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到手的媳妇
◎又飞了◎
赵幼澄嘱咐章嬷嬷:“今晚涮锅子, 天气冷,一时半会儿也烧不热,安成就住在我这屋里, 安排随安成一起出宫的人和冬青一起住, 晚上让她们几个陪她玩牌。”
安成只带了两个女婢,平日里宫中的女官规矩还是比较严格,要不然她也不能叛逆成这样。
章嬷嬷提醒赵幼澄:“太医嘱咐, 你还不能吃这些。”
她:“我还是照旧,你们吃就好了。安成好不容易来投奔我, 就当招待她。”
安成看到什么都好奇,她屋子里全是高大的花木, 有些是南方的树。
安成不耐烦侍弄这些, 可是出宫了又觉得新鲜, 每一样都要问一问, 这样一摆放,屋子里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很舒服。
等她稀罕够了也学她,坐在东炕上, 问:“你在看什么?”
桌上大多是游记散本, 安成居然也看的津津有味。
等晚上,赵幼澄的正房里闹成一片,东炕上赵幼澄还在写东西,因为晚上章嬷嬷怕她看东西费眼睛,屋子里的灯多也亮, 旁边的安成和几个女婢打牌热闹的叫唤, 章嬷嬷煮了茶进来, 笑着说:“殿下喝了茶再玩。”
安成才学会新的玩法,输的一塌糊涂,还在叫嚷:“嬷嬷,我输了钱,你就让我喝茶。”
章嬷嬷哄她:“殿下别急,等吃了茶,老奴来帮你。”
安成也不介意,尝了口茶,惊讶问:“这是什么茶?居然甜丝丝的。”
赵幼澄:“你要是喜欢,回宫的时候给你带着。”
安成:“给父皇和母后也带一点。”
“好。”
安成起身坐在她对面,好奇问:“阿姐在写什么?”
赵幼澄:“一些游记。”
安成叹气:“阿姐怎么就能坐得住,可是我喜欢骑马,母后不准。”
“你太小了,不安全。等你和我一样大了,娘娘才能放心些。”
安成抱怨:“阿弟比我小几岁,就可以学。”
赵幼澄听的心里失笑,太子殿下是自小要学六艺,你怎么能比。
安成抱怨了几句,也不再说了。
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忽又想起:“阿姐听说了吗?怀宁的亲事定了。”
赵幼澄诧异:“我并不知。”
安成想了想才说“内阁马大人家的子孙。”
赵幼澄不由问:“怎么会是他们家?”
安成也不太清楚,只说:“我并不知,好像是有宗亲保媒。静义公主也去过马大人家,有可能是她保媒。”
赵幼澄知道她不喜欢静义公主和傅嘉宜,但她不知道是因为傅嘉宜背后说安成小话,被安成听到了。所以安成很不喜欢傅嘉宜。
但怀宁前世确实嫁给了马大人的孙子。
赵幼澄对定亲的事情丝毫没有害羞之意,安成却有些不好意思,她和赵幼澄都比怀宁大,见赵幼澄不以为意,问:“阿姐不着急亲事?”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我不着急。”
安成这才笑起来:“我也不着急。”
赵幼澄虽然和她没那么亲近,但却很喜欢她。因为她性格虽然烈,但万事不往心里去,见过太聪明的人,再见安成这样的性格,简单直白,觉得十分可贵。
安成觉得什么都新鲜,即便晚上和她睡在东炕上。
几个女婢睡在西间的炕上,晚上安成和她躺在东炕上,问:“阿姐,姑苏是什么样的?”
“姑苏?姑苏一年四季都是绿的,绕城的河流很多,出门不远就有河,码头上船来船往,街上人很多,有小娘子乘船顺河而下,去湖边游玩……”
她自己不知道,她口中的姑苏有多美,听得安成都痴了。
“东山上有得道高僧吗?”
“有哇,我小时候听过传闻,那里住着老神仙。清晨山中大雾,行在其中,犹如入了仙境……”
安成听着故事,入了美梦。
等第二日起来,安成还是不想回宫,正好遇见静义公主过来,静义公主这才知道安成出宫了。
安成族昨日躲懒就没去请安,这才给静义公主见了礼,见了礼急着要永嘉寺看练武,因为赵善易的两个儿子来了。
方氏今日过来送书,赵幼澄问她借了很多书,赵幼澄笑着说:“冬青,你去跟着照看,别让他们玩的疯了着了风。”
她细细嘱咐,对所有来的人都和颜悦色,面面俱到。对十几岁的小娘子来说这本事非常了得。
连静义公主都惊叹,不知不觉她已经成了真正的长公主,并不是陛下恩宠才有的荣耀。
她已有长公主的威仪和学识。
方氏笑说:“两个小子玩的心野了,每日都惦记着来,你表哥也不管管,今日硬是催我来。”
赵幼澄笑说:“表嫂若是有事,只管让家里管家将人送过来,临近年底你怕是没时间,但是他们正是玩的时候,安成不就跑出来了。昨晚不想回宫,特意央我和娘娘去信留她。”
只要她用心思,没有她哄不住的孩子。
方氏是真的有事,便起身说:“你这么说,我就不管他们了,我今日当真有事。
丽嘉”
方氏性格飒爽,也不扭捏,等走后静义公主便说:“赵夫人性情有些莽撞。”
赵幼澄知道姑母的意思,她喜欢规规矩矩的娴静淑女,对方氏这样的性格自然敬谢不敏,但这是公主府,她不以为意道:“表嫂性格大概是随了表哥,夫妻两一样的直爽性格。”
赵善易那是属狐狸的,心眼多得出奇。他的夫人怎么可能莽撞。
但这是她的客人,不需要姑母喜欢。
静义公主见她话中有刺,便不再说。等片刻后,门房处的人进来说有年礼到了。
赵幼澄问了声:“报给章嬷嬷就好了。”
女婢却说:“江南来的。”
赵幼澄问:“姑苏吗?”
女婢却答:“江都。”
赵幼澄脸色一僵,问:“怎么回事?”
片刻后章嬷嬷从外面进来,悄声说:“忠义候的年礼。”
赵幼澄怔怔了片刻,静义公主也听到了,笑说:“忠义候与你是小表亲,亲密一些也使得。”
赵幼澄却说:“姑母说笑,我只见过忠义候两次,固然是亲戚,但也用不得如此重礼。”
说完和女婢吩咐:“去问问还有谁家的?若是只有我这里,那就先收下。”
说完不再理会静义公主,和章嬷嬷说:“就当是我加封长公主,侯府给的贺礼吧。”
章嬷嬷见静义公主在,便没有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静义公主本就是奉命陪她,客居在此,见赵幼澄不复姑苏时的乖巧,心中也知道,她已经身份不同,对她少些尊敬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再说什么回东院去了。路上身边的女婢嘟囔:“长公主好生没理,殿下本就是关心她而已。”
静义公主:“这样的话少说,。”
等姑母走后,赵幼澄才唤章嬷嬷进来,问:“怎么回事?忠义候回京了吗?”
章嬷嬷:“送礼的人还在门房处,忠义候应该是没有回京。只是遣人入京送礼。”
并将一封信递给她。
赵幼澄想起从前,周聿昭也是这样,他那个人就是这样面面俱到,从前每每出门,必定是三日一封信,从不间断。大概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但那时候她只当他是贴心……
她拆了信,周聿昭信中言辞恳切:听闻殿下遇刺,属实愤然,心中实在担忧,江南多雨湿冷,恐难年内北上,某在码头遇见冯直堂兄,竟然得晓此人出自殿下府上,便知殿下心焦冯直之事,某尽力转圜,冯直必无性命之忧,还望殿下宽心,殿下仓促北上,特意谢上江南特产,寥解殿下思乡……”
赵幼澄看完后很久都没说话,周聿昭必定查清楚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和她邀功。
话中说起冯唐、冯直颇为熟稔。
他怎么会那么清楚?是谁告知的?是皇祖母吗?还是周宪实?亦或者是京中的某位大人?
她想了很久,最后也没有声张,只说:“把东西收拢。”
临近年底,上京城又热闹起来,朝中的风波也已经过了最激烈的时候,街上不再有步军衙门的人搜查,商贩们乘着年底赚点钱好过年。
至于赵幼澄遇刺案还在排查中,但也不像从前那样闹得满城风雨,并且大肆搜捕了,上京城搜查了一遍,安定了很多,抓了一些可疑之人,审理还在进行中。
也有一些进展,比如那个东昌府的富商被杀,家眷四逃,但线索到这里也断了。赵幼澄并不催促,她知道并不是那个富商,毫不相干的人,而且还是商人,怎么会莫名其妙来杀她。
但她不过问,裴岘却一直在查,那几个刺客已经死了两人,他查到的东昌府的富商在江南的生意了。
整日早出晚归,老妇人很不满,特意将人叫回来数落了一顿。
“定亲的事好好地,这么久没了音信?”
裴岘其实没那么上心,但也不好惹母亲生气。
徐氏对这件事很生气,刘夫人明明先前属意蕴玉,可拖了半个月后,变了口风。
听说刘大人欲攀忠义候。刘大人只喜欢才子,忠义候年少素有才名,身份显贵。
“母亲何必迁怒他,明明是刘家失信……”
“你们就知道惯着他,还不是他态度桀骜,刘大人才不喜欢他。”
“母亲。”,徐氏无奈提醒。
老夫人也是因为生气,恨恨道:“早年刘重儒就有些酸腐之气,你哥哥就不喜欢他,没想到到了如今,居然变的如此不堪……”
徐氏听得好笑,又觉得解气。那日老爷设宴请刘大人过府中一叙,没想到最后人也没来。老爷都动了气。这才让人去打听,原来攀上了贵人。
第42章 长辈
◎就要受礼又出力◎
过了腊月初八, 公主府先行祭祀洒扫,公主府的长史终于来了。礼部也已经举荐了,一位来自益州的秀才, 时年二十七岁, 科考未曾中的,家道艰难,托亲友谋得一份差事养家。
永嘉寺的文学馆当初说是文学馆, 赵幼澄从不敢行招贤纳士之事,此例朝中无人敢开, 她也不敢任意招揽读书人,只是表舅和表哥两人助她整理此书, 他们两个平日里也并不扬名, 最多也不过是和其他籍贯地的才子们多有交好而已。
并且多是聊一些游历之事。
陛下明知她没有整顿好文学馆, 但看了她的徐州府的成册, 却丝毫没有催促之言,必定也是希望她少生事端。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互相明白,但不能讲明白。
腊月初八那日,大朝会上, 宣读旨意, 明年三月末为太后娘娘贺寿。满朝恭贺声不绝于耳。
赵幼澄在晚间听闻此事,是两位师兄过府中带来的。
她不好多问其他的事情,直言:“皇祖母年事已高,陛下本就纯孝。”
大师兄也说:“是啊,你的好友们年后就能上京了。”
赵幼澄眨眨眼睛, 心里问到, 好友?我有什么好友?
刘彰太清楚她了, 立刻说:“她哪来的好友,在姑苏城谁不知道小郡主目中无人……”
“二师兄不想喝茶了吗?”
赵幼澄微微笑着威胁他。
目前小青柑滇西红茶,是她的独门秘方,只此一家。
宋岚见两人斗嘴,也不制止。笑说:“这次地方官员都会进京,地方上的官员家眷们最迟元宵节后动身,二月就能到达上京城,若是动身早,正月里就能入京。外放的官员大多在京中有私宅,到时候你可以请她们来你这里小聚。”
赵幼澄问:“大师兄的亲事定在明年四月,到时候高中接着就是洞房花烛,到时候双喜临门,不知先生会不会来。”
她这话促狭,但又提起先生,让人哭笑不得。
宋岚见她像是想念姑苏城了,便说:“又胡说八道。明年我若是侥幸能中的,到时候回姑苏祭祖,你跟着去就是了。”
赵幼澄笑起来,却不再是开心,摇摇头:“我已经不是姑苏的阿鲤了。”
回不去姑苏了。
刘彰楞个愣头青:“怎么就不是了?还还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师妹。”
他这话说的赵幼澄都愣住了,没成想,她就这个形象?
可想想,又觉得有趣。
“我当年是当真这么讨厌吗?”
宋岚瞪师弟一眼,温声说:“你孤身南下,不喜欢姑苏也在情理之中。”
她当年才七岁,父母俱亡,孤身南下,本就凄惶。对赵幼澄,他心里多是怜惜。
赵幼澄前世从没理会过两位师兄,准确说她始终没学会和别人相处。
可两位师兄对她从始至终都心存善意。
“江南的事情,终于听不到风声了。”
宋岚的叔父在京中任职,只是官位不高。对朝中的事也有耳闻。
“终是为了赈灾,为了百姓。高大人也是一片赤诚之心,非常时期的额非常手段罢了。”
赵幼澄知道他并不知其中的原委,高崎能出狱是因为圣恩,并不是他避开内阁的旨意南下筹粮一心为公。
如今他落了一身污名,再难回京,想必陛下也不想看见他吧。
他太正直,太累落了。犹如一面镜子,将别人的卑鄙照的一清二楚,陛下见了他就会不舒服,就会想起他曾辜负过江南百姓,辜负过高崎的赤诚之心。
刘彰见他们说起大人,他只是听说过这人,毕竟江南百姓中的骂名他还是知道的。
他便说:“不说这些了,高大人自有高大人的前程,听说李大人进了吏部当值。”
赵幼澄这几日不曾见过舅舅,并不知道这事。表舅和二表哥一直在永嘉寺也没来过。
宋岚见她茫然,解释说:“昨日才接的旨意,听说是吏部尚书周大人举荐,周大人这次举荐了十几人。”
赵幼澄突然听到心里警惕,周宪实这人的心性,非一般人能比。舅舅远不是他的对手。
她试探说:“周大人在朝中威望不小,陛下对他一直敬重。”
是敬重,不是倚重。
大师兄毕竟没有出仕,也没再说什么。
可这等机会,周宪实在乱局中插了一脚,起到了好处。
不能说他全凭太后娘家的权势,他这个人也是极聪明。
赵幼澄听得意兴阑珊,舅舅入了吏部,最高不过五品郎中,陇西李家本就不显赫,舅舅性情温和,怕不会好过。
只是一瞬间她就想了很多。
宋岚见她不像是高兴,就说:“不说这些了,太平王小殿下呢?”
赵幼澄笑说:“在永嘉寺那边,他有了玩伴,整日乐不思蜀。”
正说着,听到冬青匆匆进来报:“安成公主到了。”
安成自从上次来玩之后,对宫外都是兴趣,这才回去几天,就又出来了。
安成在太微宫也算熟门熟路,冲进上房,才看到屋里有两个男子,赵幼澄也不避讳,屋里章嬷嬷等人都在,安成身边也跟着人。
“这是我两位师兄……”
安成不太在意,等受了礼只说:“阿姐有客人,我就不打搅了,我去永嘉寺了。”
赵幼澄听得好笑,好好的小娘子,怎么会这么痴迷武艺。
安成像阵风似的,来去匆匆。
宋岚惊讶但不多话,刘彰却忍不住惊叹:“这位安成公主倒是……与众不同。”
宋岚:“非议贵人,非君子所为。”
刘彰也不在意,话唠惯了,“听闻安成公主擅骑射弓马。”
赵幼澄失笑:“她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擅武艺,不过是好奇心作祟,师兄怎么会知道安成擅弓马?”
刘彰看了师兄一眼:“京中参加文会,偶有提及。”
赵幼澄皱眉,真是最脏不过书生才子,连天家公主都能随意议论。
“那可有人议论我?”
“当然……”,刘彰说到一半,见师兄瞪他,立刻不敢说了。他这么久没来太微宫,也是因为和人打架破相,当时闹的很大,就因为对方非议赵幼澄。
赵幼澄一看他们两个,哪有不明白的,不甚在意说:“我猜,议论我相貌的应该是少数,言我命数有碍的人更多吧?”
宋岚:“阿鲤。”
宋岚不准她这么说自己,那些克父母,克亲族的说法不过荒谬,当日先生都说了,她面相无碍。
宋岚改口说:“先生早就赞过你耳高齐眉,乃是大富之相。”
赵幼澄前世最怕别人诟病她,尤其是她父母早亡。
可等重新活过来后,就不甚在意了。
“师兄年长于我,也远比我聪慧,跟在先生身边学了那么久,想必相术也有小成了,耳高齐眉固然是福相,但师兄也该知道,相不独论。”
宋岚没想到她能这么冷静。
对,相不独论,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她的所处的环境,甚至她做事情的习惯,都会影响她的命数。
赵幼澄:“你们不用避讳,福祸之间,谁能说的清。人人都有长寿之想,只是天不假年。我不惧流言,师兄也不要为我去和他人起冲突。非议皇族,自有惩戒。二师兄不用自己去打架,打不赢还要白白挨揍。”
宋岚笑起来,她说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怕人议论和不喜被人议论是两回事。
刘彰立刻说:“就是,非议长公主,非议女眷,算什么才子!”
赵幼澄见他一团稚气,笑着说:“那二师兄肯定是吃亏了。”
宋岚这次愿意说了,“他也是吃了大亏,被揍得鼻青脸肿。躺了几天。”
赵幼澄皱眉:“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有理吗?”
宋岚被她的‘有理’二字惹得大笑。
“是啊,他明明有理,可奈何对方不讲理。”
刘彰丧气:“师兄怎么能如此!”
赵幼澄和宋岚笑得乐不可支。
赵幼澄笑过后又安慰他:“二兄别怕,彭懿手下有一批武将,我让他明日跟着你去寻仇,才不怕区区恶仆。”
刘彰闷闷说:“才不用,这成仗势欺人了。”
赵幼澄收起笑意,一脸认真说:“我就是要仗势欺人,那些人明明知道你是我师兄,偏偏当着你们的面,诋毁非议于我。明知道天家公主,却丝毫不以为,不过是欺我是女子,欺我年幼面嫩,欺你们是真君子。这等小人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意。师兄只管去报仇,我让彭懿跟着去。我就不信闹到赵善易表哥那里,能说出我的不是来。”
刘彰简直无可反驳,听着倒是挺解气的。
宋岚:“不过是意气用事,对方家里已经送礼赔不是了。”
“赔礼就该握手言和吗?他们诋毁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不会讲和。”
刘彰这会儿真以为她生气了。
沮丧说:”早知道我也早些学武艺,不至于打架还输了。”
赵幼澄:“不为打架胜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师兄若是想学,就去永嘉寺那边。”
刘彰:“等明年大考完再说吧。”
之后两人要去永嘉寺那边上香,还要拜见韩奇去请教学问,便告辞了。
等人走后,章嬷嬷低声问:“那些口舌是非,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赵幼澄笑说:“我没往心里去,二师兄心思简单,只当是意气之争,对方却未必。前脚打了他们,后脚就送礼上门致歉。可见是惯犯了。不过是欺他们初入京,家中没有……”
她原本想说‘欺负他们没有长辈’,但说到一半,突然才想到,怎么没有长辈。
裴家不就有师叔在嘛。
长辈这时候不出头,什么时候出头,那不成只受礼,不出力?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第43章 由着她胡说八道
◎由着她颠倒黑白◎
她装模作样, 甚至翻出来经义,引经据典,极尽所能。
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 为两位师兄叫屈, 求师叔庇佑,言辞恳切,历历在目, 刘彰惨之又惨……
裴岘此时正从含云殿出来,陛下如今住在含云殿闭门不出, 除了大朝会,都是召见大臣们在含云殿议事, 今日召集他、赵善易、孟廷元等人。
主要为了高崎之事。
高崎固然心是好的, 但做事没有规矩, 坏了规矩。被内阁大臣拿住把柄, 陛下只追究他失察之罪,申斥之后, 法外开恩没有问罪。
刘正东在江都因为夏粮的事情,孟廷元已经审理完毕,亏空库银, 家资豪奢是不争的事实。
刘正东以及其弟斩首, 家族男丁皆充军流放,女眷发卖。
此案不过两月,就在腊月二十三这日结束。
吕大人看着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终究忍住了。
最后还是周宪实保举,高崎去了云南。他是吏部尚书, 最适合给这个台阶。这个人情他要给陛下和吕大人圆回来。
所以今日殿内, 君臣之间相得益彰, 一派和煦。
剩下的细枝末节,不过是各部衙门将事情落在实处,比如刑部彻查余下的涉案的人员,户部收拢贪污的账目,吏部做好考核工作……
赵善易见事情最终就这么放下了,不动声色看了眼裴岘,什么话都没说。
裴岘也知道,陛下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不准再追究,江南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这些人他要慢慢处理,牵一发动全身,引起朝局动荡,势必会让那些人反扑。陛下厌烦了,不想闹大了。
他听得叹息,今日入宫,也不过是提点他和赵善易,做按察使出巡地方上,做事眼睛放亮,不要像高崎这样,将事情做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不得不说,陛下心思深远,将朝中各派安抚的妥妥帖帖。
裴岘却在其中,窥见了周宪实的本事。润物细无声,不显山露水,只是得了后族显贵的名声,这些年稳稳的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也不曾图谋入阁,更不曾与谁结党营私。
这样的好名声,不怕陛下看不见他。
陛下如今和内阁不对付,需要同盟,周宪实得圣宠是显而易见的。
直到从宫门中出来,裴岘还在思索,赵善易见他今日坐马车而来,二话不说就挤上来了。
裴岘给他让了位置,也不说话。
赵善易长叹了声气,也没说话。不知是为了高崎,还是为了陛下。
最后也不过说了一句:“陛下想过个好年。”
可不是嘛,陛下发了笔横财,处置了漕运总督,还捞出高崎,让马廷庸等人无话可说。
但这件事总是让人不那么舒服。
直到回到裴府,两人都没有说话,刚进门,就听见夏进说:“二爷,公主府来信。”
赵善易:“咦?长公主吗?”
他比裴岘都上心,进门问:“在何处?让我看看。”
裴岘面无表情跟着他进门。
信就在桌上,裴岘拆了信,面无表情看着,一叶接着一页,尽是些废话。
裴岘收到她的信,已经不似当初的惊诧,已经习以为常了。
赵善易按耐不住,也有几分担心,问:“怎么了?我没听说太微宫出什么事啊?”
裴岘脸上的表情都要狰狞了,就为了一句话的事,写了满满几大张。
她可真行。
赵善易抢过信,看得比裴岘都要认真。等半刻钟后,赵善易喃喃:“殿下,真非凡人……”
裴岘:“京中斗殴,这不是你们都统衙门的事吗?你既然这么上心,那我就托付给你了。”
赵善易眼睛睁的老大:“哎!这事可不归我管,他们是喊你师叔!况且公主这是向你诉苦。”
可不是我的师侄。
他说到最后,突然说:“要不,去太微宫中走一趟吧,这些日子我也没能去,只让亲卫守住太微宫。既然殿下有所求,亲长自然要为他们主持公道,蕴玉,你说呢?”
裴岘皱眉依旧看着信,心中却想,自从城外别后,再没见她,也不知道养的怎么样了,如此多灾多难的人,也不知道惜命。也不知道师兄有没有给她批名,让她守着些规矩……
直到两人到了太微宫,裴岘都觉得他今日昏了头。
已经傍晚稍过,冬日傍晚已经漆黑一片,太微宫中向来灯火通明。
门口守卫的人都在门房中,里面炭火暖和。
门房的人引着人进去,
赵善易见了章嬷嬷一点都不失礼。
章嬷嬷其实有些迟疑,毕竟是外男,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请静义公主。
可等看到后面的裴岘,又放心,这位是殿下师叔,也算是亲长在。
赵善易进了屋,只感觉暖如春日,通往东厢的花木茂盛,毫无北方冬季的寂寥。
心里也感叹,这位公主是真的会享受。
赵幼澄还在好奇:“你们怎么来了?”
她站在花木前握着剪刀正在剪枝,见赵善易身后跟着裴岘,见裴岘看过来,她有点心虚微微低着头,毕竟中午写的信,人不到晚上就来了。
裴岘入眼又看到她洁白如玉的脖颈,一时想起那日抱着她,她脖颈上的血。
当真需要静心咒。
他闭了闭眼,不曾出声。
赵善易:“今日在蕴玉那里恰巧看到你的来信,没想到京中居然还有人敢非议你,更胆大包天行斗殴之事,可见我这个表哥失职。”
赵幼澄被他说的脸红,毕竟是和裴岘没大没小,但让人看了去,她也是要脸的。
没来由抬头瞪他一眼。
那一眼犹如春带雨,让裴岘顿感心虚,他从不去想为何如此纵容她,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她在人前乖巧知礼,却向来只对自己放肆,唇齿间也多是讥讽,简直可以说是目无尊长。
但她说过,你我有悖人伦……
他犹如当头棒喝,顿时心思清明。
赵幼澄见身边的裴岘沉默不语,以为他不想管,这才托给赵善易,抬头看他一眼,才低声说:“肯定不是斗殴,也不是单单为我,京中多有书生聚集,文会更多,不止议论我,还有安成,都被非议。师兄性情单纯,不忿对方污言秽语,就和对方起了争执,被对方家奴打成重伤。可对方前脚打人,后脚上门送礼。可见是勋贵子弟。师兄因为亲长做主主持公道,又怕影响明年春的大考,所以不敢闹大。”
赵善易听她解释,事情确实是对方不占理,她师兄也确实吃亏的一方。
谁叫她信中呼天抢地,也没把事情说明白。
赵幼澄本就为了不粘手,就为了让裴岘自己去查,让人知晓他在过问这件事,然后才能让师兄仗势。
大师兄为人端方正直,定然不肯让师叔替自己去出头,但是二师兄性格有些鲁莽直接,却最需要有势可仗。这样京中勋贵子弟才不敢随意欺负他。
裴岘明知道她的本意,她写信洋洋洒洒不过是故意和他敲竹杠。哪知道他倒是聪明,直接推给了表哥。
赵善易便说:“我正好在蕴玉那里喝茶,一看你来信急切,便和蕴玉来走一趟。明日我让人带着我的私印去处理这件事,京中勋贵子弟确实惯坏了。今日登门呢,也是顺便讨杯茶喝。”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立刻说:“章嬷嬷去煮茶。”
她从不吝啬这些。但再没看裴岘。她有点生气了,觉得他毫无尊长的自觉。
而裴岘也是从头到尾的沉默,赵幼澄因为小他一辈,便让他坐在上首,赵善易一看赵幼澄要让他,便说:“要这么论,我凭白小他一辈,这可使不得。我和蕴玉相交二十几年,用不着这些虚礼。”
说完赵善易立刻坐在上首,裴岘看他一眼,只能坐在赵幼澄身边。
赵幼澄于他有些矮小,坐在他身侧看起来莫名乖顺。
赵善易也看出来赵幼澄的乖巧,以为她惧怕身边的裴岘,开玩笑说:“蕴玉于我自小一起长大,他虽然是你师叔,但在我这里不论这些,若是往后有求于他,你只管和我说。他要是和你摆长辈的谱,你只当没看见。”
赵幼澄心中异样,扭头看他一眼,问:“师叔会为难我吗?”
裴岘:“……”
赵善易听得大笑。
赵幼澄依旧觉得不开心,只是她一时只当是裴岘不想管两位师兄的事情,没把事情往别处想,比如,她写给他的信,他给别人看了。
章嬷嬷端着茶进来,赵善易便欣喜说:“我实在钟爱此茶。”
赵幼澄听得好笑,心想他必定是为了茶,才怂恿裴岘一起来的。
赵幼澄心里到底咽不下去这口气,说:“是我无理,师叔才会生气。”
“此话怎么讲?”,赵善易真是个捧哏。
“当日冯直被扣在江都,其堂兄是舅舅送给母亲的管事,现在我府中做事,便来求我。我四顾茫然,不得其法,便求师叔救救冯直,师叔大概是因为这事生气,再没理睬过我。连城外救我之后,都不曾嘱咐过我要保重身体。”
裴岘听着她胡说八道,由着她颠倒黑白,依旧一言不发。
赵善易见两人都不开心,也不好偏袒谁,只好打圆场说:“此事也算了结,蕴玉,确实无能为力。”
“是吗?终于了解了吗?怪不得今日收到冯唐的来信说冯直已经放出来。忠义候也写信于我,说必定护佑冯直,让我不要担心。我以为他是安慰我之词。没想到忠义候果然言而有信。”
她就是故意气裴岘,故意拿周聿昭说事。你不帮我,有的是人帮我。
她心知肚明,冯直没事,是因为高崎没事了。
裴岘听完扭头盯着她,眼里都是锐气。
赵幼澄只当没看见。
第44章 不好说话的裴大人
◎心思太多◎
赵善易在一旁听得惊奇, 但附和:“也对,忠义候是你的小表亲,此事有他帮忙再好不过。此事你求他转圜, 倒也合适。毕竟县官不如现。”
他有时候是真的满嘴鬼话, 就比如此刻他就在为裴岘说话。
麻烦转给周聿昭,多夸几句周聿昭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可见他对裴岘的情意确实厚重。
赵幼澄尝了口茶:“我也不知, 他从中使了多大力气,才能将冯直捞出来。”
她说这话一点都不亏心, 她明知周聿昭写信就是为了要名声,必然不会让麻烦沾身。
赵善易嗤笑:“你不用担心, 不过是顺水推舟, 高崎都没事, 冯直更没有事。周聿昭这人倒是聪明。”
他意有所指, 周氏欲联姻,必定首选天家公主。
赵幼澄见他明明白白, 心里暗道,都是老狐狸,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裴岘却突然问:“忠义候又送你一船年礼吗?”
这个‘又’字, 用的很好。
赵善易一脸挤眉弄眼的样子看着她。
赵幼澄:“裴大人这话问得有些没道理, 忠义候聪慧过人,其叔父更是吏部尚书,皇祖母康健,他对皇祖母向来孝顺,替皇祖母照看我一些, 也是情理之中, 表哥你说对吗?”
“啊?哦, 有道理。”,赵善易跟着附和。
赵善易显然对这话兴趣很高,两只眼睛发亮,但也听出意思了,她对周家没有兴趣。只是这两人之间的故事,他还没听出来。
裴岘却听出她的回护之意,想起她之前说的,周聿昭屡屡北上送信,并特意和她说明,已经知道冯直是李家的人,他会行方便。
“忠义候年纪虽小,但行事阴诡,少接触为好。”
赵幼澄听得大为惊奇,这是她第一次见裴岘说起周聿昭。
行事阴诡。
居然分毫不差。
她半晌都没说话。赵善易以为她生气,就解释说:“三月初,京中学子都在礼部参加文会,闹出一些争执,这位忠义候出面为江南籍的学子说项,后五月江南学子投帖举报北地学子私下结党闹事……”
总之,意思是周聿昭恐有操作言论之嫌。
赵幼澄知道归知道,但也不喜欢裴岘这幅态度,作何冷冰冰的样子。
我又不曾得罪你,所求之事,也不过是为两位师兄,要细分说起来她也觉得委屈呢,。
“阴诡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托他救人,他愿意看在皇祖母面子上给我行方便,我总不能因为他人品有瑕疵,就不给他好脸吧。”
赵善易喝着茶笑嘻嘻说:“倒是不必这样,忠义候这人聪明着呢。”
她故意说:“忠义候再聪明,不过是小儿手段,毕竟年纪小是事实,忠勇侯却是阳谋难拒。”
赵善易问:“你这是知道了?”
赵幼澄并不知道朝堂的事情,但李珰被周宪实推举这份人情不认也得认。舅舅那日来了趟短暂说了声,也有些踌躇,按理来说李家和周家都和太后娘娘有亲,只是这些年李家龟缩在陇西,也不曾拜会过太后娘娘,所以舅舅拿不准是不是太后娘娘提携他。
赵幼澄给了他很肯定的答案,不是。
“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舅舅经吏部尚书推举,已经出任吏部录事郎中。”
赵善易也说;“周尚书却在陛下面前为李大人美言了,吏部尚书确实堪比吕大人,为陛下排忧解难,为人做事也公正,。”
周家在先帝朝后期被搁置了好几年,建元六年,陛下和内阁大臣们争端正甚这才启用周宪实,将他提为吏部尚书。
这几年周宪实也是深居简出,极少掺合内阁中的争端。
裴岘还是不说话,仿佛像是对这些很不耐烦,扯开话题问:“这茶是滇南茶吧?”
赵幼澄:“你怎么知道?”
这是当年父王留给她的。
赵善易立刻不再提朝中事,凑趣问:“当真是滇南茶?那我可就去搜罗了。”
赵幼澄解释:“此茶属于小道,只是个人爱重而已。工艺不及其他茶那么经典。”
赵善易:“钟爱难免不同。”
裴岘问:“你不喜喝春见叶吗?”
“我自幼身体不好,不适合饮春见叶。”
裴岘知道这话有水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太后和周家心生敌意。即便她满口道理,粉饰太平。但他知道,她对太后满心皆备。
虽然听起来有些矛盾。
赵幼澄才不管这些,等喝完茶就送两人出去了。
裴岘最后出门前和她轻声说:“你师兄的事,我知道了。”
赵幼澄:“……”
等人走了,她才笑起来。白生气一场,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把事情做了,可偏偏嘴里吐不出半句好话来。
哪像赵善易那样,像条泥鳅谁都抓不住他的把柄。
章嬷嬷回来还说:“这赵大人也是,怎么会半夜来,只为讨杯茶喝。”
赵幼澄手里拿起裴岘落在桌上的手串。此物大概是缀在腰带上,她没见他戴过,不知为何他落在这儿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一红。
章嬷嬷问:“怎么了?”
赵幼澄才立刻说:“大概是江南的事有了结果,冯唐应该快回来了。”
章嬷嬷也说:“他早些回来也好,年底了府中也忙。”
章嬷嬷的丈夫刘据这些时日一直在布庄当差,布庄的冯正去管着粮米生意。
“快了,再过两天我们也要进宫去住。京中店铺也都关门休息了,等上元节前后再开。咱们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上元节就回来了。”
章嬷嬷见她没什么欢喜,就说:“怕是太后娘娘不肯放人。”
赵幼澄心里并不担心,她当初不要公主府,执意住在太微宫将永嘉寺扩进来,不就是为了给父王母妃祈福。
这理由不好听,但是好用。
腊月二十七那日她正准备进宫,叶雄正来接叶嬷嬷回去过年。
赵幼澄见他腰间挂的已经是红牌,大概是升职了。
他自己也报说,那日之后回步军营,三日后他在擂台比武胜出被总督提携,升了千门总。
对他来说已经一步登天了。
赵幼澄也为他高兴,恭喜说:“章嬷嬷去取两坛父王的藏酒,再让库房取金馃子给叶嬷嬷带着,让她回去散一散。咱们上元节之前肯定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也来府上帮忙,永嘉寺要造一座灯山。”
叶雄忙阻拦:“怎么能劳烦殿下……”
赵幼澄摆摆手:“父王不在了,若是父王还在,你们的前程何至于此。不过是为父王高兴罢了。”
叶雄听着心理叹息,如今说这样话确实有些伤感,若是当年的太子殿下还在,有姑母在,他也不会一个大头兵当了好些年。
但他是知恩的人,如今的富贵也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得来的。
便不再推辞,“那些虚言我也讲不出来,倘若殿下用得着我的时候,下官万死不辞。”
赵幼澄笑着说:“何须你万死,你们都好才好。有什么事也是你们总督大人顶在前面,京中权贵云集,勋贵子弟众多,保不齐就不上谁家的亲戚,你做事稳重,但真遇上什么也不能事事都和总督报备,若是遇上麻烦只管来和我说。”
“是。”
等嘱咐后,叶嬷嬷已经准备妥当,赵幼澄看着叶嬷嬷精神很好,笑着说:“今年冬天还不错。”
叶嬷嬷笑着说:“是不错。我这把年纪没得让殿下费心。”
“嬷嬷这话不对,这太微宫因为有嬷嬷在,才太平。”
两相别后,赵幼澄领着人这才进宫去了。
过雀仙桥时,正遇上一行人出来,为首的孟廷元和其他几位刑部衙门的人,还有裴岘等几位年轻的按察使。
年底这几日就快休息了,等明日的大朝会之后就放假过年了。
这几日陛下一直在召见臣子,在含云殿议事。将一年的风波也压下去了。
高崎静悄悄的从江都江都监狱中出来,就直接往西南去了云南,都没有回京。
听说忠义候也已经北上,陛下对周宪实的恩宠已经很明了,便加恩在周家小辈身上。
赵幼澄一行人驻足在桥头,等大人们过来,她才微微低头见礼,今日太阳很好,她依旧兜着披风,看着有些畏寒,孟廷元有些汗颜,见了她只管行礼,赵幼澄无所谓,但身边的赵诚吓了一跳,忙说:“大人不必如此。”
后面的人不识得她的脸,也跟着行礼。
一行人短暂的遇见后,她抬头看了眼裴岘,只觉得他心思冷淡,前几日还喝茶呢,今日就又装作不认识了,那手串也不还给他了。
裴岘却是皱眉,她好好在太微宫不待着,去宫中做什么?
他知道忠义候北上,快的话日夜不歇这几日就能进京,她住到宫里去,到底为什么?
他脑子里一心二用,但也只是看了赵幼澄一眼,便随着人群穿过桥出宫去了。
赵幼澄回头远远看了眼,心里暗恨,裴岘,你惹我不开心,就别怪我耍脾气。
等我出宫后,有你好看的。
延嘉殿的人都在等着了,静义公主早几日前就回宫了。
等她领着阿弟进了殿内,皇祖母已经等着她了,见姐弟俩一起进来,一是情绪难耐,眼泪夺眶而出。
身边的嬷嬷劝她:“娘娘该高兴,小殿下长大了。”
周太后看着两个孙儿,又哭又笑招手:“到皇祖母身边来。”
赵幼澄的戒心已经没有第一次进宫那么强了,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她脸上的恨意都一清二楚。
快半年了,她的情绪也平静了,和皇祖母的关系也缓和了。时间才是最可怕的东西,会让人遗忘,也会忘却真切的绝望。
可赵幼澄知道,她不会忘记。
第45章 到手的媳妇
◎飞了◎
赵诚对皇祖母没有芥蒂, 只是宫中的男孩子都是养在前朝,不住在后宫中。所以两人见的时候不多。再加上皇祖母从前力主皇孙登基,怎能不让陛下防备, 所以赵诚一直都在陛下眼前养着。
赵幼澄养了一个多月, 外伤已经好了,只是看着瘦。
“儿臣见过皇祖母。”
两人行礼后坐在周太后身边。
周太后今天高兴,笑着和殿内的宫婢们说:“今日开筵早些, 阿鲤怕是要饿了。”
说完和她说:“这几日后面的延禧殿才收拾出来,你去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 我让她们去换。若是缺了什么和和我。”
一旁的傅嘉宜立刻说:“里面的摆设丝帐,我都按照表姐的喜好准备的, 表姐看看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 我让人去换。”
她依然一派主人的架势。
赵幼澄并不在意她的小心思, 只说:“那我去看看。阿诚要不要去看?”
赵诚很诚实, 起身说:“那我随阿姐一起去看看。”
章嬷嬷跟在身边,悄声说:“殿下上次在这里睡过觉, 倒是清净。”
延禧殿就在延嘉殿后面,两殿相距不过几丈,因为延禧殿小小的缀在延嘉殿后面, 这里从前是延嘉殿的客房。
傅嘉宜心里嫉妒, 她至今住在延嘉殿的东偏殿中,母亲住在有些远的仁寿殿。她想住延禧殿很久了,没想到还是留给赵幼澄。
赵幼澄进了殿,里面看起来比上次来陈设多了,其实也就是摆了些装饰, 重新挂了帐子, 铺了地毯。
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并不挑剔这些。
赵诚四处转了转,低声说:“没有家里暖和。”
赵幼澄莞尔一笑:“没事,上元节我们就能回家。”
‘家’是个温暖的词,赵诚住的西院连着永嘉寺,他有了自己的住处,自己的院子可以自己说了算,有了随时来家里玩的朋友,他有了正常的生活。
傅嘉宜则是陪在周太后身边,低声安慰:“延禧殿的摆件都换了,我特意询问了母亲,表姐素爱花木,就私自挪了好些花木在延禧殿,不知道表姐能不能喜欢。”
周太后看不出来赞赏还是反对,依旧温和说:“辛苦你了,我年纪大了总有些找照顾不到的地方,多亏你细心。”
“外祖母才不老。我这就去催午膳,等会儿表姐安顿好了,就能用了。”
说完起身匆匆出去了。
赵幼澄早晨起的太早,确实迷瞪了。她虽然熬夜久,但冬日早上从来都不会早起,根本起不来,还有点贪睡。章嬷嬷管了几次,后来又遇上事,章嬷嬷也就舍不得管着她了。
她在家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来,早上起的太早这会儿已经迷瞪了。
宫中的规矩只有她去迁就皇祖母,没有长辈迁就小辈的道理。
所以她准备用完午膳就回来睡觉。
她领着赵诚去前面的延嘉殿用膳,傅嘉宜憋着一股气,等着和她一较高下。哪知道她用完午膳就和周太后不好意思说:“皇祖母,我早上起的太早,这会儿已经困了,我能不能去小睡会儿?”
周太后哪有不应声的,年底时不时有宗亲来她这里请安,后宫的嫔妃们也会来请安,她这里最不缺客人。
赵幼澄不耐烦这些场面,就回延禧殿去睡午觉了。
午后宜嫔和几位嫔妃一同来给太后请安,傅嘉宜依旧在一边陪着。她今日的耐心出奇的好,得到几位嫔妃不住的夸赞。
宜嫔的女儿怀宁定了亲,是施大人保媒,宜嫔就在延嘉殿来往的勤了,见只有傅嘉宜,才问:“婉淳今日进宫来了,怎么不见她?”
周太后笑呵呵说:“她早上才回来,这会儿正在整理东西。我也不让人吵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住的习惯。”
宜嫔笑说:“自然是可以了,母后事事哄着,恨不得捧手心里,哪还能不休馆,再说她明明还是孩子气。”
周太后笑呵呵的,也不反驳。
傅嘉宜听得心里酸涩,赵幼澄几乎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有人为她说好话。
而母亲这几日因为她的固执,都不肯来陪着她。
等赵幼澄睡醒来,安成就来了。
安成冲进来还在叫:“阿姐进宫来,都不叫我一声!”
赵幼澄还在练字,笑着问:“是哪一个飞将军来了?”
安成笑说:“是我啊,我这几日忙死了,母后整日唠叨我。”
她见赵幼澄练字,凑近看了眼,惊讶:“ 阿姐都把这些带进宫了?”
赵幼澄问:“你不同她们几个玩了?”
“我不爱做这些,怀宁备嫁,她们汝宁几个人去帮忙了。”
殿内有阳光晒进来,冬青去跟着宫婢领东西去了,她也学精了,少了高傲,现在出门后嘴特别甜,见了人就叫姐姐,遇上讲八卦的,就掏出零食凑近边分享边听着,都是十几岁的小女婢,最是喜欢她这种懂事的听众。
她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回来后就神神秘秘说:“太后娘娘那里来了好些夫人,听说忠义候的祖母,忠勇侯的夫人妯娌俩,还有几位嫔妃娘娘们。”
赵幼澄好笑问:“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冬青还没说话,只见傅嘉宜领着人就进来了,安成不喜欢她,就垂首看赵幼澄写的游记,并不抬头,只当没看见她。
傅嘉宜看得心里暗恨,恨安成瞧不起她,恨赵幼澄不肯为她出头。
但依旧低着头行礼:“见过两位殿下。”
“嘉宜不必多礼,你怎么过来了?听说祖母那里来了几位夫人。”
傅嘉宜心里有气,听着她的话自然就觉得不顺耳,以为赵幼澄讽刺她是奉茶婢。
她也不是自愿要来的,而是前面殿内都是夫人们在商讨婚事,她留着不合适,太后才打发她退出来了。
只是她听了几句,不敢再听,就来找赵幼澄,试图从她这里问问。和忠义候有关的事情,她听得心里直跳。
这里的布置都是她安排的,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安排的。可惜是给赵幼澄住的。
“我听了一桩小事,关于忠义候的。”
她住在延嘉殿这么久,知道太后娘娘最看重赵幼澄,赵幼澄的婚事一定是既显赫有富贵,而忠义候一直是太后娘娘属意的人选。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她心里这样猜测,但是又不甘心,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她舍不得放弃。
赵幼澄听得好笑,连安成都抬头看着她两。
“什么事?值得你巴巴的来说。”
她心想,傅嘉宜太心急了,她心悦周聿昭的心思简直一目了然。
傅嘉宜丝毫不怕她看出来自己喜欢忠义候,看了眼安成公主,才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无风不起浪,也说不准。忠义候府的老夫人称,京中几家夫人背后传忠义候府择亲失了礼数,更有大逆不道之处。忠义候府的老夫人没处叫屈。无处说理就告到太后娘娘这里来了。”
赵幼澄没太明白,“皇祖母也不能说什么,府中婚配之事,又不犯律法。若是她们当真相看了多家闺秀,那就是她们失礼在先。被人拿住把柄,皇祖母也不能偏袒。”
傅嘉宜见她认真问了,继续说:“事情就出在这里,忠义候府的老夫人一口咬定她从来没有相看过哪家的闺秀,但偏偏有人弹劾忠义候立身不正。听说御史台的人一口咬定忠义候府的夫人……”
赵幼澄没等她说完,打断问:“御史台有人弹劾周聿昭?还是因为亲事?”
坦白说,傅嘉宜也不知道,她只是听八卦听来的,指望赵幼澄为周聿昭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说好话。
只是为了表示,周聿昭无辜的。
结果被赵幼澄当场问住了。
安成头也不抬,却搭话:“御史台的刘重儒,就那个经义出众的老学究的刘大人呗,阿姐不知道,他讲经义京中很有些名声。我昨日还听父皇说起这个人。”
赵幼澄一听这个人,就知道是谁了。但她想了片刻,问:“陛下有说他什么吗?”
安成看了眼傅嘉宜,讨巧说:“说他想改换门楣了。”
她脸色都冷了,问:“他们家女儿不是定亲了吗?”
安成好奇问:“阿姐听谁说的?”
她自然是亲自确认过的,连裴岘定亲的贺礼都送了几马车,到最后亲事没成?
女方还攀上了忠义候府?
眼睛瞎吗?忠义候府有什么好的?
傅嘉宜见她突然就动了怒,心里酸酸的根本没往刘大人身上想,她一心只顾着周聿昭,生怕周聿昭被人诬陷。
依旧细声劝说:“忠义候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就像表姐说的,那位大人的家女儿谁知道和谁家定了亲……”
赵幼澄突然呢就不肯好好说话了,恨声恨气道:“怎么可能,忠义候府要是没人去说项,没放出风声选儿媳,大肆召选,御史台的人怎么会弹劾他有大逆不道之嫌。就算不是周家老夫人亲自选的,周家姻亲那么多保不齐是谁办事的。立身不正,活该!”
傅嘉宜被她骂得脸色通红。仿佛她在骂自己。
赵幼澄这会儿火气冲天,刘家小娘子,很好,我记住你了。
你们捧高踩低,我不拦着,但是你们拿我师叔做垫脚石,未免太猖狂了些。
傅嘉宜被她的脸色惹得再没说话,几句之后立刻说:“前殿离不开人,表姐安坐,我先回去了。”
等人走后,安成立刻挤眉弄眼:“你看吧,她铁定恨上你了。”
赵幼澄瞪她一眼:“你又有笑话可看了?”
安成一点都不在意:“你都说了是笑话,我为何不能看。”
气的赵幼澄拿她没办法。
不过她生气也是真的,因为她一听说裴岘的亲事,就很大方送了一车云锦和绫罗。她送礼那么多次,裴岘也没否认,那就是裴家确实有在议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到最后定亲,显然女方反悔了。
安成问:“阿姐这么生气为什么?难不成真如传闻,阿姐心悦忠义候?”
她阴测测问:“你觉得呢?”
安成见她简直气疯了,大笑说:“阿姐难道不知道吗?都说你和忠义候天作之合……”
赵幼澄被气的立刻想出宫。
安成见她生气才说:“我现在相信,阿姐并不心悦忠义候,但傅嘉宜心悦忠义候却是事实。可惜皇祖母不会同意的。”
赵幼澄见她四平八稳的样子,问:“那你呢?你又心悦谁?”
安成生气:“阿姐真没道理,我是开导你,你拿我寻开心?”
赵幼澄想着去打听打听,又想起在宫中不方便。心里想着刘家为何和裴家好好地议亲,却又反悔了,总不能是忠义候府横刀夺爱吧,那裴岘比周聿昭那是天差地别。
第46章 上门去问
◎他媳妇是不是真没了◎
傅嘉宜似是而非的一通八卦, 将她搅和的心神不宁,二话不说就安排冬葵出宫去打听了。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宫中到处洒扫, 整理祭品, 为第二天除夕作准备。
她从进宫后九躲在延禧殿闭门不出,冬葵回来后说:“殿下,刘家确实没有和裴家议亲, 我差人去打听了,刘家周边的人家都不知道这回事。”
赵幼澄知道时间太短, 冬葵也打听不到什么,她只要知道刘家小娘子没有议亲。就可以确定裴岘被人放了鸽子。
腊月二十九日, 赵幼澄和周太后告假回永嘉寺上香。
周太后见她在宫中住的安逸, 没有任何不适, 按理说她的性格她也很喜欢, 心胸很宽,少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周太后浮沉大半生, 在宫中形形色色的女子她都见识过。有聪明的,有骄纵的,有多愁善感的, 也有沉默不语的……
阿鲤的性格她很喜欢, 很显然阿鲤进京不愿意住在宫中,那些所谓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手段稚嫩,但是管用。她从不卖弄聪明,对江南的事闭口不提, 尤其是明松先生和两位师兄。
对京中的贵女并无艳羡, 也无看轻。即使是对傅嘉宜她都是温言细语, 但她知道,阿鲤没把傅嘉宜看进眼里。
一个傅嘉宜不值得费心思。她心里是暗赞的,这才是她周文藻的孙女。才是天家女儿的气韵,胸中自由丘壑。
而且好不容易她才愿意亲近她了,她自然也不拦着。只是嘱咐:“上完香就回来,晚膳准备了江南菜,都是你爱吃的。”
赵幼澄乖巧:“好的,我上完香去街上逛逛,有家江南的点心铺子,我买一点给皇祖母尝尝。”
周太后心里开心,嘴上却说:“可不能外面乱逛,年底外面乱糟糟的。”
“我身边跟着那么多人,我再也不会一个人走动了。皇祖母放心,点心铺子就在阊阖门外,阊阖门外有羽林卫巡逻,那些贼子们没胆子来。”
周太后见她句句犟嘴,失笑:“好了,早些去吧。”
说完又问:“嘉宜要不要去?”
傅嘉宜手一僵,随后笑笑:“我就不去了。”
赵幼澄本来也没有想带她。
她连章嬷嬷都没带,只带了冬葵和几个护卫。
回了太微宫的额永嘉寺上香后,空悟大师终于出关,她难得有兴致求了一签。
‘愿君勿问心中事,此意偏宜说向公一片明心清皎月,恰如晧月正当中。’
她看着签文,空悟大师只说:“殿下安心,心宽自有万象通达。”
她怔怔看着签文,不知道准不准,若是真能万象通达,她何须这样担惊受怕。
等出了永嘉寺,她又放下这回事,大胆让冬葵去裴家送帖子登门拜访,并带着丰厚的年礼。
裴岘人还在衙门,准确算起来他也归吏部管,但因为提领京卫营,所以在兵部当值。
徐氏收到帖子十分奇怪,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通知裴岘。只是匆匆进后院和老夫人商量去了。
裴芝玉比赵幼澄小一岁半,听到母亲说长公主要来,还好奇问:“长公主怎么会来我们家?”
老夫人是知道儿子和这位公主的渊源的。
“不要怕,到时候人领到这里来就是了。”
午后赵幼澄带着冬葵堂而皇之进了裴府。
她本就为了打听刘家小娘子的事。
徐氏乍一见赵幼澄,有些惊艳,再过几天就是十六岁的小娘子,只是看着有些瘦弱,但生的十分的白,而且高挑。所以十分出众,她看人都静静的。
果然天家公主,自有一身富贵荣华的气韵。
赵幼澄这会儿十分嘴甜:“见过裴夫人。”
府中这会儿都安静了,怕冲撞了贵人,连跟在裴夫人身后的裴芝玉偷偷看她,见她皮肤很白,站在人群中很显眼,有些羡慕。
赵幼澄看到偷看她的小娘子,笑着说:“这可是芝玉?”
裴芝玉脸一红,低头不敢再偷看她。
徐氏笑着说:“这是小女芝玉。”
赵幼澄笑说:“我应该比你大,倒是可以论平辈,因为你二叔是我的师叔。”
裴芝玉被她逗得笑起来。她是个乖孩子,没见过赵幼澄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赵幼澄说着,将手上的一串珊瑚摘下来送给她,“我也没带什么,就图个吉利,你别嫌弃才好。”
裴芝玉不敢接,回头看母亲。
徐氏也不好拒绝,她虽说是平辈,但说话做事一派长辈的样子。
裴芝玉戴了手串细细看着,像是很喜欢。
徐氏见她以小辈论,忙说:“蕴玉当年是有幸得先生指点书法,也不曾拜在先生门下,怎么能承殿下一声师叔。”
赵幼澄边走边说:“在姑苏的时候,我先生都已经让我奉茶给师伯和师叔行过礼了。”
徐氏听得惊讶,显然蕴玉从来没有提过。
赵幼澄猜裴蕴玉肯定没提过,他巴不得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要治一治那位刘大人,就要有个理由。
等穿过正堂,往北的院子里走,宅子里并不华丽但很古朴,进了院子她仰头看了眼笑着说:“这颗青槐大概有百年了。”
徐氏:“差不多吧,这里是裴家祖宅,从开始它就在了。”
赵幼澄也不执着,只管说:“早该登门拜访,给老夫人问安。”
徐氏不敢托大,满口说:“母亲已经不大出门了,殿下只管来就是了。”
等进了院子,北上房门口的女婢们已经等着了,徐氏让她先进门,然后招呼了一声:“母亲,殿下来了。”
裴夫人年纪确实大了,看起来比康亲王家的来王妃都年纪大,见了她立刻笑起来,满口称赞:“真真是玉一样的人物。”
赵幼澄垂首恭敬道:“赵阿鲤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安。”
徐氏没想到,她当真随蕴玉那边,行了小辈礼。
立刻提醒老夫人:“殿下称蕴玉一声小师叔,这么一来,倒是让我占了便宜。”
老夫人笑着说:“殿下称他一声师叔,是抬举他,蕴玉做长辈若是没有长辈的样子。你只管来和我讲。”
赵幼澄原本想多聊一聊,才不动声色问一问,结果老夫人将话直接递出来了。
她立刻就说:“师叔自当是长辈,年后四月大师兄就要成婚,又逢皇祖母大寿,到时候怕是会在京中成亲,师叔自然是长者。”
这话不说还好,此刻说出来给裴老夫人会心一击,蕴玉的师侄都要成亲了,他的亲事却没着落。好不容易看上一家,结果人家看不上裴家门楣。
老夫人立刻不说话了。
徐氏吓了一跳,没想到好好地怎么聊到这里来了。
赵幼澄见老夫人年事高,不是那么清明了,可见裴岘的婚事让她伤心了。
所以才问:“年前听表哥说师叔定了亲,我特意让他们南下搜罗些好玩的,搜罗奇珍的人还在江南没有回来……”
“殿下怕是听错了……蕴玉并为定亲……”
赵幼澄装出惊讶的样子,“怎么会,师叔并为拒绝。”
徐氏给她使眼色,大概是让她别在老夫人眼前说了。
赵幼澄也会意,笑着说:“到时候让芝玉到我那里挑选。”
徐氏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赵幼澄也不为难她们,和裴芝玉说:“我今日溜出宫,晚间还要回宫,不若芝玉领我逛一逛如何?”
裴芝玉眨眨眼看她,明显她说的不是真话。她的带着府兵,带着女婢,怎么可能是溜出来的。
但裴芝玉是乖孩子,并不反驳她,在母亲的首肯下,领着她出门,她知道刚才祖母不高兴了,所以也愿意在府中转一转。
徐氏求之不得,“芝玉领着殿下转一转。”
赵幼澄告别老夫人出来,跟着裴芝玉出了院子但并没走。芝玉也不不敢催,片刻后徐氏就跟着出来了。
赵幼澄就在门口等着徐氏,见她后面出来,直接问:“师叔的婚事,有了变数是吗?”
徐氏这会儿已经猜到了,她就是来打听裴岘的婚事的。只是有些心惊不敢多问。
赵幼澄也不避讳了:“我前几日在宫中听闻,忠义候府的老夫人来延嘉殿状告官眷攀扯,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御史台刘家的女儿,却被刘大人参奏……”
徐氏听得眉都皱了,显然是动气了,想要发作几句,但又碍于教养,一脸怒容始终不肯说话。
赵幼澄开始她的表演:“我师叔青年才俊,端方君子,怎能受如此之辱。刘重儒学的是孔孟之道,向来以君子自居,可这种首鼠两端,才最为人不齿。”
徐氏这才确定她是为了裴岘报仇来的,虽然看起来不太道德,但她心里高兴啊。
刘家这样模棱两可出尔反尔的做派,让她很生气。
赵幼澄见徐氏不欲多说,便问:“可下过小定?”
徐氏见不说不行了,领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将此事前前后后细细分说。
赵幼澄问:“所以刘夫人从开始其实是中意裴大人的,只是刘大人不喜裴大人领行伍差事?”
徐氏叹气:“倒也不是,蕴玉中秋节前登门拜访没,不曾见到刘大人,之后等他再回来,刘家那边就没了音信。”
赵幼澄:“谢夫人告知。若是再听忠义候府攀扯,或是刘家发难。我也有话说了。裴大人做事老成持重,最是稳妥,刘家之事未必就是坏事。倘若这桩亲事成了,将来若是再起波折,刘家岂不是又要怂恿的后宅不宁,那才是糟糕。”
徐氏被她说的逗笑了,叹气:“蕴玉……”
她想说几句,但赵幼澄实在是年纪小,她不能乱说。
她娘家是江宁的,说起江南也是历历在目。
所以一中午陪着闲聊,等赵幼澄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说:“今日时候不早了,叨扰夫人这么久,等年后再来府上拜会。”
徐氏并不敢承情,一直等将人送出大门去,才掉头回来,裴芝玉好奇问:“殿下来,就是为二叔的婚事吗?”
“不可胡说。”
徐氏路过外东苑看了眼,见裴岘刚回来了。
她才进去,夏进正匆匆出来。
而赵幼澄正在街上闲逛,路过糕点铺子,各色都买了些,最后才领着人回宫去了。
徐氏原本想问蕴玉,犹豫了片刻,又没有进去。
但裴岘看到她了,召了夏进进来问:“夫人来过?”
夏进答:“在院门外站了片刻,又回去了。”
裴岘手中的动作一顿,问:“今日可是婉淳长公主来了?”
夏进正要和他说这事:“是。”
裴岘也不问,只说:“我这里书房只要不进人就可。若是有谁进了外东苑就要奉茶。”
夏进还进不了书房,只能在院子里当差,:“我记下了。”
裴岘又问:“长公主来了多久?”
夏进:“午时稍过后就来了,大概两个时辰。”
裴现再没说话。
第47章 刘家犹如甩饼
◎看谁能接住◎
徐氏进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就说:“长公主走了吗?”
徐氏:“是。”
老夫人笑着说:“小小年纪,有她母妃当年的风采。”
徐氏也说:“殿下品貌端庄,贵为公主, 自然是风采非凡。”
这话有点扯, 赵幼澄就是来打听八卦的,可没有一点端庄。
老夫人夸了句后,叹气说:“辈分不对, 若不然……”
徐氏以为老夫人开玩笑:“那是天家公主,性子倒是挺好的, 到底年纪小。”
徐氏回去还和裴荀说起,裴荀自从升任户部尚书, 整日忙碌, 家中事更是全都托给徐氏操劳。
“婉淳公主年纪倒是不错, 只是和蕴玉差了辈分, 以后不可提起。”
徐氏试探了一句,见他不同意, 也就不再说了。
赵幼澄回宫后正遇上忠义候朱氏和忠勇侯夫人柳氏在,年底这几日两人来的十分勤。
这是她父王的亲舅母,但是她到底隔了一层, 她若是论起来, 就没那么亲近了。
“婉淳见过两位夫人。”
冬葵将东西交给延嘉殿的管事姑姑,赵幼澄只和周太后说:“我进去换身衣服。”
周太后也知道,她回去祭祀父母,并不拘束她,她看都没看两位夫人就穿过偏殿往后面去了。
忠义候府的朱氏看着她恣意任为, 眼色深了深。
周太后叹笑:“还是小孩子心性, 今日去永嘉寺上香去了。”
忠勇侯夫人柳氏却说:“小殿下遭此大难, 还是要注意些安全。这才进京多久,连番几次了。还是住在宫中稳妥些。”
周太后心里是认同这话的,但赵幼澄并不表态,她也不好将人强留在宫中,皇帝那里免不了又要有些说辞。
八年都等了,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柳氏见她没应声,也不再说了。
周太后另说:“阿鲤北上,京中也没有什么伙伴,年后让各家家眷领着小娘子们到宫中来玩。”
忠义候府的朱氏听得心里嘀咕,宫中何时成了可以恣意玩耍的地方了?
柳氏也笑说:“也是可以的,来年三月就是娘娘生辰。等年一过,礼部就要操办了,老爷这几日也说江都的族人们也快入京了,到时候正是春三月踏青的时候,能成几桩好姻缘,也是美谈。”
她非要把话递到这里。
周太后看了眼大弟妹朱氏,见她垂首没说话,小弟妹柳氏反而面无异色。她心里知道,朱氏不满意她为周聿昭指定婚事。
阿鲤的亲事,是她的心病,她从前笃定将阿鲤嫁到周家是稳妥的,但看朱氏的样子,就显得意兴阑珊。
刘家的事,朱氏在这里和她叫屈,但她清楚必定是她自己私下仗着忠义候府的门第,相看人家的女儿了,而且也不止刘家,她应该许诺了几家姑娘,只是没挑出特别满意的,这才闹出了事。
人蠢就该安分,大弟在世时,朱氏还不敢这样,可惜大弟和大侄子去了,只留下这一个嫡子。她府中那几个庶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几个庶子媳妇被她压得死死的。
又遇上这次的事,她自己做下的蠢事,那几个庶子媳妇不坏事都难。
周太后想起这件事,看她简直生厌。可又不能不管她,周聿昭这个孩子聪明,不能让这些事情影响到他。
周太后便说:“我知道你为阿昭的亲事着急,可没有你这样办事的,人家是女娘子,不好打上门给你没脸,不过是因为忠义候府的门楣高,不是你聪明。而是人家爱惜自己女儿。你回去后好生上门去赔礼道歉,务必将人安抚好。再闹出来这样的事,我就让阿昭就和刘重儒做翁婿吧。”
朱氏不服气说:“我何时同他家说定过中意他家姑娘?还不是刘家一个破落户想高攀我们这等世家。”
周太后问:“刘重儒先帝朝的进士,不过是为人迂腐一些,难不成配不上你们朱家的门第吗?你们朱家好大的口气。”
周太后已然有些动气了。
柳氏见娘娘已经动气了,妯娌还在犯糊涂,赶紧出口说:“刘重儒要是一心闹,陛下那里即便不说什么。阿昭就能落着好了?以后谁家还敢和咱们家结亲?御史台那帮人最是嘴毒,定然会问,你们周家这是选妃还是挑媳妇?你担得起这等恶名吗?你敢担这等大逆不道的罪吗?”
说破天了,忠义候府和忠勇侯府同进同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朱氏再混账,她都要管。
周太后因为柳氏的话,这才缓和了。她偏爱柳氏不是没道理,因为柳氏聪明。
朱氏嘟囔:“我没有说不赔罪,这次回去我就着人上门赔礼道歉。”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依旧不服气,只当是周太后压着她,妯娌惯会讨好,让她在太后娘娘面前做小人罢了。
周太后知道她胆子大,但是没深想朱氏在忠义候府也做了老夫人,在忠义候府中她也是说一不二的老封君。
等两个弟媳走后,赵幼澄才过来说话,周太后笑说:“永嘉寺的空悟大师还在闭关吗?”
赵幼澄:“等年后才能出关,空悟大师向来不问尘世,朝中有人弹劾我,说是将永嘉寺据为家庙,陛下说了,永嘉寺是我父王在世时兴修的,我的公主府将永嘉寺扩进去,最合适不过。”
周太后的笑意淡淡的,只说:“皇帝心情纯善,是社稷有福。”
赵幼澄不在意她的言不由衷。这对嫡母庶子之间隔着银河,她不想过问。
她故意问;“两位夫人可是觉得我没规矩?”
“怎么会这么问?”
赵幼澄笑嘻嘻说:“我年幼,失恩于父母,众人见我难免会觉得我命数不好,见了我也多说的是规劝之言,倒是少有真心关心的。”
周太后看她一眼,认真说:“她们两个家世都不高,向来说话没有分寸,若是哪里惹恼了你,你和我说,别往心里去。”
赵幼澄听得好笑。
皇祖母就是这样,总能将别人难以启齿的话说的坦坦荡荡,阳谋之下,让人无话可说。
她总能把三分的疼爱,说成十分满。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她,和她几乎撕破脸,她那时候问:“皇祖母,你剖开自己的心看看,你当真疼爱过我吗?你当真疼爱我的父王吗?百年之后,你到地下怎么和我父王解释?我被毁了的一生,都是拜你所赐!”
她那时候依旧是端庄而庄严,甚至看着她淡淡说:“阿鲤,你不该生在皇家,你没资格做我儿子的女儿,你们不配做我的子孙。”
她眼睛里的疯狂,和手中的权柄已经让她不需要亲情了。或者说,她只需要有价值的亲情,对于她这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孙女,只是弃之敝履。
她那时候就知道,她自己年少无知,痴心妄想的讨好皇祖母,极力靠近她,而皇祖母的心是冷的,她对儿孙的宠爱也好,关心也罢,只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忠义候府的老夫人可是为了忠义候的亲事?我今日出宫,在街上听了一耳朵,有御史台的人弹劾忠义候府?”
周太后没想到她在街上也听到这回事,有些来气便抱怨:“她自己做的孽,怪不得旁人。”
赵幼澄就为了这句话。
知道刘家曾接触过忠义候府,那就好说了。
裴岘之辱,她倒是可以讨回来。
第二日就是除夕,除夕夜其实没有想的那么热闹,宫中更多是庄严,祭祀、祈福,每一个环节都按部就班,没有惊喜,也没有期待。
唯一不同的是,安成赖在她殿中非要和她一起睡,不肯回去。
而傅嘉宜跟在皇祖母身边,亦步亦趋,举手投足无不是贵女典范。
安成酸溜溜说:“你说她为什么呀?像个木偶一般。”
赵幼澄指挥着冬葵扎灯笼,边画兔子便说:“她心里大概是害怕吧。”
安成一点都不顾形象蹲在一边,茫然问:“她害怕什么?“
赵幼澄:“怕失去,怕落空,尤其心里特别向往的东西离她而去。”
安成不喜欢思考这些问题,就像她撞见傅嘉宜背后刺她,她就再也不和傅嘉宜玩了,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除夕夜开始下雪,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但是刺骨的冷。
今日大年初一,因为昨夜下雪了,她就称病告假躲在殿内不出门,外面实在太冷了。
给安成的兔子灯画好,她又觉得太过端庄,最后重新画了张胖嘟嘟的兔子,然后从御赐的羽扇上拆了羽毛,给粘了两片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安成对这两片耳朵简直爱不释手,提着兔子灯在殿内来回走。
殿内的宫婢们都笑着看她,可见这只兔子灯大家都喜欢。
午膳后冬青进来说:“今日女眷入宫给娘娘百年,延嘉殿来了一群小娘子,太后娘娘让杨寿山领着人过来陪殿下玩了。”
赵幼澄诧异:“都是谁家的?”
冬青也说不上来,但忠勇侯的小女儿周璎为首的几个小娘子跟着宫婢们进来,见了赵幼澄和安成,周璎也只是清浅行了礼。
傅嘉宜跟在周璎身边,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好,可以说是闺中密友。
赵幼澄对这些人态度就淡了很多,瞧了眼,没看到康亲王府的人,她对那位老王妃印象很好。
只是片刻后,她和刚才陪安成做花灯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刚才安成不论怎么闹,她都有耐心,被安成催着花灯也不生气。
可此时她只是淡淡说了声:“起身吧。”
连一句’不必多礼‘都吝啬讲。
周璎入宫惯了,胆子也大,好奇问:“殿下在做花灯?”
安成的灯就提在手中:“阿姐说江南的花灯漂亮,所以给我做了一个。”
傅嘉宜却戳穿:“阿姐骗你的,江南可没有这种花灯。”
安成很认真看她一眼,确定她说的是真的,也确定,她是真的缺心眼。
只是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傅嘉宜会把缺心眼当成是挺有成就的本事。
傅嘉宜被她盯着有些心虚,但也不说话,等着赵幼澄给她解围。
赵幼澄笑了下将这回事揭过去,甚至当成没听见,招呼十几个小娘子:“坐吧,下雪天天寒地冻,入宫一趟也辛苦。”
周璎回头看了眼,笑起来:“今日几位面生的小娘子我不曾见过,祖母让我领着她们给殿下见礼。”
她这么殷勤,赵幼澄却不接话,只当作没听见。
傅嘉宜见赵幼澄又变得和姑苏时一样,那副高高在上不染俗尘的样子,真是让她生厌。
她故意转头介绍离她最近的一位小娘子说:“这是刘家姐姐,书香门第学问最是好。表姐最爱读书,应该会喜欢她。”
赵幼澄听得诧异,但脸上却很无所谓看了那位刘小娘子一眼,生的确实漂亮,怪不得裴家老夫人和徐氏都看上了。
又觉得好笑,傅嘉宜在宫中信息闭塞,怕是不知道这位刘小娘子和周聿昭的渊源,否则她肯定不会这样夸赞这位小娘子。
“就是那位刘御史家的小娘子吗?”
周璎听得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其他人不知道,周璎可是知道其中的原委的。
刘小娘子脸色刷就白了,一脸惊恐看着赵幼澄。
赵幼澄轻笑了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为美谈。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书生。”
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说起这种玩笑居然面不改色,却让在座的小娘子们红了脸。看得安成直乐。
“殿下!”,周璎急着打断她。
安成好奇问:“这是怎么了?阿姐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周璎也觉察到自己失态了,面色讪讪,不敢再说话。
赵幼澄看了眼刘小娘子,不知道刘家怎么想的,闹成现在这样,以为自己占尽了理,一心要讹上忠义候府了。
要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一,就眼巴巴跟着忠勇侯府的人进宫给太后请礼。朱氏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那估计就是柳氏的安抚之策了。
赵幼澄猜傅嘉宜肯定不知道这回事。
皇祖母对娘家的事情从来不会让人听了去。昨日和她说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外面听说了。
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第48章 首鼠两端
◎胆子不大◎
宫中其实没那么多玩的东西, 彼此身份分明,又不能随意玩笑。
安成不喜欢周家的女儿,她连自己舅舅家的表姐妹都没那么亲近, 苏家也是书墨传家, 家中女儿学问都很好,文静贤淑,安成和她们玩不到一起, 更何况这些官眷家的小娘子们。
傅嘉宜见赵幼澄端着长公主的架子,不太理会人, 就和刘小娘子说:“表姐最是博学,她的书房像一个小藏书阁, 你若是喜欢自可去拜访她。表姐定然不会拒绝。”
她屡屡不死心, 从她刚回宫到今日, 小心思不断。
赵幼澄见她真的失了姑苏时的娇蛮和单纯, 有些失望。她那时候骄蛮一些,但本心不坏, 可现在她眼里有了欲望,有了渴求。
她问刘小娘子:“你都读过什么书?”
刘小娘子胆子并不大,抬头看她眼神闪烁:“回殿下的话, 只读了些闲杂书, 不敢称爱书,更不敢和殿下比。”
这么说来,就是精通四书五经,看不上和她讲学问了。
赵幼澄很久没遇见这么硬气骨子里傲慢的人了。
她喜欢安成,因为安成简单。她自己就是一个心思阴狠的人, 自认为自己不是好人, 所以她只喜欢直接明了, 又坦荡的人,虽然有点不讲道理。
可谁让她是长公主呢。
“刘娘子以为何为君子?”
刘娘子疑惑看她,迟疑答:“无入而不自得,是为君子。”
“何为小人?”,她问完后也不等刘娘子答,继续说:“首鼠两端,是否为小人?”
刘娘子立刻脸色煞白。
周璎以为她意指周聿昭,想要为刘娘子解围。
赵幼澄却不给她们机会,不再看刘娘子,只说:“风雪路上难行,可只要走过就能留下痕迹,读书多少无所谓,学问多少也无所谓,但要是一心想拿学问比高低,注定落了下乘,为人不齿。我的学问实在浅显,刘娘子不必惊慌,才女就该有才女的骄傲,这是对学问的尊重。”
刘娘子哆嗦着手,不敢答话。
在座没人知道,裴家曾属意过她。
赵幼澄只是告诉她,卖弄才学在她这里行不通,她这位有尊卑上下。
其实惩罚她的法子很多,甚至可以现在就出口恶气。
可那样就会要了她的命,她不想做这种恶事,刘重儒素来爱惜读书人的名声,那就让他裹着这名声,一辈子招摇去吧。
刘小娘子心里有鬼,那就规规矩矩过一辈子吧。
刘家之所以理直气壮,不过是笃定没松口和裴家的亲事,就不算是首鼠两端。
那就让忠义候府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让朱氏去教他做人的道理。
君子不与小人争锋。
赵幼澄教训完后,刘小娘子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触犯殿下,罪该万死。”
小娘子们都有些胆怯,没想到她这样不好说话。
她看了眼傅嘉宜,又看看周璎,问:“我说的话不在理?或者是我欺辱你了吗?刘小娘子起来吧,刘大人铮铮铁骨,你该学学你父亲。拿出气势来才好。”
周璎也见不得刘小娘子这个做派,仿佛有天大的冤枉一般,她借机说:“快起来吧,殿下又不会拿这些和你计较。”
说着将刘小娘子拉起来。
赵幼澄觉得有些败兴,也有些心烦,摆摆手说:“冬青,把备好的礼取来。”
送给小娘子们一人一支镶宝石的步摇,看起来十分华贵。
众小娘子们都谢礼,而周璎似乎很不喜欢她,看都没有看一眼步摇,赵幼澄知道她性子高傲着呢,从前的周璎对她言语都不客气。
安成依旧坐在后面,甚至都没有起身,见她都赏赐过了,就说:“我到阿姐这里做客,没有准备礼物。我要是不送礼,就显得小气了,阿姐代劳如何?”
赵幼澄对她出奇的包容,毫无缘由。
笑着说:“冬青,去取绿色的盒子。”
那是一盒子耳坠,每人一副绿宝石的耳坠,颜色很好。
傅嘉宜似乎有话要说,但赵幼澄也不给她机会。
等收了礼,也都知道该告退了,心里明白婉淳长公主并不需要她们陪玩。
傅嘉宜抿着嘴,脸紧绷着,任人都能看出来她很不高兴,因为赵幼澄没有给她留一点面子。
在前殿的时候,是她主动说表姐一个人寂寞的。
可惜到这里,表姐一点都不寂寞,更不需要她找来的朋友们。
总之她很生气。
周璎笃定赵幼澄知道刘娘子家和周聿昭的事情,所以怕谈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只管说:“时候不早了,殿下说的是,雪天路滑,我等先行告退了。”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会让人身心愉悦。
等人走后,安成就问:“快和我讲讲,那位刘小娘子做什么坏事了,你要这么敲打她?”
“怎么会,她是位才女,我只是鼓励她,不要骄傲。”
赵幼澄坚决不认账。
安成狐疑看她:“傅嘉宜都快把你瞪出一个窟窿了,你居然没看见。”
赵幼澄和风细雨地说:“我在姑苏的时候。和她几乎势不两立,到了上京城后,我们才成了表姐妹。”
安成听完哈哈大笑。
傅嘉宜心里暗恨的离开了延禧殿,可等人到了延嘉殿中,就又变成一脸笑意。
夫人们这会儿已经都在西偏殿内,陪客的是静义公主和宫中几位嫔妃。
周太后已经不在偏殿内了。
傅嘉宜问了声,才知道忠义候昨日从江南回来,今天来宫中给太后娘娘拜年来了。
傅嘉宜听得立刻心里雀跃,想要回正殿奉茶,可静义公主盯着她不准她离开身边。
周璎这会儿都没说话,看了眼刘小娘子。
她以为婉淳公主今日为难刘小娘子,定然是喜欢东府的哥哥,他们两府,忠义候为长,也称东府,忠勇侯为弟,所以是西府。
周璎是家中小女,自幼受宠爱,她不喜欢赵幼澄,也更不喜欢傅嘉宜,原本延嘉殿的偏殿是她进宫后小住的,可现在成了傅嘉宜的。
其他小娘子领了赏赐,都和家人分享。
刘小娘子自从被赵幼澄威胁了几句后,就一直惶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今日是跟着嫂嫂来的,两人一起跟着忠勇侯夫人。这会儿整个人缩在嫂嫂身边连头都不抬,让长嫂直叹烂泥扶不上墙,她这样巴结人家不过是为她求一场好姻缘,结果她自己这副样子。刚才听说忠义候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年,她这么舍了脸面是为了谁。她自己当然不肯承认是想借小姑子的亲事,攀上侯府,所以才和丈夫两人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只能叹自己人不争气。
正殿这边却很和谐,周聿昭看着瘦了一些,面容更显俊秀。恭敬跪在地上给周太后行礼,他祖母坐在下首,看着孙儿笑着说:“昨晚晚膳的时候才回来,今日陛下不处理公务,所以让他明日进宫述职。”
周太后笑呵呵的,看得出来她最近心情不错。
“为陛下办差务必上心,若是有懈怠,别说陛下,我也要惩罚的。”
周聿昭只管答:“万不敢辜负圣恩。”
他本就擅长分说,巧舌如簧。此时也不谈国事,都在将私情,和周太后说起江都周家的祖宅,和留在江都的族人,话语中十分亲切。
周太后很喜欢这种一团和气的气氛,笑着说:“这样就对了,你是长房长孙,族中若是有子弟困难,也要看护好,这样家族才能繁盛兴旺。”
“尊娘娘教诲。”
周太后训话后,才说:“时辰也不早了,今日阖家团圆,你们也不用耗在我这里,都回去团圆吧。”
周聿昭却说:“听闻婉淳长公主留在宫中过年,儿臣搜罗了一些江南的小东西,顺便带回来了。宫中不方便,就不去行礼了。”
周太后这次很满意:“阿鲤必定会感谢你。”
柳氏笑着说:“阿昭最是细心,连给我的礼物都单独备下了。”
朱氏虽然不以为然,她的孙儿对公主行礼,她还是心里有些微词,但不敢讲出来罢了。
周家人和和气气。赵幼澄对这些并不清楚,她还在想怎么让忠义候府和刘家吵起来。
大年初一过的平平淡淡,她只是陪皇祖母用早晚膳,其余时间都缩在延禧殿中,哪都不去。
就是和陛下娘娘见礼,也是在延嘉殿。
正月里最热闹的时候,她过的很安静,过了初十,朝中已经在筹备太后娘娘三月的寿辰事宜,赵幼澄正月十二告别周太后出宫。
周太后大概知道留不住人,拉着她的手,很浅的提了句:“过年你就十六了。”
赵幼澄自然而然说:“对啊,我要告诉父王,我十六岁了。”
一句话就让周太后说不出话来,因为当年父王去世后,她十分刚强,伤心之余其他的心思都在争取如何让小皇孙登基,她图谋垂帘听政,图谋监国,图谋那么多。直到父王入献陵后,陛下册封为太子,她才知道一切无望了。
前世,她就极少提起父王,可赵幼澄知道,她心里对父王去世直到入葬,她都没有看一眼是心有愧意。
不要小看一个曾经野心勃勃的人,即便她变得再乖顺,那也是假的。野心长出来,就不会消失了。
周太后愣神的片刻,赵幼澄已经领着弟弟出了延嘉殿。
她的目光穿过殿内,望着殿外的天空,喃喃问嬷嬷:“她是不是还怨我?”
旁边的嬷嬷怎敢多嘴,只是劝说:“小殿下还是孩子,最是喜欢热闹,过几日又是上元节灯会,她一心出宫也是可以理解的。娘娘要宽心。”
周太后像是听进去了,再没说什么。
第49章 花灯夜
◎纷乱事◎
赵幼澄回了太微宫 , 永嘉寺扎的灯山已经快好了,是叶雄找了工匠来帮忙。永嘉寺的三位僧人也在帮忙。
今日叶雄不在,表舅和二表哥早已经开始读书, 两表舅已经入了文学馆, 二表哥会参加今年大考。
工匠甚至站在高高灯架上面挂灯,她远远看了眼,永嘉寺的内官介绍:“正月十五那晚会在永嘉寺正门点灯山, 发放平安符,来者皆可自取……”
永嘉寺现在看着确实有些怪异, 寺庙后面就是几处院子里面都是内官服侍太平王殿下,而前面的永嘉寺里又都是僧人。
赵幼澄不管这些, 她只是吩咐下去, 剩下的交给他们打理, 若是她事事操心, 底下的人做事情如木头一般,她要他们有何用。
赵诚问:“阿姐, 灯山要搬出去吗?”
“当然,到时候就放在外面街上,到时候这条街会很热闹。”
赵诚一听可以出去, 问:“那我能和赵楷一起逛灯会吗?”
赵幼澄问:“你想和他们一起去, 还是和我去?”
赵诚这个几个月长高了很多,看着也壮实了很多,有了几分顽皮:“阿姐是女娘子,肯定是看花灯,卧壑赵楷去看杂耍戏, 阿姐定然不喜欢。”
赵幼澄听的笑起来。
“那你就和赵楷一起去看, 但是要有人跟着你们, 你们不能顽皮。”
赵诚听得欣喜一边点头一边说:“赵楷说了,表舅到时候会派人保护我们。”
赵幼澄见他自己知道保护自己,也不再多管。
事实上,这次的灯会比她想的更热闹。
她没有看过灯会,前世一直在宫中,后来嫁到了周家,更不想出门。
周家内部的矛盾比宫中更甚,她简直烦不胜烦,周聿昭惯会哄人,可惜他的祖母可不是慈善人,但府中的几个叔叔婶婶小心思……
她突然想起,忠义候府的那几个庶子媳妇,这时候在朱氏威严之下,怕是快压得喘不过气了。
冬凌正好养的差不多了,她招冬凌在书房里交代了近一个时辰,其中都是她在介绍忠义候府的几个庶子及媳妇的状况,以方便冬凌行事。
她知道其实朱氏属意的儿媳是安成,因为安成是正宫皇后所出,又深得陛下宠爱,将来周家定然会荣宠不尽,不得不说朱氏很会想。
但做坏事就要有做坏事的自觉,就比如冬凌不过两日就打听得差不多了,。
灯上元节这天他又回来一趟,可能查到的东西太多了,他都有点不知道先讲哪一个。
赵幼澄见他为难,笑说:“冬葵去给你哥哥搬椅子,让他慢慢说。”
她依旧在写东西,边听冬凌说:“忠义候府和刘家的争执还没有断,最先同意这桩婚事的是刘家大儿子和他夫人高氏。忠义候府的老夫人娘家张罗保媒,其中有府中的人的动作,不确定是谁和刘家接触的,反正刘家人确定进了忠义候府做客,之后这件事就传出来了……”
赵幼澄现在确定了,就是那两个庶子媳妇推波助澜的结果。其中周聿昭的三叔周荣的夫人高氏,和刘家媳妇怕是偏亲。
她有些坏心想,怎么才能帮忠义候府保住这桩美满姻缘呢。
刘家既然想高攀,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冬凌犹豫着说:“刘家那边,长媳的娘家和忠义候府中有些偏亲。”
赵幼澄笑眯眯说:“我知道了。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我们当然要成全。那就帮他们一把吧。”
冬凌立刻会意,至于具体怎么成全,全凭他自己想办法,赵幼澄是不过问的。
今夜灯会,上京城一夜鱼龙舞,安成早就按耐不住了,午后就从宫中偷偷出来了,但不同前几次,她这次身边带了羽林卫,一看就是宫中准许的。
赵幼澄也不拆穿,只当不知道。
赵诚的两个小伙伴也来了,赵幼澄嘱咐彭懿:“一定看好他们,可以玩但不能和别人起冲突。”
说完又不放心,改口说:“要不跟着我吧。”
赵诚想和赵善易的两个儿子出去,满口答应:“阿姐,我定然不会胡闹。有彭懿保护我,两位武师傅也跟着,我没事的。”
他很少这样眼巴巴的想去做一件事,赵幼澄不忍拒绝他,想起前世他一直被困在宫中,学问很好,但是很孤独。
“好,我答应你,你自己要小心,今晚城里乱,说不准会有贼人出没,官府的人也会巡街。你们记住安全第一,花灯易燃,不能惹祸。”
赵诚乖巧:“我记下了。”
这样一遍一遍嘱咐,赵诚都不嫌烦,连章嬷嬷都说:“小殿下性格稳重,不会惹祸的。”
她这才作罢。
安成酸溜溜说:“他已经很听话了,不像太子根本不听我的。”
赵幼澄问:“你诓骗太子为你偷玉佩,你还想太子怎么听你的话?”
安成被说的脸红,犟嘴:“那……最后不也是,我自己和父皇认错了吗。”
“太子可结结实实挨了顿打。”
安成没话说了,改口:“今夜真的有杂耍吗?会喷火龙吗?会天上飞吗?”
“会。”
小孩子对这些满是痴迷,那是他们不曾见过的新鲜的世界。
可惜她已经对这些不新鲜了。
傍晚时分,已经能隐约能听到外面的鼓声,太微宫本就是闹中取静,今晚又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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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时候,可以依稀能窥见今晚的热闹声。
安成不比赵诚好多少,连晚膳都没怎么用,心野的厉害。
暮色起时,一行人准备妥当,从永嘉寺后门出去,就到了正街上。彭懿被她打发去照看赵诚了,她带着冬凌冬葵和冬青三人,,而章嬷嬷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
安成的护卫倒是多,一行人精简出行。
为了让安成看灯山,她带着她从永嘉寺正门出门,太微宫的灯山十分壮观,附近街上大都是文官府邸,来这条街上看灯火的人,大多是文人,文人的爱好就是写高雅又难猜的灯谜,就比如她的灯山上最高的琉璃花灯,是她今夜的彩头,谁能猜中的灯谜,就可以把花灯带走。
每个来灯山前的人,都会在僧人那里取走一张平安符。
安成对猜灯谜不感兴趣,因为她知道,如果喜欢什么灯可以让姐姐给她做一个。冬葵有双巧手。
所以她今晚是为了看杂耍,看热闹,看是不是有人挑着担来卖她们说的那种薄皮馄饨,配上芝麻酥饼,是不是有阿姐说的那么美味……
今夜所有人都兴致昂扬,裴府中裴芝玉早已经等不及了,两个兄长都说了会带她出门,徐氏见她一整日进进出出,一遍一遍问兄长们在不在。心里好笑,可府中又没有姐妹可以结伴,只好再三嘱咐两个儿子:“照顾好你妹妹。”
还没等她细细嘱咐,两个儿子带着妹妹,领着仆人们早跑远了。
徐氏要在家照看老夫人所以不能出门,回内院的路上,又转道去了外东苑,特意去寻裴岘,见裴岘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进去见他在灯下看东西,劝说:“今夜这么热闹,怎么在这儿看书?你该出去转一转。”
裴岘放下手中的信,问:“兄长回来了吗?”
“刚回来了,正在母亲那里。”
裴岘刚准备说,那我也过去。
徐氏就说:“你就别过去了,你大哥陪母亲聊并州的族人,你去了也说不上话,都是些长辈,让你大哥去操心吧。”
徐氏对他比几个孩子更宠。
裴岘知道大嫂是为了让他出门,只好说:“那我到街上去看看。”
徐氏笑起来:“这就对了,我过母亲那里去了。你要是遇上芝玉他们,让他们早些回来。”
裴岘纵容小辈:“他们好不容易玩闹一次,晚一些也没事,我看着他们。”
裴岘领着裴慎出门,街上的景色他看不进眼睛里去,别人看到的是满街繁华,他只看到五城兵马司和步军都统衙门的人巡查。
京卫营的人在外城巡查,不会入城,京卫营离城里最近,城门外附近都属于京卫巡查的范围,。
本来今晚他准备戌时出门,去外城巡查一番,没想到未时就被大嫂催出门了。
这会儿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小娘子们结伴而行,身边都跟着人,
街上灯火通明,安成看见什么都新鲜,赵幼澄怕盯不住她,就一直牵着她的手,安成买了两支绒花的簪子,两支绢花的簪子,一副画……
她见什么买什么,看到杂耍的台上小娘子站在底下那个男子肩上,一个跟头就翻上两丈长的竹竿梢,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急着问:“阿姐,她掉下来了吗?”
赵幼澄轻笑:“没有。”
她这才仰头偷偷在指缝中看那女子,看到那女子两臂打开,稳稳站在杆头,立刻呼喊起来,赵幼澄四处张望,回头看了眼,没想到看到了那位刘小娘子。
她跟在一位年轻妇人身边,看样子是刘家那位媳妇。有意思的是不远处是周聿昭的三婶高氏,高氏出身低,父亲只是小吏,朱氏惯用她的家世为难她,总能说一些小门小户没教养之言……
高氏身边也带着一位小娘子,四人看似结伴,但又没那么亲近。
她看了片刻,冬葵问:“怎么了?”
她笑了下微微摇头,安成已经大声呼喊,管她要钱,要去给赏钱,赵幼澄示意冬葵去给赏钱,隔壁的杂耍班已经开始喷火了,听到小孩子的尖叫声。
安成拖着她就跑,等钻出人群赶过去,已经挤不进去了。
安成急的跳脚,正要指挥几个护卫帮她挤进去,赵幼澄一转头,就看到了裴岘。
满街灯火璀璨,人来人往,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定定站在角落中,就那么静静看着她,不喜不怒,一言不发。
赵幼澄看的莫名眼睛一酸,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区区一个刘家小娘子,你何至于此。
满京城的女娘,都配不上你,他们没人知道你镇守陇西,阴山脚下驱逐西羌的悍勇,没人知道你控弦三十万铁骑,朝中无人敢驱使你……
她有很多话说,可是心底最真实的秘密,始终想都不敢想。
裴岘看着她牵着一蹦一跳的安成公主,静静站在那里。
乍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
她活得看起来很累,她除了和他牙尖嘴利,其余时候都是沉静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裴慎这时在他耳边说:“我看到小小姐了。”
裴岘转头就看到两个侄子领着侄女过来了,也是奔着喷火的杂耍班来的。
裴芝玉看到他就冲他跑来了,乖巧站在他身边。
裴岘指挥两个侄子:“进去占个位置。”
裴泰和裴康上次还得罪小叔了,哪敢反驳他。
他们两只管在前面开路,裴岘领着裴芝玉过去,和赵幼澄说:“进去吧。”
安成一见裴岘,也不在乎行不行礼,护卫在后面护着她们,她只管跟着裴泰钻进去,而最后的赵幼澄有裴岘护着,一直站在她身后。
等所有人进去,立刻就被台上的景致吸引了,台上的人已经开始喷火,台下的小孩子们惊奇的呼喊着。
赵幼澄回头轻声和他说:“我那日在宫中,遇见刘家小娘子了。”
裴岘要低着头凑近才能听到她说的话,她说的太低,他只是下意识凑近,他的鼻息喷在她脖子里,痒痒的,让她没来由有些面红耳赤。
“专心看台上。”
裴岘却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而是提醒她。
她瞪他一眼,目光流转间,如夜色中的月亮,亮的惊人。
裴岘对这些没兴趣,他生的高大便四处张望,寻找都统衙门的步军的踪迹。今晚在他眼里,就是聚众人多容易出乱子的场面。
她看一眼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
她也不看台上,耳边的呼喊声仿佛听不见,只是看着他,问:“要出什么事了吗?”
没想到裴岘伸手附在她脑袋上,将她的头转向台上,而他自己依旧在看着远处……
赵幼澄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歪着脑袋挣扎开。
没人注意到他两的小动作,台上已经开始要打赏钱了,而安成和裴芝玉已经凑到了一起,赵幼澄要是不盯着她,她能把脖子上的玉佩给丢出去。
她来不及计较他动手动脚,伸手拉着安成不准她向前凑。
等看完喷火,安成和裴芝玉已经成了好朋友。
从这里退出来,穿过中街,是一条食肆街,今夜食肆彻夜不关门,而且这条街上卖小吃小摊贩很多,人多眼杂,裴岘再没有动她,只是不远不近跟着,他好像遇见了熟人,甚至闲聊了几句。
裴芝玉跟着她们也开心了,裴泰兄弟两也遇见了好友,几人还站在那里讨论对街上的灯山。
赵幼澄看护着她们,一边留意着裴岘几人,她和安成的口味都差不多,在食肆中尝了小馄饨,吃了牛肉馅饼,还吃了一个隔壁摊送的炸馃子。这里少了宫中的规矩,平日市井里的吃食,她们也吃得开心。
裴泰兄弟两急着去找同窗,见妹妹跟着两位公主,跟着羽林卫,心大的兄长们和裴岘告假后匆匆走了。
两个小娘子到底体力有限,买的东西太多,到酉时已经逛不动了,赵幼澄就领着两人回了太微宫。
她再回头时,就寻不见裴岘了,她只好留下人告知一声,裴芝玉她带回去了。
结果等她们从街上刚走,就听到街的那一头有呼喊声。
赵幼澄一行人对街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几个人挤在马车中,冬葵说:“今夜不禁宵,怕是能闹到子时。”
赵幼澄怕她们两个还要出去闹,哄说:“现在天寒,外面冻久了可不行,等回去后喝点酒酿圆子,你们一起打牌热闹。要不然明天起来肯定会脚疼的。”
安成一听打牌,也不惦记外面了。
裴芝玉好奇看她,心想婉淳公主和上次见面很不一样,和传闻中的也不太一样,
章嬷嬷早就等着了,见一行人回来,笑着说:“早就等着你们了,快进来暖暖,外面天寒。”
赵幼澄指着裴芝玉介绍:“这是裴大人府上的小娘子,我们结伴同行。”
章嬷嬷笑着说:“那真是巧了,正好人多热闹,我去煮酒酿圆子,你们也尝尝江南的吃法。”
安成熟门熟路,进了房间就上炕,等热乎乎了还招呼裴芝玉:“快来坐。”
屋子里很暖和,不过片刻裴芝玉身上都感觉出汗了。
安成脱了外袍,里面穿了件红色金丝的裙子,见章嬷嬷端着酒酿圆子进来了,尝了口酒酿圆子,奇异道:“和我吃过的不一样。”
章嬷嬷笑说:“殿下年纪小,宫中定然不会用这么醇的米酒,要不然能吃醉了。”
安成却很喜欢米酒味,吃得也快,裴芝玉就文静多了,只是她还觉得新奇,两位公主私底下和寻常人家的姐妹也没什么不一样。
长公主颇有长姐风范,安成公主则活泼一些。
安成吃完就说:“咱们来打牌吧,阿姐,我要是赢了,你把那副柳荫图送我,好不好?”
赵幼澄失笑:“你早就盯上我的图了,还拿打牌作幌子。”
安成故意和裴芝玉偷偷说:“阿姐的丹青极好,赢她一幅画肯定是赚了。”
裴芝玉好奇看赵幼澄,赵幼澄笑说:“别听她胡说,她也好意思说,你父亲当年可是文魁,丹青也很了得。”
裴芝玉惊奇看她,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赵幼澄笑起来:“你们玩吧。”
几个女婢被推上桌,冬青和安成开玩笑说:“殿下今日再赢一些吧,我给您奉茶,您到时候赏我就可以了。”
安成豪气说:“没问题。只要你帮我看牌,赢了我分你一半。”
冬青笑着说:“那奴婢今夜就不睡了,就守着殿下等着发财。”
逗得桌上的人都笑起来。
赵幼澄坐在边上靠在靠背上休息,已经有女婢给她磨墨了,章嬷嬷说:“今晚歇歇吧。”
赵幼澄闲不住,最重要是她需要给自己找些事做,要不然她就会想起裴岘。
街上原本热闹,但很太平,起了乱子是因为城外的人进来裹乱,有人打劫摊贩引起的骚乱,可能是地痞收保护费,本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在附近巡逻。可偏偏遇上一群书生路见不平也不肯去喊人求救,地痞最识眼色,左右也是打劫,遇上这群书生有钱不说,还手无缚鸡之力,几乎脸上写着我很好抢。
场面自然就闹大了,他们也最怕被拿住,但场面越乱越好,这样才好脱身。
结果五城兵马司的人刚走,步军都统衙门的人在皇城附近换防路过这里,正好遇上了,这帮地痞见势不对,二话不说掳了一个小娘子就跑。
这件事本来和谁都没关系,坏就坏在那个小娘子,她是跟着忠义候府的族姐出来的。也是忠义候府三媳妇高氏的族妹。
今夜大高氏和小高氏是为了刘小娘子和周聿昭的亲事凑在一起的,大高氏为了让忠义候娶贫家女,她和族妹小高氏一拍即合,两人商量了很久了。
今日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带着她的庶妹。
周聿昭今晚也和朋友在外面,大高氏就想小高氏带着她的小姑子出来,这样就能以走散了为由,托周聿昭去寻,那样可发生的事情就多了。
她几乎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甚至都想好了朱氏若是知道自己儿子不得不娶刘小娘子时的表情,想想她就觉得解恨。
可坏就坏在她们运气不好,等她们穿过杂耍街,来到书画和花灯一条街,特意来寻周聿昭,刚刚好撞上这帮贼人,那帮人冲过来就掳走了她庶妹,刘小娘子当时还和庶妹站在一起,两人甚至还挽着手,可贼人顺手扯走庶妹,瞬息间就流窜不见了。
而她们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都吓傻了,街上的呼喊声惊醒了她,小高氏比她更果断,抓着她的手问:“周聿昭呢!快报管,快追人! 让他救人啊!”
小高氏语无伦次地呼喊。
大高氏心里只剩惧怕,要是刘小娘子,她是不怕的,可是要是她的庶妹丢了怎么办……
她嘴里呢喃:“不能报官,报官我妹妹就毁了……”
作者有话说:
发现一个致命错误,很抱歉,周聿昭的辈分搞错了,他是朱氏的孙子,不是儿子。
后续会一一更正,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50章 清风拂水面
◎起了涟漪◎
贼人掳了人只管逃走, 被打被抢的书生哀嚎声一片,混乱中大高氏凄厉叫声都被淹没了,小高氏急着去喊人, 前面街上有人看到乱子开始拦人, 甚至有人推倒了花灯,街角起了火,引来了混乱中步军都统衙门的人追过来, 裴岘见了乱子,立刻让裴慎出城, 通知城门外京卫营守卫西南四门。
每年的灯会都会大大小小出些乱子,所以他才这么小心。
打发走裴慎, 他转身就立刻去寻赵幼澄一行人, 结果来回转了一圈都没能看到人, 不过片刻时间, 离开他视线,怎么都找不到人了。
他也有些慌神, 直到一炷香后,他遇上冬凌,冬凌是赵幼澄打发出来通知裴岘, “殿下让人通知大人, 她们逛的差不多了,夜寒风高她带小殿下和府上的小小姐回去了。”
他心里的慌张难抑,即便赵幼澄说她回去了,他还是不放心,应了声:“知道了。”
冬凌通知到后, 还有差事要办, 也不逗留转身进入人群中就不见了。
裴岘则是直到她们回去, 还是不放心,自己走了一趟太微宫。
章嬷嬷见他一个人来,以为是来接裴芝玉的,笑着说:“殿下等大人多时了。”
这话只是一句寻常的客套话,听在他耳朵里,却如清风拂水面,起了涟漪。
他听着里面嬉笑声,屋子里人不少,窗前灯影下的人在案前垂首,他看了片刻才拾阶而上,推门进去。
裴芝玉最先看见他,吓得立刻跳下炕站起身,满脸不好意思,大概是没有在家里长辈面前这样放肆没规矩过。
安成不认识裴岘,只是诧异向外看,隔着碧纱橱的帘子,赵幼澄抬头穿过纱帘,见他站在那边,诧异他怎么会寻到这里来,他向来疏冷,没有人陪同极少会来她这里,怎么会夜半来这里。
“裴大人坐。”她招呼了一声,这才起身。
并且安抚裴芝玉:“没事,玩你们的。今晚谁赢了那副画就归谁了。”
安抚她们这才出来,但见他面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他看着她一脸恬静,根本不受今晚热闹的影响。
是了,今晚这么热闹,即便她前半夜去看热闹,但她脸上毫无欣喜,也无失望。
赵幼澄见他并不说话,回头和安成几个人说:“你们玩吧,我去趟书房。”
说完请裴岘穿过廊下去了东书房。
章嬷嬷先进了书房点了灯就出去了。
赵幼澄这才问:“街上出事了?”
裴岘见她坐在书桌前,才说:“进了贼人,放了火……”
赵幼澄听得后怕,皱褶眉问:“五城兵马司的人呢?”
“已经去灭火了,都统衙门的人也去了。”
赵幼澄还没听出来他来这里的目的。立刻提着心说::“阿诚还没回来。”
“我已经打发人去问了,在赵善易府上,不会出事。”
赵幼澄这才松了口气。
“那外面乱糟糟的,芝玉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半夜三更也不安宁,等明天太平了再回去。”
她像寻常的内宅女眷一样,低声和他商量,说了好久也不见他回声。
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盯着她不错眼。看得她心头直跳。
裴岘问:“今晚没有遇见你喜欢的吗?”
“嗯?”
“不见你买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你看什么欣喜。”
赵幼澄笑起来:“天寒地冻,看过的热闹记在心里就可以了,我又不像她们关在家里,你也知道我最不讲规矩,随时可以出门。”
裴岘听着只觉得她是借口,不过是掩饰她心虚。
越发肯定,她并不开心。
“开年之后,天气暖和了可以到北面庄子上泡温泉,到时候我让人去送你们。”
赵幼澄见他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她又把话绕回来:“我今晚看见刘小娘子了。”
她以为他被人放鸽子,心里气闷。
没想到裴岘居然笑起来:“你想问什么?”
赵幼澄被他看到心虚,低语:“我又没说什么,你心虚什么,我白送你那么多定亲的礼……”
裴岘就和故意气她一样,就是不肯接关于刘小娘子的话。
赵幼澄没好气:“你若是当真心悦她,我请陛下为你们保媒,怎么样?”
他越不想提,她就偏要提。
裴岘见她胡搅蛮缠,无奈笑:“我何时说过我定亲了?”
确实,从大嫂过生辰后,母亲催着他定亲,到母亲和大嫂物色了合适的人家,到安排他上门拜访,从头到尾,他去送了一趟礼物。
但那时候他心里其实知道,这门亲事成不了。
但他和家里一句都没提。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上心过,所以在他眼里谈不上刘家不讲信用。
所以即便刘重儒弹劾周聿昭,裴家的人都没有说过刘家任何不是。
就算大哥气恼刘重儒,但也知道,母亲为他的亲事着急,这样不讲道理。
但这些他并不会和赵幼澄解释。
赵幼澄才不信他的鬼话,立刻轰人:“你那么宝贝她,。自己留着宝贝着吧,我不问就是了,快出去忙你的吧,芝玉今晚要留在这里。”
说完也不等他说话,气冲冲要出了书房,回上房去。
他闲闲站在书房门口,见她出门,问:“我上次是不是有东西落在你这里了。”
赵幼澄回头瞪他一眼:“没有。”
他远远看着人进了门,才无声地笑起来。
今夜注定睡不成了,他差人回家送了信,就去巡查四方城门,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处转,火已经扑灭,但人还是没能追上,今夜的热闹也要到此为止了。
裴岘并不管这些事,只要京卫营守好城外,其他的事情不归他管。
但赵善易就比较头疼,他管着皇城附近的防卫警卫,也直属陛下统领……
但五城兵马司的人求到他这里来了,谁家女眷再出点事,御史台那帮老学究又要和他们痴缠,五城兵马司的总管褚英已经头疼了,求着他:“火已经灭了,人还在盘查中,我们的人查不了东顺街一带,还请总督大人给个方便。”
赵善易叹气:“已经去追查了,今夜裴大人机敏,四方城门也看得严,你该去谢他。贼人定然没有出城。只管搜捕就是。”
他说完又多嘴问了句:“知道是谁家的人走失了吗?”
“御史台刘重儒家的小娘子。”
“谁?”,赵善易声音奇高吼了句。
褚英被吓了一跳,试探问:“可是与大人有亲?”
赵善易的耳朵多灵啊,这些个八卦他一清二楚。也知道最近刘家的官司,只是和裴岘没成,转头就攀上了忠义候府。
男人看事情也简单,没成就没成吧,两不相干。
可此时听到这消息有点惊讶。
这小娘子命不好啊。
“怎么回事?”
褚英也不知道,只知道几个女眷哭天喊地的叫唤。他来来回回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看的赵善易都来气了。
“除了她,还有走失的吗?”
褚英:“暂时只听说走失这一个……”
“既然掳掠,就不可能掳一个,快去查,还有谁家小孩走丢的!别稀里糊涂最后连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褚英也知道事情若是闹大了,他就真的麻烦了,也不敢耽搁赶紧去核查了。
等人走了赵善易还在气闷,这都什么人……
直到天明,裴岘才回府,兄长和大嫂早已经起来等着他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两个侄子看样子挨打了,丧礼丧气站在一边,一言不敢发。
裴荀还没有去官署,见他眼睛发红问:“昨夜怎么回事?”
裴岘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去了城外,所以也只是解释了几句。
“街上出了乱子,但看样子闹的并不大。好像是有孩子走失了。”
徐氏因为知道女儿在公主府,倒是说:“可不要闹出乱子,既然芝玉留宿在太微宫,那我今日去接吧。”
裴荀也点点头。
裴岘却说:“让他两去就行了,昨夜乱起来之前,婉淳公主领着安成公主和芝玉已经回了太微宫。对外面的事并不知道。你贸然上门怕是会吓着她们。”
徐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又催他:“那你早些回去歇会儿吧,定然一夜没合眼。”
裴荀要去户部,对两个儿子说:“今日怕是不太平,都给我仔细着点!”
兄弟两个似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乖乖应声。
裴岘看得好笑:“是我让芝玉陪着婉淳公主,他们两个领着芝玉也不方便。”
裴泰感激地看了眼二叔。
裴荀瞪了两眼儿子们,起身去官署了。
裴岘并不像他们那样怕大哥,起身说:“你们两跟我走一趟,我有事让你们去办。”
裴泰裴康只管跟着二叔走,生怕父亲又训他们。
裴岘进了书房,看了眼裴慎带回来的消息,见裴康好奇到处看,问:“你们书院这两日放休,也不可懈怠。去你姐姐府上问问,看昨晚有没有事。四月后就要成亲的人,不要再冒冒失失。等会儿记得去库房取礼物,拿不准的去问你母亲。”
他对家里的孩子们都很宽容。
裴泰听得这才汗颜,觉得自己做错了。
父亲昨晚回来气急,将兄弟两个抽了一顿,两人臊眉搭眼的挨了顿打,是在羞于说出口。
二叔温声解释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昨晚那样的事,不该只顾着看热闹,只顾着呼朋唤友,该看护着家人,看护着家里的亲眷们。
怪不得二叔昨夜一夜没回来。
裴泰十分惭愧,裴岘看的失笑:“去吧,。”
等人打发走,他又去了趟兵部,街上不复昨夜的热闹,但也没想象中那么乱,
只是还有些花灯还没有撤下来,昨夜的乱子并不大,和昨夜几十万人的热闹比起来,不足挂齿,要是特殊,是因为丢失的是惯会弹劾人的御史台官员的子女。
只是他昨晚听到的肯定不是刘家小娘子不见了,不知道今早回城后,呼声变成了刘家小娘子被掳走了。
周聿昭昨夜一夜没回来,大高氏也没回来。
乱子原本没那么大,高小娘子被贼子趁乱掳走,大高氏和小高氏两个妇人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要去找忠义候,大高氏不肯报官,怕毁了妹妹。
刘小娘子也慌了神,高小娘子和她同岁,前一刻两个人还在笑着猜灯谜,一霎间之后,她就看着高小娘子就被人掳走了。
身边的仆妇们也吓着了,混乱中刘小娘子看着嫂子和她的族姐这幅样子,她惊吓中,也不知道去哪里去找忠义候,只管冲在人群中去找了,反正最后她人也走失了。
仆妇们哪里敢担这等被打死的罪责,都一口咬定刘小娘子找忠义候去了。
周聿昭身边有人确实都看见了,他当晚带了一个小娘子离开了茶楼……
周聿昭有一夜未归,等第二日,刘家小娘子和他彻夜未归的事情已经到处传的沸沸扬扬。
其中赵幼澄的手笔最多,但这也是下下策,她虽然气恨刘家首鼠两端,但也没有害了要小娘子的性命的打算。
安成她们闹到很晚,为了热闹,安成拉着裴芝玉都睡在她房间里。为了听她讲姑苏的故事。
两人听着江南的河上船顺着风能飘出百里,两岸景色过眼繁华,哄睡了两人,她自己则是毫无睡意,只迷瞪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冬凌回来章嬷嬷就将人领到书房了。
冬凌天擦亮回来,她已经起来在书房等着了。刘小娘子暂且在冬凌手中。他说了刘家小娘子去寻忠义候不见了,这会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赵幼澄想,这样也好,总比刘小娘子被人掳走强。总之名声不好听,但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既然她自己撞上来,那就成全她吧。
冬凌有些谨慎说:“我让人跟着忠义候,只是他晚上带着的小娘子,跟的是安阳侯府的人。”
赵幼澄听得诧异,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冬凌提醒了她,昨夜周聿昭见的应该是方静云,安阳侯的私生女。
她心里有淡淡的厌恶,心想,原来前世你们这么早就有了首尾。
当时方静云进门是建元十六年的事了。
苟且了几年,才能进门。也对,方静云的母亲还没有吃进安阳侯府。方静云也不过是一个野种。
“刘家小娘子丢失,她们闹起来了?”
冬凌诧异:“不昨夜丢的不是刘家小娘子,好像是高家的女眷,只是今日刘家闹起来了。”
赵幼澄皱眉,那昨夜裴岘来时应该已经知道有人被掳走了,所以才匆匆来了趟,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说是着了火,最后又走了。
她有些走神,冬凌又说:“忠义候现在还不知道这回事,我回来路过五城兵马司的时候,还听到有女眷的哭声……”
赵幼澄淡淡说:“真是凶险,盯死忠义候,记住刘小娘子就是去找他了。让五城兵马司的人知晓,也要让刘家人记住,刘小娘子昨晚是跟着忠义候的。只要做实了,这件事就没事了,若是能找到走失的女眷也帮一帮吧。”
方静云是外室女,这会儿那位如夫人还没有入安阳侯府。
周聿昭想必就是因为方静云才和安阳侯成了通家之好。当年因为安阳侯,皇祖母逼着她认下方静云这个妾。
那就委屈方静云再入一次忠义候府,再当一次妾吧。
她不信周家的运道,永远那么好,我逆天改命都能活着,倒要看看你们周家是不是真有天道保佑。
冬凌走后,她一个人坐在书房,章嬷嬷进来劝说:“天才亮,殿下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一夜都没睡,这么下去怎么行。”
她摇头:“睡不着了,让她们两睡吧,别吵她们。”
章嬷嬷便不再劝了,去厨房给她准备吃的去了。
她自己磨墨,在纸上乱写,不多会儿就见裴芝玉也起来了,大概是不好意思,站在书房门口怯生生的,赵幼澄看见她了,笑起来朝她招手。
裴芝玉很喜欢她,甚至很羡慕。总觉得她很不一样。
等过去看到她写的: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
这样壮志未酬的诗,她极少读,连哥哥们都没有这样的气魄。
但也能窥见其中的力量,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殿下和小叔叔有些像。
看着和气,但身上的气势掩盖不住的,有些飘渺她也说不上来。
听母亲说,她和小叔叔是师出同门。
“住在这里不习惯?”
裴芝玉摇头赶紧说;“我睡得极好,梦见了江南。”
赵幼澄笑了下:“江南有江南的好,上京城有成京城的繁华,各有不同。”
裴芝玉向往归向往,但要说让她嫁到江南去,她是舍不得的,她出生在上京城,对这里熟悉又热爱。
赵幼澄并不可以招待她,只说:“你随便看吧。”
她还在练字,裴芝玉教养很好,并不乱看,只是站在旁边乖乖给她磨墨,边说:“殿下的字真漂亮。”
“我的字远比不上你小叔的,你父亲的字也很有名。”
裴芝玉害羞的笑了下,也不反驳。
太微宫中太平安静,风雨浸不来,外面却一点都不太平,等午膳的时候,方氏领着两个儿子来送赵诚。
见她这里还有两位,笑着说:“见过两位殿下。殿下这里才热闹。”
安成好奇看她,赵幼澄招呼:“表嫂不用客气。”
“昨夜你们没去逛灯会吗?”
赵幼澄:“我和安成很早就回来了,你瞧,安成买的东西都在呢。”
方氏打发了两个儿子跟着赵诚去了永嘉寺,她坐在上房陪着,显然是有话和赵幼澄说,两仪殿的内官刘捷已经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接安成了。
安成已经不能再拖了,只能带着礼物依依不舍回宫去了。
裴家还没有人来接裴芝玉,她有些不好意思,赵幼澄笑说:“这是你小叔的好友,赵善易赵大人的夫人。”
裴芝玉微微低头见了礼,乖巧坐在一边。
方氏笑说:“原来是蕴玉的侄女,那倒也不是外人,昨夜幸亏你们回来的早,差点就出事了。”
赵幼澄:“昨夜裴大人不放心,特意来了一趟,只说是着火了但没说有人走失了啊。”
方氏立刻说:“估计是怕吓着你们,见你们都好好的就行了。”
赵幼澄装作不知道,问:“走失的是官眷吗?”
方氏悄声说:“据说是御史台刘大人家里的千金,和她家大媳妇的族妹。今日各府都闭门不出,其他人就算走失也不肯露出一点风声来,毕竟找回来好好地就没事。只有他们家放声大喊,就算是担心小娘子,好歹也遮掩一二……”
赵幼澄皱眉:“人还没找到吗?”
方氏叹气:“哪那么容易,京卫营在城外死守西南四门,我家七爷说人肯定还在城内,就算挨家挨户的搜,也要些时间。”
赵幼澄宽慰说:“也不一定就是掳走,保不齐昨夜那么热闹花前月下的相会一场,和谁走到一起也是有可能的,现在嚷出去,就是没事也不敢回来了……”
方氏听了后,立刻说:“倒也是这个道理,确实有传闻……”
五城兵马司衙门里,褚英像一头暴躁的驴,嗷嗷的叫唤着转圈,将各路回来报告的人马骂的狗血喷头。
听到有人在宝应楼遇见忠义候领着一位小娘子,又加上大小高氏一口咬定刘小娘子是去寻忠义候了。
褚英咬牙切齿:“给老子把人盯死!只要有人证在,就给我盯死。妈的,狗男女私会,便给老子惹这种麻烦!告诉刘重儒,要女儿,问他女婿要去!我特么又不是媒人!”
他现在很愤怒,被上司痛骂一通后,他的火气正没处撒,又遇上刘家不开眼闹事,他自然有理由认定,什么狗屁读书人家,为了攀亲做的套,给他惹麻烦了。
朱氏原本还不知道这回事,但府中有人说高氏彻夜未归。
她训诫媳妇们习惯了,敢夜不归宿这样的万恶的事情,简直败坏忠义候府的门风,包括庶子周荣都被她叫回来骂了一通。
周荣只有个闲职,至今还是个小吏,哪敢和嫡母起争执,被骂的头也不敢抬,呐呐不敢言。
朱氏一心要惩治高氏,根本没把事情往孙儿的身上想,周荣倒是听说了一些,但也不敢和嫡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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