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螳螂捕蝉
◎黄雀藏在这儿呢◎
赵善易听到风声, 将褚英打发走,也让人去查了。而他自己掉头就去找裴岘,见了人就说:“虽然你没有和刘家结亲, 但刘家小娘子一心爱慕周聿昭, 怎么说也是夺妻之恨了吧?”
裴岘头都不抬,问:“都统衙门这回是没沾事情?那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赵善易:“这儿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听听?”
“不听。”
兵部最近有北方关口的战报, 但是陛下以开年为太后祝寿为由,继续驳了增兵的请求。其实是户部吃紧, 要等春耕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赵善易路过官署,就是为了特意讲八卦给他听得, 管他想不想听。
“昨晚的乱子查得差不多了, 如今也成了上京城的乐子, 刘重儒的女儿被周聿昭拐了, 彻夜未归。”
裴岘前一晚听的可不是刘家小娘子被贼人掳走了。
怎么过了一夜,就变成了, 周聿昭拐走了刘重儒的女儿。
赵善易见他抬头看过来,乐呵呵笑说:“当然,这件事你不好说什么, 我就不一样了, 我还要去五城兵马司给褚英那个老杀才去断官司呢,褚英现在满世界嚷嚷他委屈,今儿可有的瞧了。”
他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裴岘放下笔,皱眉问:“昨夜到底丢了人没有?谁家的?有报备吗?褚英要是爱管这种闲事,那就去御史台好了, 闻风奏报最是拿手, 你也一样, 你们两个到时候还能做个伴。”
赵善易:“瞧你这话说的,该有的都有,该查的也在查,褚英再蠢也知道轻重,只是刘家和他要女儿,他上哪去给刘家赔?再说了人有证据,昨夜有人看见了周聿昭带着一个小娘子。这得怪谁?这会儿谁都有理,这不褚英就求到我这里来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这京畿防卫不也要上心嘛。哪有功夫替他去找人。”
说完又羡慕裴岘清闲。
京卫营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统帅张克坚是他的大师兄张克定的族弟,比他大几岁,曾镇守过定襄。他提领京卫营,但不管营中事务,偶尔去巡营,或者是传旨。但这个官职特殊就特殊在这里,调兵符在他手里,兵马由统帅统领,要和统帅关系融洽,这个差事非显贵不能做。
但裴岘不显山露水,和张克坚两人配合得很好,京卫营在京畿兵马中不是最出众的,但一定是上下最齐心的。
裴岘问:“已经闹开了吗?”
赵善易嗤笑:“你说,刘家这门亲,也真的不合适。刘老大人迂腐些也就是了,偏偏他又惧内,家里女眷们真真是各显神通,简直反了天了。”
裴岘不多提起刘家,又问:“科考在即,各地进京祝寿人马也已经快到了,你仔细着些。小心捅出乱子。”
赵善易本来就是进来绕一圈,然后去五城兵马司看热闹,褚英震不住那帮人,派人来请他一早上了,他早晚都得去一趟。但听裴岘说起开年祝寿的事情,就坐下了,不准备走了。
“你和我说说,怎么个章程。”
这里是官署,人多嘴杂,裴岘也不想乱说,只是提醒:“听旨意办事就是了,把手底下的人管好,做好分内之事,尤其不要沾上主考官。上京城守卫你要盯好了,尤其十六门。上元节的西南四门是城外的人替你盯着,但后面可不一样。
赵善易也头疼,整个三月,他都要提高警惕,稍有差池都是祸事。
科考就不必说了,到时候地方官员进京祝寿,人多了麻烦就多。
说到一半,裴岘忽然想起:“庆王爷快回来了。”
赵善易:“九爷在河南乐不思蜀了。”
裴岘:“河南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春耕的事情安排好,他就能回来了,太后娘娘寿辰之前他肯定要回来的。”
赵善易:“到时候我设宴,咱们三个人痛饮一场。”
裴岘还等着午后去接裴芝玉的事,问他:“你不是要去五城兵马司吗?”
赵善易看着他干瞪眼,这人怎么这样,忒没意思了。
裴慎就站在门外,赵善易忽悠裴慎:“你们大人一整日都和你说不上一句话,每日操心那些泼天大案,你不若跟着我吧,我虽然不敢保你上京城呼风唤雨……”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裴岘淡淡的提醒他。
裴慎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赵善易占不到便宜,便说:“行了,我要去五城兵马司,看看我的启蒙老师刘老大人家的事情如何了,老师有难,学自然是责无旁贷。”
说完一脸戏谑出门去了。
裴岘还在看江南的账目,他书房的裴安至今都在江南。江南制造局的账目,他已经彻底看清楚了,有看不懂的也差不多猜明白了。
这事注定要烂在肚子里。
为臣者,就要进退有度,事有缓急,人更要有度,若不然,高崎也不会远走云南。
他当初助赵幼澄把高崎的事情捅到御前,放在陛下眼前,就是为了让陛下选。
陛下选了对朝堂最有利的方法。
他把赵幼澄遇刺的事情也放在桌面上,为了把事情放在眼前,他查了那么久查不到,江南就有那么多人,他就全都盯着,因为他坚信,只要做过就会露出痕迹。
赵幼澄遇刺的事情,孟廷元已经结案,只有他还在查。
他和兄长也说过,倘若当初周宪实不递台阶,也自会有别人举荐高崎远离是非之地。因为高崎是纯臣,是直臣。就是他自己也会捞高崎的。
高崎这样的人,放在地方上,就会造福一方百姓。是社稷有功之人。
只是周宪实闯进来,搅了局,怕是周宪实自己也知道,他抢了别人的功,所以他一口气举荐了十几个人。
这里面的很多事,他还在思量中,朝中的人太多了,犹如瀚海,而水面之下到底是什么情形,还要斟酌清楚才好。保不齐就有谁跃出水面。
很多事,眼下看是好事,但以后看就未必了。
难得天晴日暖,北方的太阳干燥,章嬷嬷领着院子里的女婢们将赵幼澄从姑苏带回来的书都拿出来晾晒见见太阳。
赵幼澄觉得天气不够暖,她懒得张罗。
章嬷嬷却说:“自回来还没有晾晒过,先见一见太阳,哪能一下就似火烤一样。书册都娇气,要勤打理。”
赵幼澄也不拦着,正好今日叶嬷嬷也接回来了,笑着和她谢恩:“谢小殿下恩典,我那大侄子也升了职,虽然愚笨些,但胜在勤勉,不敢给殿下丢了脸。”
赵幼澄一时愣住,叶嬷嬷的大侄子在户部,她可不认识户部的……
她想了一下,才恍然或许是认识的,裴岘的长兄,任户部尚书。先帝朝有名的为人刚直的裴荀。
“只要勤勉就好。能升上去就证明他有能力。”
叶嬷嬷看起来很开心,两个侄子于她犹如儿子一般。他们前程好了,她也安心。
赵幼澄问:“叶雄在步军营怎么样?”
叶嬷嬷:“忙得很,昨日一天都没回来,今早才回来倒头就睡。不过俸禄涨了不少,家里也宽松了。”
普通小吏家中并不宽裕,叶家兄弟两和寡母住在一个小二进的院子里,说是二进,其实就是隔了道墙,叶嬷嬷回去后还和寡嫂住在一个屋里。
兄弟两个升官后,自然好些了,可以换一个大点的宅子了。
裴芝玉陪着章嬷嬷进进出出,见识了她的书房和藏书,十分震惊。她知道自己家里的书都没这么多。
到底出身书香门第,也爱整理书,跟在冬青后面按照单子指挥女婢们按照门类取书。赵幼澄也不拦着,难得太阳天坐在廊檐下看她们晒书。
裴岘进来就看到这幅景象,她坐在廊檐下煮茶,裴芝玉坐在旁边一边翻书,一边笑,院子里的女婢穿梭,和京中的热闹不同,这里一直都很安静。
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宁静。
裴芝玉见小叔叔来接她,心里很开心,虽然她在太微宫也很开心,但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她还是有点紧张,尤其太微宫还有内官,虽然婉淳公主不喜欢用内官,内官都在隔壁的永嘉寺,她在这里见识了皇家的尊贵,也见识了殿下的平易近人,总之很新鲜,但依旧想家……
这位殿下才学非常好,丹青更是了得……
她也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裴岘见廊檐下的人看过来,他问裴芝玉:“昨晚玩的怎么样?”
裴芝玉站起身有些害羞的笑。
赵幼澄也不起身:“裴大人坐下喝杯茶吧。”
裴岘坐在离她最远对面的下首,赵幼澄问:“今天应该没事了吧?”
他明知道她问什么,也不直说。
“京中这段时间查得严,出门小心一些。芝玉劳烦你照看。”
裴芝玉又想起殿下年前遇刺的事,有些不好意思昨晚至今她都没关心问一句。
乖孩子总是惹人怜爱。
“芝玉很乖,我还要谢谢她给我作伴。”
裴芝玉小声说:“殿下明明拿我当小孩子哄。”
看见什么只要她喜欢,随手就送她了。就像哄小孩一样。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转头说:“冬青,你去取芝玉买的东西。”
章嬷嬷已经准备好了,连同她送的礼物,整整一大箱子。
裴岘也不多待,领了人就走了,那一箱东西他明明看见了,但一句都没问。
章嬷嬷还笑说:“到底是朝中行走的郎君,这些闺中小事都不放在眼里。”
赵幼澄猜,他肯定遇上什么事了,这么久了,她有点摸到他的习惯了,遇上事情的时候他嘴最严实,半句话都不会透出来。
她也不恼,一想起刘家和周聿昭的亲事要是能成,她心情就格外好。
周聿昭也是倒霉,准确说也不能是倒霉,是失了谨慎。
昨夜他确实彻夜未归,但偏偏理由不能说出口。
安阳侯刘之洲出身江南,族中子弟多是在江南营中将领,他领京畿的武威营,京畿兵马,以裴岘领的京卫营为首。剩下的三营,为武威营,武德营,武英营。
其中安阳侯领的武威营,营中多是江南出身的将领,这次江南的事情,也是安阳侯族中人多有相助。叔祖父不好出面,他来酬谢。
安阳侯这人有些奸猾,历经两朝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受他一个少年人的酬谢。
没得法子,他只能另寻办法,发现安阳侯这个外室也是巧合,他的外室出身江都,和周家还有些姻亲关系。
那个外室女儿倒是聪慧可人,听说安阳侯极宠爱这个女儿,安阳侯本性暴烈,嫡妻性情刚直,早已厌弃嫡妻多年,府中子女少有亲近者,唯有这一外室女十分亲近他。
他认识那女儿也是偶然,到底是做外室的人,不外乎要么是媚态横生,要么是自有一番情趣泼辣或聪慧。
这位外室性情泼辣,但生的女儿十分胆大,他们不过是金风玉露相逢,露水巧合罢了。
只是这外室女不如高门显贵大族中教养的女儿,行事大胆,少了些规格教养。但胜在有情趣。
遇见他心生爱慕,便屡屡约见,丝毫不惧人言。他知道对方是安阳侯女儿时,还觉得棘手,可等江南回来,就知道真是天助也。
男女之情,难免意乱情迷,昨夜上元节灯火,她便出来寻她,只是此事到底不能见人。
一夜酒后宿醉便住在外面,等再天亮,就出了这种乱子。
周聿昭也有些茫然,刘小娘子又是何人,他虽然算不上情真意坚,但也不是那等声名狼藉的花丛浪子。
况且这刘小娘子之事,他确实不知。
有些事就是这样,巧合也不是每次都是好事情。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
刘家长媳小高氏一口咬定小姑子带人去寻忠义候求助。
但刘小娘子如今还不见人,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周聿昭只对刘家生厌,犹如附骨之蛆令人作呕,,但无可奈何。
更有人证他昨日带着女眷,无可自辩。
傍晚时分,冬凌又回来了,悄然进了书房和赵幼澄说:“办妥了。”
赵幼澄听了眉眼都是笑意,“那就,替忠义候府准备贺礼吧。”
今夜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的人,将会在周聿昭的别院中搜到刘小娘子。
冬凌还说:“昨夜别院中留宿的女眷,今日午后才离开。”
赵幼澄听的心中膈应,真是不知廉耻。
可想想,又觉得好笑,真是好事成双,周聿昭说不准前脚娶妻,后脚就能纳妾。娇妻美妾才是人生幸事。
“那其他被掳的人呢?”
冬凌:“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其他的不敢再多有动作。”
赵幼澄也理解,点点头让他去休息了。
她等到了回音,赵善易则是坐在堂上还在为褚英当这个中人。
他从来后就只管喝茶,为刘家从中说和的是御史台监丞刘相,他虽然姓刘但和刘重儒并无亲属关系,刘重儒为官这些年到底有些香火情。
刘相被褚英咆哮一通后,有些心虚,但更多是面色涨红,羞愤至极,一介蛮夷武夫岂可侮辱我!
赵善易只管看戏,他就是怕刘家狗急跳墙把裴岘扯进去,他虽然可以调侃裴岘,却不能让刘重儒这等人攀扯到好友。
他这个人也是有意思,见褚英占了上风,眼看着刘相要咆哮了,立刻便劝刘相:“刘大人莫要觉得生气,可否听我一言?若是忠义候当真没有逾礼,自可辩白。褚英虽然性情有些鲁莽,。但也不是不懂礼之人,但忠义候至今不肯露面,再说了走失也不是只是一人,万事都有个缓急,五城兵马司的人满城还在追查。但话说回来,若是当真有小儿女之情,今日刘大人一行也是成人之美,刘家和忠义候府喜结连理,他日刘大人就是主媒之人,自然被奉为上宾。”
话都让他说完了,显然他是相信刘家说辞,刘家失信于裴家,不就是为了攀高枝嘛,你们这会儿要死要活要公道,难不成真的到五城兵马司来要公道来了?
还不是怕忠义候府不认账,让我们做个见证。
既然攀亲,咱就把这门亲做实,别说这些没用的,真成了亲家,打得又不是我们的脸。
要说损,还是赵善易。
褚英生气也是三分真七分假,立刻说:“总督大人此话在理。”
赵善易怎容刘相回去,他今日铁了心要刘相做这个媒人,一再催促褚英去请周聿昭,他准备霸王硬上弓,周聿昭不认也得认,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今日豁出去了。
他为留下刘相,特意让褚英备了一桌酒菜,结果褚英没能把人请来,但是褚英进来依旧一脸兴奋,比请来周聿昭都要高兴,拉着赵善易低声耳语:“刘小娘子在忠义候的别院。”
赵善易眼睛一亮,“消息属实?”
褚英眼冒绿光,只管点头。
他看了眼刘相,立刻邀请人说:“今日这媒人酒,先给刘大人备上。刘大人和我等一起去寻忠义候,怎么样?若是成人之美,这酒回来再喝,岂不是更美。”
刘相还一脸茫然,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淌这趟浑水了。可赵善易已经不准他脱身了。
赵善易盯着他寸步不离,褚英这会儿更是热切,一改暴躁驴子的脾气,乐呵领着两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前,五城兵马司的人举着火把已经将宅子围起来了,人太多声势浩大,让周围的人都十分惧怕,紧闭门户不敢偷看。
看门的仆人十分硬气,还威胁道,这是忠义候的宅子!你们何人也敢硬闯?
褚英冷笑:“我就是冲忠义候的宅子来的,来人!给我进去搜!”
刘小娘子被喂了药,就躺在偏房床上,被闯进来的人吓蒙了。
她本就受了惊吓,被人偷来抢去,又喂了药,神志混沌,几尽吓昏厥过去了。
刘相是认识刘小娘子的,所以赵善易和褚英不通知刘家,只管拉着刘相来认。
刘小娘子看着不言不语,但在问话中已经听明白了,她太知道利害了,怎么敢说自己被贼人掳走一夜,只管承认昨夜就来了这里。
赵善易瞧热闹,还准备今晚下番苦心,上元节没找着乐子,就图这个乐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别院中搜出刘小娘子,他就知道有人给周聿昭做局了,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他丝毫不怀疑裴岘,裴岘不做这种事。
褚英已经有了脱困之法,再不怕御史台这帮酸儒了,颇有些扬眉吐气。口口声声要给刘小娘子做主。
刘小娘子在仆妇的搀扶下只管哭,什么也不肯再说,只说要回家。
刘相这会儿也知道被褚英和赵善易顶在这儿了,这个媒还真是做不可了。
去刘家请人已经去了。
剩下的戏,已经可以预见,一出《游龙戏凤》,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赵善易见家里仆人匆匆进来,笑呵呵和两位说:“两位大人稍坐,家中打发人来寻,怕是家里有事,我去去就回。”
褚英这会儿心中大定,只管送他出门,让刘相留他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说完和两人告辞后,悠哉悠哉回去了。
到家后,方氏见他心情极好,问:“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赵善易只管笑:“不可多说,不可为外人道。”
方氏嗤笑:“那我就不问了,你以后也别让我知道。”
赵善易:“如此不诚心,你该再三追问,我这才勉为其难为你分说。”
方氏没想到他这么开心,听得大笑:“那我再问一遍,今日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赵善易仰着脖子,摇头:“上茶。”
方氏倒了杯茶给他:“你要不说,进屋今晚回书房去睡吧。”
赵善易听得大笑。
“好事,过些时日要备份大礼,保不齐我也要做一回媒人。”
方氏好奇看他。
他将今晚的事和方氏细细说来,方氏听得大惊,主要是这事实在有些离经叛道了。
“确实,有些离奇,但也不能说是好事……”
赵善易眨眨眼睛:“难不成是坏事?”
方氏想了想,点头:“当然也算是好事。今日去太微宫和阿鲤说起昨夜的惊险,阿鲤……”
赵善易经她提醒想起阿鲤,突然就生出怀疑,是谁把刘小娘子放在别院中,他心里终于有了怀疑。
轻啜了口茶,琢磨了片刻后,他才笑着说:“阿鲤真是聪慧至极。”
可见太后娘娘对阿鲤的婚事有些计较,显然忠义候在太后娘娘眼里是个合适的人选。不然她怎么会私下促成刘家这桩婚事。
这件事真妙啊。
他都有些忍不住想给阿鲤鼓掌了,小小娘子心思一点都不简单,时机拿捏的刚刚好,真是螳螂捕蝉,黄雀藏在这儿呢。
往日真是小瞧了她。
第52章 姻缘天注定
◎泼妇遇上老匹夫◎
名声如何不好说, 但是人找到总好过走失,方氏是做母亲的人,也不忍心。
她就说:“只要人没丢就好, 这样虽然名声不好听, 但毕竟人好好的。至于亲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女子和男子的想法可是完全不同的。
刘重儒气的恨不得女儿去死,到这会儿了被人当场拿住, 仿佛被人捉.奸了似的,咆哮着:“有辱门风之事, 你自该自行了断,而不是让家族蒙羞!”
刘夫人只管抱着女儿哭诉:“你闭嘴!我只管豁出这条命, 也不会受这种屈辱!大不了我去跪死在宫门前!”
褚英嘿嘿笑, 只管看这老匹夫胡搅蛮缠。
刘相见闹的没办法了, 只能说:“夫人不必这样, 既然眼下是这个状况了,褚大人自然会和忠义候问询, 这样吧,重儒可请的动礼部的廉亲王?”
他这会儿也想到赵善易刚才说的话了,只是赵善易已经走了, 就不好再请回来了。但赵善易说的话是对的, 既然不好收场,只能促成好事成双,怎么才能促成好事,御史台出身的人,最是拿手。
刘相给刘重儒指路, 找上司求情, 再由上司去请压得住忠义候的人。
而且此事越快越好。
褚英这会儿只管记录, 忠义候迟迟不来,他也不催了,来不来都无所谓了。这会儿别院的人都被拿住,无人能去忠义候府报信。
何况戏都唱到这儿了,不成亲都不成了。
褚英这会儿真有点可怜周聿昭了,他心里恨恨想,这帮文官太特么阴了,赵善易也是,早早溜走,真属泥鳅的。
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周聿昭大清早就进宫了,陛下召见问询他关于江都的政务。结果遇上廉亲王和周宪实。
显然廉亲王已将此事告知了周宪实。
按理说这事放在朝堂上,不算什么大事。
但周宪实丝毫不敢大意,有句古话说得好,有些事不上称不值四两,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就能将周聿昭彻底拉下马。
所以从宫中出来,周宪实就立刻让周聿昭认下这门亲事。
他能不知道周聿昭被诬陷吗?可眼下不是讲理的时候,陛下才起用周家,一丁点闪失都不能有。
周聿昭都不知道此事,此时都惊呆了。他再聪明也想不到不过一晚,事情都完全失去他的掌握了。
若是前一日那样的空口污蔑,他置之不理便是了,至于他携带小娘子的事,年少名伶,花楼红娘哪一个少年人不爱。
可人在他别院搜出来,就真的棘手了。
周宪实见他不说话,劝说:“此时蹊跷,但眼下不是追查的时候,刘家请动了廉亲王,陛下对他很敬重。他又提领礼部……”
“我明白。叔祖父放心。此时我会妥善处理。”
朱氏终于知道了。
她大清早听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后并没有当回事。
但等人说完这件事,整个人呆若木鸡,她怎么可能相信,她孙儿人中龙凤,什么人配不得?怎么会看上刘家那等门第的破落户。
可人赃并获,前一天还能说人证在,今日可是人赃并获,刘家有理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小吏:“荒谬!我要进宫面见娘娘!刘家栽赃之心,明明是私德有亏,怎能污蔑我儿!其心可诛!”
五城兵马司的人哪敢惹她,毕竟是侯府老夫人,这还是太后娘家,小吏满声都是哄言:“下关不敢欺瞒,一同前去的还有御史台监丞刘相刘大人。”
朱氏这会儿谁都不认,这两日高氏被她折磨的快疯了,也不敢丝毫吐露刘家小娘子丢失的事宜。
朱氏心中还是只觉愤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依旧蛮横要进宫。幸亏柳氏匆匆赶来。
见朱氏又在犯浑,立刻说:“阿昭在府中,老爷让我来看看。你不可如此胡闹了。”
朱氏看着妯娌是来逼迫她,张张嘴,竟然气的昏厥了。
柳氏大惊,一番忙碌之后才出来见那小吏,小吏也是冤枉,此时已经畏缩。
柳氏已经知道此事了,也知道此时不能善了了。
虽然老爷回府后就和她说了,她也是气愤,明明年底的时候已经和刘家赔礼了。并且她也和刘家示意过了少不了那位小娘子的前程,更何况她还将人带进宫了,没想到刘家转头就反咬一口,真真是歹毒。
老爷倒是看不出多生气,只是最后说了句,未必是坏事。
可眼下,不就是坏到极点了吗,哪还能顾得上以后,就是她也瞧不上刘家,还自诩书香门第,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
她满心糟糕的问讯了一番,尤其听说卷宗已经写成,毫无破绽。此时非阿昭娶亲不能善了。
妯娌一心攀高枝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她连婉淳都看不上,更何况刘家小娘子。
忠义候府中一派肃静,整个上午府中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大高氏被囚在小院内不准出入,待听到贴身侍女进来禀报后,她听得快意大笑:“老虔婆,老天都不帮你。我倒要看看你还做什么美梦,等着攀天家的高枝……”
周荣听得大惊,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
大高氏丝毫不怵:“我要不要命又如何?她欺辱我们,就把我们当人了吗?”
周荣一言不发,可见已经是积怨已久。
周荣最后也只是说:“可惜父亲去的早。可我终究有姨娘要奉养。”
大高氏大笑:“你放心,刘氏进门后,自有她教导,我就不信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日日盯着我们。”
周荣也叹息:“刘家也是胆子大。”
大高氏白他一眼:“富贵险中求,他们自然愿意。况且周聿昭年少就有才名,又有太后娘娘给他铺路。”
赵幼澄一直在等定亲的消息,直到正月二十二日,冬凌才传信,忠义候府和刘家的亲事定在二月十七。
毕竟不光彩,亲事也定的仓促,据说是朱氏请了柳氏做媒定下的。
赵幼澄猜是皇祖母定下的。
皇祖母定然恼了,因为这件事实在有些离奇了。皇祖母肯定想不到她如此偏爱的侄孙做下这等令她丢颜面的事情。
此事也不是按照她的意愿处理,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握,她定然生气了一番。
周太后盯着座下的人,目光凌厉,气的半晌没有说话,实在是让她都不知该说什么。
她斟酌再三,犹豫再三,身边人没人不知道,阿鲤的亲事她最属意周聿昭。
周聿昭也知道她的打算,他也上进,往日表现可圈可点,小表兄妹虽然不见得多亲近,但毕竟有亲。可就是这么一个信任的人,给她做下这等糊涂事。
她气恨之后反而无话可说,只说:“则定日子,早日完婚。免得再丢人!”
朱氏想要辩解几句,看周聿昭跪在那里十分心疼。
周聿昭一句都不辩解,对所有指认都认了,因为陛下也知道此事了,并教训了他几句。他再不认就是不想要前程了。
刘家现在在他眼里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
他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他给周太后重重磕头:“是。”
朱氏见不得宝贝孙子这样可怜,还在试图辩解:“当日与他一起出去的还有醇亲王府的赵延之……”
“闭嘴!”
周太后盯着她问:“赵延之领着女娘子在灯会上堂而皇之走动了吗?赵延之别院中有女娘子留宿了吗?赵延之成亲已经两载有余,只要属意自然可以纳入府中,他呢?尽快成婚去吧,成了亲,随你们怎么管教,我老了,管不动你们了,去吧。”
柳氏吓得垂首一言不发,跟着吃了顿挂落。
朱氏更不敢再辩。
周聿昭面色沉静,他自己被人暗算了,只是是谁暗算的毫无头绪,为今之计只能迅速成婚,将此事压下去。
“儿臣辜负娘娘教诲,令娘娘蒙羞……”
周太后今日火气太大了:“我能丢什么面子,别人说起来,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
她说着舒了口气:“风流好颜色,人之常情,不算什么大事。你也不必自此消沉,专心为陛下办差才是正事。”
周聿昭听着心沉了沉,太后越是不当事,就越是坏事。怕是彻底厌弃了他。
周太后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催促道:“行了,婚期紧促,回去准备吧。和和美美将人娶进门,我对阿弟也有了交代。往后我也能安生过我的日子了。”
三人俱不敢多言,依言退出来。
周太后满眼都是失望,他对周家孙辈的宠爱丝毫不少,对周聿昭更是。他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想起阿鲤,阿诚,她又满心无力。亲情隔阂,儿孙凋敝。当年的雄心不再,只剩寂寥。
正月二十三,安成从宫中溜出来,赵幼澄问:“娘娘不曾管束你吗?”
安成像个皮猴子,彻底不和宫中几个妹妹玩了。
“阿姐也知道,母后的两仪殿那么远,宫中事务又繁忙,哪里能顾得上我。我殿内的司典女官又不会去告我的状,我出来一两日不要紧。”
赵幼澄问:“怎么想起跑出来了?”
安成偷偷说:“我听到,忠义候和刘小娘子定亲了,怪不得你上次看不上刘小娘子。但是你不是不中意忠义候吗?”
赵幼澄只管笑,就是不回答。
安成本就为了看热闹,笑着说:“你和我说说嘛,你向来脾气好,怎么会无缘无故讨厌那个刘家小娘子。”
赵幼澄被她晃来晃去,问:“那你呢?你兴冲冲溜出来是为什么?就为了和我打听这些?”
安成立刻说:“我想喝章嬷嬷煮的汤。”
章嬷嬷笑呵呵说:“那殿下住一晚,老奴这就去准备。”
安成性情简单,爱玩乐,也是急性子,自己忍不住说:“宫中的人都以为阿姐和忠义候是天定姻缘,听说皇祖母发了好大的火。听说傅嘉宜搬出延嘉殿搬到仁寿殿去了。”
赵幼澄意外看着她:“你这是去延嘉殿问了吗?”
安成大笑:“怎么会,看傅嘉宜笑话的人那么多,我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的。再说了,她自己爱慕别人,这能怪谁。”
赵幼澄:“毕竟是人家的喜事,你笑得小声点。”
安成像个孩子偎依在她身上:“我真不想回宫,阿姐这里随时能出门……”
“你忘记我遇刺的事了?”
安成嘟着嘴不说话,她就是想玩,知道赵诚在学骑马,也在练武,宫中未必同意她学。
赵幼澄见她委婉求她,实在难以拒绝她,就说:“那你回去和娘娘说,就说陪我住些日子吧,最晚住到皇祖母寿辰,到时候我也要回宫祝寿的。”
安成听得大喜:“母后肯定会同意的。”
午膳后方氏又来送两个儿子,孩子们去永嘉寺找赵诚了,方氏坐下说:“殿下听说了吗?下个月怕是要赴宴了。”
这件事已经成上京城最近的笑话了,无人不知。
赵幼澄笑说:“虽然有波折,也算是好事多磨,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她这个说法实在太委婉,方氏听得大笑起来。
真不知道她是促狭还是调侃。
赵幼澄也笑起来。
方氏笑着说:“也算是吧,就算眼下是笑话,但也总比走失了好。”
赵幼澄听在耳中,淡淡的笑,也不说话,心想那位刘小娘子实在有些聪明,心性又如此坚韧,这忠义候夫人的位置她肯定能坐稳。
两人正说着,没想到门房报裴府的徐氏来了。
赵幼澄一时没想起来徐氏是谁,等人进来了她才失笑。
徐氏领着裴芝玉进来,赵幼澄虽然深居简出,但太微宫毕竟是长公主府,该有的气势还是有的。
徐氏领着女儿跟着女婢们进来,见太微宫少华丽多古朴,便心生喜爱。
见了赵幼澄就要行礼。
赵幼澄笑着说:“可不敢受夫人的礼。夫人是长辈。”
方氏也认出徐氏了,走过去迎了几步:“年前忙碌,没能到府上拜会。”
徐氏笑着说:“你府中事多,不在这些虚礼,等春日有空了再来府中一聚。”
裴芝玉乖乖给两位行礼,赵幼澄笑说:“安成正好来了,你们一起玩吧。”
安成拉着裴芝玉就进西面房间里去玩了。
徐氏见安成公主很听婉淳的话,笑着说:“还没有感谢上元节殿下照料芝玉。”
赵幼澄:“夫人不必这么多礼,本就是遇见,芝玉和安成性情相投,那就是玩伴。若不然安成一个人也玩不好。”
方氏也说:“也是,殿下这里就是招小孩子,我家两个小子现在心野的家里也呆不住,整日要往这里跑。”
徐氏是临时起意来太微宫的,见太微宫从外院到内院里,外松内紧,女婢们看着年纪都小,笑谈中青春年少,但行走坐卧很有规矩。
她对赵幼澄的喜爱都多一分,这位殿下虽然远在姑苏,跟在没嘴葫芦似的静义公主身边,但十分聪慧,教养比京中贵女要高出很多。
徐氏也说:“殿下这里确实清静。”
赵幼澄开玩笑;“也不清净,表嫂刚才就来给我讲热闹了,她下个月十七日要去忠义候候府参加婚宴。”
徐氏被她说的就懵了。
赵幼澄见徐氏脸色不好看,笑着继续说:“我就说姻缘天注定,这样的好事才是最好,热热闹闹满城恭贺,夫人觉得呢?”
徐氏想了一下又笑起来,这小殿下就是促狭,刘家闹成这样,忠义候府在京中丢尽了面子,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仓促成亲可见双方关系差到了极点,她居然说的出天注定。
满城闹成笑话了,哪来的满城恭贺。
徐氏也看开了,被她说的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也是,刘大人性格耿直,刘夫人性格外放,性情直白倒也不藏着掖着。刘小娘子想必也有几分聪慧。”
徐氏这个年纪的人了,太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只是周聿昭的错处,想必刘家和刘小娘子自己都出力不少。
赵幼澄见她没那么介意了;“就是。”
她自己又觉得自己对裴岘的亲事这么上心,真是奇怪了。
方氏说起徐州的亲眷即将入京,三月京中肯定热闹,大考后金榜题名的学子们,加上太后娘娘的寿辰,到时候京中成亲的肯定也多。
徐氏就笑说:“我家的长子定在四月,就等着大考后成亲。到时候还请到府中喝杯喜酒。”
冬青给两位倒了茶,赵幼澄也说:“我大师兄也定在了四月,到时候怕是会在京中成亲。”
徐氏立刻说:“那到时候要让蕴玉张罗。他毕竟是做长辈的。”
赵幼澄笑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说起裴岘,她就想起那夜他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盯着她的样子。
他好像很少走到人群中间来,可站在背后注视着她,让她更难心安。
几个人聊了一中午,徐氏带着礼物上门,说明了是为了感谢她那晚照顾裴芝玉。也是有心打听刘家和忠义候府的事情,是否牵扯到裴岘。
前者赵幼澄领情,后者她只当自己不知道,都有方氏给她介绍了。
傍晚前方氏和她都起身告辞。
赵幼澄备了礼物,让两人带回去了。
方氏洒脱毫不客气,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徐氏难免拒绝,章嬷嬷年纪大笑着说:“夫人别客气,我家殿下是小辈,她就这个性格。”
裴芝玉又收获了一箱首饰。
赵幼澄的首饰不敢说上京城最名贵,但一定是上京城贵女中最多的。
马车上裴芝玉抱着小箱子,徐氏打开看了眼,那支鸾凤金步摇她见过宫中嫔妃戴过,都是内造的东西。
“那日就带回去一大箱子,怎么又收了这么多?”
裴芝玉不好意思说:“我不肯要,可是安成公主不依,殿下说她最晚月底就能搬出来住在太微宫,到时候让我去给她作伴。”
徐氏看着女儿乖乖的模样,心里有些明白,婉淳公主是喜欢女儿乖乖的,这样陪安成公主也放心。
她心里又觉得怪异,婉淳哪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娘子,真真是玲珑心思。
她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回去见裴荀已经回来了,见她才进门,好奇问:“你这是去哪里了?”
徐氏:“太微宫。”
裴荀放下手里的茶,看她一眼。
徐氏:“上元节那夜也多亏殿下照看芝玉,蕴玉领回来人也领回来一箱子礼物,我今日上门,殿下又送了芝玉一箱首饰。实在大方。”
裴荀淡淡说:“天家公主,自然尊贵,封赏也厚重。”
“我今日去遇上安成公主和都统衙门总督赵善易的夫人也在那儿,她们看起来很亲近。这位殿下做事不显山露水,亲眷们都很亲近。”
裴荀叹气:“被召回上京城,能安安稳稳住在太微宫,而让陛下和太后娘娘和和和气气不生间隙,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他也就说这一句。
徐氏知道,裴荀不爱提这些,在家中极少提外面的事。徐氏说起刘家,又说:“今日遇见赵善易的夫人倒是爽快人,称刘家和忠义候府是天作之合,我是又生气又解气。”
裴荀当日宴请刘重儒想问询几句,即便亲事不成也不好闹的不好看,当初母亲和夫人看上刘家女儿,他还没有回来。难免少了些礼数,但刘重儒没有赴宴,他也没往心里去。
裴荀是一心为幼弟,亲事不成,他自然也不再问,将此事揭过去了。
刘重儒后来也可能转过弯来了,打发人来请他,他也没理睬。
既然亲事不成就算了,刘家的人他本也看不上。
“既然过去了,就不要提起了,蕴玉的亲事还是要你多操劳,只是我看他也没心思。”
徐氏叹气:“蕴玉在家中不觉得怎么样,可出了门像他这个年纪,手握兵权的人,畏惧的自然也多。若不然刘家……”
裴荀:“刘家也不是为这个,那就不要再看书香门第的。”
徐氏和他说了几句,就去忙活了。
裴荀起身去了外东苑,裴岘刚从城外回来,张克坚说,从去年到今年,建奴扣关,西面的羌人逼近陇西之地了。
两人对军中公务处理了一整日,他傍晚才结束。
陛下眼下肯定是不想动,江南不敢乱也不能乱。
马廷庸等人要留着要约束文官,他这等权臣为了震慑在外的地方官。现在又扶起周宪实勋贵一派……
如今是边疆不宁,内腐不绝。
他心里叹气,陛下若真想整顿江南,未必不成,酷吏在前行雷霆手段,震慑江南,再用勋贵抚慰江南,江南贪腐定可安定数年。
虽然凶险一番,但好过连年这样。
第53章 心里的恨
◎再久都记得◎
他忙了一整日, 等回了家,略洗漱后在书房休息,又看见书桌一侧的书架上的东西, 伸手将书取出来, 结果都是搜罗的一些游记。最上面放着的是赵幼澄在姑苏送他的画。这些书回来他忙着再也没工夫碰过。
他伸手将画取下来,那时候她的画还没有落款,也没有用印, 他看了半晌,抬手将西墙上的画取下, 把手中的画换上去。
刚换好,听到院子里大哥说话的声音。
裴荀见他站在窗前出神, 问;“今日回来的晚, 出城了?”
裴岘收起神色:“大哥怎么过来了?”
裴荀面色肃然, 并不说话等进来坐下了, 才盯着他问:“刘家和忠义候府的事,可有你的手笔?”
裴岘无奈:“怎么会。”
裴荀脸色没什么变化, 但知道裴岘不屑与刘家计较后,心情也好了。他坐下后看了眼墙上的画,“原来的南山图换了?”
即便他常年不在家, 对裴岘的关心一点都不少, 裴岘书房挂的画也是他送的。
裴岘指指画匣子:“有些潮了,卸下来了。”
裴荀看着画赞了声:“起笔一挥而就,写意留白都流畅自然。是你画的?”
裴岘也不解释:“不是,是我偶得的。不是什么名家手笔,胜在拙朴。”
裴荀也喜欢这画。
他提刘家, 也是为了提醒弟弟, 不要因为私事做这种落了下乘的事。刘家如何行事, 。人品如何,自有别人定论。若是裴家出言,就成了落尽下石。
裴家从不屑做这种事。
裴岘的心思不在这里,年后他就一直在盯着边关。对兄长的怀疑也不恼怒。看着兄长的脸色,安慰说:“大哥放心,只是母亲和大嫂有些微词。”
裴荀见他对这些不在意,淡淡说:“你知道就好。陛下心志不坚,做近臣便不能有谄媚蛊惑之言,为臣者,记住稳重。”
裴岘听懂兄长的意思,他不能太锋利。
看着兄长自回京瘦了很多,面色发青,老态毕现。他劝裴荀:“大哥看着轻减了,国事为重,也要保重身体。”
裴荀摆摆手,并不欲提这个,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冯直当真清白吗?”
裴岘沉默了。
关于他的差事说来话长,他最初连步军都统衙门总督也任职过一年,之后升任京卫营经略使,兼按察使督办,身上的官职越来越多,他也越低调,除了年少的朋友,他极少参加宴请。一是没有时间,二也是为了避嫌。
陛下用他放心,也是因为他办事得力,他查办了那么多人,裴荀从未问过一句,可今日他问起冯直。
裴岘警惕看着兄长,裴荀却面色无恙,只说:“户部亏空,实在重疾难返。”
裴岘也知道,看着长兄只说:“陛下都是知道的。”
裴荀突然盯着他的眼睛,不死心:“陛下知道冯直?”
“冯直,应该是陛下的人。”
裴荀一瞬间仿佛泄气一般,弟弟既然用‘应该’二字,那就是确定的。
而他如此说,就是陛下不欲让人知道。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裴岘摇头:“没人知道,包括所有和冯直有联系的人,他四处上供,做得太严实,我也是在江南账目中看出的端倪,没人能猜到这里。”
裴荀点点头,很久才站起身:“好了,晚膳在母亲那边用,该过去了。”
裴岘起身站在兄长身边,突然发觉兄长有些瘦的过分。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看着兄长,直到晚膳时,他和母亲提起请太医过来请平安脉。
母亲都说:“你哥哥最近看着气色不好,我倒是好好的,给你哥哥看看。”
裴荀却拒绝:“母亲多心了,我不过是因为事情多,劳累了些,等下个月过后我也能轻省些。”
裴岘见他不肯,看了眼大嫂。徐氏见他的示意,冲他微微摇头,他也不好再多说。
等晚上徐氏和裴荀说:“蕴玉一直担心你。”
裴荀笑着说:“他性格自小老成,在我眼里和孩子无异。”
徐氏也点点头,见他不肯提请脉的事,也就不再提。
正月一过,京中涌进来很多人,各地的富商、押送贺礼的官差。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好似一夜之间就热闹起来了。酒肆、茶楼中高朋满座,哪里都是人。
赵幼澄也听到了消息,姑苏的宋宝珍进京了。
表哥傅容在二月二那日来看她,见了她就问:“好些了吗?”
他因为刻苦,除夕也只是回傅家的别院中守岁,也不曾进宫就回书院继续读书了。
赵幼澄笑说:“五哥让人送的信我收到了,早就好了。只是不好打扰你温书。”
傅容叹气:“那也该和我说一声,我除夕那晚才听闻你遇刺的消息。”
赵幼澄笑着说:“这都是些小事,也已经过去了,五哥只管备考,等高中后姑母一定会为你庆祝。”
傅容叹气:“我昨日才出书院,听闻嘉宜病了,入宫看了趟母亲,母亲这些日子十分劳神。”
赵幼澄听得也爱莫能助,周聿昭这个月十七日就要成亲了,傅嘉宜伤心也是在所难免。
她笑的淡淡的,本想提醒他一句,但又想起周聿昭都要成婚了,免得节外生枝,也就没提。
“春日天气变化无常,五哥也要保重,还是让身边的人服侍的好。刻苦不在这一刻,起码等考完再说。”
傅容笑着说:“我身边有人,你养好身体才是。等二月中旬京中热闹了,你那些玩伴们说不准也都到了。”
赵幼澄听得好笑,她哪来的玩伴。
傅容性情就是这样,性情平和,说话永远和和气气,少有愤怒的时候。
因为大考在即,傅容也不过是休息两天就匆匆回书院了。
二月十五那日,太后传旨让她进宫一趟。她能猜到皇祖母的意思,她大概会因为周聿昭的事情,感觉到了背叛,所以会和她讲讲她曾经为她殚精竭虑的心思,为之计之深远的苦心。
她转门挑选在十七那日独自进宫,连赵诚都没带。
路过广平街的时候,车夫怕惊了马,马车走得很慢,听到喜乐传来,她问了声:“哪来的声音?”
外面的人答:“好像是忠义候府迎亲的队伍。”
她听得一顿,“站一站。”
说着她撩起纱敲了眼,远远看见好似有人骑在马上,一片鲜红,她不自觉攥紧手里的纱,心想:周聿昭,这次我祝你喜得良缘。
前世的我不识天高地厚,爱慕之心成了笑话。你不是心有抱负,不是有雄心壮志吗?
我拭目以待。
周聿昭心知自己太过大意,向来谨慎小心,因为在江南的事情办得顺利,周家起复有望,他失了警惕。祖父早逝,父母又去了,他一个人独木难支,所以只能助叔祖父起复。
没想到稍有疏漏,就栽了这么狠的一个跟头。让他连着几日都没能回过神。
可说什么都晚了,再多做纠缠,只会更丢脸面。
从方静云到刘小娘子他反复的查,始终查不到什么人出手。
五城兵马司的褚英,步军都统衙门的赵善易,连同那日一起去的御史台的刘相。
所有人都毫无破绽,可越没有破绽,就越说明有问题。
这个闷亏,他不认也得认。因为祖母糊涂惹出前事,他才被人钻了空子。
祖母现在咬死,是三婶和刘家媳妇姐妹两做的局。
两人确实有密谋,那晚也确实有勾连,可刘小娘子怎么到的别院,没人知道,三婶是不知道的,三婶这人有些小算计他知道,再大的本事她没有。
就是刘小娘子自己也不知道到的别院。
忠义候府成亲,但阖府上下毫无喜气,刘家倒是满脸喜色,但新郎官面色平淡,礼数周全,平平静静来迎亲,刘家门户大开,无人敢挡。
周聿昭知道,而今之际,认下此事,那就不得抱怨,说来也对他岳家不堪,姻亲少,陛下用他也就更放心。
满朝都知道陛下喜用新人,尤其是锐意进取的新人。毕竟裴岘的三品大员在前就是榜样,虽然文臣书生诟病裴岘和武夫为伍,但有谁不羡慕他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深得圣心?
但总归不是件让他开心的事情,迎亲的队伍穿过广平街。
他骑在马上远远看到长公主车架,那是他最熟悉的,为了太后娘娘的嘱托,太微宫的一切他都了解。
他没想到赵幼澄这时候会在这儿。
周聿昭远远看着婉淳的车架,他没来由生出一种胆怯和悔意,心慌意乱的懊悔。
仿佛对不起那位沉默少言,有些冷寂的殿下。
她是不是对他,也是心怀失望?又或者曾经也曾满怀希望?
原本他伸手可以接住这片来自九天之上的云,可惜再也没可能了。
那种悔意几乎将他淹没了。
赵幼澄看着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赵幼澄已经能看清周聿昭了,她才冷冷说:“走吧。”
两队人马一行人往北,一行人往西,各自好走,从此恩怨分明两立。
入延嘉殿时,今日的引路内官居然是文襄,他如今在赵幼澄面前再没当初的拿腔拿调的本事了,低眉顺眼跟着服侍:“娘娘今日一早上就惦记着殿下。”
赵幼澄笑笑:“路上遇上忠义候府的迎亲队伍,耽搁了一会儿。”
文襄:“……”
文襄心里知道这位殿下是故意的。老娘娘的心思他太清楚了,这位当年可是被娘娘厌弃的孙女,谁能想到她能有如此前程。
老娘娘即便厌弃,还是担心儿孙的前程,当初几乎定好了,将孙女嫁进周家,以保两全,可现在成了眼下这个情形,他总要为娘娘做前锋。
那日两位候府的人走后,太后娘娘气的一整日都没再提起,更没赏赐,今日才让人去送赏赐。
可话说回来,亲祖孙哪来的仇,不过是误会而已,多多亲近就好了。
小殿下年幼,还不知谁对她好才是真的好,谁才是真的依仗,谁才是一心为她好。
文襄想什么,赵幼澄并不知道,她进了延嘉殿,见傅嘉宜今日果然不在。
延嘉殿的宫婢好似换了,甚至都看着脸生。她想想又觉得好笑。
皇祖母身边的两位女官从来都像是石雕一样的人物,赵幼澄都没见过她们说话。
皇祖母见她来,笑着说:“前天晚上我梦见你在江南,就想看看你。阿诚怎么没来?”
“他今日有功课,还有两位同伴要一起学武。”
周太后皱眉:“他年纪小,学武小心伤了筋骨。”
赵幼澄无所谓道:“不会。对他我没有那么多要求,我就盼着他能健康长大,只盼着他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将来能喜得良缘,能子孙满堂。”
周太后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愣神。
赵幼澄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她没办法她的天真,和她的十几岁,早已湮灭在前世那场痴心妄想的大梦中。
周太后问:“你这就是气话,你多大了,他多大了?你难道能一辈子守着他不成?你这是伤我的心。”
她语气平平答:“皇祖母垂爱,不敢辜负,但我为长姐,照顾幼弟是本分。如今我夜里从不敢为父王母妃上香,生怕父王入梦过来问我,可曾照顾好阿弟……”
周太后见她依旧是这个说辞,依旧拿父母做挡箭牌,她始终都不肯和她说一句真话。
不免有些怒气。
“阿鲤,你该知道,姻缘自有长辈做主,你父王知道你这样想,也会斥责你不孝,你心疼幼弟,违背长辈的医院,就不是不孝吗?”
殿内的宫人们立刻低下头,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文襄更是多嘴试图劝说她服软听话:“小殿下,娘娘一心……”
“闭嘴。”,赵幼澄冷冷看着文襄,眼神里的怒意让文襄脸一僵,随后脸色涨红。
再不敢多嘴。
赵幼澄并不是要教训他,只是一句警告,让他记住做奴才的本分。
周太后却受不得她这副脾气:“你这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了?你这是骂我闭嘴是吗?”
满殿的人噤声不敢抬头看。
她丝毫不受太后的怒气影响,只是和气说:“我生来不详,受先帝庇佑,得先生教诲,能平安长大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不敢再奢求太多,还望皇祖母垂怜。”
周太后冷着脸:“说到底,你还是怨我,记恨我,是吗?”
赵幼澄平静看着她,很想问,难道不该吗?
可她知道,眼下什么都没发生,她们之间没有恩怨,她不能忤逆。
“孙儿不敢。”
周太后失望看着她,她捂不热她的心。
正僵持着,去忠义候府宣旨的内官回来了。
内官口齿利落:今日迎亲忠义候已经礼成,府中正在宴宾客。
赵幼澄依旧坐着连眼皮都没抬,章嬷嬷历来知道赵幼澄脾气有些执拗,但没想到她和太后娘娘争起来,还是这样,不免心中焦急,此刻站在身后紧张地看着赵幼澄。
周太后看了眼内官:“下去吧。”
赵幼澄做不成孝子贤孙,但也背上不孝的名声,可是想起周聿昭,来这延嘉殿,就会想起曾经愚蠢的自己,心里的恨意就会翻腾起来。
周太后叹气;“去吧,我既然失爱于儿孙,你不敬我,忤逆也在情理之中。”
赵幼澄听着她这样,自嘲笑起来问:“皇祖母这是想置我于死地吗?我知今日忠义候大婚,皇祖母心中必然欣喜,贺礼我也已经送去忠义候府了,皇祖母还想要我怎样?难不成我入忠义候府为妾,才能让皇祖母开心吗?”
“你!”
周太后看着她满是惊怒。
她就是见不得她一心为周家费尽心思,牺牲儿孙也在所不惜。
周聿昭娶不成公主,她就焦急成这样。她回京这么久她都忍得住,可偏偏今日周聿昭成婚,她就急吼吼的召她进宫催她的婚事。
她听得心里生厌,笑了下;“忠义候自由失怙,皇祖母爱之怜之,爱如亲孙。我自幼不能侍奉皇祖母左右,更不敢言他人之事,只望忠义候不要辜负皇祖母的拳拳之心,能回报
丽嘉
皇祖母的疼爱之心。而他是怎么回报皇祖母的爱护之心的?我府中管事陷于江南,他居然屡屡私下通信于我,明面送礼,暗中威胁,这就是他的为臣的本分?他存的是什么心思?我是赵家的长公主,不是周家的门下臣!”
周太后立即呵斥:“他不过是担心你,你何至于如此攀咬……”
周太后太清楚臣子私下联络尚在闺中的公主,是什么下场。
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周聿昭是不能背的。
赵幼澄依旧微微笑着望着她,看着她惊慌,看着她发怒,那笑意里仿佛带着讽刺,文襄吓得魂不附体,这位小祖宗今日这是要闹什么,要是这么闹下去,若是收不了场,今日在场的宫人都是什么下场,他吓得面色发白。
宫中的红都是鲜血染红的,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赵幼澄丝毫不弱:“何至于?我就是不忍皇祖母伤心,才不曾处置他。还望他往后立身处世记住为臣的本分,不该肖想的不要乱想,今日忠义候大婚,这门婚事就是他心思不正才得来的,不是吗?这等良缘我已送了大礼,就是不计较他的错失了,望他长记性,否则往后陛下问起来,我也难替他分说。”
她脸上笑着,可出口的话句句如刀。是丝毫不给周太后脸面,几乎将周家攥在手中。
“你今日,这是特意来威胁我了?”周太后连连冷笑,没想到她收起乖顺,将手段对准她。
赵幼澄一直怀疑,追杀她的人是周宪实。
只是她没有证据。
“我知我不得皇祖母喜爱,并不敢乞求垂爱……”
“赵幼澄!”,周太后已经怒极。
赵幼澄看着她眼底的怒气,她心里居然只有快意,觉得十分痛快。
原来她也会是愤怒,也会失去理智,为了他疼爱的人,她也会这样失措。
殿内所有人都跪趴在地上,她看到文襄一身老骨,乞求看着她。
她笑起来,皇祖母总是擅长粉饰太平,总是不肯承认自己曾经的冷漠,不肯承认自己自私。
反复无常,刻薄寡恩而不自知。
“我北上到达通州别院那日,高热不退已不能起身。姑母不敢挪动我,向京中送了信,傍晚文总领奉旨来接我,他当时就坐在外间和姑母询问我的病情,随行的人竟然无一人入内给我行礼,我犹如一个将死之人。姑母对他话中也多有奉承,因为我已经发疹,医官说我恐有传染,文总领领着人头也不回便起身回宫了,我再没见过他。我躺在里面听着她们谈起我,都避我如蛇蝎……”
她说的是文襄,也是太后。
若是皇祖母当真看重我,文襄那日怎敢看轻我?怎么会毫不犹豫弃我而去?
文襄此刻抖如筛糠,只管磕头:“殿下,是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他连求饶都不敢说,头磕在地板上闷声作响。
赵幼澄却只看着周太后。
周太后胸前起伏,几个气息之后:“文襄……”
她不会让皇祖母发作文襄,立刻打断皇祖母的话:“我说过了我不是记仇的人,并不想寻他的错处,不论是忠义候还是文襄,我都不会计较,所以望皇祖母饶了他吧,他侍奉皇祖母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孙儿不忍心了。”
她将话前后堵死,让谁也说不出话来。
章嬷嬷听得心酸至极,可听着她如此咄咄逼人,求着她:“殿下,不可如此。”
赵幼澄此刻双眼满是泪,慢慢的退步,退出丈许才说:“孙儿顽劣,性情粗鄙不堪,无脸乞求垂怜,只望皇祖母安心顺遂,颐养天年,儿臣愿日日在永嘉寺为皇祖母诵经祈福。”
说完躬身行了大拜之礼,久久没有起身。
周太后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儿子,看到了先帝。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所有人都小瞧了她。
赵幼澄起身,也不等她说话,也不理会其他人,领着人走了。
可殿内的人谁也不敢起身,殿内寂静的让人都不敢用力呼吸。
周太后远远瞧着,心口的怒气突然就散了。
第54章 京中热闹
◎即将开戏◎
她心中的愤恨发泄不出来, 今日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也会毁了自己。
可她还是忍不住,延嘉殿无人敢拦着她, 她简直有恃无恐。
章嬷嬷也顾不上规矩了, 跟着她一路就哭了一路,赵幼澄压在心口的恨仿佛找到了出口,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直到上了马车, 她好笑地看着章嬷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章嬷嬷哀声:“殿下何至于这样自毁?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若太后娘娘计较……”
赵幼澄有些落寞:“大概是心里不痛快吧,总不过是不孝。她要惩罚, 就让她惩罚好了。”
章嬷嬷也不敢说周太后的错,可更舍不得赵幼澄, 一想到她曾经差点就病死在回上京城的路上, 她就伤心。
“殿下往后不进宫就是了。”
赵幼澄笑了下, 故意说:“你忘了, 下个月皇祖母寿辰,满朝恭贺, 我怎能不去。”
她对自己的忤逆之言并没那么害怕,皇祖母知道利害,不会传出去的。无非是两人此后再没有祖孙情义了而已, 她才不在乎。
章嬷嬷依旧很伤心。
宫中知道赵幼澄进宫的人很少, 安成本不知道,她溜惯了。
皇后两仪殿外人进不去,但拦不住她。
等她进去,正听到内官报婉淳长公主进宫,只是一个时辰后, 又出宫了。
安成也不藏了, 奇怪问:“阿姐怎么都不来寻我?我以为她是来接我的。”
皇后本来答应她去太微宫小住, 可陛下知道后又不准了,让她很不开心。
苏皇后见她从偏殿过来,微微皱眉:“都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记不住规矩,难不成又要我罚你殿内的女官,才能记得住吗?”
安成乖乖坐在她旁边,“母后,儿臣错了,再也不敢了。”
她嘴甜的时候十分好说话。
不久听到宫人报陛下来了。
安成被陛下逮住到底不好意思。
赵晖穿了身褐黄的长衫,像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见皇后也是常服,甚至有些慵懒靠在榻上,赵晖便笑说:“皇后整日忙碌,朕都不见人。只好自己来看皇后,安成这是又想溜出宫去了?”
安成不敢瞎说:“父皇明明答应我,陪阿姐小住。”
赵晖难得和皇后清闲,算算日子,离三月也没几天了,就放宽说:“好好的公主,学问一塌糊涂,你怎么说得出口。这样吧,你回去准备,去太微宫住到月底,三月前务必回来。”
安成听得大喜,她还惦记着到街上去玩,去城外踏青。谢了恩一刻也等不急了,喜滋滋告别父母回去收拾东西了。
苏皇后叹气:“陛下不该这么由着她。”
赵晖坐在身侧,笑着说:“皇后不必担忧,安成性情至诚,有如璞玉。朕的女儿,不过是顽劣一些,不碍事。”
苏皇后只管笑,也不劝慰。
“云檀这是作何?”
苏皇后手中都是些账目,还有些筹办太后寿宴的条陈。
“母后寿辰的事情。下个月也就不到一个月的事了。”
她知道后宫的嫔妃日日去太后那里小坐,想争这个差事,但她不想在陛下面前提。
赵晖就说:“月初大考,等月中出了成绩,京中大概会很热闹。”
苏皇后嗲他一眼;“我又不是说热闹的事,这一次实在耗资巨大。”
赵晖逗她:“得如此贤妻,是朕之幸。但不可太过劳累,这些琐碎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吧。”
苏皇后偷笑,也一边说:“我知道,母后寿辰的事。要不我让婉淳帮忙操办如何?”
赵晖挑眉:“不如何,听说阿鲤和母后吵了起来……”
苏黄诧异:“陛下怎么知道的?为这个来的?”
赵晖并不表达意见,只说:“阿鲤久居江南,对京中的人和事不熟悉。母后性情刚强,稍有言语之间的口舌也是有的。婉淳身体不好,劳心这些不合适,既然静义皇姐居在宫中,她又是在母后膝下长大,寿辰的事让她来操办再合适不过了。”
苏皇后立刻就知道了。
文敬太子的两个孩子特殊,陛下不想让宗亲那里传出什么话来。
帝后二人商量着琐碎,
静义公主还在劝说女儿搬出宫去住,她被召进京这么久都不能出宫,对儿子的事着急,对女儿的事更着急。看着有些憔悴了。
傅嘉宜不吃不喝,一整日一句话都不说。
静义哄着女儿:“你这样不吃不喝可怎么行?怎能这样不孝?你哥哥大考在即,我如剖心一般,你们兄妹两要是哪一个有闪失都是要我的命。”
她一贯话少,能说出这样的贴心的话已经是难得。
傅嘉宜由着身边的嬷嬷将自己扶起来,两眼哭的通红,她喃喃:“我以为她让我住在偏殿中,我以为她留我在身边侍奉,我以为她是看重我的。忠义候来的时候她总为我讨礼物,没想到,我不过是她手里的一只玩物……”
她对所有人都生了恨,包括周聿昭。
静义公主一口喝住:“住口,这话再不准说了,这些是非和你没关系,他们再闹由着他们去脏,都和你不相干。”
傅嘉宜点头:“是,与我不相干。”
他为了一个女人闹成这样,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想起大年初一那日,她陪着周璎,领着刘家小娘子去延禧殿做客,怪不得当时赵幼澄不肯给刘家小娘子好脸,怪不得周璎那么怕赵幼澄训斥刘家小娘子……
她们全都知道。
只有她是傻的,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犹如跳梁小丑一般。
她不甘心,不甘心输的这样难堪。
她成了笑柄。
静义公主寡着脸劝说:“过几日我和太后娘娘辞行,我们搬出宫去回家住,等你哥哥考完,我们就回姑苏。”
傅嘉宜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仁寿殿中傅嘉宜还没起身,皇后召静义公主的内官就到了。
赵幼澄出了宫,心里的戾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又觉得自己可笑,徒增口舌之利,可回头想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咄咄逼人,还是会以下犯上。
她出了宫为了散心,和章嬷嬷说:“时间还早,那我们去逛一逛吧。”
章嬷嬷眼睛还通红:“殿下回去休息休息,小殿下还等着你呢。”
赵幼澄本就没有章嬷嬷说的那么生气,却被章嬷嬷劝说回去了,若不然肯定能碰上回京的九叔。
赵善易这几日还在为下个月月初科考的事情忙碌,但忙中总有闲的时候,今日忠义候大婚,他这不就去凑热闹了。
刘相参与了这件事,但挺不痛快,怎么都觉得刘家不像是苦主。所以他那晚回去后就闭门不见客了,他的夫人只能做了女方的媒人,但看着也不是那么高兴。
忠义候府今日的热闹有点诡异,完全不像是有喜事,每个人都面色平静,连个笑模样也没有。除了两个庶子媳妇看着满脸喜气,尤其是大高氏十分勤快。
到底是大喜,赵善易喝了杯酒见到新人礼成,也就出来了。
他出来也不会衙门,特意去给裴岘报喜,裴岘今日没有去衙门,因为来了客人。庆王赵恒今日刚回京,他在河南赈灾,加上督查黄河水利,已经出京大半年了。
今日一早才进城,又因为独自先行,就拐到来裴岘这里,和裴岘两人正喝酒,赵善易闯进来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殿下回来了?”
赵恒和裴岘同岁,生的面嫩,看着也显小。
见赵善易的傻样子,调侃问:“你这是打哪来的?怎么这副打扮?这是见不得我回京?”
赵善易笑骂:“怎么会,我这是……嗐,不说了这些。”,他说一半又不说了。
裴岘也不问,只是招呼他:“坐吧。”
赵善易:“早知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赵恒好奇:“你上哪凑热闹去了?”
“今日忠义候大婚。”
赵恒抿了口酒,觉得蹊跷问:“你什么时候和忠义候府这么亲近了?”
“瞧殿下这话问的,我这人向来人缘好,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这人广交好友,这不,今日就有喜酒喝了,你看蕴玉有吗?他就没有。”
赵恒不用想就知道,他上人家那去看笑话去了。
这德行太熟悉了。都是打小就认识的人,他一说话,就知道是不是好话。
“忠义候怎么得罪你了?说说吧。”赵恒仰靠在椅背上。
赵善易:“你们这就是小人之心了不是,要说忠义候这桩姻缘,没我和褚英还真成不了,说来就话长了……”
裴岘不听他胡扯,起身去让人泡茶了,他还在戏谑看裴岘的背影。
赵恒听着这里面的故事长了,让他长话短说。
等裴岘回来,赵恒已经听明白了。
看了眼裴岘,问:“那小娘子当真绝色吗?”
裴岘嗤笑:“我怎么知道。”
赵恒见他态度就知道,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也不再痴缠这个:“我今晚要进宫,明日吧,明晚接风宴到时候好好喝一场。”
他毕竟是陛下的亲弟,身上还领着差事,皇家子弟,总不好这么不务正业。
裴岘让人煮了茶,赵恒尝了口,他喜欢厚重口味,但这茶带着回甘只是觉得有些特别,问:“你这是什么茶?”
裴岘:“别人送的。”
赵善易这会儿玩笑话过了去了,也正经问:“河南事情结束了?”
赵恒:“后面就不归我管着了,我也该休息休息了。怎么样?等过几日去城外跑马。”
赵善易:“只能让蕴玉陪你,过几日大考我要日夜盯着。”
年少时三人总是城外跑马,去北面山上去打猎,年少恣意快意人生,有无限胸怀,要去实现心中抱负,可才过了几年,那些轻狂就都已经收敛了,如今脚踏实地,每走一步都会思虑再三。
裴岘沉默了很久,还是提醒赵恒:“陛下,恐会让你去巡边。”
赵恒久不在京中,对最近的事也不太清楚,惊讶看他:“边关出事了?”
裴岘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今晚进宫看陛下态度就知道了。”
赵善易附和:“怕是会,辽东滋扰已久,内阁压着丁远山,兵部的高关澄更是斥责边将拥兵自重。陛下始终没有出声。”
说起边疆的事,难免有些消沉。
赵恒皱眉,点点头:“我知道了。”
三人这茶也没喝多久,赵恒就进宫述职去了。
裴岘见赵善易不走,怕是有话要说。
赵善易收起碎嘴的样子,认真问他:“你知不知道,是谁助忠义候得此良缘的?”
他待裴岘的情谊是真的。
裴岘见他认真,问:“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赵善易失笑:“你还真以为人是周聿昭自己藏在别院里的?”
裴岘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他对这事不是很感兴趣。
“周聿昭又不傻,人放别院里,等着褚英去搜,自然是有人放进去的。”
他见裴岘不说话,就直接说:“太微宫那位殿下可不简单。都知道太后娘娘怕是攥着她的婚事,这回好了,既替你报了仇,也给自己解决了麻烦。这不是一举两得。”
裴岘心目中,赵幼澄顶多牙尖嘴利,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骄纵一些,心思深想的多一些,但要说她一夜之间能把周聿昭钉死在这桩婚事上,他肯定是不信的。
他皱眉问:“你有证据吗?”
赵善易摇头:“我若是有证据,这会儿早就给她送过去了。哪能留尾巴。就因为毫无破绽,所以我才说她不简单。混乱中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人才是最关键的。她可是深谙此道啊。”
裴岘还是不相信。
赵善易也不是特意来和他说这个,只是说到这儿了,顺嘴提一句。
说完也起身说:“你信不信无所谓,只是想起来和你说一声。行了,我也要回去了。”
赵幼澄对这些毫无自觉,冬青见她们回来,笑说:“殿下,收到帖子,有姑苏来的夫人,过几日要来拜访。”
赵幼澄从宫里出来,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她在延嘉殿中犯忌讳的和皇祖母吵了一架。她看着微微笑着,但和前几日的兴致不同了,前几日她还想着邀请姑苏的小娘子们来府中小聚,可此刻变得意兴阑珊,随口说:“是吗?”
章嬷嬷知道她心里难过,摆摆手让冬青出去了。
章嬷嬷见她又坐在炕桌前,斟酌着说:“老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幼澄试了试墨,头也不抬只管写,边说:“嬷嬷只管说。”
“殿下今日很不妥,再多怨愤,也不当对太后娘娘这样咄咄,倘若延嘉殿传出来殿下忤逆的事情,殿下有口难辩,怕是这辈子都毁了。尤其是太后娘娘寿辰这个当口。这接下来祝寿的事情,殿下还是和安成殿下几位相商,起码有个伴儿。”
赵幼澄低着头一句不言。
章嬷嬷以为她犯倔,不肯答应。
“再多怨愤?父王是她的亲儿子啊。”她也只是没头没尾感叹了这么一句。
章嬷嬷只听到她哀而无愤的这一句话,就红了眼。
章嬷嬷劝说:“太后娘娘心是好的,只是做法有些……”
“嬷嬷,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我这等顽劣之人不堪重恩。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保证她并不会处置我。嬷嬷放心吧。”
章嬷嬷生气:“殿下何必这样自厌?你这样对得起太子妃娘娘吗?”
赵幼澄怔怔,轻声呢喃:“我都快记不得阿娘的模样了……”
章嬷嬷也说不下去了,赵幼澄也是心情太糟糕,她只要想起从前就如手里握着刀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刺的遍体鳞伤。
她平静了很久才说:“章嬷嬷,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章嬷嬷点点头悄然起身出去了。
天气渐暖,没过几天宋宝珍的母亲领着她来太微宫。
宋夫人见太微宫中规矩甚严,心里感慨,去年一别,赵幼澄还是南下养病深居简出的小郡主,如今京中再见,她已经是婉淳长公主,显贵非常。
让宋夫人有些惶恐,唯恐从前得罪过她。
赵幼澄还是从前的样子,见宋宝珍进来,笑着说:“不必行礼。快坐吧。”
屋子里花木茂盛,宋宝珍惊奇:“这棵树居然养在屋子里。”
赵幼澄笑笑:“冬日想念江南的绿意,只能出此下策。”
可宋夫人听在耳中却是天家贵重,和她尊贵的出身。
赵幼澄见宋夫人不再是姑苏时的从容,言语中颇有些奉承之言。一时也觉得意兴阑珊。只说:“皇祖母寿辰在即,听说静义姑母在操持这些。我年少不知事,并不太清楚,夫人若是不放心,倒是可以帮夫人多问问。”
宋夫人求之不得,忙说:“那就谢殿下了。”
地方官员入京得以宫中召见,都是极大的荣宠,
宋宝珍还是温和的性格,宋夫人有心让女儿和殿下相处,见赵幼澄留宋宝珍,就留下女儿自己回去了。
宋宝珍有些不好意思,好奇问:“我这几日刚到,京中的别院在整理中。怎么不见嘉宜?”
赵幼澄:“她住在宫中。”
她也不解释。
宋宝珍却听得心中惊讶,她一个长公主住在宫外,傅嘉宜却住在宫中。
赵幼澄问:“姑苏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宋宝珍笑说:“姑苏是个小地方,我自小住在那里,也不见有过什么大事。”
她第一次走这么远,见过不同山川,才觉得姑苏是个小地方,看什么都觉新鲜。
赵幼澄也不多问,指指冬青:“你问她是不是不一样?”
冬青笑说:“奴婢还是觉得姑苏好,春日这会儿已经花木早已经绿了,北地这会儿还什么都没有呢。”
宋宝珍听得笑起来。
“也是,北地这会儿还冷着,风大吹的人头疼。”
冬青听得大笑:“这已经是二月了,小娘子若是冬日来,真真能冻掉耳朵。雪那么厚都化不掉。”
赵幼澄失笑:“可见让你扫雪心里有了怨念。”
冬青一点都不怵:“那倒没有,就是殿下下次让安成殿下来,不能打牌赢我们的钱了,殿下再来几次我们都穷死了。”
话没说完,就听到门房那边传来消息,安成公主一行人来了。
赵幼澄这下真的笑起来:“你自己和她说吧。”
冬青笑说:“要好好和殿下商量商量。”
宋宝珍有些紧张跟着站起身,冬青见她紧张就安慰她:“不用紧张,安成公主和殿下是姐妹,性情最是和气。”
她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公允,安成的脾气不好是公认的,她只在赵幼澄面前乖而已。宋宝珍也不敢信这话。
安成这次带着行李个女婢内官。
她可以大大方方住几日,又嫌麻烦就指明要住在赵幼澄卧室的西卧房,因为和赵幼澄离得近,找她玩也方便。她想的很美,最好能拖到皇祖母寿辰,这样说不准还能跟着赵诚学骑马,还能出城去。
赵幼澄见她进来,笑着问:“这次又是溜出来的?”
安成这次神气了:“这次父皇可是准了的,准我在阿姐这里长住。”
赵幼澄介绍:“这是我在姑苏的好友,宋宝珍。”
安成笑起来:“阿姐的朋友都极好,我是不是该请芝玉一起来玩。”
裴芝玉看着文静,但骨子里和安成一样好动活泼,宋宝珍性格和她们不一样,她微微低头:“见过殿下。”
安成笑起来:“不必多礼,我们晚上留着打牌吧。”
宋宝珍下意识就看着赵幼澄,赵幼澄笑说:“那要让人去请裴芝玉。”
冬青笑着说:“刚才还说,殿下今日不能赢我们的钱的,要不然我们都穷死了。”
安成听得大笑:“瞧你们小气的,我今日不赢你们的就是了。”
因为宋宝珍是客人,赵幼澄陪宋宝珍聊天。
安成好奇问:“你们都是坐船北上的吗?一路上肯定有意思。”
宋宝珍说:“回殿下的话,江上风景其实看久了也就那样。只是一路北上,运河上船很少,冬日雨水丰润,母亲说今年定然风调雨顺。运河上的粮船都就少了。多是些生丝布匹的船。”
赵幼澄想,不是风调雨顺所以运粮船少了,这只是官方的说辞。
江南世家大族将粮握在手中,此刻已经不敢露财了,年前陛下让宗室的人南下去抄了一个刘正东的家,就得了上百万两白银,震慑的江南的贪官富商们短时间内都不敢轻易动弹了。
安成问:“江南的生丝布匹北上就能赚钱,南货北贩自然是正常,但是要是等从南运到北,价格降了怎么办?”
赵幼澄没说话,宋宝珍笑着解释:“那就要看生意做的有多大,要是缺粮,价格高低都是赚的。要是粮价低,那肯定有户部出面调整。不可能总那么便宜的。”
赵幼澄听的心中一动,心里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她还没抓住重点。
第55章 九叔
◎不如其他两位好说话◎
她们两个闲聊着, 一个时辰之后,裴芝玉果然来了,今日是徐氏身边的女婢陪她来的。
裴芝玉见又不认识的同龄人, 就笑着和安成解释:“今日家中有客人, 我来的晚了,向殿下告罪。”
安成多问了句:“什么客人,还能要你去见。”
裴芝玉看了眼赵幼澄:“庆王殿下同二叔几人吃酒, 就在我家隔壁,殿下顺路见我祖母。母亲便让我们同殿下见了礼。”
安成不以为意:“哦, 原来是九叔。”
宋宝珍对上京城不熟悉,所以并不多嘴, 只是静静听着她们聊天。
赵幼澄多问了一句:“九叔回来了?”
裴芝玉和她相熟了, 也多嘴了一句:“我听母亲说九叔是十七那日回来, 因为那日夏总管说殿下和赵大人和二叔在家喝酒了。”
赵幼澄手里端着茶杯, 再一口没喝。
十七日是周聿昭大婚,她听得心里疑惑,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喝酒,难不成当真多那刘小娘子情根深种?
安成不爱听这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之后就一直追着宋宝珍问江南的趣事。
赵幼澄还在整理河南的地理, 她原本琢磨该见见这位九叔,她和这九叔很生疏,前世几乎没有交集。她前世几乎只和皇祖母说可以交往的人交往。对其他人戒心很重。
九叔名声很好,传闻他性情舒朗,太子死后陛下大病, 后来九叔自请去了西北……
她想到这里突然浑身发麻, 九叔去了西北销声匿迹, 但裴岘镇守陇西坚若磐石。
关于两人的事,她知道的不多,而朝中内阁闹得厉害的是马廷庸和张玉等人失和……
那时朝中对外将防备甚严,朝中多诟病裴岘不臣之心,痛斥他拥兵自重,但没人敢惹他,京中犹如乱城,陛下重病后,其他皇子死的死,伤的伤。
马廷庸等人无人可立,上书请陛下从宗室中择人,周宪实等人力推阿弟,陛下宁死不从。
皇后和皇祖母反目,周聿昭联合宗室醇亲王等人,还有掌兵的 安阳侯等人联合推举了宗室中几个子弟,陛下不知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起九叔。
她前世就知道,陛下和九叔亲厚,陛下就算不选阿弟,为何和九叔反目?
最后马廷庸等人不敌张玉一派,内阁最终定下阿弟。
当然,这其中皇祖母出力更多,她联合宗室在宫中力推陛下还政于嫡支。
京中风声鹤唳,周聿昭身侧有何静生这等酷吏,抄家灭族屡屡不绝,无人敢反驳。
上京城里乱城一团,可裴岘和九叔在西北,从来都没有出过声。
“阿姐想什么呢?”
安成见她愣神,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神,笑说:“我在想好些年没见过九叔了。已经不记得九叔什么模样了。”
安成笑说:“这有什么,改日我去请九叔来太微宫,阿姐见见就知道了。”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但对她的孩子气的话也没纠正。
赵幼澄也没想到安成真这么直接,没几天就真的将庆王爷请到这里来了。连同他的好友们也都来了。
那日三个小娘子在她的书房里厮混了一日才回去。
第二天安成闲不住,就到永嘉寺那边跟着赵诚学射箭。第三天因为教习骑射师傅人没来,她就和赵诚溜出门去寻教骑马的师傅。
赵诚因为姐姐,也和叶雄熟识,知道叶雄在步军营,那里有很多像叶雄一样骑射非常厉害的人。
原本的教骑马的师傅就是步军营叶雄手底下的人。等叶雄遇见两位殿下,哪里敢担待,直接报给了赵善易。
叶雄年后一升再升,现如今已经成了赵善易的眼前红人。
赵善易见这两人是来寻骑马师傅,一丝都不担心,他也是有意思,大手一挥给两人新指了骑马师傅,带着他们去城外骑马,顺便去找他的老朋友。
赵恒正和裴岘在城外京卫营附近跑马,他连赵幼澄姐弟两都没见过几次。
安成对赵恒本也不熟悉,但既然是亲叔叔,见了人只管打招呼:“安成见过九叔。”
赵恒惊讶:“你怎么出宫来了?”
安成:“我陪阿姐住在太微宫,今日带阿弟出来跑马。”
赵诚听着堂姐满嘴胡扯,心里无奈上前:“赵诚见过九叔。”
赵恒看着他,问:“你姐姐不是在姑苏吗?”
赵诚听得一顿,慢吞吞答:“阿姐去年夏天已经回京了。现居在太微宫中。”
赵恒确实不知,赵幼澄已经加封。
安成插嘴:“阿姐已经加封长公主,九叔见了就知道了。”
赵恒听得诧异,问裴岘:“可是文敬太子兄长的长女?”
裴岘还没说话,赵善易就说:“是,也是蕴玉的小辈。”
安成又说:“阿姐前几日就说了,要邀请九叔太微宫喝茶。”
赵恒笑了下:“那明日吧,明日咱们都去我侄女的府上讨杯茶喝。”
说完也不赶他两回去,当真认真教起了骑马。
晚上赵诚和安成回来用晚膳,才通知赵幼澄明日九叔和他的朋友要来做客。
她诧异看着两人:“你们今天去哪了?”
赵诚看安成堂姐,以为安成会解释清楚,毕竟早上是堂姐一心要出门去寻人,他实在拒绝不了,才带她去了步军营。
没想到安成立刻说:“诚弟调皮,说想去看骑马师傅,我看他年幼一个人不安全,就陪他去了,没想到遇上赵大人……”
赵诚做梦都没想到,堂姐这么不要脸,都惊呆了。
他是没见过安成怂恿年幼的太子为她偷东西,挨了揍的事。
所以以为天下的姐姐,都像阿姐一样,即便做坏事也会包庇他,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姐姐。
只好呆愣愣的看着姐姐,问:“安成阿姐,说的……倒也……不全是错……”
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惹得赵幼澄都忍不住笑了。
但她依旧绷起脸问:“出城没有惹祸吧?”
安成眨眨眼睛:“当然没有。九叔还夸我们勇敢,有先祖之风。九叔看着和赵大人性格差不多,反而是裴大人寡言少语。”
赵幼澄刚想前面的院子也能收拾出来了,没想到明日就有客人来。所以临时就把把人招待在书房。
第二天安成也学乖了,因为赵大人说了,会送两个教骑马的师傅来,可惜她那匹蒙古马还在御马监养着。
赵恒并不像赵善易说的那样随意,他甚至想到赵幼澄年幼,府中夫人招待客人,就带着自己夫人方氏来做客。
赵幼澄乍一见赵恒有些失神,他样貌有几分像父王。
只是她掩饰的快,立刻领着安成和赵诚给庆王行礼:“见过九叔。”
赵善易和裴岘也都跟着。
赵恒也没想到她这么大了,缓声说:“阿鲤都这么大了。这是你九婶。”
赵恒的夫人十分爱笑,看起来比较热切,见了谁都亲亲热热的。
见了她就笑着说:“婉淳和安成站在一起果真像姐妹。”
她听得笑起来也不当真,只管领着人往里走,边走边和赵恒介绍公主府。
一行人陪着赵恒先去永嘉寺上了香,穿过西院进了院子,赵恒又说:“府中没有长辈……”
赵幼澄打断他的话:“九叔说笑了,我府中有宫中的女官,有我父王母妃的教养嬷嬷,有长史,该有的都有。”
赵恒听着她的话,片头看了眼方氏,见方氏脸色淡淡的。
赵幼澄也不理会他们夫妻的眉眼官司,引他们进了书房,转头问:“裴大人,表哥还是喝红茶吗?”
赵善易赶紧说:“自然,我可是给你九叔夸了你的好茶。”
赵幼澄也不觉有什么,只说:“茶无高低,只不过是各凭喜爱。九叔还没尝过我这里的姑苏的茶。”
赵恒也说:“那就都尝尝。”
赵幼澄好奇看他一眼,他只比她大十岁,却此刻牵着赵诚。
西院还没有收拾出来,她就把人领到书房了。书房占了三间,赵恒一眼就看到书房南间的藏书,他阔步过去看了眼,问:“这是你父王的藏书吧?”
方氏有些不尴不尬,被章嬷嬷请着坐下了。
除了方氏,赵善易还没进过她的书房,也觉得新奇,站在那里看着墙上的画。
裴岘站在西窗下的书桌前,看着她桌上散开的笔墨。
赵幼澄跟着赵恒介绍:“是,这些都是我从姑苏带回来的。”
方氏夸道:“阿鲤也是爱书之人。”
她听得笑起来,“我疏懒于学问,先生都拿我没办法。”
逗得赵恒笑起来,他看了眼墙上的画,惊艳问:“这是你画的?”
赵善易接话:“殿下这回问准了,阿鲤的丹青十分了得。”
而裴岘独自翻开书桌上散开的书稿,看到了底下那张她写的字,诗句气势恢宏,如男儿一般,字迹洒脱自然。
他总觉她在藏拙,不论是学问还是书画,总是不肯露于人前。聪慧又狡黠,有些机敏,但赵善易说的她算计周聿昭的事,他是不信的。
赵恒评价她的画:“初成气象,若是能潜心学,必定自成一派。”
方氏听的好奇,也起身过去看墙上的山水画,她有些惊讶赵恒的夸赞,毕竟赵恒在书画上面也下了功夫的。
赵幼澄谦虚:“九叔谬赞,我自小顽劣先生说我丹青胜在心思巧,不在功夫深。”
赵恒却说:“就在这个‘巧’字,天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来。你父王一笔好字,你母亲丹青十分了得。可见天赋都传给你了。”
赵幼澄听得不知为什么,觉得赵恒对父王有种莫名亲近。
要知道皇祖母当年对其他孩子都十分冷淡,都知道九叔是陛下看顾长大的。按理说,皇祖母和父王是一个整体。
裴岘听了后,反而拿过书将书案上的字遮住,什么都没说。
章嬷嬷已经指挥女婢们煮了茶招呼:“殿下,茶好了。”
几个人这才坐下。
赵恒问了一些赵诚的学业,他答得可圈可点。在这位并不认识的叔叔面前,丝毫不怯。他一直都站在姐姐身边,小小年纪很有气概,赵幼澄对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也不问,对他答得好的地方也不夸赞。
仿佛只是寻常聊天。
赵恒看着姐弟心里惊讶,面上笑着说:“你们入京的时候我人在外地,昨日遇见安成才知你们住在太微宫。”
赵幼澄也客气:“九叔公事繁忙,该是我领阿弟登门拜访,是我的失礼之处。”
方氏被她说的面上有些下不来台,赵恒不知道,她在京中是知道的,赵幼澄几次凶险,年底才好些了。宗室中的人都打发人到太微宫看望过赵幼澄,但她并没有理会过这姐弟两。
只是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
赵善易尝了口茶介绍:“阿鲤这里的茶不错,你尝尝。”
赵恒尝了口,他偏爱贡茶,偏爱清爽微苦的味道,但这茶也不错,方氏却很喜欢,正要开口,却见裴岘问:“宋岚这几日来过?”
赵幼澄看他,眼神在问‘你怎么知道。’。
他也不答,只管喝茶。
“师兄来过一趟,只是在永嘉寺和韩先生求教学问,我不曾过问。”
因为上次她写信求到裴岘那里,赵善易出手将殴打刘彰那人教训了一通,具体怎么教训的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对方不过是勋贵姻亲,家里颇有钱财,倒是会仗势欺人。
裴岘那边也没隐瞒和两位师兄说是她的主意。
宋岚来看过她几次,没有提对方,只说刘彰最近倒是得意了很多。
赵幼澄知道没人欺负他们,也没再过问。
赵恒今天来是为了看小辈,他以为两位小辈日子过的肯定有些不如意,或者是定然哪里有些困惑,他作为长辈也能教导一二。
没想到这里比他府中都规整,赵幼澄已经有长公主的风范,赵诚更是进退得宜,不卑不亢。
阿鲤有一笔好字,藏书万千,丹青了得。赵诚的先生韩大人当初是他父亲的老师。
永嘉寺中文学馆藏书更多。
赵诚早已独居在那边,坐卧起居都是小厮内官服侍,毫无骄纵之气,也无颓然之相。姐弟两人安居自乐,做事很有章法,让他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用上。
当年太后娘娘的威严,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这姐弟两丝毫没受影响,只管遵从父皇当年的遗命,做富贵闲人。
他不信姐弟两年纪小小,就有此智慧,心中还在感叹也不知道宗室中哪位长辈的功劳。
裴岘知道赵恒对赵幼澄有怀疑,她有时候做事实在不像是十六岁的人。
果然赵恒关心了几句,问:“阿鲤的亲事可定了?”
方氏吓了一跳,这会儿看赵幼澄满是好奇,赵恒没看到妻子的表情,只是随意一问。
赵幼澄听后也不见羞涩,和安成和赵诚说:“你们该过去了,别让师傅等你们。”
安成和赵诚却是坐不住了,尤其是安成,实在难以应付长辈当面校考这样的场面。拉着赵诚就走了。赵诚眼神中还在看姐姐,赵幼澄安抚他:“去吧。”
等人走后,赵幼澄才问:“九叔可见了皇祖母?”
她不想被赵恒这样盯着,她现在最不缺长辈,更不喜欢别人的热切关心。
赵恒才觉得怪异,她确实不像是孩子。
方氏立刻说:“你这个做九叔的才回来,要关心以后多的是时间,这样匆匆上门盯着孩子们一通问。”
赵恒看了眼好友,见裴岘垂眼只管喝茶,赵善易则根本不接他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这才作罢了。
之后的谈话就简单了,赵幼澄并不避讳,陪着讲了些在江南的趣事。
几个人呆的并不久,等走时,赵幼澄给赵恒准备了他喜欢的春见叶。
赵恒看了茶叶,笑说:“千金难求的春见叶。”
赵幼澄只说:“清明前的新茶,产量不多,茶农们才能卖个好价钱。”
赵恒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她似乎对很多事都清楚。
等人走后,赵幼澄依旧站在院子里,章嬷嬷说:“殿下回去休息吧,这几日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
她问章嬷嬷:“九叔,曾经和父王来往多吗?”
赵恒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
章嬷嬷只好说:“老奴可不太清楚这些。”
赵幼澄笑起来:“瞧我糊涂了,我该去问叶嬷嬷。”
叶嬷嬷这会儿还在做针线,她年轻时就针线极好,见赵幼澄来,笑呵呵问:“殿下今日不忙了?”
赵幼澄也不见外,坐在她身侧,说:“我有几日没来看叶嬷嬷了。”
叶嬷嬷丝毫不介意:“老奴上了年岁,也喜欢清净。是殿下不嫌弃我无用……”
“嬷嬷说的哪里话,今天九叔来看我了。”
叶嬷嬷手里的针线不停,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问:“可是庆王殿下?”
赵幼澄手里还拿着嬷嬷给她做的衣服,应声:“是。”
叶嬷嬷笑了下说:“太子殿下最是爱护弟妹们,庆王殿下学骑马还是太子殿下教的。”
她依旧称赵幼澄的父亲太子殿下,虽然她是奴仆,但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赵幼澄确认了,也点点头应声:“是,九叔对我多有关切。”
叶嬷嬷笑呵呵的,但没说话。
赵幼澄也不再多问了,从后院回来就去补觉了。
赵恒从太微宫中出来后,裴岘有公务要去衙门,赵善易陪着他在城外跑马,赵恒问:“阿鲤进京后出什么事了?”
赵善易不好隐瞒,但也含糊说:“大病了一场,后来又遇刺,颇有几番波折。”
赵恒的脸色果真不好看了。
方氏没有和他提起过。
赵善易多精明,看他脸色就知道庆王妃没有和他提过这两个孩子。
文敬太子当年做兄长对弟妹们都很关爱。赵恒对孩子们怎么样,不归他管。
他只管陪着赵恒喝酒。
赵恒喝了不少酒,晚间回去的就晚了,方氏还在等着他,见他浑身酒气,扶着人坐下,念叨:“殿下喝酒伤身,应当适量。”
赵恒透过灯光,看着方氏张罗泡茶,就问方氏:“阿鲤北上回京,为何没有进宫住?”
方氏听得一顿,心知他嫌自己冷淡,只好解释说:“听说身体不好,要留在太微宫为文敬太子殿下守长明灯。”
赵恒听得心中失望,再没说话。
方氏早想好说辞了,也不惧赵恒问她。再说她祖父曾入内阁,她也是名门贵女,哪里需要巴巴去上赶着照顾前太子遗孤。陛下都未必想宗室众亲对那对姐弟上心,她又何必费那个心思。
没想到赵恒见她如此态度,再没说话。
方氏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有些失望,又有些气恼。
赵恒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只说:“早些歇息吧。”
他其实早已经问清楚了,赵幼澄北上,病的凶险差点死在路上,宫中怕传染没有接她回去,将人安置在太微宫……
他听得心里激愤,当年尽管太后娘娘严苛,但太子皇兄为人宽和,很爱护弟妹们。哪知道如今皇兄不在了,他的儿女竟然沦落到这等地步。
他是推心置腹,想起早年自己的境遇,对两个孩子多是怜爱。
他也没想到方氏如此冷漠,几次凶险都不曾去看看孩子们。
他喝了酒,有些伤心,便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赵幼澄并不知赵恒的心思,只当是长辈喜欢说教几句,她也不在意。
她托人搜罗的书也到了,她还在搜罗河南一带的游记和舆图。只是需要一位亲历者,走过当地山水的人口述一番才能成册,她原本想问赵恒,只是这位九叔始终拿着长辈的架子,一点都不平易近人,不像赵善易那样好说话,她就没开口。
晚间裴岘回去后,想起她书桌上那句诗,也来了兴致。
难得认真,挥笔一蹴而就。
可连着写了几次,都不甚满意,总觉得没有看到的那副字写得好。
赵幼澄看到他动了自己书桌上的东西,但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等一个坐在那里,慢慢翻,发现最下面压着那副字,她就笑起来。
她临摹他的字有段时间了,但她自己的字也已成风格,临摹后并不那么像。
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字是什么反应,白日也没见他夸一声。
赵幼澄把字装起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送他。
第56章 长公主的本事
◎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没过几天, 宋宝珍和裴芝玉已经和安成能相约一起玩了。
安成对宫外什么都好奇,陛下和皇后越不准她住在宫外,她就越觉得宫外好玩。宋宝珍虽然文静, 但是手巧, 裴芝玉会画画,而安成会指挥安排人,三人整日凑在一起洗脑, 做了几个十分别致的风筝,说是等着踏青去放风筝。
赵幼澄见安成瞄上她书房的画了, 问:“你又看上什么了?”
“阿姐要不要帮我画风筝?”
赵幼澄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安成一时间也没想好。
“要不要画一只孔雀?五彩斑斓的。”
“孔雀能做风筝用?”
裴芝玉点头:“宝珍说,色彩鲜艳才会才更好看, 她在江南见过。”
赵幼澄失笑:“那明日你们三个一起来, 我给你们每人制作一支。但是需要你们帮忙。”
安成听得大喜, 阿姐心思最巧, 过年的时候她坐的那只兔子灯她至今都宝贝着。连父皇见了都说心思巧,只是说有些糟蹋好东西。
寻常的风筝纸张有限, 只是就那几种样子。
赵幼澄让章嬷嬷去库里找丝绢,给裁开一人高的宽幅,过了矾水, 等着晾干。
安成看得奇异, 一直追着问。
赵幼澄让冬青将孔雀的尾巴裁开,丝绢被竹芘撑着,柔软自然在空中可以飘动。
第二天宋宝珍和裴芝玉早早就来了,见已经裁好的丝绢,都觉得惊奇。
等赵幼澄画好, 再把每一片粘好, 风筝就几乎成型了, 这么巨大的风筝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至少没人会做这么大的风筝。
等看完赵幼澄做的,再看自己做的,就有些看不上了。
赵幼澄也放下烦心事,陪她们几个玩闹,宋宝珍惊讶问:“我曾看见过的风筝是不是就是殿下做的?”
冬青笑起来:“我家殿下画风筝很拿手,当时在姑苏给我们画过一只凤凰。”
安成听得眼睛发亮:“阿姐,你给我也画一只凤凰吧,我不要孔雀了。”
赵幼澄没办法,又让做针线的女婢重新裁了。
第一只孔雀做好的时候,听见五哥来了。
赵幼澄好奇,自己去前院见了人,才知道是傅容和几位师兄一起来的。
她还在做风筝,话没说几句,就被安成遣人来催,只好说:“我在给安成做风筝,五哥和师兄进来说。”
傅容和宋岚还好奇她忙什么,结果进了书房就看到桌案上那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孔雀。
刘彰惊讶:“好壮观的孔雀。”
傅容探头看到了南屋里的女眷,宋宝珍他是认识的,见了人便打招呼:“原来是宋娘子。”
宋宝珍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说:“见过傅五郎,我随母亲进京。”
裴芝玉还在调颜料,回头见进来几位吓了一跳。
赵幼澄给两位师兄解释:“这是裴大人的侄女。”
宋岚立刻见礼:“原来是师叔的侄女,那也算是师妹。”
裴芝玉立刻说:“我不是二叔的学生,不能这么论。”
三人给安成见了礼,安成不太在意这个,她这会儿心思都在凤凰风筝上面。
几个小娘子在南间里调试颜料,傅容和两位师兄站在中屋看着她做风筝,也不提找她什么事。
赵幼澄有两位师兄帮忙扎风筝,她画凤凰十分潇洒,起笔毫不犹豫,宋岚赞叹:“每次看你起笔都潇洒利落,实在难以相背。”
赵幼澄心想,我二十几年唯一苦练的功夫就是丹青,要是还拿不出手,那真是要惭愧了。
等丝绢风干,两位师兄动手扎起来。
宋宝珍和裴芝玉的孔雀,安成的凤凰。
傅容笑着说:“春日纸鸢,到你这里大了一倍不止,燕子也变成了凤凰。这风筝不好放。”
几个小娘子可不管这些,只管抱着自己的风筝去上房找章嬷嬷去缝线了。
赵幼澄这才问:“这几日难得休息,怎么想起来看我?”
宋岚:“京中这几日嘈杂,就来永嘉寺求个安静。”
赵幼澄也知道,三月的盛事太多了,上京城现在犹如市集,这几日各地官员家眷入京,各地学子聚集又多。
她沉吟不语,最后说:“这几日我让表舅安排闭门谢客,韩大人就住在永嘉寺中,整日和空悟大师论经。你们几个也住在那边备考,我让人把入考场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你们也不用再分心,这几日江南那边入京的人太多了,难保有人上门拜访打搅你们温书。需要什么我问问师叔。”
宋岚听得笑起来:“看看,咱们的小师妹长大了,居然开始操持这些了。”
赵幼澄被他说的笑起来。
宋岚却说:“师伯这次也会入京。”
“那再好不过,师伯文章极好。”
她是个急性子,匆匆忙忙中安排几人的住处。刚还在考虑去哪给他们去请名师。没想到晚间裴岘打发裴安来送信,两位师兄这几日住在永嘉寺,裴岘会带他们拜访他的老师。
赵幼澄这才放心了。
本来裴岘也不知道这回事,裴芝玉回去后和两个哥哥炫耀她的风筝,裴康调皮非要替她试试风筝能不能飞,傍晚在后院飞起来整个府中的人都看到那只大孔雀了。
晚间裴岘才听说赵幼澄给她们做了风筝。
裴芝玉说起太微宫中的事,裴荀多问了几句,等晚膳后就和裴岘说:“既然是你的后辈,你就带他们来我看看。”
裴岘其实并不准备给他们便捷。
其一,他的身份特殊,未必能给他们助力;其二,大师兄不日回京,有大师兄领着他们去拜访历年的主考官,效果会更好。
但兄长吩咐了,他也不反驳。
第二日他去了趟永嘉寺,冬青今日陪安成在永嘉寺学骑马,见裴岘来,冬青便解释:“殿下今日出门了。”
裴岘也没问,只说:“我来看她两个师兄。”
“殿下嘱咐过了,大人请随我来。”
宋岚等人正在听韩先生讲学,裴岘就在永嘉寺后院的演武场看了眼,赵诚扎马步很老实,但不算刻苦。
他这半年个子蹿得很高,就显得有些瘦弱。赵幼澄花心思给他各种补,丝毫不见长肉。
裴岘过去将他的手臂抬高,说:“功夫不在久,在稳准。”
赵诚见他也不怯,笑盈盈说:“阿姐说裴大人的拳法很厉害,我可能学不来这个,只是为强身健体,也让阿姐放心。”
裴岘笑笑,也不反驳。
赵幼澄今日来看舅母,舅舅入职吏部后,李家举家搬迁进京。
路过街上的广平街茶楼,茶楼是赵善易夫人方氏的生意,她的布庄就在茶楼的对面。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叶雄,彭懿已经准备好了雅间,她带着章嬷嬷进去歇脚,上楼前,叶雄低声说:”殿下只管上楼喝茶,我为殿下守门。”
她上楼后坐在雅间靠窗处往外望,对面的生意并不多。京中大宗的交易就掌握在那几家,非要插进去难免会伤和气。
她手中的钱财充足,那两个粮仓是时候动一动了。
章嬷嬷见她并不喝茶只是望着窗外,还在劝说:“殿下若是想喝茶,回家后随你怎么喝。”
她笑起来,望了眼窗外,她喝的可不是茶,是上京城的繁华景致。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还在姑苏。
章嬷嬷劝不住她,但十分紧张。自从她上次独自出门出事后,章嬷嬷出门就很紧张。
赵幼澄失笑:“冬葵在这儿,门外彭懿在。大堂还坐着也叶雄,你只管放心。”
刚说完,听到彭懿在门外说:“忠义候和醇亲王世子来见。”
章嬷嬷脸上有些慌,那日在延嘉殿她可听得清清楚楚,忠义候曾经威胁她。
赵幼澄收起笑脸,面色寡淡说:“那就让进来吧。”
周聿昭原本没看见她,但是认出了彭懿。
因为今日叶雄也在,叶雄便坐在外面大大方方说为她守卫,让她安心喝茶。但叶雄最近在步军衙门升的太快,赵延之也认出他了。
谁走的是谁的门路,在上京城里不是秘密。
赵延之是好酒色,但也并不是酒囊饭袋,就比如他出身醇亲王府,所以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谁也不是傻子,他需要结交的人那么多,各路人马都要打点到位,连叶雄都收过他的礼。
赵延之见了他甚至还招呼了一声。周聿昭见那人生的孔武,只是没有印象。
“这是谁?”
赵延之:“原本就是个大头兵,有个姑妈曾做过文敬太子的保母,现在养在太微宫,大概是走了婉淳公主的路子,入了赵善易的眼,放在眼前了。”
周聿昭见了那人大马横刀坐在大堂喝茶,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这样的人不该在这里喝茶,应该去酒肆喝酒。
等他上楼看到彭懿,就知道楼下的叶雄为何坐在门口进来的大堂喝茶了。
他在给赵幼澄守门。
今日是周聿昭宴请在江南助他的几人,其中有一位叫何静生的小吏更是从江都随周聿昭回了上京城,在忠义候府做了门客。
赵幼澄坐在靠窗的位置,冬葵站在身侧,她望着窗外,听见三人进来她都没有回头。
周聿昭忍住看她的心思,垂首:“臣见过殿下。”
赵幼澄听到了三个声音,这才回头。
当她看到何静生时,心中一时震惊。
周聿昭终究还是招揽了他,即便没有那副《溪行图》,何静生也没有升到按察使,而今不过白身,可依旧挡不住他向上爬的心。
她的心思绕过了很远,才说:“不必多礼。”
赵延之没那两位想的多,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长公主,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貌美,他那些姬妾和她比起来竟然俗不可耐,他不免看了眼周聿昭,倒是心中有些为他可惜,那刘氏和婉淳公主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竟然舍得下如此角色,只是强娶容貌平平无奇的刘氏,实在是可惜了,如此容颜。
何静生却有些奇怪,偷偷观察她。
她也不在意,更不想和他们多只说:“今日路过这里,几位不必多礼,只管喝茶去吧。”
说完依旧看着窗外,丝毫没有理会这几位的意思,但赵延之走不动道了,即便知道她是公主,但是同出宗室,喝杯茶也是可以的。
章嬷嬷虎视眈眈盯着三人,丝毫没有留下他们喝茶的意思。
周聿昭要和何静生谈事情,见她如此冷淡,也就退出来了。
但他心思深,看了眼门口的彭懿和大堂坐着的叶雄。都是一等一的武勇之辈。
他眼神暗了暗,没有理睬赵延之的牢骚之言,好言将人打发去花楼了。
何静生坐在一侧问:“大人当真想谋这个巡边的按察使吗?”
周聿昭低声说:“不是想,是不得不。”
他如今的处境实在尴尬,西府掌吏部,东府在他手中眼看着就要没落了。
如果不能有所成绩,太后娘娘自此都不会再给他便利了。
所以他眼下不能依靠他们,需要另寻出路。
何静生问;“宫里的意思呢?”
“宫里的意思,什么时候都不会明确,只有办事得力了,才有资格入选。”
他本就是门荫入仕,和裴岘科考高中不同,有恩师,有同年。他能依靠的都是恩庇,依靠着天家宠信。
何静生:“那大人就做出些成绩就好,眼下大考是大事,都察院一同协理此事,大人只管办差就是。”
周聿昭从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
他心里太紧迫了,原本他打算协理科考之后,为陛下遴选人才。再忙太后娘娘的寿辰之事。
可亲事闹了一场,眼下,科考之事未必能入陛下的眼,他要先协理娘娘生辰之事。在京的地方官员实在是太多了,各都府的贺礼都在礼部过一遍,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
叔祖父既然能将江都豪族聚拢为陛下排忧解难,那他为何不能呢?
何静生见他有其他想法,也就不再说了。这位忠义候在江南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既然为前程就愿意被趋势。
说起江南的各族两人谈论了很久,等两人出去后,见大堂坐着的叶雄已经走了,赵幼澄也已经走了。
周聿昭心知叶雄的职位怕是赵幼澄为他谋来的,赵幼澄和裴家关系匪浅,宗室中更是看中她。
她身份特殊,据听说当年先帝将她托付给宗亲,虽然不知真假,但她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赵幼澄本就是歇脚,被周聿昭坏了兴致,就起身去李家了。
李珰如今在吏部,虽然只是五品官,但忙也是真的忙,夫人冯氏才从陇西赶来。
赵幼澄进门后,冯氏还不认识她,等看见了章嬷嬷才迟疑着问:“殿下……都这么大了?”
赵幼澄软软叫了声:“阿鲤见过舅母。”
冯氏顿时眼泪汪汪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好久都没有回神。
她也不催,就那么看着冯氏。
冯氏抹了眼泪,有些失态说:“瞧我,失态了。”
冯氏和母亲很亲厚,当年一别,很多人再没见。
前世舅舅再没有回上京城,她也没有关心过李家,再没见过他们。
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她从前都在干什么?龟缩在公主府,围着周聿昭整日伤春悲秋?还是听着皇祖母安排,和那些亲近皇祖母的宗亲们攀亲?
亦或者是为周家敛财?
冯氏笑着迎她:“殿下如今是长公主了,是我失礼了。”
赵幼澄失笑:“舅母这话见外了,舅舅这处宅子太过宅小,永嘉寺隔壁的宅子已经空出来了,我来就是想说舅母还没有拆行李,直接搬到那边也方便。那边离舅舅官署也近。”
冯氏犹豫:“不着急,等你舅舅回来商量。”
赵幼澄看了眼章嬷嬷,章嬷嬷立刻将盒子递给冯氏:“这是殿下早就准备好的,夫人只管收下就是。”
冯氏看了眼,房契和府中的仆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也拒绝不了,叹气:“这样只会给殿下添麻烦。”
赵幼澄现在最不怕麻烦。
“舅母只管搬过去就是了,我既然是长公主,难不成照拂亲舅舅还怕人说嘴?”
冯氏百感交集,她也是名门出身,虽然并不是豪富,但家教甚严。
“家宅窄小,不好招待殿下。”
赵幼澄也不多待,就是怕她又拒绝,立刻起身说:“阿弟今日还在家中,等舅母搬过来了,我再为舅母贺乔迁之喜,今日不打搅舅母,我先回去了。”
她来去匆匆,却让人不得拒绝。
冯氏站在门外看着车马走远心里暗叹,燕娘性情温婉,生的女儿行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赵幼澄回去后才知道,裴大人领着两位师兄回了裴府,而赵诚被召入宫了。
章嬷嬷一听到太后娘娘召太平王小殿下,就心慌意乱,一脸焦急恨不得此刻进宫去把人抢出来。
而赵幼澄听了后,面色平静只是哦了声,就回书房了。
章嬷嬷不放心追进来问;“殿下,这……”
赵幼澄安慰她:“嬷嬷放心,皇祖母想见孙儿,人之常情。阿弟终究要长大,你我拦不住的。”
章嬷嬷也知道自己多心,可那日殿下和太后娘娘撕破脸吵起来,几乎……
“嬷嬷是担心皇祖母为难我们吗?”
“殿下那日几乎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她轻笑一声。
“但宫中丝毫没传出半句,可见皇祖母对我也是珍之爱之。亲祖孙哪来的仇?我与皇祖母以后还要共享天伦之乐,嬷嬷放心,皇祖母哪里会叫我的气话。”
她这话说得十分大胆。
章嬷嬷听得心惊,哪里肯信她的鬼话连篇。但见她毫不在意,也不好再多说。
果然傍晚时分赵诚就回来了。
章嬷嬷恨不得把他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遍。
赵幼澄清楚赵诚不会留在宫中,他在宫中也是住在学政殿,那是陛下给他择的住处,太子等人也在那里读书。
皇祖母没道理留下他,把他送到学政殿去休息。
皇祖母眼下和她关系太僵,自然会对阿弟关怀备至。
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用怕皇祖母的厚此薄彼和恩威并施。
姐弟两坐在一处用晚膳,赵诚说:“今日皇祖母哭了好久,每每提起父王……”
赵幼澄并不当回事,只说:“许是快生辰了,又或者是快清明节了吧。”
赵诚点点头,“皇祖母今日提醒我要多加刻苦,说阿姐为我孤苦不可辜负阿姐。”
赵幼澄收起笑意,眼神有些冷硬:“皇祖母糊涂了,明明是我重病养伤,是你陪我养伤。你只管学你的,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父王和母妃只希望你一辈子康健,一辈子都开心。”
赵诚看着她,问:“皇祖母逼迫阿姐什么了?”
赵幼澄笑笑:“瞎说什么,皇祖母最疼爱我,怎么会逼我。”
赵诚慢条斯理说:“皇祖母原本总爱拿太子激励我,我屡屡都当没听见,她见我不肯上进。就总拿阿姐提醒我。”
赵幼澄听得心里发冷,这是皇祖母擅长的本事,用阿弟的前程屡屡威吓她。又用她的前程来威吓阿弟。
在她还没有回京,皇祖母就屡屡威胁阿弟。
“阿弟,不要对太子生出敌意,更不要对陛下有任何不满。父王年幼早慧,朝中无人不夸他聪明,可我怕了,唯恐慧极伤寿,我只希望你能像先帝为你择的封号一样,一辈子太平富贵,做大周最富贵的王爷。至于前程你想争取自然会有,也不用嫉妒别人,更不必强求那些身外之物。”
赵诚变的健谈了很多,和她偷偷说:“我明白阿姐放心。阿姐是不是和皇祖母吵架了?她今日一句都没问起你。”
他虽然是问,但是心里知道肯定是两人吵架了,若不然皇祖母不会这样单独召他进宫去。
“怎么这么问?”
赵诚知道她不肯说,只说:“阿姐只当我是小孩子,可我恨不得能为阿姐遮风挡雨。”
她听得笑起来:“所以你要健康,要开心,要长命百岁,那样我才能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让你养着我。”
见他静静不说话,
赵幼澄催说:“你该回去睡觉了,晚上不得看书小心眼睛。”
赵诚见她不肯认真和他说,知道姐姐性格要强,也不再问了。
第57章 早慧的太平王
◎护短的长公主◎
赵幼澄知道弟弟聪明, 有些话他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吵架,又或者她大逆不道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倒也不必一一赘述给弟弟。
她只要记住, 这辈子阿弟一定会一辈子长寿平安顺遂就可以了。
就算逆天改命, 遭天谴她也愿意。
赵诚性格很好,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孩子的鲁莽和恼羞。
只要赵幼澄不愿意说的,他就不会强求追问, 等回了永嘉寺他才屏退其他人。
他身边伺候的内官叫吴顺,吴顺的干爹是辅仁殿的大总管叫王弼, 王弼才学出众,学问丝毫不比文臣差, 为人也很低调, 先帝朝就在辅仁殿侍奉笔墨。
吴顺师从王弼, 才学很好,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经学典籍信手拈来。
赵诚问吴顺:“上元节那日你当真看到冬凌了?”
吴顺是干爹王弼安排跟着太平王出宫的, 为他求了一个安稳的未来。宫中残酷一辈子蹉跎,王弼不想吴顺死在宫中的斗争中。
吴顺性格也偏文雅,性情宽和, 规规矩矩说:“不敢确定, 当时看的不真切,但应该是冬凌总管。”
他这个人谨慎,赵诚知道他说的应该,就是确定。
尤其吴顺说看到冬凌领着人好像在寻人。
赵诚听赵善易的儿子赵旭说过,忠义候别院里搜出人来……
很多事他其实都知道, 但姐姐不想他知道, 他就装作不知道。
那夜冬凌在城中行走搜寻刘小娘子和忠义候的行踪, 他乔装后别人注意不到,但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比如吴顺有双利眼。
赵诚既不喜欢周家,也不喜欢宗亲。
他早慧,又性格很谨慎,连太子这个玩伴他都少有玩闹。太子在东宫中,围绕他的人太多了,太子伴读就有七个人,东宫属官那么多,他都极少打招呼。整日呆在学政殿从不出门。
赵诚想了想还是嘱咐:“此事就当不知道,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起了。”
“奴记下了。”
赵诚:“不过是一句嘱咐,你不必这样。我的经义远不及你,你干爹在学问也在国子监的老师之上。改日还要向他求教。”
吴顺吓了一跳:“不敢当殿下如此赞。”
赵诚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干爹安排你出宫,就是不想你宫中蹉跎半生。在我身边我给不了你权力和尊荣,只能安稳太平。你若是后悔,我可以送你回宫中去,辅仁殿的执笔内官,你是可以做的。”
吴顺跪下:“奴不愿意回宫。”
赵诚点头:“那好,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永嘉寺,这书阁里的藏书随你看,若是想借书只管去阿姐那里去借,她书房里的书比我的多。”
吴顺不解看他,他笑笑仿佛像个孩子:“阿姐最喜欢漂亮的字,你的一笔字写得漂亮,肯定能入她的眼。”
说起赵幼澄,他总能变得像个孩子。
吴顺记在心里了,虽然心知那位公主不喜内官服侍。
三月初三,正式开考。
静义公主因为操持太后的寿辰事宜,抽不出身照料儿子。开考前几日就打发傅嘉宜出宫看哥哥。
傅嘉宜病了几日,本来也不是大病只是心情不好。出宫回了傅家在京中的别院。一个三进的宅子,布局并不大,比起宫中难免显得狭小。
傅嘉宜领着身边的人,排场还不小,见宅院不大,心中难免不痛快。
家中老仆等候多时了,她一一询问后,见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连高中后用的爆竹、喜钱都安排好了。
她伤心归伤心,还是关心哥哥的。
好奇问:“这是谁准备的?”
家中的老仆答:“太微宫长公主殿下一并送来的,连同五郎考试用的东西,全套都准备妥当了。”
老仆听着很高兴,毕竟高中用的喜钱准备好,就是有个好彩头。
傅嘉宜一听愣了半晌,她以为赵幼澄心慕哥哥,心中不免冷笑,她倒是惯会做好人。
赵幼澄对这些并不知道,她还要操心两位师兄。
师伯已经入京,裴岘也领着师兄们见了裴荀,总之她也不能强求裴岘,毕竟他确实身份敏感,不适合和应考的学子和那些主考官们走得太近。
她特意让冬葵去送东西,回来后冬葵说:“两位都准备好了,宋师兄本家有长辈在京中,刘师兄有裴府的人照看。就住在宋家隔壁。”
赵幼澄这才放心了。
等开考的那几日,京中戒严,上京城的大小事都围绕着科考,
而赵幼澄却出城了。
她安排好之后,就带着冬葵冬凌出城了,连彭懿都没带。
这次跟着的人很多,章嬷嬷的丈夫刘据也跟着。
冯唐领着冯直已经回京了,冯唐觉得愧对她,这次特意领着冯直来和她请罪。
赵幼澄住在城外的别院里。这里还不是前世的公主府别院,只是一个寻常农庄,甚至有几分简陋。
冯直确实有几分江湖气,但做事分明,这么久没有回京,也是因为等着将江南的生意料理清楚了,并且将江南的几个粮商都安顿好,这才动身。
高崎当初求到他那里,他拿不出那么多粮米,就为高崎奔走,私自调了一批粮食,又用自己的人情从中说和几位粮商一同给高崎筹集赈灾粮。
这次江都下狱他硬是一人扛着,一个字都没有露出来,更没有让另外几人沾上这次的祸事。
赵幼澄没说惩罚,也没说不惩罚,只是领着人出城去看粮仓了。
旧粮出库,新粮入库。价格来来回回总有总有波动。
她问了冯直:“今年天道如何?”
冯直直言不讳:“若不出意外,就是丰年,但谁也不敢说的准。”
赵幼澄想了想:“丰年粮价肯定低,江南大族可不会让粮价压下去。那咱们就把粮价压下去。你的任务就是替我买粮,具体买多少我会告诉你,你就住在冯唐那里,记住,把粮价打听清楚,清楚到每一日。”
冯唐惊讶看着她,以为她没听明白他刚才说的。
她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她。
她要做一个局,做一个大局。
但眼下时机不成熟,还不成型,也不好解释,她需要有人挡在自己前面。
只是这个人不好找。
两处粮仓她巡查后,在附近的田庄上看了眼,等回城时考试已经结束了。
入城时城门外人声翻涌,她挑帘看了眼问:“这是怎么了?”
冬凌:“这几日学子们到处设宴聚会,城内容纳不下的,就去城外。”
在等出榜后,他们的前程才能安定,眼下虽然焦急,但也是放纵狂欢的时候。
赵幼澄只说:“避开些,直接回府。”
章嬷嬷见她终于回来了。
“可终于回来了,我这几日整夜都睡不着。”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
章嬷嬷:“叶嬷嬷两个侄子来看她,正好说是有事见殿下。”
赵幼澄好奇:“找我什么事?”
叶雄是为周聿昭的事,这几日周聿昭莫名其妙通过步军营中的勋贵子弟约他,因为那日在茶楼见过,他也不在意。毕竟他和殿下有亲。
但这些日子因为大考他实在没时间,就推了,可昨日考完他又来约他。
叶雄见她不在城中就给她留了信,赵幼澄看了信,冷笑着,周聿昭你非要找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冬凌,你盯着安阳侯的外室,有机会就帮她进门吧,要不然私生女不好进门。”
冬凌明白她的意思。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京中这些阴司事,冬凌从来不好奇。
叶雄还在等她的意思,以为她有什么吩咐,结果两处都静悄悄了。
不过两日后,赵善易让他去出差办事了。他这才放下心了。
当然上京城的人对这些毫无所知,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安阳侯夫人大病,听说安阳侯的外室带着一儿一女进了安阳侯府。
京中谁家有什么消息眨眼间都传遍了。
连赵善易都听说了,他忙里偷闲和裴岘调侃:“没想到那老小子还挺有本事。”
安阳侯夫人是京中有名的悍妇。
裴岘在整理兵部的折子,他和安阳侯同在兵部任职,一样领京畿兵马,但平日里交集不多。
见他幸灾乐祸,随口说:“儿女大了,总要安排亲事。”
赵善易一想也是,听说那女儿都十七了,可是能说门好亲。
“也是,那老小子最会钻营。”
可见赵幼澄做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只有周聿昭听到这个消息很错愕,他刚回府,听到方静云报给他的消息,他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刘氏当真是赵幼澄说到的那样,不论谁说什么都当没听见。朱氏再教训她,她也可以低眉顺眼,也不觉得羞愧,更不会觉得丢脸。更何况府中还有几个庶子媳妇,朱氏为了脸面也不能在人前教训她。
周聿昭倒是对她没那么大恶意,他知道她只是怕死,一口咬定他。这无可厚非。
所以对刘氏没有感情但也没有薄待。
乍一听到安阳侯府纳妾,他都没有回过神。
刘氏见他脸色不对也不敢问,她当初就因为见了他一眼,便同意这门亲事,即便为人所不齿,就因为爱慕他。
只要进了门,做了他的正妻,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所以眼下的生活对她来说不过是求仁得仁,没有别人想的那么糟糕。
宋宝珍次日送了帖子,说是来拜访她。
大概是江南的行李到了。
安成在她出城前就回宫去了,带着她的大凤凰。她心里好笑十几岁的小孩子还是好哄,不过是一个风筝,就能开心那么久。
宋宝珍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她有些害羞解释:“这几日一直在姨母家中,京中这几天宴会很多,我走不开身。姑苏的行李这几日才到,送给殿下的礼物就有些晚了。”
赵幼澄笑说:“春天到了,这里春天来得晚。”
宋宝珍也说:“也是,京中春日花就那么几种,昨日在施家,好些小娘子都说起殿下。”
赵幼澄:“哦?都说我什么了?”
宋宝珍脸一红,这种背后说人的事情她也没做过。
赵幼澄笑着说:“左不过是对我好奇,还能说什么。”
宋宝珍:“也不光是好奇,有位姓周的女娘子,说殿下十分跋扈,更是……”
赵幼澄听得好笑,很无所谓说:“那就让她们说好了。”
宋宝珍总觉得她说不上来的和气,又说:“母亲前两日进宫回来,静义公主殿下说傅嘉宜已经出宫了,我明日要去看她。”
赵幼澄真不知道傅嘉宜出宫,她以为她会在宫中一直住到出嫁。
傅嘉宜住在傅家宅子里,一直发脾气,不是仆人伺候不周到,就是吃的用的不合胃口。
傅容见家中老仆被训斥的每每垂头丧气,有些恼火。又想起阿鲤给他准备的备考的用具,一应俱全,他还没有感谢。
所以领着傅嘉宜去太微宫看赵幼澄。
江南的早茶还没有到,阿鲤喜欢稀奇东西,他寻到两只核桃的雕件,正好送她。
傅嘉宜心中不满,见哥哥对赵幼澄的事情那么上心,心里冷笑,但不敢违背哥哥的心意。
傅容见她不以为然,依旧教育她:“你还年幼,不要心存尊卑之心,心胸开阔一些,更不要偏执。”
傅嘉宜嗤笑:“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又要我学赵……婉淳公主吗?我可学不来她那个样子。”
傅容摇摇头不再浪费言语。
因为街上人太多,只能绕道穿过北面的广平街,结果傅嘉宜也没想到迎面遇上周聿昭一行人。
周聿昭成婚后,都察院那边一直告假,这些时日在忙碌联络在京的地方官员。因为叔祖父那里不好见外放的官员,大部分人都是他在招待。
今日也是要去见湖广的在京官员。
傅容见了周聿昭,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只是和气打招呼:“见过侯爷。”
傅嘉宜在后面的马车上听到后,猛的撩起帘子探头看去。只见周聿昭仿佛瘦了很多,面色看着有些严肃,并不像在延嘉殿时的闲情雅致。
一时间恨他活该,一时又心疼他。心里十分痛苦煎熬。
在她眼里,毕竟是那女子不要脸皮勾引他,而他错就错在经不住诱惑。
她认知里无外乎就是这样,男女之情,毕竟是精挑细选才能成,若是非常之人,只能用非常手段。
至于忠贞不渝,生死不弃那等传奇,只能在画本中才有。不过是糊弄小孩子的。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见识了权势,见识了万人之上的尊荣。早已经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周聿昭对傅容并不敢小觑,傅容读书刻苦,才情是出名的,为人谦逊,他为人低调。他和江南的才子声名远播不同,国子监对他赞誉很高。而他更是在其兼讲义。
“原来是表哥,大考结束表哥这是?”
傅容和周聿昭交情并不深,即便去年在宫中遇见,周聿昭态度颇为热络,但他始终都淡淡的。
两人不是一路人,傅容并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纠缠。
“今日得空,去看朋友。”
周聿昭看了眼后面的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傅嘉宜。
他笑盈盈的望着马车,傅嘉宜一探头就和他撞的正着,她脸色一红,缩回来。
傅容脸色一暗,立刻说:“那就不打搅侯爷了。”
周聿昭坦坦荡荡:“改日再请表哥府上一聚。”
傅容笑笑并不当真。
傅嘉宜心中如小鹿乱撞,还没等她回神,马车就出发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周聿昭擦肩而过,脑子里想的不是避嫌,而是遗憾。
她给自己编织了一出属于自己的戏,她和周聿昭在这里遗憾而别,而所有阻止他们在一起的人,好似都是她的敌人。包括哥哥,
宋宝珍的才学很好,赵幼澄不用哄安成一样哄她,把她带到书房,她忙自己的,宋宝珍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就可以静静看很久。
章嬷嬷进来说:“表少爷和表小姐一起来了。”
赵幼澄一时间还没想到是谁。
接着就听到傅嘉宜说:“表姐平日里不喜欢热闹……”
宋宝珍惊讶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傅嘉宜到京中后,还是如此性格。
听到傅容教训她:“嘉宜,你若是还是这样事事较真的性格,还是回姑苏的好。”
章嬷嬷也不好跟在他们跟前,远远将人迎进前厅,赵幼澄这才带着宋宝珍从游廊穿过来。
“五哥大考结束,正是春日好时光,应该约同窗们出城游玩几日,或者去参加诗会。”
傅容失笑:“我并不喜这些。前几日姑苏来的老仆带来一些吃食,我给你送来一些。”
傅嘉宜听的十分刺耳,不过是一点吃食,值得哥哥巴巴的来送东西,赵幼澄缺那点东西吗?不过是装模作样的样子罢了。
她心里笃定赵幼澄喜欢哥哥,这样费尽心思引哥哥上门,而自己的傻哥哥甘之如饴。
赵幼澄笑说:“巧了,宝珍也给我送了一些。宝珍北上京中没有相熟的伙伴,来这里和我作伴。”
傅嘉宜对宋宝珍不再像姑苏那时候那么亲密,变得淡淡的,说:“我一直在宫中,没能等到你。这几日我住在家中。你只管来找我。”
宋宝珍觉得她和姑苏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殿下还是那样,但傅嘉宜犹如镀了层富贵的行头,整个人有些配不上这身行头,显得有些拿腔拿调。
傅嘉宜起先有些冷淡,但一盏茶后却开始对宋宝珍格外热情,一会儿说起在姑苏的时候的趣事,又说起其他小娘子,赵幼澄都觉得她失心疯了。
傅嘉宜心里保不齐怎么恨她,毕竟周聿昭那样的郎君,她错过了。
傅容只以为她听进去了道理,看了眼妹妹,脸色有些欣慰。上京快一年了,妹妹的性情丝毫没有收敛,母亲总说她已经懂事了。可见母亲还是太纵容她。
他心里失望,但依旧每每遇见好声好气教导她。
他和赵幼澄说:“宋师兄学问也好,昨日遇见好像是在整理书册,最晚明日就会来看你。”
这次几个人赶考用的东西一应俱全,都是赵幼澄给准备好送去的。
赵幼澄也不在意这些,只说:“只要能高中就好。师兄们刻苦,虽然先生并不严苛,但还是希望他们能高中。”
“听说你大师伯也回京了?”
“是。”
傅嘉宜听着他们聊天,又心里气闷,赵幼澄自小拜在明松先生门下,师门中她最小,全都是长辈。
她在京中又是长公主,走到哪里都是最瞩目的,都有人关心着,惦记着。
可见老天并不公平,便宜都让她占尽了。
她扭头就说:“哥哥,明日我和宝珍去城外,你陪我们去吧。”
傅容深深看她一眼:“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母亲不在身边,你该沉下心思来。不要整日只知道玩乐。”
傅嘉宜被哥哥当着好友的面数落,有些下不来台。
“哥哥总是这样,仿佛我不是你亲妹妹。”
傅容上次和赵幼澄的两位师兄来的时候,见赵幼澄编撰的东西,他原本以为是寻常游记,等细细看过后就知道这书的价值。
永嘉寺那边的李嗣同,起草地方物志及各地水文地理舆图,而阿鲤编写地方风物志,其中内容详之又详。听说陛下都很喜欢她编撰的这本书。
怪不得章嬷嬷曾说她每晚都到近子时才睡。
怪不得她身体一直都养不好,太微宫中的宫人们总是轻言细语静悄悄的……
阿鲤的刻苦让他都觉钦佩,可妹妹至今都迷眼于繁华胜景,眼高手低一事不成。
傅嘉宜才不在乎这些,更不喜欢这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比起苦读博虚名,她更喜欢华屋美婢,金尊玉贵。
上京城的贵妇们哪一个不是靠着家世,靠着夫家的得来的地位?
就是赵幼澄,不也是因为有陛下的宠爱,才能得封长公主?何必故作姿态做勤恳。
她觉得赵幼澄虚伪,赵幼澄烦她聒噪,两人依旧是相看两厌,赵幼澄不耐烦和她讲话,和蠢人说话真是让人毫无兴致。
但宋宝珍性格温和,对傅嘉宜也算有耐心。
她看得出来表姐妹两还是关系不睦,殿下也不是傅嘉宜曾说的那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傅嘉宜却依旧是掐尖要强,爱拈酸吃醋的性格。
第58章 她脖子太细
◎那根红线就像系在他心上一样◎
傅嘉宜和宋宝珍都在, 赵幼澄也没什么和傅容说的。只是嘱咐他少饮酒。
傅嘉宜挑眉:“殿下说笑,兄长学识号,自然每日要去参加文会, 怎么能不饮酒?”
赵幼澄只当没听见她说话, 傅嘉宜被她气的不轻。
傅容在太微宫并没有久留,回去后就教育傅嘉宜:“不要整日不务正事,你该懂道理了。为何总要和阿鲤过不去?言辞咄咄之态不过是显得你自己失礼数。”
傅嘉宜连连冷笑:“哥哥喜欢赵幼澄, 喜欢她藏书多?喜欢她爱读书?喜欢她只礼数?喜欢她善解人意?真真笑死人,从前她的功课哪次不是哥哥帮忙写的?如今倒是成了好学的乖学生, 从前她那一次不曾咄咄逼人教训我?哥哥反过来教训我了?我从前就学问不好,现在也是, 起码坦坦荡荡, 不是那等虚伪做派……”
傅容听得羞恼:“你休要胡说八道, 简直口无遮拦!”
说完后心中失望至极, 最后只说:“我在你眼中,大概也是无用的兄长。既不能让你得到别人的奉承, 也不能让你出入变的气派,更不能带给你荣耀。倒是让你失望了,生出这么多怨愤。我知道你想住在宫中, 你处处和阿鲤比较, 总想压她一头。前程锦绣,你真以为就是看起来那么漂亮吗?”
阿鲤的命运,都未必能掌握在她手中。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谨言慎行,领着皇命编撰地理志, 岂是你能比得上的……
可说的再多, 有什么用?
他说完也不等傅嘉宜反驳, 转身就走了。
傅嘉宜看着哥哥不理会她,已经出门去,气恨:“你明明就喜欢她!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我偏不如你的意!她那样不祥的人进门,才是大忌,我是为你好!”
赵幼澄对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傅嘉宜误会她爱慕傅容,反而一心撮合,成就宋宝珍和傅容的姻缘。
冯直在京中转了这么久,经堂兄冯唐认识了京中的粮商,他的江湖性情交友十分顺畅,冯唐为人稳重对堂弟的事情有些忌讳。
等赵幼澄再见他们,冯直直言:“殿下若是大肆购粮怕是不行。”
赵幼澄问:“为何?”
冯直也不拐弯抹角:“南北虽说粮价稍有差别,但并不高。殿下若是北地屯粮,江南的粮船不过半月就能北上,运河上的粮船来往不停,南北粮价凭殿下一个人是压不住的。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赵幼澄问:“我为何不在江南屯粮?”
冯唐接话:“这不是舍近求远?通州仓开仓,到时候户部干涉,粮价不会大有波动。”
赵幼澄问:“今年是丰年,还是欠收,有定论吗?”
冯直:“没人敢保证。”
赵幼澄问:“江南那些大族手中有粮吗?”
“自然是有的。”
“那他们怎么不动?市面上现在粮价微微偏高。”
冯直不知她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因为刘正东,也因为高崎。”
赵幼澄提笔在纸上写好要求递给冯唐。
“冯直南下,依旧坐镇江南,你尽快提拔手里的人,我要你做好京中总管,我要你们做好豪赌的准备。”
冯唐看着纸上的要求,眉头紧皱,迟疑问:“殿下真的意思是?”
她的打算实在可怕。
冯直接过纸看了眼,猛地抬头看赵幼澄。
赵幼澄:“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和江南大族赌一场,看看京中的粮价,到底是他们说了算,还是朝廷说了算。但归根究底,肯定不是我们说了算。”
冯直起身冲她行了大礼:“冯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两年米价一涨再涨,始终居高不下。
赵幼澄记得建元十五年,江南水灾,又逢太子薨世。陛下大病。内阁理政,京中米价疯涨,户部无力回天,粮商赚的肥饱,可怜京中百姓。当时她住在公主府,府中有女婢偷盗粮米救济家人,就算被抓住甘愿被打死,也不愿归还粮米。
可见当时有多惨。
只是她帮周聿昭理账目,只知道那年周家在江南赚的盆满钵满。而京中周家还在救济灾民,实在是可笑。
赵幼澄只说:“你南下后只管买粮,冯唐管着账房,由他给你支钱。有时候不一定要钱,需要造势。”
冯唐还是觉得冒险:“殿下,这不妥当,若是稍有差池……”
赵幼澄:“只是买粮,至于米券,要等等再看。毕竟丰年还是灾年,谁也不敢说。”
冯直对那些江南的大族清清楚楚,他素来性情豪爽,这次被困狱中,丝毫没有惧怕。而且他朋友众多,不敢说是一呼百应,但江南富商们会卖他面子的。
周聿昭在狱中曾召见他几次,他都不曾理睬。
周聿昭那套施恩,他根本没看进眼里。他在市井礼打滚这么些年,
LJ
相交都是高崎那样的忠义之辈,再不济也是市井里的豪侠。
冯唐生性谨慎,南下对忠义候的施恩更是十分避讳。
赵幼澄最后说:“这事,让我再想想,先不用着急,你们也不用慌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只管报来。”
冯直显然很想试试,尤其殿下说的米券。
夏收后,夏粮北上没到时候米价下跌,若是到时候拿米券提粮,价格议定,到时候就不是那些大族说了算,尤其眼下他们不敢有大动作。
高崎被贬云南,临行前他去相送。
高崎那样刚硬的男儿,喝得大醉和他痛哭,和他说恨不能一展平生抱负,但能和冯兄相交,已是幸事。
士为知己者死,高崎的贬谪实在让他意难平。
赵幼澄犹豫是因为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江南太平一个冯直搅不动风云。
春雨来的早,刚入了三月北方春雨后依旧寒气逼人,雨下了两日,赵幼澄接到很多春游的帖子,她都搁置在一边。
大考之后京中气氛立刻变得很热闹,不再像之前隐隐的紧绷。
两位师兄来看她,宋岚还好,刘彰看着不是那么开怀。
赵幼澄逗他:“二师兄是怕落榜,在我面前没面子吗?”
刘彰笑她:“我在大师兄面前自惭形秽还是有的,若是在你面前惭愧,那真是好笑了。”
赵幼澄见他笑,就说;“那就好,我还有事拜托师兄。”
刘彰问:“什么事?”
“帮我搜罗各地学子手中的游记和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
刘彰喝着茶怪叫:“这几日聚会那么多,几乎一日三宴,别家的小娘子们都数着挑着,挑选心仪的郎君,你倒好,整日窝在书房中,比我都刻苦。难不成你这真要超过我?”
说着,倒真有几分惭愧。
赵幼澄被他逗笑,“怎么会,我倒是想游历天下,奈何不能成行,只好看游记解馋……”
她说到一半,才觉得刘彰的话有些古怪,这才问:“那二师兄可瞧上谁家小娘子了?我帮你去说项。”
刘彰:“瞧你羞不羞,堂堂未婚公主,要给我做媒。”
宋岚制止他:“你少口无遮拦,你也知道她是长公主?”
刘彰一点都不在意赵幼澄是不是公主。
赵幼澄和他们并不在意礼数,问:“大师兄等的高中后,就能在京中成亲了吧?”
刘彰又多嘴:“那严家小娘子已经到了……”
说完又赶紧闭上嘴。
宋岚无奈看他。
赵幼澄失笑:“行吧。到时候记得要为大师兄准备大礼。”
赵诚因为下雨天不能户外活动,就领着吴顺来姐姐书房看书,见两位兄长在。
宋岚不同刘彰玩闹,很认真给赵诚行礼:“见过太平王。”
赵诚眼神亮亮的说:“阿姐的师兄,我也要唤一声兄长。要不然阿姐会揍我的。”
刘彰看到赵诚,又想起:“那日师叔带我们见了裴尚书,裴大人还问起你。”
赵幼澄不动声色问:“问我什么?”
刘彰嘿嘿笑:”我们三人师出同门,自然是问学业。”
宋岚还是说:“至今还没有上门谢裴大人的教导。师叔不好明着为我们引荐,师伯前几日也说了,改日要去裴府见见师叔。”
赵幼澄想起叶雄的兄长叶泓在户部,她至今都不确定到底是谁提拔的他。
因为还是下雨天,天也寒,也不好出门,章嬷嬷张罗了涮锅子。
等晚上赵诚和刘彰已经混的相熟了,赵诚书房里有很多藏书,宋岚听着感兴趣,赵诚极力挽留,所以两人便跟着赵诚去永嘉寺那边看他的藏书。
宋岚见识过赵幼澄的书房,所以才想看看赵诚的书房。
雨天一整日度昏暗,明明还早,但已经看不清了。
赵幼澄睡不着,就开着西窗,坐在西窗前听着廊檐下的雨声,她喜欢听雨,静谧而幽暗。
冬青点了香,让她打发回去了,她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点了灯一边起笔作画。
都以为第二天能放晴,没想到第二天还是阴沉沉的,雨时而停,时而下。
因为她起得晚了,谁也没叫她。
永嘉寺那边是兄弟两倒是清静了,宋岚看到两本前朝的孤本,爱不释手。
刘彰和赵诚跟着彭懿练拳脚,倒是有几分乐不思蜀了。
午后听到门房的人进来说裴大人来了。
正好西窗开着,赵幼澄应了声:“请人进来到书房。”
院子里也没有人,裴岘打着伞,进了内院。
他路过这里是来接宋岚师兄弟的,张克定在府上,正等着见师兄弟两。
他也是听说两人在太微宫,这才顺路来接。
本不需要他亲自走一趟,不过是传一声口信,但路过这里时,他还是进来了。
因为下雨院子里也没人,赵幼澄就站在西窗前,看着他从游廊过来。
上次他同九叔一起来,从头到尾也不曾和她说话。
她又想起,那日周聿昭大婚,听裴芝玉提起,那日他在府中和九叔喝酒。
她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气愤,又有些酸楚。
她从没见过他喝酒。
她见过他不动声色杀人,见过他一句不让的怼她,见过他义正言辞教训她,也见过他慢条斯理当着她的面,打折那个刺客的手……
唯独没见过他喝酒。
一个女人,何至于呢。
裴岘进了院子一抬头就看见她了。
他忽然想起去年春天,那个雨夜,她赤脚坐在廊下听雨,尽管是黑夜,但她生的太白,她的脸、细白的胳膊,甚至那双脚,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连同她身上的香味……
赵幼澄静静看着她,暗色中,她站在窗前,隔着细雨看,仿佛水墨画一般。
裴岘站在外面看着她,见她还是单衣薄裳,长发也只是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又是赤足……
想的多了,就会忍不住想起吴歌……
赵幼澄先开口:“裴大人怎么来了?”
她一开口阴阳怪气,裴岘就知道她心里又不痛快。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
仿佛这是属于两个人的默契,她素来谨言慎行,唯独对着他阴阳怪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唯独她每每喊他裴大人,他就是知道她心情不痛快。
等他进了书房,见书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就问:“其他人呢?”
赵幼澄拨了拨炉中香,问:“裴大人想见什么人?”
裴岘见她这么计较,猜她是被谁惹毛了,又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春雨寒,你小心些身体。”
他难得关心她一次。
赵幼澄:“裴大人向来如此怜香惜玉吗?”
裴岘深深看她一眼。
赵幼澄一点不怵他:“听说裴大人对曾定亲的女娘子情深意重,真是可惜了。”
裴岘皱眉:“你又想说什么?”
昏暗中,她仰头看他:“只是想不到,裴大人能在忠义候大婚之日,独自饮酒消遣。可见这话是假的……”
她突然靠近,身上的香气几乎笼罩了他,他眸色深深,不动声色问:“谁告诉你我喝酒了?”
赵幼澄见他没否认,更生气了。
冷笑:“裴大人原来喜欢寡淡的刘女娘子,真让人可惜。”
她屡屡提起刘小娘子,他偏偏不解释,由着她误会。
此刻她歪着头,雪白的脖颈儿晃得他几乎眼晕,不同其他人的华丽,她向来喜欢素净,脖子上只是戴了一只平安符,章嬷嬷缝的一个小小的三角,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穿起来戴在脖子上。
香炉的盖子被她歪在一边,她的衣裙带风,带翻了香炉的盖子,她回神来不及去接,却见裴岘见势,瞬间抓着她的肩膀,探过去,将香炉勾起来,她被他连带的倒仰跌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着细胞脖颈上那根红线,实没忍住伸手轻轻一扯将线勾起,连带着露出的平安符一并勾到了手心里。
赵幼澄根本没察觉,只管拉着他免得自己摔倒,下意识仰头看他,睁大眼睛。
裴岘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转手平安符就到了他手中。
赵幼澄丢了平安符都不知道,等站稳后怒目瞪着他,大概是因为他的动作太突然,又或者是害羞,故意虚张声势,
说话刺刺的:“真是可惜了,偏偏人家中意少年郎君,裴大人上了年岁,不得小娘子喜爱……”
一张利嘴,真是毒的不能再毒。
裴岘定定看着她,半晌后突然豁然一笑。
赵幼澄被他的笑意惊住了,大概是没见过他如此舒心的笑过,大部分时候他都肃着脸。
正当她呆楞的时候,他已不动声色握着手中平安符。不再和她痴缠。
“下次见,再这么没大没小,就要用戒尺让你长记性了。”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大步出门儿去了。
赵幼澄脸一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气闷散了,没有总之很不忿反驳:“我又没惹你不痛快,你凭什么拿我撒气!”
裴岘攥着手里的平安符,将眼睛里的暗涌压下去,听着她在身后呱噪,丝毫不反驳。
太后娘娘寿辰将近,礼部已经在准备,听说傅嘉宜又被召进宫帮静义公主一起操持寿辰事宜。
礼部的那位薛郎君来府上请见赵幼澄,问:“不知殿下可有吩咐?”
赵幼澄不明所以:“没有。皇祖母寿辰由陛下统领,礼部筹办,我帮不上什么忙。”
薛礼也有些被她搞蒙了,按理说太后娘娘寿辰,就是她大出风头的时候。
她的寿礼早已准备好了,在去年北上之前,在姑苏就准备好了。一架红漆木胎六曲屏风,上面的画是仙鹤延年。
她既不想太突出,也不想太落后。
这件旧物刚刚好,尤其是她眼下和皇祖母的关系,送这件最合适。
她和皇祖母不可能和好,但她也不想总被威胁骚扰。
薛礼的意思是礼部奉上各地官员的贺礼,总不好越过贵人们去,尤其是这位长公主殿下。
薛礼也是因为赵幼澄之前没有为难他,就特意给赵幼澄这个方便。
见她好似不甚在意,以为她年幼没明白,便细细分说:“这次就比如,忠义候的贺礼是一顶冠,镶嵌着十二颗东珠,佐以各色宝石,垂以璎珞的桂冠。
忠勇侯是一套烧纸的瓷器。”
薛礼的意思很明白了,原来是来给她告密来了。
赵幼澄觉得他实在是个妙人,笑起来说:“薛郎中不必担忧,贺礼只管带去就好。皇祖母不会和我计较。我和皇祖母只见无需这些虚礼。”
薛礼见她心里有计较,也无可奈何虽然有心教她几句,比如皇家亲情哪有那么简单,你势单力薄更应该向太后娘娘靠拢之类的。
可惜赵幼澄没有给他机会,让他有些遗憾。
等人走后,赵幼澄还在想,周聿昭为了太后的寿礼,怕是费了一番心思。
但她不在意这些,让他们花心思去吧。
三月十五日放榜,京中处处是闹事,阊阖门外大街上人声鼎沸,更是挤不进去。
锣鼓喧天中一张榜,寒窗苦读这些年,前程落定。
状元出自苏州府,傅容摘得榜眼。
大师兄是二甲头名。而二师兄吊车尾堪堪上榜,也算有惊无险。
所有人都值得庆祝。
报喜的人游街串巷,锣鼓声、爆竹声,贺喜声处处喧闹。
这个月不论是高中的,还是落榜的考生,都会宴请好友,并等太后娘娘寿辰之后,才考虑返乡或者在京谋个差事。
京中因为放榜热闹的有些过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宋家和傅家都有人来给她报喜。
二表哥补了同进士,尽管这样二表哥也已经很满足了,他本就学问一般,素来好游历各地,对经义学问不慎上心。
等放榜后,舅舅一家才终于安心准备搬家。
赵幼澄便安排人去帮舅舅搬家。
赵诚在街上看热闹去了,等回来就和赵幼澄说:“阿姐,这几日天气好,都去城外踏青,阿姐怎么不去?”
赵幼澄教训他:“学会骑马了?别忘了过几日就是皇祖母寿辰。”
赵诚怂恿她:“阿姐我们明日去城外踏青好不好?我骑马给阿姐看好不好?”
他学骑马这么久,赵幼澄也没见过,见他期盼看着她。赵幼澄见他长高了很多,又想起他前世几乎没有出过宫门,就不忍拒绝,无奈笑起来:“行吧,你和章嬷嬷去说,又要她忙碌。”
赵诚欢呼一声,立刻去找章嬷嬷说好话了。
她想既然答应他了,就顺便给他的小伙伴也通知一声,让人给方氏送了信。
第二日一早,赵诚等不及,见阿姐为他准备了那么多不好意思,说:“阿姐要不要邀请好友们,把风筝带上?”
赵幼澄听他的话笑起来。
“不用,他们家中还有事,再说了她们一个小娘子出门,也不安全。”
赵诚却说:“阿姐这样不好,相约春游自然要下帖去约人,去不去由她们决定好了。”
说完也不管赵幼澄,只管自己去写帖子了。
第二日等出了城,见方氏早已经在城外等着她了,见她来笑说:“我家里两个小子早早就等不及了。”
赵幼澄:“阿弟等不及,生怕我觉得无趣不肯出城,不肯陪他去。就帮下帖子请人出游。”
赵诚的马是叶雄特意寻的,并不是挽马,看着有些桀骜。
赵幼澄怕城里人太多惊了马,等出城后才准他骑马,赵诚上了马跑了一圈回来,靠在她车窗前:“阿姐,裴家姐姐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太羞耻了,我不是色胚子,真的。
不是信手拈奶!
是信手拈来!!
第59章 她会骑马
◎他会偷她东西◎
宋宝珍还要准备几日后太后娘娘的贺寿事宜, 已经不能出城,裴芝玉则是徐氏看到太微宫的请柬,就小儿子送她来了。
城外出游的人也多, 春日的花都开了, 一派生机。
方氏笑说:“这几日放榜后,更是热闹,听说酒肆茶楼彻夜不歇, 过几日就是太后娘娘生辰,到时候怕是会管制着一些。”
赵幼澄:“该管一管, 要不然总会闹出乱子的。”
两人正说着,方氏道了声:“来了。”
赵幼澄回头看了眼, 远远看见一队车马而来, 身边骑马的人也不少, 她好奇谁家有这么大的排场。
等人走近, 她才认出来是庆王家眷出游,后面跟着裴家兄妹。
赵幼澄无意和那位九婶攀交情。但遇见了也不好不打招呼, 方氏显然也和这位庆王妃的交情很一般,要不然按照他们说的,裴岘和赵善易是庆王的伴读, 三个人应该很要好。何况方氏和庆王妃都姓方。
方氏笑着说:“该去见一声礼。”
赵幼澄这才下车, 庆王妃自从上次从太微宫回去后,虽说庆王不曾说什么,但她总归心里不痛快。
今日见赵幼澄和赵善易的夫人相谈甚欢,那种不痛快就更明显了。
今日她带着自己的儿子。
赵幼澄跟着方氏,见了庆王妃微微颔首:“见过九婶。”
其实庆王妃今日能出门, 是因为赵善易说夫人出门踏青, 邀请庆王一起城外跑马。
所以这才有了这趟出行。
所以这趟春游, 是从赵幼澄姐弟两开始的。
庆王妃笑起来,看着倒是挺和气:“两位快起来,你九叔就在后面,带着赵旭在骑马。”
赵幼澄和方氏相视一眼,仿佛明白了彼此和庆王妃相处不来的原因了。
太过高高在上,无时无刻不端坐在庆王妃的宝座上,容不得别人平视她,只准许别人仰视她。
可惜赵幼澄就算前世糊涂,也是长公主身份尊贵。
方氏家世虽然并不显赫,但赵善易简在帝心,同样是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单单因为赵善易曾是庆王的伴读,方氏就要矮她一头,那真是可笑了。
可偏偏这位庆王妃就是这么觉得,所以方氏很不喜欢她。
赵恒领着儿子骑马,也不过是把儿子抱在怀里,裴岘和赵善易在一起相伴。
这里离京卫营不远,赵善易特意让人去叫他。
加上裴家兄妹来了,其他人都照看着家眷,他也照看着家里两个孩子。
赵恒问起:“京卫营驻扎北麓一带,倒是安宁。”
裴岘随口说:“这里离城不远,京畿兵马都是随陛下调遣,所以将领也都很谨慎。”
赵恒点点头。
赵旭和父亲的护卫共乘一骑,他不爱听大人们说话,远远看见赵诚和赵善易的长子赵琰两人骑着小马到处跑,回头喊:“父王,我也想学骑马。”
赵善易看到自己儿子,笑说:“我儿子跟着太平王整日学骑马,倒是有模有样,太微宫送了他一匹,他倒是宝贝的紧。”
裴岘看了眼赵诚,见他骑马很是稳重。
一行人驻扎好,将帷帐搭起来。裴芝玉跟着赵幼澄和方氏,她带着那只孔雀风筝,方氏看着这巨大的风筝啧啧称奇,她好奇问赵幼澄:“这风筝这么大,怎么放?”
赵幼澄笑说:“当然是找人帮你跑。难不成你自己放?”
裴芝玉果真去找二哥裴康去了。
裴岘和赵善易几人坐在高坡上,望着远处的山峦。
她和方氏,还又庆王妃坐在坡下看着孩子们玩耍。
裴康已经骑马跑远了,裴芝玉请了裴岘的亲随帮她放风筝。
几人举着风筝在坡下面跑起来,等巨大的风筝飞起来,孔雀的尾巴都是分散的在空中摇曳生姿,因为风筝大,非常可观。
赵善易盯着那只大孔雀笑着说:“这风筝有点意思。”
赵琰羡慕说:“这是阿鲤姑姑做的,她还做了一只凤凰的。爹爹你让姑姑帮我做一只老虎的吧。”
赵善易听得大笑:“竟然是阿鲤做的。”
不光是他们,连附近的人都仰头看着这只巨大的孔雀,裴芝玉这才明白殿下说的,这只风筝需要人帮忙。因为太大了她拉不住。尤其是在风来的时候,她根本拽不住。
所以裴慎在放风筝,旁边跟着几个小娘子在看,惹得周围的人都靠过来。
方氏看得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你巧思,怎么想起来给她们画这么大的风筝。”
庆王妃好奇问:“太大不会被风胀破吗?”
“是丝绢做的,不会的。”
赵恒见儿子也不闹着骑马了,看着巨大的孔雀吃惊地张望,笑着问赵琰:“这是阿鲤姑姑做的?”
赵琰点头。
裴岘一直都知道她心思巧,只是没想到她哄孩子也有一套,怪不得那日府中说后院的仆人们说家里得了只很厉害的风筝。
原来就是这只大孔雀。
因为风筝吸引来很多孩子们,场地立刻就热闹了。
方氏问赵幼澄:“殿下哪日进园子?”
“应该是是寿辰那日,宫中有姑母和表妹操持定然是稳妥的。我就不去添乱了。”
方氏也不多问,笑着说:“那巧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作伴。”
“表嫂只管叫我就是。”
庆王妃问:“阿鲤这话不对,你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应当早早入园中……”
“阿姐,我来教你骑马吧。”
赵诚突然闯进来唤赵幼澄。
赵幼澄顺势起身,笑着帮赵诚擦汗,只当没听见庆王妃的话,跟着赵诚说:“你会教我吗?”
方氏见庆王妃脸色都不好看了,心里好笑,就顺势起身说:“骑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出了帷帐,赵幼澄看了眼,几人已经不在坡上站着了了,不知他们哪来的马,这会儿都上了马。
只见裴康扶着裴芝玉哆哆嗦嗦的骑在马上,身边还有老仆替她牵着马,身边人都笑着鼓励裴芝玉。
庆王妃又追出来,见裴芝玉骑在马上战战兢兢的,她又忍不住说:“不可胡闹,这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
赵幼澄笑着和裴芝玉说:“你越怕,越容易掉下来。”
冬凌问:“我帮殿下牵着马。”
赵幼澄:“不碍事,我又不惧。”
赵诚高兴拉着她的手大方说:“阿姐来骑我的马,它性格在温顺不过了。”
他的马还小,又有人调教,性情温顺。
但她是会骑马的,方氏见她真的要骑马跟过来,问不远处的赵善易:“你们哪来的马?”
赵善易骑在马上笑说:“我让叶雄送来几匹马,既然是春游,就没有呆坐的道理。”
赵恒这会儿也在教儿子骑马,庆王妃有些紧张,也顾不上看着她们了,跟过去照看儿子了。
赵幼澄看着叶雄牵过来的几匹马,她颇有兴趣,摸着一匹棕色马的马鬃,问:“这匹怎么样?”
叶雄夸道:“殿下看着不像是不懂马,这匹虽然没那几匹年轻,但是匹好马。”
赵幼澄牵着马,回头和赵诚说:“阿姐只给你示范一次,你看好了。”
她说完牵过马缰,向前走了几步,抬脚一跃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十分飒爽。
赵诚仰头惊讶看着她,她开怀笑起来,迎着风,甩了甩马缰。
“驾!”
而后便纵马而去。
风将她的衣衫吹的翻飞,仿佛像马上精灵一般。
方氏被她的飒爽英姿惊到了,看着远去的人,久久没有回神。
不光是方氏,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赵诚喃喃:“阿姐从没和我讲过她会骑马。”
裴岘是知道的,那晚遇刺时她就骑在马上。
看着远去衣衫翻飞的人,仿佛不是人间客。
冬葵有些着急,也是被遇刺吓怕了,喃喃:“殿下上次坠马……”
赵善易也想起这回事了,和裴岘说:“她上次坠马就凶险了。”
话没说完,裴岘扬马鞭一挥,就追她而去了。
方氏也有些担心,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会骑马,问冬葵:“阿鲤上次遇刺坠马了?”
冬葵知道方氏和殿下亲密,不好隐瞒就解释:“当时在马车中,殿下不放心,便换成骑马,此刻纵马而来殿下为了躲刀,坠马落了伤。”
方氏听的心惊肉跳,心里直呼赵幼澄胆子大。
裴岘纵马比她快,一炷香之后追上她,向北有条河,她就停在河边,回头见裴岘追来。
她不在意笑着说:“起风了。”
裴岘看着她脸被风吹的发白,她仿佛感觉不到冷,只管笑。
赵幼澄那晚就知道她的平安符不见了,章嬷嬷四处翻找后都无果,心中很是担忧,而她也不知道是裴岘偷走了她的平安符。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往那里想,她不信裴岘会拿走她贴身的平安符。
章嬷嬷见平安符找不到了,很害怕,也不敢伸张,就去永嘉寺问空悟大师又求了张,重新给她缝在了衣服上,带在身上。
她看着裴岘的脸,心中感叹刘小娘子实在可惜,果然和她当年一样,眼瞎了。
裴岘见她坐在马上轻飘飘的,提醒她:“握紧马缰。”
赵幼澄不太在意说:“我上次虽然坠马了,但是我并不害怕骑马。师叔,我骑术其实不错。”
不知是因为那声‘师叔’,还是因为她在笑取悦了他,他再没说话。
赵幼澄望着河面,粼粼波光闪烁,两个人在静谧中,谁也不说话。
她突然说:“我的平安符丢了。”
她说完盯着裴岘,见他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一样。
又觉得无趣,他果然根本不关心这种事。
马在低头吃草,她下马后站在河边,仰头看着裴岘问:“师叔,若是过几日皇祖母寿辰,我被当众指婚,怎么办?请师叔教教我。”
裴岘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不知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你若是有心仪的人,只管去求陛下。”
实在是无趣的紧。
她收起笑脸也不再逗他,但是面河而站,片刻后又问:“师叔,你喜欢刘娘子什么?”
裴岘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显,只说:“该回去了。”
赵幼澄见他始终避而不答,气闷:“想不到裴大人如此情深意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裴岘盯着她的眼神变得幽暗。
她自己则一跃翻身上马,回头狠狠看了眼他,纵马只管向前奔去。
裴岘不紧不慢后面跟着,由着她四处撒野。
她现在很怀疑他是不是喜欢刘娘子,就是故意气她的。
但是她又不想自作多情,才不想给他开脱,他喜欢就喜欢着吧,让他吃点苦头就好了。
等回去后帷帐附近聚集了不少了。
没想到今日出游的人不少,赵幼澄远远看见了赵善易身边站着醇亲王府家的败家子赵延之。
等她再靠近一些,就看到了周聿昭。
她勒紧马缰,将马掉头转了回去,,裴岘见她看到人问:“不回去?”
“我去寻阿弟。”,说完也不等他只管向北去了。
赵诚跟着师傅和赵琰骑马就在附近,见她来寻高兴喊:“阿姐!”
赵幼澄会骑马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赵诚就很崇拜,围在她身边转个不停。
“阿姐去哪里了?我追不上你。这边在坡上看得很远么,我也没看到阿姐。”
赵幼澄见他们几个脸晒得通红,招呼说:“该回去了。改日再出来。”
赵诚顺着她的话,赶在她前面只管策马扬鞭。
等再回来的时候,帷帐聚拢的人更多了,她才明白这些人大约都奔着庆王和庆王妃来的。
这样闹起来就有些没意思了,她骑马站在外围,远远看到裴岘和赵善易站在树下领着赵诚和赵琰两人,裴岘望了眼见她傻站在那里。
打发人来牵马,绕到了帷帐后面的坡上,见她被晒得脸色发红,他问:“不怕晒?”
赵幼澄四处看了眼问:“表嫂呢?”
赵善易:“日头太毒了,你表嫂带她们去裴家的庄子避暑去了,就在附近。”
其实是方氏和庆王妃说不到一起去,又不耐烦应付那些追来的人,躲到裴家的庄子上去了。
赵幼澄一听也明白了,冬葵一直都等着她,见她回来问:“殿下要不要去?”
赵幼澄求之不得,转头问赵诚:“带你们去歇歇。”
吴顺已经将赵诚的东西收拢了,马车就留在这儿,赵幼澄领着赵诚赵琰两人,打马前去,裴岘和赵善易见帷帐周围的人多,就先送他们过去。
从坡上翻过去不远处就是田庄,快进田庄时,见附近有车马过来。
赵幼澄瞧了眼以为又是哪家的家眷,奔着亲王夫妇去的。
结果等走近,见是忠义候府的仆人,车内的刘氏撩起帘子就看到赵幼澄看着她。
四目相对,赵幼澄回头看了眼裴岘,冷笑一声。
没有理睬,只管策马前去了,赵诚见姐姐走了看了眼车马,也没在意,只管催马进了田庄。
赵善易也看到了人,毕竟是女眷,和裴岘对视一眼。裴岘因为避嫌并没有和人碰面,是田庄等候的人上前问了声,原来是走错了路,自有仆人带路领着他们去寻庆王。
田庄并不大,但修葺的很精巧,看得出来庄上的管事很得力。
赵幼澄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的景色,等裴岘进来,低声问:“裴大人相思一场,没白费,刘娘子当真路过了这里……”
裴岘见她酸成这样,用手里的马鞭点点她肩膀,淡淡说了声:“目无尊长。”
赵幼澄见他不否认,问:“裴大人什么时候成我的尊长了?”
裴岘看她一眼,仿佛有警告的意思,但是毫无凶意。
“我为裴大人说一桩媒如何?”
裴岘头也不回,没好气说:“除非把你自己说与我!”
你想的倒美!
赵幼澄瞪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敢……调戏她。
可听在耳中,最后终于莫名其妙笑起来。
怒气也散了。
方氏和裴芝玉坐在里间正喝着茶,见她进来,笑着招呼:“你这骑术当真了的,蕴玉都追不上你。”
赵幼澄不接这话,笑起来:“表嫂若是喜欢,我改日教你。”
赵善易和裴岘坐在外间,听见她的话连连告饶:“还是不用了,你们若是有了兴致,天天出城跑马,我家里不就乱套了嘛。”
方氏反驳:“就兴你日日喝花酒,不兴我学骑马?”
赵善易连连告饶:“还望夫人原谅则个。”
惹得裴芝玉捂着嘴笑起来。
庄主是裴家的老人了,像是行伍出身,规规矩矩并无农人的胆怯,问安奉茶都面面俱到。
让人给里面的女眷上了茶点:“庄子上简陋,还望大人们担待。”
裴芝玉没来过家里的庄子,看哪里都好奇。
方氏感叹:“今日倒是凑了个热闹,一听庆王夫妇在,全都一窝蜂的扑过来了。芝玉都被他们吓着了。”
赵幼澄安慰她:“所以,这会儿我们在这儿喝茶,他们被堵在帷帐内出不来。”
方氏也笑说:“也是。”
裴岘隐约觉得庆王这次回来后,有些不一样,和前两年的洒脱不同,对朝中众臣有了结交的意思,他虽然也觉得不妥,但终究没说话。
赵善易和他有默契,察觉到庆王的意思了,所以今日寸步不离跟着他。
赵善易只说:“今日怕是不能一起回去了,歇一歇咱们早些回城。”
方氏偷偷和赵幼澄说:“庆王妃原本和康亲王妃家偏亲,但和醇亲王府更亲厚。刚才瞧着芝玉竟然探问我亲事,真真是不知天地大,哪有她多嘴的。”
赵幼澄想了下,康亲王府的老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她也悄声附和:“别说芝玉,九婶怕是对我都感兴趣呢,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打量我能卖多少钱……”
惹得方氏哈哈大笑起来。
裴芝玉看着她两狂笑,又苦恼没听到她们在笑什么。
方氏间裴芝玉好奇,就说:“阿鲤实在促狭,你是乖乖女娘子,不该听这种话。”
可见不是好话。
外面的赵诚和赵琰在院子里看庄头养的狗。
她和方氏稍作歇息,见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方氏招呼她:“让他们先送我们回城,再出城去和庆王殿下汇合,不碍事。”
赵善易送方氏回家了,但赵诚和赵琰还有功课。两个人跟着赵幼澄回太微宫。
裴岘让裴康送妹妹回家,他则是顺道送她回太微宫,她的车马还在城外。
进城后她就说:“我们自己回去,裴大人忙自己的去吧。”
裴岘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奉送长公主回宫。”
赵幼澄盯着他看了会儿,故意说:“我没有欺负你的刘娘子,你不用这么防着我。”
裴岘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只管打马前去。
赵幼澄已经试探到他的底了,大概猜到了他不解释就是故意气她的,所以这会儿丝毫不惧他。
他生气了也无非是冷着脸不说话,又不会冲她发脾气,她更不怕他了。
等回了太微宫,章嬷嬷就口口声声说她太累,催着她去换洗了。
等洗漱完出来,裴岘还是在她的书房里。
他见她换了衣衫进来,她总不爱穿衣领高高的衣服,在家中多是穿得随意,露出细细白玉一般的脖颈,偶尔低头就能露出那根红线。
看到那根红线,他心中犹如烈火焚身。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赵幼澄没察觉他的眼神,只是问:“九叔,是不是不甘心?”
裴岘面色已经冷了,看都不肯看她一眼,只望着窗外说:“这些都不与你相干。”
赵幼澄看他一眼,这人怎么这样?真是翻脸不认人。
她有些气恼,看着他背影,怎会如此难说话。
对别的女娘子倒是贴心,还知道给人家指路,对她就总没个好脸。
“你不说算了。”
要不是有求于他,她何必这样讨好他。
什么狗屁救命之恩,见鬼去吧。
裴岘回头看她一眼,圆领青色内衫,因为瘦看着亭亭玉立。
他压了压,淡淡说:“我该走了。”
赵幼澄真生气了,白他一眼,只好说:“我不敢耽搁师叔大事,我要去看看阿弟了,师叔最好也警惕些。”
等人气冲冲出门穿过游廊,裴岘依旧在背后看着她。
她的机敏很准,陛下怕是会让他巡边。
庆王回京这些日子了,陛下闭口不提巡边的事。庆王久在河南,回京看到周宪实重新的陛下重信,不可能没有想法。
今日见庆王对朝中人这么热络,可见他已经有了计较。更想晋位亲王了。
旁人都说他和庆王少年相交,情意深重。
也不尽然,其实他和赵善易都和庆王年少相识,但他和赵善易更亲近,两人可以生死相托,但庆王就不可以,因为赵善易和他一样,知道轻重。
他盯着赵幼澄的背影,心里暗叹:上京城怕是不得安宁了,你也乖一些吧。
第60章 婉淳公主
◎缺席寿宴◎
三月二十六日太后娘娘寿辰, 百官朝贺,命妇陪同。
太后娘娘寿辰在西苑北面的广春园举行。每年夏季陛下都会去西苑避暑,自先帝去后, 太后就不怎么出宫。
因为陛下会在西苑避暑, 周太后再很少住广春园。
这次贺寿声势浩大,已经准备了半年,陛下为周太后, 请高僧周太后祈福,满朝文武, 无不说陛下纯孝。
京中五品以上命妇都要随行为太后祝寿。
可惜得很,赵幼澄那日踏青吹了风, 回来后发了高热, 就没有出城。城中的官员几乎倾巢而出, 都去了西苑那边别院。
离得近了住在别院, 离得远的甚至住在城外庄子上。
三月十五日,陛下已经率后宫嫔妃已经到了西苑, 后妃们住在西苑后面的松风苑。
静义母女陪太后娘娘搬到了广春园,提领一切寿辰事宜。
百官也已经在园中做最后的准备,戏楼已经搭建好了, 栽种的花卉草木也已经繁茂, 只等最后的修建剪。
前一日城中剩下的官员携带家属,出城移步西苑附近,随陛下入住西苑的已经安顿,剩下的这些品级不高的官眷都会住在西苑外,明日才能听命入广春园祝寿。
而赵幼澄捂着被子, 昏头涨脑地嘱咐吴顺:“入园后寸步不离跟着殿下, 我知道你在宫中有些人情, 但是我不需要你们自作聪明,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明白吗?”
吴顺谨慎答:“明白。”
赵幼澄又说:“园中人多嘴杂,饮食难免有疏漏,天气还不够暖,一定要在吃食上照顾好你们殿下。这次和赵总督的儿子一起住,若是赵总督那边有安排,只管他们的。”
吴顺一一应下。
赵幼澄嘱咐完吴顺,又和赵诚说:“阿姐没事,只是皇祖母寿辰是大事,你进西苑后若有人问起,你只管说阿姐在永嘉寺听空悟大师讲经。”
赵诚今天要随礼部的人去西苑,明日礼部堂官会领着他们去拜寿。
赵幼澄并不担心他会出错,她已经打点过薛礼了。
赵诚定定看着她:“阿姐是故意的,对吗?故意出城,故意吹风。阿姐根本没打算去贺寿,是吗?”
赵幼澄一点都不喜欢他的聪明。
“怎么会。我贺礼都准备好了,还想去夺头筹,可惜身体不争气。”
“阿姐那日究竟和皇祖母说了什么?“
赵幼澄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只说:“好了,不要计较这些。我和皇祖母不过是说起父王,我心里难过而已。”
赵诚知道她不肯说,关心她:“阿姐只管养病,不要见风。”
赵幼澄有些发热,黄太医说还是底子太差,要想养好,需要调养几年。
她听着赵诚嘱咐笑起来。
今日大家都忙碌,没人知道她不随驾一同去西苑。
黄太医已经来了,坐在西面的客房和冬青吹胡子瞪眼,冬青小心翼翼问:“殿下怎么样?”
黄太医也为这位殿下焦急,这身体这么反复折腾,别想养好了。
再者焦急她总是不赶趟,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她就病了?
送走赵诚,她又记挂其他入园的人,昏昏沉沉中也睡过去了。
三月十六日卯时初,松风苑的众嫔妃已经准备洗漱穿戴好,由皇后率领等着旨意,然后一行人要到西苑议政的明德殿,为太后娘娘祝寿。
陛下今日早晨还在西苑左书房正常办公。
礼部堂官奉命前往广春园中,周太后已经起身了,静义公主则是几乎一夜未合眼,此刻就在身边服侍,礼部带着太后的翟衣,奏请太后换行头。
傅嘉宜看着外面天蒙蒙亮,园中静谧,这是她第一次随驾到行宫。这里比宫中更精巧奢华,几乎步步是景。
她帮母亲一起服侍太后娘娘换了衣服,由礼部官员领路,母亲和她陪着太后娘娘一起乘坐步辇行至西苑的明德殿,由内官唱礼请太后升宝座。
目之所及,庄严肃穆,让人生畏。她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第一次知道太后的地位和威严。
等太后坐定,陛下那边已经忙完。
陛下领着皇子、宗亲子弟和百官行至殿外,为太后娘娘祝寿。
静义公主拉着她赶紧避至外面。
而此刻皇后等后妃还在园中等着祝寿,今日园中规矩森严,容不得丝毫差池。
傅嘉宜听着殿内浑厚的声音传来,她从前以为太后娘娘尊贵不过是因为她住在宫中,因为陛下纯孝。
可今日见太后娘娘穿朝服行至这里,受百官朝拜,那才是尊贵。
百官贺寿后便退下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听着皇后领后宫嫔妃公主们一起来,在外等着的命妇们此刻也被准许进园中,随皇后一起为太后拜寿。
六肃三拜三礼之后,傅嘉宜和母亲依旧出列,她们要陪着太后娘娘一起走,而皇后娘娘先领着众人先回太后住的广春园等待太后。
今日宗亲们都来了。康亲王府的老王妃由儿媳赵氏扶着,由皇后亲自招待,这是先帝爷都尊敬的人物,醇亲王府的人见了康亲王府的人都不敢招惹。
老王妃辈分比周太后大,今日祝寿但不需行礼。
等出了明德殿见了赵善易的夫人,老王妃笑着说:“你们家老太爷可安好?”
赵善易去年已经正式承嗣,过继到了廉亲王府,成了廉亲王的孙子。
方氏笑着说:“祖父康健,劳您挂怀。”
老王妃笑着摆手:“我们都是作古的人了,活得久了也会令人生厌。”
方氏:“您这话说的可不对,家里有一个老祖宗,家宅才能安宁。”
她们几人慢吞吞的边走边聊天,落在后面的人眼中,都是不可高攀的人。
老王妃已经很久都不出门,她这个年纪的人,早已经随性而为了,听得笑呵呵的,问:“阿鲤呢?”
方氏是今早才入园中,没有看到赵幼澄,有些疑惑:“我不曾看见。”
队伍中宗亲勋贵女眷众多,更别提品级低一些的官眷们。
要想看见谁,也不容易。
贵人乘车,其他人步行至广春园。方氏被康亲王老王妃留在车上,和赵氏一同聊天。
陛下回了书房,就见太微宫内官报赵幼澄风寒严重,昨日已经有太医进了太微宫,今日不能给太后娘娘祝寿。
赵晖打发杨寿山去问了,杨寿山就领着吴顺回来了。
赵晖盯着吴顺问:“婉淳怎么会突然染了风寒?”
吴顺本就是杨寿山放进去的,杨寿山给吴顺使眼色,吴顺就按照赵幼澄交代:“前几日放榜后,殿下就出城春游……”
赵晖听闻她前几日跟着赵善易一行人出城跑马吹了风,怒气不过,就将赵善易叫来。
赵善易此刻就在西苑内,只是他还在和同僚们说话,没想到被召进了左书房,赵晖劈头盖脸就训了一通。
“整日不知上进,不是胡闹就是城外跑马!今日回去好好当差,再让朕知道你擅离职守,定不轻饶你……”
赵善易挨了顿骂,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但他只管听着,并不敢辩驳。他早已有一套自己的道理,这种漫无目的骂听着骇人,一般都不是大事。
大概又是谁告他黑状了。他臊眉搭眼挨了顿骂退出来,心里暗骂谁不长眼睛,给他上眼药,一边心里有几分遗憾,今日去不成广春园听戏了。
杨寿山知道事情始末,更是一句话不敢提,感慨陛下实在是宠爱赵善易,这会儿把人支出去,免得闹出什么事攀扯到他身上。
百官贺寿后,除了宗亲勋贵,其他人回去照旧办公,不得擅离职守。
赵晖从左书房出来,廉亲王几位宗亲陪着他,赵善易因为被骂了顿被赶出去了。廉亲王七十几岁的年纪,瘦但精神,丝毫不以为意,和赵晖嘱咐:“他性情就是这样,浪荡不成器,陛下只管教训。”
赵晖笑说:“皇叔言重,他还是很得用,要不然朕也不敢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廉亲王笑着摇头,但也不计较。
随后赵晖行至明德殿,礼部的人已经将寿礼准备好,十柄雕花如意,寓意3十全十美的圆满。
由他亲手献给太后娘娘。
其实他见周太后的时候并不多,后宫中都是皇后尽孝,皇后助他良多,管理后宫,安抚宗亲,这些皇后都做得很好。
至于他和太后,两人都极力避免见面,今日是太后寿辰,他行三拜九叩之礼,是母子之礼。
此刻他端着如意温声说:“儿臣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太后看着他,微微笑着:“皇帝有心了。”
身边的静义公主示意文墨接过寿礼。
赵晖上前扶起周太后,笑说:“母后,我们该回广春园听戏了,是江南进来的戏班子。”
周太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母子两一派母慈子乐,众人远远跟在后面。
傅嘉宜只见过两次皇帝舅舅,可每一次都不一样,陛下龙章凤姿,让人不敢直视。
虽然这位舅舅话不多,看着很和气。
周太后由着赵晖扶着,温和说:“为今日,国库耗费巨大,皇帝有心了。”
赵晖扶着她上了步辇,然后和她同乘,这是子为母祝寿,是陛下的孝心。
“为母后贺寿,应该的。今日百官贺礼已经到广春园。都是百官的心意,只要母后开怀就好。”
周太后听着他的话,面色依旧温和,笑着说:“皇帝看着也轻减了,也要保重身体。”
赵晖今日心情也不错,笑说:“儿臣记下了。六月先帝忌日,朕欲亲自前往祭拜,这些年实在分身乏术,每每想起不曾亲自前往,心中十分惭愧。”
说起先帝,赵晖心中尚有温情。
后面的人看着陛下温声细语一直在讲什么,不见太后娘娘说话。
傅嘉宜母女跟在后面,傅嘉宜好奇:“陛下十分和善。”
静义公主这些日子十分劳累,几乎连轴转了一个月,今日终于迎来了寿宴。
傅嘉宜自从回宫后就跟着到了广春园,但依旧住在太后娘娘都殿中,周太后仿佛也习惯了她的侍奉,点香奉茶,非她不可。让宫中的嫔妃贵人们都知道,周太后如今离不开傅嘉宜。
到了行宫中,她也是住在太后娘娘偏殿中,所以傅嘉宜最近心情好了很多。
静义公主皱眉:“不要多话。今日你只管看,不准说。”
傅嘉宜也知道今天场合实在严肃。单单是百官的气势就让她不敢张嘴乱说。
等到广春园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帝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见了礼,受了礼,和皇后一同贺了寿,便领着人离去了。
今日广春园女眷们陪太后看戏,园中赐筵。
皇后和妃嫔都陪在太后身边,园中处处华彩,静义公主母女今日很是出风头,周太后见该到的人都到了,等轮到几个孙女到跟前来,只见安成和几个姐妹坐在一起说笑,依旧不见赵幼澄。
文襄这些日子犹如大病一场,面色发白。
他早遣人去接婉淳公主了,没想到等文墨一个人回来,文襄心里一咯噔,压着声问:“怎么回事?婉淳殿下呢?”
文墨白着脸说:“听陛下身边的杨寿山说殿下病了,黄太医就在太微宫。太微宫说今日殿下在永嘉寺和空悟大师诵经……”
文襄惊的半晌都没说话,彻底没了主意。
他没想到这位殿下气性如此大,心肠如此冷硬,那日纵然她大逆不道,娘娘都不曾惩罚她,没想到她竟真的不相往来了。
娘娘这等大日子,她竟然不肯露面。
老娘娘心中不说,生气归生气,还是惦记着她,盼着今日他们姐弟能陪在身边。
“那太平王殿下呢?”
“太平王殿下一早就入宫,现下在学政殿和太子殿下在一处。”
文襄一听就知道坏了。
果然,周太后见文襄不在,就打发人来,文襄进去后,见太后娘娘身边围着贵人们又不知如何说。
周太后太了解他了,直接问:“可是阿鲤耽搁了时辰?”
今日是她的寿宴,百官相庆,万民同贺,皇帝和皇后尽显孝心,一派融融。她看着也高兴,心里唯独惦记着那两个狠心的人。
文襄见瞒不得,还没等他说话,杨寿山已经来了。
太微宫内官吴顺跟在后面,两人跪在下首,代婉淳长公主为太后娘娘贺寿。
殿中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贵妇们,有人惋惜,也有人诧异,还有人幸灾乐祸……
周太后听着吴顺说着:长公主风寒过重,今日不能入宫,在永嘉寺同空悟大师诵经一日,为太后娘娘祈福……
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狠成这样。
谁都没想到,她病到不能参加太后娘娘的生辰宴。
只有康亲王府老王妃板板正正坐着,连方氏都惊讶的张了张嘴。
赵幼澄确实病了,虽没说的那么严重,但也不是虚言,她今日一整日都会在永嘉寺中。
她不想贺寿,不过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前世她出尽风头,和皇祖母祖孙和乐,送的礼物更是珍贵,可皇祖母怎么说呢?
她说不可如此奢侈,阿弟学问寻常,要多用心思在阿弟身上,让他压过太子……
她唯命是从,指哪打哪。
而今生,她虽然将永嘉寺扩进公主府,但极少踏进这里,尤其是祭拜父母,因为她心中有愧,愧对父王母妃,无颜上香。
空悟大师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寺中俗务,她跪在长明灯下,只管跪着不问不求。
空悟大师问:“殿下曾求过一签,心中有答案了吗?”
“没有。”
一个只管诵经,一个只管静坐。
从卯时开始她就跪在这里,现下已经午时了。
西苑来探病的内官已经来过三波了,都是章嬷嬷和黄太医接待的。
赵幼澄的缺席就像帷幕上的一个缺口,丝毫不影响今日的盛况,但总会让人觉得怪异,总也觉得缺了点什么……
周太后丝毫不见气恼,和颜悦色嘱咐吴顺:“严重吗?怎么就感了风寒?只要她好好的哀家也不求长寿……”
祖孙情深听着让众人动容。
可静义公主听得毛骨悚然,前些日子延嘉殿处理了一批宫婢,听说当日有人死了,听说那日赵幼澄入宫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自那之后文襄也不再管事,延嘉殿交由女官云姑掌事。
今日赵幼澄更是连这样的大日子都称病没来。
看着女儿依旧眼神亮亮的坐在上首,她心里涌出几分不安。
赵幼澄没能来,傅嘉宜心里很畅快,今日得到夸赞最多的就是她。
京中夫人们见到太后娘娘身边坐着的她,那些没那么尊贵的人,其实并不认识她,远远看过去,只当是婉淳长公主。
赵幼澄的额贺寿只是一个小插曲,根本没有影响到今日的热闹。午时时分摆酒设宴,园中看戏,由太后娘娘率先点了一折《福禄寿》开场。
接着筵开锦绣,珠围翠绕,极尽华丽。
到下午的御花园里戏楼里表演,被奉为奇宝的寿礼,每一个环节都声势浩大。
内命妇们园中热闹,外朝的人则没那些眼福,赵善易依旧回衙门办公,裴岘则是在京卫营坐镇。
连江南冯直的寿礼都送进了宫中,可见陛下是不是有钓鱼的心思,裴岘也说不准。
赵善易大早上被陛下骂了一通一头雾水就回衙门办公了,直到午时又要进西苑去接家里的老爷子。
廉亲王今日在西苑中,西苑中也有宴,陛下在西苑设宴招待宗亲。
而今日晚筵,皇帝和皇后领众嫔妃和太后娘娘共进家宴。
赵善易天刚亮出了西苑,此刻回来已经过了午时,见到了杨寿山的干儿子杨先勇。赵善易好奇问:“今日西苑出了什么事?有谁告我的状不成?”
大早上百官就知道他被陛下臭骂了一通,虽然他不在乎面子,但总归不是件好事情。
杨先勇低声说:“干爹说太微宫的殿下因为和大人出城春游,染了风寒,今日病了,没来。”
“你说什么?”
赵善易脸色一变。
杨先勇见他面色不对,赶紧压低声音提醒说:“大人千万别嚷嚷”
赵善易压低声音问:“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杨先勇那时候还在偏殿内,根本不知当时的情形,“奴才不知,只知道殿下送了贺礼,太医署的黄太医在太微宫。”
赵善易问:“可有什么话传出来吗?”
“没有。”
赵善易点点头。
“没事,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干爹。”
赵善易这才明白,敢情陛下这是把他支出去了。
他又觉得蹊跷,好好的,赵幼澄为什么会缺席这样重要的宴会。
她和太后娘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夜园中也有表演,江南的戏班子和杂耍班进京,连着唱几日。
陛下明日的大朝会取消,和皇后陪太后娘娘看百官献寿礼,这样的盛景,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礼部的堂官们这两个月都快忙疯了,伺候的都是宫中的贵人,哪一个都开罪不起,好不容易遇上赵善易这种和气的,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赵善易别了杨先勇后,又遇上的正是礼部的薛礼,薛礼今日在西苑陛下这边当差,赵善易还给他腾了个座位,问:“你们的尚书大人呢?”
薛礼从卯时起到这会儿,累的人都有些虚了,陪笑道:“大人这不是开玩笑,老尚书在哪,下官怎么可能知道。大人忘了老尚书多半是在陛下那里。陛下今日宴请宗亲。”
赵善易一想也是,见他累的眼神都呆了,安慰:“陛下这会儿在西苑,女眷们在广春园,你们这会儿也能歇歇。”
薛礼叹气:“托大人的福,太平王殿下这会儿在书斋里休息,下官也能歇歇脚。”
赵善易也说:“太平王殿下还是孩子,这些小王爷们是要操心些。”
薛礼随口说:“长公主特意嘱咐过了,可不能出乱子。”
赵善易听在耳中,却是赵幼澄早就想好了不参加筵席,并且已经安排好了赵诚。
他问:“听说殿下今日病了,不知严不严重?人也没来。”
薛礼也不知道,惊奇问:“殿下今日没来吗?”
嘿,你这是问我呢?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