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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先太子遗物

    ◎太后指婚◎

    薛礼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不大对, 赶紧改口说:“下官确实不知,前几日下官去太微宫问询殿下寿礼的事,殿下并无提起是否会来, 但寿礼也是准备好的, 殿下也不在意忠义候和忠勇侯等人贺礼重于她。”

    赵善易心说,她当然不在意,她连寿辰都不参加, 送什么都无所谓,还能和谁比高低?

    心里惊奇, 她小小年纪可真是主意太正了。反正赵善易心里认定她不单纯,绝不是感了风寒才不能来。

    薛礼以为他对赵幼澄有误会, 继续解释:“殿下的寿礼自然是其他人贵重, 也得太后娘娘喜欢, 一架红漆木胎的六曲屏风, 仙鹤延年,极为华贵……”

    赵善易都奇了怪了, 他也想不明白赵幼澄要做什么。

    广春园中花木茂盛,景致奢华,园中官眷众多, 台上戏曲热闹, 台下的看客也热闹。

    围在周太后身边的自然陪她凑趣,坐的远的官眷们都开始互相聊天,中场休息时,皇后笑说:“母后该见见贺礼了,看今日是谁能拔得头筹。”

    周太后也说:“也是, 今日她们都辛苦了。”

    随着礼部进场, 开始献贺礼, 陛下的十柄如意是头彩。

    接着宗亲和勋贵的贺礼。

    因为赵幼澄没来,周家两府的老夫人在,周家的贺礼搬上来,忠义候周聿昭的贺礼,实在华贵。

    周太后看着华冠笑着摇头:“怎好如此奢侈。”

    但看得出来她很满意。因为周聿昭的用心,即便她如此训斥他,对他如此失望,周聿昭依旧用心了。

    忠勇侯夫人柳氏笑着说:“孩子们纯孝,自然是有好东西先想着献给娘娘。”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声:“婉淳长公主的贺礼没到吗?”

    在嘈杂的空隙中,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让周围的贵妇人们都噤声了。

    文襄立刻接话说:“自然是到了,将婉淳公主的贺礼抬上来。”

    薛礼早已经准备好,等礼部的人抬上来,周太后就知道是屏风,她喜欢收藏屏风的事情众所周知。

    一架六曲屏风比其他人的寿礼更贵重,因为木胎上的镶嵌的色彩闪耀的是母贝,这是少有的工艺,外加一副万寿图,特意请永嘉寺空悟大师批过朱红。

    这寿礼比起忠义候的,就显得更庄重,忠义候的寿礼华贵,但过于讨好,意境落了下乘。

    这般至纯之孝的心思,谁敢说婉淳公主今日的缺席是不孝?

    谁敢说祖孙不和?

    皇后笑着说:“阿鲤了解母后,最是知道母后喜爱屏风,可见孝心可嘉。”

    而周太后看着屏风久久没有回神,红绸揭开那刻起,她就没了表情。

    因为这是文敬太子的旧物,那卷万寿字只是个搭头,是赵幼澄托永嘉寺的僧人抄写的。

    周太后知道,这架屏风是太子当年准备给她的寿礼,可惜太子最后也没能送给她。

    看到红漆木胎,她忽然就想起来了,甚至清晰记起太子当年为她筹备寿礼的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赵幼澄明知道,这是父王当年没能送出去的寿礼,她偏要送给皇祖母。

    让她也尝尝杀人诛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贺礼贵重,但其他人不知其贺礼的来历,都啧啧称奇。

    只有太后有些沉默,最后也只说:“文襄,去太微宫走一趟,赐宴婉淳公主。怜她一片孝心,好身保重身体。”

    文襄也已经认出这架屏风了,简直胆战心惊。

    献寿礼还在进行中,周太后却没了兴致。

    连看着在座的一众的官眷们,也觉得呱噪,她的兴致彻底坏了。

    傅嘉宜看着周太后目无焦距,不懂她怎么会没了兴致,就端着茶上前屈膝蹲在周太后下首:“外祖母还没有尝尝我的茶。”

    周太后收回目光,垂首看着她,慢慢笑起来目光中都是怜爱。

    甚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夸道:“你是好的,一直都孝顺。”

    可能是被赵幼澄的诛心之举气着了,她拉着傅嘉宜说:“大早上就起来忙碌,今日你受累了。”

    “我不累。”

    周太后拉着她的手一直都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像是故意给她抬身价。傅嘉宜扫了眼身后的官眷们,她甚至看到了宋宝珍和江南的几个女娘子。

    心里不无得意。

    赵幼澄傍晚时分还跪在殿内,今日为父王母妃守一天,略略为自己赎罪。

    她更恨的是自己,所以无颜面对父王母妃的排位。

    文襄来太微宫几次,都没有认真仔细看过这里。

    他在宫中几十年,从不到十岁就跟着当时的周皇后,几十年在宫中屹立不倒,自然有他赖以生存的本事,可到老了,终是被雁啄了眼。

    太微宫中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花木的位置都不曾变过。

    可见是这位殿下精心维持,这位殿下实在行事诡谲,让他防不胜防。

    胆大而心细,每每都能抓住娘娘要害之处。

    今日寿礼更是让他胆战心惊,那可是先太子的遗物啊。

    赵幼澄一直都带着着屏风,前世她走哪都带着父王和母后的遗物,就像拖着重重行李不肯撒手的落魄贵族,妄想还能重得荣耀,能回到往昔的宫殿中,能受万人跪拜……

    这样的她其实很可笑吧,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只肥羊,皇祖母都将她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实在太好骗了。

    既然无用,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自然物尽其用。

    文襄被领进永嘉寺,永嘉寺僧侣不过七八人,但依旧有府兵把守。

    文襄进了永嘉寺正殿就看到她素身麻衣跪在殿中,一看就跪得久了。

    他跪在门外:“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满心戒备。

    赵幼澄只管闭眼听经,诵经的人已经从空悟大师换成了小沙弥。

    “文总领起身。”

    文襄看着她恭敬道:“老奴奉太后娘娘旨意,赐婉淳长公主筵。”

    赵幼澄只管听经,都不曾回头:“儿臣赵幼澄领旨。谢皇祖母赐宴。在佛祖面前恕我不能起身谢恩。”

    文襄见殿外还有人候着,劝了一句:“殿下还要保重身体。”

    赵幼澄风寒不作假,所以她不曾起身,但回头准了文襄进来。

    文襄一眼就看出来她面带病容。

    赵幼澄对他信不信自己生病根本无所谓,只说:“今日诵经结束就好。劳烦文总领辛苦跑一趟。不能和皇祖母当面贺寿,实在是不孝。就在佛祖面前为皇祖母祈福,保佑皇祖母长命百岁。”

    文襄不敢再多说。

    等出门时,他才回头看了眼,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性,若是男儿必定不简单。

    他还要出城回广春园复命,不敢耽搁只管去了。

    赵善易在西苑听了一嘴八卦,连个想问话的人都没有。

    西苑中人多嘴杂,周围都是别院,官眷们大多住在这附近。

    这次负责护卫的除了禁军羽林卫,就是步军营的人。赵善易要在此处坐镇,但也知道出不了乱子,这里距京卫大营路程不到十里。

    这会儿时间早,裴岘性格不爱凑热闹,但他性格谨慎这会儿肯定在大营中,他突然就想到一个好去处,打马去了京卫大营。

    京卫营里正热闹,张克坚正和裴岘比划拳脚功夫。

    张克坚是个武痴,他马上功夫了得,是一名悍将。早听闻兄长说过裴岘的拳法了得,两人还没有赤手空拳过过招。

    此时三个回合,张克坚屡屡败在裴岘拳脚之下,他眼神发亮:“怪不得兄长说你的拳法了得。果然有点意思。”

    虽然他看着比裴岘要高壮,但近身拳脚却不得其法。

    演武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全是叫好声。

    裴岘微微喘气,面色并没有欣喜,只是说:“功夫和杀招端看怎么用,力在身上游走,厚积薄发只在一瞬,不过是熟悉而已,就像你在马上的功夫,我就不及你。”

    张克坚摇头:“功夫好就是好,没有那些谦虚之词……”

    两人有来有往还在较量中,心心相惜的对手,更在乎试探对方的内在力量,军中汉子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赵善易刚进营中就听到了,被挡在门外也不在意,等人去报了裴慎来领赵善易,赵善易还奇怪:“你们这是干嘛呢?”

    裴慎:“大人和裴将军在练拳脚。”

    瞧多会说话,明明就是比试非说是练拳脚。

    今日西苑行宫那边都在祝寿,城中留守的人不多,倒是这里不受影响。

    等他跟裴慎挤进去,就见裴岘的缠藤手将张克坚一个反身放倒,他看得眼睛发亮,有多久没看见裴岘这一手了。

    心里顿时有些痒痒,进了人群中,丝毫不见外。见张克坚已经脸通红,可见已经较量有一会儿了。

    他和张克坚抱拳算是打招呼,然后捋了捋袖子,将袍子前摆别在腰间和裴岘说:“让张大人歇歇,我有段时间没领教你的本事了,我和你过两招。”

    后面有人起哄:“行不行啊?”

    他的功夫在兵器,使长枪,对拳脚他不是裴岘的对手。

    但是男人嘛,不能说不行。

    裴岘布衣短打,满头是汗,依旧面色沉静,伸手拉起张克坚,转身对着过来的赵善易,赵善易快攻一个前扑,裴岘一躲,两□□脚分缠,裴岘的缠藤手赵善易也学了很久,不同于张克坚的不得要领,他能和裴岘还能很漂亮的过几招,很有观赏性,看着十分漂亮,在场叫好声一片。

    张克坚也不恼,因为裴岘和他打的是杀招,招招制敌,所以看着简单,无甚花样,纯力量上的较量,甚至有些无趣。

    但他和赵善易明显是放水,看着花样百出,赏心悦目,但点到为止。

    赵善易在他手下过了十几招,叹气:“还是不行。”

    本就是一时兴起,为了痛快松筋骨,他才不想拿起长枪来干一场架,那成什么了?送上门找茬?跑人家军营里来寻死的。

    三人就此散场,剩下的小子们跃跃欲试进了演武场开始一一对阵。

    张克坚走之前还笑说:“小子们,打出来第一,今日重重有赏。”

    人群中顿时欢呼。

    等进了帐,裴岘问他:“你怎么来了?”

    赵善易:“我卯时就开始忙了,好事轮不到我,这会儿总得让我歇歇吧。”

    裴岘并不接话,今日这种盛事自然人人都忙碌。

    赵善易偷偷说:“庆王今日陪陛下宴请宗亲,从卯时开始就没出西苑。周宪实在城中坐镇,马廷庸都被陛下支使出来了。”

    裴岘淡淡说:“庆王大概,不甘心只做富贵王爷了。”

    赵善易也知道,只好说:“周宪实这个老小子刺激到他了。”

    他很有些嘴臭,总骂他们老小子。

    裴岘笑了下,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赵善易见他冲了澡换了身衣服,问:“你今晚回不回城?”

    裴岘:“怎么了?”

    “太微宫那位,今日没参加寿辰,听说染了风寒。”

    裴岘猛然回头看他,仿佛不相信。

    赵善易也叹气:“我和你说过那位不简单,你别不相信。前几日还城外跑马,你都追不上,可没人知道她骑术了得。”

    裴岘什么都没说。

    赵善易又偷偷说:“她早早就打点好礼部的堂官让人照顾好太平王,可见早就不准备祝寿了。”

    裴岘皱眉听着这个消息,实在不相信赵幼澄能做出这种蠢事来。陛下就是再纵容,她也不能明目张胆这么胡来。

    她和太后究竟有什么不能解的仇?值得她这样……

    赵善易知道的消息有限,毕竟广春园他也进不去。

    但广春园中热闹是实实在在的。

    庆王带着宗亲小辈们一同进了广春园,给太后当面祝寿。

    庆王妃跟在皇后身后,笑着夸赞京中贵女们,有意无意想让太后娘娘添彩头。

    “今日园中热闹,看着这些小娘子,真是个个都喜爱。也不知将来便宜哪家的坏小子。”

    今日能做媒成就几桩好姻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庆王妃的心思明明白白,方氏听着垂头看都不看,她不喜欢庆王妃这人,就是因为她功利性太强,做事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很奇怪,她和庆王妃早年就认识,赵幼澄才认识多久,偏偏和赵幼澄能说到一处。

    说到赵幼澄,她不免心里有些挂怀。

    这时太后顺着庆王妃的话,笑说:“你这话可是得罪了两处。”

    庆王妃更是凑趣:“怎么会,今日母后寿辰,如此盛会,能得一场天定姻缘,才是幸事。”

    她的话说得如此露骨。

    不光方氏,在场有女儿的人家大都垂首。

    静义公主不动声色看了眼庆王妃,傅嘉宜今日无疑是最瞩目的。

    静义公主怕她胡来,眼下儿子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姑苏回京的时候她还想着,儿子和阿鲤自幼一起长大,可等入京后她已经彻底不敢考虑阿鲤了,阿鲤这个孩子实在太危险了,她立刻变成了姑苏的静义公主,考虑事情又重新变得谨慎。

    眼下她也不敢随意攀亲,京中局势错综复杂,她看上的人家无非就是那么几家。

    听说裴家女儿性情温顺,可夫君不在京中,她拿不准主意。而且裴家并无择婿的话穿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有合适的人选,并不急着打听合适的人选。

    嘉宜和她屡屡提起宋大人的千金,她在姑苏时也见过,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所以她还在考虑,在等等看。

    所以等庆王妃提议后,皇后也没有阻拦,几位嫔妃跟着附和。

    周太后当真起了兴致,兴致勃勃开始让各家女眷上前,要细细看女娘子们。

    不光静义公主着急,已经在物色女婿的人家都有些紧张。

    等到宋夫人领着宋宝珍上前时,傅嘉宜更是在周太后耳边说:“宋家姐姐,我们时常在一起处玩耍,兄长也很喜欢宋娘子。”

    周太后看了眼静义公主,见她并没有反驳。

    傅容才情品貌都是一等一的,不骄不躁,可堪大用。这次更是高中,京中盯着他的自然也多,如此乘龙快婿,自然抢着要。

    她原本想周家的周璎年岁正好,但刚才周璎行礼时,静义头都没有抬起,对周璎态度冷淡,她就明白,静义不欲和周家结亲。

    那就,遂了她的愿吧。

    她笑着问:“如此品貌,可有定亲?”

    宋夫人听得心一颤,头也不敢抬:“回娘娘话,还不曾。”

    周太后笑着说:“那今日老身来做这桩媒,如何?”

    宋夫人听得又如烈火加身,根本没想到遇上这等事。

    但又丝毫不敢反驳,只能垂首:“谨遵娘娘懿旨。”

    周太后笑呵呵说:“姻缘天成,这话是不假,但也不能乱点鸳鸯谱。老身有一个外孙,前些日高中一甲第二名,出身姑苏傅家,他母亲在老身膝下长大……”

    宋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懵了,不可置信抬头看着静义公主。

    静义也被周太后的这一转折惊的心直跳,这会儿也没有那么挑剔了,比起周家,她更愿意和宋家结亲。

    静义公主微微颔首,宋夫人心中大定,欣喜叩首,接了这桩姻缘。

    在场的都给两人贺喜,毕竟当场做媒两方都愿意,贺喜声不绝于耳。

    或许是这个好彩头,宋宝珍还跟在母亲身边很是震惊,自己居然被指婚给傅容。

    等着母亲领着她退出去,她都没有回过神,整个人都呆呆的。

    裴芝玉早已经等着她了,见她过来嬉笑着说:“恭喜宝珍姐姐了。”

    宋宝珍还不知害羞,整个人懵懵的。

    裴芝玉见她不像是开心,偷偷问:“宝珍姐姐不喜欢吗?”

    宋宝珍这才赶紧拉了拉她,低头悄声说:“我……有些震惊。”

    裴芝玉也笑起来,最是知道少女心思,傅容那人她也见过,非常不错的人,何况两人自小就认识。

    裴芝玉安慰她:“不用怕,今日人多打趣你的人也多,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两个少女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说自己的悄悄话,因为这里大多官眷彼此也不熟悉。能遇见相熟的都坐在一起悄声说话。

    裴芝玉还在开玩笑,“我明日回城,要去告诉殿下这个好消息。”

    宋宝珍这会儿才知道不好意思了,裴芝玉继续说:“这样一来,你就成了殿下的表嫂……”

    越说越离谱。

    宋宝珍拉拉她的衣服,不准她胡说了。

    周太后因着这桩亲事,后续又给几个已经定亲的女娘子保媒,她到底做事老辣,说话做事稳妥,丝毫不露破绽,算是圆圆满满了。

    能得太后娘娘保媒,是天大的殊荣。

    最后太后给几位小娘一人赐一支鸾凤金步摇。

    今天的保媒算是这场声势浩大的寿宴,最后的锦上添花的一笔。

    戏罢,百官家眷一一退出广春园。

    方氏扶着康亲王府的老王妃,康亲王府的别院离这里并不远,老王妃笑着说:“今晚和我老婆子做个伴吧。让人去寻你们家的两个小子。”

    方氏笑着说:“两个小子和太平王住在一处,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家七爷今日要守值,这可是您非要留我的,到时候不能嫌我呱噪。”

    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其实两家别院是挨着的,只隔着一道墙。

    赵氏笑说怕:“正好给我作伴。”

    康亲王府的老王妃笑着说:“就喜欢你的爽利,善易这小子是个有后福的人。”

    方氏笑说:“这话我要回去认真给七爷说一说,让他记心里。”

    老王妃被她逗得笑起来,和赵氏说:“善易年幼过的苦,可得了个好媳妇,不亏。

    这几个小辈们,都是有福的,阿鲤没来,我倒是有段时间没见她了,她的礼物倒是不吝啬,我收了不少,就是见不着人。”

    方氏见她说起赵幼澄,心里有些担心,也不知人病的严不严重。她和赵幼澄投缘,性情相投,自然亲厚。

    “正好,我也回去看看她,前几日还和她城外跑马,大概是吹了风。”

    赵氏听的好奇问:“殿下会骑马?”

    方氏笑说:“她骑术看着很不错,裴大人都追不上她。”

    老王妃突然问:“哪个裴大人?”

    方氏被问的一顿,以为她们误会了,赶紧解释:“户部裴老尚书的幼弟。和我家七爷自小相识。”

    老王妃像是想了一会儿,才说:“哦,他是长嫂徐氏带大的,前几年见过一次,沉稳干练,有其父之风。年纪也不大吧?”

    方氏有点没明白老王妃的话:“比我家七爷小一岁。”

    老王妃点点头,再没说话。

    方氏这边陪着老王妃回了别院,赵善易那边才和裴岘分别又去了西苑。

    而等上灯的时候,裴岘一人一马独自回城去了。

    第62章 俗世红尘

    ◎人间渡◎

    赵幼澄听经直到未时, 诵经结束后才起身。

    她一整日水米未进,等起身出殿后,才站不住了, 冬葵几乎半搂着她, 她膝盖疼的厉害,整个人都打颤,冬青吓得将她整个人架起来。

    赵幼澄才吩咐冬青:“明晚开始太微宫闭门谢客, 未来一个月就说我在永嘉寺参禅悟道,不见外客。”

    她也不耐烦几人来抬她, 只让冬青背着她往回走,章嬷嬷见她熬成这样, 红着眼说:“快坐下来, 要先上药, 要不吃点东西吧, 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

    赵幼澄也不饿,安抚她:“没事的, 歇一晚就好了。”

    章嬷嬷一点都不信她的鬼话了,她的主意太大了。

    服侍她吃完后,又让黄太医看了看, 赵幼澄摆摆手:“晚上睡前再敷药。”

    忙碌了好久, 才安静下来。因为她要还有事要忙,冬青和章嬷嬷就在屋子里守着。

    裴岘回城时已经有些晚了,远远看到永嘉寺的灯还亮着。

    赵幼澄晚上回太微宫后,又见了冯唐,粮店新的管事已经安排好了, 冯直这几日统计的粮价, 赵幼澄对比了前几年已经算是居高不下, 冯直也说了,他这几年见得多了,粮价一路飞涨,最苦的是百姓。

    短时间内粮价被迫涨起来,若无天灾只能是人为。

    她对比看的久了,也能看明白了。

    今日赵诚不在家中,冬葵和冬凌都被她打发去都跟着去了西苑。

    冬青要去照看叶嬷嬷,只有章嬷嬷还要去忙明天的事。

    赵幼澄跪了一日,等晚上已经精疲力竭,尤其她还生着病。等冯唐走后,守夜的人都让她打发出去了。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大概是累极了,腿又疼,所以也睡不着,她就把灯都点了,坐在东炕上看书。

    裴岘是被一个小女婢引进来的,赵幼澄听见禀报,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会儿回来。但见他畅通无阻能进来,就知道是彭懿放他进来的。

    她的太微宫拦得住别人,却拦不住他。

    裴岘见她坐在灯下,朦胧的灯光下,她脸色并不好看,听说她今日在永嘉寺殿内跪了一整日。

    固执的不要命,细想来她很多时候都不惜命。

    她膝盖疼的厉害,不能盘腿,只能舒展着靠坐在炕上。

    而裴岘站在碧纱窗外,两人隔着一道门,遥遥相望。

    赵幼澄问:“你怎么来了?”

    今日欢庆,城中的人大部分都出城了,留守在城中的除了守政,就是不得宠的。

    她可不敢想,裴岘是专程为了回来看她。

    即便和裴岘有来有往过招几次,她都不敢想裴岘对她有倾慕之心。

    她只当那是,互相熟悉的斗嘴而已。

    裴岘远远看她问:“风寒好了吗?”

    赵幼澄还记得他上次威胁她,下次再以下犯上用戒尺打她。

    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又变了副嘴脸。

    “好了。”

    她说瞎话张嘴就来,尤其在他面前。

    裴岘盯着她,跨步踏进东间卧房,赵幼澄想提醒他,孤男寡女……

    但是又没开口。

    这是裴岘第一次跨进她的卧房,她卧房很开阔,尤其东炕就在窗下。炕边就是书柜,炕桌上的书堆了很多,她其实一直都很勤奋,比男子更甚。

    裴岘走到炕边,也不问,只是直接伸手按了下她的膝盖。

    “嘶!”,她顿时疼的皱眉,不可置信看着他。

    她脸上都写着‘这种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的?’。

    裴岘脸上丝毫看不出情绪,只是面无表情问:“做戏连命都不要了吗?”

    赵幼澄以为他是关心自己,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气人,隐隐的训斥,让她听了顿生一生反骨。

    “师叔深更半夜来,就是为了教训我的吗?”

    裴岘坐在她对面,拿起她放下的书看了眼,一本杂书。

    他挑眉看她一眼。

    赵幼澄在他面前总觉得理亏,从前心里是感激他,还曾想着报恩。

    但是他太气人,后来她慢慢就不感激了,每每碰见就像刺他,看他究竟会不会生气。

    见他不说话,她就问:“师叔见过太后娘娘了?”

    她心里笃定,那寿礼除了她和皇祖母没人知道其中渊源。

    裴岘听到她的试探之言,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在寿礼上动手脚了?”

    赵幼澄惊讶转头不看他:“师叔没看到我送的寿礼吗?那是我在姑苏就准备好的,怎么可能,师叔总是揣测我的用心,每每把我往坏处想,真让人伤心。”

    “你心虚的时候,话会变多。”

    赵幼澄:“……”

    此刻,她只想把他轰出去。

    裴岘见她脸色不对,问:“跪了一日,不要命了吗?”

    赵幼澄:“师叔,夜半三更……”

    “你我孤男寡女,有悖人伦是吗?”

    他打断她的话,突然靠近她。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的味道,瞬间包围了她,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裴岘伸手轻轻覆在她膝盖上,却看着她的眼睛,问:“你难道没有蛊惑我吗?”

    为什么我会忍不住靠近你?

    即便有悖人伦,依旧挡不住心里的欲望……

    赵幼澄被他的话惊呆了,又或者是被自己砰砰跳的心,吓得不敢说话,只是眼神湿漉漉的看着他。

    裴岘又伸手覆在她眼睛上,轻声说:“你不要这样看我。”

    我会忍不住让它流出眼泪。

    手心里毛茸茸的感觉,是她听话的闭上得了眼睛。

    赵幼澄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有很多尖酸刻薄的话,有很多以下犯上的话,等着和他打嘴仗。

    她心里笃定他是说不过她。

    心里笃定,他不会和她计较,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他不按照常理说话,他胆大包天。

    他的手很宽阔,放开她的眼睛后,却又握着她的细脖颈,将她的头微微扬起,赵幼澄丝毫不敢挣扎,只是下意识伸手攥着他的衣袖。

    “我杀过很多人,也死里逃生过。可你偏偏叫我师叔,闯进来要我保护你。你该知道,上京城里水太浑,我让你安分一些,你偏偏不肯听。”

    他眼睛里暗涛汹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事。

    赵幼澄听着他低声说着,慢慢伸手抓在他手腕处,轻声问:“你有为我杀过人吗?”

    他不说话。

    赵幼澄又问:“那你为刘娘子杀过人吗?”

    她身上还有佛堂里香灰的味道。

    那一瞬间裴岘眼睛里只看到一片艳红,漫开一片。

    俗世红尘,人间渡。一面是宽宏佛法,一面是万丈红尘。

    他如信徒,低头吻了红尘执念。

    赵幼澄被他攥在手中,动弹不得,只觉目眩神迷如烟花绽放,脑中空白一片。

    她原本头疼欲裂也感觉不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能听到他,看到他……

    从头到尾他都是静静的,丝毫看不出情绪,赵幼澄却心如擂鼓,心都要跳出来了。

    赵幼澄最后问:“裴蕴玉,你信人死后会轮回吗?”

    要不然,我怎么会遇见你,我死前盼着你能来救我……

    裴岘依旧握着她的脖颈,然后用力捏了捏她的腿。

    “啊……”

    赵幼澄一瞬间生不如死……

    只想杀了他。

    裴岘只说:“跪久了,就要把淤青揉开,若不然明天就不能下地了。”

    赵幼澄瞪着他,不相信他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明明前一刻还亲了她,下一刻就说出这种冷酷无情的话。

    裴岘说完也不在乎她说什么,明明艳色无边的动作,明明怜惜爱意漫开,可他就是如此自持,收放自如。

    可惜赵幼澄疼的受不了,恨恨看着他,攥着他的胳膊。

    裴岘仿佛心无杂物,只管给她轻轻揉着膝盖。

    听见外面章嬷嬷回来了,问:“殿下睡了?”

    赵幼澄吓得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出去。

    “我没睡。”

    他依旧站在她身边,赵幼澄脸上都是急色,章嬷嬷已经推门进来了。

    章嬷嬷推门进来见外屋没人守着,等到碧纱窗门口,才看见裴岘站在几步外,赵幼澄手中握着书低着头,两人像是在说什么事。

    章嬷嬷之前提醒过赵幼澄,男女有别,可惜赵幼澄不当回事。而裴大人又是长辈,且是正直君子,向来寡言少语。

    章嬷嬷心里放心,也就不提了。

    裴岘等章嬷嬷进来,只说:“这几日最好闭门谢客,至于永嘉寺,最好别去跪了。心诚不再一时半会儿。”

    章嬷嬷立刻说:“裴大人说的是,殿下今日跪了一整日,已经不能走路,还是背回来的,明天肯定是不能跪了,风寒还没好。”

    赵幼澄看着他,心里如擂鼓稍稍按下去,又觉奇异,裴蕴玉也有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候……

    章嬷嬷招待道:“裴大人坐,我去泡茶。”

    裴岘却说:“不必了,我这就走。”

    等裴岘走后,章嬷嬷回来问:“裴大人怎么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话?”

    赵幼澄摇头:“没有。”

    章嬷嬷还嘟囔:“裴大人虽然看着冷脸寡言,但做事最是稳妥……”

    赵幼澄心里乱糟糟的,仰面闭着眼,一言不发。

    章嬷嬷以为她难受,搬开里面的小几,服侍她躺下,吹了灯悄声出去了。

    广春园中的人潮退后,皇后领着众人回去了,陛下晚膳会在光春园里和太后娘娘一起用膳。

    今日陛下的孝心日月可鉴,百姓无不传颂。

    一整日西苑中议政的外臣进进出出,而他们的家眷在后面的广春园里陪着太后娘娘听戏。

    广春园里此时寂静无声,傅嘉宜还等着陪太后说说话,可周太后温言细语说:“嘉宜一整日累了,去陪你母亲休息会儿吧,到时候一起用晚膳,让文襄候着就行了。”

    傅嘉宜刚想说她不累,静义公主拉着她立刻谢了恩。

    出了院子,傅嘉宜还问:“母亲为何不让我跟着?我们已经忙了这么久了……”

    静义公主不好和她解释,太后和文襄有话要说。

    “太后也要休息了。”

    傅嘉宜心里不甘心,又低声问母亲:“实在蹊跷,明明月初的时候,赵阿鲤还好好的,竟日竟然病的不能起身了……”

    尤其她公主府的别院都是陛下给指定的,就在西苑靠北的颐梦园,一个很漂亮的园子,她还带着人进去收拾了。没想到她竟然没来,浪费如此好的园子。

    静义公主现在听着赵幼澄的名字,都觉得心惊。实在是这位侄女行事蹊跷,和太后娘娘之间你来我往,看着今日这样的场面,都无人敢说她的不是。

    可见她平日里和宗亲们怕是很亲厚,连太后娘娘都不能把她怎么样。但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傅容的亲事定下了,原本两家有些意向,但今天尘埃落定,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心里也安定了不少。静义公主此刻只想歇一歇,想一想接下来该忙什么。

    比如亲家那边要开始走动,或者该备什么礼。傅容的差事还没定下,吏部分派了差事,到时候是京中定居,还是……

    她不知不觉就已经想的远了。

    傅嘉宜见母亲不说话,问:“难不成,赵阿鲤和太后娘娘之间……”

    “你闭嘴!”

    静义公主警告她:“再要是口没遮拦,有你苦头吃。”

    傅嘉宜吓了一跳,赶紧说:“我只在母亲面前说一句,母亲何必这样骂我。”

    静义公主:“你记住了,少听少看。”

    傅嘉宜听没听见去,她也不知道。但傅嘉宜确实不敢再乱问了。

    只此时周太后心情确实很不好,仰面躺在罗汉踏上,她问文襄:“果真是病了吗?”

    她连名字都不肯提起。

    文襄不敢欺瞒:“是,确实病了。殿下一直在永嘉寺内殿听经。”

    从卯时开始,一直到未时。

    文襄也惊讶赵幼澄的狠劲儿。

    周太后面无表情淡淡说:“小小年纪,心性就这么狠。太平王是不适合养在她身边。皇帝糊涂了。”

    文襄不敢接话,更不敢反驳。

    周太后又说:“晚膳让太平王一同前来,皇帝素来爱重他们,怎么能让他无教无养呢。”

    文襄一句都不敢说。

    他知道,毕竟是太后娘娘压倒那位。可那位的狠是让他不敢轻视。

    周太后面无表情:“将那架屏风摆出来,放在殿内。”

    文襄迟疑:“眼下就在……”

    “就放在广春园。”

    那就是不准带回宫。

    那毕竟是文敬太子的遗物。她伤心也好,愤怒也罢,都不想看见。

    她活到这个年纪,哪里容许一个晚辈如此放肆。

    文襄哪里敢反驳,立刻起身:“老奴这就去。”

    周太后喃喃:“自幼失怙,六亲不认吗?既然你不识父母亲恩,就不要怪我。”

    晚膳赵晖同皇后陪着太后用膳,说的都是今日祝寿的事,谈的也是今日江南的戏班的戏,关于今日祝寿的人,赵晖闭口不提。

    皇后也只管说:“母后今日促成了几桩好姻缘。”

    赵晖笑起来:“是吗?那就让新人成婚后记得给母后谢恩。朕给礼部下个旨。抓紧协办这件事。”

    周太后笑着说:“也是好事。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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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女娘到了年岁有了好姻缘,咱们家的也该着手准备了。公主成婚毕竟不同寻常人家女儿。”

    赵晖的笑意淡淡的,但依旧说:“母后说的是,安成的婚事今年必定要定下的。”

    “阿鲤的也要相看了。”

    赵诚坐在下首,这时突然问:“阿姐不能陪我了吗?”

    周太后笑着和他解释:“你是王爷,你姐姐总不能一直陪着你。”

    赵诚问:“为什么不能?”

    周太后被他天真的话问的有些哑口。

    皇后见太后不说话刚想接话,太后却说:“你姐姐自然要成婚,她自幼姑苏长大,不知礼仪,当然要重新学。”

    赵诚想了想,问:“阿姐身体不好,几次险些丧命,平日几乎不出门,整日诵经祈福,要么就在家中研习丹青,礼仪更是很好,怎么传闻她不识礼仪?”

    周太后见他依旧一脸天真的问她。

    赵诚话少寡言,时常跟在太子赵贤身边,这么些年都是个不打眼的孩子,没人会特意盯着他,因为他真的表现平平,没有突出的地方。

    此刻太子安慰他:“阿弟不要担心,婉淳皇姐性格极好,父皇定然会保护好她的。”

    周太后听的心口疼,皇帝这是当着她的面,招揽了两个孩子和她打擂台。

    赵晖也说:“母后爱护阿鲤的心,朕是知道的。父皇也曾郑重嘱咐过朕,他们两个怎能和寻常人家比,只管开心就是。阿鲤身体不好,朕更不忍她受苦。她想独居就独居,想住宫中就住宫中。这些都不是大事。若是连公主都不能活得快活,那就真的是朕的失职了。”

    他是不肯开口让太后着手教导两个孩子。

    不能落在宗亲眼中成了他容不下两个侄子侄女,他平白担这个恶名。

    周太后见皇帝不松口,也不再强求,只是叹气:“也不知阿鲤怎么样了。”

    赵诚立刻说:“都怪我,那日非要出城跑马,阿姐不放心跟着我出城,这才受了凉。”

    赵晖看了眼赵诚,他心知肚明,是赵幼澄和赵善易的夫人结伴而行。

    但他不欲在这件事上说话,所以画风一变说:“你爱护你姐姐的心思和你姐姐爱护你的心是一样的。朕很欣慰。太子要多和阿诚学习。”

    赵贤想了想姐姐安成公主坑他的往事,但依旧违心的点点头。

    广春园中其乐融融,陛下晚膳过后就回了西苑办公。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贵人们见证了这场盛世大筵,难免心中有计较。

    而有幸能进园子仰望贵人的女眷们,就可将此事作为谈资,也是生平一大值得传颂的经历。

    赵善易今晚在西苑当差,见叶雄巡查回来后,问:“怎么了?”

    叶雄看着孔武,但是心细,悄声说:“陛下今夜在召见入京的官员。”

    赵善易看了眼时间,挑眉:“只是三两个,也正常。”

    叶雄看了眼外面,和他比了个数。

    赵善易看了眼,收起笑意,点点头。

    “今晚加紧巡逻,万事不知。记住了,今晚谁也没来过西苑。禁中当差除了一双利眼,还要有一双聋耳。“

    叶雄感激地点点头。

    赵善易又想起裴岘的话,陛下在选巡边的人,看样子是不想用庆王,那会用谁呢?

    第二日广春园中戏班子还在唱,今日陪同看戏的人由太后娘娘召见,官眷都在城外别院中,被点中的陪太后娘娘听戏,必定是太后娘娘亲近的人。

    果然,第二日就成了施夫人等一众勋贵命妇们的主场。

    皇帝照常在西苑办公,赵善易换防后就回去休息了。

    进了别院,见方氏一个人在家,两人已经快两天没见面了。一个在西苑当差,一个在广春园听戏。

    他还纳闷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方氏稀奇:“那你还想在家中看见谁?”

    赵善易被她逗笑了,问:“夫人这话有些蹊跷了,我的意思是,今日怎么没有去听戏?今日周边的女眷们都在。”

    方氏:“不耐烦和她们说话。你知道婉淳竟然没来。她那日还说和我作伴。”

    赵善易嗤笑:“她?她那样的人,心眼多着呢。”

    方氏将他换下的腰带甩了他一下:“去,不准你这么说她。”

    赵善易失笑:“没有婉淳,你就不和其他人作伴了?”

    方氏又说:“昨日太后娘娘连着给几家指婚,静义公主的长子,指了姑苏来的宋大人的女儿。”

    赵善易皱眉:“还有谁家?”

    方氏又说了两个,最后说:“剩下的是已经定亲了的,为了吉利让太后娘娘保媒。”

    赵善易想,太后和婉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太后这是把京中适婚的年轻人都定下了,摆明了让婉淳远嫁?

    还是说,婉淳不肯听太后指婚,这才躲在太微宫中不出来?

    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方氏问:“你想什么呢?说话你也不听。”

    赵善易摇头:“没有,我在想,静义公主长子这次高中,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倒是定了稳妥的人家,安阳侯就为他女儿打听过。”

    方氏想了好一会儿,才问:“安阳侯?他不是只有三个儿子吗?”

    “你忘了,前不久外室带进门那个女儿已经十七岁了。”

    方氏啐了口:“真不要脸。”

    堂堂一甲第二名的榜眼,也是他的外室女能肖想的。

    赵善易失笑:“这老小子听说对这个女儿很宠爱。”

    方氏不屑道:“你等着吧,他再宝贝,也没人和他结亲。”

    “那可未必,这就是你不懂了,京中外地的举子那么多,总有家境贫寒的,有那么些个,想一心往上爬的。难道还挑不出一个乘龙快婿?”

    方氏呵呵两声,不再说了。

    第63章 皇祖母不服老

    ◎那真是遗憾◎

    广春园的戏班子连着三日没停过, 这几日入园陪太后娘娘听戏的都是贵夫人。

    但西苑里的发生了什么也都陆陆续续传出来了。

    傅容的亲事虽然定的仓促,但也在情理之中,是静义经过深思熟虑的。

    周太后问过她关于忠勇侯的女儿, 她当时以大考的理由推拒了, 她刚入京的时候,有些眼高手低,思量过很多, 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想冒险。

    她还以为太后会撮合和周家的亲事,没想到周太后直接指了宋家。

    静义公主此时正在思量给宋家下聘的礼单, 放在京中,宋家确实有些不够看, 驸马也不在这里, 她一时间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 书信已经去了姑苏这一来一回, 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她还在暗自思量,傅嘉宜见母亲一个人叹气, 以为母亲不满意哥哥的婚事,就和母亲说:“母亲不用理会那些说酸话的人,我觉得宋家姐姐就很好。哥哥有大才, 何必要娶高门女看人脸色。”

    她这话很站不住脚, 不过是怕哥哥娶了赵幼澄。

    静义公主也知道,但依旧觉得不那么满意。

    “话是这么说,可你哥哥将来要留在京中,无人提携……”

    “母亲以为攀上高门贵女就有倚仗了吗?不过是仰人鼻息。”

    静义公主训斥她:“女儿家不可如此说话咄咄,你性情向来偏激, 自己收敛一些。”

    傅嘉宜毫不在意母亲说什么, 她现在只想着如何再挑一门显赫的婚事, 最好压过那些看轻她的人……

    静义公主原本还为自己儿子的亲事感慨,但随后遇见的几位夫人说起的闲话,让她立刻打消了遗憾。

    据说是安阳侯夫人手帕交的一位夫人那里露出话来,安阳侯刚进门的外室带着的那个女儿不小了,安阳侯甚至打听过傅容。

    她听得心惊,安阳侯掌兵权臣,怎能用外室女辱她儿子。

    可惜她依仗实在不多,更不敢声张这个八卦之言,接下来就安心为儿子筹备这门亲事。

    赵幼澄第二天起来,果然两膝疼的厉害,连路都不能走了,腿弯曲的时候都疼的厉害。章嬷嬷心疼问黄太医开了方子煮水给她泡脚。

    第二天方氏就回城了,特意来看她,见她竟然不能起身,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严重?”

    赵幼澄无奈的笑,冬青嘟囔:“殿下昨日在永嘉寺听经,从卯时跪到未时,今日就不能起身了。”

    方氏皱眉:“你为太后娘娘祈福,也不能这么不顾身体,本就感了风寒。”

    赵幼澄安慰:“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方氏关切一番开始给她讲:“昨日园中是真的热闹,你可知静义公主的大儿子定了亲。”

    赵幼澄吓了一跳,问:“定的谁家?”

    “太后娘娘指婚,定了姑苏宋家的女儿。”

    赵幼澄惊讶后慢慢就笑起来,表哥前世的姻缘,没被更改,可见两人真的是天定的良缘。

    “当真?等宝珍回来了,我定然要问她讨礼。”

    方氏见她真心高兴,笑说:“你表哥还说,你的姻缘不知在哪里。”

    赵幼澄面上不变,只管笑着。低头看着膝盖,心里想的却是那为老不尊的人教训了她一通……

    “怎么会突然给表哥指婚?只是表哥一人被指婚吗?”

    “庆王妃递的梯子,我看皇后娘娘倒也淡淡的。除了你表哥还有两家。剩下的是已经定亲了特意让太后娘娘保媒。”

    赵幼澄惊讶庆王妃竟然这样高调。

    “我从前倒是没听过九婶这样。”

    方氏不好背后说人,只说:“她一直都这样。”

    赵幼澄也知道方氏不喜欢庆王妃。

    方氏和她林林总总讲了很多昨日贺寿的事,尤其是皇祖母保媒的几家,由陛下下旨礼部筹办。

    陛下也是促狭,这种功劳也要抢。

    赵幼澄想了片刻:“现在是三月底,马上天就热了,皇祖母大概会在西苑那边过夏天,京中成婚的人肯定多了,落第的考生们都要返乡了。”

    城里的人未能出城陪贵人们,心里也是遗憾。

    城外的贵人们倒是不知作何想。

    杨寿山一整日站在左书房,陛下在这里办公,今日马廷庸等人见陛下,便开始议今年春耕事宜。

    户部裴荀大人向来话少,独来独往的,他只对陛下负责,户部没钱,他也没办法,只能协调调遣,但实在难为,毕竟北方军饷不能断了。

    随后内阁的马廷庸和张玉,向陛下提议尽快定下江都知府和扬州巡抚。以周转江南政务。

    之前刘正东兼两职,刘正东已经斩首,此事早做定夺,再者漕运总督也不能空着。

    这提议已经上了几次折子了。

    赵善易都知道这件事了。

    这几日各地官员入京,陛下都已经一一召见,马廷庸大概是见陛下单独召见了这些人,怕夜长梦多,就又旧事重提。

    赵晖看着左书房里的人,马廷庸、张玉、吕大人、裴荀、赵善易……

    众人不敢妄言,赵晖淡淡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那各位就上折子推荐吧,内阁几位大人都上折子推荐,朕最后定夺。”

    等人打发出去,单独留下裴荀,赵晖:“给裴大人看座。”

    杨先勇赶紧搬了椅子,裴荀俯身:“谢陛下。”

    赵晖头也不太摆摆手:“不必这样,朕想知道户部还能拿得出来多少钱?春耕顺利,河南今年保收成的话,边军也不至于再掣肘。”

    裴荀依言只是答:“春耕离夏收还要几个月,这次太后娘娘寿辰花费颇大。眼下山东去年的税银还未入库,可以顶上。”

    赵晖眼色有些疲惫,点点头。

    抬头看了眼裴荀,关心说:“裴大人看着轻减了很多。要多保重身体。”

    裴荀脸色蜡黄,忙说:“谢陛下挂怀。”

    赵晖心里有事也只是嘱咐了几句,也打发裴荀出来了,但是跟着裴荀的是赏赐的补品药材。

    裴荀出了西苑,远远见幼弟来了。

    裴岘见兄长,立刻下马过来,让裴慎去准备马车。

    裴荀不在意说:“不必麻烦,我这就回城了。”

    裴岘只是问:“陛下召见可是有事?”

    裴岘看了眼周围,只说:“陛下怕是……要用你。”

    要不然不会单独施恩于他。

    裴岘没想到兄长这样敏感,裴荀也有事要忙,长话短说:“此事你不要一提就应,只能等着领旨,怕还会吵上一阵子。”

    “我明白。”

    裴荀其实很为他骄傲,幼弟自小做事就稳重。即便将来自己不在了,两个幼子有叔父照看,他也很放心。

    看着他能独当一面,他很欣慰,但面上还是一贯的严肃。

    裴慎安排的马车到了,裴岘扶着哥哥上了马车,嘱咐车夫:“路上小心些。”

    裴岘送走兄长,见安阳侯也来了。

    安阳侯方潜山见了他,看了眼马车笑问:“这是裴老大人?”

    裴岘也不在意说:“兄长上了年岁。”

    安阳侯回头看了几眼。

    等回身神越看他越满意,但心里也遗憾,陛下不会准他们之间结亲,尤其是京畿领将。

    赵晖召见嫡系的京畿领奖,也是为了巡边之事。

    辽东兵祸不断,西北的西羌也不安分,丁远山的折子已经上了几道了,都是请增兵请战欲灭建奴,但朝中无人应和,兵部尚书高关澄更是斥责丁远山狼子野心。

    裴岘因为是提领,并不带兵,所以对这样的折子并不发言。

    听着其他几位将领表忠心,赵晖听了方潜山的话,又分别听了另外几位的意思。

    最后问裴岘:“蕴玉觉得呢?”

    裴岘只说:“臣不似几位大人操练兵马,对辽东兵事不敢妄言。”

    赵晖笑说:“朕知道你谨慎,行了,关于巡边,你们每人上道折子,你们只管推举,到时候再议。”

    裴岘出了左书房,没看见赵善易,问了声杨先勇。

    杨先勇低声说:“赵总督回了别院。”

    裴岘到赵善易的别院,见他来赵善易就说:“我昨晚就在等你了,我猜你快来了。”

    裴岘坐在一侧,他需要和赵善易一起整理一些线索,然后接下来怎么走他才能确定。

    西苑现在是羽林卫值守,陛下趁着这个机会开始逐一召见外臣,陛下坐中堂,手段更加纯熟了,马廷庸一派眼下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赵善易低声说:“陛下不想用庆王。”

    裴岘抬眼看了眼,没吱声。很显然陛下排除庆王代他巡边的可能。

    赵善易又说:“陛下应该先整顿江南,不是先巡边,所以他不急,下面的人急了。”

    庆王已经急了。

    裴岘和兄长聊过,“这几年粮价偏高,今年更是。就算是丰年,粮价未必能降下来。”

    赵善易:“杀怕了吧。有粮也不敢拿出来了。”

    裴岘想起户部的困境,江都至今空着,扬州府巡抚也空着,漕运总督也空着。

    陛下这几日一直见外臣,不光马廷庸,怕其他人也急了。

    两人说起郊外的马场,赵善易想起说:“这几日我都不能回城,倒是叶雄和礼部的薛礼说是要送太平王回城去了。我儿子也要闹着回去,你若回城照看一二。”

    裴岘问:“广春园的戏还没有停,怎么就回去了?”

    赵善易也不知道,不在意说:“赵诚说是担心他姐姐,而且还有学业,太子在宫中都没出来。松快几日该回去了。”

    裴岘也不多问,起身说:“这几日你谨慎些,不要在西苑打听。”

    赵善易扬扬下巴,让他放心。

    裴家的别院就在附近,他一路过去,见裴泰也刚回来,他定下的是耒阳郑家的女儿,其父亲和兄长是故交。

    裴泰见小叔回来,忙说:“母亲昨日就等着二叔。”

    裴岘一回去,徐氏见他就笑说:“我正要找你,这两日广春园里见了好些小娘子,都很是不错……”

    一边的裴芝玉抿嘴笑起来,心想要是婉淳殿下知道小叔又定亲,定然回嘲笑他。

    裴岘见裴芝玉笑,温和问:“我的亲事等等再说吧,眼下不合适。”

    徐氏一听就知道他和丈夫有新的打算了。

    徐氏便不再说这些了,又说:“明日我就先回城了,四月里的亲事也要操办起来。芝玉的亲事也没定下,这几日正在商量,你哥哥也忙得不见人……”

    “我刚才见过哥哥,他回城了。”

    徐氏也说:“他回去也好,母亲一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你要是成家了,也有人帮我一把。”

    裴岘起身微微笑着说:“等过了四月,嫂子就有帮忙的了。我等会儿也要回城。”

    徐氏也不耽误他,只催说:“那快去歇歇。”

    赵诚已经辞别周太后和皇后,和赵琰作伴两人满口说不能耽误学业。

    周太后也不好拦着,只说:“太平王勤勉好学,望你不要堕了你父王的威名。”

    赵诚垂首称是,没人看见他的眼神。

    等他和赵琰出了西苑,赵琰还心野着想看戏班子的杂耍,赵诚问:“书背了吗?先生的戒尺可不会饶了你。”

    赵琰痛苦道:“我和你能比吗?你看一遍就能记下,我看十遍才能记住。和你一起读书,我真是痛苦至极。除了骑马射箭我还能和你差不多。你说你早就学会了,何必还要这么勤奋?”

    赵诚见他痛苦状,笑说:“那这样吧,你今日回去好好学,我送你一匹战马。”

    “当真?”

    “自然。”

    赵琰立刻不丧了,满是雄心。

    赵诚却急着回城去看姐姐。

    赵幼澄伤了膝盖不能走路,只好坐在廊檐下看书,她总喜欢坐在户外,平日里即便在书房,四处的窗也是打开的,就算早春寒冷,她都喜欢门户大开。

    赵诚进了院子就看到她躺在椅子上,赵诚看得眼睛一红,叫了声:“阿姐。”

    赵幼澄见他回来,坐起身惊讶问:“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有学业在身,不能耽误太久。”

    赵幼澄一听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拆穿他。

    拉着他坐在身边,章嬷嬷看了眼人就说瘦了。

    赵诚笑说:“章嬷嬷总觉得我只要出门。就肯定是受苦了。”

    章嬷嬷也笑说:“可不是,出门在外,总不如家里自在。”说完就去泡茶了。

    赵幼澄低声问:“可是皇祖母难为你了?”

    赵诚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怎么会,皇祖母恨不得留我在身边长长久久。”

    可是她为难阿姐了,她见不得阿姐快活地活着。

    赵幼澄见他有小心思了,也不追问,安慰他:“学不在一时,回去好好休息。韩先生那里我告了假。”

    赵诚问:“阿姐风寒好些了吗?”

    她发热好些了,但添了新伤,冬青没察觉大剌剌说:“殿下前日从卯时起来听经跪到未时,膝盖已经不能走路了。”

    赵诚看了眼姐姐的腿,好半晌都没说话,最后低声问:“非要这样不可吗?”

    赵幼澄看着已经窜个子的弟弟,他虽然还是孩子,但向来早慧,又是宫中长大,对这些事向来敏感。

    她轻声哄:“你别听她们胡说,哪有那么严重。”

    赵诚问:“那为什么阿姐要从早跪到晚?阿姐是真的生病,又不是推脱不肯去?为何非要这样伤身体。”

    赵幼澄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示意冬青避开,让他坐在身边来。

    她想了想,才说:“我自从回京,很少给父王上香。大概是心中有愧,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不论我是不是真的病了,我是对父王心里愧疚。跪在殿内诵经祈福,是为父王和母妃。不单单是为皇祖母们,也是我自愿的,若是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

    赵诚听后并不说相信。甚至有些冷漠说:“我不曾见过父王母妃,母亲因为生我熬的油尽灯枯。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我对他毫无印象,我对母亲也没有印象,都说阿姐命数有碍,克父克母,为先帝不喜,才送到姑苏去的。为何没人说我克父克母?明明……”

    “胡说什么,没有人这样说我。”

    赵幼澄打断他的话。

    赵诚却说:“阿姐何必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在宫中长大,那些宫人说的我只是不理睬,并不是没听见。而今对我来说,我的亲人只有阿姐。只有阿姐才会千里迢迢从江南给我带半船的玩具,即便我六岁之后就不再玩这些了。只有阿姐才嘱咐我晚上不能看书怕伤眼睛,也只有阿姐愿意四处给我寻练武的师傅,只有阿姐不喜欢我早慧,知道我不爱吃糕点,更爱喝汤……”

    他甚至很清楚自己早慧这件事。

    对身边人的愚笨只是装作不知道,一遍一遍听着先生们讲学,即便那些他早已经会背了。

    至于先生们讲的孝道,他也一一遵循,但心里其实并不认同,因为他没见过父母。

    对他来说只有阿姐回来后,他才有了亲人。

    赵幼澄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红着眼看着他,慢慢泪流满面。

    前世她一点都没有关心过他,可他依旧每每见她都很高兴。

    直到最后因为皇祖母联合宗室在朝堂上强硬要求陛下还政于嫡支,他被推上风口浪尖,他原本不想的。特意来问她,她将他教育了一番。

    他当时说,阿姐想看我坐在那个位置,那我就坐给阿姐看……

    赵诚见她哭成这样,慌了神。

    赵幼澄俯身抱着他轻声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父王对你的出生很盼望,那时候他已经不能起身了,都不准母妃去看他,怕过病气给母妃,怕伤到你。父王和母妃都很爱我们,尤其是你。你生下来太小了,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包括皇祖父,他下旨赐你封号太平王,送我离京,不是厌恶我,他只是为了保护我们,有很多人保护我们。我们没有失爱于长辈……”

    所以,皇祖母为难我们,没有关系的。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赵诚听的动容,乖乖任由她抱着,问:“阿姐想成婚吗?”

    赵幼澄放开他:“为什么这么问?”

    赵诚很认真说:“阿姐回姑苏去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赵幼澄笑起来,摇头:“我不会走的,我哪也不去,我要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家,我到时候就能和父王和母妃说,阿弟平安长大了。”

    赵诚被她说得脸一红,不自在说:“我在说阿姐的事。”

    赵幼澄被他害羞的样子逗笑了:“那你和阿姐说说,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娘子?”

    赵诚立刻起身喊:“冬青?茶呢?”

    冬青从西房出来茫然问:“殿下要喝茶吗?这就来。”

    赵幼澄听的大笑。

    赵诚怕姐姐又捉弄他,立刻说:“阿姐先坐,我回去想换身衣服。”

    说完带着吴顺落荒而逃。

    赵幼澄笑着目送他出了院子,脸色立刻就沉了。

    看来皇祖母说了什么,吓着他了。

    皇祖母总是这样不服老,总是想的太多,心思太多,那真是让人遗憾。

    她该查一查周家和周家姻亲的账了,让皇祖母别总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等冬青泡了茶出来,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问:“小殿下呢?”

    赵幼澄:“你去让冬凌来见我,冯唐也一并来。”

    冬青见她面色不对,看了眼出来的章嬷嬷。

    章嬷嬷摇摇头,立刻说:“该回去了,这会儿起风了。”

    赵幼澄也起身,冬青扶着她进了屋,她又嘱咐章嬷嬷:“去永嘉寺走一趟,他们两个城外回来,这几天也不知道吃不吃的惯。”

    章嬷嬷一听立刻起身去永嘉寺照料赵诚去了。

    赵幼澄在书房见冬凌,问:“施夫人和醇亲王妃姐妹两爱财,施夫人在北面的田庄有些不干净,醇亲王赵理在河间沧州,漕运码头上克扣的够修一座西苑了。让人去查查吧。若是闹出过人命,总要理一理账。”

    冬凌看她一眼,这些殿下是怎么知道的,他一直很好奇。因为殿下说的几乎都准,但他不会问,应声后就出去了。

    冯唐来的有些晚,先说:“殿下粮价如此高,还是要买吗?”

    赵幼澄坚定说:“买,不光自己买,还要让粮商都囤起来。江南买粮,囤在河南。只要他们跟着买,我定让他们大赚一笔。”

    冯唐其实并没有明白她说的,因为赵幼澄没有和他露过什么风声。按照这个价格人,大赚一笔,赚谁的钱?百姓的吗?

    奈何冯直和殿下认真商量了一晚上后,连夜就南下去了。

    这样大肆屯粮,最后的结果很容易闹出乱子。

    赵幼澄丝毫不以为意。

    冯唐劝说:“这样囤粮,需要的钱……”

    “钱不用着急,只管账上支取就是了。”

    冯唐也就不再多说了。

    第64章 周聿昭探病

    ◎赵幼澄恐吓刘娘子◎

    几日后, 西苑左书房,当日上折子的大臣都在,先议的是江都知府和扬州巡抚的人选, 这次参加议政的人不限于内阁, 其实自陛下登基以来,一追削弱内阁的影响,让六部都参与到议政中来, 其实是因为内阁大臣兼领六部,就比如七十几岁的廉亲王任礼部尚书。

    裴荀看今天到场的人, 猜陛下的意思是想分离两职位,不再由一人兼任, 江都位置特殊, 江南北上的运河入口。从先帝开始, 这职位都是一人担任, 此时剥离开,可见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了。

    果然, 吕大人先提议:“两权合并权重过甚,难保没有刘正东之流再犯。老臣以为,扬州巡抚应另则贤能……”

    裴荀抬眼就看到马廷庸出列, 便说:“臣以为此举不妥。”

    张玉也附和:“先帝曾定下江南稳固, 重在江都。江都不止是扬州府的江都。”

    他们二人共同举荐的人是曾汝昌的独子曾庆国。

    曾汝昌当年的声望,不是马廷庸之流可比,他死后,围绕在他身边的江南派学生都散了。

    他的两个学生,杨芳莲和刘正东, 可都被陛下斩了。

    几位大人不知是想为陛下圆回去, 还是用曾汝昌这个先帝的老师做脸。

    曾汝昌死后, 其独子曾庆国就因为边将王威的案子,被夺了父亲得来的忠亲王的爵位,撤职后就回乡了。

    赵晖看着他们,丝毫不意外,这些人他看在眼里,他知道他们这是提醒他,卸磨杀驴,杀老臣是为不仁,此举不可行。连先帝赐的亲王被他废了,他眼下正大肆为太后贺寿。

    这就急着提醒他,有违孝道。

    这帮老臣啊。

    张玉见陛下一言不发,还想仔多说几句,见马廷庸稳稳站在前面,便也作罢了。

    裴荀如老僧入定,始终不发言,他的折子反其道而行,举荐了高崎。

    他知道陛下大概是不想用江南出身的人了。

    大半日君臣也议不出什么结果,赵晖列举了十几人,一一点过之后,谁也没有肯定,谁也没有否定。

    所以马廷庸和张玉觉得,曾庆国的可能还是最大。其他人不论年岁,还是履历都不如曾庆国,毕竟曾汝昌的地位在那里。

    又是太后寿辰之际,先帝的老臣,陛下不能不顾及孝道。

    文臣自古就是这样,自成一派,自成格局。天子也未必能随心所欲。

    等傍晚了,杨寿山进来提醒广春圆那边的戏结束了。

    赵晖才将众臣打发了出去。

    等人一走,他就将折子扔在地上,闭着眼半晌都不说话。

    杨寿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跪在地上将折子一一捡起来。

    赵晖却又起身,若无其事说:“去广春园。”

    西苑的陛下议事并不顺利,这边广春园里气氛却很好。

    这几日园中戏班子不停歇,能进园子的官眷们都是殊荣。今日宗亲们散去,由施夫人和醇亲王妃两位姐妹和一众相熟的夫人们陪着太后听戏,静义公主和傅嘉宜被皇后邀请到园子里去了。

    身边跟着一众夫人们都围绕着这几位。

    园中的戏班子已经从江南的戏唱到了京城,连轴转自然是不行了,中间便有京城的戏班子的名角被带进来谢唱几场,让园中更添热闹。

    周聿昭因为当初留在城里留守当值,所以直到今日才进园子给太后娘娘贺寿,今日他是带着刘娘子一起来的。

    当初成婚多少有些笑话,但笑话也是为看他和刘家的官司。但双方和和气气成婚,婚后也太平,那些看笑话的自然也就散了。

    尽管朱氏对刘娘子万般看不上,恨不得撵出门去,但不得不说刘娘子脾气是真的好,从来不怒不恼。

    周聿昭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不会反驳。

    周太后看着一对新人,刘娘子看着相貌普通些,但自有一股沉静,跟在周聿昭身边,看着也般配。

    她笑着说:“这是你的新妇,倒是没见过。生的真不错。”

    她这话多少有些敷衍,但刘娘子依旧有些惶恐垂首不敢乱接话。

    周聿昭见周太后态度已经松动,便言语上回护着自己夫人:“她性格愚钝,还望太后娘娘能点拨一二。”

    施夫人是他的表姨奶奶,笑着说:“可人疼的模样,怪不得他这么护着。来,坐到我身边来。”

    刘娘子看了眼周聿昭,见他点头,她才过去坐在施夫人身边。

    施夫人笑着说:“到底是新婚,一步都离不得。”

    醇亲王妃却有些看不上刘娘子,她性格就是这样,又因为之前周聿昭成亲闹出来的事,毕竟不光彩。

    今日本是喜庆日子,没人揭短。可醇亲王妃就不一样。

    她这人偏偏爱揭短,又不识眼色,冲刘娘子说:“出身低些,女子就要守好本分,莫再闹出让家里爷们让人笑话的事……”

    “好啦……”

    周太后打断她的话,周聿昭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这里给他没脸。

    醇亲王妃的话被太后打断也不恼,挑剔看着刘娘子。

    刘娘子被说的有些难堪,在家中朱氏再为难她,也不过是无人的时候,况且周聿昭和朱氏嘱咐过后,朱氏也没再怎么为难她。

    最重要是周聿昭虽说不喜欢她,但两人相敬如宾,也算和美。

    周太后问了几句闲话,她都应付过去了。这才说起其他的了。

    临近午膳时候,周太后便留下周聿昭夫妇一同用午膳,这几日周太后都要问一问赵诚在西苑的事。

    今日照例问起,文墨答:“太平王殿下昨日下午已经回城了。”

    周太后脸色一僵,怔了片刻才问:“昨日怎么没有报来?”

    文墨不敢欺瞒:“因为太子殿下还在宫中读书,陛下说不可因嬉耽搁学业,就让太平王殿下和庆王世子等几个孩子都回城读书了。”

    周太后听后脸色稍霁,应了声:“也是,不可耽搁学业。”

    但是她说完就转头和周聿昭说:“阿鲤感了风寒,你们今日回去替我看看她,这孩子……”

    她话说了一半,

    周聿昭心里惊讶,婉淳怎么会病了?那不成身体确实不好了吗?

    刘娘子却满口答应:“回城我就去太微宫探望长公主殿下。”

    周太后似乎有心,和周聿昭说:“你们本是亲人,和阿鲤有什么误会,自可以说开。她比你小,见的便不如你多,你媳妇多和她亲近,也未尝不可。她自幼独居在外,性格寡淡,以后多走动。”

    周聿昭称:“是。”

    心里却想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我和婉淳公主无甚误会,连接触都有限,何来的误会?

    除非,江南冯家兄弟的事?

    周聿昭一心二用,刘娘子陪着夫人们用过午膳,随着周聿昭就回城了。

    马车上周聿昭问:“那日城外,你当真看见婉淳公主了?”

    刘娘子收起眼神,她不是不知道,当初夫君是太后娘娘为婉淳公主定下的。

    她心中有亏欠,但又理直气壮,眼下她是忠义候夫人,婉淳公主又如何?

    连太后娘娘不也认可她了吗?

    那日在郊外婉淳公主冷冷看着自己,大概是恨她横刀夺爱吧。

    人就是这样,没有成婚时,她心虚害怕,但成婚了,就成了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了。可见名正言顺有多重要。

    她有心了解恩怨,便说:“确定。”

    她不敢提赵幼澄是和裴岘一起。

    便只咬死说赵幼澄那日就在郊外和庆王妃一同出游。

    那日周聿昭就在郊外,郊外周聿昭遇上庆王夫妇,也是碰巧。庆王是陛下最宠信的弟弟,庆王与人为善,那日凡遇见的都邀请到帷帐中叙话。

    因为在郊外,他不好乱打听,但庆王素来只和赵善易还有裴岘一起走动,极少和别人接触。

    没想到从河南回来后,庆王倒是健谈多了。

    周聿昭夫妇领命带着礼物到太微宫。

    太微宫虽然闭门谢客不过是不见那些递帖子的客人,亲近的人照样可以进去。

    刘据没想到这两位面生的人会来,进去通报了声,赵幼澄正和叶嬷嬷聊天,听到周聿昭夫妇来,惊愕之后才说:“他们怎么会来?把人带到书房,我等会儿就过去。”

    叶嬷嬷还在给她缝护膝,见她来了客人,嘱咐说:“走路小心着些,今晚我就能把这个做出来。”

    赵幼澄笑说:“不着急,慢慢做。”

    她和章嬷嬷出了门,问:“怎么会来我这里?”

    章嬷嬷低声说:“门房上问了,说是太后娘娘担心殿下……”

    赵幼澄一想也对,周皇祖母怎会让她安生,必定要压着她和周聿昭分说清楚。

    又要讲大道理,论亲疏有别那一套,最后和稀泥将这些事揭过去不提。

    她脸色温和,心里冷笑。

    刘娘子第一次来太微宫,她对太微宫没有什么概念,从前更是不知道这个地方。

    进门后四处张望了一眼,见这里也不华丽,和西苑的园子不能比。心里难免就觉得也没什么,尤其是这里很素净,看着不像是小娘子住的地方,其他也没什么特别。

    周聿昭却和她的感受完全不同,这里的安静,恰恰说明这里不普通。

    女婢将人领进院子,冬青带着两位说:“两位这边请,殿下等会儿就到。”

    赵幼澄进书房的时候,周聿昭正在正堂看墙上的画。

    见她进来,夫妻两起身给她行礼。

    周聿昭见她难免有些尴尬,但还是一派温和的模样,赵幼澄看着他温言细语的样子,只觉得虚伪至极。

    她只是笑笑:“忠义候大婚,可惜那日我进宫看皇祖母了,没能去喝喜酒。一对璧人。”

    刘娘子听得诧异,难不成她不喜欢夫君?

    周聿昭却想起那日大婚,广平街上,他看到她的车驾。那日她应该看到他了。

    刘娘子对她有些心虚,更不敢多问。

    冬青扶着她坐下,章嬷嬷就说:“殿下这几日风寒还没好,不敢受风。”

    周聿昭赶紧说:“太后娘娘虽在广春园,但十分担忧殿下,特意嘱咐让我们来看看殿下。”

    他话刚说完,听见外面赵诚问:“阿姐不是在静养吗?怎么会来客?”

    话说完就见赵诚带着吴顺进来。

    赵诚来的突然,周聿昭起身见了礼,赵诚却丝毫没有孩子气,笑说:“这么算来,我也要叫一声表哥了。”

    刘娘子见赵诚贵气很足,好奇看着他。

    赵幼澄听的好笑,阿诚对静义公主和傅容都淡淡的,即便五哥对她照顾颇多。

    今日竟然称周聿昭表哥,她也不拆穿他。

    周聿昭见赵诚的时候不多,但这位这半年来变化很大,看着长高了也强壮了很多。

    “不敢。”

    赵诚便说:“原来皇祖母特意嘱咐你们来的,那表哥随我到永嘉寺坐坐,阿姐这里多是女眷,平日里也都是姐姐们聚在这里。”

    周聿昭听着这话,也不好再坐在内院,就这样被赵诚拉走了。

    赵幼澄见弟弟聪明,心里好笑。

    刘娘子大概对她的书房还有些好奇,她父亲向来以名师自居,家中藏书却不及这里三分之一,想来是有些惭愧。

    赵幼澄不说话,两人静坐了片刻。

    赵幼澄脸色淡淡的,冬青上了茶,招呼刘娘子说:“夫人请喝茶。”

    便退出去了。

    赵幼澄看着问:“刘娘子不想说说,为何来我这里吗?”

    她不怒自威的时候,确实很有几分气势。

    刘娘子看她一眼,犹豫片刻后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不想听这些。”赵幼澄打断她的话。

    刘娘子有些难堪,又说:“殿下不必咄咄逼人,当真是太后娘娘命夫君来看殿下。并不是夫君自作主张上门拜访,在殿下眼里,我是鄙薄之人,配不上忠义候,更别提曾失信于人,但我没必要说谎……”

    “我想听原话。”

    刘娘子不知她什么意思,以为她是不信任自己,是故意看轻为难自己。

    “太后娘娘说,殿下和夫君有什么误会……可以自己见面说开,都是……亲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难免觉得这是为两人未成的姻缘做掩饰,他们两能有什么仇。

    可让她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脸上无光。

    赵幼澄眯着眼冷笑,有什么误会,自己说开吗?

    皇祖母,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安生吗?

    “刘娘子在周家怎么样?”

    刘娘子警惕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赵幼澄直言:“刘娘子的亲事坎坷颇多,如今成亲,难免名声有些损失。不过不要紧,虽然长辈们对你多有微词,这不也是你的决心吗?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自然就过去了,说不准再过些年,你们成婚也成了一桩美谈。”

    刘娘子一句话都不敢再多嘴,更不敢再提握手言和的事。

    赵幼澄见她学乖了,不再叭叭个没完了。

    “夫人记住了,我与忠义候毫无瓜葛,更无来往,更不用说有不和,明白吗?至于你和忠义候是不是相配,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刘娘子唯唯诺诺答:“是,臣妇明白。”

    赵幼澄尝了口茶,打量了她几眼,刘家并不富裕,甚至称不上富裕。朱氏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她有些聪明,所以应该活得不错。

    刘娘子换了一种说辞:“因为成亲前有些纠葛,但如今我已经成婚,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还望殿下放过我。”

    赵幼澄见她始终记着这回事,淡淡笑说:“是吗?那说说,你有什么前尘往事?”

    “家父曾拒过裴家……”

    赵幼澄盯着她眼神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记住,是裴家不欲结亲,不是你拒了裴家,知道吗?”

    刘娘子大概被她的话惊住了,抬头看着她。

    赵幼澄丝毫不怕她误会,“姻缘天成,既然进了周家们,就是周家妇。至于其他人说的不用太在意。至于关于我与忠义候的传闻,更是无稽之谈。我也盼着你们夫妻和美,裴家世代忠良,家中女眷无不是豪门显贵,更是世家大妇,莫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刘娘子听的心中一哽,但也大定。

    “谢殿下告知。”

    赵幼澄又说:“皇祖母素来和善,对东西两府的老妇人,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向来亲近,她们确实有些不好说话,子孙出息固然重要,但还是要恪守本分,你是正妻,就拿出你的气势,别让外面那些女人压过你的风头。我也希望你们恩爱白头。”

    刘娘子听的心突突跳,外面的女人?

    夫君外面有女人?

    她小心翼翼问:“我不明白,殿下的话。”

    不等赵幼澄说话,冬青看了眼门外的女婢就提醒说:“殿下该喝药了。”

    说话被打断后,就续不上了。

    赵幼澄问:“皇祖母没有捎什么话给我吗?”

    刘娘子实在跟不上她的节奏,她屡屡被打断说话,更不能细细思考。自己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心里只想着周聿昭外面的女人是谁?

    可以确定殿下没有属意过周聿昭,是因为知道他外面有女人?

    她的脑子彻底乱了。

    “太后娘娘十分记挂殿下。 ”

    赵幼澄笑了下,再没有为难她。

    片刻后周聿昭和赵诚又回来了。

    周聿昭不知姐弟两一起防着他,但赵诚聪慧,读书自有一番见解,只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多,身份有别,也不好教导他。

    回来后见妻子坐在书房还在和赵幼澄闲聊,便说:“今日就不打扰殿下了。太后娘娘实在记挂,这才特意打发我来探望殿下。望殿下能理解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赵幼澄笑眯眯说:“这是自然。”

    等夫妻二人走后,赵诚疑惑问:“阿姐果然和对忠义候夫人熟识吗?”

    赵幼澄:“谁说的?”

    “忠义候。”

    赵幼澄挑眉:“只见过几面的人,怎么可能熟识。”

    “那忠义候夫人呢?”

    “也不算,只是一个有些天真的女子罢了。”

    赵诚也不多问。

    反而说:“皇祖母是不是信不过你,特意三番两次让人来验看?”

    赵幼澄拍拍他肩膀,皱眉说:“不可乱说,皇祖母毕竟孑然,但有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赵诚见她说得认真,不管相不相信,他们两只能这么说。

    等周聿昭出了太微宫,就问刘娘子:“和殿下都聊了些什么?”

    刘娘子看他脸上毫无异色,她都感觉到了殿下很排斥他,可夫君依旧温和丝毫不见脾气。

    她是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将府中恶奴收拾的服服帖帖。

    周聿昭成婚后处理了内宅中好些家奴,尤其是和两个叔叔院子里有勾连的家奴。

    她一直以为他如和润君子,即便他们之间的亲事很不堪,但他依旧对自己相敬,从来没有在言语中看轻她,也没有发过脾气。

    她从前只见过父亲母亲相看两厌,世间夫妻要是都是这样,那真是可怕,所以她很感激周聿昭,感激他能善待她。

    她甚至生出错觉,是不是他有一点点的喜欢她呢。

    可是今日见了赵幼澄,她才意识到,她依旧是那个卑鄙的刘家小娘子,为了高攀亲事不择手段,没人看得起她。

    而那些贵人们只是不屑和她计较,周聿昭也是,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至于娶的是谁,对他根本不重要,根本不值得他发脾气。

    若是听话的,那就更好。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她似乎窥到了不一样了周聿昭,殿下并不喜他,可他言辞中隐隐的都是关切,甚至不惜脸面。

    她即便不承认,也相信他在外必定是有女人的。

    很荒谬,她对最不信任的婉淳公主的话,深信不疑。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殿下问起太后娘娘,问起广春园中的事,多说了几句。”

    周聿昭仿佛很不在意说:“也是,殿下准备的寿礼本就贵重,想必是准备了很久,因为身体不好,总不能出门,你有时间了多去看看她。”

    刘娘子心里想,你爱慕长公主,为何不早早定下亲事呢?

    你爱慕她,为何不让她知道呢?

    你如此爱慕她,为何要在那个别院中养外室呢?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65章 庆王

    ◎枕边风◎

    周聿昭对她并没多少怀疑, 只是看她不像是开心,随口安慰:“婉淳公主久居姑苏,性格淡泊, 和京中人不太一样, 时间久了你就知道,她人很好。”

    刘娘子垂首答:“是。”

    周聿昭想起刚才见婉淳,她面色确实不好, 大约是身体还没好。

    刘娘子见他沉思,又问:“侯爷和公主自小相识?”

    周聿昭微微笑:“我幼时见她, 她那时候还很小。我记得也是在太微宫,当时文敬太子将她抱在怀中, 教她写字, 她写的一笔好字, 丹青上非常有天分。这些年跟在明松先生身边学习, 如今丹青更是了得。”

    他回忆起从前,眼神中都是回味和赞赏, 眼神中那种炽热,几乎灼伤了刘娘子。

    “那,她为何去姑苏?”

    周聿昭一瞬间回神, 看她一眼, 淡淡说:“自然是求学。”

    话题到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周聿昭不欲再说了。

    太后在广春园邀亲戚们听戏,今日皇后也在松风苑宴客,安排寿宴本是皇后的事,可皇后要统领后宫,陛下给她支招请动了静义公主。

    广春园已经彻底理顺了, 今日皇后设宴特意宴请静义公主母女, 庆王妃作陪。

    静义公主因为前日定下儿子的亲事, 这两日还在园中忙碌,都没来得及关心儿子的婚事。

    傅容则是那日拜寿后就回城了,因为要宴请同窗,母子两人甚至都没有时间坐下来聊聊天。

    苏皇后领着安成,和静义笑着说:“陛下都说了,这两个月最辛苦的就是你。”

    静义公主哪里敢承情:“为母后贺寿,本就是我该做的。怎么敢说劳烦。”

    庆王妃凑趣:“还没有恭喜静义皇姐,等寿宴过后就能为怀龄操办婚事了。”

    她和赵幼澄初入京的时候,这位庆王妃可是面都没露过,眼下看着赵幼澄加封,她住在宫中协助皇后筹办太后寿宴,她才将她们看进眼里了。

    静义也笑说:“多亏母后,怀龄的亲事,也是我心里一桩大事。”

    皇后笑说:“世间事,一啄一饮,皆是定数。可见这就是怀龄命定的姻缘。”

    庆王妃笑说:“那我就等着到时候上门讨杯喜酒喝。”

    静义公主其实并不喜欢她,庆王妃说话太过逼人,让人不好拒绝。

    苏皇后笑说:“皇姐好福气,怀龄年少成才,嘉宜乖巧懂事。”

    安成一直安坐在苏皇后身边,听着这话挑眉,她等会儿要回宫去,母后不准她单独出行,她还想着要去太微宫。

    前日听宋宝珍居然定亲了,傅容虽然看着不错,但他妹妹可不省心。她对宋宝珍这桩婚事并没那么欣喜。

    但还是要去给她贺喜,给她准备礼物。

    静义笑说:“娘娘谬赞了,安成活泼,母后昨日说起安成,还夸她性格烂漫。”

    苏皇后笑说:“她还是孩子心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话谁也不好接,安成奉承苏皇后:“母亲不能这样说我,若不然别人一直误会我真是个小孩子。可今日我要回宫不能陪母亲了。”

    苏皇后见她已经坐不住了,叹气:“真真一刻钟都坐不住,你看看嘉宜,一举一动,都是规矩。你再看看你……”

    其实安成的一举一动更自然,只是她不爱那这些说事,更不想和傅嘉宜搭一句话。自顾自起身和在座的长辈行礼:“我定下今日要回宫,不好耽搁。在这里给九婶和姑母告罪了。”

    她年纪小,又嘴甜,谁也不会苛责她。

    苏皇后气闷:“不准骑马,听见没有。”

    安成还没起身,笑着说:“谨尊母后训。”

    等她出了园子,就放风了,直接吩咐:“去通知裴芝玉,一起回太微宫。”

    裴家别院离得并不远,她也不想登门惹得人家兴师动众,只等着裴芝玉。

    裴康自从上元节落下妹妹,被父亲抽了一顿后。现在只要妹妹去哪,都是他接送,这几日哥哥高中,要宴请同窗,没有出城。护送妹妹的任务自然就是他的。

    安成看裴康眼生,裴康也不在意,垂首给安成行礼,安成根本不在意他的虚礼,只管催裴芝玉:“芝玉,我们去太微宫。商量一下我们该送宝珍什么礼物。”

    裴康心说,这位殿下性格也是野的。

    安成拉着裴芝玉上了马车就问:“宝珍现在在哪呢?”

    裴芝玉只管笑:“宝珍自然在家中,估计傅怀龄年岁已经不小了,公主殿下肯定急着他们成亲。”

    安成一点没有裴芝玉的揶揄,嘟囔:“真是无趣,怎么都急着成亲,还是阿姐好玩。”

    裴芝玉只管笑,可不敢接这话。

    裴康骑着马就在前面开路,隐约听见安成的抱怨,心里失笑,还真是小孩子。

    安成看到裴康骑马,突然想起:“我听说那日阿姐出城跑马了,你也去了?”

    裴芝玉点头,并说:“我只学会骑马,还不敢跑。但是殿下骑术了得,翻身上马就能策马扬鞭。”

    安成两眼一亮:“我就知道,怪不得阿姐特意给诚弟养了那么多马。阿姐居然都不曾和我说,也不曾带我出城。”

    裴芝玉听得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日很多长辈都在,我小叔还有赵大人夫妇,并带了护卫的。”

    安成:“还有谁去了?”

    “我二哥。”,裴芝玉说着努努嘴指着前面骑马的裴康。

    安成除了那次怂恿赵诚出城,但根本没过瘾,追问裴康:“我阿姐骑术当真很厉害吗?”

    裴康回头笑说:“应该还在我之上。”

    安成更好奇了,嘟囔:“我定要阿姐送我一匹马。”

    裴芝玉只管笑,也不劝。

    安成走后,松风苑中的宴还在继续,苏皇后话不多,倒是庆王妃一直在说。

    “嘉宜品貌端庄,将来定会觅得良缘,不知皇姐可有属意的人选了?”

    静义公主又怕她上赶着做媒,推脱道:“嘉宜还小,不着急。等她哥哥成亲了,不还有这些姐姐们,她的姐姐们定亲了再说。”

    安成和傅嘉宜同岁,比傅嘉宜大一个月,赵幼澄比傅嘉宜大一岁。

    显然庆王妃也想到了赵幼澄,毕竟她是长公主。

    “最大的就是婉淳了,婉淳性格孤僻,难免有些桀骜。那日在城外真真吓人,翻身上马,扬鞭跃马就不见人了。也就是那日吹了风这才病了,年纪小,不把身体当回事,到底身边没有稳妥的人……”

    静义公主听着这话,有点她的意思,就没接话。

    苏皇后淡淡说:“小孩子调皮也是有的,安成心心念念惦记着学骑马。她已经加封长公主,位同亲王,自然要建府。她府中有长史,有女官,也有文学馆。殿下只盼着她顺心,阿诚还和她住在一处,等将来阿诚长大了也要建府的。姐弟两相亲也属正常。”

    苏皇后不反驳庆王妃的话,但也提醒她,别拿赵幼澄姐弟说事。

    他们两身份特殊,别人比不得。

    傅嘉宜听得低下头,这些她是不懂的,但皇后娘娘能这样认真说,可见赵幼澄的身份是不一样的。

    尤其长公主位同亲王。

    甚至比寻常的王爷,都要尊贵。庆王府都不曾有这等体面。

    静义公主一句都不插嘴。

    庆王妃这才讪讪:“也是,陛下最是疼爱她,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苏皇后见她收敛了,也不计较,转而和静义公主说起寿宴的事。

    安成到了太微宫,简直如鱼得水,她见了章嬷嬷就讨酒酿圆子吃。

    见赵幼澄果真坐在东炕上看书,很是关心:“阿姐风寒好些了吗?”

    赵幼澄莞尔:“你怎么跑回来了?西苑正热闹呢。”

    安成:“热闹是热闹,但是也太热闹了,就显得呱噪了。阿姐这里虽然安静,但是有趣啊。可见我也不是真的喜欢热闹,而是只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热闹。”

    裴芝玉被她绕的笑起来。

    赵幼澄真的喜欢她的通透,多简单的道理。

    她不喜欢那些呱噪的热闹,奉承凑趣的热闹,只是喜欢简单的让自己舒服的热闹。

    有多少人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并不喜欢,但不敢正视自己的本心,只能混在人群中迎合别人,而生怕露怯,露出自己的短处,不敢拒绝被裹挟着混在人群中跟着凑趣。

    赵幼澄并不接她的话,笑说:“你这是又看上我的什么了?”

    安成眼睛亮亮的:“听说阿姐骑术了得,阿姐真的会骑马吗?”

    “当然。”

    安成:“诚弟学会了,可我还没怎么学会,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出城去跑马?”

    裴芝玉提醒她:“殿下本就因为跑马吹了风才病了。再说了没有长辈跟着,很危险的。”

    安成:“等阿姐好了,天气也暖了。”

    赵幼澄失笑:“天气暖了,日头也毒了,你不怕晒黑吗?”

    裴芝玉听的偷笑起来,安成恼她:“不许笑我,再笑,给你指个夫婿把你嫁了。”

    几个人闹起来。

    裴岘等一众武将的折子递上去后,再没有消息了。

    赵善易私下问裴岘:“陛下这是怎么个打算?”

    裴岘摇头:“不知道,怕是陛下已经有属意的人了。”

    上折子,也只是看看底下人的心思。

    赵善易还和他说:“咱们守好京畿,让他们闹去吧。”

    裴岘看他置身事外,万事不管,对这件事避之不及,也没有刻意提醒。

    赵晖特意看了赵善易的折子,他推举的两人一文一武,其中武将是羽林卫领将,可想而知,赵善易根本没想把这件事扩大化,尤其是牵扯到自己身上。

    赵晖最喜欢用赵善易,究其原因,一则他是宗室子弟,再者就是他没有野心。他懂得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

    他又看了裴岘的折子,裴岘的折子写的有些意思,他并没有举荐谁,而是写了巡边纪要。

    巡边,重不在巡,而在抚。

    边关不稳,暂不能开战,就只能安抚固边,以图后事。

    很明显裴岘不欲掺合朝中人事斗争,但边关防务不得不重视。

    赵晖将折子一一看过,留了几封,剩下的丢在桌案上。

    马廷庸等人还在致力于将曾庆国推上扬州巡抚的位置,曾庆国这人因为他父亲,是江南派中流砥柱的人物。张玉为此更是寻了种种理由。

    连城内的周宪实都收到了消息。

    三月结束,四月第一天,城内的热闹渐渐散去。

    高中的举子们也要回乡祭祖,但也有滞留的,然后等着派遣差事,落选的人也要回乡继续苦学,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傅容和宋岚进了翰林院修书,刘彰因为名次靠后,还要待定。

    过了几日,赵晖再次在左书房中议定出任江都知府和扬州巡抚的人选。

    他之前的提议,将两职务剥离开来,内阁驳回了。

    这是第二次议定,他退了一步,两职务还是由一人兼任,这次议定兼任的人选。

    曾庆国,他是肯定不用的,所以这次抛出几人,吕大人会意他的话,重点推举了庆王赵恒。

    这次由高关澄、陈迹等一众人反对。

    这次参加左书房中议政的人扩大到各部衙门,裴荀没来。

    高关澄言辞凿凿:“江都是南北要塞,位高权重,非老臣不可担当。”

    这是不准陛下用庆王来辖制老臣。

    赵晖面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问:“众位爱卿以为呢?”

    其他人陆陆续续附和:“高大人所言甚是。”

    这就是一众保举曾庆国,拥立曾汝昌这个先帝朝的老臣,来提醒他要善待老臣了?

    自他登基已近十年,这帮老臣的胃口越养越大了。

    赵晖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该探的底也探到了。

    若不是这次地方官员进京,他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合适的人选。

    “你们的折子,朕都看了,推举的人朕也一一了解了。各位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庆王年轻,确实恐不能担此重任。王弼拟旨,那就调,张克定任扬州巡抚,兼任江都知府,令其尽快上任。”

    左书房的一众人愕然抬头看着赵晖。

    这才明白,陛下这仿佛随口的调令,怕是早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高关澄怎么也没想到陛下会另寻他人。因为这里面有缘故的。从前朝开始,向来南人治南,北人治北。张克定出身山东,一直都在北地任职。

    谁也没想到陛下会让北人南下。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可不能再驳了。

    内阁已经驳回两次,陛下便退了两次。

    再驳,就是以下犯上了。

    而且张克定是先帝朝的老臣,本就是山东巡抚兼任总督,南下平调甚至有几分低就。

    此事落定,不能再提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

    赵晖只等着落定此事后,尽快巡边之事也落定,不想和内阁扯皮。

    “此事落定,江都事情也要尽快理顺。无异议就退下吧。”

    众人退出来,听见里面的赵晖又说:“杨寿山,宣张克定。”

    杨寿出门后,见众人还在门外徘徊,而他匆匆而去,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没能回过神。

    马廷庸给高关澄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言不发相伴而去。

    张玉则是领着人回城去了吏部衙门。

    内阁议事向来保密,可偏偏这次早晨在西苑左书房定下张克定调任扬州巡抚,下午庆王就知道了,内阁驳回了陛下任用他的提议。

    这个消息没头没尾。

    可这样的事情,是很容易引起内斗的。

    随后庆王就邀请裴岘和赵善易一同喝酒,庆王妃向来不理睬这两人,可今日竟然亲自料理了一桌酒菜,更是陪坐了片刻才退去。

    赵善易脸色从看到庆王妃那刻就有些不对,裴岘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这些日子除了那次陛下召见,几乎没踏进西苑。

    所以庆王也知道他不关心这件事,主要和赵善易发牢骚。

    “内阁几位老臣,日渐权柄在握,陛下如今说什么都要听从他们意见了。”

    赵善易提醒他:“殿下慎言。”

    赵善易向来不沾这些是非,他和裴岘相交这么多年,裴岘从不利用他,更不会摆这种鸿门宴。裴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牵扯他,若有事只会直接问,直接说。

    他对裴岘也是。

    可惜庆王夫妇这桌酒菜了,辱没了他和裴岘。

    年少的情谊啊,庆王怎么能用施恩这一套。

    他这人虽然滑不溜手,但是念旧情的。

    裴岘见他面色不对,便和庆王说:“殿下是听说了什么?”

    庆王自然不好说,内阁驳了他出任扬州巡抚的提议。裴岘不曾听说,但赵善易耳聪目明,今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且他的七窍玲珑心,更清楚,陛下是拿庆王做挡箭牌,陛下根本就没有提他的意思。

    可偏偏今早的事情,隐隐绰绰就传到了庆王这里,他当真了。

    庆王摇头:“不过是有感而发,去年在河南的时候,就曾屡屡上书,总遭内阁驳回。地方之言,甚至不能到达圣上的桌案,所言之事,尽在内阁手中。拨的黄河水利的修缮款项,层层递减……”

    裴岘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听着,庆王所说之事,真假掺半,内阁固权是真,但剩下的有多少私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裴岘不用猜,就知道陛下用他虚晃一枪。陛下用借力打力的手段向来使用的纯熟。

    赵善易听着又是这些党争之事,他身份敏感,也最不爱和人说起这些。

    要不然也不能得了个赵狐狸的名声。

    庆王说了很多,零零碎碎都是些闲聊之词,但这两人却有些警惕,只是附和,并不多言。

    他们不答腔,庆王的谈性也就淡了,最后三人说起陈年旧事这才开始喝酒了,一顿饭从中午喝到临近晚上才散。

    赵善易脸色通红,一看就喝多了,庆王也满面红光,裴岘的脸色雪白,他这人向来喝酒不上头,越喝脸越白,话也越少。

    赵善易就总说和他拼酒心里没底。

    等散场后,裴岘和赵善易相偕出门,等出了门,赵善易迷离的眼神立刻清正了。

    和裴岘对视一眼,彼此心里了然。

    两人又去了裴岘的别院,续了一场酒。

    进了别院赵善易像没骨头似的躺在榻上,懒洋洋说:“真不能喝了,庆王今日像下血本,喝点茶吧。”

    裴慎便出去泡茶了,赵善易见裴岘不说话,问:“你倒是说句话。”

    裴岘只好说:“巡边的差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赵善易嘿嘿的笑:“这是自然,我多半是猜到了。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有些手段,用一个庆王扛住了内阁几人。”

    裴慎泡了茶进来,赵善易意兴阑珊:“他若是直接问我,我也不会藏着掖着,我会一五一十和他说清楚。偏偏他带着庆王妃一同给你我设宴,这是赏赐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何曾对他存过二心,他何必这样辱人?”

    他今晚不痛快,就是因为这个。

    裴岘倒是看得开,淡淡说:“他向来就是这个性格,遇事不坚定。加上庆王妃最擅长蛊惑人心。”

    裴岘猜测,今日这一出戏,有一半原因在庆王妃身上。

    “庆王性格不坚,多半是听了耳边风,才出此下策。”

    这个理由赵善易也能接受,总比自小长大的伙伴侮辱要心里痛快。

    “也是,阿茹总说不喜庆王妃,我还以为是她性格鲁莽。”

    他说到一半儿忽然想起来,看着坐在一边有些清冷的好友,劝说:“你的亲事该准备了,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忠义候的圈套难保不会用在你身上。”

    他想起周聿昭的亲事,又开怀笑说:“我说了你不肯信,周聿昭的亲事,绝对有太微宫那位的手笔。”

    裴岘抬眼看他一眼,并不理睬他的话。

    赵善易以为他不相信,立刻说:“你别不相信,那位可不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物。她和太后娘娘闹的这么僵,太后在寿宴上就将她身边适婚的小子们都指婚了。将来她要成婚,必定要外嫁出京……”

    裴岘听着赵善易滔滔不绝,面色毫无波澜,仿佛不感兴趣一样。

    第66章 托师叔照看你

    ◎那我要看看他怎么照看我◎

    裴岘心里想的却是, 那日送去的药,也不知道用没用。她身上的伤口好没好。

    又或者受了寒。

    若是自己出京巡边,她那么能惹乱子, 要是闹出点什么事, 怎么办?

    至于其他的打算,最迟也要等他巡边回来才能再和她细讲。

    她年纪小,性格却固执, 想起她那么会气人,又有些无可奈何。

    赵善易见他默不作声, 叹气:“怎么说,她是你的小辈, 倒是我比你上心。”

    裴岘看他一眼, 没说话, 赵善易一个大男人, 背后说人确实不好,就不再说了。

    又说:“你师兄这次南下, 江都怕是有些波折。谁也没想到陛下反其道而行,先拿江南开刀。”

    裴岘想起兄长,淡淡说:“粮价居高不下, 再不遏制, 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赵善易喝了口茶,居然是陈皮红茶,砸砸嘴:“这茶和婉淳煮的比起来还是差些意思。”

    裴岘不理会他,只是问:“京畿将领,陛下有安排吗?”

    “安阳侯那个老小子跳得厉害, 听说他在挑女婿, 估计是难。”

    裴岘也知道陛下眼皮子底下, 谁也不敢太放肆。

    “吏部之后怕还会有其他的人事调动,你最近少去赴宴。”

    赵善易笑着点头。主要是他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他们就爱请他。

    忠义候府中很安静,因为朱氏去了城外别院,为太后祝寿,家中只留了庶子媳妇们和刘娘子。

    刘娘子虽是内宅女眷,但心思一点都不少。

    她自从成婚后,就一直伏低做小,在忠义候府有名的脾气和气,比起朱氏的严苛,她要好伺候的多。又有大高氏这个姻亲,耳目一点都不少。

    她借着朱氏在城外广春园,府中暂时由她做主,所以就邀请两位婶婶。

    大高氏恨不得她能掌权,主持中馈,然后不像朱氏那样严苛,对她自然是各种安抚哄说。

    刘娘子也不信她们,更不信大高氏,大高氏和她嫂嫂的心思如出一辙。

    午饭后,大高氏留下陪她说话,她只是问:“不知二婶外面可有合适的园子或者庄子?你也知道我嫁妆有限,侯爷有几个院子,问我想要哪一个,我还不知道位置,也说不好哪一个好。”

    大高氏一听,这是周聿昭的私产,立刻说:“上京城我是很熟悉的,你只管和我说说,我看看哪一个好一些,既然是送你的院子,自然要挑一个好一些的。”

    刘娘子这几日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将几处院子一一指给她。

    而后又说:“侯爷也说了,有的院子赁出去了,我就算挑选了,也不能贸然上门去,所以这件事也不着急,反正是送给我的,我也不去住。”

    她这话处处透着蹊跷,大高氏在内宅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真话假话还是听的明白的。男人的鬼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又想起周聿昭婚前就在别院中敢养着这位,难保不在其他院子里也养着别的女人。

    倒是个风流种子。

    她满心欢喜回去,就急着差人去一处一处的盯着。

    刘娘子等大高氏走了,一个人枯坐很久。

    她心里想,我愿意做你的贤妻,替你照看好府中,不管你外面有多少女人,我都愿意接回家来。只盼着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太微宫的殿下,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不如她,但她未必会和我一样愿意守着你……

    安阳侯内宅中倒是不平静,安阳侯夫人素来脾气不好,早已经和夫君相看两厌,只是她生了三个儿子,安阳侯奈何她不得。

    所以两厢只是不理睬,三个儿子自然是护着母亲,但对父亲接回外室倒也不至于愤恨。毕竟一个女人,还是个外室,能有多大麻烦。

    安阳侯将那柳娘子接回家后,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丝毫不遮掩,幼子才三岁,而女儿已经十七了,说起来也是一桩陈年风流事。

    两人当年也是巧合,一人是骑马过街的武将,一个是临街卖酒的花龄不满双十的妩媚寡妇。一夜风流红鸾颠倒后也就一拍两散了,哪知道小寡妇有了他的骨肉,自然不能再做买卖了,小寡妇卖了铺子带着老仆另买了宅子生下女儿,但也不消停。

    一别几年,等再遇见安阳侯,安阳侯已经升任京畿将领,不再是侯门浪荡子。寡妇少了青涩,满是风情,两人久旱干渴,又有一个女儿,自然分外痴缠。

    只是这个女儿,市井里长大,轻佻了一些。

    安阳侯这人也不怎么讲究,依旧很疼爱,比起家中悍妻生的三个儿子,女儿自然贴心。

    他可不知道,他的女儿和他当年一样,早已和人暗度陈仓。

    但安阳侯府的人未必不知道这位小娘子不是安分的人,起码避居正院的安阳侯夫人就听着身边的女婢报:“那位又出门了。”

    安阳侯夫人冷笑:“不用管,她老子还等着攀高枝,送她进侯门宗室做正妻,只管让她出门,让人不要申张,到时候就算闹出什么事,又不是丢我的脸。他既然能和寡妇混到一起,把野种当成掌上明珠,那就随他。”

    正院里的人谁也不敢多说。

    方静云自小见识过母亲的手段,所以她耳濡目染,只是没想到她会是安阳侯的女儿,但周郎她也是真心爱的。

    此刻她还腻在周聿昭身边说:“父亲可是已经在为我挑选夫婿了。”

    周聿昭慢条斯理的喝茶,他这次谋的是文选司郎中,叔祖父这次怕是会进内阁。

    内阁萧老大人已经荣养几年了,辞表一上再上,陛下都不肯放人,估计是要让他在任上故去,身后哀荣自然也高。

    听说快已经不行了,陛下开始动作,自然会调人进内阁,叔祖父进了内阁,他进吏部也就不突兀了。

    他揽着怀里的人,安慰道:“我知道,暂且还不够稳当,侯爷怕是会舍不得让你跟了我。”

    方静云撒娇:“我反正认定你了。”

    一对鸳鸯倒是情深意长。

    宋宝珍终于跟着宋夫人回城,父亲还在姑苏,她姨母是京中武节将军夫人,在京中姻亲还不少,但毕竟定了亲。母亲这两日特意等着和静义公主见了一面,才放下心回城。

    回城的路上母亲和她闲聊,她才说:“我想请裴府的娘子过府中玩耍。”

    宋夫人嘱咐她:“不光是裴娘子,记得去太微宫走一趟,殿下那边多走动,傅怀龄年少才子,只是傅家在京中无甚根基,将来说不准还要看……”

    “母亲!”,宋宝珍嗲怪看了眼母亲,怎能说这种话。

    宋夫人笑叹:“好,我不说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将来我回了姑苏,留你一个人在京中,静义公主性情寡淡,说得好听是和气,说不好听是丝毫不会和人打交道,听说那傅嘉宜骄纵成性,怕是难缠。你这个性格难免吃亏,身边有朋友,我也放心些。”

    她说着替女儿理了理头发,温柔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傅怀龄是难得的君子,知根知底,你父亲对他都多有赞赏。”

    宋宝珍不好意思低了头。

    宋夫人又说:“我原本以为傅怀龄是留着给那位小殿下婚配,没想到……”

    宋宝珍反驳:“母亲不要这样的话,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京中的传闻那么多,之前还说太后娘娘,娘家的孙辈和殿下般配,那侯爷不也成婚了。这会儿怎么又扯到傅怀龄?殿下待这位表哥很亲近,殿下人很好的。”

    宋夫人也笑起来:“也是,她已经是长公主,什么样的勋贵子弟配不上。”

    宋宝珍不想母亲一直说殿下,问:“那我带什么礼物比较好?殿下还病着。”

    宋宝珍给她准备了礼物,宋宝珍单独去了太微宫探望赵幼澄。

    赵幼澄的膝盖淤青还没散开,但已经不疼了。

    宋宝珍到的时候冬青正给她涂药。宋宝珍看着乌青的伤,惊讶:“殿下这是……”

    裴岘那日回去后,第二天就送来了药,他的药确实管用,淤青虽然没散开,但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看着吓人。

    赵幼澄见她吓着了,逗她:“怎么?刚定了亲事,这是急巴巴等着我喊你表嫂呢?”

    宋宝珍被她打趣了一句,脸都红了,尤其房间里几位都在,章嬷嬷笑着说:“表少爷这次高中,宝珍嫁过去正正好。凑个双喜临门。”

    冬青也笑起来。

    “殿下!”

    赵幼澄笑起来,五哥能续上良缘,她很高兴。

    她笑着说:“我五哥自幼读书刻苦,虽然不如其他人那么嘴巧,人也显得有些笨拙,但立身持正,实是君子。你们自幼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盼着你们能相偕相伴恩爱白头。”

    她这话有些老气,但眼下说也不突兀,宋宝珍被她说的脸通红:“殿下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的,那我走了。”

    冬青笑着哄说:“宋娘子只管坐下喝茶,和我家殿下比,你只管当没听见就好了。”

    宋宝珍被逗得笑起来。

    等涂了药,赵幼澄才说:“那日安成和裴芝玉都在这儿等着给你庆祝。”

    宋宝珍有些不好意思。

    等冬青和章嬷嬷出去了,赵幼澄才说:“五哥大概会留在京中,你们的亲事已经算晚了,最晚也不会超过年底。姑母将来应该是要回姑苏的,傅嘉宜将来就需要五哥照料了。你到时候不用太理会她,她那个人就是那个性子。她若是顽皮闹你,你只管来找我。”

    宋宝珍第一次听到赵幼澄说起傅嘉宜,她曾听过傅嘉宜背后诋毁赵幼澄,多是些小话,小娘子之间的意气之争,听着没意思。

    但赵幼澄的意思显而易见,傅嘉宜这个小姑子,她会替她出头。

    她听得心里感动,笑着说:“我们自小认识,她是什么性情,我是知道的。”

    赵幼澄也不反驳。

    宋宝珍见她身体是真的不好,劝说:“殿下也要保重身体,在姑苏时殿下少有出门的时候,傅嘉宜总说殿下是看不上姑苏这些小地方的女娘子,才不屑和我们玩。我曾对殿下也多有误会,所以不敢靠近。自从到了上京城,每每遇见,殿下从来手不释卷,要不就是灯下看书写东西。殿下高才,哪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们能比的,我知殿下不欲多费口舌为自己正名,也不贪虚名,但殿下也要爱惜身体。”

    赵幼澄见她说得动容,心理叹息,宋宝珍是很好的人,前世和五哥琴瑟和鸣,可惜五哥遭逢大难,但是这辈子她要看着他们恩爱白头。

    “我知道了,还没过门,就成我长辈了,下次五哥来了我定要告状。”

    宋宝珍被她打趣也不脸红了,无奈笑了。

    “等下次,我邀请安成殿下和芝玉,殿下不爱出门,就定在太微宫。怎么样?”

    赵幼澄笑着和进来的章嬷嬷说:“你看吧,五嫂就要这样才成,从前先生罚我抄书,我就求五哥帮我。现在五哥不帮我了,五嫂就来了。”

    宋宝珍被她连着打趣,笑起来,好奇问:“殿下也被罚抄过书?”

    冬青笑着说:“每次去先生那里复述功课,殿下就发愁。殿下只对丹青感兴趣,娘子见了表少爷一问就知道了。”

    赵幼澄由着她们打趣,也不还嘴。

    张克定原本在山东,不到半年又被调任江都。

    他和裴荀有些交情,但两人极少碰面。这次回京裴荀借机特意在家中宴请他。

    裴荀让人去通知弟弟,让他尽早回家,赵善易这些日守在西苑,西苑中每日进出人,他装聋作哑都不成,一听城内有戏,就随裴岘溜回城了。

    裴岘回城难得乘马车,路上裴岘和他说:“陛下怕是会让我动一动。”

    赵善易静静看他片刻,一转眼都想通了。

    他深深叹了声气:“以后和庆王,怕是……”

    裴岘对这个倒没那么深刻。

    赵善易又说:“怪不得,我猜陛下原本是想把庆王往兵部放。让庆王领着宗室和那帮老臣顶起来。可庆王私下动作太多了,和那帮老臣走得近了,陛下就改主意了。这回怕是便宜周宪实那个老小子了。庆王自己不争气,怪的了谁。”

    赵善易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通,裴岘见他明白了,也不多说。

    赵善易自顾自说:“他出身江南,陛下能允他入内阁,他就要拿出诚意来。若不然陛下会和他算账的。到时候有好戏看了。”

    裴岘心说,不要这么乐观,周宪实看着和江南派没来往。却照样能号令得动江都大族,谁敢说他不是江南派?

    裴荀就在外东苑和张克定闲聊,见裴岘和赵善易回来,张克定笑说:“赵总督,许久未见了。”

    赵善易与人为善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

    “张大人客气了,今日我跟蕴玉蹭酒喝,不当讲这些。”

    裴荀难得和蔼,笑说:“这些日子在城外都辛苦了。”

    赵善易承情:“也是,再过几日就能调兵回城。我也能松快了。”

    裴荀一直拿他当小辈,笑说:“为陛下当差,不可心生懈怠,难保有什么乱子。”

    显然朝中又有了新乱子。

    赵善易闻着味就听出来了,笑着说:“您要这么说,这顿酒我可就慢慢喝了,您细说说,我听着呢。”

    裴荀点点他,无奈笑。

    四人坐下,裴荀因为赵善易是宗室出身,也不避讳他,说:“醇亲王在沧州府闹出乱子,被人告到了陛下面前,醇亲王府的老夫人请了妹婿施大人说项,施大人也被陛下申斥了。”

    赵善易皱眉,“赵理?他能闹出什么乱子?不过就是贪财一些,但是赵延之的生意做的可不小了。”

    言下之意,醇亲王府不缺钱。

    这种折子不声不响就到了陛下桌案上,这里面可不容易,宗室都依附陛下,若是往后状告宗室的折子直达天庭,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裴荀见他皱眉,解释:“不是陛下问,是御史台上去的,醇亲王在河北沧州,顺带又督查运河码头,你也说了他贪财,摊并沧州府的田地,闹出了人命,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不得不说赵善易的直觉很准,他一猜就知道醇亲王惹了人,被人报复了,若是寻常闹出乱子。

    先在上京城回转,实在回转不了也不至于直接闹到陛下眼前。

    他又有点好奇,他到底惹了什么人?这么大本事,直接将人告到了陛下跟前。

    这人也厉害,一次就将这两家都落了个没脸,太后娘娘才刚过寿辰,自然不好再和陛下为这种事求情。

    张克定也只说:“贪得太过了,那赵延之的名声在江南都是榜上有名。”

    赵善易失笑:“醇亲王府就他一根独苗苗,要不说他金贵。”

    这事已经闹出来几天了,陛下一直按下不言语,今日御史台又上了折子,陛下这才直接指派了庆王调查处理此事。

    庆王得了这个差事,真是摆明得罪宗室的事,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等朝中传开了,周太后才知道。

    醇亲王府的大孙氏这次也不敢进广春园叨扰太后,小孙氏更是因为丈夫被申斥,闭门不出。

    周太后听到文襄禀报后,沉着脸,沉默片刻后,才说:“还在等什么!尽快上自辩的折子,难不成还要陛下亲自来问他们不成?若是真有争执伤了人,该抚恤的抚恤,该赔偿的赔偿……”

    文襄听的愣住,等回神才知道这是让他去给醇亲王府传信,立刻说:“娘娘用不惯这里的香,老奴这就进宫去取。”

    周太后这才闭上眼,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管周太后如何气恨,大孙氏见文襄来,简直感激泪涕,她的儿子就要被革职进京入狱了,眼下谁也救不了她们,她心里倒是没什么自责,只是心里暗恨这帮贱奴才们,真真是该死。

    她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但文襄可不会和她感同身受,因为她教子无方,管家不严,给娘娘带来麻烦,他自然也没有好脸,将太后的意思传到,嘱咐几句就只管走了。

    四月京中成亲的人不少,宋岚被点进翰林院后,就开始筹备大婚的礼仪。

    而刘彰因为张克定调任江都,而被点为通判,跟随张克定去任上。这是张克定的意思,想将他带在身边教,

    他等不到大师兄成婚就要启程南下了,便来太微宫请赵幼澄帮忙送礼。

    江都距离姑苏不过一日半路程,赵幼澄恭喜他:“恭喜二师兄,到时候还能时不时归家。”

    刘彰还是开朗的性格,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跟在大师伯身边最好。

    他笑说:“这是自然,我这次回去要和先生说,赵阿鲤长进了许多,加封长公主后,有了自己的府邸,勤勉好学,编撰的风物志陛下十分喜欢。小师妹长进了。”

    赵幼澄听得一怔,而后又若无其事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先生。请师兄回去帮我给先生带礼。他的顽徒给他丢脸了。”

    刘彰却说:“先生从来没觉得你顽劣,自你走后,先生就把书房关了,再没有在书房授过课。”

    赵幼澄想起谢明松,顿时心里有些潮湿,年少不懂先生的包容,对他多有厌憎,先生却从不曾计较过。

    先生说她面相有富贵延绵之相,可明明她年纪轻轻就缠绵病榻……

    “我性格多任性,桀骜不服管教,多亏先生不弃。”

    刘彰见她面有哀色,劝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娘子,怎么会这么说自己。小娘子嘛,就要任性一些才可爱,规规矩矩像什么话?以后不可如此说。”

    赵幼澄悠悠问:“二师兄这是看上哪家的任性的小娘子了?”

    刘彰远没有她脸皮厚,被她一句话问的脸都红了:“你这叫什么话!没大没小。一个小娘子总打听这些。”

    赵幼澄只管笑:“那你和我说说,你看上谁家小娘子了?我帮你去问问。”

    刘彰目光闪烁:“八字还没有撇,只是家中在商议。”

    赵幼澄莞尔:“二师兄放心,你到时候成亲,我必然备一份大礼,给二嫂另备一份。”

    刘彰笑话她:“那你呢?你的亲事呢?”

    赵幼澄翻脸:“二师兄好走,我就不送了。”

    刘彰嘿嘿的笑,贼兮兮说:“大师兄那日求师叔照看你,尤其大师兄和师叔说起你的婚事,听说先生也曾给师叔写信让他照看你。”

    赵幼澄听着他的小道消息,心里想,我倒是要看看,师叔如何照看我。

    若是让先生知道,师叔为老不尊,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第67章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心冷的要命◎

    没过几日就听说, 裴岘被点为辽东经略使,代天子巡边。

    赵幼澄听到消息,心里咯噔一下。

    前世, 是在太子去后, 他才出任西北经略使,后才领兵去了河西。

    至于朝中的人事变动她并不太清楚,但他怎么会现在被点为经略使。

    那他还能去河西吗?挡不住西羌人, 西北怎么办?

    她越想越乱。

    冬凌这些时日因为醇亲王的事情,并不回太微宫, 赵幼澄一时找不到打听的人。

    裴岘巡边的差事是陛下直接指定,甚至没有经过内阁。

    马廷庸等人知道的时候, 京畿将领都已经领命, 暂由张克坚统领京卫营。

    陛下这是打算军务不过内阁快乐, 这可不是好事情。

    高关澄听了消息, 恨恨道:“陛下这是不顾祖制,一意孤行。这是高宗定下的内阁议政,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

    马廷庸抚着胡须,只是淡淡说:“陛下对我等戒心已久,我等受先帝遗命辅佐陛下, 陛下偶尔行事偏激, 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那些行媚行之事的佞妄之辈,就不能陛下太靠近了。”

    内阁如何议论这件事,裴岘并不知道。

    他只是奉命,陛下怎么吩咐, 他就怎么办。

    而且这事也没那么简单, 他巡边从辽东到西北, 领的却是辽东经略使。

    丁远山和他有些交情,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让他去,一则是做好安抚工作,再者丁远山若是有什么不妥,那就是他的失职,到时候他和丁远山就是同罪论处了。

    陛下的心思向来如此。用人连消带打。

    赵善易倒是很高兴,从左书房出来就和他走在一处,还在说:“这次巡边可以见识见识边军得到威力,搞得我也想出去放个风,在京中把人困的拳脚都展不开了。”

    他说完后又说:“就是怕是庆王听了会不高兴。”

    裴岘叹气:“这可未必就是好差事,这些年我得罪的人还少吗?”

    赵善易挑眉,很是无所谓:“无功名不丈夫,不可同论。再说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只看见咱们站在朝堂上,可没人看见深陷泥潭的时候。”

    京中这几日成婚的人很多,冬葵出入时常能带回来一些小东西分给院子里的女婢们,听说街上人家散的。

    宋岚的亲事定在四月十九,宋家长辈已经到京,并捎来了明松先生送给赵幼澄的一幅画。

    大概是宋家繁忙,就将给她的东西一并送到了裴岘那里,所以画是裴岘拿过来的,是梦谭先生的《仙人渡水图》。

    赵幼澄膝盖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章嬷嬷管着她不准她出院子,也不准她多走路,连赵诚也学会了每日都过来盯着她。

    裴岘来的时候,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她在书房里,还是一样的门窗打开,他一进游廊就看到西窗下的人了。

    自那晚走后,两人再没见过。若不是他这个人孤寡有名,赵幼澄都要怀疑他是情场浪子。

    只是想起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站在窗外,一个坐在屋里,赵幼澄仰头问:“裴大人怎么来了?恭喜裴大人,升至辽东经略使。”

    裴岘看着她并不说话,看到她都心虚转开视线,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耳朵通红。

    裴岘才淡淡问:“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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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可喜的?”

    赵幼澄不想回答他,又想起他故意戳她伤口……

    他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细细瘦瘦的坐在那里,因为提笔写字,手臂高抬,衣袖划上去,手臂如白玉,像一座玉雕的人。

    赵幼澄被他看的都不自在了,问:“裴大人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妥吗?”

    裴岘这才抬步进去。

    书房中还是两人,赵幼澄也不起身,裴岘站在身边看她写的东西,她也不在意。她这两日正在整理起草关于山东登州府的地理志,裴岘站在一边看着桌上的游记,淡淡说:“莱州往东入登州,北有丹崖山,临海,出海有蓬莱山……”

    他不用看都能将此地说的清清楚楚,赵幼澄握着笔抬头看他,问:“你去过吗?真的有蓬莱仙境吗?登州海边能望见吗?”

    她看着年幼,却心意坚定,毫无羞涩,即便那晚意乱情迷,生出些情愫,她也不在意。并不像寻常女娘子那样牵肠挂肚,患得患失。更不会沉迷其中,再因为男人而伤心。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区区□□如镜花水月,根本不能伤到她。

    她一点都不上心,再和裴岘说起这些,面色坦荡,简直棋逢对手,所以两人相处竟然也有了几分默契。

    她不故意呛人的时候,脾气其实挺好的。

    虽然她不肯承认,但是,裴岘这样的人,如修士一般,居然也像受蛊惑入凡尘一而迷恋上她,她心里有些小得意。

    裴岘见她看过来,并不回答她天真的问题,而是说:“你握笔太近,这样力道发不出来。字就显得呆板,没有筋骨。”

    说着不等赵幼澄反驳,就伸手覆在她手上,将她的手向上移了移,挥笔写下: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1。

    他的字实在是漂亮,筋骨分明。

    等写完,裴岘放开她的手,赵幼澄才问:“海市蜃楼,真如仙境吗?”

    裴岘淡淡说:“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臆想而已。”

    赵幼澄嘲他:“你好生无趣。”

    清风吹进来,将桌上的书吹的翻开,她才问:“巡边大概多久?”

    “最快半年。”

    赵幼澄点点头。

    裴岘也不坐,就站在她背后,又说:“我大概月底,最迟下月初出发,到时候已经是入夏,城中燥热,你到时候出城去搬到西面的别院中去住……”

    赵幼澄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问“我为什么要出城?为什么要听你的?”

    赵幼澄瞪着他。

    裴岘丝毫不在意她的反驳,继续说:“你既然惹了太后,她暂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等回过神必定会让你不好受,你最好避开一些,等我回来我会请宗亲中廉亲王做媒人……”

    赵幼澄被他的话惊住了。

    “你就不怕世人……”

    “我不在乎这些。”

    他看着她的目光坚定,眼神里却有她不曾见过的炽热。

    赵幼澄看着他的眼睛,问:“即便被世人唾弃,你也不在乎吗?”

    裴岘淡淡说:“我不曾正式拜在梦谭先生门下,算不得弟子。我既然想得你,就不会在乎世人如何看我。”

    赵幼澄被他的话震住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只做想做的事,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从不在乎世人唾骂他。

    当年西羌联合草原部落南南下,越境烧杀抢掠,攻陷一城又一城,屠城灭族,令人发指。

    他灭了草原骑兵,杀到西羌人不敢再来犯。让河西之地安居乐业,被人骂作乱臣贼子,都丝毫不辩驳。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让她羡慕的人,强大的让她近乎崇拜。

    这样的臣,是赵家辜负了他。

    裴岘见她面有哀色,像是难过极了。

    他摸摸她的头发,温声说:“以后少熬夜看书,我府中有两位清客,最喜游历山水,近日终于回来了,过几日我让他们搬到永嘉寺和李嗣同作伴,你想了解什么,只管去问他们。让他们自己记录成册就好。”

    赵幼澄半句都不信,他转成武将后,哪来的清客,定然是花心思去寻来的游侠,要不就是落第寄情山水的举子。

    当然,也是为她特意寻来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向来做得多,说得少。明明连夜让人送来了药,却问都不问一句药效怎么样。

    心冷的要命,都不问一句伤好了没有。

    赵幼澄投桃报李:“那你呢?巡边会有危险吗?辽东安定吗?”

    “丁远山和我有些交情,他若有所求,我会助他。”

    赵幼澄惊讶看着他,那就是有些麻烦的,这些事大抵是不能对外人言的私情。

    “对你,我没什么不能说的。若不然你又想多了。”

    裴岘看着她淡淡说。

    两人就是这样,有些怪异,既像是陈年老友,又像是夫妻一般,这样絮絮叨叨聊这些。

    赵幼澄想说,我未必值得你信任。裴岘,若是为保护我的亲人,我一样会毫不手软背叛你。

    可她心里还是感动,笑着说:“你同我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这些话你留着和赵总督说吧,他玲珑心思,想必比我要清楚百倍,若是遇到什么事,他还能助你。”

    裴岘继续嘱咐:“宋岚亲事一切从简,成亲后两人南下祭祖,你想去姑苏吗?”

    赵幼澄摇头:“不想。”

    徒增感伤而已,既然不能回去,就不去想了。

    裴岘也不多问。

    她低头握着笔开始临摹他的字,她的力道不够,临摹出来的字带着娟秀之气,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线,又想起那张平安符就在他身上。

    他向来不信神佛,可又有些感喟,是不是因为拿走她的平安符,所以她才行下下策,自伤才求保全。

    所以他后悔了。

    赵幼澄只觉脖子一紧,他的手指触碰了她颈上的红线,她下意识缩着脖子,警惕看了眼窗外,此刻门窗打开,她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会这么……

    抬头看他的眼神又茫然又警惕。

    裴岘眼神幽暗,眼睛看着她,抓着她的手在图上点了点,说:“登州水军,海防你最好别写上去。”

    赵幼澄:“为何?”

    “从这里上船一日,就可达辽东湾,这是兵部囤兵之地,此地和丁远山的辽东营互为犄角,缺一不可。”

    赵幼澄看了眼桌上的舆图,兵囤之地确实不能行窥探之心。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裴岘并不解释,最后说:“我将裴慎留给你,任何事都可让他处理。”

    “我不要。你带走吧。”

    赵幼澄天真问:“我一个万事不问的公主,我能有什么事请他去办?”

    她看起来单纯极了,但是裴岘面无表情拆穿她,问:“醇亲王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赵幼澄的笑脸一瞬间收起来,立刻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裴大人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裴岘也不在意,她惯会如此,像条滑不溜手的鱼。

    这也是裴慎偶然撞见的,后续的尾巴他已经处理干净了。

    “露出尾巴了,裴慎处理干净了。陛下虽说有心敲打醇亲王,不会太追究此事,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人深查。以后做事小心些吧。”

    赵幼澄绷着的脸露出笑意。

    扭头看着窗外没来由笑起来。

    他甚至都不问,为何要对醇亲王下手。

    为何铤而走险,只是嘱咐她以后有事让裴慎去办。

    总之,他的态度取悦了她。

    “不用裴慎,剩下的都是些小事,用不着他。你带着去辽东吧。在苏州就有人杀你,更何况辽东。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查办了多少人,结了多少私怨,但巡边这样的差事能落在你身上,想来也不是好事。陛下不会不知道你和丁远山是故交。那么你就要为丁远山作保,往后边将出了差池,难保不会计较是你失职。”

    她就是这么聪明,虽然有时候孩子气,可一眼能看穿陛下的心思。

    她说完才抬头看他说:“我这几位皇叔,都是皇祖母手底下长大,都不简单啊。”

    她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掩饰她的态度。

    裴岘心里淡淡叹息,怪不得师兄信中说,阿鲤矇昧未开而至诚,实为之幸。而今如拨云见日,聪慧过人,恐生祸乱。

    她的聪明,根本无从掩饰。

    “目无尊长。”

    她反唇相讥:“你也算尊长吗?你……”

    他突然伸手捏了她的脖子,她一个激灵话没说出口,看到冬青穿过游廊过来,她又住了嘴。

    抓着他的衣摆,恨不得去掐他。

    冬青进院子见裴岘也在,忙说:“裴大人来了,我这就去泡茶。”

    裴岘还有事要忙,也借着送画的功夫来看看她。

    “不用了,这就走了。”

    等他走后,冬青才说:“裴大人带来这么多东西。”

    赵幼澄正研究他随手指给她看的登州的军屯,心里还在想,他哥哥一直在登州任上,回京后就升任户部尚书,所以他必定在登州做出成绩了。

    所以对冬青的话也只是应付问了声:“是吗?”

    “而且还有两人,长史长在安排。”

    “什么?”

    她惊讶,他不是说过些日子才把人带来吗。

    裴岘给她寻的两人,是潮州府人,两人是族兄弟,姓叶。

    赵幼澄前世也只是在舆图上看过海边的潮州府,她对沿海一带毫无概念,心里满是好奇。

    庆王这些日子一直在查办醇亲王的案子,此事一目了然,甚至都没有任何波折。醇亲王赵理资质平庸,并无甚政绩,本就不得重用,后来出京在沧州。

    此地离上京城也不远,他原本看不上这里,几番央求母亲在太后那里说项,但都没能调任回京,但在这里呆了几年,他也觉察不错,变得有滋有味了。

    毕竟在上京城他不得圣心的亲王,从父亲那里开始就已经不得重用了,两代人都无甚建树,爵位到儿子手里就该降一等了。可在沧州,他就是个土皇帝,贪污漕运码头税银、强占田亩,隐匿人口,桩桩件件都属实。

    庆王自己查的都觉他确实该死了,管理一个州府,就能如此盘剥百姓,关在大理寺,还口出狂言,威胁狱卒,屡屡与他叫骂,死不悔改。

    赵晖原本其实也没想着要杀赵理,毕竟有太后在,即便太后这次不好开口求情,但他不能不看周太后的面子,若不然那帮老臣又要有话说了,但赵理肯定是要褪层皮。

    所以此事交给九弟最合适,也是看在都是宗亲的面子,九弟也不会下死手,只要能把事情查实,让赵理吃点苦头,好长记性。

    哪知道庆王从被内阁驳回他出任扬州巡抚,再到巡边的差事也没捞到。

    整个人都不得志了,毕竟心气不顺,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此案自然是越查越来气。

    原本还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手,此刻也压实了。做到了务必查到实处,每一桩罪证都人证物证俱在,苦主死亡的也都做了详实记录。一直从赵理上任开始查起,谁也经不起这么个查法。

    这样一来,赵理的事就有些兜不住了,连赵晖都不好再包庇了。

    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原本是不怕的,那日得了文襄的提醒,只当是太后会为儿子出头,没想到落了这么个结果,儿子在大理寺鬼哭狼嚎,甚至哭喊自己必死无疑。

    吓得老王妃直接慌了神。

    赵延之甚至求到了周宪实这里。

    周宪实上面就是太后,他是周太后的弟弟,周家的姻亲自然都要他照拂。

    可庆王这回心气不顺,案子都是往重了判,庆王有证据,按律法处置,陛下不可能为赵理宽情。

    赵延之两眼通红,像是奔波了很久,实在是找不到能和庆王说得上话的人。

    周宪实沉默了良久,才说:“娘娘曾传信给府中,让你们散财……”

    赵延之这会儿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祖母只管看着他出门奔波四处求人,太后传旨这事根本没和他提起这事。

    他虽然平日里混账,但又不傻,做事总知道轻重,单单他是不可能调用的动父亲的钱财,可偏偏祖母糊涂。

    周宪实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位表姐又自作聪明了。

    “那这样吧,我写张条子,你给你祖母,看完后就烧掉。记住,能用钱处理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此时可大可小,庆王那里做实,可还没过陛下的眼。眼下证据都已经成册,最重要的就是态度了,该返还的返还,该赔偿的赔偿,你父亲素来公务繁忙,哪有空办这些事,看看沧州府邸有哪些妾室,和妾室家中有贪腐的,尽快交出去,该法办就法办。此时要尽快。”

    赵延之这些日主要是找人和庆王说上话的,可庆王妃那边几乎都给回绝了。

    他气恨之余,又不能真去查父亲的账目,母亲早逝,父亲身边的妾室都是在沧州纳的。

    他也知道轻重,此事越快越好,起身只管感谢,带着条子直奔府中,大孙氏这会儿知道急了,见孙儿累成这样,眼泪汪汪:“ 怎么样?你爹还好吧?”

    赵延之已经生不起什么脾气了,只管说:“这是表舅公的信,祖母不能再瞒着我了。”

    大孙氏看了眼,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了,只管说:“我让人跟着你去处理。”

    醇亲王府闹成这样,广春园里的周太后也知道。

    文襄那日回去后还以为这事散财平怨愤,差不多也能过去了,哪成想醇亲王府这么头铁,硬是一毛不拔。这是嫌赵理死得不够快吗?

    周太后叹气:“老醇亲王还有几分血性。”

    她心里又失望,那位老醇亲王若是在,当年赵诚未必不能登大位。

    周太后满心烦躁,也无可奈何。

    有人烦忧,有人欢喜。

    渐渐日暖,成亲的人也多了,静义公主的驸马傅明义也入京了。

    傅明义这个人能力一般,这些年在姑苏一直都不太显眼,再加上远离京畿,这些年普普通通,比起其他的驸马就显得有些落魄,但谁叫人家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如今还多了个显贵的女儿。

    因为傅嘉宜侍奉太后尽心,陛下已经下旨,礼部正在拟制加封傅嘉宜为嘉宁郡主。

    这是因为太后娘娘而得来的殊荣,傅嘉宜很满意。

    傅容高中后,加上太后娘娘指婚,和宋家的亲事夫妻两都满意。

    大概是一家人都安安分分,赵晖特意升傅明义进礼部,当了礼部左侍郎,为廉亲王做副手,不需要他有什么本事,只要安安分分就好。

    将来他儿子的前程,自然不会错。

    傅明义自己也知道,他是沾了妻儿的光,现在女儿也有了身份,他这个礼部侍郎反而不重要了。

    旨意下来后,最高兴的还属静义公主,儿子一个人留在京中她不放心,丈夫一个人在姑苏她也不放心。现下好了,丈夫调任京中,儿子也在翰林院当值。儿子成婚后,就腾出手操心女儿的婚事了。

    作者有话说:

    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出自《梦溪笔谈》

    第68章 你欺负我习惯了吗

    ◎那倒也不是◎

    静义公主的境遇已经是大不同, 丈夫高升,儿子有了前程,女儿加封郡主。

    她心中大定, 往后的生活会很不一样, 有太多需要她操持的了。所以这次傅容的婚事,她操办的很盛大。

    下小定礼的时候,静义公主更是特意拜访了康亲王府的的老王妃。

    宗室中这位老祖宗, 不光是辈分大,更是深得陛下信重。

    老王妃笑着, 平日里极少搭理人,此刻和静义笑着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安安稳稳一辈子, 不光养了两个好孩子, 更是养大了阿鲤。人的福气就是这样, 先辈积德,总会回报到儿孙身上。福泽绵延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她已经是宗室中辈分最高的人了, 她比七十多岁的廉亲王都高一辈。

    这样的长辈和和气气的说话,让静义公主受宠若惊,她有些惭愧, 也心虚, 毕竟赵幼澄只是名义上住在她府里,并不是她养育的。

    “您这样说我很惭愧,阿鲤……”

    她话没说完,老王妃拍拍她的手背,眼神里都是了然, 她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 什么事情不明白, 但哪里的湖泊地下没有淤泥,只要不搅弄起来,就没事。

    笑呵呵说:“你家的小子我见过了,才华、学识、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宋家的女儿我还没见,想必江南的女儿家,也错不了。”

    静义公主也捧着亲家说:“宋夫人娘家姓苏,是江宁人。宋大人是永淳三十五年的进士,才学很好。”

    老王妃笑着说:“那就错不了,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到时候去府上讨杯酒喝,我好些年没出门,不知裴家府上的老夫人还出门吗?”

    她突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儿媳赵氏听着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静义公主也只当是她久不见老朋友了,想了下,才不确定说:“应该也是不出门了,母后这次寿辰,裴家只有裴夫人来了,想必老夫人也是不耐烦出门了。”

    老王妃笑呵呵说:“她当年也是个暴脾气,也上了年岁。”

    静义公主和京中这些人其实都不熟悉,笑说:“我幼年时候,只记得那位老夫人老来得子。”

    老王妃笑说:“她好福气,两个儿子都出息,儿孙成才。”

    静义公主说起儿孙成才,也感慨:“裴家是大族,京中这一支一直都显贵,裴荀任户部尚书,裴岘年纪轻轻已经身居高位,兄弟两一文一武,深得圣心。只是不知为何至今未婚配。”

    这些她确实不知,关于裴岘她也很陌生。

    身边的赵氏知道一些,笑说:“裴家人仁义,早早就定了亲,可惜女娘子福薄早早病逝了,裴家硬是压着两年没议亲,后来小裴大人高升,领了武职,常年在外奔波,估计也是落下了。”

    老王妃夸了句:“是个好孩子。”

    赵氏笑说:“改日您见见,说不准您就能给他保一门亲事。”

    老王妃笑呵呵就问:“阿鲤可好些了?”

    赵氏:“好些了,章嬷嬷特意来送了趟糕饼,说是您最爱吃,还配了山中的野蜂浆,这个兑水喝最好。”

    静义公主听的这才明白了,阿鲤不光是长公主,她早把身边的关系打理的井井有条,私下对宗亲长辈这样恭敬,怪不得大家都惦记着她。

    她自己都没想到,进京这么久都没有和宗亲有什么来往,或者是拜见长辈。

    只是因为儿子的亲事,这才上门拜访老王妃,这样一想难免就觉得有些面上无光。

    其实赵氏也是无心的一句,老王妃只当是不知道。

    等赵氏反应过来才察觉,她刚才的话说的不妥当。

    等静义公主走后,赵氏和婆母聊天,说:“我如今也昏头了。”

    老王妃淡淡笑说:“不当回事,阿鲤隔三差五送些小零嘴,也是事实。宗亲中这样待我的小辈可没几个了。”

    赵氏听着也就释怀了。

    赵幼澄才不在意这些消失,她还在准备去参加宋岚的大婚礼。

    刘彰前几日已经跟随师伯南下,所以她必须去送礼。

    宋岚大婚前一日,赵幼澄特意让冬青去严家送贺礼,给新娘子添的一套首饰。

    只是她的礼十分厚重,一共四对,一对金银镶珠簪,一对串珊瑚耳坠,一对手镯,一对玉佩。

    她的首饰实在多,大多是御造,十分贵重,而且她自己也不戴,用来送礼正合适。

    严家被她的厚礼吓了一跳,严娘子呐呐:“我只听闻他是婉淳公主的师兄,没想到他们这么亲厚。”

    严夫人是个和善人,笑说:“等成婚后,你要当她是夫君的妹妹一样疼爱。师妹也是妹妹。更何况她这样护着师兄。可见这位长公主是知恩的人。”

    严娘子害羞一笑:“我知道了。”

    赵幼澄才不管送礼会不会吓着别人,第二日一早,她就领着赵诚去宋家参加宋岚的婚礼。

    裴岘今日是长辈,又是宋家长辈邀请来的,所以到得很早。

    赵幼澄去的早,宋家在京的亲朋并不多。

    但宋岚高中,和傅容是好友,又有裴大人这个师叔,有长公主这个师妹,所以送贺礼的人依旧很多。

    赵诚还没参加过这种活动,看什么都有些好奇。

    宋岚家的长辈都出来见礼,师兄的母亲生的珠圆玉润,看着也是和善人。

    赵幼澄见了立刻说:“今天只有师兄,没有长公主。我师叔还坐在那里,不敢受礼,夫人只管待客就是了。”

    宋夫人领着她进了后院,江南园林在北方也能造出一番景致来,他们家后园子里用来待贵客,她被领到女眷的园子里中,只是赵诚不是小孩子了。

    她回头见裴岘坐在园中正惬意,就过去将赵诚送到裴岘身边,装作恭敬道:“劳烦裴师叔照看好阿弟。”

    但态度十分理直气壮。

    赵诚对赵幼澄在姑苏的长辈的态度,与京中宗亲长辈完全不同,对两位师兄都很恭敬。

    裴岘看了眼赵诚,见他面色好奇,只说:“按理说,我不是你姐姐的师叔,只是有些渊源。”

    赵幼澄听得好笑,转头看着远处树影竹林,只当作没听见他的鬼话。

    听见赵诚说:“既然阿姐称裴大人一声师叔,那必定就是阿姐长辈。”

    赵幼澄听的没来由的笑出声。

    裴岘面色不变,只是看她一眼,或许是警告她,又或许是无奈,而后和赵诚说:“听你姐姐说,你喜欢大宛马?”

    赵幼澄看他一眼,眼神里都是‘我什么时候说过?’。

    赵诚眼神亮亮的,但遗憾说:“可惜大周都没有几匹。阿姐送我的都是战马,也非常不错。”

    裴岘却说:“等年底,我送你一匹大宛马。”

    “当真?”

    赵幼澄听的有些没好气,提醒赵诚:“大宛马性烈,你还不能驾驭。再说裴大人要出京,年底……”

    她说到一半才明白裴岘说的,年底送他,原来是回来的时候给他寻马。

    她立刻改口和裴岘说:“他还小,不要送他这样危险的马,等他大一些了我自然会送他。”

    赵诚以为她不准,小声说:“阿姐不用这样小心,我不会骑,但是可以养着,等我长大了再骑。”

    “等你长大,马都老了。”

    ……

    裴岘听着她哄弟弟,耐心十足,确实有当姐姐的模样,和她气人的时候完全不同。

    赵幼澄见他看自己,她才问:“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

    她明知道只是一趟出巡,但还是听得心一紧。

    细想来,归根究底,是因为肯纵容她的人太少了,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纵容她的尖酸刻薄,纵容她胡作非为。

    她失去的太多亲人,所以心生惧意。

    心里居然很惧怕失去他。

    静默中,听到鼓乐齐鸣,新人回来了,她要去看大礼了。

    裴岘看她一眼,见她今日穿戴隆重,大概是特意给宋岚撑面子的。

    赵幼澄看到他特意看她了,只是心里诽谤,见他起身,她跟在身后。

    前厅已经人满为患,傅容也在此列,见赵幼澄出来,笑问:“阿鲤来了?”

    赵诚乖乖问了句:“表哥。”

    傅容笑说:“又长高不少。”

    赵幼澄回头看了眼,已不见裴岘的踪影。

    司仪已经在说贺词了,正堂宾客盈门,两位新人被围在中间,外面的孩子们嬉闹。

    新人已经在拜天地,再拜后就礼成了,她是未婚公主,看热闹到这里就要告辞了。

    “五哥去招待好友吧,我要回去了。”

    傅容看了眼赵诚,却说:“让诚弟留着吧,他难得出来一日。”

    赵幼澄看了眼,也同意了。她不可能一辈子看着赵诚,今日吴顺跟着赵诚,也放心些。

    她和赵诚嘱咐:“我的师兄,也是你的兄长,明白吗?”

    赵诚看得出来阿姐和两位师兄感情很好,笑说:“阿姐放心,我记下了。”

    赵幼澄以为肯定是五哥送赵诚回来,没想到傍晚送赵诚回来的是裴岘。

    而且赵诚已经不清醒了。

    她惊讶问:“五哥呢?”

    还没等裴岘说话,她就看见裴慎背着醉酒的赵诚,章嬷嬷呼天抢地问:“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裴慎被章嬷嬷拽的脱不开身。章嬷嬷急着带着人回永嘉寺了。

    裴岘见她急着也要走,拉了下她衣袖,才说:“他喝多了。”

    赵幼澄气急,冲他发火:“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裴岘见她急的面红耳赤,只觉得她十分有趣。

    淡淡说:“他好奇,喝了点果酒。”

    赵幼澄的火发到一半,就止住了。

    立刻有些讪讪,又问:“那五哥呢?总不能是因为怕我凶他,推给你了吧?”

    “他是真的喝醉了。”

    赵幼澄问:“那你呢?”

    裴岘深深看她一眼,有些意味不明。

    赵幼澄却不敢看他,多转身往回走。

    “我滴酒不沾。”

    赵幼澄心想,你骗鬼呢?

    但又不好反驳,继续问:“阿诚喝了多少?”

    “一杯。”

    这下她彻底问不出口了,阿诚的酒量和她一样,只有一杯。

    真是让人头疼。

    她又没什么和裴岘说的,裴岘还在等裴慎。

    她忽又想起他过两日就离京了,匆匆说了声:“你等等我。”

    说完匆匆出去了。等她再回来,身后跟着冬葵捧着一套盔甲。

    他看得好笑,赵幼澄看的出来他好笑的样子:“送你吧。就当是阿弟的大宛马的谢礼。”

    裴岘看她一眼。

    赵幼澄实在没什么可和他嘱咐的,因为她对边关的事确实不知。

    “大师伯在江都,不会有事吗?”

    她最后迟疑问。

    裴岘:“不会。”

    在她面前,他不会提任何麻烦。更不会教坏她。尤其是她已经够聪明了。

    赵幼澄见他始终不肯说实话,没好气说:“怎么不会?南北相争,文武相争,由来已久,已经摆在桌面上了。师伯若是一个人,在江都定然是独木难支。师伯本就是北人,也不知道二师兄会不会帮到他。”

    裴岘四平八稳的喝茶,对她的疑问根本不在意。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完全不同,男人想的是如何在困境中取得机会,施展能力,挽大厦于将倾。

    而女人先想到的是难处,是独木难支,是心力交瘁。

    裴岘放下茶杯只淡淡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也不要去打听,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

    赵幼澄看他一眼,发现他其实很啰嗦。

    “师叔管好自己吧。”

    “赵阿鲤,我说过,小小年纪不该想的就不要想。想多了也无用。”

    赵幼澄反唇相讥:“是吗?师叔想了不该想的,也无用吗?”

    他幽幽的看着她,目光中隐隐有警告的意思,赵幼澄太清楚他的意思了,没想带他最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轻声说:“你不要故意惹我。”

    也不知是被揪的,还是害羞了,她耳朵通红。

    她掐着他的手臂,可惜他纹丝不动。像是她开口,他就不放手,赵幼澄是个纸老虎,惯是装腔作势,哪里是他的对手。

    恨恨道:“师叔欺负我,是欺负惯了吗?”

    裴岘见她这幅样子,转头看着门外的景色,微微笑了下,松开手。

    她正要还手,听见院子里章嬷嬷的声音。这才作罢了。

    章嬷嬷进来可见赵诚没事。

    听说皇祖母五月会回宫中,她确实有些意动,到时候五哥大婚,皇祖母定然会宴请儿孙们,难保不会有什么事,她是无所谓。

    但是赵诚还小,她丝毫不想他沾上这些麻烦,尤其不准他接近皇祖母。

    “月底我会出城避暑,到时候……”

    裴岘起身说:“那就让京卫营的亲卫护送你们去。”

    赵幼澄笑了下,也没什么可说的。裴岘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那套盔甲。

    赵幼澄很满意他的进退有度,小打小闹可以,但大事不能胡来。

    三日后裴岘出京,赵幼澄知道他出发,也不曾去送。

    傅家给宋家下了小定后,宋宝珍特意挑了日子在太微宫请裴芝玉、安成公主。

    虽然知道安成公主不一定能来。

    安成好不容易出宫,笑嘻嘻和宋宝珍说:“你成婚后不会离京吧?”

    裴芝玉笑说:“傅家肯定是定居在上京城了,到时候她说不准要跟着婆母进宫小住,你们一样可以作伴。”

    宋宝珍被她两打趣的脸通红。

    赵幼澄:“别胡说。”

    安成笑说:“七月怀宁大婚,到时候肯定会热闹。阿姐要不要回宫住?”

    赵幼澄已经在整理行李,她必定要出城住。哪里会惹宫里的麻烦。

    而且她恨不得住到码头上,冯直的消息已经回来了,在江南的进展并不快,他不敢动作太大,这件事急不得,尤其是已经有几家联合了。

    这种事情自然要做的不知不觉,越低调越好。

    赵幼澄并没提出城的事,只是模棱两可:“到时看吧。”

    宋宝珍的成亲的日子还没有定下,但傅家那边想尽快成婚,。毕竟傅容因为科考,年纪已经耽搁了。

    宋宝珍和傅容两人自小认识,对彼此没什么介意的。

    倒是安成说:“宝珍得了好姻缘。宫中都说静义姑母的儿子学问极好。”

    宋宝珍被打趣的多了,也无所谓了。

    这一日散后,赵幼澄就领着赵诚出城,去城外别院中避暑了。

    永嘉寺那边更是除了寺中的人,其他人全都跟着一起去。这次出城带了很多东西,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了。

    等傅嘉宜知道太微宫小聚,赵幼澄已经出城了。

    傅嘉宜和傅容抱怨:“她从来就看不上我,她宴请宝珍姐姐,裴家娘子和安成公主,却从来不会邀请我。谁敢说她单纯?她结交的哪一个不是侯门贵女?”

    傅容拿着书,听着她的抱怨,声无波澜问:“那你的意思是?婉淳要上门请你?安成公主要来家中邀你,这才合适吗?”

    傅嘉宜被他问的没话说,呐呐:“哥哥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傅容放下书,和气说:“你坐。”

    傅容的院子并不大,他自幼读书刻苦,大部分时候都住在书房中,所以书房里看着满满当当,院子里更是清净,连女婢都没有。

    傅嘉宜坐在他对面,傅容问:“你自小到大,可有相熟的伙伴?或者是让你真心相交的朋友?这世上的朋友有以心相交,也有趋炎附势,只看你愿意。你抱怨阿鲤看轻你,可你就看得起她吗?她孤身南下不过孩童,无人陪伴。你有安慰过她吗?如朋友一样心疼过她吗?”

    傅嘉宜不自在,弱弱辩驳说:“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又不是我造成的。再说了她比我大。”

    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

    傅容耐心说:“你自幼性情好强,因为阿鲤家资丰厚,第一次见她吃穿用度都比你好很多,你才心生嫉妒……”

    “我没有!”,她争辩道。

    傅容也不反驳,只说:“这不是你的错,羡慕富贵荣华,人之常情。人人都有虚荣的时候,但不可心生贪念。只是富贵的人多了,上京城最不缺显赫富贵世家,若是每一个都要攀比一番,必然心生怨愤,永远都不会知足。一辈子深陷欲望中,不得解脱,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傅嘉宜看着哥哥不说话。

    “我知道你住在宫中,见识了很多从前没有见过的世面,但那是宫中,那世面,也只是一面。母亲贵为公主,她自幼宫中的长大,见过的‘世面’比你多百倍。她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你的命运是握在你手里,端看你自己愿意怎么过。不要嫉妒别人,父亲性善,素来不爱与人争端。我也不能为你挣来荣耀,日久你必然会厌弃我们,我不想你一辈子被欲望左右。”

    傅嘉宜看着他,低声呐呐:“我才不会厌弃父亲和哥哥。我又不是白眼狼。”

    她只是口无遮拦,爱发牢骚。但胆子没那么大。

    傅容微微笑说:“我妹妹性情骄纵一些,但本心良善,我知道。”

    傅嘉宜其实心里也骄傲,哥哥高中榜眼,虽然现在看着不显,但将来呢?谁敢说哥哥不会有大前程。谁敢看轻她?

    兄妹两谈心后,傅嘉宜漂浮不定的性格果然安分了很多。

    静义公主寿辰在五月,静义原本不想声张,她的心思都在儿子的亲事上,可广春园里太后早早就赐了贺礼。

    驸马也要为她贺生辰。说是为了一家人在京中的开始。

    所以发请帖的时候,傅嘉宜才知道赵幼澄出城避暑了。

    住在城外最快乐就是赵诚,每日跑马能跑出去很远,骑术见长。

    赵幼澄领着他跑出去很远,姐弟两站在半山腰眺望着远处,赵诚问她:“阿姐是在姑苏学会骑马吗?”

    赵幼澄:“是。”

    他没去过姑苏,只是那日在宋家,听人开玩笑说起姐姐。

    宋岚说姐姐小时候性情有些固执,从来不与人玩耍,一直都独来独往。

    因为他知道的姐姐性格和善,朋友也多。

    城外自由自在,赵幼澄终于能专心致志投入工作中,和表舅开始和两位用脚步丈量过大周土地的游士一起整理各地地理志。

    经她的绘制的图纸就可以集成厚厚一册,两人本就是裴岘寻来为她做讲解的,看到她绘图的本事都啧啧称奇。

    第69章 赵善易看戏

    ◎戏没唱起来◎

    庆王这些时日因为查办醇亲王的事, 难免被宗亲诟病,为赵理说情的也不是没有。毕竟都是一个宗族的人,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要是都按照庆王这手段, 宗亲都害怕。

    庆王起初下死手也是因为心里不痛快,赵理正好是撞到枪口上了。

    他连连失掉两次机会,尤其巡边的差事落在裴岘身上, 他更不痛快。

    可等回头想想,自己也察觉赵理的事情太过了。

    赵理现在还在大理寺中, 宗亲犯事不入刑部。从刚开始谁也不惧,到现在已经如死狗一样躺在里面, 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可见是受到教训了。

    赵延之大半个月来的奔波, 也是有成效的, 他这人豪奢惯了, 人称败家子,这回终于败到点子上了, 将父亲赵理在沧州的家财散的差不多了。

    沧州那边更是该赔的赔,该卖的卖,并且拿住赵理的几个妾室, 连带着妾室家里跟着赵理发财的被提出来, 送去主动投案。

    上下打点,也不在乎花钱。

    又说动周聿昭为他奔波,都察院为他上折子,他这人不成器归不成器,但这回的事情做的很漂亮, 让宗亲中不少人都夸他了。

    连带着连陛下都只知道赵延之这个人了。

    赵晖本也不是真的要杀赵理, 见他家财散尽, 又有姻亲投案,见这回态度好了,也就松了口。

    庆王的证据早就放在他桌案上了,他压下不提。等廉亲王说起赵理,赵晖也就顺便处理了赵理,撤职重罚后,交一笔罚金,放还归家。

    庆王和醇亲王府的仇也就这么结下了。

    赵延之恨的牙痒痒,和周聿昭边喝酒边骂:“别让他落我手里,我就不信我抓不住他的把柄。真以为我醇亲王府落魄了,就想踩上一脚。”

    周聿昭其实知道,庆王应该是气不顺,醇亲王只是恰好撞上去了。

    “不必这样,庆王也是奉命办事。”

    赵延之冷笑:“他赵恒为自己可以,但拿我醇亲王府开刀,给自己当台阶,太猖狂了些。”

    周聿昭怕他闹事,皱眉劝解:“行了,你与他为难,让陛下怎么看?难不成是不服气?”

    赵延之也不过是说狠话。父亲这次糟了大罪,归家后几日都卧床不起,祖母和家中的女眷在家整日哭哭啼啼,他心里愤怒罢了。谁让他没有大出息呢。

    周聿昭提醒他:“改日遇见,给我恭恭敬敬行礼,该谢依旧要谢他高抬贵手,他若是秉公执法,你又能耐他何?”

    赵延之闷声喝了一杯酒,听的更恨。

    周聿昭和庆王并没什么交情,但这次也是机会。

    正好驸马傅明义发来帖子,为静义公主贺生辰,其实也不是专门为这个。

    傅驸马北上,加上儿子高中,傅家在上京城亮相,需要认识一些亲朋好友。

    大家都会去的。

    周聿昭甚至让身边的人去打听,当日都有什么人去赴宴。

    晚上何静生也和他说:“侯爷可以做这个中人,庆王想必也不想和醇亲王府交恶。”

    周聿昭摇头:“这个中人我肯定是要做的,但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不可能说解就解。”

    方静云也知道,想了想又说:“庆王素来和赵善易和裴岘交好,裴岘不在,侯爷可以请赵善易一同做这个中人。”

    周聿昭和赵善易同样没甚交情。他能想到和这两人有交情的,只有婉淳公主。

    可惜婉淳公主出城避暑了。

    想起婉淳公主,他心里总是异样。

    有的人就是这样,连见一面都难,偏偏见一次就不能忘。

    婉淳性情高洁,向来不沾染这些俗尘,她出城避暑都不肯去行宫那边园子,甚至去了更远的西面的别院。

    赵幼澄在他心里,就像当初在雀仙桥上,她仰着头回望宫殿,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一样,从开始相处的基调就定下了。

    所以婉淳公主在他心里,始终就是仰着头,高傲如仙鹤。

    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

    “赵善易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方静云还在出馊主意:“不若请夫人和赵夫人多走动,听说婉淳公主和赵夫人交好……”

    周聿昭淡淡说:“不必。”

    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想这些俗事烦扰到婉淳公主。更不想刘玉娘去打搅婉淳公主。

    婉淳公主在他眼里,就该住在太微宫的书阁中,满身书卷气,不染俗尘,目空一切看不得这些禄蠹。

    那些阴私手段,和见不得光的东西,都不该让她看见。

    周聿昭那边还在思量,这边庆王也在懊恼,庆王倒是坦然,和赵善易说起也是话中多是抱怨。

    “蕴玉出京,我也没来得及去送,辽东兵险,还望他小心一些。我在京城却总是被这些凡事所扰。”

    赵善易笑呵呵,并没接这话,而是说:“殿下也是忙碌,他又不是不知道。”

    庆王顺着赵善易的话说:“都是些混账,好好的宗亲,贪赃枉法,闹出人命,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赵善易听着他指桑骂槐,两人本就私下喝酒,也没那么多禁忌,但赵善易还是劝说:“殿下秉公执法,陛下也是知道的。至于醇亲王毕竟是宗室,又和太后娘娘连着亲,这个当头,陛下也不好真的处置了他,要不然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醇亲王府想必也能理解的。殿下不必动气,他受到教训,自会安分。”

    庆王哼笑:“本王何须他们理解,不过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无赖,那赵延之倒是好钻营。但愿他们记住教训,不要再犯,若不然我还是会抓他。”

    可见两人已经彻底交恶。

    赵善易提醒他:“殿下息怒,此案已经了结,而且是陛下亲口定下的结果。他若有不忿,只管去大理寺和人理论,或去御前理论,都不与殿下相关。殿下不必与他计较。”

    赵善易最见不得这些麻烦,尤其是这种连着亲的案子,他现在终于理解裴岘寡言沉默了,这样就能少很多麻烦。

    没过两日,他就收到傅明义的请帖。

    赵善易和方氏抱怨:“都不是安分的人,真是筵无好筵啊。”

    方氏见他抱怨,笑着说:“裴蕴玉也不在京中,婉淳也出城了,能和你说到一起的人都不在。”

    赵善易笑说:“你别说,婉淳是真聪明。她可真是蕴玉的师侄,一脉相承。若是婉淳在,那今日的宴会就热闹了。”

    毕竟庆王不好在小辈面前发火,赵延之也不敢在赵幼澄面前放肆。他已经猜到今日怕是有人会搞事情了,虽然他爱看热闹,但是不爱被人拖下水啊。

    方氏也觉察出来了,赵幼澄和太后娘娘之间应该是有些争执。

    方氏问:“太后娘娘和婉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善易听着好笑,心里笑说,你才知道?你们可都小瞧婉淳了,她本事大着呢。不声不响给周聿昭指了门好亲。

    他可是花了些时间打听了她的贺礼,按理说屏风是投其所好,太后娘娘最喜收藏屏风,这朝中人人都知道,结果太后娘娘收到寿礼,可是只字未夸她的贺礼。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清楚,那六曲屏风居然是文敬太子当年为太后祝寿准备的贺礼,只是没能送出去人就没了。

    他听得都吓了一跳,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和太后娘娘这是撕破脸了。

    当然,这些辛秘没人敢说出来。

    “能有什么误会,儿大不由娘,何况她已经十六了,赵诚都九岁了。”

    方氏白他一眼,嫌他没个正形。

    赵善易又说:“你要是嫌城里烦扰,要不你也带孩子们出城去避暑。”

    方氏没好气:“你儿子带出去就疯了,我哪里能管得住。”

    赵善易听的笑起来,换好衣服就去赴宴了。

    傅家今日很热闹,原本的傅宅,因为傅容高中,傅嘉宜被加封郡主,驸马爷北上后就买下了隔壁两侧的宅子,将宅子扩大了三倍,看着宽敞了很多,唯独后面的花园依旧小小的。

    今日接到帖子的人家,大多数都到了。

    周聿昭和他路上遇见,赵善易阴暗地想,他会不会是在半路上特意等着他。

    毕竟这位最擅长使一些手段。

    周聿昭确实是特意的等他,今日他还是带着夫人一起赴宴,刘娘子对他几乎千依百顺,且人也聪明,自成婚后将关系打理的井井有条。

    今日是刘娘子特意要来的。

    “赵总督,好久不见。”

    赵善易:“忠义候客气。”

    说完瞧了眼后面的刘娘子,心里还在笑,这位夫人能进周家,他当初也是出力不少,虽然是赵幼澄一步到位送进去的,但是他和褚英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傅家今日门口迎客的人不少,周聿昭见了静义公主,还是亲切说:“小侄给姑母贺寿了。”

    静义公主笑着客气,对他的感官有些复杂,当初入京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进退有度和彬彬有礼。

    傅嘉宜在广春园那么久,都没碰见刘娘子,周聿昭夫妇去的那日,她恰好去皇后娘娘那里做客了。

    这是周聿昭成婚后,她第一次遇见刘娘子。

    她不错眼的看着人,连静义公主都发觉她的失态了,淡淡说:“这就是新妇,生的真好。”

    傅嘉宜这才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刘娘从进门就察觉到傅嘉宜的目光,她很坦然。

    她连婉淳公主都不怕,更何况傅嘉宜,都说婉淳公主是夫君最登对的对象。可见到这位她就知道,必定是爱慕夫君的人,只是别人没有她这么惹眼而已。

    一个未出闺阁的小娘子,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男人,可见性格是野的。

    不光傅嘉宜盯着刘娘子,刘娘子同样也在心里打量她。

    周聿昭对傅嘉宜的目光仿佛没有看到,他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没精力维系这些细枝末节的感情。

    尤其是等庆王到后,他就开口邀请庆王和赵善易一同坐,庆王身份贵重,被引到后院花园中。

    傅容还在待客,来不及招待这些人,周聿昭自然而然做了这个陪客的人,庆王顺着周聿昭的邀请,进了后院的亭子中,坐在上位。

    周聿昭更是盯紧赵善易,生怕他溜走。

    赵善易看破不说破,就像个看客只管陪坐,一声不吭。

    直到赵延之来后,傅容都微微皱眉,怎么这位居然也来了。傅容还没有入仕,对这帮已经成了人精的人自然不太了解。只管让人引着赵延之去了后院。

    傅明义对这些并不熟悉,他离开上京城很多年了,早已经对京中人事陌生了,这次回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熟悉熟悉。今日来的客人年轻的他都不太熟悉,他只是接待了当时打过交道的老朋友们。

    赵延之祝寿后,见周聿昭朝他招手,看到庆王,他脸色登时都沉了。

    赵善易犹如看到好戏一般,默不作声,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此时后院并无外客,他只好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见赵延之迟疑片刻之后终究进来了。

    瞥了眼庆王,见庆王脸色也不对。

    也是,这种场面,就是他也没见过几次,没有德高望重的辈分,压不住这样的场面,家里老爷子前两日还和他嘱咐,别总是让看人家热闹,小心麻烦上身。

    老廉亲王的本事不是说说的,他这个做孙子的不能不听,这不才几天,看热闹就被揪住了。

    周聿昭笑着说:“延之来了?快过来坐。”

    他说完又转头和庆王说:“前几日还和我说起,没机会感谢殿下。”

    赵善易跟看猴儿似的看着赵延之,这就有点搞笑了。

    庆王倒是挺矜持,瞥了一眼赵延之,神色莫辨。

    赵延之心里怒火翻腾,直觉被羞辱,可周聿昭给他使眼色,这是在驸马府上,他不能不低头。

    向来纨绔豪奢的醇亲王世子,上京城有名的浪荡子赵延之,这些时日过的很是窘迫,此刻他绷着脸凑过来,微微俯首和见礼:“见过殿下。”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庆王也知道见好就收,见他主动立刻行礼,便说:“起身吧,本王领命办事,御史台那帮人盯着,倒是不好把手抬的太高,但陛下那里肯定是护着宗室的。望你也能体谅我的难处。”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赵延之心里恨的要命,你查到骨子里的时候,将我爹打得半死的时候,可是下了死手。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但他已经低头了,再翻脸就是混账了,只能说:“是,臣明白。”

    宗室宗亲论起尊卑,那就是不在认亲戚关系了。赵延之一句话就将和庆王的所有话题终结了。

    当然庆王也有训诫的口气,毕竟年纪不大,这样说话不好听。听着就有些装腔作势的意思了。

    赵善易见气氛冷了,就招呼了声赵延之:“坐,许久不见你了。今日喝一杯。”

    赵延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这个局非凑不可,周聿昭怕两人就此结仇,将来闹大了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就不好收场了。

    赵延之嘴上应下了,可心里的恨半分都没减。

    赵善易倒是自由自在,陪着喝酒,又和赵延之说起江南的戏班子,再到江南名伶头头是道,仿佛他真的进广春园看戏了一般。

    赵延之最是喜欢这一道,不止喜欢头牌红姐,说起有名的戏子更是如数家珍。

    庆王最见不得这些,见他这幅样子十分厌恶,一盏茶之后,就和周聿昭客套了几句,然后起身走了。

    赵延之见人走了,回头看了很久都没回头,向来眼神里都是恨意吧。

    赵善易有些意兴阑珊,见周聿昭看过来,真心觉得他实在是能钻营,这种功劳他都想揽下来,真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庆王就是再谋不到职位,那也是陛下的胞弟,你们周家一门双侯爷再显贵,那也是臣子。

    庆王和醇亲王之间的恩怨只能两项作罢,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过去了,哪用得着浪费这种口舌。

    这样倒成了互相欠人情,互相不情愿。

    赵延之可不是大度的人,赵理的老娘更不好说话。

    赵延之这下连周聿昭的面子也不给了,和赵善易客套了几句,也起身出去了。

    周聿昭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叹了声气。

    赵善易听的都乐了。

    调侃说:“好人难当。”

    周聿昭:“两厢俱伤,何苦来哉。”

    赵善易挑挑眉:“忠义候这话可不对,庆王是奉命办案,醇亲王贪赃在先,可不是庆王殿下寻私仇,以权压人。若是说委屈,醇亲王应该和那些苦主去说,而不是和庆王殿下叫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聿昭听得眯了眯眼,笑着应声:“赵总督说的是。”

    看他刚在坐在庆王身边,两人一句话不曾说过,也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他还以为他不过是置身事外。何况他刚还和赵延之称兄道弟,说起戏子、花娘头头是道……

    怪不得都说赵善易是属狐狸的,简直翻脸不认人。

    赵善易看了场戏,笑着起身才走了,只剩周聿昭一个人沉了脸。

    从驸马府中出来他去了趟忠勇侯府,叔祖父正在书房,见他来,问:“这是打哪来的?”

    “傅家。”

    周宪实看他一眼,问:“这是怎么了?”

    周聿昭:“遇上庆王和赵延之。”

    周宪实了然,这个侄孙聪明,自小识眼色,懂进退。只是站得太高,没沉下来,难免自视甚高,想必这个中人不好做。

    “说说吧。”

    “是我太心急了,好心办了坏事。”

    周宪实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然后才慢悠悠问:“依你之见,庆王查醇亲王赵理,这案子关键在哪里?”

    周聿昭坐下后认真想了下说:“此案醇亲王犯法在先,庆王查他无可指摘,而且这案子是陛下下旨让庆王查的,所以这关键在一个‘度’字,庆王下手太过重了,按照他的查办,赵理必死无疑,赵延之愤恨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时间太紧,我急于从中撮合,反而适得其反。”

    周宪实淡淡说:“你说的也没错,但也不算对。这是你一个外人看见的样子。我要和你说的是,此案关键在陛下。”

    他见周聿昭眼睛睁大看过来,笑了下:“此案是从下面送上去直达陛下桌案,是陛下下旨彻查,赵理是宗亲,庆王也是宗亲。就单单这一点,赵理就要去谢陛下不杀之恩,此案若是交给孟廷元,赵理难以脱身。所以庆王觉得不痛快是自然的,赵理若是不痛快,那就是自作自受,是他该得的。庆王彻查,是奉命办事,恪尽职守。至于怎么处置赵理,那是陛下的事情,不是庆王的决定。倘若庆王对赵理宽泛,他未必会散财自保,陛下也就未必会轻易放了他,你明白了吗?”

    周聿昭已经明白了。

    一言一行,不过都是陛下一句话而已。

    “君为天下主,若是逆着君的意思,什么下场你自己想想。”

    周聿昭起身:“谢祖父指教。我知道错在哪了。”

    周宪实笑起来:“你还年少,经历的案子太少,难免往好处想。”

    周聿昭听的汗颜。

    周宪实问:“当时闹起来了?”

    周聿昭:“那倒没有,赵善易也在。”

    “哦?”

    周聿昭叹气:“赵善易这个人,不愧是属狐狸的,他和庆王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和赵延之倒是聊得热闹,结果等人一走,说辞和您的一样,可见他从开始就知道。”

    周宪实又问:“那你知道你今日错在哪里了吗?”

    周聿昭:“操之过急。”

    周宪实摇头:“不,你错在自视甚高。庆王是陛下胞弟,赵延之是醇亲王世子,按照位分,都比你高。你来做这个中人,不够格。这个中人非宗亲中的长辈不可做。”

    周聿昭如醍醐灌顶,一下明白了。

    周宪实点点他:“赵善易能做都统总督,不是因为宗亲,也不是因为廉亲王。是因为他聪明。就比如今日,他就明白他做不得这个中人。你更不行,所以他愿意陪客,但不会说话。很多人,很多事情,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变故,就会让你变得很被动。所以你切不可急躁。”

    周聿昭诚恳说:“我记下了。萧老大人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您进内阁的事,可以提上去了吗?”

    周宪实摆摆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记住了,任命没有到手里,就都是变数,庆王被那个驳回的任命,当真是内阁驳回的吗?”

    周宪实太了解陛下了,庆王被他用来晃内阁的眼,推了山东籍的张克定上位。将马廷庸一众江南臣打了个措手不及。

    陛下这是要整顿江南了。

    他暂时是不去凑这个热闹,马廷庸比他更急。

    第70章 收到一车药材

    ◎但是没有只言片语◎

    赵善易也是无聊, 这种事又不好乱说,裴岘也不在,他也没个伴儿, 只能回家和方氏说。

    “你没看见他眼里恨不得滴血, 和庆王撕打一场,硬是僵着脖子谢恩。”

    方氏见他不在意,撇他一眼:“你这样早晚会被人报复。要是当场打起来, 你能落了好吗?”

    赵善易:“你这就不懂了,若是没有我在场, 说不定真的会打起来。你以为周聿昭能压得住?”

    方氏也有些无语:“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来这一套?本就是渎职查办, 这样倒好, 弄的好像他家受了多大委屈。要说庆王也是冤枉。”

    赵善易现在可不敢小瞧了庆王, 更不敢和他站得太近, 毕竟庆王现在不是从前那个不争不抢的王爷了。而且他有小心思了。

    赵善易撇嘴:“都是奉命办事,又不是他私下寻衅报复, 何必讲那套人情。裴岘办案这么多年,经他手查处的人,死了多少?有谁抱怨过他下死手?人不能得陇望蜀。”

    他的话点到为止, 方氏也明白。只是唏嘘。毕竟当年成婚的时候, 庆王和裴岘一同陪着赵善易,当年他们三个确实很要好。

    说起了裴岘,赵善易立刻说:“不行,我要这事和裴岘说说,让他也乐乐。”

    方氏才不管他, 只见他乐呵呵去书房写信去了。

    裴岘此刻也在写信, 他快马行军已经到了广宁卫, 这里比京中还要冷一些,向南就是海,这里有从关外来的行商人,一同随行的人里面有人懂药材,见关外的贩子带来大批关外的药材,这是建奴的贡品。

    这些想必是盗采的。

    裴岘原本没在意,听见裴慎门外嘱咐几人,大概是买一些寄回家中去。他这才知道了,打发裴慎将那贩子手里的全买下了。

    上好的参,除了给家中,剩下的都给了赵幼澄。

    他原本想写信,后又作罢。

    “让人送回去。”

    裴慎也知道那位公主和其他人不同,悄声出去安排了。

    裴岘看着舆图,心里却在想但愿她听话些,在城外好好养身体,莫要被京中的人卷进去,细细瘦瘦,经不住他一掌。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气性。

    结果没两日,赵善易的信也到了,赵善易的信就比较精彩,将最近京中的事情说得很精彩,包括庆王的困惑。

    他面无表情看完信,回头问裴慎:“那些药材还有吗?”

    前几日那些药材补品都是裴慎打理的,他挠挠头:“已经没了,上好的都送回京了,剩下的就给他们分了。”

    裴慎见他皱眉,以为京中漏了谁,立刻说:“我这就去再买一些。”

    裴岘也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没几日赵善易收到裴岘的回信,裴岘的信和他的不同,写得非常克制,而且话少,他一贯就是如此。

    但随信一起回来的还有半车药草。

    辽东的参,关苍术、龙胆草、林蛙油……

    赵善易看了东西乐呵呵和方氏说:“我就说了,蕴玉不会忘了我。”

    方氏见他得意,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惊讶道:“这参有些年份了。”

    赵善易了然:“他有好东西,可从来不会忘了我。更何况他又没成家,也用不了这些,自然就送我了。”

    方氏见他乐呵呵,只是笑他无聊。

    赵幼澄没想到会收到一车名贵药材,章嬷嬷看着行李,好半天才说:“这是……”

    上好的人参,林芝,天麻……

    赵幼澄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劫了药贩子。

    其实和打劫也差不多了,毕竟全买了。

    可默不作声的让人送回来一车药,都吝啬于只言片语。

    她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信。

    周聿昭那日回去后,思量了几日,才又去了赵延之常去的花楼,醇亲王府虽然元气大伤,但赵延之有些经商之道,并不穷,所以依旧豪奢。

    周聿昭进去,见他靠在楼上听曲,看着兴致并不高,他笑问:“几日不见你,还生气呢?”

    赵延之无所谓的笑:“怎么会,我能为这点小事怄气。”

    周聿昭坐下后,挥挥手让人都出去了。

    推心置腹说:“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庆王年轻气盛,必然不忿。你也是,寻庆王晦气也没用。无非是两败俱伤,反而落了下乘。”

    赵延之冷笑:“我不是寻他晦气,我是见不得他落井下石。扭头还冲我摆脸色。”

    其实就像赵善易说的,就像裴岘,办差杀人,哪一个都不曾手软。

    但没人敢说他一个错字,因为他从不与那些人讲交情,更不去施恩。

    分明两立的处境,互不相干,才是最好的态度。

    一个人怎么可能既冷面杀人,又笑面讲情分。

    周聿昭笑着说:“你这就是意气之争,说破天也是他占着理。”

    赵延之听着就要争辩,他伸手示意他听着。

    “行了我知道你不痛快,王爷怎么样了?”

    赵延之提起来就心烦,父亲因为被撤职查办丢尽了脸面,又加上在大理寺受了罪,如今在家中日日酗酒,祖母整日寻衅滋事,他院子里的女人多,成日里没完没了的吵……

    提起来就心烦意乱,虽然他不成器,但也知道孝道,是个孝顺儿子,看见自家老子成这样,被庆王压在狱中,申斥训诫,最后还受了刑,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还能怎么样?身体也不好,整日酗酒。”

    周聿昭安抚他:“放宽心就是,陛下不追究此事也就过去了。等风头过去,未必不能起复,切不可自暴自弃。”

    赵延之听的一脸丧气。

    周聿昭给他倒了酒,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屈,但你这样想,无非是结一场私怨,于庆王结仇,与你有什么好处?再说王爷这事,是被捅到陛下眼前了,端看陛下怎么处理,庆王查的再详细,最后陛下不也没追究嘛。”

    赵延之愤愤道:“陛下岂是那等小人能比的?”

    “所以说,这事已经过去了,陛下不追究就没事了。你若再闹大,难保陛下不会护着庆王,觉得你不服气。话说回来,这事也不能怪庆王,他为立功,自然竭尽全力。你为保全家人,是为孝道,这不冲突。他表功给陛下看,你就不能吗?”

    赵延之闷了口久酒,久久没有说话。

    周聿昭见他不再骂骂咧咧,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再闹大了,他也心烦。

    既然两相和气,那就谁也别沾谁。

    若再这么僵持仇恨,到时候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必然会去和太后娘娘那里哭诉,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给他惹麻烦。

    姻亲故旧是左膀右臂,但有时有也要被拖后腿。

    “我领你的情,不再与他寻衅。从此以后我醇亲王府和庆王再无往来,他日就算他加封亲王也好,入阁执宰也罢,都与我不相干。但他日他若落到我手里,我必然不会放他。”

    周聿昭听着他的意气之言,笑着应承:“这是自然。”

    两人喝了一下午后才各自散去。

    方氏得了赵善易的提醒,果真第二天出城去看西面庄,顺道就去看了离庄子不远的赵幼澄。

    赵幼澄在最西面的山脚下,别院大概是买人家的庄园,修建的十分豪华。让方氏都忍不住想在这儿修一座别院了。

    天气大热,赵幼澄在别院中,十分随意。她整日在书房里修稿练字,显得很自在,见方氏来看她十分欢喜。

    “表嫂怎么会来?”

    方氏见她满身书墨味,笑着说:“和你一比,我这等俗人,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赵幼澄失笑:“这是哪里的话,我在城外打发时间而已,表嫂快进来。”

    方氏看了眼,心里称奇,无怪乎赵善易总说她不简单。

    她所到之处,必然带着书册,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手不离书。这样聪慧的人,不知将来有多大的前程。

    方氏今日没带两个儿子,赵琰原本想跟着赵诚读书,但赵诚读书的进度他跟不上,就只是跟着赵诚一起学拳脚功夫,半个月才来一趟。

    “那日听说你出城了,我还想着城里正热闹,你怎么想起出城。等我来了,才知道,城里哪有这里自在,你是真的会躲清闲。”

    赵幼澄笑说:“怎么会,阿弟在城中不能静心读书,我怕他被打扰,就带他来这里清净些。”

    她这纯属胡扯,以赵诚的聪明,即便坐在闹市中,也照样学的很好。

    方氏感叹:“这会儿城外也凉爽,倒让我也羡慕了。”

    “那表嫂只管搬来,隔壁的园子还空着。我听说表哥在这里就有一个庄子。”

    方氏是个爽快人,说喜欢就是真的喜欢,笑说:“等我回去料理一番。”

    “姑母寿辰我没能去,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罪我。”

    方氏:“我也没去,你表哥去了,倒是早早回来了,听说很热闹,静义公主这些年终于熬出来了。”

    赵幼澄:“姑母性格喜静,从前在姑苏就不怎么和女眷们打交道。如今五哥有了前程,傅嘉宜也加封郡主了,将来的亲事不会差。姑母自然高兴。”

    她性格就是这样,根本不会对别人的富贵生出嫉妒之心。

    方氏:“听说庆王妃都去祝寿了。”

    赵幼澄也想不通这位九婶,怎么能这么上蹿下跳。简直哪里有风声,她都能闻风而动。

    从前刚回京她和姑母落魄,无人理会。等她们身份贵重了,都靠上来了。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

    怪不得前世,周聿昭曾说庆王妃性情跋扈,让她避着些,她向来不喜欢奉承之言,更不喜宴,果真就没见过这位九婶。

    “九婶怕是闲不住,九叔得了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她更心急,说来,九婶对九叔是真的饿好。”

    方氏叹气:“我嫁给你表哥时候,府里面闹得不像样子,叔祖父见表哥这样下去不成,才提了过继,就这样都闹了很久。至于他在外面做什么,府里如何,我只字未提过。”

    赵幼澄知道她的意思了,九婶这段时间怕没少到处走动。走得太勤了,就会让人觉得太会钻营,毕竟不是好名声。

    “表嫂若是嫌烦扰,只管来找我。”

    裴岘的亲卫领着赵诚去跑马打猎,正回来了,带着几只兔子、野鸡和獐子。

    赵诚自小养在宫中,这是他第一次和军中的人接触。他们的骑射功夫真的厉害,尤其是其中一人领着他在树林里纵马,见他差点被横出来的树枝挡的掉下马去,一手捞起他,而不减速,并迅速拉弓射中一只獐子,他看的简直瞠目结舌目。

    赵幼澄见他满脸兴奋,大概是第一次打猎,第一次见识追逐和杀戮。所以才热血沸腾。

    “这是去哪野了?”

    赵诚:“表嫂也在,赵琰没来吗?”

    方氏笑着说:“他们兄弟两这几日在外祖家里。等下次来我再带他们。”

    赵诚和吴顺吩咐:“把野鸡、兔子和獐子处理好,给表嫂带回去,让赵琰尝尝。”

    方氏笑说:“他要是见了,肯定又心野了。”

    赵诚问:“他学的慢,要加紧一些,等他来了我好和他一起学。”

    “我回去和他说。”

    方氏笑着说:“有你看着他,我还能放心些。”

    她本就为了清理这边的别院,只是没想到赵幼澄的别院这么精巧,让她也有些意动,京中大部分的别院在北面,聚集在一起也不清净。西面山下离城里远,但是在山中,清净又凉爽。这样儿子们读书也不用心野。

    方氏回去有些晚了,赵善易已经回来了,见她带着猎物惊奇:“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方氏问:“今年夏天,还是不要去北面别院去避暑了。”

    赵善易:“你不怕热?”

    “婉淳住在西面别院,在山里很清净。呐,这些猎物是赵诚打的。”

    赵善易特意去看了眼獐子,惊讶问:“嚯,真不小,他才多大?就能打猎了?”

    方氏:“自然有身边护卫。婉淳去城外,多半也是为了弟弟安心读书。姐弟两在别院中不知多惬意,看得我都心动了。”

    赵善易看了眼她,才说:“庆王有意,想让赵琰和赵旭一起读书。”

    其实就是伴读。

    方氏一听就不得了了,赵琰和赵诚那是玩伴,也谈不上伴读,因为没有尊卑。可庆王府不一样。庆王当权,这样一来赵琰就低了赵旭一等。

    “你应了?”

    赵善易摇头:“没有。”

    方氏当机立断:“过几日我就带着孩子们去西面庄子上避暑。”

    方氏不是不爱前程,但是不想和庆王夫妇扯上关系。

    结果第二天就接到了庆王妃的帖子,这次庆王妃邀请了她还邀请了周聿昭的夫人。

    方氏也不懂她什么意思。

    庆王妃笑着和她说:“你我都姓方,虽说不是出自一脉,但也亲切。久不见你,别最后生分了。”

    方氏只管笑,也不接话,她又问刘娘子:“府上老夫人可安好?”

    刘娘子陪着说:“祖母安好。”

    庆王妃也说:“整日忙碌,倒也顾不上和你们一起坐坐。”

    刘娘子有些拘谨,她平日里几乎闭门不出,极少和人打交道,今日周聿昭倒是让她来赴宴。

    庆王妃笑说:“昨日新得了两匹上好的越州绫,也不能久放,正好今日就送你们。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在西苑避暑,这眼看着五月了,天也热起来了。”

    刘娘子如据嘴葫芦,方氏笑说:“正说着,我过几日也要带孩子去庄子上住些日子。”

    庆王妃:“是吗?”

    方氏赶紧说:“正好赵琰的功课也差不多了,太平王那边还让先生等一等他。不能落久了,要不然还耽搁赵诚读书。”

    庆王妃脸色登时就有些不自然了。

    方氏也顾不得这些了,儿子是肯定不能给赵旭做伴读的。且不说前程,再怎么说儿子将来也要继承廉亲王府。

    刘娘子好奇看了眼方氏,原来这和婉淳公主这么亲密。

    方氏见她看自己,又想这位也是不简单,看着文文静静的。但终究是个可怜人。刘家闹了一场,她到底难做人。

    方氏就逗趣:“忠义候年少俊美,你的鼻子生的漂亮,你们夫妻又是新婚燕尔,将来孩子肯定很漂亮。”

    刘娘子被她说得连一红,低了头。

    庆王妃这才笑起来,“不用害羞,她性格就是这样,有名的泼辣。”

    刘娘子也不好意思:“怎么会,夫人性情直爽,和那日我见的婉淳公主有些像。”

    方氏:“是吗?这你可说错了,婉淳性格温和,和我可不一样。”

    庆王妃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不喜欢婉淳,可能是赵幼澄没有太搭理过她,又或者赵幼澄一进京,就被加封长公主,位同亲王。

    而她丈夫至今只是王爷。规制上她就要高人一等。

    太多理由归结起来,她就不喜欢婉淳。

    “也是,婉淳身份高,太平王年幼,确实需要伙伴。”

    方氏知道她不痛快,庆王妃这个人就是这样,但是她也不在乎。

    庆王妃不痛快,那边的庆王也不痛快,自从回京,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也没能得到新差事,唯一的一桩案子惹得一身骚,宗室中现在都说,他这人面上说笑,背后心狠手辣惯会拿自己人开刀。

    得了这种名声,他以后还怎么做事?

    左书房中,赵晖见弟弟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也气消了,笑骂:“瞧你的出息!这点事情就和朕撂挑子了?朕还要用你,你就这点能耐?要是怨朕给你找麻烦,你直接说来。”

    赵恒不敢造次:“臣不敢。”

    赵晖骂他:“是不敢还是不想说?你是跟在我身边大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你敢不敢?行了,赵理那里你少沾惹,既然查办了他,就不要再回头再给他好脸。你是朕的亲弟弟,难不成还要看他一个贪赃枉法之徒的脸色?给我打起精神来!你在河南上的折子朕看到了。但对你,朕有其他的安排。收收心思,不要整日和女眷厮混……”

    赵晖警告的意思很明确,可见皇后也和他说过庆王妃的事。陛下也很不喜庆王妃说是非的本事。

    赵恒被骂得惶恐,又听得心里妥帖,连连说:“臣领旨。”

    赵晖骂了一通,接着又安抚:“行了,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可宗室中的事,闹出去,到时候无非又是那几家求到朕面前来,母后那边面子也过不去。这帮混账,平日里向来贪得无厌……”

    他说着,想起朝堂上的人,难免深深叹气。

    赵恒却误会了他,以为他心力交瘁,见陛下和他亲近,立刻说:“臣知道。此事是他犯法在前,律法必要严惩他,否则……”

    赵晖摆摆手,不想再提起这些。

    “他的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你往后做事也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多和赵善易和裴岘学学。尤其是谨言慎行。”

    赵恒听了心里一紧,一时间不知作何想。

    赵晖本既是为了敲打他,也是给他安心。

    最后才说:“行了,先这样吧。等朕忙完这会儿,再说你的事。”

    赵恒退出来,在西苑外正好遇上了赵善易,赵善易迎头撞上他,也是有些懵,好奇问:“殿下这是?”

    赵恒指指里面,然后说:“你这是?”

    赵善易其实就是送个折子,没有其他事,被他拦住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去喝酒。

    裴岘的话说的很对,庆王这人主意不正,容易被人劝说。

    刚被陛下敲打后,他这会儿又觉得前途光明了,也没有前段时间藏着掖着了,可见是安分了很多。

    他和赵善易叹气:“这一阵焦头烂额,连蕴玉出京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在辽东如何了。”

    赵善易这会儿也觉得他有点婆妈了,蕴玉得了巡边的差事,满朝无人不知,只有你装作不知道。到这会儿了,你又来马后炮,未免有些太多了。

    赵善易心里嘀咕,嘴上却说:“蕴玉向来就是这个性格,不喜拖沓。等回来再一起畅饮就是了。”

    赵恒这才说:“那倒是。”

    但是还是一边想着刚才陛下的话,像是早已经想好的怎么安排他。也不知道给他什么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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