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放晴,道路结了厚厚一层冰,地面变得十分光滑,行驶的马车并不晃动,虽然速度不快但好在平稳。
运货马车里堆放着一些软干草,被谢灵拿来垫在屁股下坐着,干草堆边还有一份几天前的旧报纸,谢灵顺手拿来展开看。
报纸是科洛日报,本地报纸,只在科洛郡发行。上面的内容基本都是科洛郡管辖区各个城市的事件,贝尔市在科洛郡里存在感不高,谢灵看了一会,才看到有关贝尔市的一条简讯,短短两行字一眼扫过。
谢灵翻到背面,加粗的标题引入眼帘:【伊文斯主教将赴维克市与莫里主教共餐!】
标题下面赘述着一版文字:
【伊文斯主教预计下周从首都萨兰市前往维克市,与莫里主教及多名牧师共进晚餐,研讨魔法教义……伊文斯主教虽然是萨兰教区最年轻的主教,但对教会贡献极大,萨默菲尔德红衣主教曾在公共场合说过,如果不是限于年龄,伊文斯主教应当在五年内被加冕为红衣主教!】
【这次出访,无疑表露出教会对西北教区的重视,往后萨兰教区与西北教区会有更多的合作……】
呵。
看到熟悉的名字,谢灵低嗤了一声。
萨默菲尔德这老东西还没蒙主召唤呢?这都四年过去了,说话还是这种腔调。
谢灵讨厌这位红衣主教。
原因很简单,萨默菲尔德和惩戒团关系差,认为教皇给惩戒团的权利太大,威胁到主教们的地位,因此总是在各种会议、事务决策上抓住一切机会给惩戒团下绊子。
当初在萨兰教区众惩戒队伍里,谢灵所在的第三惩戒队由圣徒赫尔曼带队,实力最强,风光最盛,待遇最好。所以萨默菲尔德但凡见到他们,总没好话。
没见到萨默菲尔德去极乐园,谢灵感到很遗憾。
至于报纸上提到的其他两个主教,谢灵没在意。
他又随意翻看了一会,没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看来想要得知四年前邪神“吞噬者”降临事件的后续,就只能去大教堂的文献资料室查看了。
谢灵暗暗思忖,还是要想办法再一次进入教会。
日渐偏斜,马车不紧不慢地跑着,远处公墓遥遥在望。
公墓内。
冯静立着,手掌贴在路卡·爱德温的墓碑上,双眼微闭,无形而微弱的气息从贴合的掌心传达给他的神经。
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有二十多分钟,恩佐斯知道他在施展感知魔法,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神态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试图猜测他发现了什么。
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后,冯睁开眼睛,收回手掌。
恩佐斯张口想问发现了什么,却被对方一个摆手制止。
只见冯蹲下身,一手抓着墓碑侧面,一手按在墓碑前的地面,上半身缓缓俯低,直到额头抵住结冰的土地。
这么,这么严重吗?
恩佐斯咽了咽口水,还是第一次见冯用这种方式感知。
片刻后,冯终于站起身,擦了擦额头,冷冷道:“危险、邪恶、未知,这股残留的气息非常浅淡,普通魔法师站在这里一整天可能都无法察觉,但还是被我抓住了!”
恩佐斯不敢说话。
冯紧盯着自己的老朋友,严肃道:“你在心虚,恩佐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这里都看到了什么?”
见恩佐斯犹疑不定,冯逼近两步,嘴唇动了动,悄然吐出拗口轻柔的起源语。
他的神色变得柔和,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恩佐斯,“你知道的,我们需要知道真相,而你会将你所见所感的一切告诉我,对吗?”
恩佐斯木愣愣地望着冯的眼睛,发亮的黑眼珠仿佛镜面般倒映出了自己的脸庞,倒影开始旋转,他有些恍惚,“对,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恩佐斯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一切,半身赤.裸的少年、倒在坟头的女性尸体,空了的墨水瓶、变成碎片的卷轴,一整夜的噩梦、以及对少年的同情心。
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石屋围栏院子里,而冯正从木围栏上取下自己的披风。
恩佐斯像迷糊中被人甩了一巴掌,骤然跳起来,暴怒大喊:“冯,你竟然对我使用魔法!你竟然催眠我!”
冯回头说:“得了吧恩佐斯,你想想,你都隐瞒了什么?”
恩佐斯顿时心虚,刚想说自己是真的没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但冯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别说你没察觉到,别说你觉得那些事都不重要,你可是见过邪恶仪式的,能不知道不对劲?”
恩佐斯嘟囔着反驳了两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我一时没意识到也——”
冯嘲笑了一声:“你知道我的感知能力有多强,你在我面前撒谎,心理素质还不够好啊,得更理直气壮才行。”
恩佐斯顿时没话了。
冯拿着自己的黑披风,走到他跟前,拍拍对方厚实的肩膀,“别在意,我也不想催眠你,我知道,因为你也曾经是邪恶仪式的受害者,难免对这种可能是祭品的小孩产生同情,我保证,如果他没有受到邪物的感染,我一定不会伤害他。”
恩佐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向教堂反应,现在就去抓那孩子?”
冯朝地面的灰白裹尸偏了下头,“他养母还在这呢,等他来。他不是跟你说,今天来收敛尸体吗?”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快两点了,等到两点半要是他没来,我就该去警察厅问问爱德温家的地址了。”
恩佐斯哑然无语。
“别丧着脸,我也是为了贝尔市的安全。”冯笑说,“来,还有半小时,让我们喝两杯热麦酒,啊,贝尔市可真冷。”
·
“贝尔市的冬天总是这么冷。”车夫哑着嗓子说。
吹了一路的寒风,终于到了公墓,他将马车稳稳停在守墓人石屋的院子外。
谢灵从车上跳下来,揉了揉微红的鼻头,附和道:“是啊,真冷,辛苦你了。”
两人合力将棺材抬起,绕到围栏开口处。
之前是棺材店的人把棺材抬上马车,此刻谢灵一上手抬,忍不住说:“真轻,这棺材真是去年的原木?”
车夫不说话。
“我怎么感觉这么轻呢?该不会是烂木头随便拼接的吧?要真是烂木头做的,9金可以算是欺诈了,我得向贝尔市商会反映反映。”
“肯定,肯定不是烂木头。”车夫小声反驳,“是真材实料的上好柳木,我们老板可是最看重信誉的。”
车夫这话说完,眼见到地方了,把棺材一放转身就走。
谢灵在他背后喊了句,“那就好,等会我削下两块看看。”
我的天!
车夫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买棺材还要削开验货的,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他连忙驾着马车回去,想着得快点跟老板报告,以免对方真的拿着木块去商会举报。
谢灵的声音冯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他朝恩佐斯点点头,轻轻放下酒杯,“人来了。”
恩佐斯皱着眉头走出石屋,见谢灵正将裹尸布掀开,把尤拉的尸体放进棺材。
这少年看着瘦弱,但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冻僵的尸体又硬又沉,可他却抓着尸体的衣服,似乎十分轻松地就能将尸体扔进棺材里。
“恩佐斯大叔!”看到恩佐斯出来,谢灵喊了声,指着墙边放着的斧头,“斧头借我用一下,我锯块木头。”
“好……”
恩佐斯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对方说,他有种心虚和愧疚感。
圣主啊,这可怜的孩子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以前是个傻子,年幼时就流浪街头,好不容易被人收养恢复神智了,养母又突然去世,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又要被惩戒者审问。
万一真感染了邪物气息,那可就不是审问这么温和了,一旦被拉到教会处置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你拿斧头做什么?”恩佐斯温和说,“我来帮你。”
谢灵摇了摇头。
然后恩佐斯就看见他心中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单手握着大铁斧头,从棺材贴地的一角削下一小块木头,那动作轻盈得仿佛是在拿着轻飘飘的小刀。
恩佐斯咽了口唾液:“……你力气真大。”
谢灵将木块装进大衣口袋,斧头放回原处,走到石屋门口,掏出两张纸币和几枚硬币。
“恩佐斯大叔,这是昨天你借给我的车费,一共2银3铜币。”
“不,不用。”恩佐斯推拒不过,钱被塞进手里,他嗫嚅着说,“孩子,我有个朋友,他想和你聊聊。”
谢灵不动声色问:“你朋友?聊什么?”
“他想问问前天凌晨,你母亲去世时的具体情况。”
“让他出来。”谢灵唇角微勾,带笑不笑地问:“他就在屋里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光线晦暗的阴影中走出。
黑卷发黑眼瞳的高个青年一出门,扬了扬眉毛,愕然道:“是你?”
“是你?”
谢灵同样惊讶,他也没想到恩佐斯的朋友就是早上在食品店里撞见的青年。
“你们认识?”恩佐斯惊奇道。
冯直勾勾地注视着谢灵:“完全是巧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