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北安伯111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你家摊上事了。”

    李母呸了口,气冲冲骂说:“大下午的说什么晦气话,你家才有事了。”

    跑来传信的显然是想看李家热闹,被骂了也不生气,笑说:“你还别不信,齐家岑郎君回来了,这会带了人要拿你家儿子去村长那儿讨公道。”

    李母先是脸上一怕,紧跟着又想,那骚狐狸的小娼妇,还敢告村长,不怕名声臭了嫁不出去了?既是要闹,正好了,闹的乡里都知道,看谁怕谁。

    她家儿子怕什么,该怕的是齐家的丫头,到时候不想嫁,那也得嫁了。

    李母思及此,骂骂咧咧喊了女儿,“去地里喊你爹和哥回来,就说正好让村长给做主,齐家的丫头勾引我儿子,我还没说什么呢。”

    李家女郎还没出门去田里喊人,便看到爹和四哥回来了。李壮子父子俩是气汹汹的,显然早知道了。李壮子尤其是,他晌午是跪地磕头,被齐家郎君逼退了,村里人都瞧见了,正气不过,干了一下午活,是越想越气,如今呸了两口唾沫,说:“正好了。”

    “我去屋里拿个东西。”李壮子进了屋,没一会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隐约露出红色络子,这就是证据,青丝先勾搭他的。

    今日非得逼青丝嫁给他,到了他家还不是由着搓捏。

    李母怕儿子吃亏,是跟着一道去了,她能哭能骂,咋滴,齐家还想拿人多动手打她不成?那要是能挨几拳头,她就躺着嚎,不得给她多赔几两银子了?

    村长家院子门口围的全是人。

    岑越齐少扉就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等着。村长大约知道什么事——这事前些日子就传开了,不由心里暗骂李壮子他家搞什么,多生事端,人家齐家不想丫头嫁你家,那也是正理,乡里谁家愿把孩子嫁过去?

    “我们今天是来说理的。”岑越安抚村长,村长有点忐忑不安。

    村长看岑郎君背后一圈女眷丫头,也没跟汉子,当即是点点头,大约知道岑郎君这是真来说道理的,这便好这便好,到时候说开了,让李壮子赔礼道歉就是了。

    人家大姑娘不嫁人,难不成还要强逼着嫁啊。

    不知谁喊了声:“李壮子一家来了。”

    外头围着的人群纷纷散开,李壮子打头来的,他爹娘妹妹全都来了,村长见了刚起身,还没说个话头呢,李壮子先看岑郎君背后的青丝,大声嚷嚷:“青丝你说你要嫁给我的,你都是我的人了,齐家要拆散咱们,说得好好的,你别怕,这会村长给咱们做主。”

    青丝想反驳,可想到出来时郎君交代的话,攥着手心,硬是忍了回去,只是她脸上带着些气愤,可看到郎君三少爷稳坐着,便心里踏实,神色慢慢的连气愤都没有了。

    围观村民本是先嗬的发出惊讶声,还吵吵嚷嚷想着说道几句,确实是也说了,‘什么’、‘真的假的’、‘难不成俩人还好了’云云,只是没几句,众人发现齐家三少爷和郎君,人家不着急,半丝的生气也没,岑郎君还笑眯眯的。

    这咋回事?

    “你笑啥?我说的都是真的,青丝跟我好过,她脖子底下奶子那儿有痣。”李壮子说出证据,这个夸大了,他就瞅见是青丝脖子底下。

    众人又惊呼,好像是真的?这李壮子咋知道的?难不成真在一起那什么了?便纷纷扭头看齐家三少爷和郎君,这俩人怎么还不急不躁的。

    岑越不言语,还是笑看李壮子。

    李壮子被看的发急,“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大伙不信,随便找个婶子可以看的,我真没说谎,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得意洋洋说:“这就是青丝送我的荷包,那一晚我俩好的时候,我要走,她舍不得送我的,这还有假,村里谁家有这个料子有这个刺绣?”

    “青丝,我媳妇儿你别跟我生气了。”

    岑越脸上笑,眼底冷了,只说:“说完了?”

    “这是不是你家东西?岑郎君你瞧瞧啊。”

    岑越点点头,“是我家的料子,是不是还有二两半的银子?”

    “是啊,青丝给我的,说我是她男人,给我银子花,好媳妇儿别生气了,我现在说了,你们郎君三少爷要是厚道,就该放咱俩好好过日子,不闹了。”李壮子嬉皮笑脸说。

    岑越:“你既是承认了就好,村长你听见了,他偷了我家银钱,荷包连着二两半的银子,是个贼。”

    “什么贼?!我儿才不是贼,明明是那小娼妇勾引我儿给我儿的。”李母急了骂。

    岑越冷声说:“你嘴上攀扯我家丫头,坏我齐家名声,喊吧,喊得乡里都知晓,我拿了你儿子上衙门,偷摸到我家,窃了银子,如今还要诬告攀扯我家中清清白白的丫头。”

    “大家伙刚都听见了,这荷包在李壮子手里,李壮子也说了二两半银子,是不是?知道偷窃事被发现了,这会倒打一耙攀扯旁的,哼。”

    岑越一记冷笑。

    “不是、不是,我没偷,真是青丝给我的,送我的,我俩好过——她□□有痣,你们看了就知晓。”

    岑越看着李壮子,蔑视说:“你还再攀扯,你说有就有,你说查就查,明明是你偷的银子,你一个小偷,今日要是不惩罚了,改日偷了旁人的东西,嘴里再污蔑旁人,是不是整个乡里都由着你了?”

    “这毛病,到了我这儿我不惯着,查是不可能查的,她如何我不知,我就知道我家的银子荷包在你手上,小偷还敢跟我嚷嚷。”

    “不是,不是我偷了,就是她。”李壮子急了高声嚷。

    岑越问青丝,“是你给的?”

    青丝果决的摇摇头,“不是。”

    “你个小娼妇你还敢说谎,我撕烂你的嘴——”李母上前要揪青丝,伸着爪子要挠。

    赵春花一个上前,她是干粗活的,一巴掌就能钳住李壮子娘的手,那人嘴上喷粪,长指甲就是往青丝脸上去。

    “打!”岑越冷声道。

    赵春花一听郎君话,想也没想,反手就是啪啪两巴掌,抽的李母一个踉跄,这下子李家人急了,李壮子喊你竟敢打我娘——

    “谁动手?!谁!”

    “齐家来人了——”

    门外有人喊。

    姜二苗带着十几个壮汉匆匆赶来,是跑完货到了门口听到村民说,连着车都没卸直奔而来,这会看到李壮子几个要冲小越哥,当即是挥手,后头车夫全都奔进去,三两下全都给压住了。

    “小越哥,你咋不带人,这泼皮无赖小偷。”姜二苗骂道。

    村长院子里全都是齐家的车夫,人高马大,很是威慑。村长都有些怕了,要是动起手来,那咋办——

    “杀人啦杀人了,齐家仗人多欺负人了。”李壮子喊。

    李母杀猪一样嚎叫打滚,哭的凄惨,说齐家外来的欺负李村人了,还说什么厚道,呸,都是装的。

    “你们家这等无赖,也配我小越哥发善心?那恶人就得遭报应。”姜二苗骂,看着外头显然是吓着的村民,不由高声说:“乡里好人家,我小越哥啥时候欺负过了?分明是你们家咎由自取的,活该呸!”

    外头村民本来是害怕,这会一听倒是找回了理智,是啊,齐家可从来没欺负过他们,就是他们买寒瓜果子,那都便宜一些,还有免费喝的凉茶呢。

    那确实是李壮子家活该了,攀扯到人家齐家上。

    李母哭喊杀了人,死人了,欺负人了。李壮子是使劲力气挣扎,可被按的死死的,嘴里是喷脏咒骂岑越。

    齐少扉听不得这些,说:“嘴堵了。”

    “知道了,三少爷。”车夫把李壮子嘴堵实了。

    岑越看着众人,面色冷,说:“青丝是六岁就被爹娘卖到齐家为奴的,苦人家出身,在齐家勤勤恳恳干活,长到了如今,却遭这么个小偷污蔑清白。”

    “有人心里肯定想,青丝为啥不证明,可今个李壮子说她,她脱了衣裳由人检查,受此等侮辱,改明个,又有人说她如何如何,后日又说,怎么了,我家丫头一天什么都不干了,光给大伙证清白了?等哪一日,是不是要一头碰死,拿命证明?”

    岑越叹了口气,说:“乡里女郎,不管家里是否富裕,好歹是有爹娘兄弟在的,是个靠山,在外头受了半点闲言碎语,还有家里长辈出头,可这李壮子一家可恨啊,欺一个丫头没爹娘,大家伙都听到了,李壮子他娘满嘴的脏话,骂的是什么?”

    “在场的各位,她今个要是骂的你家中女郎,你们如何?”

    村里人一听,有的妇人一想,气不过当即说:“要是敢骂我家闺女,我撕烂她的嘴!”甭管李壮子家咋样,那也不能骂女郎娼妇,这是能说的?

    那得全家跟着李家打起来才成的。

    “是的是的。”

    “不该说的。”

    这下大伙想,难怪刚岑郎君让赵春花打李壮子娘的脸,该打!

    岑越继续说:“青丝绿团是十五岁才拿的工钱,先前是没有的,当时在镇上,也是看干活给发,是勤勤恳恳都熬出来的。”

    “大家伙想必听过我家丫头工钱多,那也是闲了看孩子洗衣做饭,忙的时候还要去地里、工厂干活,一个人顶着两个人用,我不给她们发银钱,那我是黑心的了。”

    “她们赚的钱,那是她们该得的,都没爹娘家里做靠山了,就指望那些银子傍身。”

    “我家丫头嫁人,出嫁时,我烧了卖身契,寻得是乡里好人家,不图钱财,就是求一家和乐,公婆人好善良,男郎勤快肯干,青丝怎么说,每月月银三百文,年底给发红包、年礼布料鸡鸭、年终奖一两银子——”岑越说的少了。

    众人听的直感叹,这么多啊。

    “怎么说,看上李壮子家?这是青丝图什么?图李壮子娘满嘴喷粪不疼惜自家丫头,还是图李壮子爹没理搅三分是个混账恶霸,还是图李壮子游手好闲胡乱污蔑女郎清白?这等的人家,诸位能瞧上?能把女儿嫁过去?”

    “自是不成的,恨不得离他家八丈远。”

    “嫁到他家,那不得受磋磨,做亲爹娘的又不是后的。”

    “可不是嘛。”

    岑越说:“大家伙还是眼明心亮,他先偷了钱,再放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这是逼我家不得不把青丝嫁给他,要是都听他的,随着他的意,那才是笑话了,这等人嘴里说什么一概不听一概不理一概不信。”

    “对对。”

    “李壮子真是可恨的紧,知道齐家有钱,丫头有傍身银子,这是偷完了钱,还要掏人家丫头的底。”

    “可恶啊可恶。”

    “都是没爹没娘的可怜人,还要被这人惦记上,真到了李家——他家亲生的闺女都不稀罕命,还稀罕一个丫头?可怜咯。”

    青丝在后头听着郎君说话,听着村民说话,是眼眶红了,心里无限的后悔,也生了浓浓的恐惧,要是郎君三少爷没管她,真由着她嫁了李壮子,她以后那才是跳到了火坑了。

    “村长,您定,他偷我家钱,污蔑我家丫头名声,您说怎么罚。”岑越道。

    村长看着地上被绑的李壮子一家,不由心里叹气,这家人往常是欺负其他人,今个踢到铁板了,也不瞧瞧齐家,人家有钱有势有人,在乡里还有好名声,今日岑郎君口风定是李壮子小偷,那就是小偷了。

    这一家子嘴都被堵住了,他还问什么?

    不过也确实是村里人说的那般:活该了。

    是该长长记性。村长思忖后,说:“李壮子偷齐家的二两半要还。”

    岑越点点头,“自然,偷钱还回来,村长公道。那罚呢?不能就这般不清不楚算了,他偷我家银子,还回来是正常的,总不能不罚吧?”

    “要罚。”村长说的慢,看着岑郎君,“罚抽鞭子二十下,怎么样?”

    岑越点点头,“可。”笑说:“我都听村长的,村长公道,是齐村村民的福气。”

    “不敢当。”村长神色也轻松了,岑郎君到底是抬手放过了,只给了李壮子一些教训,希望李壮子以后知道好歹。

    岑越笑着等,没走。村长见了,便只能喊了人,“取鞭子,打。”

    李壮子就在这儿受了二十鞭子。

    岑越围观了全程,等打完了,岑越点了点头说:“放开吧。”

    车夫一放手,李家人挣脱了,嘴里的东西呸的吐出来,李母是张嘴就骂,岑越挡了下阿扉,冷冷静静说:“你今日骂我,怎么骂的话都记下,不怕反噬到你身上,你儿子,你一家身上,你就骂。”

    “二十鞭,你们一家觉得轻了,那继续来找我,继续编排。”

    “今日的事,村长见证下,他挨完了打就此作罢,要是你们还生了什么心思,敢到我家搞什么小动作,护院要是抓住了,不用我发话,拿了人直接给我打断腿。”

    李母听得眼底闪着惧怕,是嘴唇抖动想说什么、闹什么、骂什么,最终是一字片语都不敢说出来。李壮子更是疼的额前豆大的汗,不敢再言语。

    “钱拿来。”岑越问。

    李壮子爹这会是咬着牙,打了儿子脑袋一下,“都是你害的,钱赶紧还回去。”

    二两半的银子没花,就是花了,这会也得吐出来。

    岑越不急,就等着,一文钱都少不得,等李壮子娘拿了银子来,这才放了话,“回吧。”

    外头村民是害怕了些,没人敢说什么嗑什么牙。

    岑越一见,笑了笑,很是和气说:“今日真是对不住大家了,吵吵嚷嚷的,还劳累大家耽误做了见证,这般吧,明日李村村民来我家,寒瓜下来了,每户送一个寒瓜,算是补偿大家了。”

    “岑老板太客气了。”

    “也没什么的,怎么就送寒瓜了。”

    “客气了客气了。”

    村民这下才找回了舌头,纷纷说着推辞的客套话。岑越笑眯眯的,一反刚才的威逼架势,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没什么,劳烦村长做个记数,我家的东西,以后酬谢乡里,李壮子一家一概除外。”

    “自然自然。”村长送人出院子,总算是结束了。

    一行人是浩浩荡荡的回。

    姜二苗一直没开口,走的远了,才小声说:“小越哥你刚才好厉害啊。”

    岑越一看二苗是星星眼,再一看,他家大崽也是崇拜目光,岑越:……

    “你们不觉得我这是仗势欺人?跟恶霸似得?”

    姜二苗摇头,“都是那家先撩架的,活该。”

    “越越这是替天行道主持正义。”齐少扉认真道。

    岑越:“……”

    “倒也不是。只是这事真要强硬一些,不然——”不然青丝之后真没法在乡里走动了。

    岑越也没反省自己行为,李壮子能随口攀扯,把一分的事情,夸大说十分——拉扯间看到青丝脖子下的痣,就能随口编排说跟青丝睡过了,他怎么就不能反击回去。

    “我也是吓唬吓唬他们家,他们家以后不来生事,那就是进水不犯河水。”

    姜二苗好奇,“那要是真来了呢?”小越哥是吓唬人啊。

    岑越笑而不语。齐少扉也笑,刚没问便知道如何。

    果然,他和越越才是最默契的。

    姜二苗看小越哥和三少爷背影,还琢磨,拉了拉长峰胳膊,“你说小越哥刚笑是啥意思?三少爷咋也是那个笑?”那他也笑笑?

    “你说呢?要是三花——”寇长峰起了个头。

    姜二苗就怒了,“那我得打断李壮子的腿。”敢诓骗他妹妹。

    这不就是了。

    这事在乡里很快传开,乡里听到了只后悔不是本村发生的事——不然能免费得一个寒瓜,也只有李村,且围观的村民心里感叹:“岑老板好大的威风。”

    “是啊,今日说话时,别说李壮子娘害怕,就是我也害怕。”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壮子一家也是活该,以为齐家丫头没爹娘,是个丫头奴仆,想着说了也没啥,作践人,没想到今个栽了。”

    “是啊,岑老板今个是厉害了些,但不招惹人家,人家齐家还是很和善的,去年流水席,今个送寒瓜。”

    “爹,明日寒瓜咱们吃了吧,就别卖了。”家里小娃娃可不在意旁的话题,是一门心思想着吃寒瓜。

    家里长辈一听,不由笑说:“吃吧吃吧,谁让我是你爹。”

    白得的寒瓜就给娃娃们解解暑,甜甜嘴。

    “齐家的丫头好赚钱,周狗子家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绿团嫁过去,还在齐家干活呢。”

    “你说青丝跟李壮子是不是——”

    “甭管是不是,别猜了,岑郎君今个不是说了,都别听别信,你可别在外头瞎说,回头别让人家找上门了。”

    吓得这人不敢再提了,要真是被岑郎君找上门,谁挨打谁给赔银子?只是自己心里琢磨,那青丝到底是不是黄花大姑娘?可惜了……

    转头说:“齐村好像有个丫头在齐家做活,不知道工钱多少。”

    “我也听说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媳妇儿。”

    小媳妇的都嫁了人,是人家的人了,惦记不得,那就剩齐村的丫头了,不说跟青丝绿团一般,一个月三百文,就是二百文那一年也有二两多银子呢。

    “齐村谁家的丫头?”

    “我早打听过了,叫齐丫,她娘是后娘……”

    齐

    丫头们到了家中,一个个干活很是积极,绿团还抱着青丝拍了拍,说:“这事郎君也说了,过去了,以后别提了,好生过日子知道吗。”

    青丝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烧水,姜老板回来了要用水,郎君肯定留姜老板用晚饭……”

    “一道去。”

    丫头们手脚麻利的各干各的事。豆蔻今日没去,不过她听了些,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怎么了,又好像明白,反正各位大姐姐回来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各个跟那——

    像是她哥哥说的,就跟那打了胜仗一样。

    豆蔻问:“姐姐们,你们打胜仗了吗?”

    众人都笑,小菊凑到灶膛前,摸了下豆蔻脑袋,就像以前梅香姐爱惜她那般,她看着豆蔻小小的脸,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好好干活,听郎君三少爷话,齐家就是咱们的家,不会受旁人欺负的。”

    余蹊——

    “知道了小菊姐。”豆蔻点了点头,认真了。

    吃过了晚饭——今个是点了灯吃的,有些晚了。二苗在他家洗漱过,吃了饭就说要回,岑越看二苗那嘚嘚瑟瑟神神秘秘的劲儿,是顿了顿,没多留。

    快回吧,我家圆月还等弯刀呢。

    第二日岑越吃了早饭,抱着圆月玩,齐少扉在旁边嫉妒的面目全非,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他和越越天下第一好,越越抱一抱臭崽崽而已——夜里他还能抱越越,抱一晚上呢。

    “泽泻、杜仲,你们俩跟着曹管事,今日要是李村村民来领寒瓜,在旁协助。”岑越跟俩兄弟吩咐。

    泽泻就是豆蔻的亲哥,原名狗娃子,被打断了腿那位。小孩子年幼,恢复的快,长得也好,在齐家吃饭没什么拘束,如今才半年,个头都蹿了蹿,各个还像是瘦麻杆,这得慢慢补。

    这俩人在六人中年岁最大,差不多都是十二岁,跟着二苗走货的,都能吃苦。其他三人年纪最小的远志六岁半,岑越派去到正院邹大夫跟前帮忙去了。

    其实说帮忙,不如说学徒,还劳烦邹长青教一教远志东西。

    石斛、地榆则是跟在他身边。

    二苗一回来,这俩孩子是认准了他才是大老板是主子一样,尤其是泽泻,不给安排事,还刺挠,闲不住——这孩子想多干干活,家里能多照看下他妹子豆蔻。

    这就想的复杂了,就是没他努力多干活,家里丫头也没说欺负小豆蔻的。

    “你们俩也去吧,在外院看看,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岑越把石斛、地榆也打发出去了。

    说是干活,实际上让四人一块说说话,松快松快。

    晌午之前,寒瓜就送完了,李村村长带每户家中男丁来领的,一户一个寒瓜,有的一户四五人,有的快十人,人多的自然是在心里嘀咕念叨几声,不敢说出来,毕竟凭白得来的寒瓜,再说岑郎君昨日的威风还在,没人敢乱说。

    人多的就少吃一口,吃少了的就说还不如分家算了,这么乌压压的一大家子人,整日吵嘴,有啥个意思,早该分了云云。

    岑越并不知道,他送寒瓜,还送的李村有户因此闹了分家——

    后来听赵婶说起来,岑越一脸莫名,无辜说:“可不关我的事。”

    “是同郎君没干系,我就说说,那家也没分,长辈们威严大,不过我看是早分晚分都是分,这会长辈还在能压一压,可面和心不和,等两腿一蹬人没了,那几个儿子不得为了屋子田地打成乌眼青。”赵春花感叹。

    岑越和赵婶闲聊,“赵婶见解好,不过话说回来,曹罗的婚事,赵婶你不急啊?”

    “不怕郎君笑话,起先我也急,可他那倔驴脾气,我后来想,就是曹罗娶妻生娃娃了,那娃娃也不是跟我赵春花姓,我男人生前对我也不咋样,我干啥为了他家姓,急死白活的,随便吧。”赵春花想明白后,心里舒坦了,不急了随便去吧。

    岑越露出笑来,“赵婶有大智慧的,心胸宽广了,日子过得舒坦,肯定活的长久。”

    “借郎君吉言了。”赵春花笑呵呵说。

    岑越则想,曹罗可真是嘴巴紧,连着他娘都瞒得死死的,要不是阿扉发现一丝丝端倪,俩人夜里八卦起来,他也没往那方面想……

    曹罗喜欢家里的蕊红。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58:越越好帅哦【星星眼

    乖崽崽圆月日记3:阿爹阿爹阿爹爹【~~~

    第112章 北安伯112

    曹罗喜欢蕊红这事,岑越不打算插手的,曹罗喜欢曹罗的,一直未言语,藏着掖着,显然是知道,说出来也不成的。

    那就保持现状吧。

    岑越起初听阿扉说,还不信,真的假的?齐少扉装高人模样,不过那会在床帏之中,穿着里衣里裤,拿着大蒲扇给越越扇风,显得‘并不是很高人’。

    齐少扉说:“之前好几次,越越你要是给赵婶安排了什么活,往内院跑,曹罗能找借口顶了赵婶的,都找了,像是从羊啊,说是重物,蕊红那会在姨娘院子,曹罗就跑一跑。”

    “现如今,蕊红去厂里,同曹罗打交道更多了,曹罗对果干厂的斤数、出货,知道的多,没少往那边去。”

    一件件一桩桩,岑越起先从‘不可能把’,到后头恍恍惚惚真的信了,就有了今日试探赵婶口风——

    连赵婶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却让大崽看出来了。

    岑越:“聪明啊。”

    齐少扉扬了扬头,说:“也就一般般吧。”

    这事俩人私下说说,岑越也没试探曹罗或是蕊红,日子该怎么过照旧,青丝的事情看着是解决了,其实还是受了一些影响——

    李壮子一家不敢再开口胡说八道,可不管是乡里,还是现代时,总有‘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人,到底是背地里揣测一些什么。

    岑越只跟蕊红说,让蕊红多关心关心青丝,堂堂正正抬头挺胸的出去,外头的话要是飘到青丝耳朵里——

    “郎君您放心好了,这等小事,我替她骂了回去都成。”蕊红干脆说。

    岑越点了点头,看青丝状态还好,便不操心这事,揭了过去。

    “越越你在家休息,吃口草莓乳冰,凉快凉快。”齐少扉端着一碗冰饮来的,挖了上头尖尖的一口,亲自送到越越嘴边。

    岑越吃了一口,凉快的不行,含糊说:“好吃,你放了多少蜂蜜啊。”

    他吃半糖,大崽喜欢全糖。

    齐少扉尝了一口,正正好,说:“甜滋滋的才好吃。”

    圆月在旁边嘴巴长得圆圆的,看看爹和阿爹,小脸着急。岑越嘴里还是草莓牛奶甜滋滋的味,这个可太冰了,但看圆月可怜巴巴模样,只好说:“只能尝一下。”

    “我来吧越越。”齐少扉拿了臭崽崽的勺子,沾了一下草莓酱,“吃吧。”

    圆月握着勺子,看看自己勺子浅浅红的边缘,再看看爹一大碗,顿时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不吃算了。”齐少扉作势抽勺子。

    吓得圆月忙塞嘴里,仔细含着,尝到味是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小脸上一副‘这四森莫好次的太好次啦’的土包子表情。

    岑越看了都有些可怜,但小孩子确实不能多吃凉的。

    小圆月只能做个‘小土包子’了。

    可能他看的久了,圆月以为他想吃,是舍不得的把勺子拿出来递给阿爹吃,让阿爹也尝尝‘美味’。岑越:……婉拒了哈。

    “阿爹不吃,宝宝吃,阿爹不爱吃这个。”岑越说完沉默了下,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现代时,爸妈在他小时候常常这么说。

    现如今想来,到底是爸妈真不爱吃,还是好吃的让着他先吃。反正这会,岑越是真的不爱吃。

    圆月听了,便把勺子放到嘴里,已经没味了,扁了扁嘴。

    “乖,不吃这个了,一会咱们吃蛋羹,香喷喷的蛋羹。”岑越说。

    圆月不想吃蛋羹,眼巴巴伸着脖子去看爹碗里的,红彤彤还有好多哦。齐少扉:“……再给你沾一点,只能一点了。”

    又给浅浅沾了半勺子,圆月握着勺子眼睛亮晶晶冒光,却是不放嘴里先递给阿爹,岑越感动的不行,说:“好崽,你吃吧,吃完了,阿爹给你问爹爹要。”

    “越越,你刚还说不给他吃的,他看看你,你怎么就心软了。”齐少扉在旁说。

    岑越说:“他看你,你不心软?”

    齐少扉看臭崽崽,圆月握着勺子看爹爹,齐少扉:……

    “算了给他吃吧。”他有一大碗呢。

    一碗的草莓牛乳沙冰,一大半都进了齐少扉肚子,吃过了冰,齐少扉便要去书房继续温习功课。岑越抱着圆月在院子里溜达了会,天气热起来时便回了屋。

    晌午吃的是过冰水的素面,面条里头掺了玉米面,吃起来口感有些糙,不过过了冷水后,拌着黄瓜丝、西红柿,很好吃的,有种清爽感。

    要是有牛肉就好了。岑越也就是心底想想,他家有一头母牛但这是圆月的‘干娘’,圆月喝着牛乳长大的,家里自然要给这头牛养老送终的。

    “郎君,吃寒瓜。”刘妈妈端了一盘切好的寒瓜来,“才从井水捞起来,冰冰凉凉的。”

    岑越插了一块送入口中,确实是凉快,这个解暑正好。

    刘妈妈肯定有话要说的。果然,他吃了几块,刘妈妈就说:“三少爷十一月中要考试,郎君您说什么时候走啊?这是不是走早一些,别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还有人,这次人手也带齐了吧?”

    刘妈妈对盛京都有些害怕了,怕……又出了什么岔子。

    此时五月下旬,岑越吃了寒瓜想了想,说:“七月时出发,到盛京一月有余,路上算缓一些,到了也就八九月。”

    “跟去北雁郡城的货队一起。”

    刘妈妈听郎君安排,当即是点头,“七月出发好,早些出发早点安心,我听牛师傅说,过去还要安顿找客栈什么的。”

    “不找客栈了,租一间院子。”岑越看着刘妈妈,“圆月跟我们一道走。”

    “小少爷也去?”刘妈妈急了,“小少爷太小了,这、这去成吗?”

    岑越其实本来不想带的,但他这次回来圆月特别粘他,除了睡着时候,他要是尝过说好的,圆月第一个想着他——

    阿扉去盛京考试,说实话,他也不放心,刘妈妈有阴影了,岑越虽是没经历过齐少扉十三岁那年,可一路听来,也有些想得多害怕了。

    去盛京他肯定也去。

    考试在十一月中,考完了等成绩,等殿试,怕是到了年底,要是再回来,那就到来年一月了。

    岑越和阿扉一去基本小半年,留着圆月在家中,他放心不下。左思右想,不如一块去算了,走早一些,哪怕路上走慢点。

    “他也一岁半了,路上慢些走,应当没事。”

    刘妈妈唉了声,只能点点头,想着离七月还有一个多月,不着急的,到时候临时变卦也是有的事。

    “小越哥——”

    还未看到姜二苗身影,先听见了声。姜二苗从院门进来,急吼吼的,一脸高兴,见院子里葡萄架下刘妈妈也在,先喊了声刘妈妈好。

    刘妈妈笑说:“姜老板来找郎君了,你们聊,我再去切一盘寒瓜来。”便下去了。

    岑越招呼二苗坐,将寒瓜碗递过去,“井水冰过的,不过你来得晚,这会不太冷了,等会上新的,先垫一口。”

    “唔,好吃的。”姜二苗也没客气,插了一块放嘴里,含糊吞进去说:“小越哥,圆月呢?怎么没瞅见。”

    “午睡着。”

    姜二苗说:“那我等他醒来,一会再跟他玩。”

    “晚上你们夫夫俩留这儿吃饭。”

    “好啊好啊。”姜二苗一口答应,也没客气,想起来了什么,忙高兴说:“小越哥,那试验田是不是该收了?我刚去看过了,田头好多庄稼汉围着,我还以为出了啥事,走近一听,说‘这田咋种的怎么麦穗瞧着沉甸甸的不一般’,笑死我了,那当然不一般了。”

    姜二苗听庄稼汉说这些时很是骄傲。

    “我听了好一会才来的。”可太高兴了。

    今年还算风调雨顺——这般说吧,这样的气候雨雪,往年寻常田地一亩就二百,或是一百九十多斤,这在庄稼汉里算是不错的了。那要真是老天爷赏脸,该雨的时候下雨,该雪的时候是雪,一亩田有个二百二三斤,这是难得可贵的年。

    所以说今年还算不错了。

    “我早上去看过了,到底如何,那得收起来——”岑越也觉得还行,但具体多少得收。

    前个回来,还没歇着,先是跑了趟李村,把李壮子一家收拾了,昨日歇了一天,今早上才抽空去田地。

    “小越哥,啥时候收,我和长峰跟你一块吧,那田里麦穗沉甸甸的,我来收,我爱这个。”姜二苗就差举手了,他最爱看地里好收成了。

    岑越:“你也不怕累,那就明日吧,也不能太晚了。”

    他俩都是跑车回来的,二苗精神奕奕的,还要给他下田收麦子。

    姜二苗:“回来歇一晚,好好睡个觉,吃两顿好的,什么累都没了。”

    傍晚时,灶屋里备了许多吃食,主食是有绿豆稀饭,这个败火,夏日里齐家院子常备这个,怕吃不饱,还烙了薄薄脆脆的肉饼,这个刚出炉的时候最好吃了。

    馅是猪肉馅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半点都不腻。

    姜二苗吃了好几张,圆月坐在宝宝椅上看的,再看看自己碗里的,挥着胳膊给爹说:“要!”

    “你碗里的也是啊。”齐少扉当场表演‘指鹿为马’,糊弄小朋友。

    圆月看看碗里,再看看二苗叔叔手里的饼,摇了摇脑袋,“汪!”这是生气了,知道爹糊弄他。

    岑越把手里的饼撕了一小角给圆月,“慢慢磨着吃吧。”

    圆月高兴的露出小米粒牙,是坐在椅子上还要伸着胳膊抱阿爹,撅着嘴巴亲亲阿爹,岑越脸颊凑过去,挨了一脸口水,圆月咯咯笑。

    轮到齐少扉磨牙了。

    这臭崽崽!

    傍晚天凉爽就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吃的,吃过了晚饭,还有新鲜果子,草莓、寒瓜,吃了会,大家在院子里说明日收麦子的事。

    “小越哥你就不用旁人了,我和长峰俩人够了。”

    统共就两亩地,不多的。

    “成,辛苦你们了,今晚早早歇着,明个天不亮地里见,我带早饭过去。”岑越说完,扭头跟大崽说:“你就不去了,在家看圆月,一边看书。”

    本来高高兴兴的齐少扉:……不高兴。

    当天夜里,齐少扉哄睡了圆月,到床上就当上了齐妲己,那是缠着越越撒娇,可怜巴巴说,他一直看书,看崽崽,也想去田里看看,越越辛苦了大半年,如今丰收了,他也想参与,好不好嘛~

    岑越:!头皮发麻。

    但他确实是吃这一套的,终于知道圆月随谁了。

    “好好好,一道去。”

    于是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齐少扉就收拾妥了,就跟那郊游似得,梅香几个备了早饭装在食盒,齐少扉就说:“给我吧,你们别去了。”

    “三少爷,东西多,我们拿着吧,还有两个大食盒。”梅香说。

    齐少扉:“……好吧。”

    岑越在旁看的发笑,这一大早上的,不过确实,今年开年后,阿扉天天看书写文章,也没跟他跑货,就是在家看圆月,今个是有点‘得闲’,两人出门的意思。

    “走吧。”岑越说。

    梅香带着小菊去,蕊红豆蔻留在院子里看小少爷,还有刘妈妈。这早上,岑越齐少扉双双粗布短打,齐少扉背着竹篓,里头装着镰刀。

    从家中走到田头有一段距离,到的时候天边挂着的橘色日头慢慢升起来,二苗和寇长峰也到了。

    “什么时候到的?”

    “也刚来没多久。”姜二苗说着,很是兴奋,“小越哥,我从另一头转了一圈,不是独几颗麦穗饱满,是都是这般。”

    岑越也期待起来,“先吃,垫吧一口开干。”

    “成!”

    众人没在寒暄。梅香知道要下田干活,大早上备着的都是顶饱的早饭,像是肉夹饼,肉包子,四人三两下解决了,便撸了袖子分了田头任务,各自去干了。

    “你俩回去吧。”岑越跟梅香小菊说。

    一会日头出来那就晒了。

    没一会曹罗带着几个小的也来了,分了任务让泽泻杜仲四人扎捆,运到田埂头那儿堆着就成了。

    “仔细些,这是郎君亲自种下的,你们先前也做过,麦穗都护着别抖掉了,别图多,一次少拿一些都成。”曹罗吩咐。

    当初岑越授粉,带着几个小的做的。

    四人虽是不懂这是做什么,但看郎君三少爷、姜老板夫夫都是亲自下田,便郑重严肃许多,因此干的慢一些,却很是细致。

    两亩田确实是不多,几个成年人干起来很快的,等晌午不到,日头还未毒的时候,就收完了。不知道何时,田头那儿扎了许多庄稼汉,围在哪里说着话,见齐家人来了,声小了些,纷纷打招呼。

    岑越头戴草帽,脖子上挂了一条巾帕,是实打实的庄稼汉打扮,这会擦了把脸,嗓子有些干,但也还好,同乡亲打招呼。

    “各位好啊,地收了没?”

    “岑郎君好,三少爷好,早两天收了。”

    “还没呢,想着就这两日了。”

    “岑郎君,你家麦子瞧着很好啊。”

    庄稼汉不会什么说话寒暄,才聊一句就直奔重点了——这齐家的麦田瞅着咋不一般,看着就量多。

    先前岑郎君天天下地,又拿剪刀又给花穗包着油纸,那会乡里人都瞧见了,还笑话,说这种麦子咋弄的稀罕的,拿纸包着,不见光,那收成肯定不好。

    别说收成,麦苗活不活还不一定呢。

    当初说什么的都有,后来齐家这两亩田麦穗抽出来了,越长越不一般,路过的有时候就瞧一眼,有一天诶呀喊了声,招呼村里人来瞧,问:“我咋瞅着齐家的麦穗要沉要大。”

    那时候人还说:“你看岔了吧。”

    齐家麦田,俩人也不敢上手,要是被发现了,到时候说不清,就咕哝咕哝两句,也没放心上,直到慢慢的,就是明眼人也能瞅出来不一般。

    到了今日,收成了,可不是围观了一大堆人。

    齐家收麦子了——

    一人喊一声,甭管是齐村的、赵村的,就近的庄稼汉都围了上来。

    岑越看大家伙好奇,他割的时候也好奇,这会便说:“两亩田出多少斤,我这会也不知道,当时种的时候,两个种子不一样,去年天寒雪多,收成少,姜老板从长山郡给我带了那边的麦种。”

    众人不说话了,仔仔细细听岑郎君说话。

    原来这麦种是长山郡的?长山郡在哪?这麦子咋长得这么好,种子怎么买?

    “长山郡在北方,那边冬日长,天寒,种子抗寒也高一些。”岑越把话说清,“前一年我也种了两亩,今年地里现在收成的,是用咱们的种子,跟着长山郡的种子混的。”

    大家伙听不懂了,啥叫混的?两颗混一起种?不不不,不能够的,没这样的种法……

    “我先前包油纸大家伙也看到了,这两颗种子出了苗,结了花,就跟猪崽子配种一样,麦苗也能配。”

    “啥!”

    “麦苗还分公母?”

    这没听过。

    岑越:……他讲不清了。

    “反正花粉我试着混在一起,就是现在的,这是初代,之后还要混,像是颗粒饱满的混少空壳瘪壳,总之培育出最优的那批,到时候乡亲要是想种我们家的种子,来买就是了。”

    这个肯定不急,还得再混。

    庄稼汉们听了面上没说什么——他们觉得没说话,心里话藏得好,殊不知,时下的庄稼人是没啥复杂心思,话都露在脸上呢。

    买配下来的种子?不不不,都种了半辈子地了,这岑家郎君胡乱折腾,今年雨水好,瞧着多点,兴许来年就不成了。

    种子可不能乱来的,说好就好啊。

    不成,还是老老实实种不出岔子。

    要是种这混的,出了个岔子,一年到头不就白忙了,吃啥喝啥?

    总之都是否定的,连着好奇心都歇了歇。

    齐少扉说:“越越,咱们脱壳称量吧。”

    “成,反正下午没事,就在院子里弄。”

    姜二苗忙说:“小越哥,这会就称一称,我好奇的紧。”其实他看出来了,庄稼汉们不服小越哥,觉得小越哥门外汉种不出来,那当然是让他们瞧瞧了!

    小越哥可厉害了,干啥都厉害。

    岑越看阿扉和二苗,这俩是真想帮他‘找场子’,幼稚,便点了点头,“那就在家门口过称。”

    他也幼稚一回。

    牛师傅早早喊了两辆车来,这会该搬的搬,姜二苗跟在后头捡麦穗,全都拾到车里,围观的庄稼汉是不回家吃饭了,全都好奇齐家郎君种的麦田能出多少粮食。

    “走走走一道去看。”

    “可是收了,先前我看就他家地里麦穗沉,也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

    “我刚可听说了,这麦穗还分公母呢,就跟猪崽子配种一样。”

    “啥?!你别胡咧咧了。”

    “我胡咧咧啥,那是岑郎君亲口说的,大家伙都听着呢,他家地里母麦子多吧,你想想那公麦子能生娃娃?”

    这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唬的其他人是一愣一愣的,觉得有道理。

    岑越走在前头其实听见了,是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忍住,回过头,说:“我家麦子没公母之分,就是种子是两种,混在一起了。”

    只能这般解释了。

    俩庄稼汉脸上尴尬,点头笑呵呵。岑越和阿扉便继续走。

    “我就说嘛咋麦子还分公母,你这是听岔了,人家岑郎君都忍不住了。”

    “我也没说错,你刚听见了,齐家的麦种一个是从北方那儿传来的,混着咱们这儿的种子,你说说是不是俩人生娃娃一样了。”

    “……有点道理,还真是,这麦子还能生娃娃?”

    岑越:……算了,就这样吧。

    齐家大门口曹罗早备好了称,一大竹筐,只称麦穗头,麦秸秆当场切了,捆到一起放一旁。门口乌压压的围了许多人,有赶来的,有刚跟着一路走过来的。

    称吧。

    两亩田不多好处理,麦穗头那是占一些重,加上还没晾晒,不过围观瞧热闹的都是老庄稼手了,占多少称,心里都明白,左右一会减个一成多些。

    过称时,曹罗喊着数,把称杆让大伙看看,没错吧。

    “对着对着,没错。”

    “称还压的实在了些。”

    姜二苗是拿了毛笔在那记着,一筐又一筐,两亩地所有的麦穗都收拾完了,这统共是——

    “七百斤。”齐少扉先道。

    他声不大不小,不过围观的都等着呢,一听数字吓了一跳,就跟那热油锅里溅了一滴冷水一般,都炸开了。

    “啥!”

    “多少?”

    “我是不是站久了晒得脑子晕,刚听岔了。”

    “是不是七百斤,咋可能,两亩的田,就是湿麦子压秤,连着麦穗头,那也不能七百斤啊,一亩田撑死就二百四五,可不能多了。”今年他家田收起来,没晒之前过了一遍,也就二百二,他齐家麦穗沉,那就多个二三十斤,咋就能飙到三百五了。

    “是啊是啊,这再多就不像话了,是不是多报了一筐?”

    曹罗听到了这声看了过去,“大爷你仔细瞅瞅,称过的筐就在这儿,一筐不多不少,不信的话我再过一遍……”

    “你过,不不,我来。”原是说了一串话的大爷先是站了出来,手都是抖得。庄稼汉对粮食产量数的好奇和求知,已经让他忘了这是齐家地盘,说人家作假,会不会得罪齐家人。

    也不是说作假,只是在场的,祖祖辈辈种地,真没见过这个数。

    曹罗便让开了,那大爷不让齐家人过,喊了同村的人来,都青天白日下,他们也不是要拿齐家的粮食,就是给过个称。

    岑越已经不在意那儿围着的情况了,眼底都是笑意,他信曹罗,再过一遍还是这个数。

    真的有七百斤,一亩田三百五,晒过去壳差不多有个三百。虽是比不得现代的产量,但在此时,要是亩产能提高到四百,那便是造福百姓的。

    三百也不错了。

    岑越很知足,过去没白忙活。

    姜二苗早都愣住了,兴奋的喊:“小越哥你真的成功了,可真是厉害,真有三百多斤,那以后不愁饿肚子了。”

    更别提泽泻杜仲几个小娃娃,脸上怔愣半晌都回不过神,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天寒地冻的,谁没饿过肚子,咋、咋就这么多粮食,要是爹娘还在没死,有这样的种子多好……

    “越越,你好厉害,若是推广开来,造福百姓善举。”齐少扉认真道。

    岑越面带着笑,不掩饰的好心情,说:“还不稳定,我得再种两年,各样都试试,标本留着。”

    他不知道空间泉水起多少作用,会不会随着种子一代代种下去,效果递减,只能用时间来践行了。

    门外空地上,随着过一筐,人群中就有人大声报数,有的庄稼汉蹲着在地上记着记号,等所有的过完,村中那位大爷问:“多少?”

    “叔公,真的是七百一,曹管事还给压了称,我算了是七百一十斤。”

    所有人发出惊声,先前不敢信,这会也信了,都摆在眼前的。

    那位叔公望着地上筐里的粮食,久久回不过神来。

    真有这般多——祖祖辈辈就没见过这样多的粮食。

    齐家郎君到底是咋种出来的?!

    所有人都看着门口台阶上的岑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58:今日赞美越越,越越是天底下最好的越越,最棒最厉害的越越了【齐妲己星星眼

    第113章 北安伯113

    齐家郎君种的田,一亩收了三百五十斤传遍了整个桃花乡。起初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

    啥?!

    咋可能。

    吹牛的吧。

    就有人说:那天收成过称,我亲自看的,都不信,后来过了三遍,齐村的大叔公盯着,这能有假?真真的,听说是姜老板从北方拿的种子,岑郎君混着咱们这儿种子种出来的。

    混着种出来的?那咱们也能——

    我起先也是你这么想,不过听岑郎君话音还不是这样,就跟那生娃娃一样,要弄什么粉啊,说什么取长补短,唉我也听不明白,岑郎君说在等他种种,到时候种子成了乡里人买……

    有人现下就想买,但也有人将信将疑,不敢试,就怕错了一年的收成坏在地里了,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齐家门前最近围了许多人,络绎不绝断断续续,就是最远的程村、周村也跑来打听打听,还有人打听到了周狗子家,想问绿团的,绿团解释的耐心,婶子大娘问什么就说什么。

    郎君说了,这事不用藏着掖着,说清楚明白了,就怕村里庄稼户瞧见今年收了三百五十斤,有人心动到时候乱来,混着种不出来,那岂不是耽搁了。

    因此绿团就说的仔细,可再仔细,有人听了还是一团迷糊。

    “婶子诶,你别急,我家郎君说了,以后种子稳定了,都能种出产量高的粮食,到时候咱们乡里想种买就是了,再等等。”

    “地里刨食填肚子,那能着急?不急一时半会的,稳稳妥妥的。”

    这倒也是——到没人觉得齐家郎君藏私什么的,种子是人家琢磨的,人家不想说那便不说,这会大张旗鼓在齐家门口过称,又是说给全乡知道,那就是没想着一户独产量好。

    李壮子家自然也知道这事,李壮子娘就急了,凑过去说:“齐家夫夫俩都是面和一肚子坏水,我看就是不想给我们种子,你们还把他当个好人。

    谁都不傻,有人当即说:“人齐家做买卖的,三少爷又是举人,卖果子赚的钱,人家有钱,不靠地里粮食卖钱的,就是去年流水席花销的银子,是有的人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

    “是啊是啊,壮子娘别是你怕了,是这会惦记岑郎君的种子,又脸上挂不住,巴不得全乡里跟你一块对付岑郎君,可大伙都不傻,是真是假一两年后就知道了,反正以前地里多少粮食,这两年我家粮食在地里也不会跑,就等着看吧。”

    反正等两年,也没受什么损失。

    壮子娘是憋得脸涨红,最后一串的骂人话,可不敢骂齐家,只能矛头对着刚接她话的,起料人家也不是窝囊人,直接甩了脸子,说:“先前吃一次亏我看你是没长了教训,骂到我头上了,你这瞎了眼的……”

    这户人家孩子多,真动起手来,那也是李壮子家吃亏,壮子娘最后骂了句就回家了,关院门是大动静不说,对着家里女儿就开骂。

    指桑骂槐呢,但谁在意。

    就是有可怜李壮子几个妹子的,也是唏嘘两句,“以后嫁出去就好了。”、“先前那个嫁出去了,不是也死了。”、“这两口子真是造孽啊。”、“可不是嘛,本来要是成了,那也是好日子……”、“你这话就别说了,人家齐家丫头瞧不上李壮子的。”、“岑郎君说李家胡乱编排,那就是没影的事,别提了。”

    原是说了点青丝和李壮子苗头的,想着齐家种子,当即是讪讪一笑,再也不提,换成别的话了,只是心想,李壮子家后悔去吧。

    看看人家周家,这俩儿子各自成家,齐家的丫头是孝顺周狗子爹娘,对着周狗子妹子也好,连着周狗子大哥那儿的拖油瓶,如今都时不时手里拿着吃的,一问就说是他小婶娘给的。

    周家没孙子辈,寡夫郎带的拖油瓶这会倒成了香饽饽了。

    村里人猜的没错,李壮子娘骂完俩闺女,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哪哪都来气,在家中发了一通邪火。李壮子挨了鞭子,这会在家养伤,听他娘骂了妹妹骂弟弟,就连后院的鸡都挨了一通骂,他知道咋回事。

    本来该他家的,齐家那好处,丫头得的银子,本来全该他李壮子的,青丝多听他的话,也信他,咋就不成了,成了这样子了。

    他那时候该知道的,齐家的三少爷故意刁难他的,青丝也可恨,竟然不告诉他,同齐三少爷串通起来……

    李壮子怪这个埋怨那个,可脸上是浓浓的后悔,谁都有错,但其实最有错的就是他了,只是他不想承认。

    天热了起来。

    圆月穿了身粉色桑绸料子做的背带爬爬裤,上半身是细棉做的短袖斜襟褂子。之前圆月一直穿开裆裤,好换尿布,天气热了之后穿短袖长裤时,裤子全都是合起来的。

    “都一岁半多了,不穿开裆裤了,他要上厕所会说了。”岑越说。

    刘妈妈只能应声,好在天气热,小少爷就是尿了裤子洗了半天就干了,这桑绸太凉快了。

    “圆圆,姑姑来了。”称心扎着双丫髻,用粉桑绸料子做的发带绑着头发,脑袋左右顶着两个小环,一身粉色桑绸做的袄裙,跑起来时,发带在脑袋后头飘。

    很是可爱灵动。

    称心来找圆月玩,梨头跟在后头的。大老远看到圆月也是一身粉,当即高兴,“咱俩穿一样的。”

    都是去年岑越买的料子。

    圆月看到姑姑也高兴,挥着手给姑姑打招呼。

    “郎君好,小少爷好。”梨头在后头到了抱拳见礼。

    岑越点点头笑说你们好,“梨头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郎君关心,天热以后没怎么发过病。”梨头慢条斯理说。

    这孩子跟小大人似得。

    葡萄藤架下摆着软榻,上头铺着竹席。称心梨头没来时,圆月就在这儿爬来爬去咿咿呀呀跟阿爹说话玩,这会岑越不打扰小孩子玩了,称心还带了玩具来。

    “豆蔻。”岑越给豆蔻招手,“你们一块玩吧。”

    称心都快七岁了,跟一岁半的圆月真玩那肯定玩不到一起,都是小大人逗孩子来了,可能跟豆蔻有些话说,俩人年岁相近。

    几个人坐在软榻上,把圆月团在中间,称心往外掏玩具,圆月一瞧,扭头看阿爹,小嘴张着圆乎乎的比划,咿咿呀呀喊阿爹。

    岑越:“知道,阿爹进屋给你拿。”这是让他也带玩具出来。

    圆月高兴的给阿爹露出小牙。

    没一会岑越从屋里出来,拿的都是圆月的玩具,什么布狮子、老虎,还有木雕做的迷宫地图滚球玩。

    “玩吧。”岑越不在跟前了,跟梅香交代:“一会给他们几个备点果茶,就别放糖了,寒瓜算了,这个寒性,等到下午三点多,有什么牛乳糕上一些。”

    梅香应了是。

    岑越又喊住了,“再备一壶放了糖的,还有牛乳糕送书房,再送一叠草莓蜂蜜酱。”大崽喜欢吃甜的。

    “知道了郎君。”

    岑越想着无事了,院子里有称心几个陪圆月玩,他能摸会鱼偷会懒,不过二苗又跑货去了,没在家,会客院邹长青在看书炮制药材,俩姨娘那儿——他过去说八卦吗。

    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和大崽说八卦。

    他在姨娘跟前要是说八卦,总有点放不开,影响他形象的。

    那就……好像没什么事了。岑越本是去外头,最后跑到了中园子就停下来了,六月多,架子上结着黄瓜、西红柿,嫩生生的,还有墙角数棵桃树。

    “明年应该能结第一茬果子了。”

    第一茬果子肯定酸,吃不到嘴里的,第二年就好了。岑越看了会生命力旺盛的园子,便抬脚从侧门出去——从这儿走离厂房近。

    今年新鲜草莓,除了供应北雁郡城贵族两批,其他的成色好的晒草莓干,剩下的全部都做草莓皂,这些日子,厂里女工就没停歇。

    “……婶子,你给说个真话,那三百五十斤真的假的?”

    岑越还没走近,先看到赵婶被村民围着,都是妇人们,赵婶显然同这几位关系不错,因此是叹了口气——

    “咋?假的吗?”

    “我就说不可能真的,这三百五十斤也太多了。”

    赵春花无奈了,说:“我叹气是这几天说个没完没了,你说说,你男人先前问我儿子,今个你又来问我?咋滴不信啊。”

    “没脱壳晒过是三百五,晒完了能有个三百斤。”

    “还真是啊——”

    “打住了,我知道你们想问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郎君三少爷什么样的人,乡里人只要是有良心的都知道,且等一等,你们天天问,我是不烦,我一个下人,就是郎君三少爷有正事干的,到时候少不了乡里的。”赵春花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

    “这不是听了觉得跟做梦似得,要是有哪一天,我家地里也能收个三百斤,诶呦这做梦都能笑醒咯。”

    “可不是嘛,肚子吃饱,也能盖屋,不发愁了。”

    几人说着。赵春花也是美滋滋的,“我们郎君也是这意思,先前雨水不好,年景不行,郎君是看大伙对着地发愁,才开始琢磨种子的。”

    其他人看到了岑郎君,先高兴的喊人行礼。赵春花才发现,忙问郎君要什么。

    “我去厂房看看,从这儿走近,你们说你们的吧。”岑越道。

    是赶紧穿过。

    他走了后,还能听到大家伙吹他。

    岑越有点点小尴尬,但更多的是责任感,肩头的担子重几分,却是动力。他去厂房,大家工作很认真,因为做草莓皂,母牛又买了几头,还有蜂蜜——这个是直接问赵村收购的。

    大家各司其职。

    家里后厨梅香管,工厂这儿忙起来,蕊红就挑了责任,蕊红做的有经验,再加上都是女工,管起来也方便些。

    “郎君。”蕊红跟郎君见了礼,然后汇报进度,“到了月底,草莓皂一共是六百盒装盒,牛乳和蜂蜜各三百。”

    “整个七月还能出最后一批。”

    岑越点了点头,七月他们走后,二苗带着最后批果皂可以北上,或是放一放,等冬日时跟着苹果一道送过去——

    到时候看二苗怎么说。

    厂房蕊红打理的很好,岑越问过后也没什么能盯得,于是溜溜达达又回家了——这次没走侧门,走正门,结果看到他家大门口,一些庄稼汉坐在观景廊那儿说的正高兴。

    还是谈三百五十斤的收成。

    “是三百斤,晒过后没那么多。”岑越跟庄稼汉说。

    那位庄稼汉是笑的脸上褶子深深的,“郎君啊,这三百斤很多了,就没见过这么多的。”

    岑越笑笑,便进了院子,他留下来,大家伙有些拘束——其实产量收成这事都快有十日了,大家伙不厌烦的聚在一起说、夸,那也是心里高兴,对未来抱有美好的希望。

    “江护院,给前头凉茶桶里再添添水,都别中暑了。”

    “是郎君。”

    岑越回到院子,葡萄架下几个小孩子玩的正高兴,称心是敞开了笑,这要是俩姨娘听见了,会提醒说姑娘家可不能这般笑,牙都看完了——意思嘴巴张得大。

    但在这儿,没人管称心说话声大小、嗓门高低、笑的时候露不露牙,岑越不管这些的,孩子玩的开心了,大声说话笑,这都是正常的,在自家呢。

    而且称心很懂事,刚大笑两声,想起来什么,压低了声说:“忘了三哥在读书,我小声一些……”

    圆月才不管呢,圆月咯咯的笑。

    梅香送了点心来,圆月得了一块牛乳的,啃得渣渣掉了,豆蔻用手接着,称心便说:“乖圆圆,你渣渣掉了吃的少了。”

    “阿哥说你只能吃一块的。”

    圆月听懂了,两只手手捧着糕糕用牙啃。称心便机灵的跟豆蔻眨了眼,意思看吧,哄过了圆圆,还给豆蔻递了块点心,“你吃你的吧。”

    “次次次。”圆月用小牙磨着糕糕含糊不清说。

    豆蔻便接了糕,小口啃着,真好吃。

    岑越看小孩子玩得好,吃的也好,便不过去了,绕了下到了书房,阿扉桌前放了一盘点心,还有一盘果酱,正擦了擦手要用,看他进来,便拿了那块裹满了果酱的递他嘴边。

    “越越尝。”

    岑越:……这得甜的牙疼了。

    齐妲己眨巴眼,岑越便咬了口,先是浓郁的草莓酱味,之后是牛乳糕化开。

    “好不好吃?”

    岑越点了点头,“好吃但甜,我一口就成了。”倒了果茶喝着,结果这个也放了糖。

    齐少扉把剩下的都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太好吃了,去倒了清茶递给越越,咽下口中东西,说:“这个没糖。”

    “你甜不甜?”岑越喝了口茶问。

    齐少扉点了点头,凑过去亲了亲越越说:“甜啊,我是越越的齐草莓。”

    岑越:……哈哈哈哈哈哈。

    肉麻死了。

    六月二十时,刘妈妈开始收拾行李,小少爷要跟着一道去盛京,那不能简简单单的就这么上路,孩子吃的喝的,要是三少爷中了还要参加殿试,那就得过冬,过冬衣裳也得收拾。

    这次去盛京人多,夫夫俩带着圆月,还有江护院、牛师傅,再加上刘妈妈小菊、青丝三人。

    家里留一个护院,蕊红走不得,厂房那儿要人盯着。赵婶也要留下,后院车夫吃喝,这些赵婶不亲自做,但得找人管着些杂事。

    曹罗更不用说了。

    称心自从知道三哥和阿哥圆圆要出远门好久,便天天来找圆月玩,是舍不得的。两位姨娘知道,所以这一个月来,对着称心管的也松快了些。

    “郎君小少爷的尿痛拿两个吧,备着一个,还有吃饭的的也备一份……”刘妈妈开始捋行囊。

    岑越听到圆月俩尿桶,沉默了下,“这个就不用了……吧。算了拿上吧,拿一个就好,还有洗澡盆洗脸盆这些都带着。”

    大人能凑合下,圆月宝宝东西都带上。

    刘妈妈高兴了,应了声,不是她小心带得多,而是小少爷东西都用惯了,要是换旁的,万一尿不出来呢。

    后来行李捋好了,光是圆月的东西就装了一车。

    齐少扉就在旁笑,说:“这次是臭崽崽圆月上盛京赶考。”

    刘妈妈还在旁可惜说,这都是郎君让精简过的,尿桶只带了一个,就是学步车、婴儿床这些都没带,也不知道小少爷换了床睡不睡的着。

    “他巴不得睡越越怀里。”齐少扉说,说完在想要不把床带上?

    岑越目光扫了过去,齐少扉把念头摁了回去。

    七月十日时,齐家车队在门口排成长龙,乌压压的就有二十六辆车,姜二苗是早十日回来的,当时还怕赶不及送小越哥,这会一一检查了车马、货物,确定好万无一失。

    “我们走后,家里买卖真的是全靠你盯着了。”岑越拍了下二苗肩膀。

    姜二苗点了头,有些不舍,却知道这次去盛京是重要事,“小越哥你们一路平安,家里放心吧。”

    大黑蹲在旁边看圆月。

    圆月在爹怀中,低头看大黑,汪汪的叫,还扑腾着要下来,齐少扉便放了下来,扶着圆月同大黑玩,大黑用头温柔的顶了顶圆月肚子,圆月咯咯笑。

    称心也是眼眶红红的,说三哥阿哥,早早回来。

    “两位姨娘要交给称心照顾了。”岑越摸了摸称心脑袋,“今年你生辰要错过了,等明年给你补个大的。”

    称心笑了下,说好。她知道,三哥要考科举,考了科举能做官,做了官又能如何呢,她问过姨娘,姨娘也不知道,说要是做官了,可能要搬家——

    那生意呢,果园子不要了吗。称心当时问。

    俩姨娘便回答不上来了,其实有些不舍这里的,在这儿过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风土人情,可她们跟着郎君三少爷过日子,不走留这儿也不好的。

    桃源乡的两位伯伯也到了,各种期许,最终是一路平安小心些。

    “回吧。”岑越挥挥手,让大伙别送了。

    车马启程,离着齐家越来越远了。齐家门口,齐宏扶着大哥,“大哥,少扉走远了,回吧。”

    齐盛还不走,留在原地,望着看不见的影子,说:“爹忙活了一辈子,想让齐家后人做个官,为了这个,咱们三兄弟闹了起来,我虽是不服,当时也一肚子心酸窝囊,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到了这会,少扉去盛京了,我咋觉得像是做梦,不真切。”

    “我其实也是。”

    “你说,真做了官,又能如何。”齐盛没做过官,做了一辈子的药农,跟着田地、药材打交道,子子孙孙后辈也如此,吃喝不愁,挺安生的。

    “大哥,这就不是咱们想的了,都这个年岁了,再说少扉去考试,成不成还不一定……”齐宏说到这儿住口了,像是乌鸦嘴似得,盼着少扉不好,但他心里没这么想过,大哥意思他懂。

    齐家就是真有了做官的后人,跟他们有啥干系?都腿迈棺材的年岁了,死了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老天爷的吧。”

    ……

    这次货车多,还有圆月,岑越本来想他带货车队伍先赶路快到北雁郡城,阿扉带着圆月刘妈妈一行人慢慢走,别急。

    结果圆月路上很乖,半点都不闹腾。

    岑越便犹豫,是不是一道过去?结果没了几天,圆月可能无聊了,天天闷在车里,天气又热,有些不舒服,幸好齐少扉会医,带了药材。

    “这般不行,还是我先去,你们慢慢的。”岑越拍板了。

    齐少扉这下也不说不舍的话,私心里他想和越越一道,但孩子健康肯定更重要,两人只是暂时分别一些日子罢了。

    “好,我们慢走,到时候汇合。”

    岑越就带着车队先赶路,车里的果干、果皂不怕天热,但有寒瓜还有樱桃的,这两样不能耽误……

    今年东西多,前头又慢了些,到了北雁郡城有些樱桃就不太好了,幸好岑越有备用的,也不敢换太多,还留了一些损耗,之后送货的送货,卖的卖。

    都很顺利。

    等他忙完了,车队修整了两日,阿扉带着队伍也进了城。

    客栈掌柜知道齐举人要赴盛京赶考,只是一看,怎么怀里还抱着孩子,这哪像个考试的样子,倒像是举家去玩。

    掌柜的这般想,客栈里其他人一看,也觉得外头传言齐举人神童这事怕是夸大了,瞧着都不像读书人了。

    齐少扉不知道这些偷偷围观的想什么,要是知道,便会说,但凡这些人亲自带孩子赶路,七月中盛暑,臭崽崽离了阿爹还哭闹了些时日,看看你们还能不能保持风度来。

    他热的都淌汗了。

    岑越看到阿扉脸上都是汗,再看怀里圆月,原先肉呼呼的脸蛋这会都瘦了一小圈,顿时心疼坏了。

    齐少扉一看越越光心疼臭崽崽,便说:“越越,我也辛苦,都是热汗。”

    “辛苦辛苦,我给你擦擦,都备了热水,快先回屋歇着。”岑越拿着巾帕给大崽擦擦额头。

    怀里圆月看到阿爹便扑腾胳膊要阿爹抱。

    岑越一把抱住,“我们圆圆的脸蛋都不圆了,阿爹瞧瞧,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可不是嘛,还哭。”齐少扉告状。

    圆月拿脸蛋热乎的蹭阿爹,岑越什么说辞都没了,只有心疼的份,怎么会怪孩子,这般小,吃苦受罪的——

    “阿爹亲亲,阿爹给圆月做饭吃。”他问掌柜借了厨房的。

    圆月高兴坏了,噗噗给爹爹看。齐少扉:……罢了,让他一让。

    一家人团聚,即便是在客栈处处有些不方便,那也是乐呵的,岑越给车夫们结了账,还多发了一些‘降暑费’,二十辆车队便先回去了。

    这次出货的银钱,岑越拿着,他跟二苗说好了。

    姜二苗说,这钱就不放在公家里了,全是小越哥的,就当做他给小越哥还有三少爷进京赶考出的费用。他怕小越哥不收下,说了许多。

    岑越想了下,当时答应了。但其实这批货是大头,统共都有五千多两银子,他拿着先用,回头再跟二苗算。

    在北雁郡城休整了两日,第三日便出发了。

    出发前,第一天绸缎庄牛老板还来送了礼,一套毛笔,说小小意思,祝齐举人高中。岑越也没客气,收了下来。

    后来秦唐二府管家也来了。

    “我家少爷说,若是到了盛京有什么事,可拿着手信去盛京秦府。”秦管家送来的少爷手信,“这是我们府里大少爷,二少爷的嫡亲大哥,如今在翰林当差的。”

    齐少扉拱手感谢,道:“谢谢贵府二少好意,不过秦大人在京中当差,不好叨扰。”

    秦管家听闻点了点头。

    两人彼此像是交了个底,各自安心。秦管家便回去复命了。

    “秦钰少爷是真心帮我们。”齐少扉说。

    岑越点了点头,懂,还挺感动的,没想到秦钰会送来手信,说这番话,本来就是买卖关系,人家是贵客的。

    “不过这手信还是能不用就不用。”

    齐少扉笑了下点头,越越也明白的。

    秦府出了位惠妃娘娘,秦钰大哥在盛京,二少秦钰却游手好闲,什么差事也不没有,连着婚事也耽误到如今,自然是想避避风头,别太出挑了。

    “你是本届考生,秦大人又是翰林当差,要是走动的勤了,对人家也不好,对你也不好。”岑越说。

    齐少扉点了头,是这般的。

    秦管家回府复命,把原话学了一遍,说:“……岑老板和齐举人也是聪明人,看着不会搭上大少爷的。”

    “随他们去吧,本来也是有什么事找我大哥,不去也好,省的给他们添了乱子。”秦钰道。

    盛京……水深,乱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乖崽崽圆月日记3:想阿爹,噗爹爹,哭哭,圆月要阿爹喂【可怜

    第114章 北安伯114

    七月天气炎热,尤其是越往南走,闷热闷热的,大人还好,圆月有些招不住,身上出了痱子,他们在一个府县里停了两日。

    齐少扉买了药材亲自捣鼓了一通,做了一匣子‘痱子粉’。岑越给圆月洗了澡,擦干净后,沾着粉给脖子下,大腿根扑了扑,圆月咯咯笑,凑过去贴着阿爹,喊阿爹,香香。

    “是你香香,阿爹闻闻,真是香宝宝。”岑越握了握圆月的手。

    圆月给阿爹露出他的小牙来。

    齐少扉在旁说:“早知道啊,给粉里面添臭味的,圆月就是臭宝宝了。”

    圆月给爹嘟了嘟嘴,意思不开心。

    岑越纠正圆月不能噗口水,这习惯不好,如今圆月改了过来,不噗口水了。

    “香喷喷的圆月。”岑越抱起来,给儿子穿爬爬裤,一边说:“你出痱子了,爹可心疼着急了。”

    “大崽,你惹他干嘛。”

    岑越问。

    齐少扉坐在一旁,想了下,说:“我可能无聊吧,就想逗着他,让他给我扁嘴。”还捏了下圆月的脸蛋。

    圆月唔唔的叫,一脑袋扎爹怀里,要用脑袋撞爹。

    齐少扉露出高兴的笑来,岑越:……随俩父子了,这可能就是慈父和孝子。

    天热,加上扑了痱子粉,圆月只穿了桑绸做的吊带爬爬裤,上半身没在穿别的,到了夜晚,客栈里也是闷闷热热的,齐少扉便打折蒲扇,给越越和臭崽崽扇风。

    圆月玩了一通,又出了一些细汗,这会累了,趴在阿爹怀里睡觉。岑越是能感觉到汗意,轻声说:“他出汗了。”

    “我去要热水,给他在擦擦。”齐少扉便放下蒲扇,出去喊小二了。没一会亲自端了热水上来,拧了热帕子,递给越越。

    岑越给圆月擦了胳膊手脚,这样凉快快的,能睡得好。

    此时夜里晚了,做完了这些,齐少扉也脱了外衣,上了床。夫夫俩睡在外头,圆月在里头挨着墙睡的,吹了灯,一时半会睡不着,齐少扉便小声说:“越越,我刚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什么?”岑越也小声问。

    齐少扉勾着唇笑了下,说:“若是当年来盛都,有你们在就好了。”他顿了顿,“虽然臭崽崽有些烦人,但也算不错啦,我不嫌弃他的。”

    岑越也笑。

    “这个府县我来过,也是曾经的客栈,牛师傅还记得……”齐少扉说到这儿,声音有些低沉淡了。

    岑越知道阿扉想到了什么,同样的府县客栈,同样是去盛都赶考,人多了,心境如今也大变化了,阿扉想到了缺了的书童墨玉。

    他翻身抱着大崽拍了拍。

    大崽并没有害死墨玉,只能怪那坏人凶手。

    齐少扉知道越越想说什么,“我知道,只是刚才想起来时有些低落,如今也不是自责的时候,总有一天的。”

    “嗯。”岑越点了头,亲了亲大崽的侧脸。

    齐少扉顿时来了精神,翻身的时候动静大,差点惊动圆月,最后反应过来,窸窸窣窣的,黑暗中,两人目光对上,然后轻轻地温柔的接了个吻。

    也干不了别的了。

    “臭崽崽可真是碍事呀。”齐少扉末了感叹。

    岑越:笑。

    在这个府县留了两日,圆月精神头好了许多,适应了些,便继续上路,只是这次避开了晌午最热的时候,早晚赶,一直到八月十日,他们终于看到了盛都大门。

    果然很宏伟高大。

    城门口驻守的兵也多,很是威严,查进城人员也很仔细。他们六辆车到了门口,接受盘查,齐少扉送上他们的户籍册,回说进京参加科举的。

    “进去吧。”

    查完了车辆,核实完人,便抬手放行了。

    盛都很是热闹,跟着北雁郡城不同,北雁郡城是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划拉的坊区,而盛都是以皇城为中轴线,一条宽大的街道东西横贯,之后便是棋盘一般,纵横交错,每个区域都有商肆。

    皇城为中轴,第一圈是内城,住的是皇亲国戚,第二圈开始是官员府邸,之后四散开来,没那么明显的等级划分了——有的百姓住宅院子,还会坐落一个七品的官员院子,都是紧凑型的小三进,或是二进院。

    在盛都,有句话是:掉下来一片瓦,都能砸个官。

    小官在盛都不稀罕的。

    “先找客栈住下,之后打听了牙行,租赁一间院子。”岑越说完,又道:“就不去之前你们去的那间客栈了,这会到盛都赶考的考生众多,咱们还要租赁院子,就不同人家挣客栈了。”

    牛师傅应了声,便没再去。

    这一路走来,住的客栈都是以前住过的,有时候夜里睡觉也不是滋味,当年去的时候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墨玉死了,三少爷重伤,这次重新上盛都,不住也好。

    牛师傅新找了家看着不错干净的客栈,他们人多,行李多,一看就是外来的,客栈小二很是热情接待,待看到还有一岁多大的娃娃,顿时惊讶说:“小客人这般小啊,就来盛都了。”

    “嗯。”岑越点了头,没接话。

    青丝给小二跑腿费,“找个安静一些的上房,要热水。”

    “好嘞。”小二收了银子也不多打听了,这户人家出行,说商贾吧不像,带着男女老少的,起初他还以为是考生,这会看也不像,谁家举人老爷拖家带口的。

    反正奇怪的嘞。

    天气热,刘妈妈一路赶路也中暑过两次,特别爱出汗,人到了盛都瘦了一圈,胃口都无,这一路过来,吃喝打点什么的,交由青丝学着办了,小菊从旁协助。

    青丝和小菊都没出来过,可到了这会是赶鸭子上架,不成也得成,她比小菊年长几岁,刘妈妈身子不爽利,那就只能靠她了。

    郎君对她这般好,青丝是一路也锻炼过来的。

    吃过了饭,顺道向小二打听了牙行地址。晌午时,岑越跟阿扉说:“你和圆月留这儿吧,我和牛师傅带着青丝跑一趟,找个院子。”

    齐少扉说:“带上江护院吧。”

    岑越想了下,点头,牛师傅换了江护院。牛师傅年纪大,其实身子骨挺硬朗的,反正走南闯北,经验老道,但他发现一件事,这盛都看人下菜的多——

    就是这家客栈的小二,那看你都是光明正大从头打量到尾。

    江护院年轻力壮,一看练家子,他带着人,像是打手。若是牛师傅过去的话,那他们三人就是‘老弱夫女郎’,占齐乎了。

    岑越囧囧有神想。

    马车套上就往牙行去。牙行有些距离,到了后,里头看上去很忙,进进出出的,又是买人卖人,还有匆匆忙忙跑腿的,有个瘦小男人看到他们上前询问是不是要买人,还是要买房。

    岑越:“你是牙行的?”

    瘦小男人眼珠子闪了下,笑嘻嘻的说:“这位夫郎,我就是干买卖房子的,你们要是找房子,我给你介绍个如何?”

    岑越:……你搁着跟他绕圈圈呢。

    “我找官方人,有事。”

    瘦小男人还要上前纠缠,江护院挡了下,还未开口说话,天气热,那薄薄的粗布衣裳勾勒出隆起来的肌肉,瘦小男人一见便讪讪笑,说:“我给你们指路,就前头,前头。”

    这几个外地的生面孔,瞧着还是难缠的,竟没有糊弄过。

    岑越找了官方坐办公桌的,说他要租院子,对方态度一般般,说不上好坏,天气炎热,无精打采的,不过问什么都回什么,也还好。

    “要什么地段?有什么顾忌?价钱多少?”

    岑越说:“离贡院近,赶车一盏茶功夫,住宅清静一些,有商铺吃食铺子,可租半年。”

    “价钱上,中等即可。”

    他不知道行情,先这么问。

    官方牙人看了他们一眼,“去贡院啊,参加今年恩科的?”

    “是,我夫君参加恩科。”

    “等我,我翻翻,有几间院子。”

    对方态度略好了些,不再那么懒洋洋了,翻了册子,说:“合你条件的,离贡院近的有,走路一盏茶功夫是个两进院子,统共十二间屋,马厩、灶屋、柴房、杂物间、下人倒坐屋、正屋四间、侧屋三间,一间屋是按八两银子算,一年是九十六两银子。”

    “这个地段好,我可没有诓你们,附近还有两位大人住宅,尤其是国子学的大人。”

    岑越刚听完报价,心里觉得贵,这九十六两银子那是租金,不是买房子——换北雁郡城,一百两能买下一座二进院子了。

    他们有钱租的起是一回事,盛都物价房价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会听牙行人说,那就是占着‘学区房’的意思,可能附近文化底蕴深厚,文人来来往往。

    “这个算了。”

    牙行点点头,又指了一处,“这个,赶车过去一盏茶功夫,但不算雅静,出了巷子就是商肆,也是两进院子,统共十间屋,一间六两银子。”

    “我们看看这间。”岑越说。

    “成,你们等一下,我拿了钥匙就走——你们赶车的吧?”

    “赶了。”

    牙人点了头,爽利的拿了钥匙便带他们出去,骑上了毛驴,让车子跟在他后头,走了约莫半小时,终于到了,商肆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穿过巷子,往里走了十来米,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到了一户,开了锁。

    这是个二进小院子,前头倒坐屋——就是住下人、门房的,侧间是灶屋、柴房两间,绕过照壁,就是主人家住的院子了,盛都的房子跟北方的四合院还有不同,是不怎么讲究对称的,正屋四间,旁边侧屋三间,连带着一个花园,还有假山、泉泉流水,因为许久未住,地上爬满了青苔,很是绿意。

    “这院子花园水是地下活水,放心吧,你们收拾收拾,多漂亮。”牙人靠近了水流说,“吃水的井,在灶屋那儿,多方便。”

    是挺方便的。

    “贡院在哪里?”岑越问。

    牙人指着东方,“出了巷子,驾车过去一盏茶,但是这边商肆车多,你们要是赶路要早早去。”

    “劳驾带我们走一趟。”岑越说。

    牙人倒没什么不满,他就是干这行当的,见过比这位夫郎还谨慎的,跑了几天,最后不租了——这都是时常发生的事。

    一行人出了巷子,又是人声鼎沸,慢悠悠穿过了商肆,往东去穿过两个街道到了主路,走了没一会就到了贡院门口。

    差不多二十多分钟。

    还行。岑越最后定下了这个院子,一间屋六两银子——连着马厩、灶屋柴房算一体的,一年六十两,半年就是三十两银子。

    其实挺贵的。

    牙人后来写契书时,便说了,“这是贵,你们要是买下来,刚那座院子,四百五十两银子,没法子,你们瞧瞧地段,那离着皇城不远了。”

    岑越:“……挺远的吧。”他都没看到皇城影子。

    牙人就笑话说:“这位夫郎,你以为住这儿能瞧见皇宫?那不可能,这儿都是平头老百姓住的上的,你要是哪一日成了皇亲贵族,那想住内城看见皇宫,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我们郎君就提了嘴。”青丝没忍住道。

    “我也没说什么,就是给你们开开眼,成了成了,契书写好了,要不要租?”牙人是有恃无恐,就是不租也无妨。

    岑越拦了下青丝,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现如今牙人租赁市场,那是官方做的,也有民间的交易,不过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比如原房主惹得篓子,人家来寻,寻不到原房主,整日找你,闹得你不安生,或是旁的一些事。

    总之,官方的要安全一些。

    “租。”岑越道。

    牙人笑了下,得意说:“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事,我好心说了——”

    “你别好心别说了,刚话音里阴阳怪气我不是没听出来,我家丫头护主,我也想租院子,交易顺顺当当,你再说下去,那就不租了。”岑越打断了,脸上神色淡淡的,“成交一桩,你是能拿佣金的吧?”

    牙人得意的笑僵了下,最后是顾全脸面笑了下,本想还说些,最后看那夫郎神色,只好忍了,递了契书过去。

    岑越检查了遍,没什么便签了名字。

    “成了,钥匙给你了。”

    岑越把钱也递了过去,半年三十两,还给了二两中介费,这就是三十二两。

    “回了。”岑越将契书收起来,带江护院和青丝出牙行。

    那牙人等人跨出去,才用不大不小的声说:“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这般开不起玩笑……”

    青丝气的脸涨红,可陌生地方,也不好开口给郎君惹事情,只是出去了坐在车架上,才说:“盛都一点也不好,怎么都是见人下菜碟。”

    “这是跟官方底下小喽喽打交道,人家的行情,正事办完了就好,又不是在盛都久住,回吧。”岑越坐在车里说。

    江护院拉着马绳往回走的,不敢驾车,怕人多冲撞了人。

    盛都人多,物价贵,底下凡是跟‘官方’沾了点边,老百姓办事跑腿那就要赔笑脸的,不过寻常百姓,几年也不见奔波一回,平时日子都还好。

    这一日折腾了大半天,回去吃饭歇息,刘妈妈知道郎君把院子都租好了,还想着今日他们底下人先过去收拾收拾,尘土什么的扫一扫,明日郎君三少爷小少爷过去,不是那般狼烟地动的。

    “那也成,不值钱的衣物什么的先搬过去。”岑越把钥匙交给了刘妈妈。

    刘妈妈带着人过去收拾了,这一收拾就天黑了。

    后来刘妈妈同其他人回来,跟郎君汇报情况,“……我留了三个车夫在那儿。”

    他们来一共六辆车,牛师傅、江护院,连着还有四位车夫。加上后院的刘妈妈、青丝小菊三人,这就是九人了。

    小两进的院子刚刚够住的。

    第二日就是从客栈搬过去,那边正屋都收拾好了,旧家具洗洗刷刷,晾干了,地砖有些翘起来,家里车夫还给收拾,和了黄泥抹平,重新铺了。

    他们带的铺盖铺好。

    “刘妈妈青丝小菊,你们三人睡内院侧屋三间——”岑越想了下,倒坐屋虽说六个人挤一间,那间屋长条条的像是三间大的,应该是够睡得。

    “郎君是不是怕车夫们住不开?”刘妈妈一听郎君顿住,就猜到了,说:“通屋挺大的,就是床不够,这边不像乡里是炕,这儿都是床,屋子里就放了三张床,他们六个大男人是不够睡。”

    “侧屋倒是三张床,不过内院外院要是串动,怕是不方便,要不这样,青丝和小菊睡一张床,腾开一张放到通屋去。”刘妈妈建议。

    可别车夫大男人的往内院来了,这不像话。

    岑越想了便点点头,“正屋还多了张床也移到前头去。”

    这般床拼起来,便敞开能住下了。

    “再给圆月定一张小床吧。”齐少扉在旁抱着臭崽崽说。

    岑越点了头,“那就买一张。”

    之后就是采买,什么炭火、米面、锅碗瓢盆,还有车夫们睡得铺盖卷等等,杂七杂八的又花了许多,给圆月的小床是买现成的,盛都不愧是大城市,有家具店的,婴儿睡得床子,各种款式,雕花、镂空,还有不同造型。

    岑越挑了一张能挑起床帏的,连着床帏都买了。

    盛都夏日闷热,蚊虫也多,尤其院子还有个小花园,第二天时,齐少扉便做了药草点在小池子旁,香味袅袅升起,味道清幽,最主要是驱虫。

    一连好几日收拾,有时候觉得买妥了,生活时又缺,这般过了四五天,终于是彻底置办齐了。

    此时已经快八月底了。齐少扉开始读书,岑越每日无聊就陪圆月玩,或是带着青丝、小菊二人上街逛逛,圆月这时候可高兴了,每天都能看到阿爹,兴奋的咿咿呀呀,粘人叫阿爹阿爹。

    如此过了十来日,圆月不兴奋了。

    岑越晌午吃饭跟阿扉说:“先前可粘我,觉得我天天跟他出门玩,一天一大半陪着他守着他,这两天感觉知道以后我都不忙,都在他身边,是兴致缺缺起来了。”

    “那他可坏了。”齐少扉见缝插针说臭崽崽坏话。

    岑越:……

    “其实是有点无聊。”岑越说。在乡里时,还能下田瞧瞧,有时候跟俩姨娘说说话,跟称心玩玩,赶集这类的,人忙起来日子就很充实快乐,到了这儿,一天睁开眼是吃喝什么,玩什么。

    尤其是不用他干活,九个人伺候他们一家三口。

    听小菊说,原先是买碳,后来碳贵换成柴火,车夫们也憋着没事干,最后是把柴火劈了又劈,可见大家都一样。

    岑越后来就跟江护院交代了声,在盛都最起码还要住四五个月,大家伙要是实在闲的无聊,那出门去转转,要是能找到活计想做就做,他这儿只给开基本工资的三分之一。

    毕竟包了住宿的,还管饭。

    牛师傅是不做的,郎君要是用车他就套车。其他四位车夫一听,当即是谢岑老板,第二天就外出找活了,后来四人是不要岑老板开的工钱,他们也没干个啥,还谢岑老板管住,拉零散活赚了钱,合伙还买了粗粮米面,他们吃这个。

    都是同齐家合作许久的车夫,人都是实在人的。

    岑越包容,车夫们也知道感恩。

    如此时间过得飞快,九月中时连着下了几场雨,天气一下子冷了些许,蚊虫也少了。圆月宝宝换下了桑绸爬爬裤,改穿细棉衣裤,早晚上头还要套件外套的。

    盛都下雨也没乡里那般难出行。

    岑越这日外出买菜,实在是憋得有些烦闷了,名为买菜实则出门溜达溜达,连着圆月也没带,交给刘妈妈照看,但出门时,齐少扉说一道一道,他温习看书看得多了,也头昏脑涨。

    于是成了夫夫俩外出,圆月在家看

    圆月在刘妈妈怀里气得不成,汪汪叫。齐少扉还逗说:“下雨着呢,你看天上下雨,你出去淋湿了,要生病,生病我给你扎针。”

    “哼!”圆月一听扎针,鼓着脸颊生气。

    只是他声音奶奶的,哼了声也尤为可爱。

    “阿爹给圆月出去打猎——啊不是,给你买最爱吃的牛乳糕糕好不好?”岑越哄了句。

    圆月才哼哼唧唧,“阿爹,枣枣肥来~”

    “好好好。”岑越一口答应了。

    也是这一个月来,岑越天天跟崽崽待在一起,如今岑越要出门,没先前去走货那会,圆月粘人,要哭着不能离开阿爹了。

    夫夫俩上了车,岑越还感叹了句:“这就是距离保持美感,看看吧,以后不能太黏了。”

    “那是他,我不同,我和越越粘着不分开也不会腻。”齐少扉道。

    岑越:……幼稚!

    外头雨是淅淅沥沥的,不算特别大,商肆街道人比往常少了大半,难得有些清静。盛都老百姓的日子其实也是一日复一日,没什么大变化,为了生计奔波,糊口罢了。

    但上层阶级日子如何——

    他们住的这块是普通居民区,没什么大人的,因此岑越也不了解,想来跟秦唐两位少爷日子差不多吧。

    “牛师傅,今日不在这边逛,咱们去贡院那边瞧瞧。”岑越道。

    阿扉的纸用的差不多了,正好买纸。

    这边商铺吃食,过去吃的七七八八,今日正好换个口味,再看看还有什么旁的点心铺子,给圆月捎一些回去。

    贡院附近今日倒是热闹些,多是书肆、酒楼,那些酒楼客栈多是举人在高谈阔论,是口沫乱飞,慷慨激昂,有的辩论个不休,挣的脸红脖子粗。

    岑越小声同阿扉说:“好像快打起来了,你们当时也是这般吗?”

    “我?”齐少扉扬了下眉,“我无对手。”

    岑越抿了下唇,忘了大崽是神童了。

    “其实同他们争论并不好玩,旗鼓相当的有意思,可惜当时并未遇到,碰到的多是沽名钓誉之辈。”齐少扉说。

    岑越看了会大崽,说:“我们家大崽还是有读书人傲气的。”平时当了齐草莓、齐妲己久了,只剩下搞笑男、撒娇男印象了。

    如今这般,还挺帅。

    “越越是被我迷倒了吗?”齐少扉问。

    岑越:……岔开了话题,“先吃饭吧,这家看着还不错——”

    “肯定饭菜不好吃,不然那些举子,菜色不动,光顾着争论了。”齐少扉观察仔细说。

    岑越:“那换一”

    后来去了酒楼,做吃食专业些,还算是文雅——这边的客栈酒楼食铺都装扮的比较素净,可能跟着氛围有关。两人点了盛都有名的招牌菜,醉花鸡、糖醋鱼,一道炒素菜,甜点是桂花酿红豆小圆子甜点。

    岑越让牛师傅同坐,一起吃。

    三人等餐时,还问了小二这边哪家点心好吃。

    小二当即说:“客观不是我吹捧,我们家有一道日上糕当属一绝,寓意也好,您尝尝?”

    岑越:……

    “那上一份尝尝看。”

    后来菜上齐了,菜色都不错,都是老字号的酒楼,确实是好吃,不过甜品和点心就有些差了,尤其是日上糕,叫的好听,其实是糯米混着山药糕外头沾了一圈黄豆粉和花生粉,甜咸甜咸口,还粘牙。

    齐少扉吃过一个就不动筷子,说:“这糕拿回家,圆月要是吃了,零星几颗小牙那要保不住了。”

    意思粘牙厉害,还损圆月没几个牙。

    岑越:……失策,这伙计真是自吹自擂。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0:这点心好不错,都给圆月打包回

    乖宝宝圆月日记3:啊呜,牙~坏爹!

    第115章 北安伯115

    齐少扉拦了路人问,这附近有哪家点心铺子出名,路人很是热情,指了路,说往后走第二条街上的素心斋,就在贡院前头,他家素饼最为好吃了,许多人慕名来买云云,晚了那就要错过了。

    “多谢。”

    “客气客气。”

    岑越听到了,紧跟着问:“再打扰一下,素心斋可有牛乳相关的点心,或是哪里能买到牛乳?”

    “牛乳相关的……”路人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的,说老实话,我是瞧素心斋店铺门口,常常有车马排队买,想必滋味好,具体的什么点心,我也就尝过招牌饼,若是你说想买牛乳,这我知道,我们巷子有个叫徐庆的,他是卖牛乳,你要是想要得花银钱,他每天早上推着推车上门送……”

    岑越一听,当即是说:“我们在花环巷子,可能送到那边?”

    “有些远,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劳烦指一下徐庆家怎么走。”

    对方指了路,岑越再三感谢,便和阿扉上了马车,先去素心斋瞧瞧,这边清静,加上今日下小雨,路上人不多,马车也能走得快些,没一会就到了素心斋。

    牛师傅喊到了。

    齐少扉撩开帘子,看了眼,说:“果然排队。”他先下,扶着越越下来。

    素心斋的门头不大,两扇门,刚到空气便飘出淡淡的香气。

    齐少扉说:“我怎么闻到牛乳的味了?”

    家里圆月从小喝牛乳,跟时下寻常撒手爹不一样,齐少扉是圆月生下来后,就在月子里学习如何照料,手把手喂奶、换尿布、拍奶嗝、哄睡,因此对牛乳味现在是很灵敏的。

    “那好啊,临出门前我答应他给他带牛乳糕,这会天色不早,要是买了牛乳自己做,空手回去,他可能要不开心。”岑越说。

    现下素心斋有那自然好。

    夫夫俩是难得出门二人约会,可说的想的,还是不离圆月,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两人上前去了铺子门口,门口队伍不多,买好就走,到了他们二人。

    店铺伙计问要什么。

    “你们家的点心都有什么口味?”

    伙计报了,招牌就是素饼,然后是蝴蝶酥,黑芝麻糕,绿豆红豆饼这些,岑越想着家里人多,便都各自要了一份。

    “牛乳的是什么?”齐少扉问。

    伙计说:“这是我们店里最新琢磨出来的,叫奶糕,是孩子喜欢吃。”

    “这个也来一份。”岑越道。

    “好嘞,客观您稍等,奶糕还要等一等,马上出炉。”

    岑越点了点头,和阿扉先避开让后面人买,他们在旁边等一会。店里伙计手脚麻利,先帮他们把其他的打包好了,齐少扉接过,牛师傅来拿,齐少扉便顺手递了过去。

    “客人,奶糕快好了,左右再有半盏茶功夫。”伙计怕他们等急,补了句。

    岑越想那就是不到十分钟,还行,等吧。

    今日店铺不算忙,不过这家生意是真不错,有两位隔几分钟来一位那种,没一会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鼻,齐少扉说:“肯定好了。”

    “我也闻到了。”

    伙计笑说:“奶糕好了。”

    新鲜出炉的,伙计端着一盘子打包,岑越看了下,那奶糕是蓬松那种,有点像鸡蛋糕形状,表面是奶黄色的。

    “奶糕出来了是吗?我来三份。”新来的客人喊说。

    伙计抬头一瞧,忙笑说:“杨大人,您来买奶糕了?您稍等,马上就好,这位客人先要的。”

    “我不急,让给前面客人罢。”杨大人温声说。

    岑越心想,他们等了一会,自然是先他们的,这人说什么让的——不由扫了眼,对方身穿青色交领袍子,袖口衣衫都有竹叶刺绣,衣着素雅略带讲究,面容嘛,还行。

    一位中年,看上去斯文儒雅的样子。

    “客观你们的奶糕好了。”伙计将打包好的递过来。

    阿扉没接,岑越便接了过去,有点觉得不对,抬头看了眼阿扉,顿时眉头一动,杨大人……?

    不会这般巧吧?

    杨淙,杨善之。

    “我们回家吧。”岑越轻声道。

    齐少扉嗯了声,接了越越手中点心,护着越越先走。一直到车上,岑越喊牛师傅回家,牛师傅还诧异不去找那位徐庆订牛乳了?不过他没多问,兴许是买了奶糕,郎君怕凉了不好吃。

    驾的一声,牛师傅赶着车驶出了街道。

    奶香味弥漫在车厢内,过了许久,岑越才问:“刚才那位是杨淙吗?”

    “是他。”齐少扉以前忘了,后来在梦中时,齐少扉才知道,他一直没忘,不敢忘。

    岑越想到了,先前他租房,牙人给他说过,离贡院步行十五分钟左右有个十二间的院子,附近有位大人居住,可能说的就是杨淙吧。

    那素心斋的伙计对杨淙很相熟,杨淙应该天天来买牛乳的。

    “没事,迟早会碰到,这我知道。”齐少扉跟越越道。

    岑越点了点头。

    到家中时,奶糕还微微热,牛师傅拎着糕点到了后院,青丝接过来,跟郎君三少爷见了礼。

    “圆月呢?”

    “刘妈妈说今个凉,还下雨,不敢让小少爷出来。”小菊上前说。

    岑越还未说话,屋里头圆月像是听到了他们声一样,咿呀喊阿爹阿爹,急的跟小火车一般,齐少扉一下子就笑开了,说:“他光喊阿爹,不喊爹爹,一会奶糕不给他吃。”

    “……你就逗着他吧。”岑越看阿扉逗圆月,也松了口气。

    圆月宝宝就是家中的治愈宝贝。

    夫夫俩洗了手——岑越手还没洗完,圆月在刘妈妈怀里待不住,就是扑棱着身体往前蹿,刘妈妈差点没抱住,齐少扉接了过去,板着脸唬圆月,“你力气大,要是掉下来要摔疼的。”

    圆月不怕,咯咯笑。

    齐少扉拿着没办法,无奈笑了下,捏了捏圆月脸颊,说了声臭崽崽。圆月张口奶声奶气说:“不凑不凑,圆圆香宝宝。”

    “阿爹闻闻,真是香宝宝。”岑越洗干净手也没抱圆月,就在那儿逗儿子玩。

    圆月想阿爹抱的,咿呀撒娇。

    “吃不吃奶糕?阿爹给你取。”岑越便去了灶屋,让调皮孝子‘闹一闹’慈父阿扉。

    屋檐下,父子俩就叽叽喳喳说话。

    岑越在灶屋里听声,眼底也是笑意,跟青丝说:“点心买的多,这东西吃新鲜的好吃,一会你各样挑一些,往前头送两盘,都尝尝。”

    “知道了郎君。”青丝满口答。

    岑越端着奶糕出去,圆月看到阿爹来便告状,甜腻腻的喊阿爹阿爹,岑越:“尝尝奶糕。”他刚吃了口,倒是不甜——

    对甜品最大的赞美就是不甜腻。

    奶味浓郁,淡淡的甜味,挺适合小朋友当零食吃一吃的,不过不能吃多了,一块就够,多了圆月晚上不好好吃饭。

    圆月手里拿了糕糕,先递到阿爹嘴边,岑越说:“我咬一口,你吃的就少了。”

    小胖手抖了下,不过还是递给阿爹。

    岑越感动的泪眼汪汪,好圆圆,啊呜一口!齐少扉在旁憋笑,过了会小声说:“越越你信不信,他一会跟你撒娇磨你,再来一块。”

    “我信,我刚感动的不成,决定再给圆圆半块。”

    齐少扉便笑了,越越这是逗圆月呢。

    父子俩在这儿玩‘计谋’,彼此都很满意开心。圆月吃了‘两块’奶糕,他觉得是吃了两次,其实大小是一个的量,不过小孩子不懂,觉得阿爹给他了两次,次数多,吃得多,喜欢的脚都翘起来了,高高兴兴粘着阿爹。

    岑越给大崽露出得意目光,“这就是阿爹的魅力。”

    “自然了。”齐少扉认认真真说。

    夜里天凉,盖厚一些被子,齐少扉先是哄崽睡觉——圆月的小床就放在他们屋里,夫夫俩人商量过,等圆月两岁半时再收拾个屋子,到时候让小菊、青丝轮流守夜看着些。

    刘妈妈年岁大,熬不了夜的。

    圆月这会睡不了一夜的觉,半夜得喝米粉,还要撒尿,换尿布。这些齐少扉和岑越轮着来的,只是圆月刚嘤咛一声,齐少扉便起来了,收拾的差不多,岑越才迷糊问:“是不是他醒了?”

    “睡着了,你睡吧。”齐少扉便答。

    齐少扉穿着单衣上床,岑越滚了过去,抱着阿扉,齐少扉说:“是不是我身上寒气?”

    “那我给你捂捂。”岑越抱紧了大崽。

    齐少扉勾着唇笑了下,长胳膊搂着越越到怀中,将背后的被子掖好,岑越打了个哈欠,睡意还浓,齐少扉拍了拍越越背,像是哄圆月一般,哄着越越,岑越本来挣扎着想说点什么——

    白日里见到杨淙这事。

    但这会随着背后节奏,实在是太舒服了,嘴巴含糊了几声,便睡了过去。

    齐少扉听到越越咕哝:大崽要开心。

    “开心的。”齐少扉低声认真说。

    岑越一觉睡得好,到了第二日是精神奕奕,日子跟往常一般,起床洗漱吃早饭,阿扉去书房学习,好像没什么事……

    “一会我出门一趟,买一些牛乳。”岑越说。

    刘妈妈惊讶道:“郎君哪里有卖牛乳的?差人买就是了。”

    “离的有些远,反正我在家无聊,没事了就打一壶,天气凉爽,圆月能喝一天。”岑越说。

    他家崽还是爱喝牛奶的,现在属于可喝可不喝,正常饭食都能吃,自然味道清淡一些,煮的好咬点,要是十点左右、下午三点左右加个牛奶喝,那肯定更高兴。

    吃过早饭,岑越就让牛师傅套车,去昨日巷子找徐庆买牛乳。

    圆月看到阿爹走有点着急,岑越就说回来给你带牛乳,阿爹去打猎了。圆月一听,若有所思点了点脑袋,“阿爹好腻害。”

    “你就等阿爹凯旋而归!”岑越摸了摸崽的头。

    今日雨停了,街上行人多了些,马车走的慢,不过从他们这儿商肆出去,路上车马少,略快一些,贡院那片照旧人少,寻了几个人问卖牛乳的徐庆家在哪里,这片都知晓给指了路。

    倒是很快找到。

    徐庆家是小院子,还是同其他姓合住的那种,两家各占一半,不同姓,徐家是住在阳光背一些的屋子,门口挂了个木牌,写着订牛乳三个字。

    岑越喊有人吗。

    里头出来一位花布包发髻的少妇,跟着一个小男娃娃,少妇问你有何事。岑越说他来买牛乳的。

    “我哥哥上街了,你要多少我给你打?”

    “还是要订牛乳?留下地址,待我哥回来,我给他说一声。”

    岑越:“我家住的远,家里有个孩子一岁半还断不了牛乳。”他说到这儿,对方就没那么紧张了,可能知道他也有孩子的。

    “我今日买一壶,劳烦你跟你哥说一声,以后每日过来拿牛乳,不是我就是我家中人。”

    “好。”

    牛师傅递了家中的壶过去。

    徐庆妹妹说:“牛乳按着勺子卖的,一勺子三十文钱。”

    “打满吧。”岑越心中感叹京里物价贵。不过这会牛乳确实是稀罕东西,比肉稀罕,肉能买得到,牛乳不好买的。

    徐庆妹妹给打了满壶,牛师傅接过,一共是四勺半,岑越付了帐,一文也没少。徐庆妹妹有些拘束,想说什么,是忐忑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倒是旁边那小男孩说:“小姑,人家带了壶,不用爹送,要抹几文钱的。”

    “是这般的,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侄儿说得对,我、我不太跟人打交道,做不来买卖,刚是想说的。”徐庆妹妹性子有些拘束。

    岑越看对方急着解释,笑了下说:“没事,今日就算了,下次我来,你们再帮我抹零头,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客气。”徐庆儿子说,仔细看了客人。

    岑越知道,这小孩是要记下他,等下次给他抹零头。买了牛乳,便上车,出了巷子到街道时,又买了点心,不过只挑了他觉得好吃,阿扉也喜欢的。

    奶糕就算了,回头他自己做。

    小孩子不要吃太多甜食。

    岑越结账时犹豫了下,到底是没问伙计打听杨淙的事。之后一些日子,岑越想出来逛逛,便买牛乳、点心,或是带一把菜、肉回去,心情好了他便烧饭,青丝手艺差了些,不如梅香。

    正好他无事可做,做做饭,让青丝小菊都学着些。

    有时候也是青丝跟牛师傅出去买牛乳的。

    如此过了半个月,岑越有时候跟徐庆妹妹聊聊天,不过徐妹子有些内敛,话并不多,还有徐庆的儿子也蛮可爱的,叫徐一鸣,才六岁,说话行事还挺有大人气的。

    后来青丝打听到了,说徐庆娘子是难产去的,留下了这一子,这院子也是徐家的,可惜徐庆妹夫欠了赌债,被讨债的打了半死,妹夫要卖了妻子还债,徐庆替人还了赌债,要求就是休了他妹妹……

    院子就卖了一大半。

    徐妹子性子不是怯懦,而是有些怕人,尤其是怕男人,长得像男人的夫郎也怕——

    岑越听到这儿的时候,囧囧有神,后来还是没打断青丝让接着说。他去买牛乳,可打听不来这么些,青丝女孩家,跟徐妹子聊起来,说开了,知道的就多。

    “……她有些发愁,我就安慰她无事的,她哥哥待她好,侄子也孝敬尊重她,当她半个娘的,日子苦是暂时的,他们兄妹二人勤快,总会有一日把院子重新买下来的。”

    青丝自然也说了她的事,她这个年岁,还梳着小姑娘发髻,并未嫁人,谁看她都侧目几分。

    “都是所遇坏人,自然我俩也都遇到了好人。”

    因为买牛乳勤,加上青丝和徐妹子‘同病相怜’,两人倒是投机,有时候会说好一些话,因此岑越没跟糕点铺子伙计打听到杨淙的事,青丝在徐家听来了。

    杨淙买奶糕,一买就是三份,应该是家里有人爱吃——店铺伙计说,孩童喜欢吃这个,软软糯糯的,岑越猜杨淙有孩子的,徐庆定牛乳又近,没准也在这儿定过。

    岑越就是那么一问。

    青丝上心了,后来打听到说:“徐庆是给杨家送过牛乳,听说杨夫人产后伤了身子,没什么奶水,宅子里也是有奶娘的,不过也定了牛乳。”

    “杨夫人很贤惠,伤了身后,便给杨大人纳了妾……听说夫妻恩爱,杨大人时常买了点心带回家中,给夫人孩子用的……”

    “……杨夫人娘家姓季,听说她父亲还是给圣上教书的,季家的女子都是贤惠大度……”

    岑越听了满脑子的‘贤惠’,后来就不听了,打听来的都是杨淙家表面上都知道的事,还是粉饰过的,都是‘夸赞’话,没啥有用的。

    “你笑什么?是不是早知道打听不来什么有用的边角料?”岑越问大崽,在哪儿偷偷笑。

    齐少扉把书一放,跟着越越一道嘀咕八卦,说:“我年幼时,他就是个装的,才学平平,却唬的众人马首是瞻,提起来就是杨兄、大度、谦谦君子,全是夸的,十多年过去了,他在官场又是礼部沉浸多年,早非当年了。”

    “当年时,我不是跟你说过,山捱郡的举人们就看穿了杨淙面目,还在客栈吵过。”

    岑越说:“劳动人民还是火眼金睛的。”

    两人好好嘀咕了一顿杨淙坏话,岑越这才心里舒坦了。

    齐少扉后来说:“牛乳也没白订,臭崽崽吃的是一身的奶味,脸蛋都肥了起来。”

    “瞎说,那叫奶膘,多可爱啊。”岑越道。

    他家圆月崽崽是又一身奶味,先前暑期赶路掉的肉也长了回来,刘妈妈见了是很欣慰高兴,说:“小少爷还是得喝奶,喝了奶长得多好啊。”

    肉呼呼的福气娃娃一般。

    转眼就到了科举在即,刚来盛都时觉得日子过得慢,后来习惯了,日子就飞快,到了科举前几日,那就要去贡院‘踩踩点’,岑越就跟阿扉去贡院门口瞧瞧,听一听‘考试流程’。

    贡院门前考生众多,衣着打扮是形形色色,贫穷的、富贵的,神色有傲气的、焦急的,年纪有大的、大的、中的——

    岑越看了一圈,没看到一个年轻的考生,再看看他家大崽,在其中那真是——不是他自带滤镜,大崽真的帅气俊美还有气度。

    个子又高,骨架宽广,不像寻常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脸色看上去要么蜡黄,要么白里透着青,像是熬了半个多月似得,心血都快熬干了。

    大崽嘛……气色很好。

    这要是之前,阿扉十三岁举人,在其中那更是扎眼了。

    “这位兄台可是今年参加恩科的举子?”有人就上来自报家门,还说:“……我观兄台不一般,丰神俊秀,器宇轩昂,先前以文会友时也没见过你,这下来打个招呼……”

    齐少扉作揖行了回礼,说:“我到京中早,租了院子,关门读书。”又介绍了越越,“这是我夫郎,岑越。”

    来交谈的举人便有些怔愣,很快回过神点了点头,神色莫名几分,最后是三言两句便溜了。

    岑越:……?

    “我也不那么吓人吧?”

    齐少扉自然说:“自是不吓人,他不懂的。”

    岑越这会也不懂,不过他们在贡院门口站了一会,就有举子前来自报家门,要交友的,后来他想了下才知道,同为举子,有人真材实料才气高,有信心必定能中,有人嘛惶惶不定,肚中才学泛泛,旁的心思倒是也活泛,在这儿逮着举人‘买股’。

    这会都是举人,科考在即,要是中了进士那日后就是做官的,再也没有比现在这会联结情谊,多交友,买潜力股更好、更快捷的事。

    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以后说出去,要是有几分交情,那都是‘我跟哪位大人曾经是一届考生’,‘XX大人同我情谊匪浅’等等。

    齐少扉显然是诸位中的潜力股了,来买股的人多。

    京中参加恩科的举子,有些名气的,其实主考官都听过一些,不过一晒了然,是不是真才实学马上就揭晓了。

    今年主考官是太傅温大人,此人是摄政王一派的,副考官是季大人,就是杨淙的岳父。

    本来是恩科,给圣上亲政挑选人才,结果又让摄政王压了一头。京里风云莫测,朝堂中各种声音都压了下去,只是底下各怀心思越发明显了。

    站队站的有些分明,还有搅浑水的,以太后的娘家马氏为主。

    皇党都看不明白,怎么太后不站在圣上这派,像是盼着天下大乱似得,从中搅浑水不作为,任由摄政王独大。

    此时贡院内,几位主考官同坐一室,温大人才四十出头,正直壮年,而副手季大人两鬓夹杂着白丝,其实季大人今年才五十多,只是显老,也不爱染发,不像温大人很是爱俏,头发丝都是染过的,胡子也修剪的整整齐齐。

    一到贡院,季大人先见礼,笑呵呵的却是唇齿夹枪带棒,夸说温大人年轻俊美云云,今日倒是早,还以为温大人高床软枕睡着会起不来些。

    温大人坐在主位受了一礼,说:“季大人就不成了,年岁大了啊,瞧着脸上褶子也深也多了,不是本官说,咱们上朝,圣上瞧见了一副老态,那也是有碍观瞻的。”

    季大人气得吹胡子。

    “玩笑话玩笑话,季大人可别生气,你本来就年迈,要是气出好歹来,那咱们大盛朝可损失了一员大将。”

    “不烦温大人关心。”

    两人交锋两句,其他副官坐在旁不敢发声。季大人是代表圣上的,以前季大人不是这般斗嘴的性子,只是如今圣上架着跟摄政王派斗,季大人不上,自然有其他人上的。

    旁的已经不成了,总不能连面上风光也要摄政王一派独大独占吧?只是看来,季大人言语不行,又败了下来。

    “各项都查过了?今年考生多少人?到场的多少人?”温大人开始回归正题。

    底下人一一上禀。

    自半个月前,诸位考官出题便一直在贡院生活,一直到考完批阅完卷子,成绩出来发了榜,几位大人才能回府。

    温大人是个讲究人,提前就让府里下人收拾了遍,把他用的、睡得被褥铺盖,吃饭喝水用具,连着床都搬了过来,大动干戈劳师动众,所以才有今日季大人讥讽,温大人‘高床软枕’。

    “大人过目。”

    温大人接了折子,缓缓打开,一行扫下去,考生姓名、祖籍、先前的成绩都在,他看了眼顿了下——

    “北雁郡丰禾府县青牛镇齐少扉,这人本官有些印象的,十三岁的举人神童,先前都是案首,可惜了……”

    此话一出,季大人看了过去。

    温大人合了折子,笑眯眯说:“当初啊,也是恩科,季大人想扶持圣上亲征,说圣上虽是年幼,但挑选一些才能人辅佐便没什么问题的。”

    “这不,摄政王心系大盛,特意交代了本官,若是有什么才俊,定要好好看看,掌掌眼,挑几个好的,可惜神童临了得了病,看来如今好了,那本官要仔细看看了,齐少扉有几分才能,要是真才实学,季大人记下吧?”

    季大人脸黑臭,温如生嘴里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栽在上面几次,根本分不出,摄政王是真心想给圣上挑人才,还是故意设了圈套……

    作者有话要说:

    乖崽崽圆月日记4:奶香味的宝宝是想宝宝,阿爹亲亲~

    第116章 北安伯116

    会试前一日,刘妈妈焦虑的闹肚子了,拉了半宿。因为住的近,这两进院子不像在家中,住处敞快隔着距离,侧屋那边有动静,窸窸窣窣的,传到了正屋这儿。

    其实也不是刘妈妈的关系,岑越这一夜也没怎么睡着,心里想着事,还玩笑想,他就跟那自家孩子要参加高考一样,夜里睡不着,老想着闹钟定了没、明天几点起、人多了早早到、户籍册子考试领的牌子要带上等等。

    哪怕这种事情之前就说了一遍,临到头了还得想。岑越悄悄看了眼大崽,无声的嘿嘿笑,在心底占大崽便宜。

    当初嫁给齐少扉时,他就说把齐三少爷当儿子养,这下又回到了最初那味。

    “越越,你不睡觉笑什么?”

    黑暗的环境中,床另一侧传来幽幽轻轻的声。

    岑越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睡?”

    “你也没睡,还在笑我。”

    岑越:……很认真的岔开话题,“你是不是紧张啊,别紧张,我以为你睡了,搞得我都不敢翻身,现在胳膊有点麻了。”

    黑暗中,齐少扉一手准确的摸到了越越胳膊,轻轻又很有手法的给揉了起来,岑越低声叫了声,痒,酥酥麻麻的还有点针扎的感觉,但两三下就好多了,不由夸说:“不麻了,还真是有用。”

    “翻身活动一下。”

    岑越终于能翻身了。齐少扉又幽幽说:“你刚才看我偷偷笑,是想着什么坏主意?”

    “……”怎么话题又回到这里了。岑越极力撇清,“没有坏主意,我在想你明日会试,一进贡院就考三日,被褥炭火吃食都……”

    “你都给我备好了,还检查过了。”齐少扉拍了拍越越的背,“睡吧,没什么事的,左右我现在也年岁大了,不是神童,不怕堕了光环。”

    岑越眼睛有点亮,但把话忍了回去,想着还是别聊了,聊的太晚大崽还睡不睡。起料齐少扉看到了,好笑说:“你说吧,想问什么?我也睡不着,不如说说话,没准一会睡意就来了。”

    “你以前小时候,大家都叫你神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压力大困扰啊?”

    齐少扉嗯了声,抱着越越回忆着小时候,“外人如何说,其实我不太在意,我还小的时候,读书并不是很辛苦,第一次考秀才,中了之后,镇上人说我神童,爷爷谦虚说哪里,不过之后对我读书确实是管教严厉了些,不过我习惯,看书习字挺好的。”

    有些人读书觉得痛苦难捱,有些人学东西快也沉浸学习。

    “后来考中了举人,第一次参加会试时,其实才有些紧张还有害怕,倒不是怕别人说我假神童,这个光环名声,于我没什么,我现如今才知道的。”

    “那会年岁小,夸得人多,捧得人也多,出门前,爷爷和阿娘目光复杂期许的看着我,我以为是想让我上进,一举得中。”

    齐少扉笑了下,问越越,“要是圆月在学习上也很有天赋……”

    “要是随着你,那也看他吧,他想科举便科举,不过还是别那么早,多玩几年,享受快乐的童年。”岑越说完,有些体会到了阿扉想说什么。

    “是啊,我以前也觉得爷爷和阿娘光期盼我考中做大官,后来有了圆月,我做了父亲,却知道不是那回事。”

    长辈目光殷切复杂,有期盼,也有心疼他,小小年纪被推着前行。齐少扉说:“我现如今想,或许当时爷爷也没想我一次就中,可能想着我摔一跤,回来也能再磨几年……”

    “现在更不用说了。”

    齐少扉目光玩趣看着越越,轻声调笑说:“我听听,越越是对大崽有何指望呢。”

    “……”大崽真知道大崽不是宝贝的意思,而是他的崽的意思。肯定猜出来,他以前把他当儿子养。岑越心虚了一秒,说:“你和圆月一般吧。”

    齐少扉便笑了,越越这是承认了。

    圆月是儿子,大崽也是了。

    “那也不一样,我可以亲亲越越,还可以做点别的……”

    “科举前还是休养身体为好。”岑越拒绝。

    两人说了会话,开始‘少儿不宜’阶段时,困意没有,倒是兴奋了点,果然聊天看跟谁聊,岑越把齐大崽按了回去,俩人小声笑,过了会安静了,说睡吧睡吧,结果就听到外头侧屋动静了。

    过了好一会,外头声音还有,岑越不放心,说去看看。齐少扉便说一道去,反正睡不着。两人便点了灯,结伴出了正屋。

    侧屋那儿灯也亮着,青丝在陪着刘妈妈从角房出来,刘妈妈捂着肚子,昏暗下脸色看着也不太好。

    “是不是我吵醒了三少爷?”刘妈妈一看三少爷,当即是惊,一脸的歉意。

    齐少扉说:“没有,今晚有些睡不着。”便问了正事,刘妈妈身体怎么了。

    “不知道吃坏了什么,夜里闹了肚子。”刘妈妈道。

    齐少扉让刘妈妈伸手,当即是把脉,说:“脾胃有些寒,不碍事的。青丝拿药箱来。”

    青丝去拿了药箱。刘妈妈还说三少爷别给我看了,快去歇着吧别耽搁了云云。齐少扉只说三两下的事,不耽搁了,开了药贴他就回去睡。

    那药贴是给圆月备的,每到换季前,齐少扉就自己炮制了药材,做成了药贴,贴在肚脐那儿,为了防寒风入体,小孩子闹肚子或是有些咳嗽,贴一副,睡一觉就好了。

    这个药性温和,给刘妈妈用有些弱,不过大晚上的现成的东西,折腾久了,刘妈妈先觉得麻烦,齐少扉给了药贴,又从药箱里捡了两片药,“含在口中就好了。”

    做完了这一切,齐少扉和岑越回到了房间,上了床,这会倒是有些困意,便不再多言,睡了。

    岑越感觉还没睡多久,打了个盹功夫,外头响起声来,他没睡死,还想着阿扉科举,听到声便醒了,一看,外头天不亮,屋里角落放着一盏灯。

    “吵醒你了?”齐少扉穿了衣裳低声说。

    岑越坐起来,也穿衣,说:“差不多了,送你进贡院,回来我还能睡,不急这一会。”

    “好。”

    青丝小菊端着放在院子里。圆月还在睡,夫夫俩人去外头洗漱,十月中的早上还是有些凉意,洗了把脸,就彻底清醒了。

    “郎君,早上是小米粥、素馅包子。”青丝回话。

    岑越点头,他安排的,让备的清淡一些。俩人吃过早饭,屋里圆月有些嘤咛声,岑越进屋看了,这是尿床了,换了尿布,拍了拍哄睡。

    这会的圆月最粘人,半睡半醒时候,要是换其他人抱哄,那就有的闹腾,俩爹做的话,没一会就乖乖睡了。

    “东西再检查一下,就走吧。”岑越说完,跟刘妈妈青丝说:“你们留家中看圆月。”

    刘妈妈昨晚闹肚子,用了三少爷开的药早上就好了,不过这会也听郎君安排。

    东西带齐,牛师傅套车,江护院也跟着。

    語——悕——

    岑越和齐少扉坐在车上,连着进贡院带的‘考试用品’,一条被子,时下为了防止夹层,带小抄,是不能用夹层棉被,须是单张,前两日去贡院,外头就有买考试专用的被子的。

    厚布一大张,回头自己叠一下盖。

    然后就是小炭炉、炭火,小砂锅,生米可以,或是做成熟食的馒头,一般考生在里头都无心做饭,都是带馒头、饼的,这会天也凉快,熬个三日,馒头放不馊。

    岑越听完了‘攻略’、‘须知’后,回来检查了下单张被子,一锅馒头备上了,本来说做一小罐清爽版酱菜,盐少,这样不用多喝水。

    齐少扉听闻后说不用麻烦,这三日吃得多上厕所,会有‘屎戳子’,听闻主考官见了会不雅,因此三日都是少食,小号不用申请去厕所。

    岑越听完只能作罢,看来科举会试是实打实的,身体精神双重抗压,因此出发过去带的东西不多,一个篮子就装完了,笔墨砚台,十个奶香馒头,十个五香饼,一个水杯,成了。

    他还觉得去的早,但到贡院门口时,已经到处都是人了。车子进不去,停在老远的地方,俩人下了车,江护院拿着东西,牛师傅便不去了,留在这儿守着看车。

    牛师傅望着三少爷郎君的背影,看着那高高大大朱红色的贡院大门,不知为何,心里情绪复杂,眼眶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终于到了,终于三少爷能进贡院了。

    那一年,他早早打听清贡院在哪,想着考试时好送三少爷,客栈掌柜的每日笑脸逢迎,说三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必成大器……

    “人还挺多。”岑越说了声,赶考的举人有,不过人多的都是陪考的,还有小商贩,这会就有人挑着担子,卖馒头、饼,还有卖旁的早点。

    前两日来,岑越还听了八卦,也不知道真假,说有一年那小摊贩卖的饼里头夹了字条,买来的举人被检查出来,考官狠狠发落,盖了个舞弊的章子,六年不得科举。

    这故事听起来玄乎,岑越也不知道真假,但在自家人身上,不敢验证,反正他家大崽的干粮全都是他亲手做的!

    这会看到卖饼卖馒头的,岑越就想到那个传闻。

    齐少扉随着越越目光看过去,也想到了,便说:“看着那是传闻了。”因为买馒头饼的举人们还挺多。

    没法子,有些举人住最便宜的客栈,谁让早早到盛京,一住就是一月半月,住宿花费,还有吃喝,之后考完了还得等成绩,有些考生手头紧,客栈也没地方卖这个,便来贡院门口买。

    不过有人很是仔细,买了馒头饼还掰开看看。

    “大家都听闻过饼里夹小抄这个故事了。”岑越感叹道。

    天越来越亮,人也越来越多,早点铺子生意一般,大家都没心思坐下吃一碗热乎的汤粉,都是站着目光看着贡院大门。

    又过了一刻左右,听到‘开门了’的声,岑越和齐少扉在后排,看向门口,果然大门缓缓打开,先是两队兵出来了,有人敲锣,高声大喊:“长文十三年秋日恩科开启——”

    重复了三遍,接着便说:“盛都以北的考生排在左队,以南的右队,两边同时进入,凭户籍册、身份牌入内,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前头围着的考生便分成了两队,一左一右进。

    中间台阶站着穿官服的人,敲着锣,还在说禁止携带什么,一经发现上禀主考官云云。

    “你去吧。”岑越跟阿扉说。

    齐少扉点了点头,握了下越越的手,“只是三日,你被担心我。”

    “嗯。”岑越咋可能不担心,只是不让大崽操心,玩笑说:“知道了,三日吃馒头饼饿不死的,去吧去吧,家里有我呢。”

    “好。”

    齐少扉便排在了北方队伍末尾。岑越一直看着阿扉入门内,里头什么景况他就不知道了,同他一样的考生陪考家人,有许多,大家都没立即离去,而是守在了外头。

    岑越便跟着大伙一块,好像这样守着能安心一些。

    “汤粉,热腾腾的牛肉汤粉。”吃食铺子声不大的吆喝。

    岑越早上吃的素,这会一听牛肉汤粉,当即是从贡院里的神跑回来了,当即寻声过去,坐在铺子那儿要了两份,“江护院一道吃,没事,吃吧。”

    “谢郎君。”江护院便坐了下来。

    岑越要了两碗汤粉,问还有什么,这家竟然是‘牛肉大全’,还有牛肉饼,当即是要了两个,等饭时,岑越发现原先跟他一块候着的家属,这会零零散散都像是回过神,也找了店家坐下吃早饭。

    刚才吃食铺子都没什么食客,这一会像是活了一般,热热闹闹的。铺子老板、伙计也知道聊什么说什么,这些食客能久坐,要是是听完了有用的,不好意思还会再买一些。

    “今年主考官是温大人,诸位知道吗?温大人。”

    谁知道啊。岑越竖着耳朵听隔壁桌伙计说话,那边有人还真知道,说:“是吏部尚书。”

    “怎么是吏部尚书,不是礼部尚书?”

    “大盛又不是前朝,科举是礼部操持细枝末节,但主考官那都是皇上钦点的——”这人说到这儿停了话。

    大家伙都好奇。

    岑越也好奇,回头看过去。说话那人穿着普通——就是不上不下,不是粗布,是绸缎但也不是上乘那般,中年人,应当是做买卖的商贾。

    “怎么?今年的主考官不是圣上钦点的?”

    那人点了头,没说这个,而是说:“听说圣上点了他的少傅做副考官,季广恩,季大人。”

    “那温大人又是谁门下的?”这人还是好奇温大人。

    一个吏部尚书,跟着科举怎么听都不沾边。

    “什么不沾边,吏部是六部之首,管大盛官员任职、升调等事宜,温大人年纪轻轻,坐到了六部之首,当个主考官而已,如何做不得?”

    “这位是军政处那位手下的。”

    “你是说摄政王?!”那人惊叹,“难怪了……”可这不是为圣上亲政加的恩科吗,怎么由着摄政王派的主考官,压了圣上指派的季大人一头,难不成摄政王还不想放权?

    “客官,牛肉粉上来了。”

    店铺老板亲自送上了粉。岑越道了谢,端着碗,问老板:“季广恩大人,就是副考官那位大人,是不是家住向阳街上的?”

    “是啊,客官打听过了?”老板笑呵呵的,有意提点一二,说:“季大人是出了名的廉洁,不收什么贿赂的,先前有考生想拜访一二,拿了重礼过去,被扫地出门不说,还口头警戒了一番。”

    岑越:“谢老板提醒,不过我也没想这一茬,先前听闻季大人的女婿和夫人伉俪情深,都夸季家女贤良淑德,这会一听对上了。”

    “客官是说杨大人吧?”老板一听就知道说的哪位,不由笑呵呵说:“那确实,杨大人命好,中了进士,虽是名次不高,但有这么位好岳父……”

    天下男人谁能不羡慕杨大人呢,娶了如花美眷不说,岳父给动了关系,塞到了礼部,才几年就坐上了郎中位置。

    岑越笑笑不多聊,老板也不说了,招呼其他人。

    这家牛肉粉味道还行,说不上一绝,无功无过,不过牛肉饼很好吃,在盛都,贡院门口开吃食铺子,还是难得稀罕的牛肉粉,老板背后关系也硬啊。

    难怪知道的多,说起杨淙来,是嘴上夸、羡慕,又露出几分轻视来。

    “老板,牛肉饼再来十个,打包带走的。”还挺好吃,给牛师傅也带一个,回家刘妈妈梅香几人尝尝。

    老板应了声。

    吃食铺子说来说去就是主考官的八卦,还有身后派系,岑越听的,觉得京里当官的确实是水深,目前来看,再加上过去民间的风向,摄政王还是牛啊。

    听上去像反派,把持朝政、风头无二、专横霸道,野心很大。

    皇帝斗不过摄政王。

    吃过粉结了账,岑越让江护院先带着牛肉饼去找牛师傅,“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一会过去。”他在等等。

    贡院大门紧闭,闲杂人等进不去,里头人出不来。

    岑越不知道等什么,反正等了会,心慢慢安定了,这才往车的方向走去。

    之后两日,岑越天天去贡院门口吃牛肉粉,刘妈妈身体好了,他就带着刘妈妈、青丝、小菊三人出来,还抱着圆月。

    吃食铺子老板也认出他来了,每次都聊一会。

    “像客官这般的,我也是见过许多,里头人考试,外头人看着闲着,其实心也飞在里头了。”铺子老板感叹说。只是第一次见外来还带孩子的,这孩子长得真好。

    刘妈妈听老板这番话,是讲到她心坎里去了,说:“是挂心。”

    “没事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想来是平平安安的。先前第一天时,这位夫郎客官一走,没一会,大门敞开,里头押出两个人来,怎么着?自然是被查出来作弊了。”

    刘妈妈听得惊讶,“那这如何是好。”

    “他们倒霉,今年碰上了温大人,往年都是盖个戳,或是罚三年或是六年,今年直接取消了他们举人身份。”老板提起来也唏嘘,那两人哭的都快撅过去了。

    瞧着年岁也不小,头发花白,你说何苦呢,就是考不上进士,做个举人,吃喝不愁的,犯这一遭。

    岑越心想,这位温大人手腕还挺强硬的。

    也挺好,这种考试,有人作弊,那是对其他人不公。

    “这都第二天了,还算平安,到了晚上,或是明日早上,那就有的瞧,先前还有疯了的……”

    这就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扛不住了。

    刘妈妈听得坐立难安,岑越最后是岔开了话,问老板牛肉能不能买一些,他回去想自己卤,还有这家牛肉粉汤底缺少一些独门惊艳感,就是汤和肉都平平的,不难吃,也有点好吃,却没让人眼前一亮的‘绝了’感觉。

    老板一听这位客官说起做饭,两人聊了一会,听到香料二字,眼皮子一跳,“你也知道啊,这是我们家卤牛肉秘法的。”

    “家中卖药材的,琢磨出一些,粉汤的汤至关重要……”

    岑越给说了一个法子,让老板去试试。老板点了点头,便卖给了这位客官一块新鲜牛肉,送人走时,还说:“明日傍晚你家相公就出来了,他们在里头考了三日,一间小瓦舍遮身,吃什么的别吃肉了,喝点汤啊,要是有参片,含一片参,还有洗漱……”

    “多谢老板提醒。”岑越道了谢。

    他卖人家一个法子,不管有没有用——老板还没试过。老板也提醒他一些考生考完出来,家属如何应对。

    第三日一大早,岑越抱着圆月带人出来了。

    圆月这三日没见爹,还是有些不习惯和想爹的,岑越说找爹爹,圆月就很乖在阿爹怀里,不哭不闹的,在外头看人看屋子,见什么都有趣。

    今日贡院门口人就多了许多,站在台阶下的,旁边候着的。岑越带人抱着圆月到牛肉铺子,老板一眼瞧见他们,极为高兴说:“快请坐,今个我请岑夫郎吃牛肉粉。”

    “那我不客气,尝尝新滋味。”岑越一口答应。

    老板:“昨日用岑夫郎说的法子煮了一锅,还真是绝了,就多了两味,却让人记忆深刻,唇齿留香。”

    “你们先坐着。”

    没一会伙计先上粉了,圆月在刘妈妈怀里,岑越尝了口汤,有种一亮的感觉,汤还是这家的那个老汤味,不过多了惊艳感。

    “好吃。”岑越真心道。这个滋味,就是平日贡院不开门,也有客人为了吃口粉跑来一趟的。

    老板是喜气洋洋,“今早开张,不少人夸,说今个牛肉粉汤味道不一样了,好吃了许多,还要多谢岑郎君。”

    “客气了。”

    岑越在这儿吃了粉,早上扎在贡院门前,晌午回去了一趟,下午出来时没抱着圆月,他和江护院、牛师傅来的,听其他陪考家属说,有些人连着三日,出来时精疲力竭,是撑着一口气到了门口,要有壮丁扛着或是背人出来的。

    阿扉应该没那么虚吧?岑越心想,可还是不放心。

    等了一下午,越是晚,贡院门口家属脸上焦急神色便重,天还未黑时,贡院大门咯吱打开了,原是吵杂的门口立即安静下来。

    “长文十三年秋闱恩科,结束——”

    铜锣铛铛三下。

    “考生出——”

    考生列着队伍,挎着自己的篮子,依次鱼贯出来,到了大门口也不得逗留太久,匆匆找到家属,先挪步让开,到了角落或是说话,或是哭泣。

    真还有出了大门,见到亲人,腿一软就栽过去的。

    岑越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家属近不了台阶门口范围三米的。门口两队,陆陆续续出来人,大家都是神色枯槁,很是潦草,本来就是寻常样貌,熬了三日,脸蜡黄,黑眼圈重,头发丝乱的,年岁一下老了十岁一般,唯独——

    齐少扉在其中,拎了个篮子,那也是瞩目的。

    一眼就瞅到了。

    也确实是有几分憔悴,几分发丝凌乱,可齐少扉高挑,俊美,那凌乱潦草颇有种别的风情——

    岑越没良心的想说,怪好看的哈。

    他也是看阿扉真没事,精神头还好,步履稳健才这般打趣的。

    齐少扉到了跟前,江护院还要扶——是踌躇了下要扛要背,怎么跟旁的考生出来不一样,便见三少爷摆了摆手,意思不用扶,这连扶都不用了?

    “还好,就是口干。”

    “先回家,别逞能。”岑越看到阿扉到跟前,听声嗓子哑了,便知道这三日肯定没怎么喝水,“我扶你,牛师傅套车,咱们回。”

    “诶好嘞郎君。”牛师傅忙去赶车过来。

    齐少扉摇了摇头,说:“那还是江护院扶着我。”

    岑越不明白,还挺诧异,竟然不让他扶?

    齐少扉眉宇露出嫌恶来,还有点可怜巴巴,哑着嗓子说:“我隔壁那位跟尿壶似得,整日尿个不停,熏得厉害,我觉得我都沾染了些味……”

    “别熏着你了——”

    岑越:……

    “我力气小,江护院还是你扶着阿扉上车吧。”岑越果断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乖崽崽圆月日记4:臭爹爹臭爹爹~【拍手

    第117章 北安伯117

    一辆车内。

    岑越拿了参片,“你先含一片。”这三日估计没怎么喝水,仔细看阿扉唇都有些干。

    齐少扉可怜兮兮的靠在车壁上,说:“我还以为你嫌弃我呢。”

    “……是有点嫌弃。”岑越实话实说,“不过不是嫌弃你,是嫌弃你隔壁那位,听你说都恶心,可怜你了。”

    齐少扉顿时好了,也不受伤了,也不可怜兮兮了,乖乖含了参片,含糊不清说:“我回去跟你好好说。”

    “好,现在别说话了,回去洗了澡,喝了水,好好上个厕所。”

    齐少扉小鸡啄米点头,点的频繁了,眼前有些晕,好在有参片。

    到了家中,浴桶里都放好了热水,圆月扑棱着胳膊,看到爹爹,眼睛亮晶晶的,是要爹抱。

    齐少扉说:“来抱抱。”

    青丝是抱着小少爷的,往近凑了些,怀里小少爷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还没挨着三少爷呢,先是眉头一皱,扭头就扑着身子改要阿爹了。

    齐少扉撇撇嘴,“我本来还想熏熏他的。”

    “已经熏成功了。”岑越抱着崽,“你快洗——算了,我跟你进去,别累晕过去了。”

    “圆月,你先乖,阿爹去给爹洗个澡,一会就出来了。”

    岑越亲了口圆月,圆月高兴的眼睛亮晶晶,乖乖听话,又到了青丝怀里。

    “走吧。”

    齐少扉其实一直吊着一口精气神的,怕越越担心,一路上还玩笑几句,等到了浴室,解了衣裳,热水一泡,整个人放松下来,就有些招不住了。

    “喝口参茶。”岑越递了水杯过去,亲自喂了几口。

    齐少扉咕嘟咕嘟喝着水,嗓子舒坦了许多。之后便是洗澡了,齐少扉爱干净,虽说称不上洁癖,但三日关在狭小的考场内,隔壁还是那般姿态,真是恶心坏了。

    “我知道,给你头发丝也洗了。”岑越解了阿扉的头发。

    去年剪过之后,一直就没剪过了,因为今年恩科,怕到时候考中了参加殿试面圣,因此齐少扉的头发长长的。

    先是洗了脑袋头发,岑越用干布吸了水,又用一张干的抱起来,再给阿扉身体上了香皂,洗了一遍,齐少扉在浴桶内有些蔫吧,此时还笑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草莓味了。”

    “是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齐草莓了。”岑越也笑了。

    之后便是吃饭了。小米稀粥、鸡汤、炒素菜,没有一口硬的,怕不够,主食是一小碗米饭,还是用鸡汤泡了泡,就怕太硬了。

    齐少扉进食速度很快,却半点不狼狈难看。岑越一看就知道,阿扉这三日真没怎么吃。吃过饭,也没说什么话,岑越说:“去睡吧,有什么等你睡饱了再说。”

    岑越扶着阿扉进屋,看到阿扉脱了外衣上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出来,关上了门,刘妈妈几人都在院子候着,离正屋远,莫要扰了三少爷睡觉。

    “郎君,您看,十个馒头十个饼,三少爷这……就没咋吃。”刘妈妈把篮子递过去。

    去时满满的干料,回来几乎原模原样,动了两个馒头一个饼——那饼只咬了几口,还留了一些。

    也是那馒头加了糖和牛乳,阿扉喜欢吃甜的,肯定第一日时还有状态吃过,之后隔壁那位——

    便倒完了胃口,扛着不吃,后来饿了想吃,是咬了两口饼,隔壁那位怕是又尿尿——

    岑越看着咬豁口的饼,都能脑补出来这三日,阿扉在考场的状态。确实是可怜。

    “爹、爹~”圆月指着屋里喊。

    岑越抱着崽,哄说:“爹爹在睡觉,阿爹带你进去,咱们不说话,玩游戏好不好?”

    “好。”圆月点点脑袋,听阿爹的话。

    岑越便抱着圆月进了屋,别看父子俩平日里互相‘掐架’,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父子情,齐少扉消失三日不见,圆月也有些想爹的。

    进了里屋,岑越放缓了脚步,一扭头,圆月在他怀里是紧张的对手,岑越:……

    床上的齐少扉睡得昏天黑地,就是这会岑越和圆月歌舞一曲,齐少扉都醒不来的。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天擦黑那会。

    起初岑越让崽不去打扰爹睡觉,连着他夜里都和圆月在书房凑合了晚,第二天早上,齐少扉还在睡,岑越有点怕,圆月咿咿呀呀喊爹,也没吵醒,到了晌午吃过饭,也没醒。

    圆月这会还会说晒屁屁了,太阳晒爹屁屁了。

    床上齐少扉:呼呼呼~

    “爹都不腻圆圆。”圆月鼓着脸生气呼呼的。

    岑越摸了把崽脸蛋,圆乎乎肉嘟嘟的,难怪大崽喜欢摸,真的很好rua,“爹前几日都没怎么睡,不是不理你,咱们等一等,回头你爹睡醒,要揪你的。”

    吓得圆月两只肉手手捂住了自己脸蛋。

    岑越笑。

    到了傍晚时,岑越这边刚吃过饭,齐少扉就醒来了,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精气神十足喊:“越越,我没睡多久吧?是不是该吃饭了?有些饿。”

    “是该吃饭了。”

    “爹!爹!”圆月高兴露出小牙大喊。

    岑越把崽放到床上,一边说:“你从昨日睡到现在。”又喊青丝,“饭热一热,端上来。”

    “知道了郎君。”青丝下去。

    齐少扉先喊住了,“我不吃馒头和饼,有米吗?”

    “有的,三少爷,郎君吩咐过了,锅灶里一直焖着米饭的。”青丝答完,见三少爷没旁的吩咐便下去了,心想,郎君真了解三少爷,怎么连着这个也猜到了。

    馒头、饼,在齐少扉的主食了,起码拉黑几个月先。

    小菊送来了洗漱牙具等,齐少扉在床上抱着圆月捏脸蛋,圆月便吓得两手捧着脸颊,咿咿呀呀喊,“凑、凑。”

    “哪里臭了,我昨日都洗干净了。”齐少扉说到这儿沉默了下,“我去刷个牙先。”幸好没去抱越越。

    岑越:微笑脸。

    回头是好好哄了崽,圆月在阿爹怀里委屈巴巴的,这会可能有点想,爹睡着好,醒来了太烦圆月了。

    齐少扉这会是精力充沛,刷牙都是喜滋滋的,洗漱完了,饭菜也上好了,外头天黑,屋里点了几个蜡烛。岑越吃过了,这会抱着圆月坐在一旁。

    “我先扒两口饭,再给你说,我有好多话呢。”齐少扉道。

    岑越笑,“你快吃吧。”

    大八卦精!

    齐少扉风卷残云的扫了一大半,是两碗米饭,其实也能吃下第三碗,但想着先前没怎么吃,这会又是晚上,吃撑了不好,便把菜都一扫而空。

    菜肯定是越越交代的,荤素都有,荤的都是鱼虾,鱼剔了刺,虾剥了壳,跟着豆腐一起炖,都是好消化的。

    “像圆月的饭。”齐少扉说。

    岑越挑了下眉,打趣说:“那自然了,你可是大崽。”

    齐少扉:……

    “崽、崽。”圆月喊着崽,以为喊他呢。齐少扉便放了筷子,“越越这是叫我,你是臭崽崽。”

    “圆圆不凑,爹凑。”

    “瞎说,你昨日也没闻到。”齐少扉是不承认的。

    这会吃完了,精神头足,从越越怀里接过崽,是在屋里溜达转着圈,一边逗着惹着圆月,圆月一会咯咯笑,一会喊阿爹告状,岑越懒得搭理俩幼稚鬼。

    等圆月玩困了,齐少扉麻溜把崽放在床上,然后精神十足的小声说:“越越,我们聊八卦吧。”

    岑越:……笑死他了。

    于是夫夫二人简单洗漱过,脱了外衣上了床,齐少扉把臭崽崽的床特地移到了远处,又上了床,拉了床帏,岑越问从哪里开始讲?

    “我进去后,你是不是回家了?”

    “没,我在外头等了会,大家都在等,我就想也等会。”岑越答,但等了会也没什么事发生。

    齐少扉两眼冒光说:“越越,我在里头排队过检查时,有两个举人斗了嘴吵起来,差点大打出手。”

    “!”岑越也来了精神,“在里头打架,我没看到被赶出来啊,这么大胆子。”

    “为什么啊。”

    齐少扉在队伍之中,正好是他前面几位,看的真切,说:“有人没看清楚,以为前头那位夹带了小抄,前头那位没有,当即是回头说后头的诬告他,坏他清白。”

    “后来这事闹起来了,乱哄哄的,护卫都来了,将两人都叉着摁了下来,启禀了主考官。”

    “来了四位考官,听清后,主考官先让护卫检查那位考试,连着衣裳都扒了,头发也散开,那位考生抖着嘴说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岑越:“若是清白,那确实是无妄之灾,挺折损自尊的。”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这样披头散发扒衣裳。

    “是啊。所以证实清白后,主考官将那看错的考生也让人扒了。”

    “俩人都抖着嘴唇,面色气愤,说奇耻大辱。”

    “温大人便说,再听一句,以蔑视主考官为由,都拉下去,今年不许考了,这之后才安静下来。”

    “副考官在旁说温大人手腕过于强硬了,这是强权压人,寒了读书人的心云云,然后就有人听了副考官的话,有些激愤——”

    岑越道:“这季大人真是怕火烧不起来,再添柴火和油,他说的大义冠冕堂皇,煽动了众人情绪。”

    “闹起来了吗?”

    齐少扉摇摇头,“温大人一个眼神,刚张开口的那位举子,便灰溜溜闭了嘴,之后便顺顺利利检查完进了考院。”

    “那两位吵起来的,副考官还安慰了几句。”

    岑越:“这季大人挺会捡漏,借机招揽人心的。”

    齐少扉有点得意,岑越一看,说:“该不会温大人还有什么后手吧?”

    “对啊,季大人在那安慰,温大人便停了脚步,说‘既是冤枉的,不过你们闹了也吵了,刚我罚了你们,那便给你们安排个好的号间,你们收拾收拾,好好考’,又说‘季大人光动动嘴皮子,怎么没想着给两位读书人安排一些实处呢’。”

    “俩位考官不对付的。”

    这回轮到岑越了,“这题我会。”他举着手,说:“主考官温大人是摄政王派,而季大人是皇上派系,温大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那季大人就是杨淙的岳父,如今是皇上少傅,本来恩科,主考官是皇上派的,结果被摄政王派的压了一头。”

    “越越知道的好多。”齐少扉黏糊抱越越。

    岑越:……你就是想抱我吧。他给抱了回去,便想到圆月说的凑爹,当即笑了下,说:“这会不臭了。”

    “越越~~”

    “齐草莓撒娇了。”

    岑越好好收敛了不笑了,两人亲亲密密在一个被窝里,就这般抱着说话,进了考场内的事,齐少扉倒是不说了。岑越便知道,这是号间里日子辛苦,尤其隔壁那位——

    阿扉不想说这些,让他担心,先前才出考场是饿的神志不清,见了亲人告状撒娇委屈,这会都好了,就不多说了。岑越摸了摸阿扉的发丝,亲了亲阿扉。

    齐少扉笑了下,翻身把越越压在身下,“越越,你是不是又把我当大崽了。”

    “……没有啊,我就是心疼你。”

    齐少扉亲了亲越越唇,“心疼我可以,我和臭崽可不一样的。”

    “知道了,你先下来,撑着不难受啊?这两日我也没休息好,好困,我要睡了。”岑越面不改色说道。

    齐少扉本来想‘一展齐少扉本色’,结果听到越越没休息好,当即是不闹了,从上头撤了胳膊翻到了床侧,“你快好好休息吧。”

    岑越便笑的甜甜的,凑过去亲阿扉的唇。

    “其实我睡好了。”

    齐少扉:……来不及说什么想什么,和越越亲了许久。

    ……

    考完后,成绩是七日左右放,成绩单就贴在贡院门口。在此期间,来盛都赶考的举人们大多数是不回家的——除非家就在盛都,都是等成绩放了,确认了好坏,或是离京,或是收拾收拾等着参加殿试。

    这七天,也没哪位举人心大的喝酒参加宴会,斗诗说文,就是书都看不下去,大部分举人都在客栈大堂里,看似闲聊说话,实则心不在焉。

    齐少扉没有,他这几日在家也不看书,要么陪越越做饭,或是抱着圆月和越越出去逛街吃牛肉粉,越越说这家牛肉粉现如今可好吃了。

    一家三口去嗦粉,牛肉粉老板见了岑郎君便客气笑盈盈招呼,都不收钱的。岑越要给,老板便说:“我可是没脸收的,你给我支了招,现如今生意好的,都说好吃了,我该给你钱还差不多。”

    “给钱就不用了。”岑越也不收钱。

    老板笑呵呵说:“那我也不收钱,岑郎君和齐举人就别给了,自家的几碗粉不值几个钱的。”

    齐少扉听了对话大概就猜出来了,他家越越真是心善热情。后来岑越给阿扉简单说了原委,“……店铺老板人也挺好的,我向他打听杨淙的岳父,他以为我想上门疏通送礼,还劝诫了我不要干这等事。”

    老板人挺好的,所以岑越便多嘴说了牛肉粉缺点惊艳感,不然哪能随随便便见人家铺子吃食一般,就给提点一二,听了还好,也有恼羞成怒觉得你是找茬砸店的。

    所以人都是有来有往,你先伸出善心好意来,我便回报回去。

    “都考完了,门口人怎么还是这般多。”岑越随口聊了句。

    伙计听了便笑着解释:“这考完等成绩的几日,每每都如此,举人老爷们可能待在这儿,安心一些吧。”

    不像岑郎君和齐举人是来吃粉的。

    贡院门口举人多,有时候便会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东西聊聊天,说一说卷子——就跟那考完找学霸对答案一样,大家不知道谁是学霸,不过逮着了说一说考题,问你写什么、怎么答,彼此一说,有的唉呼,有的有些自信,显然是觉得自己答的很好。

    自然也有人找到齐少扉,是寒暄完,互相介绍了对方。岑越抱着圆月客气笑笑。先前对方一看他抱孩子,阿扉拖家带口到京里考试,都聊几句便离开,这会到没有,可能顾不上,迫切‘对答案’中。

    齐少扉对外说起文章来,有些陌生——就挺正经的,是高冷中,带着几分温文尔雅,属于不搭讪时看到觉得不好亲近,但鼓起勇气搭讪交代,说话聊天很有礼貌。

    直到这一日,三三两两成群抱拳过来攀谈。

    “齐兄之前说的,令我茅塞顿开,我的老乡也想认识认识齐兄。”

    那位老乡抱拳拱手作揖,齐少扉本来也是如此,等听到那人抱歉之后捂着嘴咳嗽声,顿时脸色变了。

    岑越:?

    “成兄在贡院时,可是在黄字区?”

    “对对,齐兄怎么知道的?”

    岑越这会大概猜出来了,这位不会就是那个‘尿兄’吧?等一对号间,齐少扉便冷笑了,还真是这位,之后态度高高冷冷,还借口要给孩子换尿布,当即就离开了。

    圆月背着锅,一无所知,还挺高兴的。

    “他身体不舒服,一直咳嗽便也罢,是个人总有不舒坦的,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齐少扉在车上时跟越越说,“可他咳完了就喝水,喝水又呛到,便继续咳嗽,又喝水,喝了便尿……”

    夜里齐少扉想睡一会,隔壁又咳起来了。

    “我那时候听的,心里痒痒——”

    “?”岑越问号,你痒什么啊大崽。

    齐少扉委屈,“我好歹也是个大夫,他在我隔壁咳得肺都快要出来了,我在旁边也急,就想给他号个脉瞧瞧病情。”

    第一日第一晚的时候,齐少扉还是‘医者仁心’。

    之后两日便是折磨,那一个咬了几口饼就是那两日所有的进食了。齐少扉说起来都难受,“他带了红薯进来,烤了吃,吃了就放屁,因为干又喝水,喝了便尿……”

    在这种情况下,仁心齐大夫被折磨的仁心也无了。

    “可能他也觉得臭,拿着纸往我这边扇,还呕了……”

    岑越:!

    “这就过分了!”

    齐少扉忙让越越消消气,不说了不说了,提起来就犯恶心,“要是万一不中,没有下次了,我不考了。”

    岑越听阿扉的话——万一不中,那就是九千九百的中。

    “随你。”

    他对阿扉科举做不做官这事,一直没什么太大想法,毕竟在现代时,他也没什么大抱负,就喜欢田园生活,开个小馆子做做菜,有时候挣钱多了忙了,还嫌烦——

    那年在空间种草莓收草莓卖草莓,挣得是多,但他确实累的够呛,第二年时,客户开车来,岑越就装傻,说今年不种了,太累人。

    客人就说你这老板真是,有钱都不会赚。

    岑越心想,我的老命都快搭进去了,钱够花了就成,他也不想去城里买房,就守着父母留下来的院子,也没想着成家——那时候没心动过,也没喜欢的人,存了十来万就成了。

    现代时他是小市民——小村汉,穿过来了,也不可能成了大人物的。

    “说起这位举人,既然都到盛都了,等成绩出来,我试着写一写拜帖,递到盛都各位太医府中,看看能不能问一问梨头的病情。”齐少扉道。

    那位‘尿兄’就罢了。齐少扉观此人,那便是吃的杂且紧张闹的。

    “那打听打听,看看盛都太医住在哪里。”岑越想,也不知道牛肉粉铺子老板知不知道。

    成绩出来,若是进士,递了拜帖,太医要是不当差得了闲,或许还有见的可能,要是这会,可能悬一些。

    时日匆匆,转眼就到了放榜那日。

    时下考卷那是封弥誉录,就是考卷姓名籍贯那栏被糊着纸,这就算了,还有誊抄的专门再抄一遍,为保公平,谨防有人买通考官,或是考官以字迹认出是谁。

    再加上成了考官后,一直到成绩出来放榜那日,考官们才能从贡院回家,此内都在贡院作息生活,防止跟外界传递消息之类。

    岑越听完这个后,也安心了,“副考官认不出来你,怕是杨淙就是知道你上京参加恩科,他也没法子传消息。”

    “先前是我大惊小怪了。”

    “越越也是替我周思齐全的。”

    放榜那日,家中车夫都没外出干活了,都候着。众人起了个大早,静悄悄的,刘妈妈是面色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害怕,还有几分焦急,见郎君三少爷起来了,便让小菊青丝进屋送热水伺候。

    她在旁边提醒,“郎君今日放榜。”

    “知道,昨日说过了。”岑越点头,看刘妈妈如此神色,便说:“既是都考完了,成绩已定,再者我信阿扉的。”

    齐少扉在旁拿巾帕擦脸,含糊不清说:“越越你别信我。”

    刘妈妈一听,吓得面色如土,难不成三少爷考的不好吗?

    岑越拿胳膊怼阿扉,这么说话,刘妈妈那神色跟过山车似得,好好说,不许吓唬人。齐少扉扒拉下巾帕,想了下,认真跟刘妈妈说:“案首应该是拿不到了。”

    “这次考试,隔壁太影响我了。”

    “不过进士应该是可以的。”

    刘妈妈听完,是松了口大气,“进士便好,进士便好。”

    今个起得早,圆月还睡着,早饭桌上就夫夫俩,岑越一看还备着油条——先前阿扉考试之前,岑越玩笑跟阿扉说起他‘家乡’考前必吃炸油条和鸡蛋,因为是一百分,满分意思。

    刘妈妈在旁听着,说吃油腻的不好,改在考前两日做了油条。

    今日放榜,早饭桌上就是一筐油条和鸡蛋。

    “三少爷吃啊。”刘妈妈殷切说。

    岑越在旁笑,给阿扉两颗蛋一根油条,自己也夹了一根油条,现炸的很脆,油香油香的,要是配着胡辣汤吃就好了,这会就不挑了。

    “好吧,吃了。”齐少扉觉得他‘满分’不了的。

    吃过早饭,家中有人看圆月,这会贡院肯定挤,但大家伙都急切,岑越也坐不住,干脆和阿扉坐车去贡院等放榜。

    到了巳时,大概早上十点多,贡院大门打开。

    考生陪读家属,纷纷涌上前去。齐少扉护着越越站在后头,先不急,牛肉粉铺子倒是安静许多,俩人便过去了,点了两碗粉,老板看的稀奇,这二位不急啊,在这儿吃起粉来。

    敲锣几声,喊回避。前头那边堵得人群都纷纷避让开,有护卫开路,后头小官是捧着名单,张贴到案牌上。

    长长的,约有一米多。没一会后头有护卫又搬出案牌来立着,又是一张名单,两块案牌拼在一起。

    今年考恩科的考生多些,有四百七十多人。

    等张贴完了,护卫守着,这会其他人能上前瞧了。只听人群中高声问:有无XX郡XX府县XXX人士,XX年姓名——

    “你自己看。”

    “别挤别挤——”

    “我家少爷中了!少爷中了!”有喜极而泣的声。

    自然也有落榜哭嚎的,那是捶胸顿足,“老天爷啊你开开眼,这已经是学生考的第二十年了,对不起父母啊……”

    百态尽显。

    岑越吃不下粉了,望着那边哭喊的老者,神色有些复杂,“若圆月以后不是读书的料,那就做旁的吧。”也不一定要考科举,考了二十年,次次落选,都快逼疯了。

    那边哭嚎的举人疯疯癫癫,一会哭一会笑,背过气撅了。

    岑越齐少扉见了,忙不吃了,先去看人如何了。齐少扉蹲在地上扶着老举人,隐约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案首……齐少扉……”

    第118章 北安伯118

    疯癫撅过去的举人观面貌,岑越以为七十多岁,齐少扉救醒后,还神志不清,喃喃说话,哭哭笑笑,一会说他对不起父母,一会又说他中了、中了,考上了举人。

    这是想到以前中举的场景。

    齐少扉一手轻轻抬着对方的头,在脖颈后的穴道按了两下,慢慢的又给顺了下来,那举人疯癫呓语状态平复下来,只是眼角含泪,怕是想沉浸其中醒不过来一般。

    “多谢这位兄台了,他是我老乡。”围观之一的举人叹了口气,一把揽着地上人,喊:“黄兄,你醒醒神,这次落榜了,下次再来便好。”

    那位黄兄哭的犹如稚子,“不来了,不来了……”

    “我已经花甲之龄,罢了,回乡踏踏实实教书,以慰双亲在天之灵,回吧回吧。”

    “我扶你。”老乡扶着黄兄,不住叹气。

    黄举人六十岁,考举人用了四十年,考进士又花了二十年,可惜,还是不成器,没考中,心灰意懒,推开了同乡,踉踉跄跄往回走。

    同乡人不放心,先是拱了拱手,“多谢,敢问举人怎么称呼?”

    “齐少扉,字清越。”齐少扉回礼。

    对方快速道:“我叫周凯,字煊之,我先去看看黄兄,回头再谢过齐兄。”

    齐少扉点点头,对方忙跑着跟了上去。

    里围那儿,众人都挤着,还在惊奇,“你们看,案首才二十六岁。”、“真是当一声青年才俊。”、“这名字好生,也没听过见过。”、“这等人物,该认得出的,还真是耳生。”、“是不是哪家的公子少爷?”、“不像,祖籍是北雁丰禾府县的。”

    这也不一定,祖籍是祖籍,兴许祖上有谁在朝中做官,定了盛都。

    众人众说纷纭,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听见‘齐少扉’这个名字,众人上盛都参加恩科,住在客栈,谁有名、谁作诗写文章好,很快便会传开了,以文会友,互相结交。

    但今年的案首,还真是第一次听。

    有人晚来,挤进去还未查看榜单,听到大家讨论熟悉的名字,当即说:“诸位可是说齐少扉齐兄?”

    “你认识?他可是今年案首。”

    “竟是案首?认识认识,前两日还说过话,那便没错了,跟齐兄聊了几句,说了文章,他言之有物,出口成章,样貌更是出类拔萃,气度不凡,我一见就知道不一般的。”

    “真这般好?那为何我没什么印象。”不应该啊。

    “齐兄是带着夫郎和孩子上盛都,租了院子,考试之前一直闭关,大家自是没见过,我还是前几日时,见过,他还在黄区坐着,跟成兄是隔壁号间,不信诸位可以问成兄。”

    成兄擦了擦额前汗,点了点头:“是是是,我先不跟你们说,看看我成绩如何。”便急忙忙扒开人群,去寻找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你先别走,说来说去这案首如何模样?”

    成兄都去看榜单了,先前说话的人也急了,当即是说:“齐兄身材高大,皮肤白,气度不凡,样貌年轻俊美,他出现时,身边必有其夫郎,或许还有儿子……”

    “诸位慢慢找吧,我先去看看成绩如何了。”

    众人没拉住,让两人都走了,便唏嘘,一人说:“这两位说的神乎其神的,怎么找。”、“是啊。”

    有人便环顾一圈,还真看到远处有位疑似齐举人的,指着一处,试探说:“诸位说,那人是不是案首齐举人?”

    众人目光移了过去,只见远处是两位侧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肩宽伟岸,身着寻常素色的书生袍,旁边那位纤细了些,一看便像是哥儿——

    “可没带孩子。”

    “今个放榜,兴许是不方便带孩子来。”

    “过去问问便知。”

    众人便哗啦啦的过去。

    齐少扉掸了掸袍角刚沾的灰,说:“那位老兄不考了也好,好好养一养,心平气和,能多活一些。”

    “嗯。”岑越看到那位疯癫举人,再想之前桃源乡两位伯伯、外公许家,刘妈妈牛师傅等人都盼着阿扉再次科举,能光耀名门,这会却想,还好当年阿扉年幼,虽是背着众多期盼,但年纪小,众人也会想来日方长、试一试,不成还有下次。

    明明是放榜日,不好说晦气话,但那位年迈举人影响还是大。

    岑越跟阿扉说:“不是榜一也没什么,不必强求一百分的,中游也好,压力不大,考上了就好,既是没考上也没什么的,放轻松。”

    齐少扉莞尔一笑,越越是担忧他的,点了点头知晓。

    结果就听后方几道声:“前面这位可是青牛镇的齐举人?”、“可是齐少扉举人?”

    齐少扉:?

    岑越脑袋也带着问号,他们租院子,几乎没跟其他举人来往过,这会听人问,心想也没什么旁的事,考都考完了——

    两人转身过去,见来人一群,各个脸上兴奋地、激动的、热情的,岑越此时心里有点想法,就好像不是什么坏事,阿扉考上了?

    那也不至于大家伙都过来这么围着他们吧。

    “正是。”齐少扉答。

    众人忙上前拱手作揖道喜,“恭喜齐举人,榜首,成绩已出。”、“恭喜恭喜。”、“现如今要改口为进士了。”

    岑越听着众人一言一语,愣了下,榜首?那岂不是第一——他看向阿扉,阿扉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谢,众人一通寒暄,多是吹捧之言,齐少扉客客气气谦虚几句,找了借口再去看看。

    众人便避开让路。

    岑越齐少扉到了名单牌那儿,果然第一行开头就是北雁郡丰禾府县青牛镇多少年生人齐少扉名字。

    还真是。

    齐少扉轻轻嘀咕了声,围观人没听清,岑越听见了,阿扉说:“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岑越:……也沉默了。

    这到底是大崽聪慧神童学霸,还真是同学不行?

    不懂,他也没考过。这是喜事,温声赶来看案首的读书人众多,又是道喜,说不完的奉承话,岑越看着被众人众心捧月的阿扉,像是看到以前年幼的阿扉。

    天之骄子,以前是,现如今也是。

    齐少扉客气寒暄谦让回去几句,便找了借口,拉着越越离开了。

    “回吧。”

    岑越也点点头,“在贡院门口久留也不好。”

    “嗯。我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其他落榜的举人痛苦不已,我还是别在这儿受恭维话了。”齐少扉道。

    若是以前少年齐少扉,不在意这些的,他聪慧,锋芒毕露,到了如今,受岑越影响许多,更多心平气和,处事温润了些,自然不愉快厌恶的,也能拂了回去。

    牛师傅没挤进来,候在一旁,等的心急,见了三少爷郎君来,顾不上身份,便问:“郎君三少爷可中了。”

    “中了。”岑越笑的点点头,“还是案首第一。”

    牛师傅怔愣片刻,是大喜,双手合十连连说老天爷保佑,老太爷在天之灵,您看到了云云。

    可见中进士带来的冲击和喜气。

    这是大喜事。

    一行人乘车回院子,刘妈妈等人干脆是在门口等着,见车门便上前询问,牛师傅笑的裂了豁口的牙,说中了中了,三少爷还是案首呢。

    “什么案首?”

    “就是第一。”

    刘妈妈喜极而泣捂着脸,没成想真是第一,早上三少爷还说‘中是能中,怕不是第一’这等话,结果没成想第一!第一!

    整个院子都道喜,岑越也高兴,发了话给大家包红包。

    第二日时,报喜官敲锣打鼓一路前来,引得商肆的路人围观,“怎么了这是?”

    “这你都不晓得?报喜官啊,今年恩科结束,昨日成绩下来了。”

    “看样子,这谁家院子还出了一位大人。”

    虽是刚成绩下来,还未有官职,但进士之身,怎么说官帽是跑不掉的。有人仔细一看,便道:“老天爷啊,不得了不得了了,竟是案首。”

    “案首我知,这岂不是状元之才。”

    “去瞧瞧。”

    “谁家出了位文曲星,先前怎么没留神?”

    众人跟着报喜官到了一巷子,进去没多久门前一棵大树,有人认出来了,说:“难怪没印象,这户人家院子挂着,不住这边了。”

    “案首长什么模样?”

    “这般智慧,怕是年长的。”

    众人七嘴八舌,报喜官叩门,铜锣响的咚咚声。牛师傅刘妈妈等人,昨日就打听之后什么事,知道有报喜官来,这日早早候着,连门都是虚掩,怕报喜官敲,以为没人的。

    这不,报喜官敲了两下,门就开了。报喜官道喜,一连串的吉祥话,刘妈妈请两位进喝茶,两人便也不推辞,看这户人家虽是租的院子,但有仆从伺候,想必喜钱不会少的。

    两人进了屋,见了正主,当即又是喜话。

    今日大早,别说齐少扉穿新衣,就是圆月也被岑越好好打扮了一通,穿了一身大红色,喜气的不得了,齐少扉打趣说,圆月像是一颗红色的汤圆。

    圆月听不懂,但觉得爹说他坏话,便摇摇头,说:“不呀。”

    “你爹爹夸你呢,说你可爱。”岑越笑道。

    圆月便立即给他爹露出小牙来,笑的很是喜庆。

    便说这会,一家三口接了报喜官的道喜,岑越笑着客气两句,忙让青丝给红包——钱都是换好的。

    两位各三两。

    两人接了红包一掂就知道分量,当即是笑的合不拢嘴,左一个老爷好,右一个多谢郎君,说了许多吉利话,饮了茶,最后还说了殿试一些须知。

    “……凑巧了,今年殿试在年底,一个月之后,老爷不用担忧,到时候提前一日有公公教各位老爷们进宫礼仪的,不会出什么岔子,我们在此祝齐老爷,殿试吉利。”

    齐少扉道了谢。

    这边就能送客了。

    从这会到殿试之前的一个月,都是属于社交活动,中举的高高兴兴,呼朋引伴喝酒,有的还去风月场所,毕竟先前苦日子熬过来的,这会考上了,那就松快松快。

    没考中的自是心情不佳,情绪低落消沉,也没什么兴致心情留在盛都,看旁人高高兴兴,心里难免酸楚,因此三三两两结伴,租车的,或是自家车的,都返程回家,还能过个不怎么痛快的年。

    盛都各家客栈,一下子空了许多。

    四百七十多位举人老爷考恩科,只取前七十名,今年取的还算多了。听说上一届,只取了五十名。

    小院门房收拜帖的一下子多了许多。

    江护院捎到后头,跟郎君说:“郎君,这是今日的邀贴。”

    岑越接了之后放一旁,一会阿扉出来自己看。这些帖子多是同为进士送的,或是哪家乡绅富商,提早跑动的,先前他们租的院子主人家还来了,上门亲自道喜,还给包了银钱,说进士在他家备考,蓬荜生辉云云,不敢收钱了。

    一番推诿,岑越自然不收,那房东偏要给,搞得岑越头大时,阿扉出面,冷了几分,直接道一声不用,多谢。房东便笑盈盈的说进士老爷大度这类话。

    岑越:……

    就一下子好像换了个身份地位,捧你的话这些日子听多了,但能如此换口风,什么方向都能奉承几句,岑越每每看了还是觉得不适应。

    “越越要是烦了,便借口备考,闭门谢客就是。”齐少扉出来说。

    岑越:“我是有点了,那就闭门谢客吧,咱们在盛都也没认识的人,摆席什么的回乡里再说。”

    “你先把今日的帖子看了。”

    齐少扉翻开帖子,一目十行,把吹捧夸他的话略过,只看有无事情——自然是都无事找他的,看到一封时,脸色都变了,把此人记下。

    岑越看阿扉神色不对,还以为什么事,凑过去一看,顿时:……

    这人写的天花乱坠之乎者也,岑越看的有些吃力,等看完了,反应过来后:……

    “是不是邀你喝花酒的意思?”岑越问阿扉。

    齐少扉正襟危坐,当即说:“此等酒色之徒,我记下了,下次见面就骂他!”

    “……倒也不必骂,别跟他玩了,拉黑名单里。”岑越也记住此人名字了。

    喝个屁花酒,都知道阿扉拖家带口上来考试,还邀人干这个。

    “知道了越越,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也没去。”岑越挑了下眉,逗弄话语还没出口,便看阿扉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得,立即说:“越越,我清清白白的,你不能凭白污蔑我清白!”

    岑越:“……知道了。”逗这个确实不好。

    “其他的都不看了。”

    “看完吧,都拿进来了。”岑越坐在一旁也翻看起来,万一真有什么事——可能性比较小。

    多是邀请赴宴、赏花喝酒说文章等等。

    结果还真有,不算事情,岑越说:“这位周凯,还有就是先前放榜那日,你救下的黄举人,他们二人想上门道谢。”

    “那我回个信,看看那位黄举人如今如何了。”齐少扉道。

    齐少扉写了回帖,让牛师傅按照帖子里留的地址去客栈送信,一边在门口张贴了闭门谢客四个大字。

    第二日一大早,周凯同黄举人便登门来了,手里拎了两样礼,一坛酒,一包糕点,不算贵重。

    刘妈妈邀人入内,客客气气的。

    等见了面,简短寒暄一二。齐少扉请两人坐下,黄举人缓了两日,神色虽是还憔悴有些失意,但比那日疯癫状好了许多。

    “还没恭喜齐进士榜首,殿试时,定能蟾宫折桂。”

    齐少扉说:“文无第一,殿试再说殿试的话。”

    黄举人怔了下,而后也不知说什么了,他虽说淡泊致远,可心底里其实还是想像齐举人那般,但今日见到齐举人,对殿试如何,反倒是神色淡然许多。

    “胳膊伸出来。”

    “什么?”

    齐少扉说:“我替你把把脉,胳膊。”

    黄举人想说不碍事好多了,可不知为何,对上齐进士的神色,还真是先伸了手。

    “我没事了——”

    “你忧思过度,焦虑难眠,再不放宽心,没几年好活的。”

    黄举人:……

    旁边周凯担忧了,说:“黄兄,你信齐进士吧,先前你癔症,他两手不知怎么做的,你就好了许多。”又道:“有什么药吗?”

    “那我给你开一些,安神静心的药,回去喝一喝,别看书了,干点旁的。”齐少扉起身去书房,没一会拿了一贴药方过来递了过去。

    黄举人还踌躇,齐少扉一看,“你怕死,那便破罐子破摔吧。”

    “不是,我不是这般,只是……唉,说实话,我现如今跟自己说没事不考了,可心底还是不甘心,一口的气吐也吐不出来,结在胸口处。”

    “所以让你喝药。”齐少扉莫名,不然他开这药方干嘛。

    自己调节不了时,那就要靠外力的。

    黄举人一听,便收了药方,很是郑重道谢。后来重新坐下,周凯好奇问齐兄还会行医?

    “先前生病,我夫郎替我寻了几位大夫,病好后,我便跟着一道学了,还挺有意思的。”齐少扉道。

    越越多关心他啊。

    两人一听,都以为齐少扉是什么小病,如今好了,还学了医术,真是——人和人不同的,年纪轻轻考中了进士,学医也有两下。

    中午时,岑越留二人用了饭,又说了些闲话。周凯和黄举人是老乡,一个府县底下不同镇出来的,周凯今年四十二,这次考中了进士,挂车尾。

    吃过饭没留多久,二人便离开了。

    之后小院闭门谢客。齐少扉让牛师傅送拜帖,都是给盛都几位太医宅子送的。

    会试榜首名声大振,在盛都城,各个阶层圈子能变着法子各个花样角度,说个一月半月,就跟村里扎堆磕牙一般,不过话题换了,说话的人不同,不过在岑越看都是好奇,扎堆说八卦。

    按道理八卦主角的齐少扉,应该各种赴宴,喝酒写诗,留下几句绝句,让其他进士、举人都一睹风采。

    结果这位中心人物安安静静的,如此反倒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贡院附近的永德巷子,杨府。

    “岳父如何说?”杨淙见妻子回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季氏怔了下,笑说:“相公怎么对今年榜首这般上心。”

    “也不是只对今年,往年也是,我学学榜首们的才华文章。”杨淙先是面色一僵,而后笑笑自然说:“岳父大人说我文章匠气,我学了好讨他的欢心,将爱女嫁给我这个小官,我自是要好好表现,多多上进的。”

    季氏听的耳根羞红,笑了句:“相公玩笑打趣我。”便没二话,从袖子中取出了榜首的文章来,“这是抄本,不碍事的,相公你看吧,不过我看,相公文采是不遑多让的。”

    这就有滤镜了,当年杨淙会试,名次虽不是末尾,但也平平无奇在中游,得了个二甲中,连着一甲都没挤进去。

    而会试榜首,如无意外,那实打实的一甲了。

    杨淙接了文章,打开第一行是考生籍贯姓名,自然他早早都知道了,可不死心,还想再确认确认,只是一看,便心往下坠着。

    “真是他。”

    “相公谁?你认识这位齐进士吗?”

    杨淙笑的有些僵硬,说:“先前我那一届,他也到了盛都赴考,可惜……临了出了岔子,他没考,生了重病。”

    “这位齐少扉今年才二十六,是相公会试那年——”季氏算了下,眉目带着惊讶,“竟是十三岁就中了举。”

    杨淙已经笑不出来了,只点了点头。季氏没察觉到,还自顾自说:“难怪这般厉害,我问了父亲此人,父亲还说,没考前,温大人也提及,对此人有印象。”

    “温大人?”

    季氏当即是面色不愉,她是女儿家,不懂朝堂政事,但是父亲常常说,温如生是摄政王派,本次监考,屡次三番口舌讥讽,这便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身为女儿,季氏自然是同父亲一般‘同仇敌忾’了。

    “可不是,还说这位齐少扉前两次都是案首,等此次定了成绩,揭了糊条后,看到榜首名字,说连中三元,不错不错。”

    “齐进士是参加恩科,以后效忠圣上的,这温如生直夸不错,想必是想招揽此人,父亲有些担忧的,不过父亲说,此子文章做的很言之有物,哀百姓艰辛,观其文章,是个正派之人。”

    季氏说了许多,见相公神色晦暗,当即顿住了,有些担忧问:“相公?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自从会试榜单下来,那日你回来神色就不对——”

    “无事,我没有事。”杨淙打断说。

    季氏不信,“咱们多年夫妻,相公难不成信不过我?是不是相公和这齐少扉过去有什么不愉?”她一想,过去齐少扉才十三岁,或许是少年人心性直爽,冲撞了相公,闹了不快。

    杨淙听妻子絮叨,只觉得烦躁,却不能发脾气,只能忍着,勉强提起情绪,敷衍说:“真的无事,你才回来,先歇一歇吧,我去书房了。”

    季氏看相公匆匆背影,蹙着眉头,相公定有事情瞒着她。

    杨淙在书房踱步,手里握着抄本的文章,不知觉的攥的紧,口中轻声:“真是他,真是他,他怎会好起来,竟还中了榜首。”

    “下个月便是殿试,便是殿试……”

    若是齐少扉在殿试中得了状元,若是跟圣上说起当年旧事,若是——杨淙吓得脸色白了,他这人伪君子真小人,从小学会察言观色,惯会装,可到底没经历过什么大事——除了那年,逼到头上,脑子也不知想什么,将人推了下去。

    那时候他慌乱害怕,看到旁边的人,只有恐吓威逼的份。

    杨淙惶惶不安,当天夜里,便在梦中惊醒,吓得额头是豆大的汗,妻子季氏被吵醒,在旁询问,杨淙又不答,只说无事,做了噩梦惊着了。

    之后一些日子,杨淙度日如年,每每想到年底殿试时便如在烈火中煎熬,当即是乱了些分寸,让小厮去打听齐少扉如今住在何处,有无什么走动。

    “大人,齐进士前两日出门,到了林太医府中。”小厮报。

    杨淙像是没听清一般,“什么?”

    其实小厮也觉得怪异,但确确实实如此,便又说了一遍,“大人,齐举人真去了林府,就是太医院林太医那位,我打听时还以为假的,问了许多人,还去林府打听了一二。”

    “他一个进士,去林太医府中干嘛?”杨淙质问。

    小厮也不知道啊。

    别说杨淙发懵,就是盛都关注着榜首齐少扉消息的,听到后都懵了,先是说:“是季府吧?别是你打听错了。”

    “今年主考官是温大人,那再去拜会也该是去温府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圣上开的恩科,齐进士想必心中有数,那是一心想着圣上,季大人是圣上的太傅,自然走动拜会去季府。”

    打听到消息的跑腿/小厮,纷纷道:“不是,齐进士没去季府,也没去温府,他真的去的是太医院林太医的府邸。”

    “啥?”

    “???”

    说了半天党派之争、阴谋论,众人傻了眼。

    就是温府、季府二府,听到消息,两位大人也有些摸不到头脑。温如生听闻后,虽是一头雾水,便说:“……今年这位榜首与常人不一般,不愧是有神童之名,随他去吧。”

    季府季大人则说:“罢了,不来老夫这里,没去狗贼那边便是。”只是为何去拜访太医院的太医,这榜首难不成有什么隐疾?

    太医院诸位太医也没想到,今年他们这儿成了话题中心了。

    有人向林太医打听,榜首齐进士是干什么的。林太医当即是笑呵呵的,说:“此子神人也。”

    还拽上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1:今日去林太医府中拜会,说了梨头病情,与我想的诊治方法,林太医很是热情,留了我用饭,还讨论了失魂症的诊治,我说此症要心爱之人唤着,林太医怎么知道,我和越越天下第一好,越越是我心爱之人,唤回了我丢失的魂【撑脸颊

    第119章 北安伯119

    时日匆匆,过的飞快。

    入冬了。这是圆月第一次在南方过年,都快到年关了,也没见一片雪花飘下来,青丝小菊两人看的惊奇,说:“这盛都城怎么到了冬日都不冷。”

    “跟咱们的秋日一般。”

    “这不下雪,庄稼地里不就没雨水了?”

    刘妈妈去过南方,懂一些,跟两人说:“南方不种麦子玉米,人家田地雨水多,种稻米,是吃不完的米,还有绿油油的菜。”

    “那真好。”

    其实哪里有寻常百姓吃不完的米,只是盛都城内富贵显赫的人多,就是贩夫走卒,衣着、精气神都要比寻常地方好许多。

    “今年在外头过年,也不能马虎了。”刘妈妈开始吩咐,年前几号开始扫灶台,几号扫屋子,几号拆拆洗洗等事宜,还有年关底下时做炸货。

    青丝和小菊寻常也出门——来这儿出门比家里还多,因为郎君嫌无聊,基本上每日都会出门走动走动的,要是走路去商肆玩,大多数都带着两人,不像以前在青牛镇,小菊都没怎么出过门。

    此时青丝就说:“刘妈妈,我听本地人说,这边过年要吃炸茄盒还有糖醋鱼的、糖醋虾球,年三十还要吃一碗藕粉呢。”

    可真是稀奇,吃的都是沾甜的菜。

    岑越刚过来听到这儿,不由笑出声,“那阿扉可是老鼠掉米缸,快乐。”阿扉喜欢甜口的。

    “郎君。”

    灶屋三人行礼称呼。

    岑越摆摆手,自打阿扉成了进士,家里就是刘妈妈都开始抓规矩了,怕以后三少爷做了官,底下人没规矩,让人笑话了去。

    但实际上……怎么说呢……

    岑越有些感觉,但此时没说。

    “快过年了,今年买些棉花布料,都做身盛都款式的衣裳裙子,这边还挺好看的。”

    小菊一听眼睛亮晶晶的,“盛都女郎的衣裳真好看。”

    跟北方的宽大袄裙不同,盛都女郎衣衫是收腰的,寻常百姓女子上杉是窄袖口,方便干活操持家务,斜襟,底下是六拼裙子,有腰带束着细细的腰,身姿勾勒的玲珑漂亮。

    “都做,回头你们学会了,带一些料子回家,再给家中其他人也做。”岑越道。

    青丝小菊都高兴,谢过了郎君。

    刘妈妈想说,三少爷日后若是在盛都做了官,或是到旁的地方,指定不回去的,但她一想,就是三少爷做官了,那也要回去搬家的。

    桃花乡宅子盖的那般大那般好,郎君在果田地里又费了这么多心思,要是跟着三少爷到了旁处,多浪费啊,可惜了。

    年关近,小院热热闹闹喜气忙活起来,就是圆月都穿上了新衣裳,此时圆月快两岁了,学会了走路,是很喜欢在地上跑的,有时候跑的快,齐少扉说跟个小耗子似得一溜烟就没了。

    气笑的岑越拍大崽,怎么形容呢!

    “什么小耗子,谁家小耗子白嘟嘟的。”

    案首齐少扉便说:“我才疏学浅,越越别气,我看看哈。”仔细一看,院子里圆月戴着一顶帽子,一醋溜的跑。

    小孩子才学走路,跑起来不稳还快,脚步哒哒哒的。

    “勉强能做一只兔子吧。”齐少扉改口。

    岑越:兔子就兔子吧,比小耗子强。

    明年是龙年,民间多了许多‘龙’有关的制品,自然不是真龙了,真龙天子那在宫里,五爪金龙,民间的龙制品就三爪,做的也不会太精细传神。

    岑越给圆月买了一只糖画,画的是龙,仔细看,那龙爪子就俩——更可怜了。

    二十四日时,就来人了。

    刘妈妈一听是礼部的,忙开了门请人进。

    “齐进士好,四日后,也就是二十八日时是殿试,寅时末便要收拾妥当,到达皇宫成风门口,两刻左右会进宫,在前头正极殿候着,不可大声说话,不可直面圣上龙颜,不可到处乱走乱窜……”

    礼部人送来了衣服,说了一些须知,教了怎么见礼,又说:“等到了宫中,也会有公公教的,齐进士放心。”

    ……

    这便是早上五点就到宫门口,五点半进,进去后自然不可能直接考,还得在学规矩礼仪,正正着装,到了早上八点时,在正极殿内候着,一直到八点半左右,开始考试。

    这次考试时间短,就一个时辰,十点半左右考完,考完了也不能走,就站在一旁候着,要是圣上恩泽,体恤各位进士,可放在一旁侧殿休息、整理衣襟——也就是上厕所。

    因为殿试考完当天出成绩,主考官带着人先过成绩,最后给圣上过目,一甲前三状元、榜眼、探花,由圣上定夺。

    流程就是这么个流程,一套下来,各位进士出宫早了就是下午三四点,要是再拖拖拉拉,赶在宫门落钥前能出来——这就到了六点了。

    送走了礼部的人,岑越回想刚才内容,是头大,“那日你辛苦了,从今日开始,晚上早早睡,那天早上吃点顶饱的。”

    “我不吃饼和馒头了。”齐少扉忙说。

    岑越:……

    “牛肉夹饼?”试探。

    齐少扉鼓着脸不合作。

    会试的阴影对大崽真的太大了。岑越便改口说:“早上吃饭团吧,糯米饭团顶饱瓷实,我给你里头裹点肉松,清清淡淡的,就吃两个,也别喝水了。”

    齐少扉这下开心了,说好。

    “真跟圆月一样。”

    “我是他爹,要像也是他像我。”齐少扉哼唧唧说。

    岑越当日就买了猪里脊,既然做肉松一次性多做些,这个好放,回头给圆月下粥也能吃。

    小院里忙活起来,灶屋里弥漫着肉香味。

    另一头杨府,杨淙大半个月没睡好了,神色憔悴,此时副官坐一旁,杨淙变着法子问今年各位进士入宫服饰、礼仪、各项东西都通知到了没。

    副官其实心中纳罕,这也不是他们部负责要做的?

    不过上峰抱病在家中休息,还操心过问此事,副官奉承了几句,拍了拍马屁,是将听来的一通说了去。

    说来说去很是笼统,没点有用的。

    杨淙心中烦躁,面上却笑的宽容问:“部里做的好,你也上心了,是这般,听说今年案首文采风流,我是好奇,想听听案首的事。”

    “案首齐进士?他,听说这位进士很不一般,是闭门不见客,反倒往太医院几位太医府中跑的勤,听说太医对齐进士都是夸赞,人也年轻……”

    说来说去还是以前那些。

    副官走后,杨淙揉了揉额头,季氏从里面出来,担忧的看着相公,大半个月前相公就不对劲了,只是她问了相公一直没说,可这半个月下来,相公身体越发不好了。

    “相公,我们夫妻一体,你心里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季氏劝。

    杨淙摆摆手,本来想敷衍过去的。

    季氏又道:“相公,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位案首齐进士是认识的吧?我也不知你们之间闹过什么间隙,你是不是怕什么?”

    “我——”杨淙对过往那遭事难以启齿。

    季氏继续说:“殿试在即,相公你吃不好睡不香,日日夜夜煎熬,我虽是不知内情,但相公,现如今能补救我们便补救,你若是得罪了齐进士,不妨我们带着东西上门亲自赔罪。”

    她看相公如此折磨自己,便心痛不已。

    杨淙握着妻子的手,心里反复思量如何说,说多少才对自己有利,妻子有句话说对了,现如今还能去试探试探齐少扉,能补救,若是到了殿试上,齐少扉面圣说了些什么——

    为时晚矣。

    “夫人说得对。”

    杨淙做艰难痛苦状,是一副悔过的表情,他这些日子没睡好,面色憔悴,如今也不用多装,就已然让季氏心疼不已,纵是有千万般的过错,季氏都会站在相公身边的。

    “我不敢告诉夫人你,只是怕你觉得我——觉得我不那般好了。”

    季氏双目泛红,“相公,我们情谊,你品行如何,我怎会凭着一两句话,过往事情,就不信你呢。”

    “是为夫小心了。”杨淙把话在心中过了过,说:“那年我科举,早早到了盛都,诸位同窗皆友爱我,我也喜欢乐意帮其他人的。”

    季氏点点头,相公善心,这她知道。

    “没几日,齐弟来了——”杨淙一声苦笑,嘴角都泛着苦,演戏说:“现如今也不知道齐弟认不认我这个兄长了。”

    “他少年英才,称一声神童也是名副其实的,只是年少,才十三岁,锋芒毕露,惹得同届举人有些不平,我总是左右调和,从中缓和矛盾,他也知我好心,叫我一声杨大哥。”

    季氏听到此,觉得相公真是善良大度,那位齐进士年少时,脾气还挺大的,她家相公为此人如此费尽心神,即便是有什么过节,也不该记恨多年,看相公这些日子忧思,难不成齐进士还想坏了相公官途泄恨吗?

    这便是小人行径了。

    “那年深秋,穆府办了赏菊宴,邀京中举人前往赏菊,当时我们同行,还有一位李举人,他家中贫寒,我多有照顾,他便对我很殷切的。”

    “登高赏菊累时,我和李举人在一处避着人歇息。”杨淙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到妻子眼底的担忧,左右一思量,不能全然把自己摘出去,不然之后齐少扉不说出去,要是妻子替他打抱不平,主动嚷嚷出去,那便不好了。

    因此改了口,说:“李举人想奉承我,说了些齐少扉的坏话。”

    “我没有拦着。”

    杨淙双手捂着脸,露出羞愧来,“夫人,是我那时心胸不大度,刚到时,众人都捧着我,后来齐弟来了,他年少,才十三岁啊,写的文章,出口成诗,风头无二,我多是羡慕,赏菊宴上,穆举人更是对齐弟夸赞连连……”

    “我每每都想,若是那身文采本事,分我一二就好了。”

    季氏听到这里,非但没觉得相公心胸狭窄,反倒升起一股浓浓的怜惜来,抱着相公肩膀,说:“这是人之常情,相公不必妄自菲薄的,你也很好。”

    “再说李举人说齐进士的坏话,你只是没拦着,他就是心里记仇到了如今,那也该寻李举人的事,怎么能来找你呢。”

    这齐进士如此小肚鸡肠,记恨到了如今?

    杨淙将头埋在夫人胸怀,是语气带着哭诉悔意说:“齐弟和他书童听见了,两人进来,他书童替少爷打抱不平,拉扯之间,书童从山上掉下去了——”

    季氏一惊,不是说坏话么,怎么就这般了。

    “当时太混乱了,我也害怕,推搡间,齐弟也掉了下去……”

    季氏错愕,“他、他们掉了下去?”而后看到相公一双流泪的眼,当即是反应过来,安慰相公说:“齐进士现在还好端端的,相公莫怕。”

    杨淙闭上眼,说:“书童死了……”

    “死了?!”季氏这下明白过来,为何相公这般害怕,她一介妇孺,如此摊上人命的事情,乍一听也怕,只是看到相公憔悴悔意,当即生出一点勇气来,左思右想,说:“只是一个书童,若是卖身到了齐家,是一个奴仆……”

    “齐进士如今没事便好。”

    “他要是心里还有当年的恨,咱们上门拜访赔罪,赔他银钱,书童家里也给银钱——”季氏只想到了此法。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书童奴仆的命,齐进士现在好着,想要翻旧账,是他们理亏,但也不是相公害死的——

    季氏想到这儿,低头看了眼相公,相公神色慌乱愧疚,当即季氏不敢再深想下去,书童和齐进士到底是慌乱推搡不小心掉下去,还是……

    “不行,我回一趟娘”季氏不再说登门赔罪这事。她深知,这事她无法揽下来,若今日是书童家属讨上门,他们能用银钱打发了,可如今对方是进士,还是榜首,不日就要参加殿试。

    这等事情,只有……麻烦爹了。

    总不能相公坐牢,她孩子怎么办?

    季氏当即就让下人套车,杨淙不想去,面对夫人还能搪塞糊弄装过去,夫人同他有情分,但面对岳父便不会这般轻松了。季氏显然也明白,扭头跟相公说:“我先回去……相公别怕,爹不会不管我的。”

    “是我对不住夫人,劳烦夫人了。”杨淙深深行了大礼。

    季氏双目含泪,“咱们夫妻一体,何苦如此,相公且等着吧。”她便是跪地哀求,也要求得父亲帮忙。

    二十六日大早。

    青丝小菊二人上街买布料,有江护院跟着一道。岑越说今年在外头,都回不去过年,今年年礼也买上,就不给肉这些,买一些盛都的布料,还有干货,带回去。

    盛都偏南方,又跟渤海国近,可走水路,因此海鲜很发达,一些干货像是虾米、海带、紫菜等等,尤其是海带紫菜,在本国寻常百姓桌上很常见。

    因为盐贵,这俩样晒干了,做菜煮菜,自带盐味的。

    岑越觉得这个好,自然比寻常菜干,人家也贵。当时江护院听了,还说这生意好做,要是运到北方咱们那儿——

    “渤海国商贾能送到这儿,又跟盐是占了边,这等买卖落不到寻常商贾手里,就是做二道贩子,车马费等等,要的贵了,百姓吃不起还不如买盐,要的便宜了,挣得不多。”岑越说。

    最关键是,这两样供货在渤海国商贾手里捏着,受制于人,而且就像他说的,和盐有点擦边,有人要是整治你,给你按一个‘贩售私盐’的罪名,那就说不清了。

    江护院一听,当即是恍然大悟,难怪没人做这个买卖,都是在固定的铺子里才能买到,他还以为跟着郎君走商学的多了,差点糊涂了。

    今日早饭吃的简单些,是白米粥配着肉松,还有两个饭团。

    岑越昨日做好后——做了一罐子,当天就配着米粥吃,阿扉和圆月都喜欢这个口感,是昨晚吃完了,睡前圆月还跟他说:“阿爹,肉肉丝~”

    “是肉松。”

    圆月奶声奶气说:“肉松松。”

    岑越笑的不成,摸了把崽圆圆肚子,晚上吃的有点多,幸好是喝粥,当即答应明早还吃。齐少扉也爱这个,睡前说:“越越,饭团包肉松的话,要不要提前试试?殿试那日我怕太早了。”

    就是想提早吃上这个。

    真跟郊游去似得!

    饭团岑越用紫菜外头包着,里头是米饭,再裹着鸡蛋丝、虾仁,满满的肉松,放了一些自制的酸甜酱,齐少扉咬了一口便说好吃。

    “期待殿试了。”齐大崽说。

    一家人是高高兴兴吃早饭,还没吃停手,齐少扉很喜欢这个酸甜酱,越越还给他炸了薯条沾着吃,说沾什么都好吃。

    “沾馒头片呢?”岑越问。

    齐少扉手下就停了,而后撒娇说:“越越~你不能老欺负我这个。”

    “好好好,我的错,不提这个欺负你了。”

    正说着话,门外牛师傅来了,说:“郎君三少爷,门外来了客人,说是季府的,还有杨府——”又补了句,“我看着,像先前三少爷认识的那位杨善之杨举人,面上像,也不知是不是。”

    饭桌上本来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冷了。

    牛师傅一看,话音也没了,只是心里那压着的想法,这会泛滥开来,当初三少爷和墨玉掉下假山这事,在场的就是杨举人和一位举人,说法是看着三少爷和墨玉掉下去,没来及赶过去拉住……

    还说墨玉贪玩,想采花,三少爷跟着拉了把。

    不对劲的,墨玉是贪玩活泼,可在旁人地盘上,不是没轻没重的人。这会……牛师傅见郎君和三少爷脸色都平平,心下不敢乱想了。

    “不见,拒了。”岑越说。

    刘妈妈在旁有些着急,说:“郎君我听着还有什么季大人,这副考官就是姓季——”

    “我知道,殿试在即,他们来没什么好事,会打扰到阿扉学习,再者这位姓季的,必然不可能是副考官。”岑越解释了句,这点‘小事’,怕是季太傅还不想出面。

    牛师傅应了声就往出走。刘妈妈有点急看三少爷,一看,发现三少爷脸色冷冷的,当即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了。

    门外。

    牛二回话:“我家三少爷备考中,不见客,各位对不住了。”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杨淙与大舅哥皆是坐在车中的,是季府的下人上门叩门,说信的。结果此时一听,很是惊诧,道:“你没通传,是我家大少爷,季府,季太傅家中的大少爷吗。”

    “小的报了,我家主人说不方便见客,各位请回吧。”牛二道。

    季府跟班更为恼火,一个进士门前的,竟面子这般大吗?季府都请不动,见不得了?

    门口二人一来一往回话,车上杨淙听在耳里,只有一个念头:齐少扉病好了记起过往,知道是他害的书童与推得齐少扉,所以才不想见他们。

    更是,憋着一口气,等殿试。

    杨淙吓得手脚冰凉,慌乱无神。听到前头马车大舅哥声:“你还坐在里面如何?下来吧,我亲自下车,里头人总该给几分颜面。”

    “过去的事情有你做的不对,但那也不是故意的,解释了想必齐举人会谅解你的。”

    季明是季太傅的长子,如今谋了个清水衙门,做五品官。官阶不大,但因背后是季太傅,在官场中,谁见了都给几分薄面的——摄政王党派除外。

    杨淙便下来了,季明一间,晒然笑说:“看你吓得,没事,妹夫。”

    “谢谢大哥为我奔波,我是胆子小了些。”杨淙擦擦汗说道。

    季明更是硬气,拍了拍妹夫肩膀,说:“他虽是进士,可后日殿试上成绩如何——圣上厚待父亲,父亲说什么,总是要思量一二的。”

    牛二听的眼皮跳,知道这位爷话是讲给他听的。

    “听清了利害关系,劳你进去再说一遍,就说我们是真心来赔不是的,当年的事情,是我妹夫无心之失——”

    牛二没忍住说:“墨玉死了,三少爷差点死了。”他知道自己身为下人,这会多嘴,怕给三少爷惹了麻烦,只好压了脾气,说:“我进去通传,各位等一等。”

    院子内,岑越把圆月交给刘妈妈,让刘妈妈带孩子进屋。

    “青丝和小菊没在,我如今在进屋里,连个上茶水的人也没有。”刘妈妈怕慢待客人。

    岑越:“来人不算客,进去吧。”

    刘妈妈见郎君神色,不敢再多言,抱着小少爷去了里屋。

    院子里,齐少扉望着门口方向,说:“越越,我知道你先前想让我装记不起事,待殿试后,待做了官——”

    “也没有。”岑越想了下,“以前你是举人,我是商贾,地位轻,怕对方知道了找咱们报复。”他电视剧看多了。

    “到了如今,他找上门了,难不成还要你陪他演戏么。”

    岑越说到这儿,看向阿扉,“你是不是也没心思做官?”

    “嗯。”齐少扉点了点头,“我心不在此,觉得在乡里挺好的,琢磨学习医术,以后悬壶救世做个大夫,如今考了功名,替家中逝去的长辈圆了心愿,也是能借此机会,替墨玉讨回公道。”

    岑越便笑了下,“以你的聪慧,以后就是神医了。”在桃花乡里,声名远扬的神医,听着比在官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舒坦自在许多。

    “怕是他们不死心。”

    果然没一会,牛师傅进来了,这次脸色难看,说:“郎君三少爷,季太傅的大少爷和杨淙,他们当着我的面说……”

    把威胁之语说了一遍。

    岑越听得窝火,心里来气,他们只是拒之门外,对方已经拿阿扉官途,殿试成绩来威胁,如此这般,哪里是来赔罪道歉的,分明是想打发一些银钱、好处,然后颠倒黑白,杨淙成了‘无心之失’。

    阿扉若是陪这种人演戏周旋,是让人恶心坏了。

    “不见。”齐少扉道。

    牛师傅隐忍,双目发红,“三少爷,当初墨玉是不是被杨淙害死的?”

    齐少扉点了点头。

    牛师傅忍住了泪,低头说:“三少爷,外头来人是副考官的长子,墨玉死的委屈冤枉,但您不能因为这事,坏了自己前途。”

    “我有定夺,你去吧。”齐少扉道。

    牛师傅无奈,只能回话。

    岑越望着牛师傅背影,说:“他也是为你着想,并非不在意墨玉的死。”就跟刘妈妈一样,想法掰不过来的,在他们看,墨玉是委屈无辜,但就是一个下人,一个奴仆,他的命怎么值当换主子前程。

    ……但其实并非换不换前程,若是跟季家低了头,那便不是齐少扉了,若是圣上是这般偏听偏信的,做官——做什么官。

    门外两次被拒,季明不可置信,最后是脸黑,跟妹夫冷声说:“这个齐少扉,还没坐上官位,便已经猖狂起来,我们亲自登门,竟是被拒,好啊,好啊,看他嘴硬到什么时候。”

    “回吧!”

    杨淙看大舅哥怒了,非但没有焦急,反倒心里轻松了些,大舅哥对齐少扉生了气,回去给岳父说明情况,只会偏帮他的,若是劳动岳父进宫面圣就好了……

    二十七日。

    军政处。

    摄政王独坐一处,底下侍卫来报信:“王爷,季太傅进宫面圣了,在暖阁说了两盏茶的话。”

    侍卫见王爷不语,便将书信递了上前,下去了。

    那信纸上,写的便是季广恩和圣上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3:做什么官呀,我做官了,越越的买卖,越越的田怎么办,我和越越可不能分开的,我们要做桃花乡的神仙眷侣【重读

    第120章 北安伯120

    “让子同来。”

    摄政王望着桌上的信发了话。

    下属退下,一盏茶的功夫,吏部尚书温如生到了。

    军政处就在皇宫前殿,摄政王把持朝政,六部的折子每日送到摄政王的案头上,而六部尚书每日早上在军政处偏殿坐值,晌午用过饭菜后,下午到各部坐值。

    六部各衙门就在宫外不远处,按照六部的重要程度,地理位置也不同,清水衙门就偏远一点,各位大人骑马坐车还是快的。

    这会正好快午膳了。

    “王爷。”温如生见了礼。

    摄政王抬了抬手,从位置上起身,将那片信纸递过去,一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起用膳,边吃边说。”

    “是。”

    两人不是君臣,但相处之间更似君臣。摄政王久居高位,其野心,心腹之中不难猜出,温如生懂,但为这天下苍生,大盛基业,他甘愿认摄政王为君。

    饭桌上,摄政王主位,亲近让子同坐在下手。

    温如生应是,过去一般用膳谈事习以为常,这会终于能看到信纸,一目数行,便蹙着眉,心中有了想法。

    “此乃契机,王爷。”温如生道。

    若是用的好了,这便是大事。

    摄政王笑了下,点了点头,说:“所以喊你过来,看如何用。”

    太监上了饭菜,摄政王一向勤俭,素来晌午午膳,是两素一荤一汤,吃食材料也是寻常可见的,今个晌午倒是多了两道精细的海鲜。

    摄政王随和笑说:“知道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特意做了两道,看看合不合你的口。”

    “谢王爷惦记。”

    以前的温如生觉得这是摄政王招揽人心的手段,但十几年如一日,且摄政王是真的俭朴,在外物上没有过多欲望,摄政王最大的野心,便是——

    可勤政爱民,这是错吗?

    温如生那时候也纠结过的。

    此时不提,两人先用饭,摄政王不爱太监伺候夹菜,上膳太监便退到厅外候着,这都是摄政王的人,说话不必避讳——自然也不能太直白了。

    温如生:“王爷,先前太后一党,在民间散播一些不利王爷的传闻,竟是不惜连她也拉下水……”

    什么摄政王爱慕寡嫂太后,无稽之谈。

    “天下读书人尊正统,我把持朝政多年,又‘爱慕’寡嫂,在民间百姓口中,已然是大奸大恶禽兽不如了。”摄政王语气淡淡的说道。

    温如生:……他其实心里也这般想,但王爷说出来了。

    “皇帝躲在背后,坏的都是本王做的,他是贤君,只是可惜被我这个奸臣把持朝政,不能伸展,不然这大盛国岂不是在皇帝带领下,要一统六国了?”摄政王说完,挟了菜送进口。

    温如生听了倒是憋住了没笑,这是季太傅口头禅,常常勉励皇帝的话,朝中一些臣子都听过——季太傅这是当着群臣面指桑骂槐,借机敲打摄政王,但摄政王确实是不好对季广恩下手的。

    这就如了季广恩的愿。季广恩现在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是秉直是敢言,是忠君的好臣子。

    看来王爷对此也积怨了不少不满。

    是个人都不满的。

    “所以臣说,此次倒是个好机会,季太傅掺和进来,颠倒黑白,以权谋私,为了他的女婿,不惜动了私情,想害大盛的国之栋梁,乃是小人。”

    齐少扉这位案首,年纪轻轻,连中三元,如何不是栋梁之材呢。

    这事,温如生知道如何利用,摄政王自然也想到这里了,不然不会喊温如生来,只是做到什么程度。

    温如生心里一跳,看向摄政王,“王爷——”

    “你那什么眼神。”摄政王气笑了,不满说:“还没到要齐少扉以死祭旗的时候。”

    温如生心底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忙起身赔罪,说他小人想多了,请王爷怪罪。

    “坐下吧,不用大动干戈。”

    温如生重新坐回位置。摄政王见此,故意吓了吓温如生,说:“子同,原来你是这般看本王的,唉。”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逗你的。”摄政王笑笑,而后正经说:“一件小事,即便是我运作的大了,也不至于让天下读书人站在本王这边,支持拥簇本王登基,必要时候,太后一党自断一臂罢了。”

    “皇帝还是清清白白的皇帝。”

    死一个齐少扉不难,做成季广恩为了自己女婿,颠倒黑白,逼死了齐少扉——这事传出去,自是热热闹闹,引得全天下读书人愤慨,看清了季太傅的真面目。

    可划不来。

    齐少扉不死,局势、舆论,也能运转到最后这个地步。可若是他害死齐少扉,那便寒了跟着他的心腹,且说这齐少扉,温如生夸赞过几句的,说文采一流。

    摄政王对此倒是一般,写的锦绣文章又能如何——

    那套天花乱坠的文章,在他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他要的要不然如子同,周道圆滑能做事,要不然便是心黑手狠。

    而这位齐少扉,哪样都不沾,不过尚且有一点好,为人清高,脾气几分耿直,若是季家许以一些利益便同流合污——

    摄政王哂笑了下,那便不怪他动杀念。

    季明亲自上门,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季广恩的儿子自是同季广恩了,只是季广恩虚伪会装,他这大儿子明晃晃的张狂愚蠢,觉得一届小小进士,竟敢见都不见他。

    “本王还要多谢季明。”摄政王笑笑。

    温如生也笑了,懂了王爷意思,这事巴不得摁着藏着,季明却觉得小事,被拂了脸面,回去找他爹告状,他爹——

    “季大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如以前了,糊涂啊。”

    糊涂好,糊涂才能借此生事,给他们递了把柄。

    “查一下季广恩的女婿,当年杀害书童、齐少扉时,现场的还有谁?若是有人证,找出来,若是没有……”

    “也不碍事。”

    这事哪怕是季广恩女婿失手,在这里此时,那也是季广恩女婿故意杀人了。

    温如生明白,当即道是。

    此时不可能一日两日,最好是先让季广恩一党尝到甜头,等民间话语发酵还要一段时间,这之前,只能先委屈委屈那位齐三元了,但若是此事顺利办成……

    二十八日,殿试。

    小院里从昨天傍晚便静悄悄的,岑越还提出和阿扉先分房睡——他和圆月睡,阿扉睡书房,这样安静一些。

    起料齐少扉撒娇说,没有越越在旁他不习惯,可能迟迟睡不下,没准要熬到半夜了。

    岑越:唬谁呢。

    不过想了下,还是先委屈了崽。

    “那收拾一间客房,让青丝小菊带着圆月一晚。”

    齐少扉高兴了,说:“本来就是,越越你先前说了,儿子大了,那便不适合和咱们一起睡,如今正好借此机会,让圆月臭崽崽学会一个人睡,再说也不是一个人还有青丝小菊。”

    如此一说,岑越最后那点点愧疚也没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当天天擦黑,岑越让阿扉洗漱完上床,他去哄哄圆月,陪着圆月玩了一通,讲了睡前故事,圆月的小床也挪到了客房之中。

    “郎君放心吧,小少爷一有动静,我就起来。”青丝说。

    岑越笑了下,说:“没那么严苛,他夜里睡觉很踏实,不会踢被子的,要是第一次哭,那肯定是尿了,换了尿布就好,第二次时应该是饿了……”

    “知道了郎君。”青丝一一记下了。

    岑越哄完小的回了房,见阿扉还没睡着。齐少扉眼睛炯炯有神,先说:“越越,我睡不着。”

    “闭目。”岑越脱了外衣上床,“平日里不是这个点睡,自然是睡不着,不过闭上眼睛,数个羊。”

    齐少扉闭着眼睛说:“什么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岑越声轻轻的帮数。

    过了好一会,空气里安安静静的,岑越想着阿扉睡着,便不数了,是口干舌燥,却不好起身,怕惊动了阿扉,谁料隔壁传来幽幽一道声:“越越你该口渴了,我去给你倒水。”

    岑越:……白数了!

    “你没睡着?”

    “没啊,你数到了一千六百四十三只羊。”齐少扉起身,摸黑去倒水,一边说:“好多羊啊。”

    岑越:……

    “快喝水,润润嗓子,下次你要是睡不着,我帮你数。”齐少扉说。

    岑越要破口——然后嘴边先递了水杯来,只能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

    “越越别生气,我真的睡不着。”

    岑越也没法骂了,说:“也不能怪你。”

    “是呀是呀。”

    “……别用嘚瑟语气说,我还记着白数了一千六百——”他记不住了。

    “四十三只羊。”齐少扉给越越补上。

    岑越:“谢谢你哈。”

    两人便都笑了。睡不着就算了,房间里没点烛灯,两人在这说话,说了会,齐少扉便说:“……臭崽崽是不是该换尿布了?平时都是这个时候尿床的。”

    “……你是真操心,还说我呢。”

    齐少扉说:“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我第一先操心你,连带着操心操心臭崽崽吧。越越你可是操心的更多,二苗啊、青丝啊、梅香啊,没你不操心的事。”

    岑越:……是有点道理。

    “越越就是太善良了。”

    岑越:谢谢你。

    还未说话,便听到客房那儿响起了哭声,俩人都没睡着,齐少扉便掀开被子下床,还挺得意说:“我就说该到臭崽崽尿床的时候了,我去看看。”

    “我也跟着一道,不行还是放进来。”岑越说。

    平日里,圆月哭两声就不哭了,今个哭声到现在没停,还大了些,肯定是不习惯。

    两人到了客房,齐少扉敲了敲门,里头小菊应声,岑越说:“没有吵醒,你们穿好了衣裳开门,我带圆月过去睡。”

    没一会门开了,青丝还抱着圆月,圆月哇哇大哭,青丝和小菊都哄不了,两人有些着急,一见郎君和三少爷很是自责,都怪她们没用,哄不了小少爷的。

    “跟你们没关系,他是粘我们紧了。”岑越说。

    圆月听到阿爹声,哭声一下子停了,黑漆麻乌的还能准确扭头看阿爹方向,岑越一把接过去,给崽擦擦眼泪,“不哭了,接你回去睡。”

    齐少扉去搬小床了,底下带轱辘,可以推的。

    一通折腾,等圆月哄睡了,齐少扉兴奋说:“越越我也困了,有点困意了。”

    岑越看着大崽亮晶晶兴奋的模样,有点怀疑‘困意’这事,不过说好,赶紧睡吧,这会估计都有九点了——他们家今天下午六点左右就上床了。

    可见一通折腾。

    平时睡觉都在八点左右,两人习惯了睡前说小话,今个本来想给阿扉腾出安安静静睡觉空间,结果拖的更晚了。

    不敢再耽误,上了床,岑越还想着阿扉是不是得‘缓冲一下’,他也没说话,只是过了一小会,侧身去看,还真睡着了?

    岑越没睡实,圆月还要加餐的。

    听到圆月第一声哭声,这会是哼哼唧唧嘤咛声,不大,不过大人要是没听到,会哭的声慢慢大起来。岑越忙下床,先小声说:“圆月阿爹在这里呢,不哭了。”

    小床上圆月便把眼泪豆豆憋了回去,哼唧两声不哭了。

    岑越抱起来,笑说:“乖。”抱着去外间喂了牛肉。青丝小菊都出来了,是热牛乳的,点灯的,圆月喝了牛乳,躺在阿爹怀里一会就睡着了。

    又迷了一会,岑越睡得浅,到了凌晨两点多,便起来了,青丝小菊两人也是一夜没睡踏实,他这边一有动静,青丝便起来看。

    “烧灶做早饭吧。”

    糯米泡了一晚上,米一掐就断,这会上笼,刘妈妈也起来打下手,该切得切,该洗的洗,不过糯米饭很简单,也没多少做的。

    四更时,外头打更的敲着梆子,远远传来的声。

    整个小院都惊动醒来了。

    岑越擦了擦手,糯米饭团好了,说喊阿扉,结果进了里屋,看到阿扉抱着圆月在哄,一边打了哈欠,说:“他今晚是不是折腾你了?”

    “我听到他哭了,但想着你肯定要我多睡,我就没起来。”

    “不起来是对的,接着迷糊劲儿还能睡。”岑越说了句,“你别抱他了,穿衣裳,早饭收拾好了,外头车马套上了,咱们家离皇宫有些远,让牛师傅江护院都跟着你一道去。”

    “户籍册和身份牌别忘了。”

    齐少扉点了点头,“我都记着,别担心。”

    小菊送热水,青丝送了熨烫好的进士袍。进宫面圣,进士们没官职,那也得统一着装。

    各自收拾妥帖。岑越包的糯米饭团小,圆月拳头大,就做了两个,齐少扉吃过后,喝了半盏茶,便停手了。

    这下能出门了。

    岑越相送,看着阿扉,齐少扉停步,扭头说:“别担心越越。”他不是大公无私的人,虽是要替墨玉讨公道,但在齐少扉心目中,越越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愿意用官途换墨玉的死真相大白,将凶手杨淙绳之於法,因为官途与他可有可无,并不稀罕。可若是圣上偏袒徇私季太傅杨淙等人,齐少扉也会低头的。

    就像他夜里所说,他只操心越越,操心圆月。

    马车前挑着灯笼,牛师傅赶车,江护院随从。

    齐少扉端坐在马车之中,走吧。

    马车哒哒哒的起步,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从小院到皇宫乘车也有一个小时,进了内皇城,街上肃静,巡逻的金吾卫挎着刀,看到陌生的车便拦下问。

    牛师傅起初还紧张,后来发现他说了送少爷进宫参加殿试,三少爷掀开帘子,对方看到三少爷身上衣着,便拱手抱拳让他们过。

    并未盘查。

    如此略略耽搁,到了皇宫大门时,有些车马,都是参加殿试的进士,齐少扉下车,先来的进士们一眼便认出来,这是案首,当即是迎了上前,寒暄一二。

    等了两盏茶功夫,车马陆陆续续更多了。

    皇宫大门还是紧闭,礼部通知是早上五点,但其实一直到六点时,天略微亮了,皇宫大门才缓缓打开,此时人都到齐了,来的早的等的久,可也不敢生出抱怨来。

    门口过检查,众人不敢说话,侍卫要什么递什么,等确认过身份后,有位公公早早候着,说:“各位进士,随咱家进。”

    众进士以齐少扉为首,按着成绩顺序列成两队,跟在公公身后进了皇宫,这是众人第一次入宫,自是好奇,但没人敢张望,一个个都神色肃穆目视前方前行。

    公公从左侧台阶绕行,到了偏殿,便开始讲礼仪,正衣襟。一直候到八点左右,公公说:“诸位进士,如要方便的,可以去了,有小太监带行。”

    “一盏茶的时间。”

    众人都不敢应声,哪怕是想去,也怕落个不好的印象。此时齐少扉便说:“有劳公公带路,我去去。”

    有榜首开了头,其他憋着的忙也出声。

    今日殿试,众人早上自是不敢多吃多喝,就怕如厕,但不吃不喝也不行,到时候答题时饥肠辘辘,影响发挥,也不雅,就吃了两口干的,不敢喝水。

    可进了宫,一看侍卫,一听规矩,再看这皇城伟岸,到了如今临考试呀,有人紧张,一紧张就闹肚子,想放屁——忍的脸色涨红。

    如今案首先说了,自是跟上的。

    小太监带诸位进士去净房如厕,在门外笑,“听到了没,里头声跟鞭炮似得通响。”

    “那位进士脸都憋红了。”

    俩太监门口轻声言语。里头没忍住连天放屁的进士也面皮涨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他就是这老毛病,一紧张就闹肚子放屁。

    “抱歉了诸位。”

    众人不理,这个地方如今是没闲心寒暄。解完手的齐少扉,净手后速速出门,到了门外才松了口气,两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也不敢多言,这位是案首,若是没意外,那就是状元了。

    里头人也不耽搁,都是匆匆的。

    在外头时,众人列队,去往偏殿,后来人齐了,公公说诸位进士可以到大殿候着了,这就是进场能考试了。

    寒冬腊月,诸位进士的案桌就摆在太极殿前——室外的,即便是盛都城冬日没北方那般冷,但久坐滋味也不好受。以往考试时候都是春天,三月底四月初,也称春闱。

    今年恩科时间赶在这里了。

    礼部布置的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管考生们冷暖,反正这会还没做官,就是挨冻,那便冻着,还能当场跟圣上说太冷了不成?

    而主考官温如生则是提过一句,摄政王当时说:“我下了令去殿中考,回头这些人只记得皇帝的体恤,只冻一个时辰罢了,若是这般叫苦,能成什么事?”

    摄政王八岁时,便跟着大哥东奔西走征战,十四岁时是小有名气的小将,能文能武,手握重兵,军中将士拥簇敬重。

    这般的人物,怎会甘心臣服在小皇帝手下?

    温如生当时便不多提,改口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云云。

    此时众进士列队在各自案桌旁,低头,目观鼻,等圣上至。过了许久,只听太监一声:“圣上到——”

    诸位进士跪地,三呼万岁。

    齐少扉在最前,看到圣上黄色的靴子,皇帝步行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略有些一高一矮,像是跛子……

    “平身。”皇帝说。

    声音细,温温吞吞的。

    太监在旁喊起。诸位进士起,也不敢抬头直面圣上龙颜,就等圣上发话,圣上坐在龙椅上,看身边的太监,“之后说什么来着?”

    “圣上,该让诸位进士坐,而后殿试开始了。”

    “那你们坐下,开始吧。”

    圣上在殿内,声音又小,自是传不出来,太监在旁传口谕,小太监点了殿外的香,那是粗香,一炷香烧完便考试结束,差不多一个时辰。

    敲锣,咚的一声,开始了。

    殿内,主考官温如生在,其他几位也在,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等候。龙椅上,圣上坐了会觉得无聊,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木珠子手串,这手串颜色泛黄,有的珠子打磨的光滑细致,有的略是粗糙扎手。

    “祥宝,朕的砂纸呢?”

    祥宝公公轻声说:“圣上,今日殿试——”

    “他们考他们的,朕等的无聊,打磨打磨朕的珠子如何不成,快给朕,你要是不给朕,朕让人打你板子。”

    祥宝公公忙从怀里掏出砂纸递了过去。

    圣上接了很是高兴,笑说:“你早如此,朕就不用吓唬你了。”

    祥宝躬身笑说是老奴的错。圣上已经不听了,低头用砂纸仔细打磨每一颗木珠子,这是他亲手雕刻的,每一颗都是他的宝贝。

    圣上如此行径,大殿之内所有臣子早早习惯。

    圣上说的吓唬之言,如何是吓唬呢?若真是吓唬,祥宝伺候圣上十多年,怎会听了一句就这般害怕,那是因为圣上真闹起脾气来,不管在哪里,谁都不给脸,说打就打——

    自然,圣上打的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在这朝中宫里,圣上一是怕太后,二则是畏惧摄政王。曾经有朝臣冲撞了圣上,圣上让人打板子,是殿外行刑,好玩似得,还让侍卫将那位臣子脱了裤子打。

    这于那位大人来说便是折辱,比死还要令人难受,是当即一头碰死——没死成,圣上见状吓坏了,说:朕只是打你的板子也没叫你死,你还气得朕不行,他要死那就死吧……

    后来这位大人便告老还乡了。

    圣上,说仁厚也仁厚,自个高兴时,玩的喜欢的玩意了,很好说话,若是不高兴了,轻飘飘一句话你死吧。

    不过自那位大臣后,摄政王震怒,罚过圣上——那时圣上十四岁,自此后圣上不敢对朝臣说这些话。

    一炷香在外头燃的快些,有风。诸位进士顾不得想旁的,奋笔疾书,快燃尽时,太监报:“摄政王到——”

    进士们不知如何,是该停笔行礼,还是继续答。

    摄政王先说:“继续作答。”便进了内殿。

    原是坐在龙椅上磨珠子的圣上,慌乱的将珠子往袖子里藏,手里的砂纸是情急下塞不进去,忙一把丢在祥宝身上,等见了摄政王,小声说:“叔父,我、不是,是朕,祥宝给朕砂纸,不是朕带的。”

    把祥宝卖了个透彻。

    祥宝公公便跪地,也不做告饶解释的话。

    “皇帝坐好。”摄政王先道。

    圣上听了忙坐好,不敢再玩了。殿内其他臣子早已起身,如今见摄政王便作揖行礼,称千岁。

    “各司其职。”摄政王说,坐在他的位置。

    那位置在皇帝龙椅左侧。

    祥宝公公立即起身,立在圣上身侧,摄政王到了,那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小太监敲锣,时辰到了。

    “请诸位进士停笔起身立在一侧,收卷。”

    哪怕没有答完的,此时也放下笔不敢作答,众人立在案桌旁,有小太监挨着顺序收了试卷,之后便送进殿内,而众进士可以行礼退下在偏殿等候成绩了。

    “子同,一甲试卷给我。”摄政王道。

    季广恩心想,这等事摄政王怎么来了,他看向龙椅上的圣上,不知昨日圣上答应他的事,今日会不会另起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5:越越哄我睡诶,数羊数的真好听,舍不得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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