谢灵仓皇失措地后退一步,但下一秒又扑到镜子前。
慌乱的动作将洗漱用品全部扫到地上,但他视而不见,只顾将手掌贴着镜面抚摸。
幻象?
是我的问题还是镜子的问题?
谢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回手不再触摸镜子,目光紧盯着镜面里的赫尔曼。
镜中人冰蓝的眼珠动了动,修长的眉毛微微耷拉,神色有些忧郁,不是谢灵印象中赫尔曼会出现的表情。
赫尔曼动了动嘴唇:“……”
谢灵的神色霎时变了,随着赫尔曼吐出模糊的音节,一种激烈的疼痛贯穿大脑,他禁不住死死地按住耳朵。
但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是扭曲的、令人无法理解的某种语言,不再通过耳朵,仿佛直接从谢灵的脑髓里响起!
谢灵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滴滴冷汗,仓促地看了眼镜面。
镜中人果然在张嘴一遍遍地重复着低语。
这一刻,谢灵彻底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赫尔曼,也不是他的幻象,而是某种邪物的化身,趁他精神脆弱之际乘虚而入。
谢灵一时间心头火起,怒气腾地压过了疼痛与恐惧。
他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脖颈青筋毕露,爆出一声厉喝,“滚!”
哗啦——
谢灵一拳打碎了玻璃镜面,锋利的碎片砸落在洗手台和地面上。
霎时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血腥味弥漫开来,殷红的鲜血从谢灵左手的指间、掌背啪嗒啪嗒地往下流,细小的玻璃碎片扎在骨肉里,疼得厉害。
疼痛让他完全清醒冷静下来。
他神情冰冷,低垂着眼睫,将碎渣从皮肉里拔出,扭开水龙头冲干净,然后拿干净的布巾简单包扎好。
少顷,谢灵仔细地检查了盥洗室,没有再发现其他异常。
他返回尤拉的卧室,重新搜索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不太对劲,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尤拉的超凡墨水和魔法阵卷轴从哪买的?总不会家里一点邪徒的痕迹都没有。
从谢灵有记忆的些许生活片段来看,尤拉没有这么谨慎。
找不到线索,谢灵再饿也无法安心吃晚饭。
于是他将几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中年单身汉写给尤拉的几封情书都翻了出来,还是没找到什么可疑物品。
谢灵微微皱起眉头,看到掉落在地面上的银质雕花小镜子,便顺手捡起来。
可能是摔了一下的缘故,他手指摸到镜子背面时,啪嗒一声,镜子后盖自动打开。一张写着字的小纸条掉出来。
【米兰达多少钱一杯?萨兰红酒两瓶120金18银。】
【每两周一次,曼彻斯特大道拐角。】
谢灵:“嗯?”
同一时间,贝尔市魔法列车停靠站。
列车停靠五分钟后,轰隆隆地向远方使去。
稀稀落落的乘客从车站中走出,穿着双排扣蓝风衣、黑披风的高个青年格外显眼,身边还有位面容秀丽的矮个女士。
青年两手空空,而女士戴着黑色薄手套,拎着黑色皮质大手提箱。
旁边有人投来谴责的目光,怎么能让如此娇弱的女士拎大箱子?
“不对劲,我感觉贝尔市有点不对劲。”青年对那些打量的眼神视而不见,边走边跟身侧同伴说:“萝拉,你察觉到了吗?”
“没。”矮个女士皱起清秀的眉头,“冯,你的感知太灵敏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是什么气息?邪恶仪式?”
“说不上来,只是有种危险的直觉。”高个青年说,“算了,萝拉你去贝尔市教堂吧,我自己随意转转,今晚外宿,明天顺便去城外公墓看位老朋友。”
“好,明天下午三点教堂碰头。”
·
嘟嘟嘟。
火炉上茶壶里的水烧开了,一缕缕热蒸汽袅袅升起。
客厅内壁炉里的炭火旺盛,烘烘燃烧着,整个房间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滋啦!
谢灵将两枚鸡蛋扔进平底锅,然后把切好的燕麦面包放到茶壶盖上,一并加热。
几分钟后,他坐在壁炉前的布沙发上,面前摆放着煎蛋、面包、热牛奶和热水。
谢灵将加热后仍然坚硬干燥的燕麦面包撕成小块,放进装满牛奶的碗里,无糖无油的燕麦粗面包立刻就吸收了醇厚的热奶,变得柔软。
忙碌了一整天,谢灵终于吃上了晚餐。
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简直美好得让人想流泪。
谢灵端碗喝了口牛奶,随后将反复看了好几遍的小纸条拿出来,炭笔写的字迹仍旧清晰。
“米兰达多少钱一杯?萨兰红酒两瓶120金18银。”
“每两周一次,曼彻斯特大道拐角。”
这内容似乎只是普通的,私下购买物品的交易协定,但如果真是这样,尤拉也不必将其藏在镜子背后。
况且,60金9银一瓶的萨兰红酒未免太贵,当年红衣主教赠送给赫尔曼的顶级萨兰红酒,市场价也不过是58金一瓶。
希里亚帝国的货币体系里,1金币等于20银币,1银币等于12铜币,普通的燕麦面包才6铜币一磅,除去生活花费,120金至少得让尤拉存三年以上。
在刚刚翻找线索的间隙,尤拉放在家里的现金以及银行存折都被他翻了出来。
稍微一盘算,遗产还不到20金,简直是拿了全部身家孤注一掷去交易,谢灵不相信她会用这么多钱去买红酒。
除非她买的不是红酒。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在贝尔市这个小地方,尤拉会用120金18银去买的,只会是昨夜才用掉的魔法墨水与卷轴。
简短的两行字已经牢牢记熟,谢灵将纸条扔进壁炉里,看着熊熊烈火将它燃烧成灰烬。
火光在谢灵的眼瞳中闪烁跳动,将冰冷的瞳孔渲染成更深沉的酒红色,浓重而复杂的情绪沉结在眼底。
曼彻斯特大道位于贝尔市市中心,与月亮街隔了两条街,走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并且由于城市间只有呈十字状的两条铁轨,想要坐公共厢车过去,还得走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车站。
5铜币的车费,还得多走这么远才到车站,经济十分拮据的谢灵选择直接步行去目的地。
他没有夜里就急匆匆地跑去曼彻斯特大道查看,万一深夜碰见巡逻的警员,倒是徒增麻烦。
好好地休息了一晚后,次日清晨,谢灵点清楚尤拉仅剩的遗产,揣在大衣内的贴身口袋里,出了门。
尤拉的邻居在阳台上看见他,招手喊道:“圣主保佑!爱德温,你还好吗?你这是要去哪?”
“棺材店。”
“太令人难过了,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尤拉竟然蒙主召唤了!幸好你恢复了神智,不然尤拉的葬礼都没人处理。葬礼什么时候举办?”
谢灵回道:“今天去选一副合适的棺材,明天处理杂事,后天能办葬礼,就在公墓。”
“我会帮你告诉大家的!圣主保佑,希望一切顺利……”
“谢谢。”谢灵转身快步离开,没有再多和邻居搭话。
一走进月亮街,人流密度就大了起来。
这是一个食品市场,狭窄的道路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位,商贩们大声叫卖着。
“新鲜蔬菜!刚从菜地采摘的新鲜蔬菜!比苹果还甜的番茄只要3铜币一磅!”
“香煎鸡胸!香喷喷刚炸好的大鸡腿!”
“大麦酒……纯度28的大麦酒……”
“科洛煎饼,卷肉卷蛋卷马铃薯的煎饼,2铜币一个!新鲜出炉的科洛煎饼!”
街边堆放的一团团垃圾隐约发出食物腐败的臭味,与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那味道相当冲鼻,谢灵屏住呼吸,快步穿行,直接冲出摊贩们的包围圈才敢正常呼吸。
走到街尾,谢灵抬眼看见招牌为卡洛斯食品店的小店,陆续有顾客进进出出,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两分钟后,谢灵拿着用油纸包裹的两块煎肉馅饼,一边在内心暗自嘲讽自己,一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丰厚油腻的肉馅伴随着肉汁进入口中,谢灵满足地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出食品店。
谁知一出门正好有人急匆匆地撞进来,门不宽,谢灵还来不及避让,就直接和那人撞在一起,咬开的肉馅饼汁水全滋到对方胸口。
“老板来两个煎肉馅饼——啊!”
高个青年哀嚎了一声,看向自己受灾的衣服,他内穿深蓝长风衣外搭黑色披风,此刻披风胸口的位置被肉汁浸润,铜质纽扣上还挂着细小的两缕肉馅。
这时又听见老板大声回答:“煎肉馅饼卖完了,明天早上再来吧!”
“啊?”青年急匆匆跑来买当地美食,没想到衣服遭了秧,馅饼还买不到,“明天?明天我就回维克市了啊。”
作为滋了对方半身肉汁并且买走了最后两个馅饼的罪魁祸首,谢灵有点心虚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呃……抱歉。”
“算了。”青年看了谢灵两眼,心想我还不至于欺负未成年人,耸耸肩,“算我倒霉。”
他将黑披风脱下搭在手臂处走出店铺,自言自语:“昨夜下列车一出站我感觉不对劲,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果然,我就不该贪嘴。”
“嘿。”谢灵在背后喊了他一声。
青年回头,没好气道:“干什么?难不成我把你撞伤了?”
谢灵小步跑到他跟前,将一个裹着油纸热气腾腾的肉馅饼递给他,“这个给你,当作赔偿。”
青年下意识地接过来,还没说话,就见对方快步消失在街尾拐角。
“这少年还挺有礼貌。”他趁热咬了一口馅饼,“一如既往的好吃,不枉我每次来贝尔市都要绕路来买。”
吃完馅饼后,青年又在月亮街买了两壶烈性大麦酒,才悠悠哉哉地走到最近的车站,准备搭乘有轨厢车去城外的公墓。
有一年多没来了,也不知道恩佐斯怎么样了?肯定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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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彻斯特大道并不隐蔽,相反它是贝尔市最宽阔的主干道之一,走到头就是魔法教会设在贝尔市的教堂,相隔几百米的地方是市政府厅和警察厅。
也不知道尤拉参加的那个非法聚会主办人怎么想的,竟然敢把线索留在这种地方。
谢灵沿着曼彻斯特大道边走边观察两边建筑,低嗤了一声,心想大概正是在教堂的眼皮子底下,才让人想不到吧。
沿途经过市民银行、珠宝店、魔器店……一路到了拐角处。
拐角是个咖啡店,店面很小,没有内设座位,只有大大的两扇窗口打开着,顾客们可以点单带走。
谢灵站在不远处,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玻璃菜单上,用油性笔写着今日特供的咖啡品种和小点心。
当当当——
中央教堂的摆钟敲响了十一声,临近中午,路上行人稀疏,此时咖啡店门口没有顾客。
谢灵从容地走到咖啡店门口,店长和咖啡师正在闲聊,见有顾客光临,店长立马转过脸,语气殷勤问:“先生您好,请问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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