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戚缓缓站起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次倪庚没换手。戚缓缓下了门前的台阶,站在与倪庚同一水平上,她怯怯地道:“殿下, 您别这样, 我害怕。您有话好好说, 能把鞭子放下吗,还有这些人,能让他们撤走吗?”
倪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眼中有惊艳一闪而过。她着大红婚服,大气庄重,红艳似火, 看上去与往常不太一样,是另一种美艳, 是倪庚没见过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 把鞭子放在椅子上, 然后走到戚缓缓面前, 他伸手双手,拉住她的双手。
戚缓缓的手比他的凉上很多,是吓的吧,倪庚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对她道:“别怕,别怕啊。”
说着他朝身后的金魏道:“把金贡的金创药以及宫中的压惊丸拿来。”
说完又对戚缓缓说:“想来是有什么误会,总要说清楚的好, 你不请我进去吗?”
戚缓缓侧了下身:“殿下请。”
倪庚又笑了,这次笑意达到了眼底。戚府外的兵士并没有撤, 依然守在外边,只金魏跟在倪庚身后进了戚府。
戚老爷戚夫人没有跟着戚缓缓去府门,是戚缓缓要求的,他们跟着她无益,她知道倪庚想见的只有她。
此刻,戚老爷戚夫人看着戚缓缓带着时王进了府,来到了厅堂,一时既紧张又觉得松了口气。
快步向前相迎,“给王爷起安,”戚老爷还没完全跪下,倪庚一把搀住他,把他扶了起来:“戚公受惊了,不必多礼。”
他这个态度,戚家众人皆看不明白。女子比男子可能更敏感一些,戚缓缓与戚夫人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隐隐对倪庚的行为有了些判断。
自然是时王坐上座,这位置他上次来就坐过,不过上次来戚府的过程与结果并不愉快。
金魏拿出一个小瓶和一个盒子,下人接过,听他道:“瓶子里的是最好的金创药,能阻发热,抹上一宿就能大好。还有这个,是太医院自己研制的压惊丸,因药材稀有珍贵,只为宫为御用,是养心保脑的珍品。”
竟是连药都提前准备下了。
下人收好了药,戚老爷戚夫人也被倪庚赐了座,戚缓缓坐在最下首。
倪庚道:“事出有因,多有得罪。孤也是皇命在身,之前镇上就有细作出没,虽隐患已除,但尚有余孽。动刀弄枪乃非常之举,还请各位理解。”
这官腔打得让戚老爷不知如何接话,倒是戚夫人抓住了倪庚话中的重点,她问:“殿下,这抓余孽,为何要围我戚家?府上用人皆是老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几代都札根在此,并无可疑人等。”
倪庚:“查清就没事了,夫人不用过度担心。”
查清?怎样算查清?若是一直不清难道要给他戚家扣个通敌之罪,这问题就可大可小了。
茶上来了,倪庚不紧不慢地喝着,还有心情品评一番,看他这意思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好像戚家不曾被他围住,他也不曾放狠话拿鞭子抽人,只是来府上做客说话的。
终于,戚缓缓放掉了心中的最后一点儿侥幸,她起身道:“殿下,可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戚夫人本能地想拦,但听倪庚道:“可。”
待戚缓缓与倪庚独处时,戚缓缓道:“怎样你才肯退兵?还有宋家现今如何,也被围困起来了吗?宋夫人与宋公子可还好?”
“缓缓,你问题好多,你先想好要问哪个?”倪庚脸上依然带着笑。
戚缓缓:“怎样,你才会放过大家?”
倪庚:“我没骗你,崔吉镇的确为细作的暗哨,我扮做沈弈前来也是为此,甚至皇上表面看是赶过来给母后过寿,实则也有亲临震慑之意。”
戚缓缓:“可这与我戚家何干?我家中无人做官,只是做瓷器生意的小生意人,不知什么细作,更不可能通外敌,涉朝政。”
“我说了,查清就好了,别怕。”
他口不对心,她焉能不怕。
“不过,”倪庚话锋一转,“先皇在时就发生过店铺把情报传出去的撼事。敌人就是利用一间棺材店做掩护传递情报的,捣毁那个暗点的时候,发现一间小小棺材店竟在三年间,传出去想象不到数量的涉及大杭方方面面的情报。所以小店铺、小生意人不可小觑。”
“你在暗示什么?”
倪庚不接此话,只道:“至于宋家,我什么都没做,一会儿你去看就知道了。哦对了,也不是全然什么都没做,我派了人去与宋丘说,太后派来的宫仪对你大加赞赏,太后听后心喜,允了你进王府;同时还告诉他戚府因有通敌嫌疑已被圣上的亲兵包围。”
“至于一个没有被限制人身的人,为什么没有在吉时赶过来,我就不知道了。”
戚缓缓:“那也就是说,宋夫人与宋公子都好好的?”
倪庚的牙咬在了一起,但面上不显,他道:“不信,你一会儿自己去看,看了就知道了。”
戚缓缓闻言,担心宋家、宋丘的心放下了一些,只是不知为何,倪庚已表达了两次她会去往宋家的意思。
戚缓缓问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去宋家看?”
倪庚:“你该去一趟的,交换了红贴定了亲,总该有个了结。宋丘不敢来找你,你可以去找他说清楚。”
从吉平皮开肉绽地说时王围府时,戚缓缓就已有心理准备,她与宋丘的亲事是不可能了,他们终是无缘,只是没想到倪庚竟有让她亲自去退婚的意思。
戚缓缓听倪庚又说:“缓缓,我给过你们机会。宋丘今日若按时出现,那我就不会出现,可他没来。我只是让人带了两句话给他而已,他就吓破胆,权衡利弊后,他放弃了。我帮你试过了,宋丘不行。”
戚缓缓根本不信倪庚所言,原因很简单,骗过她的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再信。而倪庚就是那个骗她最狠的人。
至于宋丘,戚缓缓不能说自己有多了解他,但以宋丘包容接受了她的过去,顶着得罪京都贵人的风险也要与她成亲来看,他怎么会是倪庚口中,权衡利弊后放弃了她的人。
戚缓缓心中有数,但她不会说出来,只要宋丘平安无事就好。
“先把你与宋丘的事解决了,咱们再来说戚家的事,待一切都解决了,你与我一起回京都去,可好?”
戚缓缓:“若我不想去呢?”
倪庚看着她不说话,戚缓缓道:“不可以是吗?”
倪庚沉了声:“这样,我们打个赌。”
戚缓缓:“什么赌?”
倪庚:“你先随我回去,”见戚缓缓又要说话,他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纳妾书可以先不下。四年前,我在萧山执行皇命时,受了一些伤,当时是被一户人家所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这家人,但没有寻到。你以恩人之女的身份与我回去,安置于王府。”
“我说过,我给过你与宋丘机会的,在京都我依然会给你机会,若京都的儿郎有你看重的,他也对你有意还能过了我这一关,我就收你做义妹,陪上嫁妆送你出嫁。”
戚缓缓楞住了,她消化了好久才弄清倪庚在说什么,看着她呆楞的样子,倪庚又道:“但若京都里的儿郎也都如宋丘一般,不如我对你般坚定,那就算你赌输了。愿赌服输,你要一辈子留在我时王府。”
“你认真的?“戚缓缓问。
倪庚:“当真。”
戚缓缓心里明白,倪庚是在软硬兼施。他能收起鞭子好好说话,是因为要她心甘情愿的去退婚,要她不抵抗地跟他回京都,还要她感恩,他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只要她能找到肯为她牺牲一切的人,他会放手,她能离开。
可若是有一样她没做到,他就要给戚府扣上通敌之罪,到时她是罪人之女,还不是他想怎么对待都可以,可戚家就全毁了,逃不过一个家破人亡。
因此,戚缓缓并未因听到这个赌局而高兴,不过是拖延之词,她能从倪庚手中逃脱的希望很渺茫。
“今日你爹娘恐已受到太多惊吓,他们年岁大了,还是早点把事情解决,早点让他们安心的好。”倪庚说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戚缓缓是坐着的,她没来及站起来,就被倪庚的忽然靠近堵在了椅子上。他伸出手捋了下她的头发,道:“去把这身衣服换掉,我在这里等你。”
戚缓缓心里,时而想着认命算了,斗不过的,时而又因不甘,以及受倪庚一副沈弈才有的温柔样子误导,她目视倪庚,鼓气勇气道:“我可以去宋家退婚,但我不要去京都,我舍不得我父母我家人,我不去京都找什么儿郎,我也不在崔吉镇找,我保证一辈子不嫁,这样可以吗?沈弈,您放过我吧,我对你曾是真心的,我们也算有过一段美好时光,就把它留住好吗。”
她特意叫了沈弈,想要唤起他的心软。
倪庚离她很近,能清楚地看到戚缓缓一颤一颤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一张一合的红唇,这些他都吻过,占有过。
就因为他看见了她的真心,享受了与之相处的美好时光,他怎么舍得放手,不可能的,她不懂。
她在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得让她清醒起来。倪庚道:“我这次带来的兵士足有百人,是可以分出一些到宋家去的。不知你是否知道,就算宋家出了一个大儒,享尊而不刑,但也有例外,就是皇上的圣令,皇上的亲兵是不受此限制的。”
倪庚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变脸之快之吓人,令戚缓缓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他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靠她两句求饶好话就肯罢休。
“殿下起开吧,我去换装。”
倪庚知道她转过弯来了,后退两步,给出她起身的空间。
因新娘服内制十分复杂,扬青与呈黛侍候戚缓缓换衣,她二人看到姑娘的样子后,什么都没敢问,全程沉默地帮戚缓缓把好不容易穿戴整齐的婚服脱掉,换上了她随手一指的常服。
戚夫人赶了过来,她没有沉默,拉着戚缓缓道:“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们都谈了什么?”
戚缓缓现在十分的冷静,她让母亲先不要急:“就如他所说,镇上在抓细作余孽,戚家若不想被冤死,我必须随他去京都。”
戚缓缓没提她与倪庚打赌的事,没有把握的事还是不要随便给娘亲希望的好。
戚夫人急得要哭:“怎么能这样,贵人就可以随便冤枉人、威胁人,我的娇儿,这一去京都,吉凶难料,甚至不知咱们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
戚缓缓:“娘亲不要悲观,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王府为妾,怎么会没有再见的机会。”
戚夫人这时才发现,戚缓缓已换下了婚服,她问:“这是什么意思?换了衣服现在就要走吗?”
戚缓缓:“要去趟宋家。”
戚夫人:“去做什么?”
“去退婚,退了婚后,咱们家外面那些兵士才能撤走。”
戚夫人这时才知时王的所有打算。
戚缓缓换好衣服,摘掉金钗,耳环,唯手上的镯子,她转了几圈后,没有摘掉,她要戴着去到宋家,还给宋夫人。
倪庚自打被戚缓缓请进戚府后,他就一直很有耐心,戚缓缓换衣服的时间不短,但他没催,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直到焕然一新的戚缓缓出现在他面前,倪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点头道:“退亲书可有一式两份?”
戚缓缓:“写了的。”要不也不会这么久。
倪庚:“走吧,我随你一道。”紧接着他对着戚缓缓身后的扬青与呈黛道,“你们两个不用跟着,叫展红过来。”
主仆三人瞳孔巨震,或快或慢地反应了过来,然后只剩满腔的怒火,好个背主的贱婢。
扬青扭头就走,是时王让她们去叫人的,那她当然要好好听令了。呈黛也想去,但她觉得不能留姑娘一人与时王呆在一起,所以她没动,只希望扬青可以把她的那一份也算上。
此刻展红正在忐忑难安中,见扬青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未等她说话,对方就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扬青下手很重,展红的左脸立时肿了起来。她捂住被打的一侧,轻轻咬住了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心下明白,她背主的事曝露了,这是她应得的。
短暂的羞愧与惧意一闪而过,展红心中开始滋生着胜利的喜悦,她成功了,她可以去京都了。
果然,扬青是打了她,后又用极难听的话骂她、讽刺她挖苦她,但过后,她还是道:“你可以滚了,你新主子找你呢。”
展红一出现,倪庚冲着她道:“你来伺候你家姑娘。”
展红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冲倪庚行礼,好像她一直是时王府的奴婢一样,当然,她对戚缓缓也同样恭敬,可以说比以前更恭敬。
呈黛与扬青都瞪着她,恨不得咬上她一口,戚缓缓也看了展红一眼,然后她就淡漠地收回了视线。愤怒只是一时的,展红又不是扬青与呈黛,她真的不太往心里去。
就这样,扬青与呈黛被留了下来,只有展红跟随在戚缓缓身边。
倪庚进戚家时,戚缓缓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跟着,但此刻,他上前一把拉住戚缓缓的手,他做得十分自然,但只有戚缓缓知道,他手劲之大。他虽未弄疼她,但肢体语言是可以表达态度的,坚决地、不容置疑的态度。
所以,戚缓缓连挣扎都没有,任他牵着。她人都要与他回京都了,再来矫情就没必要了。
倪庚满意于她的顺从,慢慢地松了手劲儿,拇指在她手背上蹭了两下,以示安抚。他来时骑着马,从戚府出来后,他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十分宽大,没有踏凳是上不去的。倪庚把人带到马车前,知她上不去,也不打算拿踏凳,他一把抱起戚缓缓直接把人抱进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宽大的马车依然让戚缓缓觉得狭小,倪庚与她并排坐着,可能是他太高大的缘故,他的坐姿十分霸道,他的腿占据了太多的空间,直接挤压着戚缓缓。
戚缓缓已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但倪庚的膝盖还是碰到了她的腿。她躲开,他还会捱过来。不止,在她避无可避的时候,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膝盖上。
她推了一次,推不下去,反而惹到他,被托住后脑,以掠夺的姿态稳了她。
直把人稳到,眼中蒙的水气马上就要落下的程度,倪庚才松了手。
戚缓缓终于可以说话,她问:“你不是说,要我扮做恩人的女儿吗?”
倪庚:“二者有什么关系吗,在你没有赢得赌局前,你还是我的人,你本来就是我的。”
话音刚落,戚缓缓的左手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手上打算还给宋夫人的玉镯碎了。
“你!”
“不适合你,回头给你副更好的。”
戚缓缓的唇轻颤,但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在她没有能力和资本与倪庚说不的前提下,一切拒绝与指责都显得矫情。
况且她心里装了事,若是倪庚的注意力只在与她厮磨上,倒也还好,至少他不会想到看一眼她所写的退婚书。因为若是倪庚看了,是不会让她有机会拿出来,并与宋丘签字的。
这一路尤显漫长,终于,马车停了。倪庚道:“你看,宋家门口并没有人把守,他家的大门是可以自由打开的。”
戚缓缓看到了,她道:“那我去了。”
“慢着。”倪庚吐出这两个字让戚缓缓心中徒然一抖,她回头:“怎么了?”
倪庚跳下马车,同刚才一样,又是把她抱下了马车。
心与脚都落了地的戚缓缓又问:“那我去了?”
倪庚:“等下。”
戚缓缓的右胳膊变得僵硬,因为那里边揣着阳奉阴违的“退婚书”,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倪庚:“签了字后,不要忘记把你那份拿回来。”
戚缓缓听他提到退婚书,更紧张了,但她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我知道的,不会忘记。”
倪庚这次是真的放行了:“去吧,让展红跟着你,我在这里等你。”
戚缓缓要被他吓死,好在他没再提退婚书。戚缓缓听到倪庚放行,哪里还顾得了是谁跟着她,提步就朝宋家大门走去。
她一进宋家,就被管家亲自迎到了正屋。戚缓缓放眼望去,宋丘坐在那里,一副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你来了,过来坐。”他道。
戚缓缓按他所说,坐了下来。他们谁也没看谁。
宋丘道:“我对不住你,我有母亲需要尽孝,我的志向正在展开,我不能为了一桩婚事牺牲所有。所以,我们的亲事,”
宋丘眼见的眼圈红了,他下唇颤着,终是说了出来:“就算了吧,你予我一封退婚书吧。”
戚缓缓:“是我对不住你,把你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中来。还有,镯子碎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镯子碎了”,宋丘却是听懂了。然后他就听着戚缓缓重复着:“镯子碎了,镯子碎了,宋丘,我对不住你。”
宋丘的眼圈更红了,牙齿被他咬得响,但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没事,给你的就是你的了,碎了也是你的。”
两个同样红着眼圈的人,不肯看对方一眼,好像若是看了,就会失掉再往下说的勇气。
戚缓缓把一个信封拿了出来,她推到宋丘面前道:“你签了它,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宋丘把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刚看了一行,他大惊地看向戚缓缓:“这个字我不能签。”
戚缓缓写的不是退婚书,而是和离书。
在大杭,在世俗世界,男女双方若是以退婚结束姻缘的,男方通常会受到质疑或是谴责,但和离相反,女方的名声会受损,不好再找婆家,而男方却很容易再娶。
宋丘怎么可能把戚缓缓置于和离妇的处境,他根本就不在乎因退婚而不好说亲,错过了戚缓缓,宋丘的心尘封了。
“来人,拿纸笔来。”他叫完人,转头对戚缓缓道,“你重新写,要不干脆我来写。”
戚缓缓按住了他的手,宋丘整个手臂都在轻颤,他们终于四目相对。
“我马上要离开崔吉镇了,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外面千好万好永远不如自己家里好,我知道我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请你相信我,这是我给我自己做的最好的安排。”
戚缓缓声音变低:“我不能让他事事如愿,他也不能事事如愿。”
宋丘知道她这是要去京都了,表面看是自愿的,实则是被时王胁迫的,就像他一样,为了母亲的平安归来,他必须说违心的话,必须负她。
从戚缓缓走进来,宋丘就看到她身边的丫环十分面生,相熟的扬青与呈黛都不在,这当然不正常。所以,这是时王的人,用来盯着戚缓缓与他的。
宋丘从戚缓缓的言谈及语气里,能感受到她的冷静与自持,像她说的那样,她将一个人去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孤身作战,她该是有所思索与度量的。
宋丘问:“你真的想好了?不是赌气?”
戚缓缓坚定道:“我不会拿自己来与别人置气,你放心。”
宋丘重新拿起和离书,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刻进心里那样地看完,下人正好把笔拿来,宋丘提起笔,笔尖对着纸张好久,终于签下了名字。
戚缓缓的名字是提前签在上面的,这下有了宋丘的名字,一式两份,他们的和离书生效,说到哪里去,戚缓缓与宋丘都是和离,不是退婚。
展红能够觉出这里有问题,但她不知问题出在哪。
她见姑娘把其中一份退婚书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对着宋公子一福:“戚氏缓缓就此别过,望宋丘公子家宅平安,大展所愿。”
宋丘很想抓着她的手,亲手扶她站直,但他不能,母亲的性命还在时王手中捏着,那个疯子,宋丘相信,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杀人于他不过是蜻蜓点水。
所以,宋丘只能冲着戚缓缓一拱手,回礼道:“慢走,不送。”
戚缓缓最后看了宋丘一眼,然后决绝转身,她的背挺得很直,一路没停也没回头地走出了正屋,直到她迈出宋家大门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展红以为她要回头时,就见姑娘重新迈起步子,朝着对面的马车走去。
倪庚如看着戚缓缓进去时一样,站在车下。此刻,看见她出来,看见她忽然停步不前,他朝她伸出了手。
戚缓缓如他所愿,朝他走来,没有回头。
待戚缓缓上了马车后,倪庚看了展红一眼,展红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倪庚的脸色沉了下来
马车上,倪庚又拉住了戚缓缓的手,他问:“办好了?”
戚缓缓:“办好了。”
“拿出来我看看。”倪庚道。
戚缓缓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拿了出来。倪庚打开来看,如宋丘一样,刚看了一行脸色就变了。
他瞪了戚缓缓一眼,耐下性子把这封和离书看完,看到最后,有宋丘与戚缓缓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紧捱着,倒不配和离二字。
“这是什么?”倪庚严肃地问。
“和离书。”戚缓缓无所畏惧。
“不是退婚书吗?为什么成了和离。”倪庚依然没有发作。
戚缓缓看向他:“为什么,难道殿下想不到?殿下与我打的赌是否为真?”
倪庚沉声:“是。”
戚缓缓:“既然是真,我总该为自己想想,退婚书只有未结成亲事的男女之间才会用到,我若在京都找到了如意郎君,新婚之夜如何与夫君交待。和离就不同了,那代表着我是成过亲的,也就不存在要过新婚之夜那一关,也正好可以帮着殿下来试探,不能接受和离妇的,别说殿下那一关了,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
倪庚的脸色越发地沉,他是可以把这封和离书撕掉的,宋丘那里更是好办,以他母亲相要挟,胁迫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戚缓缓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所说的理由令他无法反驳,最可恨恼人的是,这意味着,她真的有再好好考虑,到了京都如何给自己找夫君的事,一边跟宋丘了断着,一边已经在着眼未来,准备后手。
还如意郎君,他哪点不如她的意。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她能如此不顾念旧情,狠心舍弃。
和离书还在倪庚的手中握着,但他犹豫了,他撕不下去。
因为他其实知道,戚缓缓之所以对他如此绝情,是因为他骗了她。他当然可以把人困在身边一辈子,但尝过了她给的娇柔温情,眼中唯一后,倪庚不甘于以势压人,强人所难。
所以,在涉及到戚缓缓的所有事上,他都会多考虑一层,不敢大开大合。就像这次围困戚府、迫她去京都入王府,他就没有一味用强,而是软硬兼施。
最终,倪庚道:“缓缓你要记得,这次是你骗了我。收好你的和离书,到了京都它不是还要派上用场的吗。”
戚缓缓已做好与倪庚对抗的准备,但她想好的一堆说辞全都没有用上,倪庚就这么轻飘飘地把和离书丢回给她。
戚缓缓收好,真的有在开始思考,在京都要如何脱离倪庚的掌控,这和离书说不定真的能派上用途。
戚缓缓按照倪庚所说做到了第一条,去了宋家,亲手与宋丘做了了断,虽然她有阳奉阴违,但结果没差,她与宋丘再无可能。
于是,戚府门前的兵士在倪庚的一声令下,很快地撤了。
作为保家为亲的代价,倪庚连告别的时间都不给戚缓缓,带着她马上就要启程回京都。
戚夫人想不出来,这“恩公的女儿”最后会朝怎样的方向发展,只能安慰自己 ,至少娇娇在时王府的身份不是侍妾。时王总不会留给外面一个,苛待恩人的印象,她的娇娇不会过得太过凄惨。
倪庚没给戚缓缓与家人告别的时间,戚缓缓与家人离别的悲伤被冲淡了许多。倪庚还不让她带扬青与呈黛,只把展红放在了她身边。
倪庚是知道怎么恶心人的,就像戚缓缓把退婚书换成和离书恶心他一样。
戚缓缓知道他心里存着这一口恶气,她不能接受身边只有展红一人,她厌恶展红,她受不了天天只能面对这样一个奴婢。
于是她软下态度,对倪庚提出了请求,她以为倪庚会刁难她,不会轻易答应。但结果是,他让她叫他一声“阿弈”,他就带上扬青与呈黛。
阿弈,那是她在他们曾经最甜蜜的时候,这样叫过。只是物是人非,如今她带着目的的一声阿弈,早已今非昔比。
虽扬青与呈黛被留了下来,但展红也被留了下来。
展红知道姑娘不待见她,但她如今心里的主子是时王殿下,只要把时王交待的事办好,把姑娘侍候好了不出错,她的前景不会差。只是有扬青与呈黛在,她恐怕要受一些委屈的。
回去的路上,路程并不赶,倪庚想要办的事办成了,想要的人已在手中,所以回去的途中,怎么轻松怎么来。
宽大的马车,两个人在里面可坐可卧,这一路于戚缓缓来说是煎熬,于倪庚来说也是。
马车倒是严紧,但终究是不方便,倪庚想对戚缓缓做的事只能等回到京都进到王府再说。但倪庚眼里的忍耐在戚缓缓这里属实孟浪,她推拒不成,又恐外面人听到,只能自己咬牙忍耐。
终于到了京都,戚缓缓想不到,她竟会如此期待这趟行程的结束。
进入都城门,倪庚就带着戚缓缓下了马车,他给她带上面纱,然后同乘一匹马。
戚缓缓不知是因为头一次来到京都对一切都感新奇,还是这几日被倪庚挑拨习惯了,竟能忽略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被京都的繁华与绚丽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好像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在她耳边轻声介绍着,说明的恰当好处,刚好都能解了她的好奇与疑惑。
戚缓缓罩着面纱,但倪庚能看到她的眼睛,从她的眼神中,他能看出,她对京都的一切是满意的,是有一定向往的。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介绍,时王府到了。
戚缓缓曾想像过京都,想像过皇宫,但她来了才发现,她想像中的京都不及这一时半会儿感受到的一半,想象的皇宫还不及时王府。
戚缓缓望着时王府沉重的两扇大门,心里也开始沉重。她就要在这里开始生活了,她还能出来吗?
倪庚带着她下马,拉着她迈上了时王府的台阶。
戚缓缓在最后关头退缩了,倪庚松开了她的手,他看着她道:“缓缓,不要忘了我们的赌约,我不强迫于你,你想好了再进去。”
倪庚只是看上去没有强迫于她,但暗中施以的手段不得不让她就范。就像她没得选择,不得不与他打赌一样,本质都是她没得选。
戚缓缓想到呈黛手中的包裹,那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可是不少。于是在倪庚的家门口对倪庚道:“我其实也可以去租房子的。”
倪庚看着她:“京都的房租不同于崔吉镇,要租房又要养奴仆很费钱的,不如这样我帮你分担一些,扬青与呈黛就留在王府当差,由王府来付她们工钱。”
好的,只是问问,果然不行。
戚缓缓深吸一口气,不再提出去租房的事,在倪庚的注视下,自己走进了王府大门。
最后竟是她自己走进来的,回头看向倪庚,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要的就是她在他胁迫下的“心甘情愿”。
也有好处不是吗,至少他们表面维持着和平,没有撕破脸。戚缓缓隐隐觉得,她承受不住与倪庚撕破脸的结果。
倪庚看着她进了王府后,并没有跟随,他在崔吉镇呆了太长时间,他得去趟宫里,向皇上太后交待一番。
戚缓缓被金魏带着到了北院,步入其中才知道,这是倪庚住的院子。除却扬青呈黛展红以外,倪庚还另给她拨了六名奴婢。
对于她的到来,府上所有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见倪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筹谋这一切了。
这天晚上,直到入睡时,倪庚都没有出现。戚缓缓本以为换了新的地方会睡不着,但毕竟舟车劳顿,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得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第27章
戚缓缓慢慢地醒了过来, 除了喘不上来气,她还好热。
一双星眸撞入眼中,如黑夜中狩猎的狼,戚缓缓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是倪庚。
戚缓缓又惊又惧, 当初她以为他中毒, 满心救他心甘情愿时,她对此都是有些怕的,不要说现在了。
戚缓缓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性格乐观豁达,还有些软,她从来不是风风火火, 乍乍呼呼的,她追倪庚时也主要是以温柔小意为攻, 捧着他哄着他缠着他,绵中带韧, 靠着一股韧劲儿把人拿下的。
所以现在, 面对倪庚的强势, 她不可能与他硬碰硬。戚缓缓从不是眼中不揉沙子,玉石俱焚的性格,她的性子如她的名字,更缓更绵, 但她的绵软不是软弱,而是源于自信,自信不用刚折之法也能解决问题。
倪庚喜欢的就是戚缓缓这一点, 不似母后的精明强势,也不似郡主的敏感多疑, 她是一朵娇花,没经过挫折与黑暗,以单纯的心性和娇弱之躯就这样朝他撞了过来。
然后被他接管,随他浇水施肥,随他摆弄、施养。她又娇又软,好欺负得很。他喜欢的看来不只是一点。
一开始也没有对她厌烦,只是无视。后来,她不出现的时候,他的眼晴会去搜寻她,再后来,他已不能适应她不追在他身后的日子了。
就这样他心中的底线与领地,一步步被她的温柔热烈、执着与坚持所侵占,头一次生出了带她回府也不错的想法。
如今,人在他府上了,只是过程有些不太顺利,结果也有些偏差,但不怕,时间可以修正一切,以前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戚缓缓会回来的,在她寻遍京都儿郎后,她就会明白,只有他是她唯一的归处。
根本没有什么赌局,戚缓缓不可能找到能过了他这一关的儿郎,就算有,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其付之东流。
此刻,她在他的掌心里、怀抱中,她的挣扎与反抗如弱小奶猫,可以忽略不计,连发出的声音都像,倪庚眯了眼,他喜欢听。
“再叫,再叫,”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狠意,满满进攻侵略的意味。
园子厢房里那次,戚缓缓虽也很辛苦,但心里是甜的,如今,旧事重来,带给她的是厢房秘事被重新记起,被轻易欺骗的羞恼涌上心田,以及对榻上之事新的认识。
“不行,姑娘在喊救命了,咱们得去救人。”呈黛急得脸上都冒汗了。
扬青依然拦住她:“若你这时进去了,才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呈黛生气道:“你是怕了,你也想学展红。”
扬青也来了气:“我当然怕,我怕我少考虑一步,就会连累姑娘。咱们出来时夫人是怎么说的,少说少做多听多看,京都的王府里不在乎死掉两个奴婢,怕的是奴婢没脑子连累到主子。”
呈黛也想起了夫人之言,但:“我可是要去救主啊。”
“你还不懂,这事这事,这事不完了他就没完。什么都不做,倒还可以让时间短一些,姑娘少受些罪。”
扬青比戚缓缓和呈黛都大,按理她早该出嫁的,但她是在十四岁时才被买入戚家,事实是她是被戚缓缓救下的。
扬青本不是崔吉镇人,她是临乡伍集镇的。她很小时候亲爹就没了,她娘亲带着她改嫁到张户,后来娘亲也没了,她的继兄侵犯了她,继父与继嫂知道后,一个觉得这是家中丑闻,一个恨不得撕了她,两相一商量,把她给卖了。
她不从,刚到花楼第一天就玩了命地往外跑,正好撞上被戚老爷带出来长见识以及熟悉家中生意的戚家大小姐。那时戚缓缓才十一,人虽小心却善,被她撞到也没恼,而是在她抱着她小腿喊救命后,了解情况救下了她。
从此,扬青就去了崔吉镇,成了戚缓缓身边的丫环。她与夫人小姐早就表过态,她一辈子不嫁,要跟着戚缓缓一辈子。
扬青这段往事,秀好居除却戚缓缓,只有呈黛知道,是以,她听到扬青所言直接楞住。反应过来后,渐次平静下来,扬青也松开了她。
两个人不忍心听屋中动静,但也不能走,就这样心里受着煎熬的守着。期间呈黛捂住了耳朵,也就是在这之后不多会儿,屋里唤人了。
扬青与呈黛马上推门而入。屋内热气扑面,时王只着一件薄衫,扬青与呈黛赶紧低下了头,俱红了脸。
听时王轻声道:“我去前面还有事,让她们服侍着,过了热浴再睡,别懒,冷热交替会生病的。”
这语气可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好像屋门被打开就像上了封印一般,凶猛的野兽即时变身回来,成了正常人。
倪庚说着已穿戴好,扭头看向扬青与呈黛:“仔细些。”
倪庚出屋来,不知是外面凉爽的轻风还是刚才屋内的尽情尽兴,倪庚一扫劳顿之意,只觉神清气爽。
他今日之所以晚归,是因为皇上在他去与母后请安,并吃过晚膳后,把他叫了去。
他正好去归还了令牌,圣上接了,看了他一眼道:“满意了?高兴了?”
倪庚咧嘴一笑,他在皇上面前总是不一样的。就像皇上不只把他当幼弟看,他也同样把皇上当父辈倚仗,在圣上面前比在太后面前更能轻松做自己。
“你开心朕自然也高兴,但之前你与朕所说关于阿媛一事,恐还要从长计议。”皇上让倪庚坐过来,显然是打算长谈。
“朕并不一定要你娶阿媛,但母后那里你要如何去说?好,母后宠你,就算你把她说通了,退掉了与阿媛的亲事,你正妻的位置也不能是你带回来那个的。”
倪庚道:“皇兄,还远未到那一步,就算我与阿媛退了亲事,我也不会急着娶妻。”
圣上道:“你是知道的,朕只得两位公主,那还是几年之前,这几年后宫皆无所出,”
“皇兄,为何又要提起此事。”倪庚打断道。
皇上摆手:“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在你面前有什么可忌讳的,母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做好预案。如今朝廷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的王妃若只是小生意人家的女儿,可知未来会遇到多少阻力,多少暗伤。朕不容这样的事情发生。郡主你可以不娶,她是英烈之后,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但,你正妻的位置必须出在京都世家。”
“阿弈,皇兄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此事,不容商量。”皇上说完紧盯着倪庚。
倪庚看着皇兄严肃且不该在一介帝王身上出现的紧张,他冲皇上又笑了笑:“皇兄放心,阿媛的事我去与母后、与郡主说,至于其它的,我知道的,我有分寸。”
皇上得此一句,还真的放下心来,宠溺地拍了拍倪庚的肩:“好,你明白就好。最近一直任你在外面飘,现在回来了,好多事要交给你去办,做好准备,接下去有的忙了。”
所以,这么晚了,倪庚还要回到书房忙公务。回想起与圣上的一番言谈,他难得在处理公务时走起神儿来。
金魏送了茶进来,他放下笔问道:“都安排好了吗,人都送过去了?”
金魏点头:“都按之前您吩咐的安排好了,六名奴婢戚姑娘也都见了,只是,展红是否还要在院子里继续当差?只今日半天,奴婢就瞧见扬青与呈黛找她的麻烦,府上还从来没有这样吵闹过。”
“不用管,人留着,那两个婢子越是这样,展红越是有用。”倪庚道。
金魏:“是,奴婢明白了。”
“剪下火烛,出去吧。”
金魏一边剪火烛一边道:“殿下,该给您这里也置办些婢子吗?”
倪庚摇头:“你去睡吧,不用服侍。”
金魏离开,倪庚重新拿起笔来,他不需要婢子的服侍,他只需要一个人的服侍。
南院厢房,戚缓缓并没有听倪庚的,她躺在床榻上没有动。她根本起不来,哪怕有扬青与呈黛帮她,她也不想起来。
扬青倒是觉得时王说得对,不收拾一下这样睡下去,会不会做了病。可姑娘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蜷在被子里摇头。
看来是实在不愿意动了,扬青只得把床榻上的狼藉收拾了一下,帮姑娘把头发拢好,把被子盖好,最后好说歹说,哄着劝着给戚缓缓喂了两口水。
做完这些后,她与呈黛才出去。
戚缓缓累到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但还是能感觉到身上并不轻松,蜷在被子里若是动一动或是翻身,都会感觉到来自身体各处的不适。
她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双手有着最直接的观感,手指手背都有些红,被倪庚攥的、交握的。
她与他本来就存在着力量上的悬殊,他手劲又大,撑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她被他扣得死死的,双手被他固定在她自己的耳侧,哪怕手下是厚锦棉褥,到最后她的手骨还是疼了。
如今看到,两只手上的红印复刻着倪庚的指痕,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碰到了被子要疼一下,放进被子里时又要疼上一下。
一双手都凄凄惨惨的,别的地方戚缓缓顾不上查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她只能尽量减少动静,来减缓痛感。
但终究她还是太累了,慢慢地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早上,她都没有醒过来,院中王府的下人来传话:“殿下一早出府,让奴婢来告诉姑娘一声,早饭就不与姑娘一起吃了。”
扬青替戚缓缓应下,直接说:“我们姑娘还没有醒,待她醒了我告诉她。”
没有人叫戚缓缓起床,任她一直睡了下去,扬青与呈黛一晚上也没休息好,扬青让呈黛回去补点觉,自己在外屋候着。
直到她听到屋中有了动静,姑娘开始唤人,她马上出现在戚缓缓的面前:“姑娘,你醒了。”
戚缓缓:“什么时辰了?”
扬青报完时,戚缓缓道:“扶我起来吧。”
起来后,戚缓缓沐浴了好一会儿。人还在热水中泡着呢,就听外面有人道:“姑娘,郡主殿下来了,马上就到院子里了,还请做好迎接的准备。”
戚缓缓与服侍她的扬青同时一楞,楞过后,戚缓缓道:“帮我去拿大巾帕。”
戚缓缓还是晚了一步,她刚穿戴好,就见郡主大摇大摆地进了主屋。
戚缓缓本就没有完全休息过来,加上在浴房里洗了太长时间的热水澡,腿脚发虚。郡主一进来,就看到了诗句中的情境,好一个侍儿扶起娇无力。
所有人都以为,郡主会发难,毕竟谁也不希望在自己过门前,就见到未婚夫有了别的女人,还把这个女人安置在了他的主院里。所以,昨夜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但郡主没有,她打量着向她行礼的戚缓缓,目光中只有好奇与研判,没有嫉妒与怨恨。
郡主没有马上叫戚缓缓起身,就看着她下盘越来越不稳,半蹲的行礼姿势,让她双腿抖动起来。好在扬青行礼的同时,还不忘扶着她。
郡主慢幽幽地坐在椅子上,然后才道:“你起来吧。”
戚缓缓起不来了,她的腿一点劲都没有了,扬青担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失仪。
郡主道:“你可真本事,没想到最后来到京都入住王府的还是你。”
戚缓缓不言语,只微低着头听着,她猜想着郡主来此做什么,是来发难立威的,还是来打发了她的。
戚缓缓更希望是后者,但郡主让她失望了,郡主又说:“来了就安心的呆着,虽我对你并不满意,但谁让阿弈选中了你呢,从今往后你好好侍候殿下,循规蹈矩,给王府开枝散叶。我也不是那刻薄主母,阿弈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我会接受他养着他的。”
扬青这一年来被戚夫人有意识地培养,培养她深宅后院里的弯弯绕绕。原先也是不用的,不是后来戚缓缓看上了京都的沈公子,戚夫人这才着急忙慌的开始指点扬青,呈黛这方面不能指望,想着实在不行,把老嬷陪嫁过去,那才是真的稳妥。
是以,经过了戚夫人的耳提面命,扬青听到郡主所言,马上就明白了郡主的意思,姑娘若是真成了时王侍妾竟是连孩子都不能亲自抚养。
但戚缓缓想的不是这个,郡主提醒了她,这样下去是有可能怀胎有喜的。
郡主没呆多久,她在屋里看了一圈,本带了些赏赐要给戚缓缓的,但在看到倪庚准备的这间屋子后,郡主没让人把东西拿出来。
戚缓缓小地方来的,随便赏点什么她都会知足,但倪庚是懂的,她原本打算给的东西放在这间屋里就不够看了,她不想被倪庚小瞧了去。
不过,郡主来过后,心中也有了些隐忧,阿弈让戚氏住在他的主院内,这可是正妻的位置,不止,可以看出那间屋子准备的可谓充足。
以前这里郡主来过,这间厢房不住人,里面只有些简单的家居。但现在,那些桌子椅子条案不提,连装衣服的柜子都是新打的,门板上雕刻的花纹是时下女孩子最爱的。
整间屋中最奢华、最夺目的就是那巨大的梳妆台。郡主不能盯着一直看,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不过只一眼,她就看到了很多她想要却舍不得置的好物,比如装首饰的那几个盒子,一看就是红宝那家店的镇店之宝。
这样奢华昂贵的首饰盒,可想里面装的饰品会是什么级别的。
太后皇上经常赏她东西,郡主是见过吃过的,手里也不缺钱花,但红宝家的那几款首饰盒,她也是舍不得入的。不想如今在时王府见到了,还是未来要居于她之下的小妾之物。
郡主并不嫉妒戚缓缓得到了倪庚的宠爱,她在意的是自己未来主母的尊荣。
她是最懂下人是如何踩高捧低势力眼的,当初她刚从边境回到京都,宫里人以及京都圈对她的态度,在太后与皇上关注她抬高她的前后,表现得截然不同。
从那时郡主就知道,空有身份是没有用的,身份后面还要有能撑起这身份的人。现在撑起她的是太后,以后她嫁入王府,就该是时王了。
若是本该给她撑起一片天的人,却只想着去撑别人的,还是身份地位都不如她,比她卑微很多的居她位下的妾侍,她可不甘心。
不提这个虚的,就说实在的,戚氏得阿弈如此宠溺,日后真生了孩子,还能不能抱去给她养,变数太大。
可郡主又有什么法子,她又不能去求太后不要时王纳妾,别说提了,只要她露出一点儿这个意思,太后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郡主知道的。
她也曾试着按自己的心意来充实阿弈的后院,但因戚氏的出现,她能感觉得到,这个以前阿弈默认给她的权力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
“郡主,是柳呈令。”郡主的婢女常安忽然在车外说道。
郡主闻言,眼前的烦恼一抛而去,马上打起轿帘朝外寻去。
柳望湖,位居呈令一职,也算是朝中三品大员中的一员。难得的是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加之相貌俊朗,身材高大修长,可谓大杭的杰出才俊。
虽身份地位不如时王,但柳望湖别的地方足以补足,加上时王的王妃早就定下了郡主,因此,柳望湖在京都圈里,可谓炙手可热。
郡主自认与那些俗人不同,她看上的不光是柳望湖的才貌,她更是与他惺惺相惜。
柳望湖与郡主有着相同的身世与经历,父母皆擅战,皆少时随父母入军营,后父母战死,成为孤儿。
他们同为大杭英烈的子女,因此,一开始知道柳望湖,郡主对他有着一份天然的亲近。后来,随着相识与了解,郡主开始倾慕他的才情、人品与相貌。
相貌在郡主这里反倒是排在了最后。所以,她才认为自己与那些倾慕柳望湖的人是不同的。
郡主看到了柳望湖,她道:“停车!”他身后跟着他们呈令府的下属,这样更好,比只有他们二人见面的好。
柳望湖也看到了郡主,他与郡主见礼道:“郡主。”
“柳呈令好,你这是有公务?”郡主问。
柳望湖道:“是有些公务,郡主近来可安好?”
郡主:“安好,你呢?”
二人在大街上也说不了什么,只能互相问问好,大家也都知道,郡主与这位呈令身世相同,郡主又与时王有婚约在身,因此没人觉得他们二人当街说话有什么问题。
简单说了几句,柳望湖还有公务就此告辞,郡主望着他的背影像是定在了原地。
常安知道她们郡主一向如此,待柳呈令走得没了影子,她才对郡主道:“郡主,上马车吧。”
郡主惆怅地转身,回去马车上,这是她另一个烦恼之事。她喜欢柳望湖,但她就算不嫁给时王,也嫁不成柳望湖。
不说她与时王的婚事是打小定下来不容更改的,就说皇上也不可能让同为英烈子女的他们结亲。
皇上给他二人的家族、父辈已太多荣耀,于皇上,英烈为了大杭为了皇室而惨死的功劳太重,于郡主与柳望湖,皇上给的恩赏太重,在他们这一代就该结束,不能再延及至第三代身上。
因此郡主嫁时王,成了倪家人,一方面给了郡主最好的安排,另一方面于皇室来说也是最好的安排。
她与柳望湖一开始就注定成不了,郡主唯愿与倪庚的亲事顺利,然后按他们之前说好的那样,给予对方该有的体面,然后谁也不管谁。
这样,她就可以把柳望湖一直留在心里,也算是一辈子忠于了自己的内心。
时王府,扬青在提醒戚缓缓:“姑娘,你听明白郡主的意思了吗?”
戚缓缓怎会听不出来,但她与扬青担心的不一样,扬青其实在临离开戚府时,得到了戚夫人的暗中嘱托。
戚夫人是看得明白的,戚缓缓这一去,这辈子是不大可能逃脱于时王的掌控。
既然逃不掉,那也不该认命,哪怕到了绝境中也要把日子过好。所以扬青是带着使命来的,她不仅要与姑娘在这王府里生存下去,还要生活得很好。
而郡主作为王府未来的王妃,是除却时王能左右她们姑娘能否活好的重要之人,扬青焉能不在意郡主的所言所行。
戚缓缓道:“明白,可又不明白,她那么年轻,为什么不自己生,要抱别人的孩子来养?”
扬青想了想道:“宫中以前不就有这样的事,皇后为了拿捏住受宠妃嫔,就会把对方的孩子接到自己宫中养,起威慑震慑的作用。”
可能是吧,戚缓缓对扬青所说并没太入耳,她只道:“你去把今日来传话的小丫环叫来,我有事问她。”
小丫环叫书宁,进屋后与戚缓缓行礼。
“你起来,我问你个事。”戚缓缓道,“这府上可有老嬷嬷?”
书宁摇头:“以前有过,是殿下的奶娘,后年岁大了回老家去了,如今府上就连厨房里的厨娘年岁都不大的。”
戚缓缓:“那这事只有问你了,你可知府上可有人煎避子汤?”
书宁一惊:“奴,奴婢不知,没人敢煎那个东西的。”
戚缓缓正想说你别怕,不是说谁煎了,只是问问,就听一道浑厚的声音:“想知道这个,可以来问孤。”
“殿下。”叫书宁的婢子马上跪到了地上。
扬青与呈黛慢了一步,然后也跪下了。时王刚才的语气并不好,扬青有些担心地看了戚缓缓一眼。
第28章
戚缓缓福身行礼, 倪庚从她身边走过,带过一阵风,他坐下道:“都下去。”
书宁马上站起来,低头“嗖”地一下快步离开。扬青与呈黛挂心着戚缓缓, 脚下未动。
倪庚本就有火, 直接发作:“怎么, 支使不动你们了,来人!”
戚缓缓马上对扬青与呈黛道:“快点下去。”
扬青懊恼,昨儿还说呈黛恐会给姑娘惹麻烦,今儿自己就拎不清,差点犯了错误。她拉了一下呈黛,匆匆出屋。
人都下去了, 门也关上了,戚缓缓冲倪庚道:“殿下, 她们俩初到王府还未习惯,不是有意的。我会说她们的, 你别气了。”
说到你别气了时, 她抬眼看了倪庚一眼, 戚缓缓不知,她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她在崔吉镇不明所以地惹到沈公子,想哄人之前, 偷偷打量观察他的样子。
倪庚软了口气:“过来。”
戚缓缓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还是提步上了前。
倪庚忍住把人抱在腿上揽在怀里的冲动,还有正事没办呢。他问:“怎么想起问避子汤?”
戚缓缓:“是我要喝的, 殿下忘了让人给我预备了。”
戚缓缓打定了主意,赌是他要打的, 他说的要她在京都找如意郎君,不管他是虚情还是实意,她必须抓住这一点,得时时提醒他这一点,绝不能让他们的关系跑偏。
倪庚听到戚缓缓如此理所当然的言语,他的心火,蹭蹭地往上冒。
真生气了,他倒冷静了下来,就像他带兵提鞭地上戚家门却并没有把事态扩大,就像他没有撕毁和离书。倪庚笑了笑:“没必要喝,所以就没让人给你准备。”
戚缓缓:“那个,是会有喜的,还是要喝的。”
倪庚:“那个是哪个?”
戚缓缓哪怕鼓再大的勇气,做最周详的谋略与计划来面对倪庚,但她毕竟是涉世未深从未离过家的小姑娘,面对这样的问话,她还是脸红了。
倪庚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她偷亲他后的样子,明明那时不知羞,胆大的很,现在,不过一句话竟也能让她脸红成这样。
这心里的火啊,一会儿冒进一会压下的。
倪庚不再迫她,主动说道:“有喜怕什么,是好事。”
戚缓缓眼晴瞪大:“你又在骗我,我就不该信你。”
“我骗你什么了?”
“谁家的恩公会大着肚子去外面找郎君,说亲事。”
倪庚不以为意:“从显怀到生产,不过几个月,你呆在王府不去抛头露面就好,生下后我认、我养,至于孩子生母的这点儿事,我时王府还是瞒得下的。”
倪庚说着,目光一凉:“反正你有和离书的吗,谁又会计较和离妇的过去。”
谁计较?他计较。戚缓缓知道这是她篡改和离书的事在他心里还没过去呢,特意等在这儿讽刺她呢。
倪庚微微低头,调整着袖口,戚缓缓顿悟,以前,他要她哄时就会这样。
避子汤一事对戚缓缓来说十分重要,她知道若没有倪庚的授意,她是弄不来这样东西的。为达目的,她可以与他迂回。
戚缓缓朝倪庚又迈进一步,拉着被他整来整去的袖口,一点点地帮他卷好,然后她道:“殿下若是反悔了,那个赌不作数了,还请殿下提前告诉我,我也就不抱希望了,还以为这次我学聪明了,不会再被骗了呢。”
动作温柔,姿态伏低,就是说出来的话,柔中带刺。
倪庚焉能不知戚缓缓是在激他,但……
激就激吧,他一把拉过戚缓缓,在她差点惊呼出声中抱住了她。坐在他的腿上是不用担心掉下去的,何况倪庚用手臂圈住了她。
戚缓缓刚把欲呼出口的惊叫咽回去,就听倪庚就着这个亲密的姿士道:“避子汤太伤身,回头我去宫里找太医院要个方子,你再吃了不迟。”
戚缓缓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又听倪庚道:“我哪还敢骗你,骗你一次被记到了现在,放心,下个月开福节,京都圈里的官家,豪绅、商户都会参加,到时我会公开,你是我恩公之女的消息。我这个身份随你去用,至于能不能抵消你和离妇的身份,就看你自己的了。”
又一半的心放下了,开福节,那也没多少天了。戚缓缓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不过只是应了他一句,话头还是他挑起的,但倪庚的心里还是不痛快了一下,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说:“今日郡主来了?”
两人离得太近,戚缓缓耳朵痒,她想躲,倪庚在她的耳垂上舀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
明知故问,戚缓缓忽略掉他的侵扰,道:“是。”
倪庚:“阿媛小时候受过难,性格不似你这般好,有些敏感,不要与她计较。再者以后她不会来了,开福节前,我会与她说清楚,解了与她的婚约。”
戚缓缓眸光一震,时王与郡主的亲事,她可是远在崔吉镇都知道的,他们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的,怎么说退就退了呢,太后不管的吗?
倪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道:“太后那里并不麻烦,主要还是阿媛,我是与她说好的,给她一个她只要不过分就随她生活的安乐窝,如今要失言了。”
说完看了看戚缓缓,戚缓缓回视他,说得好像是她搅和了这桩亲事似的,郡主来不来做王妃都与她没有关系。
戚缓缓走神之际忽觉手疼,原来是倪庚换了地方扰她清静。
他把玩着她的手,最后把她的手掌整个握住。
“以后我府上的王妃,最好胆子小一些,不谙世事一些,家世也不能太过显赫,拿来做摆设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倪庚自顾自地说着,戚缓缓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告诉她,做他的妾侍不用担心主母的磋磨,可谁又在乎呢,都与人做妾了,主母再弱,人家也是主子,论到哪里去,妾侍也是上不了台面,低人一等的命。
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绝没有成为王妃的可能,若说以前戚缓缓还期待过,现在,就算倪庚与她说,他冲破一切可以娶她,她也不愿意。
他这个人不行,他骗人,他偏执,他以势迫人。这位王爷虽身份高贵,但绝不是她的良人。
“怎么不说话?”倪庚没得来戚缓缓的回应,问她道。
戚缓缓:“殿下自然是愿娶谁都行,这是殿下的事。”
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若以前戚缓缓也这样倒不觉什么,但偏偏她以前不这样,她追他时,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一开始因为从来没有女子这样与他说过话,对他的冲击很大。
后来听习惯了,就很受用了。原来面对同一个人,同一张嘴,也可以说出完全不同意境的话来。
倪庚有些失落,但这事急不得,逼急了,她可能还不如现在,连心平气和与他说话都做不到了。
但,他也有底线的,她可以与他生份,与他话中带刺,但她绝不可以推开他。
他拥着她,他拥有着她。
“别,”戚缓缓忽然被倪庚抱起就走。
她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拒绝没用,戚缓缓只得道:“今日早上根本起不来,沐浴都是午后做的。”
倪庚:“我会控制,不会那么疯的。”
戚缓缓:“你说好的宫中的药还没来呢。”
倪庚:“自然也有办法。”
屋外呈黛与扬青道:“这不是,”
扬青一把捂住呈黛的嘴:“仔细一会儿好好侍候吧,别的别说,真不该让你跟来,呈黛你记着,以前在咱们府上,你脱口而出没有问题,但在这里不行,你这习惯得改。”
不过,扬青与呈黛等了许久,屋内也没有唤人,只是后来传了晚膳。
王府传晚膳另有其人,根本用不上她们俩,这个晚饭她二人吃得心绪难安。
而屋内,戚缓缓已被倪庚抱去浴房过,此刻,她穿着崭新的衣服,头发被绞到半干,披散着,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凳上。
倪庚同样着了件新的内衫,同样披散着头发,只不过他的脸色并不苍白,有些慵懒地给戚缓缓夹菜。
戚缓缓看向他,问道:“殿下今晚不忙公务吗?”
这是在委婉地轰他,但倪庚刚发谢完心情好,不预与她计较,他道:“吃饭,我看你吃了,我就走。”他确实有公务要忙。
戚缓缓这才拿起筷子,把倪庚夹给她的都一一吃掉,他倒有够,忽然停手:“晚上吃太多不好,容易积食,这些就可以了。一会儿让她们过来服侍你早睡,这两日你属实累到了,明天我住在宫里,你在家好好歇一歇。有事找展红,她能联系到金魏。”
“展红?”
“对,找她,我这府上所有人,包括拨给你的六婢,都只是服侍主子的奴婢,不是什么手眼,你大可放心使唤她们。”
戚缓缓还真不知,她戚府一个小小的奴婢能得时王如此青眼,竟是当成了心腹来培养。
“不要多想,只是因为她熟悉你,熟悉你那俩婢子。”倪庚主动解释了她的疑惑。
倪庚终于走了,扬青与呈黛这才得已进屋。戚缓缓十分疲累地道:“你们看这像什么?”
二婢不明所以,纷纷摇头,听戚缓缓叹口气道:“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三花猫,还像我曾经迷恋过一阵的布偶小人。只不过一个是活的,一个是死物,但它们皆是因为我的喜好而由我摆弄,我让它们穿什么,吃什么,做什么,它们都得按我的意愿来,可它们这样的日子还有终了一天,三花因为不屈而挠了我,我把它放了,布偶小人喜欢过也就算了,都收了起来。但我的终期在哪里呢?”
又叹了一口气,道:“扶我起来吧。”
呈黛记得扬青的话,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外面,才道:“姑娘白天走路就费劲,这会儿恐是走不了了吧。”
还是能走的,倪庚不知是否良心发现,确实没有那么疯,与之前那两次比起来,算是顾及她了。
只是,行事虽不疯,但花样与新手段可是层出不穷。戚缓缓想起来,又要感叹,如果是一对有情人,如果她还像最初那样爱着倪庚的话,那刚才的经历可谓美好。
戚缓缓也终于理解了那句书中的批词妄言,“有情人才乃快乐事”,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但她与倪庚不再是了,所以戚缓缓行此事并不快乐,而是倍感荒凉与空虚。
倪庚果然如他所说,这日全天都不在府上,他在宫中。
“怎么,来兴师问罪的,就因为我昨天去见了你的小妾?”郡主问着已多年不来她这儿的倪庚。
郡主小时候从敌营回来后,就被太后直接接到了宫里,赐她恩容宫居住。
郡主听到宫婢来报,说是时王殿下来了,她先是一楞,然后就明白过来,八百年不登门的人此刻过来,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为了那戚氏。
“至于吗,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都把人带回来了,还是在惊动了圣上与太后的前提下,我怎么敢对她做什么。”郡主见倪庚坐下后不说话,她又辩白了一遍。
“阿媛,我们解除婚约吧。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母后那里由我去说,相信她只会觉得对不住你,会更想补偿你。”倪庚看着郡主说了出来。
“阿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退婚,与我退婚?”
倪庚:“不是,是你跟我退婚,退婚书由你出,理由也由你写,在外面看来,是我负你。”
郡主:“就因为那个戚氏女?你该是知道的,我并不会嫉妒她,而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你当也知。我嫁过去,我这个所谓的正牌王妃并不会苛待她,她不来请安都没问题的。我们各守一院,各过各的。”
“难道,你想毁约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拿走她的孩子?也可,我不要她的孩子了,你日后还会有其他妾侍,本来我也不想要她的,这样更好。孩子之事可以再议。”
倪庚一直安静地听她说,待她不说了,他道:“此事我已决定,理由并不重要。你想一想,要对我提什么样的要求,更实际些。”
郡主:“我要你遵守承诺!”
倪庚:“抱歉,我做不到了。”
郡主是愤怒的,她坐不下,在屋中走来走去。倪庚见过她这样,在她刚从敌营回来的那段时间里,这是她极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唉,倪庚叹口气,站起身来,扳过郡主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道:“阿媛,冷静点。你现在在宫中,你很安全,只是不与我成亲而已,我还是你的表兄,天没塌下来。”
郡主的眸中慢慢有了倪庚的影子,她听倪庚又道:“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这于你可是个机会。我有毁婚的能力,也有答应你其他诉求的能力。”
她有的,她一直都有的。
倪庚看出她已冷静了下来,她开始思考,他松了手。郡主在原地楞了好久,倪庚也不着急,坐回座位慢慢地等。
终于,郡主上前一步道:“我看上了一个人,但若与他结亲有一定难度,太后与圣上必不会同意。”
倪庚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柳望湖。”
郡主再次楞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太后呢,皇上呢?
倪庚看出她在想什么,道:“他们并不知道,你藏得很好。”
倪庚说谎了,皇上与太后怎么可能不知,他们很早就看出了郡主的心思,只不过倪庚不能点破,怕她心生怨恨。
郡主的眼晴开始冒光:“你的意思,我若与你退了婚,你能帮我办成此事?”
倪庚点头:“可以一试。总要试一试的,万一他对你也有意呢,愿意不娶等你呢,毕竟按他的年岁早该谈婚论嫁了。”
倪庚并不确定,他承认为了让郡主心甘情愿的退婚,他是有些卑劣的。
郡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头猛地一点:“好!那就试一试。”
事办成了,倪庚起身,他还要去太后那里。郡主见他要走,忽然开口道:“根本不是因为怕我苛待她,也不是怕我抢她的孩子,而是你就是想退婚,想要恢复待亲之身。”
郡主坐了下来,晃着两只脚:“难啊阿弈,比我与柳望湖的难度都大。撇开太后不提,她是什么都愿宠着你的,但皇上那关,你绝对过不了。”
倪庚回头:“郡主还是操心自己的退婚书该怎么写,以及怎么能让皇上先同意了你与柳望湖。”
郡主脚不晃了,跳了起来,严肃道:“你这是承认了?你真存了那个心?”
“一会儿太后可能会过来,你是不是该躺着抹泪去了。”倪庚说完,大步出了恩容宫。
太后那里果然如他所想,他好歹说一说求一求,并说郡主也同意了,太后就不再强求。只是一直念叨着为什么阿媛没与他一起来。
倪庚说:“阿媛伤心了,儿子不忍心再让她跟着,本来就是我毁婚在先,还是由我来受母后的责罚吧。”
自然,他什么责罚都没有受,还被太后好一顿怜惜,生怕他在郡主那里挨了骂,受了委屈。她是一点也不想,退婚毁约的可是她儿子,被人骂一骂不是该得的吗,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太后去了郡主那,简单安抚了一下,赏赐了很多好东西就马上回了寿福宫,因为她的小儿子今夜要在宫中安寝。
太后得回去盯着,床铺应了软了,被子厚了薄了,她都要亲自操心一遍,像倪庚小时候那样。好像在太后的心里,她这个已能独当一面,上阵杀敌的孩子从没有长大。
倪庚老老实实地在寿福宫住了一晚,第二天直接上早朝,今日还是午朝日,一直忙到晚上他才回去。
回到王府路过戚缓缓所在的厢房,他虽忆起昨日他按答应的那样没有回来,可今日却是没有答应她的。
脚尖的方向朝向厢房,正要迈步,听到屋里叫呈黛的那个丫环不知说了什么,戚缓缓的笑声传了出来。她是爱笑的,他知道的,她还有一个酒窝,只有大笑的时候才会出现。
戚缓缓是倪庚认识的唯一有酒窝的人,他挺稀罕这个,但他有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她的小酒窝了。
倪庚背着手,看了那厢房一会儿,最终转了方向,回了自己那屋。就让她再高兴一晚上,这个认知,让倪庚很不高兴,很失落,曾经他是她的快乐源泉,只要看到他,她就会笑得眉眼弯弯。
她也机灵,在他戳过一次她的酒窝后,察觉出他可能喜欢,以后再笑的时候,会故意露出这个酒窝来,这份讨好的小心思,倪庚当然也爱。
如今,她看到他反而不会笑了,而他为了让她高兴一下,多笑笑,竟连自己府上的房门都不敢迈。
真是憋屈,母后还以为他会在郡主那里受委屈,哪里知道,他的委屈都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受的。
于戚缓缓来说,倪庚有几日没有来了,她也不过问,还是书宁那婢子告诉她,时王殿下陪皇上狩猎去了,打了猎物好用在开福节祭祀上。
这日,狂风大作,雷雨交加。连王府里加固的窗户都发生“嗡嗡”的声音,外面明明还是白日,但现在已变成黑压压一片,只唯一点儿亮光。
扬青与呈黛都在屋里陪着戚缓缓,这样的天气,任谁自个呆着也会怕。
戚缓缓道:“今夜你们两个都睡在屋里吧,三个人挤挤不害怕。”
其实戚缓缓倒没有多怕,她只是嫌雷声风声太大,扰人清静。但扬青与呈黛都是怕的,所以她才提出三个人睡一屋。
这时,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本该扬青或呈黛去开门的,但刚一个炸雷在屋顶上发出巨响,两个人一时没动。
戚缓缓站起来,自己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俱是一楞,都没想到会看到对方。
金魏道:“戚姑娘,殿下已回到府中,此时正在照月轩。姑娘莫怕,咱们府上各个角落都装有械器大师乌大师的杰作,避雷器。”
戚缓缓点头:“知道了,我也没有多怕。不过还是多谢金侍卫告之。”
金魏还有话要说,不想戚缓缓直接关上屋门。
金魏还想再敲,但话已传到,殿下也没有让他做多余的事,他不敢冒进。
回到照月轩,金魏复命后,多嘴一提:“给奴婢开门的竟是戚姑娘,我看扬青与呈黛探头探脑的,明明也在,不知为何却让主子来开门。”
倪庚没当回事:“因为只有她不怕这样的天气,你难道忘了,在崔吉镇的时候,那两个婢子在这种天气里就是废物。”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否则,戚姑娘也不会冒着雷雨来给殿下送自己做的耳帽,说是带了就听不到声音了,就不用怕这种天气了。
这件事当时很是震撼了倪庚,她对他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哪怕他从来不会在雷雨天气里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但一些显示他紧张的细微动作他还是忍不住会做,然后就被戚缓缓看到,记在了心里。
又是一个这样的天气,戚缓缓冒着大雨而来,就是为了给他送耳帽,这东西十分小巧,倪庚在商品琳琅的京都都没有见到过。
戴上后果然周遭的声音小了很多,把眼闭上,完全可以安心入睡了。
那时,倪庚拿着这份明明很轻,但却有些重的小东西,深深地看着戚缓缓。
而戚缓缓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一个炸雷,她还是“啊”了一声,然后吐吐舌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毕竟她刚夸完海口,她一点都不怕打雷刮风下雨。
倪庚想送她的,但她知道他怕这种天气怎么会肯,一溜烟地就跑了,而她的奴婢,反而坐在马车里,撩起一点帘哆哆嗦嗦地看着。
她上了马车,也没有抱怨,还安慰那俩:“不怕啊,马上就回家了。”
至今倪庚都记得,闪电划过她明艳的面庞时,她挥着手在对着他笑。那一次她有没有露出酒窝,倪庚竟是没注意,只觉她好美。
今天,狩猎结束,皇上与太后本来不准他冒雨回府的,一是因为雷电交加不安全,二是知道他从小就怕这种天气。
但倪庚还是不顾天气恶劣,也要赶回家中,一回来就让金魏去告诉戚缓缓,让她知道他在府中。
倪庚在期待,以前每次这样的天气,戚缓缓都会出现,没有一次例外,因为那个耳帽戴了一次后就不能再用,她需要给他做新的、送新的。
倪庚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从戚缓缓给他送过亲手所做的耳帽后,他就再也不怕这样的天气了。
第29章
风雨越来越烈, 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倪庚却还算悠哉,一会儿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来看,一会儿在案头写写画画。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倪庚的悠哉不见了。外面的雨水也越来越小, 最终天晴了。而戚缓缓没有来。
倪庚还在伏案,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近看才会发现,他的字体变了,娟狂杂乱。终是再也写不下去,他把手中的笔一掷,宣纸一团、一扔,起身离开了照月轩。
一路朝厢房走去, 路上有很多被疾雨打下的落叶,破败地躺在地上, 让人看了心中不愉。倪庚的心情一路跌宕到偏院厢房。
偏屋里的人还在说说笑笑,倪庚大力推开门, 大步跨了进去, 屋中的说笑一下子就停了。
戚缓缓被倪庚弄出的动静惊到, 楞楞地看着他,看他脸色不愉,她站起身唤他:“殿下,”
倪庚冷静了一下, 道:“你们下去。”
屋门被关上,倪庚朝戚缓缓走近,他问:“刚才打雷下雨了你知道吗?”
这还能不知道, 屋顶都要被掀了。戚缓缓点头:“知道啊,雨下得那么大, 我怎会不知。”
倪庚看着戚缓缓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来较这个真儿,真是可笑至极。
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总不能他强迫她,对他表示关心,给他送东西。
倪庚没言语,走到了窗前,戚缓缓觉得今天的倪庚有点怪,看着他的背影,竟给她一种萧索忧伤的感觉。戚缓缓摇了摇头,他霸道又强大,他怎么会忧伤,一定是雨后的萧索给了她错觉。
倪庚就这样背对着戚缓缓,看了好一会儿窗外,期间戚缓缓也没有打扰他。终于他看够了,回过身来看着她道:“明天让人把你这院子收拾了,瓦片也让人检查一下,不要露水的好。”
戚缓缓:“好,知道了。”
倪庚说完就向屋门走去,戚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有事情要忙。
忽然,他脚步一顿,说了一句:“缓缓,你真的变了很多。你有所不知,从你第一次给我送耳帽后,我就再也不怕这样的雷雨天了。”
说完倪庚马上就出了屋,留戚缓缓一人在屋中,若有所思。
稍微一想,戚缓缓就明白了。原来倪庚今日举止的莫名是因为她曾经做过的傻事。
就因为看出他在打雷下雨天会紧张,她就亲手给他做了可以堵住耳朵的小物件,这东西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戚缓缓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夜里总是惊醒,戚夫人找了大夫,甚至找了巫医,也没能能治好她这个毛病。后来,还是戚夫人问她为什么会醒,戚缓缓才说,她总是被莫名的声音吵醒。
于是戚夫人就做了这么个小物件,因形状像个小帽子,她就称它为耳帽了。看着戚夫人做了几次,她也就会做了,后来,她没再惊醒,这个小物件就不需要了。再后来,就是在倪庚身上派出了用场,给他做过两三个吧。
所以,倪庚一开始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样一想,金侍卫跑过来特意告诉她殿下已回府,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怎么可能再去上赶着给他送东西,她现在是能不见他就不见他才好。刚才的雷暴天气,她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起这茬,倪庚说得可能是对的,她是变了。
自从那日倪庚留下一句话后离开,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出现。
终于,京都迎来了开福节。这是个盛大的节日,皇家都会参与,皇上要在开节当日,把自己猎到的祭品摆上法坛,至此开福节正式拉起帷幕。
去赴宴席时,倪庚没有与戚缓缓同乘,而是另外给了她一辆马车。
但当这辆马车停在园子外时,所以人都认得出这是时王府的马车。可时王怎么会坐女子样式的车子,难道是郡主?那也不对,郡主与时王退婚一事,可是这几日街头巷尾热议的大八卦。郡主都与时王退婚了,怎还可能坐他府上的马车。
再者今天这个日子,他该是骑马先与皇上到祭坛,然后再回园子参席的,不可能坐马车出现在这里。
基于这些事实,众人的目光就带着好奇了,都想一睹马车中是何人。
只见那车帘被掀开,先是看到一双美到令人忍不住遐想的纤纤玉手,再然后就见一身材曼妙的女子从马车里下了来。
大家的心里都起了疑问,这女子是谁?从来没见过,为什么坐时王府的马车?有的人甚至开始猜想,时王与郡主亲事告吹一事是否与此女有关?
与戚缓缓同时到园子门口的男男女女,看向戚缓缓的目光皆有不同,女子大多带着好奇与戒备,而男子大多目光如矩,忘了移开眼。
这些人都想知道她是谁,但又不能上前询问,就这样看着戚缓缓步入了园子,心下暗道,反正一会儿就要知道的。
陪着戚缓缓而来的一共三人,扬青与呈黛自不必说,只是没想到,书宁也跟了来。
见她跟来,其实扬青与呈黛挺高兴的,还以为她们姑娘会被时王带着出席宴会,不想却是让她们自己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书宁,她们心里还真有点惴惴。
戚缓缓倒没有什么不安感,她在崔吉镇参加的宴席太多了,这种场面她见得多了。
宴席上有对她友善的也有不友善的,表面客套背后说她坏话的也有,年轻小姑娘扎堆的地方总是爱生是非。尤其是戚缓缓的性格,从不知谦虚、低调,暗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所以,那样的场合她早就习惯了,如今这京都圈子的聚会她也可以游刃有余。倪庚说了,要她靠自己的本事,这样更好,若是被他带着,恐有些人不敢与她搭话,她也不好打听事情。
不想,戚缓缓一进园子,迎面就走来了郡主。
郡主径直地走向戚缓缓,戚缓缓给她行礼,却被她一把拉起:“不必多礼。”
看热闹的人更多了,有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郡主道:“这里你第一次来,不熟,我带你进去。”
戚缓缓自然不能拒绝郡主,她与郡主往里面走的时候,环顾了下左右,原来京都与崔吉镇没什么不同,都对八卦感兴趣。
郡主忽然道:“别理,她们说就让她们说,说上几日就腻了。”
今日的郡主与往日不同,往日戚缓缓能感觉到郡主对她的敌意,但此刻没有,她甚至在释放善意。
她看了郡主一眼,忽听郡主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与阿弈已解除了婚约。”
戚缓缓确实不知,她一脸意外,郡主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你就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戚缓缓马上道:“不想。这是郡主与殿下的私事,外人不该得知的。”
郡主又笑了,笑得拿起扇子直掩面。笑过后,她道:“你与我先去后面坐坐,等开席了我们再过去,否则以你这个样貌,该会引起风波的。那些个少年郎,看到我带着你进去,肯定会过来向我问起你的情况,我不想被人烦,我们晚些再进去。”
戚缓缓也不想现在就入席干坐着,但随郡主去后面厢房她是有顾虑的,毕竟以前郡主可是连倪庚都算计的。比起未知的危险,还是干坐着好一些。
就在戚缓缓正要开口婉拒郡主之时,两名衣着华丽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郡主与她们打招呼:“二位公主,可是要往厢房歇息去?”
原来是淑宁公主与安韵公主。二位公主都比郡主年岁小,也比戚缓缓小,二人还是孩子心性,打量起戚缓缓,好奇地问:“阿媛郡主,这位是谁啊?”
郡主介绍道:“是你们小叔的恩人之后,戚氏。”
淑宁公主“啊”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是小叔一直在找的那个恩公吗?”
郡主看了戚缓缓一眼,戚缓缓从善如流地道:“家父确实是在三年前救过时王殿下,不过一年前家父不幸染病而去,殿下找来时可怜我一介孤女,这才把我接到了京都王府。”
这是她与倪庚商量好的说辞,两位公主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打量起戚缓缓。
戚缓缓今日所穿所戴皆是倪庚亲手所挑,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很好,她整个人让人移不开眼,无论是脸蛋还是穿着。
“公主,我们还是去后面吧,到了那里再打量不迟。”郡主算是给戚缓缓解了围,被两位公主不错眼珠地看着,着实有些不自在。
有了二位公主一起,戚缓缓放下心来,随郡主她们一道去往后面厢房。
去到厢房的路上,淑宁悄悄问郡主:“是不是因为我小叔把她弄到了府上,你才要与他解除婚约的?”
郡主就知今天这个问题她不知要解释多少遍。她叹口气道:“不是,是我与你小叔太过熟悉了,我不想嫁给他了。”
淑宁不懂,若不是郡主与小叔早已有了婚约,全京都的女子都会对她小叔趋之若鹜,怎么郡主会不想嫁给小叔呢。
到了宴席开席的时间,郡主与公主们招呼着众人前往席间。
进到递次的院子,不止是女眷了,大杭的男女分席是指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但却可以看到彼此,中间甚至连个纱缦都没有。
戚缓缓一进来,就感受到了被多道目光注视的感觉。她扫了一眼,男子居多。
倪庚也在戚缓缓走进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他甚至能听到身边有人发出惊呼声。倪庚随声而望,几乎所有他叫得上名字的儿郎们,都在注视着戚缓缓。
倪庚有些后悔,不该让她穿这身的,她就该只穿给他看。
戚缓缓这边,书宁上前道:“姑娘,女眷要坐这边,除了上位,都是可以坐的,您这边请。”
戚缓缓自然不能与郡主、公主坐在一起,她随着书宁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坐好后一抬头,正看到倪庚坐在她对面。她诧异,他不该像郡主公主那样坐上位的吗?
倪庚是特意坐在这里的,当然戚缓缓坐在哪,也是由书宁来决定的,而书宁自然是听时王殿下的。
倪庚瞪了戚缓缓一眼,因为那个赌约,他不得不把人放出来,但,自由也要有个限度,他必须把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戚缓缓看到倪庚瞪她了,但她没理,而是把视线朝向他的周围看去。
戚缓缓在来之前就有了想法,若是真能找到有缘人,她想找一个人品好,温柔的,当然还要不在乎她和离妇身份的儿郎。
她并不想在这些京都权贵里找,京都可比崔吉镇大多了,可选的范围也多,商户、富绅,甚至一般人家也是可以的。
就在这时,坐在与倪庚隔了一个位子的男子,冲着戚缓缓举起了杯。
第30章
对方看上去很年轻, 举杯的同时,冲戚缓缓裂开嘴一笑,他的牙齿真白,看上去阳光健康。
能坐在这里的自然身份不菲, 显然对方不是戚缓缓要找的合适人选。同时戚缓缓也意识到, 倪庚让她出席的场合, 人选都是不合适的,大富大贵人家怎么会让家中儿郎娶个和离妇。
戚缓缓不想在不合适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但礼貌还是要保持的,她冲对方敷衍一笑,也举起了杯,然后他们隔空相望, 各自饮了一口。
戚缓缓没看见,但倪庚坐得近, 他清楚地看见,谢书令家那小儿子脸红了。
谢挺毛头小子一个, 他最出名的一件事, 是有女孩心宜他, 送他手帕,正巧他们那一伙人打打闹闹时,有人被碰到了鼻子流了鼻血,谢挺想都没想, 就把刚得的手帕扔给伙伴,用来止血擦拭。
那女孩见了,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而他还跟没事人一样,被人提醒了还道:“不是送我了吗, 别人用与我用有什么区别。”
这事才过去没有半年,怎么,忽然就情窦初开了。
倪庚越过他旁边的赵护侍,冲着谢挺道:“前些日子听你兄长提起,因去南营的事被你父责骂了?”
谢挺没想到,时王会主动与他说话,这位可是连父兄都巴结上赶着,不见得能递上话的人物。谢挺有些发呆,确定了时王是在与他说话,他马上道:“是有这么一回事,让殿下见笑了。”
倪庚又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是好事,只你父五个儿子,如今只你与你兄长留在京都,他该是不想你也离他远去。”
谢挺被倪庚一句“好男儿”说得内心有些激动,父亲与兄长皆不理解他,但时王殿下却明白他。他道:“我并未放弃,还在争取。”
倪庚举起杯:“好,我大杭儿郎的拳拳报国心,怎能辜负。我那里倒是有赴营函,回头给你兄长一张,让他转给你,我再劝劝他,想必你的心愿是可以达成的。”
谢挺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过于激动了,复又坐下,拿起酒杯冲着倪庚,真诚道:“谢挺谢过殿下,到了南营,必吃苦耐劳,努力增识,不负重望。”
倪庚也举了举杯,看着谢挺满杯饮尽,他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你能如此想,那自然是好。”
发生了这个插曲,谢挺也不再盯着对面的戚缓缓看了,比起刚才害羞的脸红,他现在是满面红光,一是被自己满心的热血澎湃激的,再有就是,倪庚一次次地朝他举杯。
傻小子每一次都全干了,而倪庚还是象征性地只抿一口。
坐在他俩中间的赵护侍,看得分明,怎么感觉时王有意在灌谢挺。
而对面的戚缓缓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情况,因为那里坐着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人。
对面这些男子里,只有两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两个人给她的观感正好相反。
两位看上去年龄都要二十往上,一位看她的眼神如老鹰,可以说有些无理了,让人感到不适。另一位对于好貌好颜的戚缓缓来说,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在心中叹息,别办法,谁让她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否是也不会受了倪庚的骗,被掳上他这条贼船。
那人不止长得好看,举止行态也让人看了舒服,戚缓缓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有些长了,被对方抓住。
戚缓缓没小就没有尴尬的自觉,看到对方看了过来,她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全然就是欣赏,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对方稍楞后,回了她一个微笑,克制又温和。
二人之间的这一幕,被上方的郡主全程看到,因为她一直在注意着柳望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她与时王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开,柳望湖就与她生分了。像往常这种场合,她什么时候望向柳望湖,柳望湖都在看着她。
每次这样,郡主都会心里乐开花,酥酥麻麻的。但今日,明明他们之间唯一的束缚没有了,男未婚女未嫁,怎么他却忽然冷了下来。
郡主狐疑地在柳望湖与戚缓缓之间来回地扫视,戚缓缓倒是只有那一次对视,而柳望湖,虽没有一直盯着戚缓缓看,但他席间眼神飘向了戚缓缓那里好几次。
郡主心里发堵,她看向倪庚,她想她有必要催他一下,他答应的退婚条件什么时候兑现。
这样想着,郡主拿着杯起身朝倪庚那里走去。正好,外面对他俩退婚一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她可不想让大家生出她与时王决裂的印象,他们可是好合好散的。
倪庚这边,正好谢挺逗弄的差不多了,再灌下去,傻小子要醉死了。
他见郡主走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配合她起身,二人举杯低声私语,郡主道:“你的小姑娘很受欢迎呢。”
倪庚眼神一肃,看向戚缓缓,她正研究着眼前的一盘菜,看来是没吃过,试探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然后眼晴就亮了,又夹了一块。
倪庚的目光立马柔了两分,他看回郡主道:“我的人自然是好的。”
郡主哼笑一声:“那是,连柳呈令那样清冷的人,都对她移不开眼。”
倪庚顺着她的话朝柳望湖看去,正巧看到柳望湖借举杯抬眼之际,正正着着地朝戚缓缓那里看了一眼。
倪庚眉头微皱,柳望湖?年方二十二,家中无父无母,官至三品呈令。他的婚事倒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况他这个情况与郡主相似,圣上是乐见他低娶的。
郡主看倪庚的样子就知他往心里去了,她趁热打铁:“还请殿下能尽早兑现承诺,完我心愿。”
倪庚饮下手中酒,这次他是满杯饮尽,没有只抿一口。他道:“我去与两位公主打声招呼,郡主请便。”
说着他欲朝上方走去,与他错身而过的是王宗正,就听身后他问郡主:“臣向郡主打听个事,与郡主一起进来的那位姑娘是何许人?以前竟是从未见过。”
倪庚步子一顿,回头去看,郡主眼神玩味地看他一眼,然后对王宗正道:“宗正大人,那姑娘是时王府上的客人,她头一次来京都,我怕她对此等场合不熟悉,帮着表兄带她入场。殿下正好在,您可以问他。”
王宗正一回头看到倪庚站在他身后,他是真没想到,那姑娘会与时王扯上关系。不过,他确实中意那女子,打听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倪庚也没想到,戚缓缓好本事,竟是把王宗正都招惹了来。这位宗正大人,三十的年纪,成过亲,刚跟妻子和离不久。
和离的原因也是闹得满城风雨,说是原配不容小妾,以前就被她害死一个了,这次这个小妾胆小如鼠,从不敢招惹主母,可还是在怀有身孕时被主母害死,一失两命。
王宗正终是不能再忍,这才不惜撕破脸皮,哪怕家丑外扬也要与正妻散缘。只是他那位妻子,家世门楣颇高,最后能闹到和离已属不易,修妻是不要想的。
如今王宗正家中既无妻又无妾,该是不在乎戚缓缓和离妇的身份。倪庚暗自冷笑,这一个小小的席间,竟还真有与戚缓缓相适之人。
“殿下,失礼了,不知此女是何身份?”
倪庚收回思绪:“是孤恩人之后,恩人已逝,孤看她家中只余她一人,就把她带了回来。这戚氏与大人倒有相同之处,皆是和离之人。”
王宗正倒是没想到,如此年轻的小女子竟已成过亲。不过,这样也好,他年纪比对方要大上十来岁,若真是未出阁的,他恐怕也没有脸去求娶。如此甚好。
“原来是殿下恩公之女。”说着王宗正就朝戚缓缓看去,他这人一点儿文官的样子都没有,身材高大魁梧,长相粗矿,眼神凌厉,像足了武将。若让倪庚来说,他最适合去做审官,被王宗正瞪上一眼,对方气势上就先泄了几分。
宴席结束的时候,倪庚眼见着王宗正走到戚缓缓面前,规矩行礼后,不知与她说了什么。
戚缓缓不经意地后退了一步,被倪庚捕捉到,他正感到心下满意,可后面就见戚缓缓站在原地,一脸认真地听王宗正讲话。一开始她还面有抵触,后来这抵触慢慢地也消了,到后来她笑意浅浅地回着王宗正什么。
倪庚再坐不住,他走到戚缓缓面前,一下子将戚缓缓与王宗正隔挡开。他没有回头看王大人,而是只对戚缓缓道:“可以走了吗,马车在外面等呢。”
戚缓缓暗自恼怒,她不过刚与人搭上话,什么事还没有发生,他就来搅和。虽然倪庚骗过她,她很难再信任他,但她还是对他信誓旦旦地说愿赌服输抱有些希望。
这次换戚缓缓瞪了他一眼,她错过他,对着王宗正行礼道:“小女该走了,今日与大人相聊十分开心,告辞。”
王宗正冲她拱手,戚缓缓行完她该全的礼,然后扭头就走。
倪庚这时才回头对王宗正道:“大人不过才刚和离,府上还是多清净些日子的好。”
倪庚说完这句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王大人。王宗正不是谢挺那样的毛头小子,时王的行为明显是在护食,什么可怜恩人之女失亲接回府上,不过也是看中人家的美貌了。
王宗正想了想,为了个女子不值得得罪时王,可一想到刚才他明明开了个好头,他从那女子的神态中看得出来,她听进去他说的话了,真是可惜了。
倪庚不远不近地走在戚缓缓身后,这期间,又有男子过来搭讪。还好,她还算自觉,只与对方打了招呼就走,没给他出手的机会。
来到园外,他看着她气鼓鼓地上了马车,他才有种心放下来的感觉。
同样在园外,郡主叫住了要上马车的柳望湖。柳望湖回身:“郡主。”
“刚才在席间,不曾有机会与你说说话。”郡主道。
柳望湖:“今日人多,郡主事忙,改日还有机会的。”
听他提到改日,郡主心中升起了勇气与希望:“你一会儿要去哪里,今日街上有集会,”
“郡主,最近呈令府事忙,就算是过节,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不与郡主多说了,我先告辞了。”
郡主的心沉了下去,她的感觉是没错的,自打她与时王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出去后,柳望湖开始与她生分疏离,如今连话都不能听她说完。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无论他们在何种场合见面,他的眼中总是有她,她说什么他都会耐心地听着,并给予回应。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显在躲着她。
会是因为戚缓缓吗?不能,在戚缓缓出现之前,柳望湖就已如此。
倪庚骑着马,跟着前面自家的马车慢幽幽地回到了王府。
他眼看着戚缓缓下了马车,又是一路疾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到厢房,这次不用他说,戚缓缓就对她的婢女道:“你们先出去。”
她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倪庚问:“怎么了?不过是提醒你该回府了,至于这么生气。”
戚缓缓:“你明知故问,你犯规,你作弊。”
“说来听听,我哪里犯规?”
戚缓缓:“以你时王的权势与名号,像刚才那样地打断,任你再给我多长时间,我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你根本就是想用一个所谓的赌约困住我一辈子。”
“你一直就是这样,骗子,卑劣的骗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
倪庚在戚缓缓颌下点了一下,戚缓缓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发不出声儿来了。她只能用眼神来控诉,但那根本没有用,她满屋子找纸,在上面狂写,然后递给倪庚。
倪庚倒是接了,看上面写着:帮我解开,小人,坏人,卑鄙。
倪庚把纸放下道:“别再说那样的话,别再试图毁掉曾经的美好,你冷静下来好好说话我就帮你解开,能做到吗?”
戚缓缓闭了闭眼,是她太冲动了,明明她是占理的,她要的不是吵赢倪庚,而是该借此机会同他讲条件为自己谋便利。
睁开眼后,戚缓缓点了点头。倪庚这才上手在她下颌同一位置上点了一下,一阵酸麻过后,戚缓缓能说话了。
“殿下,你能不能与我说句实话,我们的赌约还算数吗?”戚缓缓心平气和地问。
倪庚:“当然算数,我说了,你与我都要愿赌服输。”
“那你今日是不是作弊?”戚缓缓质问道。
倪庚:“是我考虑不周,宴会还要进行几日,后面我会注意的。”
戚缓缓:“不用了,想来今日过后,那些人都会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住到王府里,以及我是和离妇的事实。”
她说得没错,估计现在有关她的消息就开始满圈子传了。
戚缓缓接着说:“出席这种宴席的人都不在我想选的范围内,所以,后面几日的宴会我就不参加了。”
倪庚当然乐见她不去,但还是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问:“你想选的范围是什么,你心中有了人选?”
戚缓缓:“这几日开福节,不光那个园子里举办盛会,民间也会有,我来京都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好好逛逛,趁这个节日,我要出府,只带我的丫环出府。”
倪庚本能想拒绝,但经过刚才那一闹,他也心有余悸,最怕她否定他们的过往,如今他唯一还能抓住的就是那份过往的记忆。
他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让她出去,她来了京都这么些日子,除了今日,确实是没有出过府。
答应她可以,不过他也要落点好处。倪庚道:“可以,不过你初来京都还不熟悉,你的婢女也一样,正好晚上有集会,我带你上街,也好帮你熟悉一下城中的布局。”
他答应了,他竟然还算痛快地答应了,她终于获得了出府的自由。
达到目的的戚缓缓自然依了他,况且她确实对京都不熟悉,有个人做向导也好。
戚缓缓点头同意了。倪庚这时忽然道:“该我问你些事了,王琪刚才与你说了什么?你就与他相谈甚欢了。”
王琪是王宗正的名讳,但戚缓缓不知,她道:“王琪是何人?与我说话的那位大人吗,他说他叫王柏水。”
王柏水是王琪的字,倪庚点头:“就是他,他与你说了什么?说了那么久。”
戚缓缓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如实道:“那位大人说,他在朝中为官,今年三十有一 ,父母在老家安县,他与妻子和离,皆因府上妻妾之争,若是再行娶亲,他不会再纳妾,要与新夫人一世一双人。”
戚缓缓一边回忆一边说,在这里顿了一下:“正说到这里,殿下就过来了,应该只有这些。”
呵,王琪这厮倒是直接,他这条件,难怪戚缓缓会越听越入心。亏得他及时打断,否则他还得暗中费些工夫。相信,经过他刚才对王琪的点拨,王大人会知难而退的。
倪庚又问:“看来,你对他有兴趣?”
戚缓缓对王大人的真诚是有些好感,但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好,他盯人的方式有点吓人,戚缓缓还是好以貌取人,这个毛病估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戚缓缓摇头:“没有,我看着王大人其实是有点害怕的,我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但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还算她会看人,那王琪就因那个相貌,当初探花都被别人挤占了去。
倪庚:“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和离妇,就一定要找也和离过的,条件不要放得太低。”
戚缓缓点头:“我知道的。”
晚些时候,戚缓缓换掉倪庚给她挑的衣服,这一身她今日穿着去了园子,她怕晚上被认出来,不止换了衣服,她还带了帷帽,尽可能地把自己的面容挡了起来。
倪庚从来不屑于过节,一些与亲人过的传统佳节,他会到宫中陪着太后皇上过,除却那些,他什么节也不过,也不放在心上。
往年的开福节,他陪着皇上把祭品献上后,连园子里的宴席都很少参加,更不用说街道上乱轰轰的晚间集市了。
但今晚,他兴致很高,他与戚缓缓不坐轿,不坐车,步行到最热闹的街市。
走去街市的这一路,倪庚心中是带着期待的,以前他们走在这样无人的小巷子里时,戚缓缓总会找机会来牵他的手。
这会儿他甚至放慢了步子,保证自己一直走在她的旁边,不靠前不错后。
但戚缓缓始终没有来牵他的手,好像他们之间的亲密,是突然断掉的。倪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具体是从太后去崔吉镇找他,她被动知道他真实身份那天突然断掉的。
如果那时,他主动向她坦白,如果那时他告诉她,他会与郡主退亲,如果太后召见她时,他帮她挡了或是与她同去,他们的结果会不会比现在要好。
可惜没有如果,那时的他还沉浸在查探细作扫尾的事情上,他不过觉得与戚缓缓只是一件小事,一件纳妾进府的小事。
既然回不到过去,那就向前看,反正无论她现在怎么想,当初都是她招惹在先,她必须对他负责,也必须是他的!
倪庚心里发着暗狠,伸出手去牵住了戚缓缓的手。她不来那就他去。
她竟还敢挣脱,只是挣不过才不动任他牵了。从以前她小心翼翼地偷牵他,到如今要他强迫,她才肯与他牵手,倪庚的内心并不平静,涌着酸,泛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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