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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三合一

    ◎中秋宴筵无好筵◎

    中秋节这一日, 天刚刚亮宫门外就已经有禁军在守着了,早朝会的大人们,和进出的各府的马车都已经陆续到达这里。

    赵幼澄想, 今日她会遇见很多很多人, 和她有仇的,或者是有恩的……

    中秋节时令还早,但是一早一晚已经不热了, 章嬷嬷替她笼住披风,有些担忧道:“怎么脸色差成这样?都养了两个月了, 还是这样。”

    赵幼澄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因为她半夜没睡, 熬夜熬的。

    中秋宴大家若是看到她面色红润, 一副长寿之相, 往后她还怎么好避居养病。

    “没事, 今晚回去我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章嬷嬷也不再多说,小殿下如今加封, 中秋之后,宫中肯定会派人来的。到时候事情还多着呢。

    等她下了马车,章嬷嬷生怕她着凉, 替她挽好披风, 其实想提醒她,长公主仪仗不用走路的,可赵幼澄偏偏喜欢慢慢走,尤其在宫中漫游。

    这可是让别人为难了,两仪殿的宫人们已经出来接赵幼澄了, 宫人们将她拥在中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 雀仙桥上的人群实在瞩目,让宫门中进来的命妇们都好奇张望。

    很多都是重臣家眷了,引她们入宫的是延嘉殿的小内官,其中礼部老尚书施有纶的夫人是醇亲王妃的胞妹,也是太后的亲表妹,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她远远望着小小年纪就张扬的赵幼澄,问内官:“不知这位是宫中哪位殿下?”

    小内官最是不敢得罪这些和宗室有亲的贵人,笑眯眯道:“这是婉淳长公主。”

    新加封的殿下,不熟悉的女眷还是不知道这位是谁,但是施夫人却是知道了。

    笑着接了句:“殿下回来了?算来也有十五了吧?”

    后面一位夫人笑着接话:“十五了,去姑苏也八年了吧。”

    施夫人久久望着远处的赵幼澄一行人,再没说话。

    赵幼澄对宫门前的人群不感兴趣,连眼神都欠奉。

    等进了两仪殿,苏皇后今日十分忙碌,筹备中秋宴是她和皇帝的孝心,中秋宴就特意放在延嘉殿旁边的花园里,这宫中的宴会向来是声势浩大。

    赵幼澄见皇后规规矩矩的行礼,皇后见她一脸和煦,又见她面色不好,温和问:“太医署的药停了吗?看着还是单薄。”

    “没有,可能是入秋变天了。”

    皇后还是担忧,她要是奉命照料好赵幼澄,谁也不敢怠慢了这位长公主,宗室的老王爷们看着呢,当年先帝托孤可是将这对姐弟给好几位老王爷托孤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苏皇后笑着说:安成过来了,正好你们姐妹几个作伴。”

    赵幼澄知道她要去准备延嘉殿的宴会了。

    苏皇后生了两子一女,幼子早夭,赵幼宁是苏皇后的长女,小她一岁,陛下登基那年就得封安成公主,和其他嫔妃生的几位公主比起来,赵幼宁在宫中的宠爱是独一份,性情难免有几分跋扈,跟着的汝宁公主、安宁公主都是后宫嫔妃所出。

    安成公主喜欢艳红,像一团火一般热烈,见了她有些好奇,但也规规矩矩:“见过皇姐。”

    赵幼澄笑笑:“自家姐妹,不必行礼。叫我阿姐就可。”

    安成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安成,姐妹两没有任何过节,只是因为彼此性情不相投。安成对她不挑衅是因为没把她看进眼里。

    但后面的几位公主心思很活络。

    齐齐给她行礼:“见过姐姐。”

    她随口问:“怀宁呢?”

    赵幼宁诧异看她,她本以为她是江南长大骨子里矫作软弱,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就说:“她喜欢读书,大约是在看书吧。”

    皇后见她们姐妹几个说话能说到一块去,便说:“安成照顾好你姐姐。”

    赵幼澄也听话跟着她们出了两仪殿,出来后她就哄她们:“我身体不好,不好拖累你们,你们只管去玩,不用等我。”

    她跟着一群小公主们在宫中漫步,宴会的前奏已经准备好了。

    夫人们已经领着家里的小女孩们在宫中的贵人们的各处见礼了。

    赵幼宁这才领着几个妹妹们姗姗来迟,殿中的夫人们都注目这这几位公主。

    周太后一眼看到跟在后面的赵幼澄,眼神有些亲切。

    待小公主们行了礼,周太后笑呵呵道:“快起来,都是好孩子。安成今日可不能顽皮了,今日你父皇母后都忙,等过了今日你要的那匹马,给你准备好。你们几个皮猴子也都有,但是一定要听师傅们的话,不可蛮力骑马知道了吗?”

    安成想要一匹蒙古马很久了,一听太后送她,脸上的喜色遮也遮不住,周太后虽然和陛下不是亲母子,也有些嫌隙,但做事向来十分大气,最爱恩威并施,名声一直都很好,哄小孩子根本不用心思。

    陛下和皇后也乐见安成和太后祖孙和乐。

    周太后哄了赵幼宁,掉头就说:“阿鲤,可好些了?来,到祖母跟前来。”

    赵幼澄立刻笑起来说:“祖母,我已经大好了。”

    这话说的很违心,满座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身体赢弱,并不康健。

    周太后握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番,最后叹气:“不可沉迷佛经,正是好年纪,你身体不好,不能送你蒙古马,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赵幼澄不好意思笑说:“黄太医不准我出门,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我闲着无聊只能看书画解闷。”

    周太后并不问她的病情和吃药的状况,可见她的脉案太后是清楚的。

    皇祖母的爱护之心,她不会拒绝。

    傅嘉宜坐在下首就不一样了,看着赵幼澄面无异色,拾阶而上然后坦然坐在周太后身边,十分平静看着下首的一众人,心中十分震惊,短短几日不见她已经加封婉淳长公主,比安成公主更尊贵,对这些官眷们毫无怯色,仿佛生来就是天家贵女 。

    殿中的小娘子们又是一番行礼,赵幼宁耐不住这帮人的啰嗦,央着周太后说:“皇祖母,我先去求父皇了,若不然他不准我学骑马,就辜负了您的蒙古马,这是要不得的。”

    周太后笑着凶她:“就你最调皮,不可叨扰你父皇,知道吗?”

    赵幼宁像阵风似的,领着几个公主走了。

    施夫人看着赵幼澄笑着说:“上次见殿下还是孩童,如今都这么大了。”

    赵幼澄故作好奇看她一眼,没说话。

    “不知这位是?”

    周太后笑说:“这是施夫人,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姨奶奶。”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难不成和周家有亲,就成了她长辈?

    赵幼澄还没说话,这位施夫人做事情有些可恨,周聿昭当年有一妾就是她送的。

    另一位夫人笑说:“殿下在江南长大,果真是江南的山水养人。”

    安阳侯的夫人笑着说:“老娘娘这些年时时惦记着殿下 ,劳心伤神,殿下如今归来,也当是做晚辈的孝心。”

    施夫人便说:“这是自然,小殿下年纪小,自由散漫惯了,有老娘娘教导,往后定然能觅得良缘。”

    章嬷嬷听得气愤,这话很是难听。

    赵幼澄只当没听到,任由她们随便说。

    她陪坐在皇祖母身边十分安静,看得出来她身体不好,也不爱说话,更不会和这些人搭话。

    周太后的一腔热忱,因为她的木讷和屡屡不接话,也变得意兴阑珊。

    殿内气氛也有几分古怪,因为赵幼澄的不肯接话,甚至是漠视让几位多嘴夫人有些下不来台。

    周太后笑着说:“她身体不好,哪里舍得让她操心,只盼着她往后能一直自由自在。”

    赵幼澄听得感慨万千,原来皇祖母对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期盼。

    她实在不耐烦听酸话了,便起身和她说:“祖母且和夫人们热闹,我先去吃药了。”

    周太后微微皱眉,看她一眼,然后才和文襄嘱咐说:“带阿鲤回去休息,别让她见风,去找那件金镶宝石的披风给她披上。”

    她并不问赵幼澄吃什么药,只管吩咐文襄照顾好她。

    赵幼澄起身和一众夫人们道:“我先失陪了。”

    说完带着人就出了大殿,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气,没有接谁的话,也没有对谁好奇。

    可就是这样才让在座的各位夫人更加惦念她。

    周太后见傅嘉宜魂不守舍,笑着说:“嘉宜过来陪我坐坐。”

    傅嘉宜到底没见过这种大场合,有些不好意思,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坐在周太后身边,周太后握着她的手赞道:“嘉宜性格柔顺,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那几个皮猴子实在是顽皮。”

    傅嘉宜被夸的面色微红,一帮夫人们也都和静义公主夸赞起傅嘉宜。

    赵幼澄即便不在殿中,也对殿内的人也一清二楚,她从前都打过交道的,施夫人为人喜欢拿腔拿调,年纪大了,成了施家的老封君,凭借着和太后的表亲关系,在上京城里十分有体面,儿孙们定的亲事,也都是一等一的显赫人家。围在她身边的夫人们非常多。

    ……

    赵幼澄跟着文襄进了延嘉殿后面的延禧殿中,章嬷嬷已经让冬青将提着的匣子递给文襄,章嬷嬷十分客气道:“殿下的药已经熬好了,劳烦文总管给热一热。”

    文襄已经认得她了,当年的太子妃的保母嬷嬷。

    “殿下这是折煞老奴了。”

    赵幼澄入京那夜,他因为避讳怕有传染病,没能将人接进宫里。如今这位小殿下已经加封长公主,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时刻惦记,已经是他高攀不上的人物了。

    赵幼澄并不理会文襄的殷勤,和一个奴才计较没意思。

    而且文襄惯来如此,毕竟年纪大了,资历也够了,宫中新进来的人都不敢得罪他。

    文襄见赵幼澄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说什么,对延嘉殿的宫人们还是一样的和颜悦色,心中没有放心,反而更忌惮了。

    她是太后唯一的亲孙女,但是祖孙两如今客客气气的,没有大家想的那样祖孙涕泪,满是孺慕之情,这位小殿下的心思让人猜不透。

    赵幼澄喝了药就在偏殿中睡了一觉,她前一案寅时睡卯时起,真真熬不住了。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亥时了。

    章嬷嬷和冬青守在榻边一动不动,她迷迷糊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几时了?”

    冬青见她醒来十分欣喜,道:“殿下终于醒了?娘娘那边催了几次了。”

    章嬷嬷却老神在在道:“不着急,殿下身体不好,若是没有睡够身体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看得出来她谁都不怕。

    赵幼澄起来还有些迷蒙,坐着由着冬青给她梳洗,章嬷嬷细细嘱咐她:“宴会设在西游园里,女眷们在兰园,外朝的臣子们在对面的竹园,两面都能看到对方,但又看不清楚,取一个中秋团圆之意。陛下身边的杨总领来问过一次了。”

    赵幼澄问:“那就过去吧,去的太晚了也不好。”

    等她领着章嬷嬷道西游园,园里已经掌灯,宫人们在其中穿梭有序。守园子的内官不认识她,听了名字便去通报,不多会儿杨寿山居然出来接她。

    他面带喜色道:“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幼澄:“今日大宴同庆,不讲这些虚礼。杨总领辛苦为我跑一趟。”

    杨寿山立刻接话:“陛下今日也是这话,殿下随我来,陛下一直担心着你呢。听说你休息了,一直不准人去催。”

    赵幼澄笑眯眯听着,跟着他进了竹园,竹园里君臣已经入席,赵幼澄披着披风踏着暮色而来,赵晖远远看见,便问:“阿鲤来了?”

    赵幼澄规规矩矩行礼:“儿臣见过陛下。”

    然后又同在座的宗室中的老王爷们一一行了礼。

    宗室中辈分最高的康亲王和醇亲王已经不在了,由他们的长子继承了爵位,只有廉亲王健在,但如今人不在京中,宗室中都是些叔伯一辈的人。

    皇后领着嫔妃们在对面的兰园里陪太后,站在这里还能看到对面兰园里的献艺的乐工们。

    赵晖嘱咐了几句,让杨寿山去送她:“去吧,和安成她们去玩吧。”

    赵幼澄这才退出来。

    陛下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老王爷们见见她。当年先帝托孤给在座的宗室,不过是怕他薄待了两个孩子。他就要给宗室们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不会交给太后娘娘,也不会交给别人,他亲自看护着。

    让他欣慰的是赵幼澄的态度,对他也多是孺慕之情,让他这个叔父也觉得欣慰。

    杨寿山陪着赵幼澄进了兰园,赐的宴已经上了,周太后见她进来,笑说:“可是睡醒了?”

    赵幼澄有些不好意思,见了礼乖巧坐在她身边,并不说话。

    杨寿山便告辞:“老娘娘体恤,老奴将殿下送到,这便回去复命。”

    周太后笑说:“快回去吧,照看着些陛下。”

    杨寿山不敢反驳,退步出了兰园。

    偶尔殿内有官眷家的小娘子们献艺,赵幼澄看的津津有味,因为知道今日太后不会和她提起亲事。

    在座的几位宗室中的王妃们都有相看小娘子们的意思,傅嘉宜今晚被人夸了又夸,比几位公主的荣宠更甚,整个人和在姑苏城的时候完全不同。

    赵幼宁被拘在皇后身侧,对这种场合不感什么兴趣,只有官眷家的小娘子们才会比个高低,天家公主连嫉妒是什么都没有体会过,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更不能理解小娘子们的攀比心。

    赵幼宁心里只惦记着她的蒙古马,什么时候学骑射,什么时候能去打猎。

    大梁开国太宗是北方人,祖上曾在丰州为奴为蒙古人养马,后草原上大乱,赵家先祖擅驭马,骑射功夫了得,在军中崭露头角,最后杀出一条血路平了北方草原,南下结束了乱世建立大梁。

    只是传到如今,赵家子孙擅骑射的没有几人了。

    赵幼澄还是优点佩服赵幼宁,她一直都活得随心所欲。

    中秋拜月祭祀结束后,太后招待了一整日,也乏了。

    中秋宴会到现在就结束了,说来也有些乏味。

    施夫人一整日都没能和赵幼澄搭上话,有些气恼,见赵幼澄和太后告辞,周太后留她:“何必急着这一时,今晚就留在宫中歇息。”

    赵幼澄温柔地笑说:“明日正逢空悟大师讲经,我已经抄了很多了,明天要献给父王母妃……”

    周太后听得突然多了几分哀伤,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晚说这些其实不合适,但她年纪小,今晚又是中秋团圆的日子,她孤苦一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皇祖母的哀伤赵幼澄只当没看见,自顾自说:“我给阿弟告了假。改日再进宫来看皇祖母,入秋了皇祖母要保重身体。”

    皇祖母曾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

    正当祖孙惜别时,那位施夫人笑着说:“正好,我和小殿下一路相伴。”

    赵幼澄实在不喜欢她,但也不反驳,只是冲她笑笑。

    皇后已经去找陛下了。赵幼澄只管走自己的。

    拜别周太后,章嬷嬷就替她系上披风,几乎话也不准她讲,一副她身体孱弱不能多说话的样子,让施夫人十分气恼,

    出了鹊仙桥,冬葵领着人已经在等着她。她只是和身边的几位王妃们告了声别就转身上了马车。

    施夫人离得远了,最后也没得赵幼澄一个眼神,沉着脸低声道:“好大的架子。”

    赵幼澄上了车便闭着眼睛开始回忆今日在宫中遇见的每一个人。

    “施夫人的幼子,娶的是不是安阳侯的孙女?”

    章嬷嬷也不知道,茫然看着她。

    她睁开眼笑了下:“这么算起来,施家风头正盛,我也不好轻易得罪她。”

    施夫人的长孙当年娶的是内阁马大人的孙女,内阁八位议政大臣,施大人是吕大人的学生,可惜他站到了江南派。

    等她回了家就不想这些了,一整天对着那么多的人说话,给每一个人笑脸,她很厌烦了。

    冬青心疼她,结果她进了书房点了灯就开始继续工作。冬青嘟囔:“殿下该休息了,今日本就抱恙。”

    赵幼澄十分好笑说:“我本来有些不舒服,但是在延禧殿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十分精神,正好可以整理一会儿。”

    冬青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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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她的图册,只知道她在画图,并且一直在撰写东西。

    赵幼澄埋首好一会儿,忽然问:“裴大人府上可有什么喜事?”

    冬青跟不上她的思绪,茫然问:“哪个裴大人?”

    赵幼澄也不在意,低头继续边写边说:“过几日永嘉寺那边要留客,你记得和冬葵安排好,府中有章嬷嬷照看,叶嬷嬷年纪大了你上心一些。”

    冬青没见过她这么细致吩咐过什么,她向来不管这些琐碎闲杂的事情,冬青赶紧说:“殿下放心,叶嬷嬷那边我亲自照看着。”

    第二天陇西来的李大人到了。

    赵幼澄跪在永嘉寺的正殿中正点燃了佛经,看着灼人的火焰出神,冬青进来低声说:“殿下,舅老爷到了。”

    赵幼澄一惊,然后笑起来,“快带我去看看舅舅。”

    李珰五十来岁,领着族中弟弟和儿子,带着一些仆人一路到上京城,路途遥远便错过了中秋节的节礼。

    赵幼澄出了门远远看到永嘉寺门口的几人,喊了声:“舅舅!”

    李珰暂住在西城的宅中,今日特意来看赵幼澄。

    见赵幼澄过来,深深行一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跟着的幼子李业也跟着说:“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幼澄扶起李珰:”舅舅不必如此,这里是我的公主府,没有外人。”

    李珰还是认真说:“礼不可废,殿下刚加封长公主,正是立威的时候。”

    可见舅舅这些年过的并不顺意。

    李业今年二十一岁,看着斯文和气,还没有入仕,。

    赵幼澄笑着说:“我才十五岁,又不是儿郎,难道让我拿我舅舅立威不成?不说这些了,舅舅、二表哥随我来。”

    李珰当年在太子妃殁后,回陇西做学道,也是为了避开新君。眼下赵幼澄回京,他便也跟着来了。

    太微宫中还是当年的模样,李珰看着院子里的香椿树,有些感伤叹气:“一点都没变。”

    今日章嬷嬷也在,李珰惊讶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章嬷嬷:“老奴一直住在城外庄子上,殿下召老奴回来,逞着还当用,再侍奉殿下几年。”

    李珰听得心酸,殿下身边竟然连一个用得趁手的老人都没有,不过这是想错了,赵幼澄不耐烦身边有那么多人,她毕竟年幼,身边人多了,保不齐是谁的人,所以等自己能做主了,开始挑选自己的人。

    赵幼澄问:“舅母还好吗?外祖母呢?”

    李珰:“都挺好的,李端领了九品县丞的职位,你表姐定了亲事,正在待嫁。”

    赵幼澄笑了下,“舅舅可想过起复?”

    李珰愣了下,摇头。已经不敢多想了。

    他在泰和二十八年高中,也是陇西有名的才子。蹉跎半生,李家的荣耀都跟着先帝和先太子一同陨落了。

    “我却想让舅舅回京。”

    李珰不敢放任自己的野心,一个人的野心只要放任,就会一条道走到黑,李家这些年龟缩在陇西,就是因为当年先帝去世前将李老太爷贬回陇西,怕陇西世家作乱,给新帝造成麻烦。

    施恩的机会给了新帝,可惜新帝不愿意再用李家人了。

    “为何?”

    赵幼澄看了眼有些老实的舅舅,“因为阿弟还在宫中,我想让他出宫来住。”

    李珰沉默很久才说:“殿下,太平王不可能出京的。且在宫中读书也是最安全的。”

    赵幼澄当然知道他是安全的,可是建元十五年,太子没了。

    而后陛下也缠绵病榻,蠢蠢欲动的人太多了,即便阿弟没有那个心思,但是被人裹挟着由不得他做主的,皇祖母就是第一个起心思的人。

    赵幼澄也只是一说,并不急着让舅舅立刻答应,换了话题说:“我手里有些买卖,实在没有人……”

    李珰立刻说:“我这次带来几个老仆……”

    赵幼澄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摇头:“不说这些了,舅舅是送表舅来京中出仕,但户部出事了,怕不能行了。”

    李珰也知道这回事了,心里有些失望,但丝毫不表露出来,改口说:“户部不过是因为他的同年举荐,我也是送你二表哥来京中备考。”

    “中秋后我两位师兄也会北上,到时候我给二表哥介绍。”

    李业很坦然:“殿下不用这样,我学问远不如父亲和兄长。”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天下又不是只有科考一条路可走,二表哥放心,虽说江南学子才学出众,难免恃才傲物,但我两位师兄都是性情中人。”

    李珰不想再说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便询问了一些生活起居的事情,听到她在此养病,便不肯多呆,放下东西就告辞了。

    等李珰走后,赵幼澄将书房中的画册收起来,江南六府图册已经整理完成。从地图到水路码头、田亩、商业、人口……

    所有的东西都统计完毕。

    这是份礼物,送给陛下的中秋礼。

    含云殿中,赵晖认真看着画册,问杨寿山:“阿鲤可说了什么没有?”

    杨寿山是去太微宫中送赏赐,礼部关于长公主的府邸和赏赐都整理了条陈,递给了皇帝。皇帝看了眼想起中秋节还没有给赵幼澄赐礼。

    杨寿山就是去送这些赏赐,被赵幼澄留下喝茶,杨寿山看到画册,赵幼澄就顺势送给了他。

    “殿下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在姑苏住了这么多年,学问没学到多少,只知道这些俗务……”

    赵晖朗声大笑:“这可不是俗务,阿鲤聪慧胜过多少儿郎,多少书生才子只知道锦绣文章,而不知民生多艰,赏,重赏!”

    杨寿山一脸喜色,只管应和。

    赵晖喜爱极了这一指厚,一臂宽的额画册,简直爱不释手,直到起灯后还在看,并且单独召见了吕匡,吕匡已经将近古稀之年,但耳不聋眼不花,十分康健。

    赵晖见人进来,连招呼到:“爱卿快来,朕新得了一个宝贝。”

    吕匡不解,过去凑近去看了片刻,激动问:“陛下从何得来?”

    赵晖有些得瑟:“我家阿鲤编写的。”

    “长公主殿下?”

    “早听说,她在明松先生处学问倒是学的一般,只是丹青上颇有些天赋。没想到她的心思用在了其他地方。”

    赵晖今日心情很好,江南地远,他亦不曾去过,民生是从户部和各省衙门的奏章中知道个大概,山水景致也多是画中寥见一二。

    但是阿鲤的这本画册里的民生杂谈,江南六府介绍的详之又详,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苏州府的水运码头、江宁的繁华、扬州的豪奢跃然纸上。

    吕匡细细看了片刻,最后夸了句:“小殿下有大才。”

    赵晖也觉得只此六府实在可惜了,若是能编撰成书,那才是大才。

    他隐隐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阿鲤是小女娘,不适合做这个。

    但是心中又隐隐舍不得这个念头,片刻后才说:“等明日我问问她。”

    吕匡对此书都十分喜爱。虽然这也不能叫做书。

    第二天赵幼澄已经在等着了,杨寿山来接她,她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进宫她谁也没带,跟着杨寿山去了含云殿,这里是赵晖长居休憩的地方,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这里。

    赵幼澄进了含云殿,赵晖坐在榻上见她进来含笑道:“阿鲤过来坐。”

    赵幼澄行礼后,坐在他对面。

    赵晖还在看她的成果,并不抬头问:“阿鲤怎么想起来编撰这个东西?”

    赵幼澄十分小心,她这位叔父性格并不强硬,甚至可以说好说话,但是天子毕竟是天子,有些事情她不能上赶着做。

    “我不爱学经义,经常被先生罚抄书,所以经常溜出去玩,姑苏城外水路纵横,穿过河口就是苏州府,顺水而上不到两日就能到京口,再北上就是扬州,江南之地顺水之下,全是景致,我溜出去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哪个码头大,哪个城里有好玩的……”

    赵晖笑着说:“这话你还好意思讲!明松先生也曾说过,你在学业上并不上心,你父王当年连大儒们都连连称赞的,你母妃的才学也是一等一的。你也不觉得羞愧。”

    赵幼澄知道这个差事是定下来了。

    “儿臣自幼不勤,因为有陛下娘娘纵容,这才存了疏懒的心思……”

    拍马屁这种事说多了,也顺畅了。

    果然赵晖接着问:“你若是去过其他地方呢?可还能整理出一样的画册来?”

    赵幼澄否认:“怕是不能。”

    赵晖皱眉问:“为何?”

    “因为我住在江南,熟悉那里,这里面的图有些我是直接参照江南的才子们画的,所以三两个月就能完成。我若是一个人的话,怕不止三五个月。”

    赵晖听得大笑:“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这不是三五个月能成的事。朕给你人,长公主府可设官职,等同亲王,你提领修书。”

    赵幼澄跪下答谢:“儿臣领旨。”

    赵晖很欣慰:“快起来吧,听说你日日抄佛经,供奉在永嘉寺?”

    她跪在那里,垂首道:“我当时病中不能醒来,梦见父王母妃来接我,空悟大师便让我抄写佛经供奉。”

    赵晖看着她,有些不忍心,扶起她教训道:“你年纪还小,又逢大病,此难已经过去,佛经抄写可以,但不可沉迷其中,移了性情。”

    “谨遵陛下教训。”

    从含云殿退出来,赵幼澄已经跃跃欲试,礼部那边准备好,她以后做事就多了很多机会。

    等回去后章嬷嬷还在等着她:“怎么样?陛下可说了什么?”

    赵幼澄:“不曾,只说长公主府可比亲王府邸,礼部会准备的。”

    章嬷嬷惊讶看她。

    赵幼澄笑着说:“嬷嬷不用担心了,冬葵回来了吗?去请舅舅,我有事找他。”

    ……

    裴岘一路南下,这是他六月之后第二次出京,这次出京的不是他一人,江南夏粮因为运河泛滥,滞留江都。朝中便下旨就地发卖。

    他这次是巡查织造局在户部的账册,兼查看秋粮事宜。更有人私下说江南贪腐成灾,陛下鞭长莫及。内阁的议政大臣比陛下更有威严,更有甚者,只知内阁的批条,而不知陛下旨意。

    这等酒后言论,他只当没听见。

    他能做多少,都是奉命办事。造福百姓也好,鹰爪犬牙之辈也罢,并不在乎。

    裴慎进了船舱低声说:“大人,前方遇到了关卡,船都聚在这里了。”

    裴岘:“出什么事了?”

    “漕运上的关卡,说是北上的粮船被扣住了。”

    “谁家的?”

    裴慎也不知道,“不是官粮。”

    裴岘也没当回事,问:“苏州回信了吗?”

    裴慎:“不曾。”

    裴岘望了眼船外,他是奉命查冯志案,如今冯志还安然无恙,但是内阁杨芳莲和户部的左侍郎,已经下狱。

    京中人人自危,都知道江南织造局的案子沾不得身。

    此次去苏州府,他还要去见见冯志。

    “不用管,只管走我们的。”

    裴慎:“是。”

    入夜进了江都,城中十分热闹。他在客栈中休息裴慎得来的消息,夏粮发卖后,因为秋粮成熟前,粮商们开始运粮北上,再加上中秋刚过,京中有了旨意,年后太后娘娘的寿辰,各色宝物都开始叫价,江都向来都是江南富庶之地。

    裴岘也不过是一听,看了眼苏州来的信,陛下容许冯志上折子申辩,那就是现在还不想动他。因为京中拿下了杨芳莲,陛下就不再需要冯志去死了。

    他想起上次在苏州见冯志,心思清明,目无惧色,他心里微微叹息,可惜了。

    第26章 康亲王妃

    ◎威严尤在◎

    没等李珰来, 礼部的人就到了,对这位新加封的长公主,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对这位侄女的宠爱不是假的, 就比如这长公主府位同亲王, 可私设文学馆这一项,就堪比东宫太子。

    陛下的旨意是,长公主柔嘉居质, 贵而能俭,敏而好学, 生怕这位养病期间太过寂寞,所以建文学馆给她解闷, 文学馆可设四人。

    中旨一出, 连内阁都没有通知, 等内阁几位大人知道后, 礼部的人已经在公主府了。

    太微宫实在不大,甚至有些局促, 后面的园子也小小的,礼部的堂官叫薛礼,见了赵幼澄将册子拿出来说:“殿下, 公主府府邸如今太过窄小……”

    赵幼澄问:“不是说过了吗?永嘉寺阔进来就可以的。”

    薛礼便说:“永嘉寺在西, 太微宫在东,永嘉寺旁边还有空着的地,只是不如北面的宽阔。”

    赵幼澄不置可否:“那就永嘉寺旁边的吧,我又不好奢华,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

    薛礼十分荣幸, 因为北面尚有民居, 若是这位长公主殿下威严在的话, 必定会扩建太微宫,到时候还是他们礼部的人为难。

    薛礼千恩万谢的走了。

    章嬷嬷端着药进来,问:“要是扩建后,殿下从前的府兵还能召回吗?”

    赵幼澄想了想:“不用,新的兵我问师叔讨要几个就可,上京城素来安全,能有什么事?若是真的要出事,那几十个府兵再勇武也挡不住。何必自寻烦恼。”

    章嬷嬷见她主意很正,也不反驳,只说:“叶嬷嬷这几日有些咳嗽,她侄子今日过来看她。”

    赵幼澄:“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这样。”

    “她侄子做什么的?”

    “大侄子在户部做五品录事,小侄子在步军都统衙门做营卫。叶嬷嬷也是有福气,两个侄儿十分孝顺,自搬来后,每隔三五日都会来看她一次。”

    赵幼澄:“人再来了,我见见。”

    章嬷嬷也说:“因为是外男,第一次上门倒是提了要给殿下谢恩,我给挡回去了。今日走了,说是过几日再来。”

    赵幼澄起身去看了叶嬷嬷,确实有些咳嗽,正坐在南炕上做针线,见她进来笑着问:“殿下怎么来了?”

    赵幼澄问:“太医怎么说?入秋天气变冷,嬷嬷要保重身体。不光我惦记着,家里还有两个侄儿惦记着你。”

    叶嬷嬷笑着说:“殿下不用费心思惦记着我,上年纪了不中用了,殿下留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赵幼澄:“嬷嬷不能这么说,我要是想父王了,你就和我讲讲父王的事情。就像你家里的侄儿们,惦记着你,不也三五不时来看你吗?”

    叶嬷嬷到底上了年纪,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叹气:“我这两个侄儿命不好,我弟弟早早就没了,我嫂子一个寡母带大几个孩子不容易,两个侄儿是我花钱供出来的,嫂子仁善,这才打发他们来看我。我一把年纪,实在用不着他们这么费心。两个孩子虽然驽笨但胜在纯孝。”

    赵幼澄:“父王当年就是您带大的,我本就该替父王奉养你。你即便当年在宫中当差也对他们有养育之恩。他们孝顺也是应该的。”

    叶嬷嬷性情温和,远没有章嬷嬷有威严,父王当年三个保母,叶嬷嬷性情最绵软,父王也最敬重她。

    李珰来的时候,赵幼澄正和叶嬷嬷聊起入冬后,烧地龙的事。

    李珰直接进来东院里来,北房廊檐下站着人通报了一声,赵幼澄喊了声:“舅舅进来吧。”

    李珰来得着急,问:“出什么事了?来的人也没说清楚,我着急就来了。”

    赵幼澄起身引舅舅去了西屋,笑着解释:“若是那位表舅舅没有谋到好差事,就留在我府中吧,我有重用。”

    李珰惊讶:“你能有什么用?”

    “舅舅过几日就能知道了。陛下给了我一桩差事,长公主府设置等同亲王,可设文学馆,以便宜行事。”

    李珰听后先是皱眉,而后大喜一下站起身,问;“当真?礼部可作准备了?”

    “礼部倒是几次拜访,至于府邸我只圈了永嘉寺和太微宫,将来文学馆就放在永嘉寺那边。”

    李珰立刻明白,匆匆来了一趟就回去了。

    可见那位表舅和几位族人谋的职位还没有走通人。

    因为有舅舅张罗,永嘉寺的后面的文学馆就交给舅舅去张罗了,公主府的长史和典簿等人也都让舅舅来推荐。

    至于文学馆的人,不超过五人,人才在精不在多,人多了会引起别人的忌惮。

    把文学馆筹备的事交给舅舅,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中秋节后,大家都知道婉淳长公主,年少性情温和,但身体不好。因为中秋宴的露面,让上京城的女眷们都认识了她。

    所以各家的帖子纷沓而至,冬青只管着她的起居生活,章嬷嬷管理着公主府外的事情。

    章嬷嬷挑选了几家,拿给她看:“这几家殿下可以挑一家去。”

    赵幼澄好奇,将所有帖子都看了眼,有些是东宫旧臣,有些是宗室勋贵。剩下的都是那天参加中秋宴的重臣家眷。

    章嬷嬷挑选的是宗室中的几家。赵幼澄看了眼居然看到了裴家的帖子。

    她略想了想,说:“按照中秋的节礼,收到帖子的都回礼吧。礼不需要重,宗亲的重一些,其他的都按寻常回礼。”

    章嬷嬷略疑惑后,立刻说:“我这就去办。”

    赵幼澄握着裴家的帖子,不知道这是谁的注意,居然邀请她去参加裴家女儿的及及笄礼,这么算来,应该是裴岘的侄女了。

    她看的失笑:“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冬青疑惑道:“天气转凉,殿下要出门吗?”

    赵幼澄见章嬷嬷又进来了,便说:“那我就后日去康亲王府上拜访吧。算起来我要叫一声祖母。”

    那位康亲王是先帝的堂兄,前两年去世了,这位老王妃可健在,辈分大着呢。

    章嬷嬷笑说:“正好库里整理出来两支关外的野参,最是滋补。”

    康亲王府邸离这里不远,这位老王爷是有名的富人,府邸也是宗室中最大的,赵幼澄带来厚礼。

    康亲王妃今年七十几岁了,已经极少出门了,参加中秋宴的是她的大儿媳妇赵氏。

    赵幼澄和章嬷嬷进了康亲王府,扑面而来的豪气,江南的寿山石,亭台楼阁的宽阔园林设计一看就是大家的手笔。

    赵氏已经领着人出来了,本来她是长辈,赵幼澄是晚辈,不该她出门来接人,但赵氏说话很和气,丝毫不见王府女主人的气势,反而见了赵幼澄就伸手握着她的手,满眼慈爱道:“真真标志,前几日在宫中也只是远远瞧见太后娘娘宝贝着,回来和家里的老夫人说起,老夫人说什么都要看看你,说是你满月的时候,她当时去送汤,第一个抱的你。”

    赵幼澄想,这位老太太想必和父王母妃的感情不错吧。

    说着已经进了东边的正院,说是宴,其实就邀请了她一个人。想来是那位康亲老王妃想见她。

    廊檐下站着几个女婢都是好年纪好身段,见赵氏领着人进来了,规规矩矩站在两侧,赵幼澄仰头看了眼门楣上的字,居然是先帝的字。

    她看得怔怔,几位女婢好奇看她,这位殿下看着真是玉一样的人,少有倨傲之色,但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贵气。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了动静,问:“可是来了?”

    赵幼澄这才跨过门槛,东面榻上坐着一位老太太,身边围着几位夫人和小娘子。

    年纪看着大,但是耳聪目明,见了她就笑着朗声说:“可是阿鲤来了?”

    赵幼澄笑着行礼:“阿鲤见过阿祖。”

    老王妃招手:“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赵氏让人搬着椅子来坐在老王妃身边。

    老王妃和身边几个孙女一一介绍后说:“你们别看着阿鲤年纪小,辈分小。她是陛下亲封的长公主,尊卑有别,你们不要失了礼数。”

    几位小娘子好奇看她,被老王妃说得又不好意思看她了,都站起身来。

    她笑起来说:“姐姐们快坐下吧,阿祖说笑了,我辈分小,在座的算起来都是我的姐姐了。都是自家人,不讲虚礼,就是陛下见了您,也是小辈。”

    老王妃眯着眼握着她的手,将手腕上一只翡翠的镯子套在她手上,笑着说:“这是先太后送我的,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

    赵幼澄意外看了眼镯子,她对这位老王妃其实并不熟悉,这位老王妃可是出了名的孤僻,前世她在京中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她。

    赵氏非常和气,说话也好听,笑着说:“殿下在太微宫养病,气色看起来比那日在宫中好些了。”

    赵幼澄看起来还是瘦,她比较惜命,喝补汤吃药从来不拒绝。

    “好些了。”

    坐在下首的一位长脸的夫人,一双眼左看右看,十分机灵的样子。

    “小殿下如今到了正好好的年纪了,太后娘娘可是要召殿下回来定亲了?”

    她这话一说,屋里顿时静悄悄的,赵幼澄笑着,扭头看她辨认了片刻,才认出来,这位大概是就是康亲王府的二夫人,也是庶媳。

    老王妃盯了儿媳一眼,淡淡说:“这是我的二儿媳妇,按照辈分是你婶婶辈的。”

    赵幼澄笑了下没有应这话,只是问:“东宫曾经有一位常嫔,可是和这位婶婶有姻亲?”

    那位常嫔极不安分,后来被父王处置了,就是这位夫人的妹妹。

    常氏脸色一时僵在脸上,笑着说:“原是我娘家妹妹。”

    赵幼澄见她识得她的意思了,不再像刚才那样眼睛乱转了,便说:“我年幼只听说过,不曾见过那位常嫔。看到您,倒是能想到常家的女儿生的都出色。”

    赵氏很意外她的敏捷,实在不像是十五岁的小娘子。老王妃则像个弥勒佛只管笑,不说话。

    那位常氏讪讪应了声:“殿下说笑了。”

    屋里的女孩们即便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常氏不敢惹她,一时间都不敢再说话了,其中两个女孩皱眉盯着她,赵幼澄看了眼是常氏的女儿吧。

    老王妃这才说:“大好日子,都窝在我这个老婆子这里有什么意思,你们忙你们的去吧。阿鲤陪着我聊聊天就好了。”

    老王妃下令逐人,说完屋子里的人也都起身,片刻就退出去了。

    可见在这个家里没人敢不听话。人太多,赵幼澄都没有认全,只记住老王妃的几个儿媳妇。

    第27章 南下的人

    ◎是心里思念的人◎

    可见在这个家里没人敢不听话。人太多, 赵幼澄都没有认全,只记住老王妃的几个儿媳妇。

    等人走后,老王妃才说:“儿孙不肖, 让阿鲤见笑了。”

    赵幼澄不好接这话:“怎么会, 我毕竟已经及笄了。绕不开定亲这事。”

    老王妃似乎很喜爱她,看了又看,才笑着说:“你父王成婚的时候, 还是我家王爷主持的,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

    赵幼澄:“您可要保重身体, 咱们宗室一大家子人,都盼着您这个老寿星照看着。”

    老王妃笑着说:“你和你母妃一模一样, 说话做事都透着股聪慧劲儿。”

    赵幼澄听着莫名觉得亲切。

    老王妃又说:“中秋那日, 大媳妇说宫中遇见施夫人, 话中问起你的亲事, 我又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想看看你, 我们家老王爷去的时候,心心念念惦记着你,说是先帝临终特特给他嘱托, 要照看好你们姐弟两……”

    赵幼澄听得恍惚, 她对皇祖父印象很淡,只知道父王去世的时候,皇祖父立刻下旨将母妃迁到了太微宫……

    见她不说话,老王妃:“别怨你皇祖父,他下旨让你南下, 就是怕他们拿你的命数说事。你父王去后先帝爷犹如剜心之痛, 他担心你们姐弟两有什么差池……”

    要说没有怨是不可能的。

    可不迁不合适, 包括她和弟弟,在陛下登基后,很不好安排。

    只是她不知道,是先帝下旨让她南下,她只以为是她命数确实有碍吧,皇祖父痛失爱子,不喜欢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知道皇祖父是真的爱护他们姐弟。

    老王妃见她面色不好,又笑着说:“瞧我,上了年纪了,话就多了。

    赵幼澄笑说:“怎么会,有老祖宗在,家里才会稳当。”

    老王妃这才说:“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宫里的旨意你若是觉得不妥当,就只管来寻我老婆子。我上年纪了,也不爱出门,但是这些小辈们若是做的不对,我还是能说一说的。”

    她这话说的有些突兀,也很明白。

    她有先帝的旨意,不惧怕宫中的人。赵幼澄也听明白了,她和皇祖母怕是不对付。

    赵幼澄立刻笑说:“我求之不得,我总怕我做错了什么,有损父王的名声。”

    老王妃笑眯眯说:“睿亲王府上一群丫头们,和你年纪一般,他们家最是和睦,你有时间多去看看,正是好年纪,思虑不要那么重,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呢。”

    赵幼澄只管笑着答应,老王妃说的很隐晦,又说:“她们那日回来,和我说起施夫人,倒是问起你的亲事。你觉得呢?”

    赵幼澄前思后想,老王妃叫她来家里,大概就是为了她的亲事吧。皇祖父既然托孤给宗室中的人,无非是怕陛下不能善待她和阿弟。但也信不过皇祖母。

    这份拳拳爱护之心,让她有些意外。

    “我的亲事,怕是要陛下和皇祖母点头才行。皇祖母年纪大了,陛下肯定是不愿意皇祖母再受累。我眼下养病,不好议这些。”

    她说起自己的亲事毫无羞涩之意。

    老王妃看她一眼,笑呵呵说:“阿鲤聪慧过人,比起来我那几个孙女实在有些驽笨。”

    赵幼澄:“有您在,她们就不会淋雨,一辈子都可以站在屋檐下看雨,只需要顺着自己意愿,一辈子开开心心就好了。”

    老王妃听的有些心酸,又有些替她惋惜。

    赵幼澄直到傍晚才告辞,赵氏挽留了她几次,她看得出来,赵氏是个厚道人,性格也好。

    她便说:“我改日邀请几位姐姐到太微宫做客。”

    赵氏一直送她到门外,见她形单影只的,回去和老王妃感慨:“殿下看着年纪小小的,却十分守礼,怪不得陛下和娘娘都喜爱。”

    老王妃却摇摇头:“不过是因为吃了苦头,才会什么都懂。”

    说完也不愿意再说了。

    赵幼澄回去后,见冬青正等着她,见她回来就说:“正要等殿下来拿主意,今日收了好多礼。”

    “那来我看看。”

    冬青给她端了炖好的汤,她看了眼,最上面的帖子是施家的。

    她冷笑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章嬷嬷将东西都拢起来劝说:“殿下先吃东西,晚饭后再看吧。”

    赵幼澄手握着调羹,略思索便说:“章嬷嬷,明日开始在永嘉寺我要为父王母后的忌日做法事,闭门谢客。就说我当年南下未曾守满孝,这次之后我要闭门为父王母后诵经祈福。”

    这和守孝无异了。

    章嬷嬷惊讶问:“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么耽搁下去……”

    就会误了亲事。

    赵幼澄毫不在乎,只说:“章嬷嬷只管去就是了,我领了陛下的差事,不方便出门,现在哪有时间想这些,等阿弟能从宫中出来了再说。”

    章嬷嬷听得心酸不已,拗不过她的性子,出门后抹着眼泪去安排了。

    裴岘在江宁、京口、江都、再到松江府一带按惯例巡查,裴慎跟着他这么久,上船后就说:“秋粮怕是不好上京。”

    裴岘正在看邸报,问:“怎么了?”

    “水运码头上聚集了很多船,被拦住的大多是粮商的船。”

    裴岘看到京中兄长的来信,说是河南旱灾,凤阳府北面干旱,南面因为淮水遭灾秋粮欠收,凤阳府上折子求朝廷赈灾,内阁的意思是让淮安、扬州两府秋粮就地赈灾。陛下驳了,说是夏粮未上京,下旨让江南夏粮用来赈灾,以保证秋粮不受影响。

    裴岘心里叹气,夏粮早已经不在库中了。陛下清楚,若是这次不把卖夏粮的库银拿出来,这笔钱也不会上京,不过是在户部填上一笔欠的库银。

    他一路上遇见的船九成都是北上的运粮船,市面上不会突然有这么多粮食,滞留在这里的夏粮,就地卖了还没有运出去。

    这一来一去,卖了多少,折损了多少,够不够凤阳府赈灾,又是一场官司。

    大哥信中告诫他一定要小心行事,江南官场盘根错节,不是他能搅浑水的地方。

    他心里想,大哥高看他了,别说是他,就是陛下如今拿江南也毫无没办法。

    他在回信中,也将这事淡淡和大哥提了,写完信问裴慎:“是全都拦着了,还是截留了一部分?”

    “一部分,只是这北上的运粮船实在太多了,咱们一路南下这么久,运河上的粮船就没有断过。”

    裴岘:“去问问,被扣住的粮商怎么回事。”

    裴慎下船后不久,他才出了船舱望了眼码头周边的船,因着他穿的寻常,隔壁船上的人站在船头也朝码头眺望着,相隔不过几丈,那人见他出来,便问:“这位兄台可是从江洲北上的?”

    裴岘问:“你们这是也被扣住了?”

    那人也不计较,大概是太着急,忙说:“嗐,我们是苏州的粮商,被扣在这里。说是扬州府要加税。”

    裴岘挑眉:“这是为何?”

    因着裴岘的船吃水深,对方也以为他是商船,低声说:“说是北方建奴叩关,朝廷要加税给边关将士筹饷。”

    裴岘皱眉:“这是谁说的?”

    那人以为他不知道,便说:“漕运总督任大人已经回京,眼下江都巡抚领着漕运的差事,那位刘大人最是喜欢象牙雕品,我已经传信回去让家里人准备了,小兄弟若是没准备,还是要早早备好才是。”

    “谢这位兄台。”

    那人摆手:“嗐,出门在外,不过是一句方便的事,咱们这种人赚的就是水上的这点辛苦钱,能少一些麻烦最好不过了。”

    裴岘陪着站在船头听着那人的抱怨,江都巡抚刘正东暂代漕运总督,刘正东和杨芳莲是同年,两人都是浙江绍兴府人,当年拜的老师是曾汝昌。

    曾汝昌就是嘉兴人,曾做过先帝的老师,当年国朝不稳,草原铁骑南下,曾汝昌领命北上和谈,为稳住草原突厥部,被扣在草原七年,归朝后先帝赐忠亲王,一时荣耀至极。

    曾汝昌死后,其子曾庆国因为边将王威案被免职,之后再没有入仕。他和刘正东是一肩挑担的关系。

    江南文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都是姻亲。

    大哥在信中说,杨芳莲在狱中已自戕未遂,死不认罪,如今内阁闹起来了。

    他听着隔壁船上的人又在和其他人在询问何时放关的事,至于象牙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不好找。

    建奴叩关这是军报,朝廷都没有指令,兄长在朝廷堂部才有所耳闻,没想到江南之地居然已经借此在运河上加税,简直猖狂至极了。不用说也是内阁几位大人定下的安抚边关的借口。

    加税加了多少,用在边关多少,这都不好说。

    等裴慎回来,裴慎打听的很详细,加税两成,有路子的把礼送到刘正东手里,他都收了,但是没靠山的只能据实缴税,这段时间被扣住的运粮船很多。

    现在情况变成了,有门路送礼,刘正东收了礼才是关键,没有门路的送礼也送不出去。

    这关系这么联系起来,可不就牢固了嘛。

    赵幼澄在京中并不知道这回事,只收到信粮船被扣,她皱眉问:“为什么会被扣?”

    她记得建元十九年,建奴叩关,草原部落南下,整个北方一线用兵,朝廷告急,才从江南征粮,粮船全部被扣,她才求助过师兄,师兄回信师伯已经帮忙了。

    她不记得眼下漕运为什么会扣运粮船。

    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江都,冬凌问:“殿下,要不我走一趟江南吧。”

    赵幼澄摇头:“让我想想。”

    她转念一想裴岘就在江南,一下觉得有了靠山,立刻说:“师叔就在江南,我让人去找他。”

    她现在求裴岘办事,真是一点都不心虚。要是前世她肯定拉不下脸来,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很是不在乎脸面。用裴岘简直理直气壮。

    她写了信交给彭懿,试探问:“能快马送到师叔手中吗?我舅舅遇上麻烦了。”

    彭懿只答:“可以。”

    不过几日,裴岘就收到她的信了:陇西李家粮船被扣,望师叔转圜一二。

    她的第二封信,写的情真意切。第一封信交给彭懿之后,她第二封信也没那么急,主要是为了感谢裴岘。

    她的生丝布匹店,放出的风声是裴家远亲,粮店是陇西李家的名号。眼下运粮船被扣,还是小心为上。

    裴岘看了眼吩咐裴慎:“让人打听一声,陇西李家的船有多少,你带我的私印去让放行了。”

    裴慎好奇看他一眼,但没有多嘴,就出去办事了。

    晚了几日,裴岘果真收到她的感谢信了,通篇溢美之词,虚伪至极,是她的手笔。也只有她才能写出来这种话。

    裴岘在灯下看的认真,一边看一边嗤笑她拍马屁的小心思,尤其她在最后写到:裴大人护救之恩,赵阿鲤铭记于心,无以为报。裴大人毕竟是长辈,若是他日裴大人大婚,我必定送一份大礼,以谢裴大人的回护之恩。

    裴岘不经她提醒都想不起他的亲事,那位刘大人想必不太能看得上他,要不然他临行前登门拜访没见到,刘家也没什么信,也不见大哥信中提及刘家人。

    他原本冷硬的心肠,被赵幼澄的信勾起几分思绪,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提前更新

    第28章 婉淳长公主

    ◎也有纯孝之心◎

    九月的月中裴岘一行人才回京。

    朝中正因为辽东的兵事争论不休, 内阁正在商议广宁辽东一带增兵的事,因为建奴叩关,吕大人属意丁远光领辽东总督, 立即抗击建奴。

    内阁的几位大人却以‘且武将掌国机密而得军情, 岂是国家之利!’为由驳回了吕大人的折子,其中三位大人上奏折举荐曾汝昌之子曾庆国领辽东经略使,视同监察, 管理辽东兵事。

    吕大人被气得称病闭门不出,陛下马大人看似劝告实则隐隐有些强硬的劝谏之后, 心中生出了忌惮之心,对武将也没那么信任了, 也怕丁远山在辽东关口的驻兵太多, 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眼下江南文官们, 已经是尾大不掉, 他难以掌握,要是武将们起了别的心思, 那才更糟糕 。

    一时间僵在这儿了。

    裴岘进宫述职正在这个当口,陛下正头疼的时候。显然陛下对江南的事还是比边疆的事上心。

    裴岘不添加任何自己的观点,将一路北上见闻一并讲给他听了。

    赵晖知道这帮人猖狂, 一个杨芳莲, 让他们要死要活。这么看来杨芳莲不死,他们还会变本加厉。

    赵晖气恨道:“私下加税,变本加厉。眼下凤阳府的灾情还没缓解,朕倒要看看这次能填进去几颗脑袋。”

    裴岘悄然退出来,他只管承奏, 剩下的事情陛下不会准他插手。

    晚上归家后, 在老太太处用晚膳, 老太太最是喜欢儿孙绕膝的日子,两个儿子和孙子们都在。

    老太太见兄弟两个说起差事,便说:“在家里别说这些,等吃完饭你们兄弟两到书房去说。”

    其实也不过是裴荀问了几句弟弟在江南的事。

    徐氏也说:“今日西府两位嫂嫂说起蕴玉的亲事,这个月月底下小定,看能不能年前成亲。”

    裴岘对这件事并没什么特别的,母亲年岁已高,急着他成亲,他不能不答应。人是母亲和大嫂看好的,他也没有异议。至于心仪与否,他其实并没那么看中。

    前些年,上京城都说裴家二郎生的俊秀,但是冷面金刚。尽管这样依旧有不少小娘子们心仪他。

    他也曾年少过,但自定亲的小娘子夭折后,他也绝了心思,再也没有议过亲。

    裴荀也说:“改日我请刘大人聊一聊,刘家的门风清正,是门好亲。”

    裴岘低着头喝汤,一直都没说话,老太太抱怨:“一家人为他着急,他是一点都不上心。”

    裴岘无奈地笑:“母亲,我总不能自己上门去求亲。您和大嫂定下,就劳烦大嫂受累,等新妇进门,再好好孝敬你们才是正理。”

    徐氏笑说:“胡说什么,新妇进门,可不让人家来干活的,你可不能躲懒了。”

    几个小的听得都痴痴地笑。

    裴岘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说太多了,便说:“裴慎在江南采买了不少东西,明日让夏进送过来。”

    徐氏:“你该往刘家送一份。”

    裴岘:“不过是给家里的人的东西,至于刘家那边的走礼我知晓。”

    徐氏说到一半,又想起说:“太微宫送来礼物,说是为贺你的亲事。”

    裴岘挑眉,但是没说话。

    裴荀问:“那位长公主?”

    裴泰见小叔叔没说话,就多嘴了一句:“那位殿下的丹青真是一绝,小叔叔的字也是一绝,果真是一个师门里出来的。”

    裴荀看了弟弟一眼,但是没多问,只问:“怀王殿下什么时候归京?”

    裴岘和怀王自小一起读书,性情相投,多年的情谊了。

    “他去河南安抚灾民,自然是要等来年春耕安排妥当,他这个巡检督察年前回不来。”

    裴荀点点头,幼弟年纪小,但是做事情很有章法。

    裴岘对兄长十分敬爱,兄长已经年过五旬,身体也不算康健。

    等他晚膳后回了外东苑,赵幼澄送来的贺礼就摆在书房的桌案上,他看了眼,心里嗤笑。

    没做声,也没让夏进动手,自己收起来了。

    第二日他休假在家,傍晚裴荀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杨芳莲判了死刑,五日后监斩。杨家抄家,女眷一律发卖,男丁流放辽东。

    为杨芳莲求情的几位,都受到了申斥。

    裴岘惊讶看着兄长,裴荀如今掌了户部,但是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只听不说,陛下很倚重他,自然对裴岘也是爱屋及乌。

    裴岘心知陛下被江南的事惹恼了,内阁的几位将陛下当摆设,手伸得太长了。

    今日的气氛都不一样,因为裴荀心里有事,饭桌上话也少了,几个孩子静悄悄的。

    太微宫则不同,因为赵诚出宫来看姐姐,赵幼澄搜集的好东西全都摆出来,东炕上全是玩具。

    赵诚毕竟年纪小,和姐姐也亲近,看着姐姐搜罗的玩具便乖乖坐在旁边。

    赵幼澄怎么都看不够,她盼着他顽皮一些,盼着他远离纷争,盼着他长命百岁。

    赵诚问:“阿姐为何这样看我?”

    “只是看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赵诚握着班公锁笑着说:“长高一点点,阿姐也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章嬷嬷端着乳茶进来,红着眼说:“殿下眼看着都这么大了。”

    赵诚对章嬷嬷毫无印象,赵幼澄介绍:“这是母妃身边的章嬷嬷,你没见过。”

    赵诚对母妃李氏都没有印象,更何况章嬷嬷。只是想起母妃几乎是用命换了他出生,一时黯然。

    赵幼澄见他低了头,安慰他:“父王和母妃那时候日日盼着你,你的名字就是父王取的。”

    赵诚听得欣喜,毕竟是小孩子,呆在赵幼澄身边就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赵幼澄领着他到隔壁的永嘉寺,诵经声沉沉密密,她和赵诚跪在殿中,赵幼澄将抄写的佛经供奉在佛祖桌案上。

    姐弟两一整日都守在永嘉寺,诵经声传出去,倒是让上京城的人都知道,姐弟两在永嘉寺守孝,闭门不出。

    其实姐弟两也只是第一天在永嘉寺守了一天,等第二日,赵幼澄怕赵诚呆的无聊,便让彭懿教他弓箭,她想起赵幼宁爱弓马,便问弟弟:“你想学骑马吗?”

    赵诚眼睛亮亮的,说:“安成皇姐新得了一匹枣红马,太子眼馋的紧,但是皇后娘娘不准他靠近。”

    赵幼澄便说:“等明年春天,我送你一匹马,到时候你去郊外庄子上去学骑马。至于弓箭拳法,只当是强身健体。”

    赵诚的弓箭握的有模有样,她照看了半日,见赵诚活泼了很多,终于才放心了。

    章嬷嬷见她一整日都围着赵诚转,安慰她:“小殿下年幼,最是赤诚,殿下不用这么时时刻刻守着。”

    赵幼澄笑着摇摇头,并不吱声。

    她们不会懂,失而复得的欣喜。

    连着几日,直到叶嬷嬷的小侄又来看她,今日来的是二侄子,叫叶雄,生的魁梧但是生性纯善,大个子坐在叶嬷嬷脚边,给叶嬷嬷带了一堆吃的用的。

    赵幼澄领着赵诚进了门,章嬷嬷和冬青在前面进去问:“你今日如何了?”

    叶嬷嬷正在笑,笑着问:“殿下来了?”

    叶雄好奇回头看了眼,赵幼澄也问叶嬷嬷:“嬷嬷今天怎么样了?”

    叶嬷嬷立刻说:“快见过殿下。”

    叶嬷嬷笑得一脸慈祥,屋里的女婢们很妥帖,沏茶的沏茶,搬椅子的搬椅子。

    叶雄起身便要行礼,赵幼澄:“不必了,都是再亲近不过的人。哪来那么多尊卑,听章嬷嬷说你在步军都统衙门做事?”

    叶雄也知道,这位殿下身份尊贵。

    “是。”

    京卫营和步军都统衙门都是上京城的护城兵马,她问了声:“步军都统总督可是赵善易?”

    说来这人是宗室的旁枝,宗室中总要有几个拿的出手的子弟。

    赵善易就是其中一个,他和裴岘关系极好,因为他们三个年纪相仿,自幼一起读书。

    “是,总督大人是赵善易。”

    赵幼澄也无意急着招揽他,只说:“论起来你们总督大人要称我一声姑姑。只要当好你的差事,我替你向他讨要封赏。”

    叶雄听的眼睛一亮,他在步兵营中,和其他司不同。即便是就是这样当队长靠本事,但是再往上走,要看有没有人提拔了。他在这个位置已经有两年了,若是能进一步升教习或者是队正,那都是算一步登天,至于像门千总,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毕竟朝中没有人,想升一步难如登天。

    他自己也没想到,靠着姑姑的脸面还能有如此造化。

    “下官谢殿下。”

    赵幼澄见他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桀骜之气,问:“你可有相熟的教习武的人?”

    叶雄问:“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殿下要教什么人?”

    “我阿弟年幼,我想给他寻一个先生,不需要有多深的内家功夫,能强身健体就好。”

    叶雄便说:“原来是小殿下需要教习,这没问题,改日下官将人送到府上。”

    这是送到手里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等院子里出来后,赵诚问:“阿姐为何向他寻师傅?”

    赵幼澄心说,人和人相处,不能一味施恩,有时候有求于人,才会让别人觉得有来有往。才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

    但嘴上哄弟弟说:“市井里并非没有能人。名将也不一定就必出高徒。”

    赵诚也不反驳她。

    等他们回了正院里,见有人等着她,宫中的赏赐到了。

    婉淳长公主纯孝,皇后赏赐的东西,却是杨寿山来送,并禀明是陛下的旨意,婉淳长公主为文敬太子开坛诵经祈福,至纯至孝,至于守孝之事,孝心在心,不在虚礼。

    看来那些打听她亲事的人,两仪殿是知道了。陛下也表态了。

    第29章 赵幼澄

    ◎裴岘◎

    赵幼澄见陛下为她壮势, 为她挡了那些打听她亲事的人,也投桃报李,将自己写的奏折交给杨寿山。

    那本《山河风物志》, 她已经起草章程了, 只是要的书籍还没回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二表哥正在准备了, 文学馆她暂且定下四位先生,并不是什么名儒, 只需有些功名在身就好,太打眼了容易被那帮人盯着。

    没想到第二日太微宫来了很多人, 陛下的旨意, 还是太招人眼了, 那些宗室和勋贵, 最是会看陛下眼色行事。

    其中周聿昭亲自来了,带着太后的命令来替她祭奠文敬太子殿下。

    一起来的是她的婶娘, 忠勇侯周宪实的夫人。

    周聿昭这次没有进太微宫,而直接去了永嘉寺。

    赵幼澄一视同仁,康亲王府是赵氏来了, 康亲王府辈分最大, 最得陛下敬重,赵幼澄领着赵氏在太微宫中行走,赵氏难免觉得这里有些古旧,心疼她小小年纪耐得住简陋。

    周夫人就有些异样了,毕竟好好的延嘉殿不住, 偏要住在这里破破旧旧的。

    虽然老爷说这位是心里有成算的, 但这叫什么事?大嫂听说老娘娘有心给侄儿指婚这位, 大嫂心里不舒坦,好好的儿子,什么样的姑娘配不得,什么样的显贵门楣不能结亲,非要配这一位孤女,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命数不好。

    但周家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也只是私下里抱怨几句罢了。

    赵幼澄招待一众夫人们在正院里陪了一盏茶的功夫,章嬷嬷去请了两位女官过来,毕竟是皇后的两仪殿出来的,陪这帮夫人们说嘴正合适。

    赵诚被她打发到叶雄家里去练武了。赵幼澄最不想见周聿昭,他这个人名声很好,和裴岘的冷硬不同,他为人谦和,又爱惜名声,更是后族的勋贵出身,做事情也讲究权势。

    内阁的震荡,让他的叔父不好动作,却让他得了便宜。

    江南的积弊陛下不可能让他沾手,但凤阳府赈灾的差事给了他。

    杨芳莲的死倒是让朝中百官收敛了几分。

    等晌午过后这帮夫人们才走,赵幼澄并无挽留之言,她一身素衣要去永嘉寺听诵经。

    下午裴岘让人送来几箱书,上次说了问他借书,她便都借来了。

    因为他在江南给运粮船行了方便,赵幼澄便还他人情。

    回礼中写了信:谢谢裴大人行方便之事,江南赈灾之事,还望不要牵扯到粮商为好。

    裴岘看了眼信,也没当回事,他并不专管这件事,也无意掺合。平日里她惯会说小话,他也不在意,随之一起来的是一车谢礼。

    他也收下了。

    赵诚在太微宫住了七日,快活自在,实在不想进宫去了。

    赵幼澄考虑了几日,便替他告了假,说是他身体不适,但也说明了,是他年纪小有些躲懒,每日卯时起来读书,他实在起不来。

    她也不指望他的学问多好,自由自在就好。

    没想到因为这事,她被陛下召进宫斥责了一通。

    “你怎能如此糊涂!”

    赵幼澄看着陛下沉着脸训斥,低眉顺眼听着,连旁边的杨寿山和廉亲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更丢脸的是刑部孟廷元和裴岘都在。

    她也没想到陛下会把她招进含云殿里训斥。

    赵幼澄知道自己丢脸丢大了,被训了一通,脸皮也厚了。

    廉亲王斟酌:“阿鲤还是小孩,赵诚也小……”

    赵晖生气:“男儿岂可怕艰辛,连这点苦头也不能吃,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赵幼澄见他这样说,未必全是真心,但也领情,便乖觉:“陛下教诲阿鲤记下了,可儿臣怕了,我不求他有学问,也不求他有大出息,陛下别恼他没出息,就当他是个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您就当给我留个玩伴吧。”

    她是个女儿家,服软也好,讨好也罢,对赵晖说好话无所谓。皇后所出的赵幼宁性情跳脱,性格倔强,少有这么乖巧的时候,赵晖对赵幼澄的乖巧也觉得舒坦。

    瞪她一眼:“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就不该惯着你,他要是将来没出息,有你好果子吃。”

    赵幼澄抬眉,见裴岘瞥了她一眼,见老大人们垂首闭目,都是好功夫啊。

    她被单独提进来挨训,也少了丢脸的感觉,只是一脸沮丧的样子,耷拉着眉眼,赵晖见她这幅样子,半气半笑:“行了,你还委屈不成?幼宁在皇后处,你过去寻她,过几日幼宁生辰,她玩心重,你也活泼一些,诵经祈福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不要一直沉迷这些。”

    “儿臣遵旨。”

    赵晖的真心一半一半,有几分是做给宗亲看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真心。

    等人走了,他一改刚才的严厉,满是孺慕感喟叹气:“婉淳都知道节俭,不肯大兴土木修缮太微宫。朕的百官倒是不客气。”

    裴岘猜他是为江南的事,心里越发肯定,冯志是听命于陛下的。

    士为知己者死,孰不知先是死,后才能成知己。

    赵幼澄在宫中漫游,游荡了很久才去两仪殿去点卯,结果皇后并不在。赵幼宁更不在,她这才脱身。

    领着冬葵从宫道中出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结果在这里遇见正要出宫的裴岘,裴岘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会儿就出宫。

    和她隔着几步,错后一步,长长的夹道中,两人走的寂静无声。

    她忽然想起前世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这里。

    她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大概是在想事情,突然生出莫名的亲切感。

    裴岘以为她又要说什么,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两人此时靠的极近,裴岘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墨香味,让他的思绪莫名断了。

    赵幼澄沉默走着,等过雀仙桥时她才突然说:“还没恭喜师叔喜得良缘。”

    裴岘垂目睨她一眼,淡淡说:“你又知道?”

    赵幼澄心里酸道,真是一句都不能说,她当真不再说了。

    等出了宫,她就上了马车,临走时又撩起帘子冲裴岘说:“师叔再帮我一忙如何?”

    裴岘波澜不兴问:“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不好说。”

    裴岘也不在意,“那就再说吧。”

    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当真有原则,一点份外之事都不肯多做。

    赵幼澄看着他纵马而去,想起他居然要成亲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去镇守河西。

    一入十月,一场雨后便入冬了,赵幼澄的身体不能受凉,所以太微宫里的人看得很紧,不准她私下出门。

    赵诚的先生是陛下指定的,每日在永嘉寺文学馆上学。她也每日都在永嘉寺陪赵城读书。

    因为文学馆里也开始工作了,目前里面只有两人,一位是表舅叫李嗣同,还有一位是二表哥李业。

    原本的四人,她又精简了,连舅舅推荐的两人也拒绝了,因为朝中出了事。

    户部库银不够,江南的夏粮不够凤阳府赈灾,陛下震怒,以办事不力为由,直接罢了江都巡抚兼漕运总督刘正东。让人押解进京,刘家抄家,家眷入京听候发落。

    关于他私自加税扣押运粮船这些事,陛下只字未提。朝中谁也没想到,陛下因为这等无关痛痒的理由发落刘正东。

    朝中一时间沸反盈天,又怕陛下杀心太重,劝谏的多,御史台的人这半个月更像疯了一样开始互相参奏,构陷。

    但凤阳府的赈灾还要继续,朝廷下旨不准动秋粮,当初地方上说因为淮水泛滥夏粮被阻,朝中下令夏粮就地发卖。眼下内阁的旨意就地征粮。

    周聿昭这次南下就是为凤阳府赈灾而来,叔父的信中写得很清楚,让他理顺江南事宜。

    刘正东的职务,暂且由泰州的高崎暂代,新的江都巡抚还没有到任,便是他在江都府协理赈灾筹粮之事。

    京中风声鹤唳,第一个呼应陛下的吕大人在城外遇刺,孟廷元和赵善易被提进宫挨了一顿训斥。

    陛下连建奴叩关这等边关事也顾不上了,一心要杀服江南。

    赵幼澄收到江南的信,江南那边像是没感觉到京中的压力,收粮有条不紊,官府将粮商集中起来竞价,就是压着粮商们低价卖粮。

    她不知道的是内阁的马廷庸,高关澄,张玉为首的江南派老臣因为陛下对杨芳莲和刘正东大开杀戒,已经是心生不满。

    陛下的一言堂固然是君权的权力,但治天下不能陛下一人能为之。

    如此不听劝戒,不是明君所为。

    连这等大逆之言都讲的出来,且言辞尖锐,丝毫不留情面。

    内阁议政,是祖宗定下的规矩,皇帝杀人也要三议三省,慎之又慎,尤其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

    可不过两月,陛下斩杀了一位二品大臣,下狱了一位二品大员。不得不让内阁惶恐。

    裴岘这些日一直在京卫营,这一日陛下突然下令换防,步军都统衙门和京卫营换防。

    突然而来的旨意让赵善易也有了惧意。京中少有这样的的变动,赵善易也不顾之前的避嫌了,夜访裴岘的外东苑。

    裴岘正在兄长书房里,裴荀还在嘱咐他:“万事不要多言,京卫营是陛下的亲兵,你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事就好,京中的事情不要多问。至于赵善易,他和孟廷元互为犄角,有孟廷元在前,有时也轮不到他,再说了还有廉亲王在呢。”

    裴岘也只是说:“京中不会有事,江南的事有些麻烦。”

    正说着,门外的人说有人来找二爷。

    裴荀便摆摆手说:“去忙你的吧。”

    裴岘走后,徐氏进来问:“蕴玉遇上麻烦了?”

    裴荀面色不太好,喝了口参茶:“没有,我不担心他,蕴玉做事我很放心,只是朝中有些事拿不准。”

    徐氏见他比之前瘦了很多,心中忧虑:“老爷要保重身体,轻减了很多。”

    裴荀冲夫人笑笑,也不再说了。

    第30章 最好的茶

    ◎是赵阿鲤泡的茶◎

    赵善易熟门熟路, 进了院子已经尝了口夏守忠泡的茶,和夏守忠正先聊着。

    见他进来也没起身,靠在椅背上坐没坐相叹气:“蕴玉, 我这心里乱糟糟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自来我们和刑部是分管南北之势,怎么一眨眼成了你和我换防了?难不成真要出大事了?”

    裴岘尝了口茶,大概是不合心意, 便自己重新去泡了,边泡茶边说:“不碍事, 我们只要当好差就是了,该担心的也是那些大人们的事。”

    赵善易没好气说:“你说的轻巧, 你裴蕴玉是看进陛下眼里了, 谁也不敢招揽你, 可兄弟我不一样啊, 我这儿就是歌词小衙门,这摊子差事, 哪一个不得伺候好了?虽说京中的案子,小的归我,大的归刑部。可刑部的人我哪个能得罪?内阁的不提, 就是六部衙门的大人们我都得供着。”

    裴岘才不管他的干嚎, 淡淡说:“陛下当初就说了,他让你管着步军都统衙门,让你守好京城,你要给他当好差事,你要是当不好, 他到时候可不讲爷孙情份。”

    赵善易这个旁支的宗室子弟, 算起来要管陛下叫一声爷爷的。要不然赵幼澄也不能说算起来他要叫她一声姑姑。

    赵善易见裴岘见死不救, 只好说:“陛下昨晚召我进宫,我谁也没敢提,江南又出事了。”

    裴岘诧异:“冯志?”

    赵善易白他一眼:“冯志有没有事,你能不知道吗?少在我面前装傻。”

    裴岘也不恼,给他重新倒了杯茶,问:“那是什么事?”

    赵善易低声说:“吕大人的学生高崎被下狱了,因为高价收粮,人赃并获。眼下江南正在低价筹集赈灾粮,江南一斗米一百二十文,银一两。这是通价,忠义候连同扬州府定下的价格是一百文,可高崎大人已经同粮商定下了每斗一百三十五文,粮船北上被扣在常州府江阴码头,江南闹成了一片,百姓联名上书,要宰杀贪官,一口咬定高崎吃了回扣。刘正东马上就要到京了,又闹出这样的事,一个江南到底要折进去多少人?”

    高崎是泰和四十三年进士,从地方起步,性情耿直,自来有刚直的名声,不可能贪的。

    裴岘皱眉问:“怎么会突然闹成这样?”

    赵善易尝了口茶:“你这茶不错,什么茶?”

    “春见叶,江南的新茶。”

    赵善易:“给我匀点。有好茶你藏着掖着?”

    裴岘的茶是赵幼澄送的,比起这茶,他还是更喜欢赵幼澄在书院里煮的带着小青柑清甜的茶。

    裴岘连这茶都不想给他,随口说:“只是别人送的一盒。”

    赵善易不罢休:“你去江南一趟,都不知道给我带一点?”

    他讨要惯了,裴岘嫌他呱噪,就起身将盒子一并递给他。

    赵善易还嘟囔:“我这刚回来,跟着御马监的人去宣府吃了小半年沙子,简直遭够了罪。你倒好次次都去江南。”

    裴岘问:“你一个步军都统总督,非要跟着去。”

    “那是我想去的吗?是我们家的老寿星执意要为陛下巡边,陛下让我跟着照看生怕老寿星有个闪失,你当我想去?”

    廉亲王是陛下的叔父,也是他这一房的叔爷爷。廉亲王管着礼部,这次去宣府巡视马场,陛下不放心叔父,便让他跟着去照看。

    赵善易比他大一岁,但性格洒脱,说到一半又问:“那位婉淳长公主是怎么回事?”

    裴岘想起他的辈分,戏谑问:“那不是你的姑姑吗?”

    赵善易听得翻脸:“你这人!姑姑归姑姑,她今年十五了吧?”

    裴岘又变得面无表情。

    “这种事,你少过问。”

    赵善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还没见过人,听说又差点没了。要是这位有什么差池,老娘娘怕是不能善了,当年陛下登基,老娘娘就挡了一遭,宗亲拥护陛下登基后,老娘娘这才安分了……”

    裴岘这下彻底不说话了,赵善易跟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两句也不说了。

    赵善易和他喝了半夜茶,什么话也没问出来,反倒是被他问了个清楚。

    晚上回去的时候,裴岘嘱咐他:“刘正东入京,京城的治安你上心一些。闹出乱子你脸上也无光。”

    赵善易:“我知道。”

    这段时间京中来了很多人,刘正东的姻亲故旧很多,为他说情的人自然也多。

    赵幼澄刚管裴岘讨来一个要求,还没想好让他帮什么忙,结果眼下就遇上麻烦了,冯唐说押运粮船的掌柜被扣押在江都。

    赵幼澄还在整理凤阳府的游记,不明所谓,还诧异问:“不是已经放行了吗?”

    冯唐惭愧说:“是放行了,当初在江都是因为漕运上加税才被扣,眼下却是大麻烦。”

    赵幼澄心里倒是没那么大惧意,问:“什么麻烦?”

    冯唐垂首,这是他的疏忽:“江南的粮米向来是我的堂弟冯直打理,他是个江湖草莽出身,所以性格舒朗,性情中人,为人豪爽义气,和道上的人也有几分交情,市井中有几分赖名声,所以这么多年生意也一直都平平顺顺。可这次也是因为他的义气闯了祸……”

    赵幼澄完全没有听到风声,刘正东的事情她都是前两天才听说,她惊得半晌没有说话,快速地将江南这纷乱错杂的事情想了一遍,也没想明白,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将冯直捞出来。

    要是直接找裴岘,他定然会知道,粮米生意是她的,以后会很麻烦。

    所以她连夜就叫了舅舅来商量,李珰听了后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

    赵幼澄:“舅舅别管我怎么知道了,人已经在江都下狱了,冯家兄弟是陇西人,江南那边一直都以为他们是陇西粮商,眼下我也不好在京中求人。”

    李珰沉默片刻后说:“你先不要着急,我先去打听一番。这不是小事,若是冯家兄弟没有骗你,冯直没有行贿,那就没事。可若是冯直摘不清自己,那谁贸贸然伸手都会被牵连。”

    “那就劳烦舅舅了。”

    过了几日京中突然变得紧张,因为刘正东押解进京,陛下甚至没有要他申辩的折子,完全厌弃了他。

    而押解进京的刘家家眷,刘正东的长子刚入京后,就死在了狱中。

    这已经是第二次在眼皮子底下杀人了。

    加上高崎在江南出事,户部的人,刑部的人,步军都统的人,都收到了陛下的申斥。

    高崎的事情实在太明了,闹出民变,可偏偏他本人无可辩驳,连吕大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赵幼澄才不管这些,高崎是不是有罪,她不知道。

    但是冯直确实是好心。

    当初淮水泛滥,夏粮不能北上,就地发卖。漂没之后的夏粮只剩七成,没有北上,夏粮价格就下来了,一斗一百一十五文的价格。

    但江南以江南夏粮丰收米价偏低,将价格定了一百一十文一斗,内阁批过后,这笔账入了户部,成了待入库的税银。

    眼下筹粮,户部拿不出钱来,粮价又涨了,一百二十五文一斗米,可筹措的粮米要从浙江北上,运粮船要自行押送到凤阳府,冯直卖给高崎的价格,即便是一百三十文一斗米,还是赔钱的。

    因为冯直速来江湖侠义,仰慕高崎的为人,才想帮高崎一次。

    可眼下一行人被周聿昭等人截在扬州府的江都码头,江南百姓定了高崎的罪,也定了冯直行贿的罪,事情闹得太大了。

    冯唐没遇过这么大的事情,有些慌神,赵幼澄想来想去,找不到救高崎的办法,这是个死扣,高崎要是不能脱罪,冯直就必死无疑。

    她很久没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了。

    舅舅到晚上又回来,连同二表哥也来了,二表哥大概也了解这件事了,见了她就说:“殿下不用着急,若是真的查到冯唐身上,也不过是查到我们身上。”

    赵幼澄见表兄一脸坚毅,摇头失笑:“我并不惧怕,冯直有没有行贿,我心里清楚。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高崎活着出来。”

    前世是没有这回事,前世的高崎是去了云南府。至于为什么被贬云南她并不清楚。

    “舅舅和高崎大人有过交集吗?”

    李珰:“高大人为人耿直,要说交情,也论不上。父亲早年曾在平阳府任职,他做过父亲的副手。”

    赵幼澄:“不用很亲密,只要论得上交情就好,这样也方便打听。”

    李珰遗憾:“九王爷不在京中,若是九王爷在的话,还可以打听一二。”

    “九叔?”

    九王爷性情中人,陛下偏爱他,他也能和陛下递话。

    赵幼澄没说,眼下谁递话都没用,陛下可不是前几年性格绵软好说话的陛下了,他忍得够久了。

    “眼下刘正东进京了,不着急。江南的消息才传来,不着急。”

    赵幼澄见舅舅有些焦急,安慰道。

    没过两日,是赵幼宁的生辰,宫中设宴,赵幼宁特意邀请了赵幼澄。

    入了十月,第一次下雪,北方的冬天伴着西北风冷的刺骨,赵幼澄怕冷,裹得严严实实入宫赴宴。

    苏家的几个女儿个个才情出众,赵幼宁不喜文好武,和几个表姐妹不怎么亲密,倒是和汝宁几个姐妹能玩到一起。

    元和殿中地龙烧的很暖,赵幼宁今天是收礼的人,但看着没那么高兴,她并不知道赵幼宁为什么不开心,她送了她一套漂亮的马鞍和一副姑苏的绣品,马鞍是鼓励她学成骑马的武艺,而绣品宽幅非常大,将来可以做屏风的。

    赵幼宁果然最喜欢她的礼物,摸着马鞍上的皮子,爱不释手,终于笑起来说:“我还没有去过你的太微宫,改日出宫去你那里玩。”

    赵幼澄:“那我在家等着你。”

    赵幼宁性格就是这样,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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