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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刘玉娘登门

    ◎山中仙◎

    赵善易听着他发牢骚, 只管喝酒,一整晚听着庆王和他抱怨都一言不发。远没有和裴岘在一起时的呱噪。

    等赵善晚上回去,已经喝的有点多了, 今日难得清净。

    方氏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过两日就要出城,见他喝成这样:“我要是不在家,你再整日喝酒, 小心祖父骂你。”

    赵善易睁开眼,两眼通红, 笑着说:“怎么会,祖父才不舍得说我。”

    方氏也不说教, 他这人看着凑热闹很但有分寸。

    赵善易闭着眼说:“城里乱糟糟的, 你出去清净几天, 也好。”

    醇亲王府的案子了结后, 施夫人小孙氏就给姐姐去了信,让姐姐要感谢那些出力的亲戚们。依照姐姐这个性格很可能会不理会人家。

    大孙氏也确实不出小孙氏的预料, 等收到了信,这才给施家和周家两府都去了贺礼。又让人给广春园送了信,她自己这段时间简直心力交瘁, 在府中看着那群莺莺燕, 也脑仁疼,她富贵了半辈子,虽然不说富贵登极,但也没受过任何委屈。这些日子就想去城外避避清净。

    结果送信的人回来说,太后娘娘五月就回宫了, 这已经进五月了。

    一听到消息, 大孙氏就约了小孙氏一起准备等娘娘回宫后, 去宫中看太后。

    周太后这两月住在广春园里很清净,要说舒心,也很舒心。有相陪的人,喜欢的戏随时能听。

    当然也就是对城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至于庆王查赵理的案子最后的结果她也知道,也能理解。

    赵理犯错在先,贪赃被告发,人证物证都在,怎么查都不过分,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有让秉公执法,才能保他一保。

    云姑见太后娘娘闭目休息,问文襄:“娘娘回宫,宫中都安排妥当了吗?”

    文襄这会儿也为难,原本延嘉殿有傅嘉宜在,娘娘身边也有贴心的人伺候,可现在傅嘉宜跟着公主回了府,总不好再留静义公主在宫中。

    至于那位长公主,他现在不敢提起。

    云姑问的意思就是打听婉淳公主。但见文襄并没有提起,也就不问了。

    周太后午睡起来,问:“都准备好了?”

    云姑服侍她喝茶边答:“是,都准备妥当了。”

    周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婉淳,直到回京那日就不曾问起。

    仿佛他们之间并无甚瓜葛,她越不提起,身边的人就越警惕,文襄实在害怕了。

    娘娘的手段他知道,但那位小殿下的手段他更怕。

    太后娘娘鸾驾回宫,西苑的陛下是知道的,但陛下不便宜过来相送,所以由皇后出面为太后娘娘料理。

    宫中贵人多,后宫中倒是没有随太后一起回宫的嫔妃,本就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行宫伴驾的机会,没人回去奉承非皇帝亲母的太后娘娘。

    周太后大约也是厌烦这些了,她对皇帝和皇后向来淡淡的,大约是知道两人实在没有什么母子情分,对赵晖的态度一直都两相安生,凡是赵晖态度坚决反对的事情,周太后向来不硬碰硬。

    这大约也是她聪明的地方,能仰仗的人并不多。

    没有合适的机缘,她说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她通常都是沉默的。

    太后娘娘銮驾回宫,早有人在城外等着她,大孙氏和小孙氏见随太后回来的朱氏和柳氏,都是姻亲,几十年的亲戚,平日里有些摩擦,但绝不会在大事上糊涂,这是一个家族兴盛最基本的要求。

    没过两天,南面的贡品水果到了,陛下在西苑特意打发人给太后娘娘送进宫,延嘉殿就邀请了一些贵夫人进宫。

    几位老夫人自然都受到了太后娘娘的邀请,这次庆王妃也跟着来了,因为庆王查办醇亲王,在宗室里闹的不好看,她只能迂回,在太后这里侍奉一二。

    庆王妃就显得很机灵,总不好得罪太后娘娘这些姻亲,往后让庆王难做人。庆王妃的态度也很明白,为庆王的前程,她很愿意交好众人。

    她是一心要做庆王的贤内助,身边集结了一群夫人们,时刻为丈夫奔走。

    她是小辈,愿意捧场,周太后哪里会和她计较。

    延嘉殿欢笑声一片,周太后在她们说得最开心的时候,非常突兀问:“婉淳呢?没来吗?”

    气氛突然就安静了。

    因为在场的都不清楚,因为婉淳几乎不和在场的人来往。

    谁也不知道婉淳为什么没来,文襄最怕的就是这个,一个心里想着嘴上不说,另一个却混不在意。很显然太后娘娘一直嘴里不说,可心里惦记着。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庆王妃是知道的,也只有她接话,她也知道说场面话,在太后面前不敢造次,说:“婉淳早出城避暑去了,她身体不好,受不得热,还是要小心些。”

    柳氏看了朱氏身边安坐的刘娘子。

    笑说:“婉淳究竟年纪还小,她又不耐烦宫中的规矩,年轻人不都这样。就想着无拘无束,倒是把心都逛野了。”

    醇亲王妃面色不太好,要是往日,她肯定要指点几句,但今日没说话。

    周太后又重复问:“出城了?”

    她这话是问文襄。

    文襄避无可避,硬着头皮答:“殿下出城快一旬了,在西面的别院避暑。”

    周太后听后静静的,只是有些面色不虞,等文襄说完话她也不说话。

    文襄看了眼,觉得她不像是生气,又描补了几句:“听太微宫中报,娘娘寿宴那日,小殿下在永嘉寺跪了一整日,之后就不能起身了……”

    在场的几位夫人都听的眼睛大瞪,也有些拿不准意思了,这到底是孝还是不孝了。

    跪整整一日,那可不是说说的。

    可周太后丝毫没有动容,就仿佛赵幼澄躺了一日一般。

    文襄也不敢再多嘴。

    周太后随后就说:“那,这样吧,你让人去……”

    她说到一半,又改口:“她这个性格也是执拗,小小年纪怎能这样。那就让阿昭有空得闲了,替我去看看她,让她不要任性,要爱惜身体。”

    她这话说的很有几分清淡。

    柳氏还没来得及说话,朱氏就应声:“这是自然,阿昭为娘娘探望婉淳是应该的。其实说来,婉淳年纪不小了,娘娘这些年一直牵挂着她,为她操碎了心,儿女是不懂父母恩的。”

    刘娘子听的无话可说,今日她就是来奉茶陪坐的,没有她说话的份。

    可又让夫君去看婉淳,夫君本就……

    她明知不妥当,但无可奈何,更不能拒绝。

    气氛有些僵持在这里了,谁知庆王妃突然说:“其实上次和皇后娘娘也说起她们姐妹几个,婉淳是她们姐妹几个最大的,怀宁都定亲了,知道母后舍不得她,但到年纪该成婚,也是要成婚的。”

    柳氏看她一眼,施夫人说:“倒也是,婉淳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有些晚了。”

    庆王妃见有人附和她的意思,就趁热打铁:“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周太后淡淡的,看不出来高兴,但也应承了庆王妃的话。

    “哦?说来听听。”

    庆王妃:“婉淳的品貌端庄,那自然是一等一的。纵观京中适婚的儿郎都已经定亲了,她也就吃亏在一直在姑苏,不是在京中长大,京中没有合适的,但各地勋贵子弟中倒是都不错,我昨日和我家里王爷提起小时候的玩伴,说起在凉州的肃王爷的独子陈勉。听说陈勉自幼在京中读书,后来回了凉州,更是少年将军……”

    刘娘子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庆王妃和婉淳公主怕是有仇吧。

    她怎么说得出口,凉州的肃王爷。

    在场的人都被她大胆的建议说的面色各异,谁也不说好,谁也不反驳。

    只有周太后笑笑,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小时候我倒是见过几次。”

    看得出来周太后是同意庆王妃做媒的。但对婚事没肯定,也没否定。

    周太后自然是不拍板,庆王妃愿意做这个铃铛,就让她去试试,成了就成了,若是有人敲响这铃铛,不成也就算了。

    至于她对婉淳,已经不抱希望了。

    柳氏听太后这样说,就顺着庆王妃的话说:“婉淳殿下贵为公主,这驸马的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自然要细细的选。”

    施夫人说:“怎么会,那肃王爷祖辈镇守在西北,可是肱骨之臣,肃王爷这一辈兄弟几个更是年少勇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已经是人杰。他的独子在京中长大,前几年才回了凉州,我倒是觉得这门第和婉淳最是相配。”

    刘娘子听的心惊,只觉得震惊。

    让那么多人仰望的天家公主,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甚至都不知道,由着别人这样妄议。

    庆王妃一直在极力撮合这件事,在座的几位夫人都在附和,周太后的态度暧昧不明,应该也是同意的。

    若是婉淳公主没有异议,是不是这辈子就此定下了?

    等傍晚出宫后,刘娘子突然很想给赵幼澄偷偷送个消息。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送这个信。看就是觉得应该去和她说一声,她若是不喜欢,就不好答应。

    婉淳在她眼里,永远都是第一次见的那样,有些高傲冷冷的,不可一世的态度。

    有那么一刻,她是很想让这桩婚事成的,若是成了,婉淳公主说不准就去西北了,夫君也就不用惦记着她了。

    可下一刻,她又不这么想。

    婉淳公主虽然对她很不客气,但是,她还是想偷偷给她送这个信。

    晚间回去,周聿昭已经听朱氏说过这件事了,回了自己院子周聿昭就安排:“太后娘娘命我去西面的别院去探望婉淳公主,我明日有事……”

    刘娘子急着说:“夫君有事,那要不我明日去探望殿下……”

    或许她说的有些急切,周聿昭看着她,他独自去确实不太合适,就又改了主意,说:“也好,若是太晚回不来,我后日去接你。”

    刘娘子听着替他更衣的手一顿,他后日肯定会去接她的,明日是因为太急,他腾挪不出时间,但是后日他一定有空。

    因为他心里惦念着婉淳公主,怎么可能不去呢。

    她若无其事说:“好。”

    第二日一早刘娘子就出发了,礼物是周聿昭准备的。

    她看着那一盒子珍贵的补品,心里涩到快失了五感,剩下的半车礼物也没兴致知道了。

    他的心思如此显眼,毫不遮掩。

    她们刘家说得好听是清贵,其实是家贫。就是别人骂得酸儒。

    她因为亲事丢了脸,父亲不准她再归家,也不准家里人和她联系,好生有骨气,母亲才不管父亲的迂腐,总说嫂嫂耐不得贫穷,她暗中屡屡接济。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她能进周家说来还是因为嫂嫂。

    周家的富贵她已经沾了,所以没资格说不贪图。更没资格指责周聿昭爱慕别人。

    出城后往西走,越走越清静,西面山中静谧,甚至能看到山中的云雾,刘娘在站在别院外心里感叹,这位殿下真是活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她有什么好为她可惜的?真是可笑。

    赵幼澄也没想到刘娘子能追到这里来。

    赵幼澄还是满是惊讶:“刘娘子怎么来了?”

    章嬷嬷也摇头。

    李嗣同正在书房记录那两人的见闻,他们三人整日在一起,而她则要整理他们成册的文稿,和查阅其他人的记录,最后才能成册。

    冬青端着茶进来,刘娘子看冬青,结果回头看到后面的人抱着书进进出出,她好奇多问了句:“这是干什么?”

    冬青见她看后面,就答复:“殿下这些时日很忙,正在修正一些文稿。”

    刘娘子的惊讶写在脸上,等她回头看赵幼澄,只见赵幼澄一身素锦袍,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将头发挽起,看着像是山中修士一般,虽然一身素净,但自有一番飘逸自在。

    大概是因为不在太微宫,所以殿下见客也显得很随意,甚至手上还沾了墨迹。

    她顿时就慎重了很多,问:“殿下,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赵幼澄自从上次见过,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而且还生过龃龉,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寻自己。

    见她认真,就领着人穿过正堂。到后面院子里,李嗣同见她进来,招呼说:“殿下,今日完成的都放在你那里了,我们要去山上了。”

    据说这几日她们在山上发现了一种青白的鹿,这些人日日上山,也不打猎,只是想活捉。

    赵幼澄:“舅舅小心些。”

    等几人走后,她才领着刘娘子进了书房。

    满屋子的书稿,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墨迹,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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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看的震惊,也顾不上故弄玄虚:“庆王妃和太后娘娘提起,要为殿下做媒,对方是世代镇守凉州的肃王爷的独子。”

    赵幼澄听得皱眉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她。刘娘子怎么会赶路两个时辰,就为了来给她偷偷说这个。

    刘娘子见赵幼澄沉默不语,既不好奇,并不气愤,也无什么羞怯的意思。

    “所以刘娘子来,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刘娘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进门后就失了分寸。

    “殿下恕罪,我都昏头了,太后娘娘听闻殿下在娘娘生辰那日跪了一日,担心殿下,命夫君来探望。只是夫君有公务在身,我便代夫君来探望殿下。”

    赵幼澄听着了然,微微点点头,这才像是皇祖母做出来的事情。

    她甚至问:“九婶是直接为肃王爷的独子保媒的吗?”

    刘娘子:“是,庆王妃主动提议的。”

    赵幼澄点点头。

    “谢你特意走一趟。”

    刘娘子已经没有来之前那些心思了,她隐约感觉到殿下和京中那帮贵夫人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她暂时还说不上来。

    而且刘娘子已经知道,周聿昭在哪个宅子养外室了。

    对这场阴差阳错的婚事,她有欣喜和恐惧。剩下的委屈和伤心,不足一提,她都接受。

    “那日谢殿下提醒。”

    赵幼澄此刻脑子里还在想文稿的事情,这段时间在这里实在清净,对京中那些事难免不太认真,茫然问:“什么提醒?”

    问完她就后悔了,失笑:“刘娘子不必这样。”

    “我叫玉娘。”

    我有名字,不叫‘刘娘子’,不叫‘那个女人’,更不叫‘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

    赵幼澄疑惑看她,他们之间谈不上交情,见过几次她都不曾给过她好脸,甚至都是训斥之言。

    两人正安静,听见外面问:“婉淳呢?”

    方氏带着果酒过来了。

    见房中有客人,惊讶:“有客人?”

    刘玉娘起身:“夫人,又见面了。”

    方氏开朗笑说:“稀客呀。”

    方氏的惊讶立刻收起来,这位可不多见。

    刘玉娘实在不想得罪她,解释:“太后娘娘担心殿下,特命夫君来探望殿下,只是夫君有事在忙,所以就是我来了。”

    方氏点点头,笑说:“让娘娘只管放心,婉淳这里实在是避暑的好地方,我倒是舍不得走了。”

    刘娘子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幼澄知道方氏故意,笑着说:“冬青,去取酒。”

    方氏这几日闲着在她这里看游记,陪她聊天,也得了趣味。

    刘玉娘才渐渐明白,她这里只有书香,没有是非。

    犹如闹市中的静寺,寺中有钟声暮鼓,能听得到墙外是世俗之音,却不在意,也不理睬。

    而墙外的人邀朋宴客,好不热闹。对静寺不得而知,只嘲寺中孤苦,却不知寺中人的足乐。

    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谁可怜谁。

    方氏笑说:“ 婉淳整日埋首在书中,不问世事。和她说起京中的事她都要想好久才知道说的是谁。”

    赵幼澄听得好笑,也不解释,她的世事不在京中,也不在京中的贵夫人们口中。

    进了四月粮价又涨了一成,可朝廷依旧不当回事。

    陛下若是还是警而不治,怕是会酿成大祸。

    她终于知道,前世陛下明明一样勤俭,却还是无能为力。一个王朝溃败的如此迅速,简直让人不可置信。

    赵幼澄大大方方说:“刘娘子说,九婶为我在皇祖母那里保媒,对方是肃王爷的独子。表嫂知道肃王爷吗?”

    方氏听的大惊:“什么?”

    “你表哥没提这回事啊。”

    赵幼澄见刘玉娘想解释,笑说:“表哥怎么会知道,刘娘子昨日才宫里出来,自然是亲耳听到的。不过也快了,既然九婶这么上心,想必宫中也会给我旨意。”

    方氏简直觉得庆王妃脑子有毛病。

    “她可真是……”

    刘娘子见两人毫不介意说这件事,补充说:“当时施夫人、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和我家祖母,还有西府的祖母也都在。”

    赵幼澄对这件事是不在意的,她虽然不出门,但和康亲王府的那位老祖宗关系很亲厚。

    陛下也在,眼下皇祖母做不了她的主。

    哦,还有一个裴岘。

    她突然生出心思,要给裴岘去信,问问他,认不认识肃王爷那位独子,据说也在京中求学,快成年了才回了凉州。那么裴岘怎么看人家?是不是真如九婶说的那样青年才俊?

    方氏和刘娘子倒是聊得挺好,方氏性格活泼又对这件事上心,追着问:“太后娘娘准了吗?”

    刘玉娘看了眼赵幼澄:“太后娘娘,准了。”

    方氏诧异,太后娘娘给婉淳说亲,都不曾给露个风声,反而和庆王妃多有沟通,这是什么道理?

    赵幼澄想,皇祖母是真的存心思打发她出京,她若是出京,弟弟是不能走的。

    不论阴谋阳谋,管用就行。

    她刺伤她一次,皇祖母必定会还回来一次。她早有准备,能拿住她把柄也就亲事这一件事了。

    她现在根本不怕有人用亲事要挟她。

    方氏叹气:“京中人多嘴杂,确实让人烦扰,城外倒是自在。”

    赵幼澄不想多说这些,问:“赵琰呢?”

    “上山去了。”

    刘娘子自觉脸皮也厚了,坐在桌案前,随手翻起桌上的书,大多是游记,还有一些杂谈,食货志,鬼怪故事……”

    方氏看的就是鬼怪故事。

    赵幼澄见刘玉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也不好逐客,若是在太微宫,送客也就送走了。但这是在城外,一个女眷她不好把人打发出去。

    但因为是周聿昭的妻子,她更没有什么话可和她说的。

    第72章 偶得一鹿

    ◎山中仙子甚美◎

    方氏也看出来婉淳仿佛不喜欢刘娘子, 婉淳对相熟的人向来好脾气,少有长公主的威严,今日却话很少。

    按理说, 婉淳和周聿昭也没有什么交集, 她初初回京的时候,倒是传闻不断,都说周聿昭是太后给她定下的人。两人年岁相当, 相貌也相配。

    但身边人都知道她不想成婚,她入京后身体就不好, 和周聿昭更是见都没见过。所以忠义候府后来和御史刘大人之间的官司,到他成婚, 都没人提到婉淳。他的夫人名声即便不怎么样, 她应该也不会憎厌。

    方氏好奇归好奇却不会多问。

    赵幼澄是倒也不是讨厌, 她只是心思不在这些上面。

    她从搬到别院开始, 就很忙碌。刘娘子来她很只是惊讶,但也不至于憎厌她, 她从前讨厌也不过是她要拖裴岘下水……

    但有些心思,是不能为外人道,有时候连自己都不允许多想。

    她和裴岘的事情, 在她心里, 也仅仅在她心里,关于裴岘她谁都不会提起。她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心里对裴岘的占有如此霸道,霸道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染指。

    刘娘子对她的冷淡仿佛毫不在意,只管和方氏坐在那里细细观察。

    赵幼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山中清凉, 但是湿气重。因为书怕潮湿, 书房里铺了木板,又加了一层蒲席,她就光着脚踩在蒲席上,一身宽松白长袍,一根白玉簪子随意自然,仿若山中仙子,飘逸自在。

    刘娘子心里没来由生出一种羡慕来。

    她是如此的不同,连高傲都显得格外特别。

    三人安安静静的在书房里断断续续的聊天,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赵诚和赵琰结伴回来,两人都是一脸喜色,等冲进赵幼澄的书房,才看到房中还有人,赵诚这才收起笑给和刘娘子打了声打招呼。

    刘玉娘起身规规矩矩道:“见过殿下。”

    方氏笑说:“你们这是满头大汗,遇上什么好使了?”

    赵琰等不及赵诚慢条斯理地说,急着答:“我们抓到鹿了,姑姑、母亲快和我们去看看!”

    赵诚也眼睛亮亮的看着赵幼澄。

    赵幼澄手中还握着笔,笑着问:“当真?”

    赵诚略有些矜持,笑说:“一头有白色花点的小鹿,很漂亮。”

    赵幼澄握着笔起身,透过大开的窗像外面看了眼,赵诚见她光脚,甚至将鞋给她找来,她趿拉着鞋,跟着两人一起去看。

    一行人穿过前面的正堂,小鹿已经牵到前面的院子里了,赵幼澄还没有见过活着的鹿,也觉得惊奇。小鹿像是有些受惊,其他人围在面外,她靠近后它也不躲,靠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她看得笑起来。

    此刻她像山中仙子,握着笔站在鹿旁。

    赵诚说:“阿姐这样,最适合入画。”

    她轻笑起来:“是吗?”

    方氏笑着说:“这样看过去,最是……”

    方氏也觉得她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同。

    那两位叶姓兄弟早已经和李嗣同取了纸笔,寥寥几笔,已经勾勒出了神态,男子作画和女子不同,挥墨泼洒,重在神韵。

    在场的纷纷效仿,开始不准赵幼澄出来,都开始围着她作画。

    等都结束后,赵幼澄看了眼,是有几分山中仙人的意思。

    这画她很喜欢,不光她喜欢,在场的人都很喜欢,刘娘子也被她的飘逸神态吸引,跟着方氏站在一侧,看着赵诚和赵琰也跟着起笔。

    她小声问了疑惑很久的问题:“殿下是在修书吗?”

    方氏其实也不清楚,但依旧笑着说:“她藏书多,又爱惜那些书,平日里也要修补撰写。”

    刘玉娘得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再问了。

    赵幼澄问冬凌:“这能养吗?”

    冬凌也不太清楚,看了眼彭懿还有他身边的几位亲卫。

    彭懿主动说:“可以养,就是麻烦些。这小东西胆子小怕生。”

    赵幼澄:“那就看看庄上的农户看谁能养,养起来吧。”

    别院的总管满口答应,立刻去安排了。

    一群人还在围着鹿,研究这鹿是哪里的品种,大概有多少。

    一众人整日没事干,上山打猎,日日都有猎物。

    赵幼澄见他们满是热血,和冬葵说:“让人准备炭火,去酒窖里搬酒,把那边院子清理开,让他们自己烤肉去吧,这里闲静,给他们找点事做。要不然太寂静了,他们呆不住。”

    都是军中出身的人,哪里是山野中能困住的。,打猎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消遣罢了,陪着两个小孩子整日满山跑,也是无聊。

    她都怀疑裴岘是故意惹人眼的,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军中人。

    彭懿身边的几个亲卫听得已经笑起来了,可见骨子里野着呢。

    赵幼澄只是吩咐了一声,也就不再管了,转身往回走。

    赵诚还在想把刚才的画完成,方氏拘着儿子进书房不准他去凑热闹,那边处理猎物实在是血腥。

    刘玉娘无人顾及,难免显得有些尴尬,但冬青不会让人觉得失礼,照顾她说:“刘娘子里面请,虽然山中凉爽,但这会儿日头还在,难免有些热。章嬷嬷做了酒酿圆子,新酿的米酒,味道极好。您等会儿尝尝。”

    刘玉娘冲她笑笑,便跟着她进去了。

    等赵幼澄看到赵诚的画,才真的起了认真画一幅画的心思。赵诚的画不同于两位叶先生的写意神韵,他画的很细致,一眼能看出来是学她的画法。

    她心里有些潮湿,赵诚的技艺还很青涩,但已经在模仿她的画法,整个渲染工笔底色调的很准。

    她毫不犹豫自己画一幅,然后让他细细看,然后慢慢教他。

    山中岁月长,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根据叶先生和赵诚的画,重新起草了一幅,她很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

    也只有在姑苏的时候,她才会认真调色,起笔用心勾勒。

    方氏见冬青将桌案整理出来,从箱子里摆出各色颜料,然后铺纸……

    大感惊奇问:“这是做什么?”

    冬青悄声说:“殿下要动笔。”

    刘玉娘坐在对面都有些好奇了,起身踱步靠近,观看赵幼澄画画。

    赵幼澄也不赶人,只管低头勾勒,一边给赵诚讲,起笔、落笔的关键,。

    一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其中,让方氏都大为惊叹,她果真在丹青上的造诣极高。

    等下午画已经成了大半,直到夜色将起,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赵琰早呆不住去看他们起篝火,看他们烤肉了。他们甚至在篝火旁比试拳脚功夫,反正外面很热闹。

    赵诚非常能静得下心思,见夜色起了才说:“阿姐休息吧,明日再画。”

    赵幼澄这才收起笔,

    刘玉娘也一直在这儿看着,她不好让刘玉娘再回去了,她也看出来了刘娘子怕是也是出来躲清闲了,并不想回去。

    真是奇怪了,人人都把她这里当成躲避麻烦的地方了。

    方氏就住在隔壁院子里,今晚赵琰不回去,她接了小儿子一同过来在这边热闹。那帮人在外面院子里烤肉喝酒,赵琰见夜色起了,也不见赵诚出来,就匆匆进来寻他。赵幼澄嘱咐吴顺:“不能让他沾酒。”

    吴顺以为她是担心亲卫们哄赵诚喝酒。

    “殿下放心,我一定不让他们胡来。”

    赵幼澄摇头笑着说:“不是怕他们胡来,是阿诚的酒量一杯就醉了,他喝多了,今晚就没有热闹看了。”

    吴顺听得笑起来,惹得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只听见赵诚在外面恼羞成怒喊:“阿姐,我不喝酒。吴顺你给我出来!”

    吴顺一边笑一边应声:“殿下,这就来。”

    刘娘子有点羡慕她们,这里内松外紧,就像是寻常人家一般。

    她们几个在内院中吃完晚饭,晚上别院中灯火璀璨,那帮武人吃完烤肉喝了酒,就开始击鼓,在篝火旁起舞。

    鼓乐声厚重,他们是见过血的人,血气中带着豪迈,让整个夜晚都变得苍茫。

    赵幼澄和方氏带着刘娘子坐在阁楼上,这里将隔壁院中的景色看的一清二楚,方氏笑说:“这帮武人,倒是豁达。”

    刘娘子自幼长在文臣家中,父亲一直秉承文贵武贱的原则,自愈是高贵读书人,。

    这样的场面,粗野却豪迈,看的人热血沸腾。

    她从来没见过,她转头看赵幼澄,只见她脸色淡淡的,丝毫不见惊奇,仿佛稀疏平常一样。

    简直让人惊奇,她明明在文圣之地江南长大,却对这种粗野豪迈的武人做派丝毫不惊讶。婉淳公主在她心里就像一个谜。

    赵幼澄看着这帮人,就会想起裴岘。

    他京中长大,也曾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可他对这些虚名并不在意,最后转武职,步步高升。

    他是不是也曾和同僚在西北的月色下的篝火旁喝过酒?又或者和部落中的哪个姑娘篝火旁跳过舞?

    或者是为哪位英豪之士击鼓壮威?又或者赢得满堂彩,让人连连叫好?

    院中的鼓声开始变了,从刚开始的绵长,变得急促,起舞的人突然掉头两两结伴,开始把臂摔跤,惹得围在篝火旁的人连连叫好。

    方氏看到赵琰站在一边高喊,笑着说:“就知道起哄。”

    而赵诚和吴顺一起站在击鼓人旁看着击鼓的人,赵诚甚至问:“我能试试吗?”

    击鼓的大汉毫不在意,立刻将鼓槌给他,就开始给赵诚教怎么击鼓。

    没想到他将鼓槌耍的额虎虎生风,急切嘈嘈的细碎后,骤然击得沉重,摔跤的人听着鼓声的节奏,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等他的鼓声停了,摔跤的一方也已经卧地。

    赵幼澄也是第一次见赵诚这么玩。

    她一直以为阿弟早慧,没想到阿弟骨子里也是男儿气概,击鼓时也满身豪迈。

    这一晚大家都玩得很尽心。刘娘子铁了心留下,赵幼澄也不赶客。晚上她就住在阁楼下的院子里。

    等夜深了,将那些人安顿好了,赵幼澄才开始认真完善那副画,章嬷嬷给她披了件袍子,她伏案可以长时间可以一动不动,这是从前练成的本事。

    而刘娘子毫无睡意,站在对面的阁楼上看了婉淳公主很久,夜色中,婉淳公主书房中的灯火大亮,伏案的影子清晰可见,她站了很久,伏案的人一动未动。

    刘娘子甚至想,一直等看她什么时候才会起身。

    赵幼澄心里很兴奋,直到子时都过了,才收起笔。身后的冬葵平静说:“对面阁楼上的人盯了殿下一晚上了,一直站在那里。”

    赵幼澄抬头看了眼,但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冬葵说那里有人,就肯定有。

    “不用管她。”

    她看着画很满意,问:“她带来的人呢?”

    “多安顿在外院了。”

    赵幼澄想起刘玉娘说的,庆王妃要给她做媒。

    她揉了揉僵了的脖子,重新铺了纸,开始给裴岘写信。

    师叔亲见,山中日月长,五月将过,偶然在山中得了一鹿,恐是山中仙子所赠,今夜月隐忽起风,来兴绘仙子图,想献于师叔一观,山中仙子甚美。

    今日听闻九婶,为我做媒,皇祖母甚喜。并已经督促礼部督办此事。

    不知何时能收到旨意。

    听闻凉州肃王爷镇守西北多年,骁勇善战我甚是敬佩。不知师叔可了解肃王爷?

    听闻肃王爷独子在京中长大,九婶赞其风姿比师叔不逞多让,其世子不光才学出众,更是风姿俊朗的少年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沙场男儿,定是雄姿英发,我听闻后,心向往之。

    不知师叔可认识那位肃王爷独子?是否真如九婶说的甚美。想必师叔定然了解,

    我恨不得的一睹风采,望师叔为我解惑……

    她看着信,十分满意。她甚至能想到裴岘看到信,必然是皱着眉头,面无表情。

    想想就让她能笑出来。

    子时已过,山中夜凉如水,章嬷嬷催道:“该睡了。”

    赵幼澄这才起身,手中拿着画和信赤着脚穿过正堂,站在门口。

    衣衫落拓,她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心里失笑。

    真可惜,今夜月色正好呢,又撒谎了。

    真如裴岘想的那样,她的信中,连半句真话都没有。

    刘娘子以为周聿昭第二日午后会来接她,想到周聿昭第二日一早就到了。

    赵幼澄因为前一天睡得晚了,第二天起的很晚,方氏来还前一晚带走的书,来了后才发觉周聿昭已经到了。

    刘娘子和周聿昭就在昨日的书房里。

    因为刘娘子一早就来了书房,赵幼澄的书信收起来了,但昨晚赵诚和叶先生的画还在桌上放着,所以刘玉娘也没看到赵幼澄昨晚伏案写的到底是什么。

    周聿昭找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桌上叶先生的画,但已经是痴了。

    刘玉娘看到方氏进来,看了眼周聿昭,只见他站在桌案前看着画,并不抬头。

    方氏进来后才打招呼:“哟,忠义候来了?”

    周聿昭这才抬头,见赵善易的夫人在这里,也不奇怪,笑笑说:“我来接夫人。”

    方氏取笑:“到底是少年夫妻。”

    刘玉娘却从周聿昭的温言细语中感受不到一丝的爱意。

    这种虚假的亲密,她突然觉得很不适。明明她从前适应的很好。或许这里的生活太恣意,太真实。让她假装不下去了。

    章嬷嬷领着冬青在奉茶,今日院子里静悄悄的,李嗣同等人昨夜全都大醉,今日全都没起来。

    连赵诚也喝醉了。

    所以早上都是章嬷嬷在招待周聿昭。

    方氏来了,问了声:“婉淳呢?”

    章嬷嬷:“殿下昨晚睡得很晚。”

    言下之意还是没起来。

    周聿昭回头看了眼,又看了眼刘玉娘,刘玉娘才说:“昨夜子时过了,这边的灯还亮着,想来是殿下在看书。”

    章嬷嬷应了声:“是,殿下大部分时候都都休息的很晚。”

    周聿昭笑笑说:“殿下身体不好,还是要规劝她,注意身体。”

    刘玉娘听着他不自觉的关心,忍不住靠近这里,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比她自己可怜多了。

    赵幼澄住在北面的院子里,冬青见她醒了,悄声说:“忠义候来接夫人了。”

    赵幼澄刚睡醒,整个人还没有清醒,就没说话。

    等赵幼澄出来,周聿昭看到她的样子,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画,她真如画中仙子一般。

    不,她比画中更美。

    赵幼澄对周聿昭的态度就冷淡极了,见了人也只是问:“皇祖母可安好?”

    周聿昭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太后娘娘安好。只是心里记挂殿下。”

    赵幼澄皱眉,淡淡说:“皇祖母在宫中,有人相陪,只管保重,不必记挂我。”

    周聿昭看了眼文稿,大概猜到她在编撰图书,笑着说:“殿下这里倒是很有文学馆的样子。”

    赵幼澄:“我这里又不是天策府,怎么会有文学馆?忠义候可不能信口胡说,不过是偶遇几个游士,见闻广博,我这才让人记录下来供人观赏而已。”

    周聿昭见她丝毫不领情,也不恼笑着说:“倒也是。”

    刘玉娘看着周聿昭眼中的神色,心里不是没有伤痛,但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婉淳公主,也许就是他永远求不得人。

    他们夫妻真是可悲,她得了姻缘,求不得他的心。

    而他永远失去了机会。

    方氏开玩笑说:“昨日夫人来了,今日一早忠义候就眼巴巴来接了,我出城这么久,也不见你表哥打发人来问一声。”

    赵幼澄听的笑起来,问章嬷嬷:“阿诚起来了吗?”

    “没有,今早谁也没起来,昨夜闹的那么久,都喝多了。”

    赵幼澄也不再问,听见冬葵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说:“北面有人来送礼了。”

    赵幼澄看了眼,起身说:“各位安坐,我先去看看。”

    赵幼澄穿过院子,冬葵说:“应该是裴大人送来的,几匹蒙古马,还有一队关外的商队,人已经安顿好了。”

    赵幼澄远远看了眼,心里有些雀跃,裴岘这么久都没消息,上次送来一车药材和补品,她以为他敷衍了事,没想到还惦记着她。

    她的开心都在脸上。

    她这才说:“把我准备好的信,快马加鞭送去。”

    等她再回去,方氏已经去看赵琰和赵钰兄弟两去了。

    周聿昭和刘玉娘坐在那里喝茶,章嬷嬷笑着说:“太后娘娘给殿下赐了礼,殿下要给宫中准备些什么?”

    赵幼澄笑着说:“我倒是不好去送什么。”

    周聿昭看着她一身洒脱,不似人间客。眼神里的痴迷越甚。

    “那就将阿弟昨日打猎得的猎物,送给皇祖母尝尝。”

    章嬷嬷听了后就去准备了。

    刘玉娘问:“殿下……”

    她想提醒她,宫中操办婚事的事,不要出卖她。

    但周聿昭先说了:“听闻庆王妃要为殿下做媒……”

    刘玉娘惊讶看着丈夫,不知道丈夫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赵幼澄也侧目看着周聿昭,她和他夫妻将近十载,都不敢说了解他。

    她甚至想不起,周家到底是什么时候,能在朝中一言九鼎?

    甚至不知道,周聿昭什么时候开始背叛她?亦或者他们从成婚开始,周聿昭就不曾喜欢过她,从开始就是利用她。

    她曾经那么恨,如今只觉得来日方长。周宪实不死,周聿昭死不死都无所谓。

    她让人盯了那么久,都抓不住周宪实的把柄。

    当初在那间画铺中,她就是认出了周宪实的私印,才确定,周宪实的画不可能外卖,只能是有人用他的画传信。

    可惜后来,再没了讯息。

    “是吗?那就谢谢九婶了。”

    她说的毫不在意,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事,这却让周聿昭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心里是很不喜欢她议亲,或者说,他不希望她成亲。

    萧大人昨夜去了,今日萧家人已经报丧。叔祖父进内阁已是确定了的,接下来他的路怎么走,手中有多大的权力,能到的什么,失去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他很清楚,他很不希望婉淳被那些人拖下水。他野心蓬勃,心术不正,他不否认,但是婉淳不属于任何男人。

    他宁愿她永远都不要成婚,他心里突然有了疯狂的想法。

    第73章 山中得鹿

    ◎得遇祥瑞◎

    在辽东的裴岘在抚宁卫停留了几日后, 继续向东进了关外屯军处。

    这几日的消息不间断,除了萧大人去世的消息他不知道,剩下其他的, 包括周宪实入内阁, 他已经猜到了。

    陛下从前觉得能好江南文臣集团分庭抗礼,必定是北籍的官员,可吕大人年迈, 剩下的不足以抗衡富庶的江南派。高崎的远走,更让陛下心里清楚了, 除非内部分解,若不然江南文臣只会越来越团结。

    就如裴荀说的, 粮价已经持续走高。放周宪实入内阁, 让他们互相之间攀咬。

    裴岘每日收了信, 也不回信。

    这一日进了营中, 辽东军和京畿兵马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条件不能比,操练的路数也不同。到底是见惯血的。

    丁远山一身盔甲,巡营归来后和裴岘坐在帐中, 因为裴岘是带着旨意来的, 所以首先要备香案听旨。

    等起身后,他笑着说:“你能来巡边,我很高兴。可我不能拉你下水,辽东兵力太少,我未必挡得住关外的人。”

    他生的络腮胡, 魁梧如一座山, 坐在裴岘旁边衬的裴岘眉目清秀。如此悍勇的领将, 说起生死一副看淡的神色。

    裴岘皱眉问:“大约差多少人?”

    丁远山摇头:“你不要管,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调不来兵。就不要涉入太深,你不能沾手这件事。”

    裴岘看着他的脸:“陛下让我来巡边,就是想巩固边关。”

    丁远山被申斥那么多次,哪里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键。但是他不认为陛下是一心赤忱。

    但身为武将,他不能信口雌黄,守这座关口,是他的职责,就这么简单。

    他粲然一笑:“不过是安抚一番,朝廷哄戍边的人哄惯了。我丁远山堂堂男儿不怕死,死在沙场不过是马革裹尸,我不在乎。但是关外的猛虎进来,靠关内的那些只会写锦绣文章的老爷们可挡不住,他们的骨气一文不值。更何况草原部落若是南下,根本挡不住。我怕百年之后,后人谈起我们戍边的武将,只会给无能二字,这才是戳脊梁骨!”

    裴岘慢慢吁了口气:“但辽东只要增兵就能挡住建奴,是吗?”

    丁远山看着他始终静静的,有些佩服他,这么多年他在陛下身边当差,从来都没出过差池,他对那一身清贵的文臣红袍毫无留恋,和一群武夫混迹在一起。

    裴蕴玉和他不一样,裴蕴玉一身清贵,他曾跨马游街。而如今和他们这些粗野之人混迹在一起。

    他尤记得第一次见他,比现在更清秀,他笑话他像个娘们儿。他都不恼,一手缠枝错骨分筋手,让他双臂如废了一般。

    那时他就知道,裴岘绝非池中物。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别犯傻,陛下未必信得过我。你不要为我说话,莫要害我。”

    他笑着说着玩笑话。

    裴岘却无所谓说:“只要陛下还信我,我替你做保。助你守住这关口。”

    丁远山猛然抬头盯着他,好半晌才说:“我替关内的弟兄们谢谢你了。”

    他也不在意。

    辽东兵力确实太少,全凭丁远山威望高。今年更艰难,放出去的斥候,根本不是关外打猎捕鱼为生的建奴的对手,放出去多少死多少,连一个都回不来。

    这都是人命,丁远山心疼的要命,但还是要一批一批的放出去。

    当晚裴岘起草奏章,他在折子中写的很详尽,关于辽东关口的战况、人口、防御措施……

    丁远山对他巡边的事情很配合,军中的事情他随便查,因为辽东军是真的穷,因为这里离京不远,备军驻扎在蓟州卫,他这里的兵马并不多。

    裴岘从来不会在调查中糊弄,他在辽东停留了大半个月。

    这边的折子进了京,他就要出发往西北去了。

    丁远山和他有些年没见了,两人连顿酒都没喝。丁远山送他直到出了永平府。

    裴岘看着只比他长几岁却已满面风霜的丁远山,难得动感情说:“丁兄保重,我们来日再见!”

    丁远山豪迈大笑:“等下次遇见,我定然要和你大醉一场!你的缠藤手我还没来及领教!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多过几招。”

    裴岘淡淡笑起来:“下次吧,下次一定奉陪。我备好酒,和丁兄慢慢切磋。”

    裴岘领着人马到达宣府时,才收到赵幼澄的来信。

    赵幼澄的信是从辽东辗转过来的。

    宣府的御马监和草原向来有来往,尤其宣府的马场里的战马不少。

    他到宣府第二天就遇上几波贩马的商人,裴慎爱马,领着人买了一些,都是来自蒙古高原,有的甚至是半野马状态,裴慎回来就兴奋说:“遇上几匹野马。”

    裴岘问:“来的什么人?”

    “北部部落的马贩子。半野部落,人口很少。”

    裴岘点点头,只是嘱咐他:“安顿好就行。去休息吧。”

    他刚收到信,还没来得及看,连那副画都没打开。

    裴慎说完见他也高兴,这才出去了。

    裴岘一个人坐在桌前先打开信,上一刻面色还带着笑意,下一刻脸就阴了。

    赵幼澄信中的鬼话,他是连半句都不信。惯会这样阴阳怪气的故意气他。

    他打开画匣子里的画,又推翻了刚才想的。

    她信中也不全是胡说,起码山中仙子甚美,确实是真的。

    她向来生性洒脱,不受拘束,山中无拘束,看来确实很自在。

    画中仙子风采,远不及她一二。

    他心里默默想。

    可庆王妃执意要给她做媒,应该是真的。

    至于肃王爷的独子,那只是一句戏言,她能这样明目张胆气他,就说明不足为虑。

    她满篇规划,将人夸了又夸,他想着画中人恨恨看了眼。

    最后提笔写下:荒谬之言,不可当真。

    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等很久之后以后,又觉得只是只言片语,她桀骜的性格,必然不肯听。

    复又起身认真回信。

    第二天就让人送信回京,一封给赵幼澄,另外的直接送到裴家给兄长。

    那日周聿昭告别赵幼澄,带着刘娘子回城。

    路上刘玉娘问:“夫君怎么会知道,庆王妃给殿下做媒?”

    周聿昭看了窗外的景色,随口说:“祖母今日说过了,叔祖父并不看好此事。”

    刘玉娘也就不再问了,也是。婉淳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去西北吃沙子?是她多虑了。

    周聿昭忽然问;“她们一直在修书吗?”

    刘玉娘想了下,谨慎说:“也不是,大约是山中寂静,无事可做。昨日武卫们上山打猎,捉了一头鹿,就是殿下画中的那只鹿,所以才热闹。晚上很多武卫们在院子里烤肉喝酒,闹到很晚。”

    周聿昭听的耳中一动,“鹿?当真有鹿?”

    他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刘玉娘不知道他为何心情又好了。

    但是他问了,她也不隐瞒。

    “就是那帮人上山打猎,太平王特意活捉的。说是养在庄子上,很小的一只。”

    但即便刘玉娘描述的鹿,只是一直寻常的鹿,也只是那帮武卫们打猎得来的一只雏鹿。但依旧让周聿昭感到很欣喜。

    他甚至却已经在想怎么写奏折,帮赵幼澄躲过这桩婚事。怎么为这只鹿造势,让钦天监和礼部的人将这件事呈上去,献给陛下。

    周聿昭走后,赵幼澄站在阁楼上远远望了眼,冬青说:“忠义候一直都在打听别院的事,赵夫人倒是拿话搪塞过去了。”

    赵幼澄冷笑:“不用理会他,随他去打听。”

    赵诚早上醒来一次,但又睡过去了,直到午时才醒来,他已经是两次喝醉,见了姐姐很没面子说:“我昨日又喝多了。”

    赵幼澄只管笑:“你昨晚喝了多少?”

    赵诚比了比答:“大约三杯。”

    没想到赵幼澄惊讶感慨:“那你酒量见长,你上次一杯米酒就醉了。”

    赵诚嘿嘿的笑,笑完后问:“听说有人给阿姐做媒?”

    “又是谁多嘴的?”

    赵诚没好气:“不论谁说,总有人多嘴做媒,对方是何人?”

    赵幼澄见他不开心,心里失笑:“不用担心,陛下不会准的。”

    赵诚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阴沉。

    方氏等两人走后才过来,她很是不愤庆王妃的多嘴。刘玉娘在她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儿人走了,她终于可以放开喷了。

    “她这人最能显摆,谁要她多嘴?肃王爷的独子我就见过,生的魁梧,说得好听是魁梧,不好听那叫黑熊。”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可见这位世子是很不妥当。

    方氏又说:“太后娘娘也是,明明见过那陈勉。怎么可能会是风流倜傥。”

    赵幼澄心想,陈勉是不是风流倜傥,与皇祖母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甚至不用开口,就有庆王妃为她奔走,又或者有醇亲王府大的人,或者是其他的夫人们。

    这回事比她想的要闹的大的多,庆王妃是真心做媒,连着还给凉州去了信,让陈勉进京,又每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非常殷勤。

    萧老大人的丧仪,是陛下亲口嘱托过的。

    赵晖看着老臣去世,还是心有所感,左书房中淡淡说:“让礼部去操办。”

    那就是要定谥号,择礼部封赏。

    内阁空出位置,眼下就要补上。马廷庸等人这次已经谨慎了,不再和陛下硬碰硬,大概是得了风声,是周宪实进内阁。周宪实是江都人,马廷庸等人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这回连吕大人都对周宪实进内阁没有意见,可见周宪实平日里的低调稳妥。

    赵晖就是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要同马廷庸等人混迹在一起。

    六月的大朝会最终定下,周宪实入内阁,满朝恭贺。周宪实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和裴荀似的,和谁也不亲近,也不疏远。

    周家一族的荣辱都在她身上。

    而后周宪实便卸任了吏部尚书一职。

    赵晖在左书房看着他的请奏,说不动容是假的。

    “周卿这是做什么?朕既然用你,就从不疑人。”

    周宪实却坚持:“陛下隆恩,臣惶恐。但臣确实不适合担此任,若不然进内阁,权柄失衡。恐酿成大祸。”

    赵晖原本就是要收回他手中的吏部,可他自己先送还回来,和自己拿回来就不一样了。

    赵晖叹气,摆摆手:“行了,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容朕想想。”

    等周宪实一走,他问杨寿山:“忠勇侯比太后娘娘如何?”

    杨寿山哪里敢接这种话。

    赵晖的意思很明显,周宪实这是参透他用他的意思了。

    以外戚之力,去平衡马廷庸等老臣。周宪实进内阁,作为交换就放下吏部尚书一职,愿意于马廷庸等人对驳。

    周宪实的任命到了后,周聿昭便调任吏部,这是他该得的。周家不能只有周宪实一个人。

    年前周聿昭南下凤阳府赈灾得力,开年科考忙碌也这么久了,陛下也没赏他。这次升到五品,看着品阶不高,但是权重,从此后他又迈进了权臣之列,年纪轻轻身居要职。

    周聿昭进了吏部后,何静生就进了都察院。跟周聿昭他身边的人都或大或小谋得了官职。

    周聿昭做事擅长谋算,学的是文臣之道。文武本无高低,端看谁的手段高明。

    眼下还不能见分晓。

    周聿昭从别院回来后,便立刻起草了,关于赵幼澄山中遇鹿,得祥瑞的帖子,并找京中道观做实了此事。

    最后这帖子到了礼部,再由礼部呈上。

    陛下正要稳住内阁,然后才准备让户部干涉粮价,结果周聿昭的帖子这就上来了。

    何静生更是将周聿昭的初稿加以润色,俨然是带着一股仙家道教的味道。

    既然是祥瑞,自然要献给陛下。

    陛下行事多有掣肘,有这样的机缘在,总能堵住悠悠之口。

    赵晖看到折子,就让廉亲王进宫来,此事自然要大力宣传,甚至不用廉亲王,礼部下面的人就已经闻风而动。

    赵幼澄对此事还毫不知情。

    赵善易这人多聪明,一听风声不对快马出城走了一趟。

    进了山就凉意沁人,赵幼澄真如道家仙人一般,站在桌案前,正在教赵诚完成那副他没完成的画,赵琰凑在一起观摩。

    赵善易笑说:“婉淳好兴致。”

    方氏见他来,倒不是惊喜,而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赵善易见夫人如此,叹气:“夫人见我怎么如此态度?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方氏笑说:“这不是惊讶么,前几日忠义候夫人来,结果忠义候第二日一早就急巴巴来接回去了。”

    赵善易一听,就知道祥瑞是从哪来的。是谁呈上去的了。

    “你们是不是猎到一头鹿?”

    赵幼澄抬头:“表哥怎么知道?”

    “不光我知道,朝堂上都知道了,号称祥瑞,礼部最晚明日就来请祥瑞回京。”

    赵幼澄皱眉,看了眼方氏。

    “陛下的意思?”

    赵善易笑起来:“这会儿已经不是谁的意思了,它就是祥瑞。”

    他说完倒是点头:“怪不得周聿昭那小子惊为天人,就婉淳的样子站在鹿旁,怕是都以为是山中祥瑞。周聿昭这小子心思不纯啊。”

    方氏见赵诚的脸色都绿了,骂了句:“你胡说什么。”

    赵幼澄淡淡的,也不当赵善易的诨话当回事,问:“周聿昭呈报一个祥瑞,又不能得什么好处?他为何要这样?”

    赵善易开玩笑:“自然是爱慕。若不然换能因为什么。”

    赵幼澄笑起来:“怎么可能,他若是有胆魄,就不会乖乖娶刘玉娘。不过是……”

    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但周聿昭多事还是给她寻了一些麻烦。

    赵善易却不这么看,倒是说:“听说庆王妃正给你做媒,这场祥瑞来得正是时候,她怕是白忙一场了。”

    方氏说起这个就来气,问:“她倒是左右逢源,惯会四处卖好。”

    一边安静的赵诚突然问:“九婶给阿姐说的是谁?”

    方氏也问:“那肃王爷独子,真如她夸的那样文武双全?”

    赵善易嗤笑:“什么呀,一个棒槌。”

    方氏听得脸更绿了。

    赵幼澄的脸色也淡淡的,九婶这个人是真的不地道啊。

    赵善易摇头:“婉淳就算成婚,也不可能出京。再说了陛下不会准的,放心吧。”

    赵幼澄就是知道,所以才有恃无恐。

    方氏还是生气:“那庆王妃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张得开嘴?她这是欺负……”

    赵善易给她使了个眼色,方氏这才不再说了。

    赵善易却有几分看热闹,庆王妃是什么鸟儿,他最清楚,但赵幼澄是什么仙,他还没摸到底。

    但是他相信,赵幼澄收拾庆王妃,根本不用进京,住在山中别院中就把她收拾了。

    他这次想认真看看,婉淳到底怎么收拾庆王妃。

    如果必要的时候,他才会出手相帮,这种事情断没有他一个族兄急吼吼冲上去的道理。

    毕竟婉淳年纪正好,还有就是庆王妃这个娘们儿,不是好人呐。

    赵幼澄其实并没有当回事,她要配合礼部,将赵诚的那只鹿送进京。心里也没什么欣喜,只是为赵诚可惜,因为能养鹿他高兴了很久。

    章嬷嬷见不得他们姐弟两不开心,特意问冬凌能不能再捉一只。

    冬凌也不敢保证,再说了宫里都说了这是祥瑞,怎么可能私自养。

    但赵诚看得很开,只是淡淡说:“不能养就请回去吧。不要惹出麻烦。”

    大不了他再猎一只。

    但赵琰就不行了,和赵善易嚷嚷:”明明是我们在山上好不容易猎到的,怎么就成祥瑞了?姑姑还特意让庄上的人养着。这下好了,白养了。”

    赵善易好奇:“你们猎来的?”

    赵琰眉飞色舞说:“那日,我们很多人上山,我也去了,武卫们直接活捉的!”

    “山上远吗?”

    赵琰回头看了眼姑姑:“不远,姑姑的武卫带我们去的。”

    赵善易被说的有几分动心,问赵幼澄:“现在能上山吗?”

    方氏:“你发什么疯?”

    赵善易也是武将,指指外面:“我带了兵,跟着一起去没事的。”

    说完问儿子:“想不想再去?”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赵琰只管点头,满是欣喜。

    赵诚看了眼姐姐,赵幼澄也不拦着:“那就去吧,我让彭懿跟着你去。”

    赵诚笑起来,悄声说:“阿姐,我再给你猎一只鹿。”

    赵幼澄听着他孩子气的话笑起来。

    但赵琰和他都很认真,可见是真的舍不得那只鹿。

    “这种事情不可强求,记住了。只当是打猎。”

    赵善易在京中困于案牍,他也曾恣意纵马,也有少年志。

    打猎这种事情哪有男人不喜欢的。在儿子们眼里他向来如此,再加上他是少有的慈父,大概是自己自小艰难,庶子出身受了很多搓磨,所以在两个儿子面前从不冷脸,虽然家中妾室也有,但并不上心,和方氏和和美美。

    但在外始终是京中人敬畏的赵总督。

    由赵善易领着,一行人出了别院带着几十人,浩浩荡荡进山去了。

    方氏笑着说:“他惯是做好人,只让我来当这个坏人。”

    “表哥其实心善。”

    方氏叹气:“那边府中就这样,还时有小话。都说我泼辣,我可没有说过他们一句不是。他更不好说话。”

    赵幼澄手下的笔不停,安慰方氏:“表哥性情中人,表嫂只管安坐堂中,风雪自由表哥挡着,吹不到表嫂身上来。”

    方氏轻叹一声。

    但见她依旧平静,第一次问她:“我从不多嘴,那我今日多嘴问一句,阿鲤到底想寻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幼澄停下笔,想了一下才回头看她一笑。

    方氏简直要被她魅惑一眼勾引了,心想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她。

    赵幼澄想,当她重新从姑苏出发时,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成婚,一辈子守着阿弟平平安安就好。

    可想起裴岘,她忍不住笑起来,一个不曾谋面过的人,不知道是他闯进了她的世界,还是她闯进了他世界。

    他们之间已经很难说的清了。

    赵幼澄身上还带着他落下的那串青玉手串,和他送的那枚青玉的玉佩。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玉佩是师祖当年送他的,也是他唯一师祖的证据。

    但如今,玉佩在她手里。

    第74章 因你早悟兰因

    ◎徒生烦恼◎

    等赵幼澄笑够了, 才说:“大约是一个,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人吧。”

    方氏听着她的话,想了一会儿也笑起来。

    “也是。”

    她一个未婚女娘子, 更何况一心扑在书稿中, 能知道什么。

    直到夜色起来,打猎的一行人才回来。

    后面的院子里都能听到前面的欢呼声,冬青进来笑着说 :“今日虽然没有猎到鹿, 但是小殿下怀里抱着一只小红狐狸。”

    赵幼澄觉得惊奇,追到前面去看了。

    狐狸很小, 赵诚兜在怀里,赵琰探着脑袋伸手摸着。

    赵诚看到她出来, 给她献宝:“阿姐我抓到一只狐狸。”

    彭懿如实说:“殿下将马拴在树上, 一个人去了林子里抱回来的。”

    赵诚没想到彭懿告状, 惊讶看了眼彭懿, 斟酌着说辞:“他们就在附近,能看见我, 我看到狐狸才进去的。”

    赵幼澄神秘莫测看他一眼,才说:“下不为例,你太小了, 这样很危险。尤其是一个人下马。”

    赵诚一听就知道她没生气, 笑着讨好:“记住了,没有下次了。狐狸送给阿姐的。”

    赵幼澄失笑:“阿姐没时间养,你们两个好好养吧。”

    正好那只鹿被带走了,小孩子太闲了也不好。

    赵琰听得心花怒放。赵诚就把狐狸放在他怀里说:“好了,这下送你了。”

    赵琰欣喜归欣喜, 还是不好意思, 说:“这是你抓到的。”

    “说了送阿姐, 如果阿姐不养就送你养。但是你要认真背书,要不然我就收回去了。”

    方氏和赵善易被逗得大笑。

    赵琰摸摸鼻子也不介意被取笑,他太喜欢这只小狐狸了。

    彭懿领着人已经去处理猎物了。

    刘据已经将篝火燃起来了,今晚一样烤肉。

    赵琰还在兴奋中,抱着狐狸和赵善易讲那晚烤肉,讲大家围着篝火跳舞,讲大家把臂摔跤,讲赵诚击鼓,讲他们大醉……

    赵善易也来了兴致,感慨:“蕴玉不在,那日在京卫营中我和他较量一场,依旧不敌他的缠藤手。”

    赵幼澄想起裴岘的拳法,据说他每日清晨都会练功,她其实单纯好奇,问:“师叔的拳法,当真那么厉害吗?”

    赵善易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看着远处的篝火,失笑:“他当年和悍勇得名的丁远山结交,就是因为丁远山败在他手里,丁远山不服输,连着三日约他三次,输了三次,他的缠藤手确实厉害,两人这才成了好友。”

    他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大笑起来。

    方氏问:“你笑什么?”

    “当年陈勉那个傻子,不知道被谁撺掇,非要去单挑蕴玉。上门约架,蕴玉不应声都不行,他还叫了一帮人来助威。”

    赵幼澄好奇听着,见他停了,问:“最后怎么样了?”

    “蕴玉那时还在户部,一身儒衫,被陈勉拦在街上不让走,非要和他打一场。陈勉生的魁梧,蕴玉比起来看着就弱很多,蕴玉推脱了很久,偏偏那个呆瓜就是听不懂蕴玉的劝告。被人当枪使了,非要和他比,街上被他叫喊声堵得严严实实,都等着看热闹。”

    方氏急着催:“最后呢?”

    赵幼澄忍着笑:“呆瓜以为蕴玉怕他了,结果蕴玉一招制敌,一脚将他放倒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方氏噗嗤笑起来,又想起庆王妃作的孽。

    赵幼澄也觉好笑,裴蕴玉居然也会打架。

    赵幼澄想起,她在信中故意挑衅他,他肯定阴着脸,恨不得掐死她。

    她甚至想,要不要再写封信,去哄哄他。

    赵善易摸摸鼻子,劝说:“明眼人都知道,这桩婚事不能成,明日礼部的人会来,到时候都是婉淳的功劳。暂时不会着急亲事。再说了陛下肯定不能准的。”

    章嬷嬷进来说:“那边的烤肉已经差不多了。”

    赵善易笑着说:“那我也去看看。”

    赵幼澄和方氏照旧在阁楼上看着院子里的人击鼓摔跤。

    今晚有赵善易在,他们收敛很多,因为是京卫营的人可能认识赵善易,所以很收敛,而赵善易有没多想,他晚上都在教赵琰和赵诚摔跤,又和彭懿过招。

    一整晚很愉快,

    第二天来别院中接祥瑞的是礼部的人和钦天监的人。

    赵幼澄很配合,甚至都不用她出面,赵善易已经安排好了人,只管他们将鹿接回去。

    赵善易前脚走,裴岘的人后脚就到了。

    赵幼澄也没想到他真的寻到那么多马。

    领队的居然是裴慎,赵幼澄惊讶:“怎么是你回来了?你们大人呢?”

    裴慎将裴岘交代的盒子交给她。

    赵幼澄看了眼盒子,放在桌上。

    裴慎才说:“大人要往西北,让我回京守着殿下。”

    赵幼澄大惊:“你守着我做什么?”

    不过是一封信而已,裴岘用不着这样吧。

    你们大人是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谁人不知道你是他的贴身护卫。

    赵幼澄先不和他理论,让人下去休息了。

    她才打开盒子。

    信在最上面。

    下面是他的私印。

    她拆了信,慢慢看得笑起来,最后肆无忌惮的笑。

    裴岘的信只有几句话。

    因你早悟兰因,徒生烦恼。

    山中仙子甚美不假,然肃王爷独子,虽聪慧过人,但实非良配,望你莫生妄想……

    赵幼澄趴在桌上只管笑不停,冬青好奇:“殿下这是怎么了?”

    赵幼澄摇头,只管笑,也不说话。

    他是怎么说得出这种瞎话的,肃王爷独子聪慧过人……

    裴岘其实给京中去了信,尤其给家中兄长的。

    至于信中说了什么,除了裴荀没人知道。

    总之,裴荀看过信之后就面色凝重,和徐氏都没有吱声。

    但京中庆王妃给赵幼澄做媒的风声闹得正盛。

    书房的人,只知道裴荀砸了茶杯。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因为京中庆王妃保媒的事情,康亲王府的老王妃听了这个传闻,听大年纪的人,愣是生了场气。

    特意让赵氏宴请小辈们,并重点点名要见庆王妃。

    方氏速来有几分脸面,她娘家也兴旺,在庆王面前都理直气壮。

    哪知道老王妃当场斥责她:“女子重在修德,口舌之利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说是吗?”

    庆王妃被说的面色通红。在场的但大概都猜到了,是老王妃不满庆王妃给肃王爷独子捧得高高的,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那是个呆瓜。

    偏偏庆王妃到处吆喝,此人和婉淳公主是良配。这是欺负婉淳无父无母。

    踩高捧底这种事,大家都会做。

    庆王妃弱弱的狡辩:“可是我做了什么不得您的欢心的事……”

    赵氏见她不死心,还在狡辩,心里叹气。

    婆母多少年不曾教训过小辈们了,她只管应声就是。更何况这事本就她不对在先,婆母向来宠爱婉淳,其他人不知道,她心里最是清楚。

    果然老王妃根本就不理睬她的狡辩之词,只淡淡说:“当初恒小子的亲事,我就说过了,择妻择的是家风,是门风清正。女子口舌太利,家宅不宁。先帝爷也认同这话的。”

    庆王妃瞬间脸色刷白,这要是传出去,老王妃说她方家风门不正,方家以后如何自处?因为她一个外嫁女连累娘家名声,这家里以后的女孩子们还怎么定亲?

    老王妃淡淡的看着她,面露警告,庆王妃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老祖宗。她辈分高,连陛下都要喊一声祖母。

    赵氏也不说话,旁边有位张扬的妇人嘲讽:“母亲听闻婉淳公主定亲,很是生气。”

    她就是第一次见面就被赵幼澄压住的妇人,是康亲王府的最小的媳妇。因为性情跋扈,第一次见赵幼澄出言不逊,也是因为老王妃想试试赵幼澄的底细,没想到赵幼澄当时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给那位妇人一个没脸。

    这才得了老王妃的欢心。

    庆王妃心里一紧,知道自己惹了这位。她是真的不知道婉淳和这位老祖宗有什么渊源,婉淳自入京后闭门不出,怎么会得了这位的庇佑?

    可庆王妃这会儿想不到这些了,她不敢惹老王妃的。

    老王妃只是见不得她钻营,算计赵幼澄,见她安分也就不再说了。

    方氏被训斥了一通,回去后大哭了一场。

    赵氏却不懂不老王妃的意思,问:“母亲能驳回一次方氏的保媒,那若是还有其他人呢?婉淳年纪也饿不小了,挡得住一次两次,那往后怎么办?女子总要成亲的。”

    老王妃却问:“她年岁小,多留几年也不打紧。”

    赵氏叹气:“多留几年自然是好的,可适婚的儿郎就没有合适的了。眼下都没有多少合适的了。差不多的,家世配不上婉淳。剩下的又品貌一般。”

    老王妃问:“裴家老夫人在家中,我有些年没见她了。”

    赵氏好奇:“母亲怎么会突然想起裴老夫人?”

    老王妃笑说:“好几年没见了,到时候见一见也好。她的脾气也爽快。”

    她记着那天裴家的小辈说的,那日婉淳和裴蕴玉城外跑马。

    这么久了,婉淳闭门不出,除非和她很信任的人才出门。

    裴岘和她差了年岁,这是让人不满意的地方,但婉淳不是少女心性,老夫少妻倒是能多疼惜她。

    但裴荀这人清正,裴家怕是会有顾虑,,既然赵幼澄和裴蕴玉能处得好。

    裴家家风清正,裴蕴玉实为良配,这个恶人她来做。

    裴荀收到裴岘的信后,连着几日,整晚都在书房里一个人呆一整晚。

    徐氏让人来问了几次,他都在书房中枯坐,最后将信放在匣子中。

    等很晚了,裴荀才回了卧房。徐氏问:“出什么事了?”

    裴荀:“没事,户部的事。”

    徐氏劝他:“你也要听进去劝,最近气色都不好看,蕴玉在外都担心着你,他送回来的老参极好,这几日喝着怎么样?”

    裴荀心不在焉:“不错。”

    徐氏也知道他没听进去,开始和他聊家常说:“蕴玉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巡边说得好听,其实是苦差事。他至今都没成家,实在是我的一块心病。阿泰这个月月底就成亲了,蕴玉的事情还……”

    裴荀突然说:“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他想起臭小子的信,心里的火气都忍不住,火气简直直冲脑门。

    他不气死他就不错了!他裴荀这一辈子磊落干净,从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怎么敢的?

    同出师门,错着辈分的人,也是他能肖想的?还两情相悦!

    他就不怕御史文臣的朱笔,让他名声扫地?

    还算有担当,敢说错都在他,不在婉淳公主。

    当然不在婉淳!婉淳才多大,他多大了!

    徐氏黑暗中替他掩了掩被角,问:“他外面遇见中意的人家了?这都在边关,也是武将家的吗?家世怎么样?那要不走一趟?这离的远了,也不让人家觉得我们家失礼……”

    徐氏一心为裴岘操心,根本没往别处想。

    裴荀知道到时候肯定是要老妻操持,也不能一直瞒着她。但是母亲那里定然要瞒着的。

    “不在边关,就在京中。”

    “谁啊?”

    “婉淳长公主。”

    “什么?”,徐氏惊讶的直接坐起身。

    裴荀黑暗中握着她的手,安抚说:“你先躺下来。”

    徐氏听的心突突跳,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这……他可是亲长,虽然是师叔,但是……”

    裴荀骂归骂,但还是护着弟弟。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开口求我……”

    他的意思很明显,愿意为裴岘去求宗亲。他是知道的,婉淳的亲事要宗亲点头,尤其那位康王府的老王妃和廉亲王。

    徐氏想了想,安静了很久才斟酌着说:“这件事也不能说不行,虽说差了辈分,但不得不说是门好亲事。婉淳公主性情温和,品貌端庄,又是年少早慧,照看太平王也十分妥帖。她对蕴玉也是多有回护之意,之前裴岘因为刘家的事,婉淳特意来过一次府中,虽然说是为了给母亲问安,但是看得出来是特意为蕴玉被刘家反悔的事情。”

    裴荀恨恨说:“怎么没和我说过?”

    徐氏微微笑起来:“婉淳殿下当初说的是为拜见亲长,我也没往别处想。”

    “所以说他才混账!”

    徐氏也知道,看上自己的师侄,会被文臣们骂,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越想越合适,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越想越满意。

    至于不合适的不过是身份,可天家公主,自古辈分各论各的,再说了婉淳已经回京,那就是天家公主。

    她只管往好处想。

    “那总要和陛下提起,还有太后娘娘那里……”

    “我去请廉亲王做这个保媒人。”

    徐氏又说:“我前几日还听说庆王妃给婉淳做媒,说的是肃王爷的独子。”

    裴荀淡淡说:“陛下不会准的。”

    当年的老臣,对先帝将文敬太子的两个孩子托给宗室是都知道的。怎么可能让婉淳出京。

    徐氏也是闲聊,继续说:“我觉得可以,蕴玉话少,婉淳恬静。这样一想,确实不错。”

    赵幼澄对这些并不知道,在鹿被送进京几天后,陛下的封赏随即而来,礼部的旨意中,可以看出来陛下对这个祥瑞非常感兴趣,甚至有钦天监参与其中。

    京中很多人羡慕的她的运气,连着对她被保媒的风头盖过去了。

    她只当不知道,这种事情又不能掺合,一个不慎,就会被人弹劾。

    借鬼神成事,终究不是正途。

    接着就听说陛下任命庆王为漕运总督。这是继张克定南下,周宪实入阁后,新的变动。北人南下已经势在必得。

    冬凌这几天回来和她偷偷说:“京中粮价又涨了,快压不住了。”

    赵幼澄收到冯直的来信,说粮商们已经有陆续发出去米券的,若是在夏收后让他们入套,入冬后就能收割。

    方氏也过来说:“清闲几天,不能再住了,裴家大郎婚事就在这六月底,怀宁公主在七月,听说静义公主府的榜眼亲事也定在了七月。家里还有祖父在呢。”

    赵幼澄也知道她家中应酬很多。老廉亲王性情爽利,虽然上了年纪,但很康健,见不得儿孙们把他当成老人。

    “那我最晚七月也要回城。”

    方氏立刻说:“我回去给你消息。”

    方氏一走,冯唐就到了,因为裴慎在别院,赵幼澄怀疑裴岘就是让裴慎来盯着她的。因为裴慎几乎在别院中不出门,彭懿等人整日上山打猎,去附近跑马,甚至听说不远处的庄子上出现了猎豹,他们一群人都能追出去一整日去看。

    但裴慎不同,他仿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听裴岘的调遣,裴岘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导致赵幼澄对他戒备心很重,冯唐主要是来提钱的,他们手里的粮米多得吓人,冯唐都不知道今年秋收之后,他们这个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赵幼澄看着信,她也是抻着,她也在等朝廷动作,粮价要是再涨,怕是要出乱子了。

    冯唐带着账簿和她盖了私印条子去提钱,来去匆匆,冯唐一走冬葵就说:“裴慎在看冯唐。”

    赵幼澄不在意:“别管他,让他尽管看。我这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他看也是白看,照样要为她处理尾巴。醇亲王的事情就是裴慎给她善后。

    裴慎其实也是好奇,裴岘让他回来盯着赵幼澄,盯着的意思,就是关键时候不能让她乱来,或者是关键的时候助她。

    比如上次告发醇亲王赵理的事情,这种事情做多了,就会被人盯上。到时候会很麻烦。

    但他来这些天,婉淳公主都很安分,整日呆在别院里修书,闭门不出,她好像是不爱出门,不论在哪里都闭门不出。

    但是他心里一点都不敢放松,这位殿下的心眼可多着呢,一走神保不齐她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幼澄见他闲着,也不好不管他,就顺便让他进来讲一讲辽东和宣府的风貌。

    当裴慎讲到宣府的马贩子,她手里的笔一顿,问:“草原不开战,贸易是正常的吧?”

    裴慎点头:“按理说是正常的,今年草原的牛羊价格不错,宣府那边的御马监的马充足。不像前几年御马监的马一直都不够。草原没有雪灾,牛马肥壮,南下的额额马贩子也多。”

    裴慎做的事太多了,见识不是那两个游士能比的。

    赵幼澄就喜欢和他聊天,尤其他能说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比如眼下就给她寻了一条新出路。

    “草原部落那边的头人做买卖自然很谨慎。粮食生意也做,但也只是那几家在做。这种生意不好做。”

    裴慎说完看了眼赵幼澄,见她依旧低头在写,也没在意。

    他可不知道赵幼澄已经在信纸上写下,放出风声,粮食运进草原了。

    加快米券发卖,尤其盯住那几家大族。

    她抬头就说:“草原牛马强壮可不是好事情,太穷和太富,都会让他们生出野心。还是让你们大人小心些吧。”

    裴慎惊讶看她,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赵幼澄见他惊讶,笑着问:“怎么?看我不像是聪明人,能说出这种话来吗?”

    六月中旬方氏回城后,给赵幼澄传来消息,舅舅李珰被点为吏部主事。

    据说是周聿昭的功劳。赵幼澄听得面无表情,周聿昭这是要做什么?当年她为周家妇,他升至吏部侍郎都不曾帮过舅舅,真是阴魂不散。

    刘娘子原本是满心等着,怎么盯住外面的外室。可等从城外回来后,她突然对这件事也没那么执着了,连平日里在府中的面面俱到的认真也没了,平日里唯恐有什么疏漏,在力尽做到尽善尽美,可从城外回来后,她脑子里空空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或许原本她就不是一个坚持的人,爱慕虚荣,攀附权贵。

    可进了周家了,她已经是忠义候夫人了,反而心空空的,觉得无趣极了。

    她想起婉淳公主纵身上马,迎风而去,风将她的衣袖吹的翻飞,那一刻她生出来的羡慕连自己都觉得惊怕。

    这是她万万不能想的。

    第75章 她死都不会承认

    ◎她和裴岘有私情◎

    她的改变连周聿昭都发觉了, 周聿昭近日因为入了吏部,整个人十分忙碌,但忙碌之余, 他还是能发觉枕边人的变化。这是他的本事, 心细如发。

    “你是怎么了?累着了?”

    刘玉娘看着他,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样完美的丈夫,按理说她该知足了。

    “没事, 歇一歇就好了。”

    周聿昭温言絮语:“累了就休息吧,家中的事情先放下, 我和祖母说一声,你休息吧。”

    刘玉娘赶紧说:“不用了, 祖母这几日也累了。”

    周聿昭还记挂着赵幼澄贡献祥瑞的事情, 吏部的差事还没有理顺, 他还要熟悉官员考核, 叔祖父留下的人他还要每一个都去接触。

    只是他一心几用,另一面瞧着, 果然庆王妃那边为婉淳公主保媒的事情闹的越来越大了,只要闹起来,这件事就不能成。

    再加上庆王被点位漕运总督, 不日就要南下, 看样子庆王妃要留京,她可没功夫

    整日盯着婉淳公主寻晦气。

    裴荀在左书房和赵晖议了京城粮价持续过高,将会引发的问题。几位大人都在。最后商定户部出面干涉,通州仓开仓放粮。

    这事需有都统衙门协助。

    裴荀等从左书房出来,因着这个当口, 就去礼部约老廉亲王了。

    为了幼弟, 他这张老脸是无所谓的, 他这人看着严肃,孩子们都怕他,但是他骨子里是最宠孩子的。

    老廉亲王管的事情不多,陛下也是让他在礼部荣养,些许小事不会烦扰他。

    只是他自己觉得身体康健,还是能管一管事情。

    裴荀到了府上,方氏还惊讶。

    赵善易不在家,她也不好打听,只让祖父院子里的人尽心服侍。

    等傍晚赵善易回来,裴荀早走了,方氏悄声说:“户部的裴老大人今天来了,傍晚才走。”

    赵善易好奇问:“什么事?”

    方氏也不清楚,赵善易在老爷子这里嘴甜,笑着问:“老祖宗,听嗦裴老大人今日来了?”

    撇他一眼,问:“怎么了?人不能来找我?你想打听点什么?”

    赵善易嘿嘿笑:“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随口问问嘛。”

    廉亲王七十几岁高龄,人生的高大,即便老了也是精神矍铄。最不喜欢麻烦晚辈,他将赵善易过继到了儿子名下,但依旧不习惯赵善易夫妇伺候他,对着赵善易的时候,也多是骂骂咧咧。

    廉亲王喝着茶:“没什么,只是闲聊了几句。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整日游手好闲的。”

    赵善易八百个心眼子,有七百个就是跟廉亲王学的。怎么可能信这话,再说了,游手好闲谁能比得上您,先帝爷都管您叫叔叔,您一辈子可没那么勤快。

    他试探问:“是不是户部开仓放粮的事?”

    廉亲王理都没理会他,“知道了还问?”

    那也不是。

    赵善易一个一个试,连着问了几个,廉亲王皱眉问:“你小子跟我玩儿这套?”

    赵善易:“我就是一问,哪里敢。”

    廉亲王催他:“赶紧滚。”

    老爷子这个暴脾气,这恼羞成怒的样子,看起来是有些不能为人知的辛秘。

    他怎么琢磨也想不到是关于裴岘的亲事。

    方氏见他垂头丧气回来,笑着问:“怎么?和老爷子聊什么了?裴老大人是有什么事?”

    “老爷子忒心眼多了,防着我呢。问不出来。”

    方氏见他说话没大没小:“怎么说话呢。”

    赵善易嘿嘿笑,点点头:“按理说,也没出什么事啊,裴荀这个人你不了解,他向来独来独往,为人刚直,从来不和勋贵打交道。他今日能登门,必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求到老爷子头上了。而且不会是小事。”

    方氏笑说:“你着什么急,到时候就知道了。”

    赵善易:“你不懂,这种事当然要早知道,老爷子性情耿直,若真的有难处,我也好做准备。要不然两老爷子吃亏了怎么办,蕴玉也不在京中。我自然要盯紧些。”

    夫妻两说了很久,赵善易依旧没猜到裴荀能有什么事找老爷子。

    这一日赵幼澄在别院中,突然接到康亲王府老王妃的信儿,说是想她了,让她回城去府上陪她。

    赵幼澄心里好笑,这位老祖宗向来不拘束小辈们,连家里小辈们问安都是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

    怎么可能突然就想她了,猜猜也是为了庆王妃造出来的幺蛾子。

    赵幼澄想着离宋宝珍成婚,也就一个月了。庆王妃保媒的事情闹出来这么久,她甚至添了把火,把这个消息散的到处都是,差不多该收尾了。

    既然皇祖母没有发旨意给她,那就是她们私底下的动作,所以她该回城了。

    赵诚和赵琰在这里倒是很开心,养着小狐狸,赵琰被赵诚管的死死的,再不准他上山了。

    赵幼澄回城那日正赶上通州仓放粮,甚至有百姓们结伴而出,步行赶去那边买粮。赵幼澄在马车上看了很久,才和冬凌说:“直接送我去康亲王府,让冬青她们先回去吧。”

    康亲王府还是一样的寂静,康亲王是广东巡抚,只有妻子赵氏在家侍奉老王妃,而家中的弟弟都被他带去了广东。

    如今这位康亲王也已经六十几岁了,儿子在西北军中。先帝都敬重这一支,是因为这一支的男丁战死太多了。

    门口的人都认识她了,直接领着她往里走,她再没碰见第一次来的那个说话很会呛人的妇人。

    老王妃见她来很高兴,冬凌跟着去卸礼物了。

    她送礼物有时候也很没谱,有什么送什么,像个没规矩的小辈。老王妃却就喜欢她的随性。

    这次给老王妃带了很多药材,猎物,野蜂浆……

    赵氏去安排冬凌,她陪着老王妃坐着。

    老王妃笑呵呵问:“听说你出城避暑去了。看着还是轻减,要是一直都这样可不行。”

    赵幼澄其实过并不像她们想的那么轻松,她要忙的事情非常多,而且很多见不得光,再加上整日伏案工作,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简直身心俱疲。

    大概就是因为太累了,章嬷嬷不管怎么给她补,她还是看着神色不太好,总是有倦色,而且还是一样的瘦。

    “大概天热了,胃口不好,您看着精神不错。天气正好,就多出去走走。”

    正说着,赵氏进来笑着说:“阿鲤又给您带了一车礼物。”

    赵幼澄不太在意说:“阿弟他们出去跑马打猎猎的野味,不是什么珍贵东西,特意给你们尝尝。”

    至于老山参怎么来的,她也没提。

    总不能说是裴岘送了我一车。

    老王妃却听得像是很开心:“话不能这么说,没有你,我们家可没人去打猎,让我这个老家伙野味。”

    有些礼物不贵重,贵在心意。

    老王妃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赵氏问:“婉淳看着气色还是不太好,我去安排午饭,今天你陪母亲在这里用饭。”

    赵氏走后,老王妃问:“你这是在忙什么?这么久了一点肉没养起来。这可不行。小娘子就要养的圆圆润润才好看。”

    赵幼澄推脱:“天热了,胃口不好。”

    “府里又做药膳做的不错的厨子,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上。”

    赵幼澄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老王妃笑着哄她:“还是没个放心人盯着,就不爱惜身体了。听说恒小子的媳妇给你保媒了?”

    “我刚进城就来您这儿了,并不知道这回事。”

    她开始装傻。

    老王妃了然:“我倒是听说了,但是我觉得不太满意。就给推了。”

    赵幼澄听得好奇:“您教训九婶了?”

    老王妃有些傲娇,哼声:“不上台面的做派,不听也罢。”

    赵幼澄真的很喜欢她,老王妃很多时候都是装聋作哑。但秉承一个原则,各扫自家门前雪,她很讨厌说人是非。

    前世她几乎没见过这位,因为皇祖母不喜欢这位,而她那时候也绝对不会接触皇祖母不喜欢的人,她几乎以皇祖母的意志活着。

    想想必这些人想拉她一把,也见不到她的面。

    “那就不听了,我听老祖宗的,肯定错不了。”

    老王妃就喜欢她的聪明劲儿。

    笑着问:“那你呢?你就没有中意的郎君?我替你去上门保媒。”

    赵幼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一脸惊疑看着她,她总觉得她话里有所指。

    她撒谎:“我没有。”

    老王妃笑得更开心了,说:”那正好,我这儿有个合适的人选。”

    她这下不敢答应的太干脆,这位老祖宗心眼比她多,迟疑问:“谁啊?”

    “裴宗政当年官拜一品学士,入内阁,领吏部。妻室王家,生两子,长子裴荀……”

    她说到一半儿,赵幼澄就知道她说谁了,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老王妃见她并没有羞意,也无反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样?”

    她喃喃:“您可知道,我们师出同门?他,是我师叔。”

    老王妃露出有脸惋惜的样子,“哦,这样啊。”

    “同门叔侄,有悖人伦。”

    老王妃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什么风浪没见过。

    “师门固然重要,但再大也大不过陛下去,是不是?那我让陛下赐婚吧。”

    她简直说的理直气壮。

    “他年长我十岁。”

    老王妃:“男人不看俊俏,看本事。再说了他年纪大也知道疼人。”

    “他,若不愿意呢?”

    老王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于他母亲顾年相熟。与他哥哥仔细分说就是了,”

    “若是,文臣书生,攻击我们有悖人伦呢?”

    老王妃怒道:“你是先帝爷的血脉,只是托付给明松先生,何来的人伦?谈何有悖?简直荒谬。”

    赵幼澄听着她不讲理的护短,心里失笑,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们。怎么可能放过裴岘。

    他们会说,他以亲长身份,引诱天家骨肉,单单皇祖母就不会放过他的。

    她实在不想他陷入这种人人都唾骂的绝境。

    陛下是可以下旨赐婚,但陛下也堵不住文臣的嘴。更可况裴岘是陛下的刀。

    他们只会让他身败名裂。

    虽然裴岘说过,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但她可以尖酸刻薄骂他为老不尊,可以说她们有悖人伦,可以引诱他入心魔,但也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欺负他,绝不许别人为此攻击他。

    她连一句闲话都容不得别人说,连刘娘子等着无甚瓜葛的流言她都忍不住,更何况其他的。

    赵幼澄也不反驳,只是笑着说:“老祖宗不要想这些烦恼事,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王妃已经明白了,她和裴岘确实有情。

    只要愿意就行。

    她这把年纪了,还不信保不下这桩媒。

    老王妃又问:“城外住着可自在?”

    “山中很自在。”

    老王妃笑笑,“听说裴家小子一直对你多有照拂?”

    赵幼澄听在耳中没来由有些失笑。

    “我在姑苏,曾在先生面前给他敬过晚辈茶,他是我师叔。”

    赵幼澄死都不会承认,她和裴岘有私情。

    老王妃似乎对她的不承认一点都不在意,也不追问,只是说:“裴家小子,我倒是没见过几次,对裴荀倒是熟悉。裴荀十七岁高中,一辈子立身持正,裴家家风纯正,想来裴荀的幼弟也不会差。裴夫人生他的时候,徐氏已经进门了。后来裴宗政没了,裴夫人就顾不得他了,他是徐氏带大的。听说对徐氏极孝顺。”

    赵幼澄听着也不说话。

    对裴岘,她比其他人更了解。

    这时赵氏去而复返,笑着说:“准备好了,婉淳带来野味已经准备好了,等等母亲就尝尝。”

    赵幼澄赶紧扯开话题:“他们一帮人整日呆在庄子上闲的发慌,每日都去上山打猎。”

    老王妃笑着说:“赵诚呢?”

    “他还在城外,城中打搅多,我让他在城外别回来,山中读书也清静一些。”

    老王妃点点头:“也是,他年纪到了,养的粗一些,野一些,就能长成顶天立地的儿郎,咱们赵家的儿郎养的有些太精细了。”

    赵幼澄心里也知道,太子养在宫中,至今没有露过面。她这么久了,也只是见过两次太子。

    “我也不敢想让他有多大出息,他这辈子只要平安健康,我就知足了。”

    老王妃拍拍她的手,了然的点点头。

    赵诚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出众,有些事情,毕竟就摆在眼前,她明白就好。

    中午和老王妃吃过午饭,她直到傍晚才回来。

    冬凌低声说:“我们带来的礼卸了,又被装上一车东西。”

    赵幼澄笑笑:“知道了。带走吧。”

    等回去章嬷嬷已经安排好了晚膳,

    裴慎这次没有和彭懿留在郊外别院,而是跟着赵幼澄回城了。

    赵幼澄不敢再留他,安排说:“你不能留在我这儿,盯着我的太多了。你先回裴家吧,我若是有什么事,自然会去找你。”

    裴慎根本不听她的,从头到尾就是一句话:“大人命我来保护殿下。”

    赵幼澄赶不走人,只好说:“那你去永嘉寺吧,让李嗣同安排你。”

    章嬷嬷带着门房送来的帖子,厚厚一沓,她挑着看了眼,问:“姑母那里,有来过帖子吗?”

    章嬷嬷也不清楚,留守的女官过来报:“静义公主府来过请帖,是嘉仪郡主加封后,进宫谢恩。之后设宴邀请了京中很多女娘子。殿下不在城中,我们也不曾打搅殿下,按规制回了贺礼。”

    “好,你们有心了。”

    两位女官不敢托大,之后就退出去了。

    赵幼澄只信任身边的人,对宫中指派的女官,和礼部送来的长史几乎不怎么用。

    内院的冬葵也可以外面走动,外面的冬凌管着府兵,几乎能把她的麻烦全都处理掉。

    章嬷嬷等人走后,和她商量:“公主府的贺礼,还是要送。不是说和宋家的亲事定在七月,这眼看着就到了。”

    赵幼澄看了眼,将帖子丢在桌上,靠在椅背上说:“我累了,让我歇歇,我想一想再说吧。”

    章嬷嬷也就不再说了,让她起身回东卧房的炕上去睡了。

    她只是累了,但睡不着。靠在靠枕上闭着眼,开始细细想这些事,结果最后真的睡着了。

    梦里她一个人在草原上跑马,漫无边际的绿,连一个人都没有,她回头看了一望无际没有边际,她奋力喊了声:“裴岘~”

    可是草原连回声都没有,她听不到回声,在马背上四处张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慌张。

    很久之后,风吹起都时候,裴岘从远处奔马而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冬青小声说:“殿下睡了。”

    她突然被惊醒,眼睛睁开问:“谁来了?”

    傅嘉宜提着裙子已经进来了,笑着说:“表姐回来了?”

    赵幼澄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了,看到冬青脸色很不好看,大概是硬闯进来。

    赵幼澄还是一脸睡意,梦里的情景太清晰,她整个人还在恐惧复而的惊喜中,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裴岘的脸。

    所以也不答傅嘉宜的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傅嘉宜还处在加封郡主的喜悦中,她原本是想听赵幼澄恭喜她一声的,结果被她盯着,突然就有些无措。

    赵幼澄慵懒靠在靠枕上,随口说:“嘉宜怎么来了?”

    傅嘉宜这么久没见她,其实自从回上京城后,见她的时候就很少很少。

    她觉得赵幼澄不一样了,她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每次让她不敢反驳,她像个成年人一样,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她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傅嘉宜才不承认自己是羡慕。

    “母亲生辰,特意来请你,没想到你出城去了。我加封后宴请京中的朋友们,你也没来。”

    赵幼澄那里有功夫理会她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和冬青说:“去泡杯茶,浓一些。”

    连她的话都不接,转而问:“五哥成亲的日子定了吗?”

    傅嘉宜看着她,突然就来气了。

    她果然谁都不关心,只关心哥哥,可见是觊觎哥哥。

    哥哥那日说她没关心过她,可那也不是她的错,赵阿鲤就这样,她说话永远都是硬邦邦的,让人不能靠近,她怎么关心?

    “定了,五哥和宋家姐姐自小青梅竹马,成婚后定然琴瑟和鸣。表姐和哥哥自幼亲近,但毕竟年纪大了,男女有别,这样不好。表姐以后还是避讳着些比较好……”

    赵幼澄这才听出来她的弦外之声。

    她觉得好笑,故意问:“我和五哥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亲近,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吗?”

    傅嘉宜盯着她,用那种‘你果然喜欢我哥哥’的表情。

    “表姐应该知道,人言可畏,哥哥高中,将来前程似锦,宋家姐姐乃是良配。表姐何故如此固执呢?”

    看着她气宇昂昂的模样,赵幼澄听的只管笑。

    傅嘉宜想说她不要恬不知耻,纠缠哥哥,但是又不敢。

    她心里还能有优越感,毕竟赵幼澄喜欢哥哥,求而不得。

    在她眼里就是失败者。

    单单这一件事情,她能赢她一辈子。

    毕竟她没有纠缠过周聿昭,即便他如今高升。虽然至今想起来,还是难过。

    赵幼澄见她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想起前世她作天作地的为难五哥,为难宋宝珍。

    要是她一直恨着她,倒也划算。

    “我用不着你操心,郡主就要有郡主的样子。不要学那些长舌妇。整日到处说是非。省的给郡主丢脸,让人以为皇家女儿都是这幅德行。”

    傅嘉宜被她一句话就气的半死。

    冬青知道这位不能好好说话,候在外间这时候就说:“殿下,茶来了。”

    傅嘉宜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没人教训她了,还是她在其他女娘子身上找到尊贵的感觉了,被赵幼澄呲了几句,也不生气。

    自己恨恨坐在东炕边,看着赵幼澄懒洋洋的靠在那里。

    “你在姑苏明明好好的,就算是病了一场,也该养好了。怎么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冬青听得快气炸了,瞪着眼睛看着傅嘉宜就要说话,赵幼澄却说:“冬青,去看看晚膳吃什么。”

    冬青不甘心的气冲冲出去了。

    第76章 赵幼澄使坏

    ◎安成告状◎

    傅嘉宜的人在外面候着, 已经快晚上了,赵幼澄不信她今晚不回去。

    冬青出去后,她就开始吓唬傅嘉宜:“姑母呢?五哥大婚的事, 都准备妥当了吗?”

    赵幼澄越这么问, 傅嘉宜就越疑心,并认定她是喜欢傅容,并企图破坏傅容的婚事。

    傅嘉宜警惕说:“都准备好了。”

    赵幼澄意味深长看着她, 笑起来。

    “你怕我什么?哦,你怕我爱慕五哥, 坏了他的亲事,对不对?”

    傅嘉宜见她一点都不在意的说出来, 而且说起这些一点羞愧都没有, 心里急躁:“你休想!你贵为长公主, 何必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还说你和宋姐姐要好,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坏她的亲事吗?”

    赵幼澄很无所谓说:“对啊, 我贵为长公主,我要什么没有?只要我开口,陛下肯定会准的。”

    傅嘉宜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笑话, 你以为你就能无法无天?哥哥已经过了六礼, 亲事已成。你就算贵为长公主又如何?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赵幼澄见她知道护着五哥了,笑着说:“是吗?那要不要试试?看五哥愿不愿意?看陛下愿不愿意?至于天下人耻笑,我觅得如意郎君,那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挨天下人几句骂算什么,你从前骂我骂的少吗?我在乎过吗?”

    傅嘉宜被她有恃无恐的态度吓着了。

    赵幼澄继续逗她:“所以, 你最好别惹我, 要是我哪天不高兴了, 我就能搅了五哥的亲事,包括你的。”

    她嚣张的样子,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傅嘉宜毫无办法。

    她思考了很久,才说:“哥哥高中,亲事坎坷。你既然爱慕他,就要为他着想,你不能这样毁了他。你要让他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他往后怎么见人?他的前程就毁了!”

    赵幼澄没来由地笑起来:“你不是郡主吗?你难道不知道,我的丈夫,不需要有多大功名。名利、富贵,我都可以给他。”

    傅嘉宜不确定赵幼澄会不会这么干,但是显然被她吓唬住了,赵幼澄这半年来实在和姑苏完全不一样。

    她第一次和赵幼澄认错:“表姐,我承认曾对你多有嫉妒,那是我不懂事,但是哥哥对你不一样,哥哥自小爱护你,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他自小勤勉,寒暑不歇,读书那么刻苦,能考取功名不容易,你要是生我的气,就和我说,不要冲我哥哥撒气。”

    赵幼澄:“我明明喜欢他,怎么是撒气。”

    傅嘉宜这会儿见她说什么也不应声。

    “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但是哥哥已经得了姻缘。宋姐姐温柔娴静,父亲和母亲都很满意。所有人都觉得这桩婚事是缘分天成。你不能坏事。”

    赵幼澄收起笑意,不再逗她。

    “记住你说的话。”

    傅嘉宜立刻点头。

    章嬷嬷是冬青叫回来了的,进来见屋子里静悄悄的,问:“聊什么呢?晚膳好了。”

    傅嘉宜立刻起身说:“没什么已经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今晚本是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但被赵幼澄吓唬的怕了,说完也不等赵幼澄说话,急匆匆就出门去了。

    赵幼澄也没有留,章嬷嬷惊讶问:“怎么走这么急?”

    赵幼澄不以为意:“不用理会,安排人送回去就是了。”

    等人走后,章嬷嬷问:“你又教训她了?”

    赵幼澄根本不认账:“怎么会,她现在可是嘉仪郡主,是她非要说我爱慕五哥,让我别搅和了五哥的亲事。可不是我说的。”

    “所以你就故意吓唬她?”

    赵幼澄心想,我难道看起来就像是做这种事情对的人吗?我赵幼澄窝囊的死了,也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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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宵小之辈才做的恶事。

    再说了,我喜欢的人,必定是盖世英雄。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裴荀那日求见廉亲王,丝毫没有隐瞒,将这件事说透,没想到廉亲王一口就应下了。

    裴荀是为了弟弟,这种会被人构陷一辈子的骂名,他来背。

    徐氏见他自从那晚后再不提起了,催问:“可是廉亲王那边不同意?”

    裴荀摇摇头。

    徐氏着急:“蕴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是能定下,他回来就能成亲。”

    裴荀心里疼裴岘,嘴上却骂道:“他做出这等悖逆之事,还想万事大吉?让他等着。”

    徐氏太清楚丈夫了,但是她才不在乎他发脾气。

    “虽说你是做哥哥的,但蕴玉在我们膝下长大,和孩儿无异。殿下正是青春年华,蕴玉爱慕殿下也是正常。莫要给他那么重的罪责。”

    裴荀心里叹气。不是他说的重,而是朝中那帮文臣会说的更难听。

    这骂名绕不过去。

    陛下至今在西苑避暑,庆王出任漕运总督后,因为要立即启程南下,庆王妃就又留在了京中。

    庆王走的急,将京中的事情丢下就走了,急着南下去找张克定。把烂摊子留给庆王妃自己处理。

    庆王妃被康亲王府的老王妃训斥了一顿,羞愤不已。等回府后大哭了一场,庆王也顾不上管她,她哭了一场就闭门不出了。

    但她要给赵幼澄保媒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并且传的很广。

    她自己自然不知道赵幼澄自己都让人传。

    反正赵幼澄不怕事情闹大,庆王妃不长记性的话,以后还会闹事,那就让她一次性记得深刻一些,不敢再在她头上动土。

    因为冬凌回来后,章嬷嬷听到她让冬凌去做什么了,有些生气了,嘟囔:“哪有你这样的。女儿家最注重名声,怎么能自毁呢?庆王妃做事欺负小辈,你怎么能顺着她。”

    赵幼澄现在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她既然想保媒,自然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总要让人听听这桩婚事合不合适。我知道是不成的,所以她也别想全身而退。”

    但总有比赵幼澄心急的人,比如赵晖都听到了风声,皇后也知道了。

    宫中的安成公主也知道了,她原本听到还欣喜,但是因为好奇那位肃王爷独子,特意向人打听了一番,结果一听人是个呆子,简直气愤难挡。

    安成的性格如炮仗一般,直奔西苑,和父皇闹了一场。

    赵晖许久不见女儿,从太后寿宴开始,他就很忙,江南关口的主要的位置稳住,接下来考虑调任宋成良回京,换山西籍的严匡任苏州府知府,和张克定、庆王三人配合。

    江南换血的步骤不能乱,重在求稳,所以每走一步,他都很慎重。

    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左书房独居,连皇后都见的少了。

    安成是哭着进了西苑,杨寿山吓了一跳,不论真哭假哭,亲自将人接进来。

    她进了左书房就开始哭:“父皇整日忙碌,尽心竭力为天下百姓,要是哪天女儿被人泼的一身污水,父皇都不知道。这个公主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赵晖虽然贵为国君,但是个慈父,对孩子们向来好脾气。

    他好笑地问:“这是怎么了?”

    安成问:“父皇可是容不下婉淳姐姐了吗?”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是真的伤心了。

    赵晖听着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安成哭着说:“九婶在皇祖母那里给婉淳姐姐保媒,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保的是凉州肃王爷的独子,我原以为那定然是配得上阿姐的青年才俊,没想到,一打听才知道那肃王爷独子是个痴傻的。阿姐年幼失怙,至诚至善,对弟妹们爱护有加,为何要如此辱她?”

    她越想越伤心,为婉淳,也为自己。

    又想到自己的亲事,越哭越伤心,本来还有几分表演的成分,到最后真的悲从中来。

    杨寿山吓了一跳,见陛下使眼色,赶紧出去将门带上了。

    赵晖搂着女儿哄说:“浑说什么,朕的公主岂可轻易就嫁了。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朕点头了才行。”

    安成还是哭,不说话。

    “你听谁说的?”

    安成打着哭嗝:“还用谁说,上京城谁不知道?皇祖母回宫后宴请好些夫人,九婶就在宴会上说的。我是听宫中地宫人们说的。”

    赵晖眼中闪回一丝厌恶,他有些动气了。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个爱搬弄是非的弟妹。

    眼下更是厌恶她巴结太后,赵恒是他的弟弟,他自会安排,她去攀附后宫,简直贪心不足。

    “好啦,不哭了,去看看你母后,她惦记你很久了。”

    安成这会儿得了父皇的保证,知道他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才说:“我好久没有陪父皇用晚膳了。”

    赵晖哄她;“行了,午膳我和你母后陪你,可以了吗?”

    安成这才开心了。等安成一走,赵晖就问杨寿山:“怎么回事?”

    杨寿山也不甚清楚,他整日呆在西苑中,城里的事情确实知道的不多,但他这个人最精明,已经明白陛下的意思了,立刻说“老奴这就去问问。”

    安成回了皇后的松风苑,眼睛还是红的,苏皇后见她从宫中出来,还是这幅样子,蹊跷问:“这是怎么了?”

    安成拉着苏皇后的袖子撒娇:“没事,我和父皇说了会儿话。”

    苏皇后哪能不了解她,笑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安成和苏皇后说话就有分寸多了,包括说起和赵晖哭诉。

    再单纯的孩子,也懂得如何自保,也知道用手段,只是看是什么事。

    安成性格简单,但又不傻,这里面的事情即便想的没那么清楚,但也是知道的。

    苏皇后听后,好久都没说话,看着女儿微微叹气。

    婉淳才回京多久,安成就能为了婉淳这样。是婉淳手段了得,还是安成单纯好骗?又或者是姐妹两真的有缘分?

    “婉淳的事,我知道了,以后不可这样和你父皇说话。”

    安成很不以为然:“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故意的。但是九婶是真的欺负人,倘若哪天她也上赶着给我保媒,我怎么办?”

    对啊,天下的父母哪里能不清楚孩子是真哭还是假哭。

    苏皇后也在为她的亲事头疼。

    “胡说什么,这事有你父皇操心,你不准再提了。”

    苏皇后也不会和她问起的。

    安成和父皇母后用了午膳,对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只管撒娇。

    并在西苑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就回城了,直奔太微宫。

    她急着去安慰赵幼澄,此时坐在赵幼澄的东炕上和她讲自己是如何在父皇面前告状的,并且再三和她保证这桩婚事根本就不成。

    赵幼澄听的好笑,就是她不闹,这桩婚事也不可能成,可安成待她的心意她很感动。

    前世她除了阿弟,和所有人没有交集。也不喜欢性情鲁莽跋扈的安成。

    又或者,那时候对安成是羡慕吧。

    安成兴奋说了一通,见她不说话,问:“阿姐还在担心吗?”

    赵幼澄笑着说:“我在想,该送你点什么,毕竟把你一个人留在宫中。”

    说起这个安成就委屈,她被拘在宫中学规矩。

    尤其前段时间听说婉淳居然领着赵诚去别院避暑去了。

    就算今日她赖在这儿,也不过只能住一日而已。

    再多了宫中的女官就会给母后告状的,到时候会扯出很多事。

    赵幼澄和冬青说:“今天吃烤肉,让章嬷嬷准备好。”

    安成还不知道赵幼澄在城外过的神仙日子,问:“阿姐,别院中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跑马?”

    她以为的别院和西苑那边差不多,纳凉避暑,园林湖泊,一群人在一起煮茶开玩笑……

    她还没见识过山中的野趣。

    直到烤肉准备好,她还奇怪问:“这是什么?”

    冬青嘴快:“这是小殿下他们上山打猎,猎的獐子和鹿。殿下回城特意带了一些给你们尝尝。”

    安成看着肉,再看看赵幼澄。

    “所以,你们在别院中都可以跑马打猎,是吗?”

    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别院肯定很快乐。

    赵幼澄见她不可置信的样子,忍着笑说:“我的别院,在西面山里。没什么可以娱乐的,只能去山上。”

    安成真的生气了:“你们去打跑马打猎,都不叫我,我还以为阿姐苦闷,才去散心的。害我担心了那么久,阿姐怎么能这样的?”

    赵幼澄见她真的难过了,一时间也心软了。

    哄她:“阿弟还在别院,要不然,你让他领你去?可是陛下那里……”

    “可以的!”,安成立刻叫起来。

    赵幼澄见她眼睛发亮,像那只狐狸一样。

    “那明日吧,明日一早我让人去送你去。宫中我就说,我留你陪我住两日。”

    安成对上山打猎听着就入迷,追着她问:“山上猎物多吗?骑马能上山吗?山里有神仙吗?别院里还有什么?”

    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她喜欢的跑马打猎。

    安成和她挤了一晚,生怕她反悔。

    第二天一早早早起来,就催着出发。

    赵幼澄还有事,就让冬葵冬凌带着安成去别院,只准她住一天。

    安成急着去找赵诚,根本不管其他的。她前脚走后,赵幼澄后脚就该西苑那边送了信。

    要不然好好地公主找不着了,到时候又生乱子。赵幼澄猜她会不肯回来。

    安成出了城看什么都新鲜,尤其进了山,看到山中云雾,惊叹:“阿姐真会找地方。将来我也要来这里建别院。”

    冬葵这么话少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赵诚也没想到安成会来,姐姐在的时候,他还会跟着护卫们每日上山。

    姐姐回去后,他就开始着整日呆在书房中,不怎么出门了。

    有时候他的活泼,也只是给姐姐看的。

    他看得出来,姐姐很想让他强壮一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姐姐对让他学武的事情很执着。他愿意顺着姐姐的意思。

    安成见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诚弟!我们什么时候上山打猎?”

    赵诚看着她,久久都没有回神。

    这个混世魔王怎么又来了?

    “姐姐怎么来了?”

    安成急不可耐:“自然是婉淳阿姐送我来的,她有事要忙,特意让我来找你,阿姐说可以上山打猎。”

    赵诚又想起她之前坑人的事情。

    斟酌说:“我猎不到,都是那些护卫们打猎的。你要去吗?”

    “当然!”

    安成掷地有声道。

    赵诚还在想怎么周旋她。

    结果没等他想好,安成急着说:“快点,我还要回城,是阿姐偷偷放我出城的。被父皇母后知道了,我们都要受训斥。”

    赵诚看着她简直一言难尽,还是一模一样的坑人,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啊。

    “阿姐先吃点东西,我让人去准备准备再出发。”

    赵诚这才让吴顺去准备。

    安成第一次望山跑马,恨不得追赶天边的太阳。

    赵诚看她像匹野马,十分心累。

    倒是赵琰跟着安成能玩到一起,两人跑在最前面,彭懿让护卫们将两人围在中间。

    一行人一整日都在山里,安成像匹野马,但也有优点,她就算是累极了不娇气。

    午后和赵诚坐在树下和他一样吃干粮,问:“你们每天都上山吗?冬青说你们每天都出来打猎。”

    赵诚:“也不是,阿姐在的时候,我们都会出门。阿姐回去后,就不怎么上山了。”

    安成:“为什么?”

    “阿姐爱吃一种野鸡,我们每天都出来猎。”

    安成惊奇看他,仿佛不认识一样。

    心里特别感动,很认真说:“我恨不得你和太子换一换。”

    “阿姐别胡说。”

    你要是我姐姐,我也不一定愿意每天给你打猎。

    安成在山上野了一整日,晚上回去开心的不得了,也不在乎赵诚的温吞。

    今天收获很多,她很有成就感,其中还有一只她猎的兔子。

    她开心的时候做事情就很随性,晚上和赵诚说:“你和婉淳阿姐怎么那么像?每日看书习文,婉淳阿姐是因为喜欢读书,你呢?也是因为喜爱读书吗?”

    赵诚心说,因为我想变强,因为我想保护阿姐。而不是现在这样,阿姐周旋在宗亲中,庆王妃都敢拿一个傻子辱我阿姐。

    我若是有了权柄,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他想得很多很多,但嘴里却说:“阿姐喜欢我读书。”

    安成实在是感慨:“太子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可爱呢?他连我一句话都不肯听。”

    不过就是让他给自己放风嘛,那么小气什么,将来做陛下的人,气量这么小。

    诚弟就很好,婉淳阿姐说什么,他都听。

    赵诚扭头不接她的话了,他就算不怎么和太子接触也知道,太子对安成公主已经很尊敬了,主要是安成总坑他。

    他也学精明了,进了东宫万事好说,出了东宫,想都别想。

    婉淳一晚上喝了果酒,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一早就回城了,因为她突发奇想要去西苑表功。

    赵诚嘱咐她:“阿姐如实说,千万不要胡说。即便有护卫们跟着,打猎依旧很危险,若是陛下知道了定然会责罚我和阿姐的。”

    安成冲他眨眼:“你放心吧。真啰嗦。”

    赵诚:“……”

    直到看着她走远,赵诚还在望。赵琰问:“怎么了?婉淳姑姑回去的时候,我都没见你这么惦念。”

    赵诚:“能一样吗?阿姐像一座山,不管在哪里都稳稳的挡在我们前面,安成阿姐可不一样。”

    她说不准就会坑你。

    在赵诚忧心忡忡中,安成又一次杀到西苑。

    这次她就很有些志气,说是给陛下送吃的。

    她前两日在西苑哭的一场,被传说是大闹西苑,杨寿山本来还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她是来给陛下送吃的。

    安成吩咐杨寿山:“我去婉淳阿姐的别院散心,和诚弟上山打猎,猎到野味特意送来给父皇尝尝。”

    杨寿山听得简直提心吊胆。这位小祖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故意不进去,站在院子里给杨寿山讲她怎么打猎的,山上遇到了什么。这次确实没有坑赵诚,说了十几个护卫跟着他们,猎物都是他们猎到的。

    赵晖听着她在外面和杨寿山嘀嘀咕咕,问了声:“谁来啦?”

    她也不进去,站在外面乖巧的大声说:“父皇,文臣替你送好东西来了。”

    赵晖听得失笑。这个女儿就是鬼精灵。

    第77章 都长大了

    ◎心也大了,学会敷衍了◎

    杨寿山邀请她进去, 陪陛下坐坐,她死活不进去,只在外面说:“我得了些野味, 送来给父皇尝尝, 这就回去了,还望父皇在母后那里多替我美言几句,若不然母后定会罚我的, 我就不打搅父皇了。儿臣回宫了。”

    “进来。”

    赵晖听着她花言巧语,直截了当。

    安成收起嬉皮笑脸, 看了眼杨寿山,杨寿山哪里敢包庇她, 努努嘴让她自己进去。

    安成最后还是磨磨蹭蹭进去了, 赵晖本来在批奏折, 见她这样, 问:“怎么?前日就回去了,这又去哪里野了?”

    赵幼澄见他说话冷冷的, 但是看着不像是生气,就说:“我路过太微宫,就进去看婉淳阿姐了, 但是听说诚弟居然没回来, 我又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就又去西郊别院去看了趟诚弟。不过话说回来,别院那边在山中很是幽静,我以后要是有钱了,我也去那边修别院和阿姐作伴。他们闲着没事就会上山打猎, 我就上山跟着猎到一只兔子, 特意送来给父皇尝尝。”

    赵晖见她滑不溜手, 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心里十分好笑,倒是和婉淳姐弟两处的极好。

    “行了,再有下次……”

    “没有了。我主要是觉得父皇每日这样累,猎到猎物特意送来给父皇尝尝。”

    赵晖禁不住她哄,收起板着的脸,笑着说道:“行了,中午留着一起用午膳。”

    安成笑眯眯答:“是,我这就去找母后。”

    安成在宫中得宠,是有原因的,她从来不会管其他事,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从来不说。

    因为她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跋扈从来不是不得宠的原因,皇帝的儿女最重要是不该想的不要想太多了。

    前两日关于庆王妃做媒的事情,皇后也已经知道了。皇后恼她转头去讨好太后,庆王是陛下的胞弟,她转头去讨好太后娘娘,这难免有些首鼠两端的嫌疑。

    庆王妃也知道这次搞砸了,所以这些天闭门不出,自然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

    这件事再没人敢提起了。

    宫中的周太后一瞧就明白了,也不催也不问,仿佛没有过这回事。整日在宫中开始吃斋念佛。加上七月怀宁公主大婚,宫中忙碌这件事的风头也会慢慢过去了。

    安成回宫前,又来了一趟太微宫。

    她这会儿得了父皇的安抚,就不怕宫中女官了,乐滋滋坐在太微宫吃着米酒汤圆。

    她之前没见过山中别院,所以没那么多念想,但这次见识过了,不光见识了别院,还见识了山里的景色,跑马、打猎,全是她不曾见过的。

    此刻她边吃着边说:“阿姐居然骗我,下次阿姐去城外一定要带我去。”

    她为赵幼澄和父皇闹了也就闹了,过去后就绝口不提了,只是痴缠着赵幼澄带她去玩。

    赵幼澄也想,她自在不了多久了,女儿家定亲后,就要在家备嫁就不能出门了。

    难得她还这样容易满足。

    “好,答应你,等我下次去别院中,一定带你去。”

    她才喜滋滋说:“还是阿姐最疼我。”

    安成在西苑里闹了一通,杨寿山也是个妙人,因为接着风声就传出来了。

    最后变成,西苑的宫人们偷偷摸摸说那日见着安成公主哭着说,我们天家的公主,何时成了别人邀宠的工具,如奴婢一般人人都可议论了?若不然,怎么会拿那样的傻子侮辱天家公主。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庆王妃听到后简直悔不当初,她此刻才明白,她不该不把婉淳看进眼里。从前只当她一个病怏怏的郡主,能有多大出息,别说她在江南长大,就是太平王赵诚在宫中长大,还不是平平无奇,无声无息。她连让太平王和她儿子一起读书的念头都没生过。

    更因为赵善易夫妇不识抬举,宁愿儿子陪赵诚读书,都不肯陪赵旭。

    她现在知道了,不是婉淳无父无母,不得太后欢心。

    是婉淳的靠山是陛下是皇后,是宗亲。

    从来不是太后娘娘。

    如今她在太后娘娘面前烧香,就像是进庙门拜错了神仙,成了京中笑话。

    那日在延嘉殿的夫人们也是人精,这会儿都没了踪影,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主角只剩她一个人,是她极力为婉淳保媒给一个傻子。

    现在安成大闹西苑的事情闹出来,指明就是冲她来的。

    她现在成了没脸的那一个,被一个小辈这样指着脸骂,往后哪里还有脸出门。

    这才多久,庆王妃就脸色蜡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她甚至生出去西苑请罪的心思,可那样一来就彻底得罪了的宫中的太后娘娘。

    她到了这时候才看开,太后娘娘和婉淳公主怕是早就不睦,两人平日里和和睦睦,祖孙情深,婉淳留宿延嘉殿中,太后娘娘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平日里言语中也多有宠溺,没想到两人暗中竟然势不两立。

    太后娘娘明明,却装傻看她出丑,这是拿她当铃铛,看京中的反应,或者是看陛下的态度。

    眼下闹成这样,就是陛下和宗亲根本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太后娘娘就当不知道一样。

    只有她傻子一样,冲进别人的陷阱里当诱饵。

    眼下安成公主闹成这样,陛下和皇后那里肯定是厌弃她。

    说不好还会连累庆王。

    但庆王妃自诩聪明惯了,这次就缩在府中闭门不出。

    周太后现在在宫中整日养花养鸟,一派安养的景致。

    文襄如今看起来老得厉害,垂首伺候在周太后身边,延嘉殿内静悄悄的,就像是缺少了人气一样,周太后站在鸟笼前慢悠悠拨弄着鸟食,这对画眉鸟是周聿昭前段时间送进来的。

    此刻周聿昭就站在下首,他是特意来给太后娘娘送礼的。

    周太后几十年来都稳坐中宫,就是因为娘家人争气,她的腰杆自然也直。

    先帝驾崩后,周太后几乎是被赶到延嘉殿,自那以后,周宪实再没有进过宫。这些年即便太后相召,他也从来不来延嘉殿,兄长活着的时候,兄长会来延嘉殿来看周太后,长兄去世后,周宪实有什么事只会交代给周聿昭进宫禀报,周宪实膝下空虚,只得了两女,也都远嫁。从前就有传闻,说周家富贵权势太盛,将子孙福气占尽,所以才儿孙凋零。

    这话周宪实不敢深想,先帝朝时,周家显赫更甚宗亲,所以后来他才这么谨慎。

    周聿昭恭敬说:“叔祖父眼下还在忙碌,特意让我进宫来和娘娘告罪。西府那边也闭门谢客了。叔祖父说难免人多嘴杂,清静些为好。”

    周太后听了后放下签子,回头看他一眼。也是,她这个弟弟向来擅谋算,做事也稳妥。只是心思深,少为人知。兄长就曾赞他必成大器。

    虽然他不同兄长和自己一样一母同生,他生母只是女婢,但自小养在母亲膝下,也是她的亲弟弟。

    自从哥哥去世后,这些年周家浮沉几十载,全凭他一个人。

    想起这些,她对周宪实的避而不见也心软了,淡淡说:“让他小心些吧,陛下的心思多,想的也多,他做事情要思虑再三才好。但周家不曾亏对朝廷,也不必这样畏畏缩缩。”

    周聿昭:“是。”

    周太后看他一眼,又问:“那日你去别院中看婉淳,她怎么样?”

    她想问的是祥瑞的事。

    周聿昭大概是猜到了,他此时心知肚明,却说:“哦,我那日有事,便让玉娘去探望殿下住了一晚,我第二日去接玉娘,回来时玉娘也说听伺候的人说殿下好似还不能安眠,气色看着不太好。”

    他是外男,是不能进内闱的,他和赵善易这样的宗亲不一样。

    可周太后并不相信,只说:“是吗?你是她的表哥,那就是亲人,不必这样避讳。玉娘总归是和表嫂隔了一层。”

    她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其心思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周聿昭听在耳中不是欣喜和开心,竟然是抵触和厌恶。

    她是你的亲孙女,你这样的心思,真是。倘若这个外男不是我,是别人,你是不是也会允许他进内闱去探望殿下?

    婉淳在他心里,和所有人都不同。

    更容不得任何人玷.污她。

    赵幼澄也不会想到,今生的周聿昭和皇祖母之间的裂痕,竟然会因为她。

    因为周聿昭维护她……

    周聿昭垂首规规矩矩道:“话虽这么说,但殿下毕竟是天家公主,正值娇龄,臣名声不堪,不好离得太近,玉娘和殿下也很投缘。和我探望也是一样的。这一点娘娘尽管放心。”

    周太后看他一眼,见他垂首不语,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也是,你若是不要做下着等糊涂事,我把婉淳交给你是最放心的。”

    周聿昭听这话,听得心中一痛。

    那种痛让他一时间哑口无言,从他还不知道的某一刻开始,一个无足挂齿的疏忽大意,从此改变了很多,而他有种直觉,他和婉淳的缘分不该于此的。

    可偏偏她如仙鹤昂着脖颈,展翅欲飞。他如红泥越来越不堪……

    倘若他当初能娶她,他定然会造一座楼阁,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她。

    “臣愧对娘娘厚爱。”,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愧疚。

    周太后明知道他爱慕赵幼澄,傅嘉宜在这殿内住了那么久,他每次来都遇见,两人都是相谈甚欢,他一直都是温和有礼,进退得宜,从不曾入迷。

    可遇上婉淳,他连看她的眼神都不敢理直气壮。每次遇见都心虚话少。

    “行了,既然升到吏部,就好好当差。周家往后还要看你的。不要辜负了你叔祖父的教导之情。婉淳任性,你也要多照看。”

    她说完后,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她的亲事,究竟能落到哪里。”

    她不提也罢,可一提起,周聿昭就想起庆王妃得她允许,差点将婉淳嫁给陈勉那个傻子。

    他心里火气那么大。

    婉淳是先太子的女儿,不是陛下的女儿,用不着太后娘娘急吼吼的拿婉淳笼络诸侯。

    他心里有那么多阴暗见不得光的念想,听着周太后的念叨,心里对她甚是厌恶。

    “殿下贵为金枝玉叶,亲事自然是慎之又慎。娘娘只管放心就是。”

    周太后见他不复从前的乖巧,今日关于婉淳的事情一句都不肯接话,也就摆摆手:“行了,去忙吧。”

    周聿昭这才告错推出去了,他走后,周太后看着叽叽喳喳的鸟,和云姑淡淡说:“都长大了,心也大了。都知道顶撞和敷衍哀家了。”

    云姑劝她:“他们不懂娘娘的苦心,娘娘的心意他们早晚会懂的。”

    周太后面色淡淡的。

    “是吗?”

    周聿昭来过那么多次延嘉殿,在延嘉殿中顺心顺意,太后娘娘更是当他是亲孙,他在太后面前比太平王更得宠。但是他至今为此,第一次讨厌这里,第一次审视这个长辈。

    女人的手太长,确实不是好事情。

    怪不得叔祖父,从来不进延嘉殿。

    想必也是不愿意被太后娘娘的意志所左右吧。

    他回望了一眼延嘉殿,心里冷冷想:该到荣养的年纪,就该荣养,如此搅弄风云,不是明智人所为。

    赵幼澄处在风暴眼中,暗自岿然不动。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议论之言,从开始的沸沸扬扬到最后悄无声息,平息的很快。

    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一点都不意外,让章嬷嬷恼了好几天。

    赵幼澄也不太敢惹着章嬷嬷,暗中使眼色让冬青去哄,冬青比章嬷嬷脾气都大,居然说:“殿下不必这样,章嬷嬷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敢和殿下发脾气的,殿下只管随心就好。”

    赵幼澄睨她一眼,好笑问:“你这是要造反了吗?”

    冬青撅着嘴不开心,嘟囔:“那有您这样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堂堂长公主,被人欺负成这样,好歹宫中还有太后娘娘给您撑腰呢……”

    章嬷嬷进门来听见冬青多嘴,赶紧说:“这也是你能说的话?”

    冬青赶紧低下头出去了。

    章嬷嬷见赵幼澄像没听见一样,心里越发酸涩,她就是没个长辈依靠,才会这样被人欺负。

    心里一心疼她,就舍不得生气了,哄赵幼澄:“喝点安神的药吧,这段时间你一直都不能安睡,养了这么久一点肉没长起来,等入冬了又会生病……”

    赵幼澄还在看信,听着章嬷嬷在身边碎碎念,心里很安宁。

    因为知道她回城了,宋宝珍和裴芝玉特意相约一起来看她。

    这一个多月她们两个倒是很充实。赵幼澄不出门也不太清楚宋宝珍的亲事,见了她才问:“亲事定在哪天了?”

    “七月初九。”

    “这已经没有几天了。倒是比怀宁早。”

    宋宝珍还是担心她,问:“殿下真的没事了吗?我听闻那陈勉不大聪明。”

    赵幼澄听得忍不住笑起来:“他聪不聪明,都和我没关系。不过是谣传,不要信就是了。””

    宋宝珍长舒了口气:“当真吗?当初听到庆王妃给你保媒,我还高兴了很久,但是听父亲说,那陈勉是个呆子,我就提心吊胆一直担心。”

    宋宝珍性情稳定,说话很有分寸。不会像安成一样,将庆王妃编排了一通,说了坏话,才心里痛快了。

    裴芝玉立刻说:“大哥成婚的时候,来了很多宾客,也说起殿下。父亲不准他们说,而且父亲当时也说这桩婚事纯粹是无稽之谈。”

    赵幼澄意外地看她,问:“是吗?裴大人当真这么讲?”

    裴芝玉摇头:“是真的,但父亲其他的一句都不肯说,我也不知道原因,我问过母亲,母亲也不说。”

    赵幼澄有点疑心,怀疑裴荀夫妇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主要是信不过裴岘,他做事她根本摸不准他的脉,尤其之前还惹了他。

    宋宝珍倒是说:“想必裴大人也知道,这桩媒不合适。”

    裴芝玉的亲事也快定了,她想起哥哥们说的,殿下在山中遇见鹿,好奇问:“殿下当真在山中遇见鹿了?”

    赵幼澄好笑问:“你们还听说了什么?”

    “说殿下山中遇见鹿,然后鹿跟着殿下出了山,祥瑞天成。”

    赵幼澄看了眼窗外,然后冲她们眨眨眼,悄声说:“阿弟打猎得来的。”

    宋宝珍和裴芝玉懵了片刻,才捂着嘴笑起来。

    宋宝珍笑完后就最先说:“殿下不可胡说,这种话不能乱说。必然是鹿跟着殿下才出了山。”

    赵幼澄开玩笑:“宝珍果然果然很有五嫂风范。”

    宋宝珍果然说:“殿下别取笑我了。既然你要叫我一声五嫂,就要听我的。”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学规矩,宋家借了从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宝珍已经有了气势。

    裴芝玉偷笑:“真的不一样了,到时候是榜眼娘子了。”

    赵幼澄却很认真鼓励她:“这样才对,就该拿出气势来,不要觉得公主府门第高过宋家,你就要一味顺从。若是姑母说的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你只管和五哥去说,和五哥商量。五哥虽是男子却忠孝分明,不是那等愚孝之人,你记住这辈子与你最亲近的人是五哥,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他讲。让他知道你的难处,你也体谅他的难处。”

    宋宝珍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心里很感动。

    冬青插科打诨:“宋娘子要是受了委屈,来寻我家殿下,瞧她气势足着呢。”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宋宝珍是真的很喜欢赵幼澄,从赵幼澄第一次来宋家开始,她就莫名觉得赵幼澄很亲近。

    赵幼澄说起傅嘉宜,笑着说:“傅嘉宜如今十分喜欢你。”

    宝珍问:“这是为何?她在姑苏的时候,也不曾这样。”

    更别说到了京城,她如今都是郡主了。

    章嬷嬷不准赵幼澄乱开玩笑,端着茶进来说:“我们殿下故意逗她,她以为殿下爱慕表少爷,这才急了。”

    裴芝玉偷笑起来。宝珍无奈说:“殿下不该这样,她性情就是这样,殿下不该逗她,若是她没轻没重闹出去,难免给殿下惹出麻烦。”

    章嬷嬷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殿下非说她要是误会就让她误会吧,这样就不会在内宅里找麻烦了。”

    宝珍很感动她能为自己想这么多。

    赵幼澄也不解释,她为了五哥。总归是她欠五哥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宝珍不要嫌弃我败坏五哥名声就好。”

    一句话逗得两人都笑起来。

    宝珍现在不能留宿了,临近婚期,她的事很多,裴芝玉却还是小孩子的模样,看什么都懵懵懂懂的,赵幼澄让人将她们送回去。

    晚上和叶嬷嬷聊天,叶嬷嬷这几天正在清理库里的料子,说要给她做夏衫。

    说起侄子,叶嬷嬷笑着说:“前几日叶泓来看我,说是又升了,不日就要去外地出公差,原本想让他给你谢恩,你也没回来。”

    赵幼澄失笑:“好端端的怎么谢恩?”

    “他升了户部郎中,说是多亏了殿下。叶雄也是,如今有了出息。这不都是殿下的恩典。”

    赵幼澄惊讶叶泓升的这么快,叶雄升职是因为她,她承认。

    但叶雄本身也办事机灵,比较合赵善易的脾气,赵善易重用他赵幼澄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叶泓话少,和弟弟比起来甚至有些木纳。

    可见他在算学和户部的财务上是真的有些天分。

    “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自己办事得力,若是自己不尽心,我就是推荐了,也不见得有前程。”

    叶家兄弟的前程和太微宫是紧密相关的,不论他们承不承认。

    但赵幼澄并不领恩,与人相交,贵在诚。

    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也用不着那么大权力,用不着别人对她感恩戴德。

    叶嬷嬷摇头,似是怀念,慢悠悠说:“殿下还是这个性子,和从前的殿下一样宽和。”

    赵幼澄对父王的印象没那么深了,时间真是可怕,明明她才十几岁,一梦黄粱眨眼间反复的岁月里,她已经混沌了。

    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过一世,可那些记忆是真切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记忆犹新。

    尤其是,皇祖母如今紧追不舍,让她一点都不敢松懈。

    第78章 裴荀若是出事

    ◎师叔怎么办?◎

    叶泓既然能南下, 就说明户部开了通州仓,而粮价只是微微跌了一些,并没有抑制住, 也没能让粮价降下来。

    户部要进一步采取行动了, 南下是开始,去的人也不是叶泓一个人。

    冯直说已经联合粮商能压住粮价了,只要他暗中使力, 就可以控制住粮价。尤其是运粮进草原的风声传来,江南大族的态度也有些松动了。

    他们在观望了, 不一定非要把粮攥在手中,必定秋收后, 新粮要入库。

    但是他们还是坚信, 粮价不会跌。这是他们的根本。

    江南大族的胃口太大了, 户部下去未必能压得住。

    赵幼澄知道, 户部压不住,朝廷也压不住。就因为压不住, 所以最后短短几年,赵家的天下就乱了。

    等从叶嬷嬷这里回来,她就给冯直写信, 直言户部的人为整顿粮价南下, 到时候粮价必定会大肆降价。

    让他抓住机会。尤其是朝廷手段越强烈,他就越大力买进,来者不拒,不必现钱交易,这时候他们会很喜欢米券的。

    信出去第二天, 冯唐特意上门来问她。

    冯唐面色有些忧虑, 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她被保媒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以为她要收拢手中的钱。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收粮的价格如此高, 按照殿下的价格,要亏一半都多……”

    赵幼澄知道自己胆子大,她从来没有和冯唐讲过她的计划。

    只有冯直那种本身就是个赌徒的人,才会有胆子,她才会拉着他下水。

    毕竟她做的事,一个不注意,就会赔的精光。

    “冬青,你让人都出去吧,泡壶茶来。”

    等书房外的人都清理出去了,赵幼澄问:“你觉得粮价会一直这么高吗?”

    冯唐很肯定说:“起码三五年内不可能降下来。殿下,现在账目上的钱全都被冯直带走了,甚至赊欠的都不是小数目。”

    赵幼澄用手指敲着桌子,问:“今年年景怎么样?”

    冯唐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说:“不错。”

    “既然年景不错,为何粮价降不下来?”

    “自然是被握在大族手中。”

    “若朝廷拿大族开刀呢?这粮价能降下来吗?”

    冯唐被她说的吓着了。

    “那我们会赔死。殿下,这样不行的。”

    赵幼澄摇头:“不,不会。”

    冯唐:“朝廷会动手吗?”

    赵幼澄不解释,只是说:“他们团结着呢,就算朝廷拿他们开刀,杀一个人可以短时间降下来,或者半年,或者一年。但是还会涨上去的,治标不治本。要杀就要杀到他们胆寒,不敢再轻易生事端。但是陛下仁善,不会这样办。但我只要这半年时间,只要给我半年,我就能把赔进去的钱赚回来。”

    冯唐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太震惊没敢往这里想。

    赵幼澄:“冯直联合粮商们,在人头落地的时候,将粮价压到最低买进。朝廷的气势自然比我要大得多,你要相信我。让冯直大笔买进,不要用钱,冬至后提货,或者钱或者粮由他们选,我给他们避难,他们付我钱,这笔买卖很划算。到时候粮价降下来,我赚钱,百姓得利,这不是三全其美么……”

    冯唐看着她瞠目结舌。

    她胆子实在太大了。

    冯唐听着她讲完,终于明白,冯直当初为什么那么兴奋,连一刻都不犹豫,急匆匆南下去了。

    他这个堂弟他最是清楚,性情如江湖豪杰,但也是赌徒,这些年是他一直管教着他。

    可这位殿下比他的堂弟都胆子大。

    她简直……

    赵幼澄见冯唐一言不发,以为他吓着了,又说:“此事虽然说有些凶险,但朝廷压不住那么久,若是抓不住机会,江南大族必会反扑,到时候我们是无所谓,粮价大涨,我也一样赚钱。但我不想赚这个钱,百姓的钱占着血和汗,我只想赚有钱人的钱。”

    冯唐知道冯直为何对这位殿下言听计从了。

    冯直骨子里有侠义,有悲悯,他的挚友高崎被贬谪远走的恨,他一直都没发出来。

    冯唐到底稳妥,事已至此,他不能装作不知道。就又和她询问了很多关于朝廷的事情,冯唐对朝中的风声没那么清楚,赵幼澄和他商议了一整日。

    冯唐最后才说:“此事,事关重大,冯直办事没问题,但是性情还是鲁莽,人事调和不行,我怕他会坏了殿下的事。这样吧,过几日我就启程南下,亲自为殿下督办此事,入冬后再北上。京中的事情,殿下只管找冯正,他性情虽然木纳,但管理京中的买卖足矣。”

    赵幼澄原本打算让冯唐秋后南下,没想到他愿意现在就去。

    “谢冯总管。”

    冯唐却面色严肃说:“老奴实不敢当,殿下敢为天下百姓铤而走险,老奴走一趟江南不值一提。”

    赵幼澄摇头:“我不爱这等虚名,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大周中兴,就要有中兴的样子。父王当年已经初有成效,可惜……”

    冯唐也曾是东宫的人,只是如今专管了买卖。

    说起旧主,心里难免酸涩。

    “老奴明白。”

    打发走冯唐,赵幼澄很久都没有回神。

    章嬷嬷进来见她呆坐,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只说:“我整理一下账目,不要让人打扰我。”

    她的钱不够了,她上辈子没有缺过钱,所以对钱没有什么欲望。

    可现在不一样,她还需要一大笔钱。需要尽快把缺口堵上,冯唐南下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甚至开始想问谁借一大笔钱,但这个念头立刻又被否决。

    一整晚她都在想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筹到钱呢。

    过了两日,方氏的了南面得来的贡品水果给她送来一些,顺便来看她,悄声问:“安成公主在西苑的事你知道吗?”

    她知道安成专程跑到西苑去告状,但是不能说自己知道,更不能知道她直接告了庆王妃。要不然有她挑唆的嫌疑。

    所以就摇头;“不都说她大闹西苑?”

    方氏悄声说:“听说她和陛下哭诉,天家公主所以被人许婚给一个傻子。京中都传遍了。”

    赵幼澄轻笑了下:“这个鲁莽性子。”

    方氏又说:“陛下下了旨意,说庆王孤身南下,庆王妃失职,直接赐了美人让礼部的人送到南边去了。那女子可是五城兵马司褚英的族妹。”

    赵幼澄听得莞尔,陛下这是拿她当铃铛,防着太后娘娘呢。

    看谁来敲这个门。

    庆王妃保这个媒也有几分意思。肃王爷当年和文敬太子交情很不错。太后这是投石问路呢。

    是有几分贼心不死。

    她不介意做陛下的铃铛,只要陛下利用她不要太过分,她都愿意配合。至于陛下想整治谁,她都当不知道。她无意和那些旧臣有联系。

    阿弟不能被人裹挟着凑到那个位置跟前去。

    尤其是要防着皇祖母。

    “九婶没有进宫求皇祖母吗?这事毕竟是经皇祖母允许的,只要皇祖母愿意为她说句话,陛下不会和她计较的。陛下这么做九婶往后不好见人。”

    方氏倒也没有幸灾乐祸,谁能保证陛下不会给自己丈夫赐美人?

    这种事情谁也不好讲。

    “她先前做了那么多糊涂事,现在哪有胆子再进宫去求人,这不是和陛下娘娘打擂台吗?”

    赵幼澄笑笑:“也是,她这会儿不适合出门,过阵子风头过去就好了。”

    方氏看她好像不在乎,唏嘘之后又说:“我要是你,我恨死她。这都是活该。”

    赵幼澄笑了声:“说不恨是假的,在她眼里我和阿弟孤苦,所以她才敢欺软怕硬,拿我开刀。要不然宫中姐妹那么多,她偏偏就要给我保媒。可又一想,她一个王妃为了丈夫前程,舍得下脸面四处贴脸上门,这样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只是有些……可怜她。”

    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娘子,说出这样的话,让方氏惊愕不已。

    但这道理是对的。

    方氏想了想:“这怪得了谁?她要是不折腾,没那么高的虚荣心,陛下一样会给庆王前程,这下好了,庆王前程也有了,美人也有了,最后却没她的事了。她现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方氏也就是一说,等过去了也就不提了,和赵幼澄说起最近家里老爷子过生日的事情。

    赵幼澄原本也是一问,宗亲中的几位老祖宗,她都要孝敬好,逢年过节的礼不能失了。

    结果方氏话头一转,“前段时间我家老爷子和裴老大人倒走得近了,过几日我也要去裴府走一趟。”

    赵幼澄也没在意:“廉亲王管着礼部,朝中事情多有商有量,也是正常的。”

    方氏也是闲聊:“别看你表哥和蕴玉自小相熟,但是他见了裴老大人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点不敢造次。”

    赵幼澄因为这个想起裴岘,他现在人在西北,裴慎也回来了所以通信也不方便了。

    “毕竟差了年纪。不是说裴老大人养大的师叔。”

    方氏却笑说:“也是,裴大人看着严肃,但是其实对蕴玉和家里的孩子们非常宠爱。他的子女来的晚,当年裴芝媛先看上江宁侯的幼子,他那么清正的一个人,立马亲自上门去说。为儿女他实在是慈父。”

    赵幼澄忽然想起一件事,整个人都怔住了,裴荀大概寿数不高。

    当年她在周家并不问世事,但是户部尚书更换的时候,她还是知道的。

    裴荀若没有出事,好好的怎么会换户部尚书?

    “裴老大人也有了寿数,看着还康健吗?”

    方氏其实也没见到人:“我倒也没见到人,听着像是康健。”

    但赵幼澄心里有些不安,裴岘当年去河西是把家小都带着去了,他的职位再高也高不过他长兄,唯一的解释,就是裴荀人不在了。

    他才会带着裴家人去河西。

    方氏呆了不久,便告辞回去了。

    她心里想着从江南带回来的医官,或者是京中的太医,再不济是永嘉寺擅医科的慧真和尚,打发一个去裴家看看。

    赵幼澄不知道寻什么理由让人去裴家,想了想,叫了裴慎过来。

    裴慎对她戒心是有的,但裴岘的事情他大概也能了解一二。对赵幼澄倒是很恭敬。

    赵幼澄不在乎他的态度只说:“你还是回裴家去吧。听说裴老大人最近像是有事。”

    裴慎脸色一肃,但没说话。

    赵幼澄循循善诱:“你听命呆在这里,我大概能明白师叔的意思,但我闭门不出,什么事都不会有。京中起不了风,你只管回去,替师叔看顾好裴府。”

    她连裴荀都没见过,实在扯不上关系,更不能知道裴荀是不是康健。

    她甚至想约见一次裴荀,但不合适,也就作罢了。

    裴慎被她催回去后,她一个人开始回想从前,可惜从前呆在内宅中闭门不出,知道的很少。

    冬凌这几日一直都不在,她想了片刻,第二天一早打发冬葵带着礼去裴家,七月七巧节前,用给裴芝玉送礼物的名目,并且再过几天宝珍成婚,正好约裴芝玉一起去。

    她要让冬葵无论如何见一眼裴荀,看看他身体怎么样。

    冬葵的医术不是正统,但若是身体不好的人她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的。

    徐氏也没想到,赵幼澄会又送礼来。

    自从丈夫说起这位殿下和蕴玉的渊源,她就越想越满意,尤其是这位殿下脾气秉性都很和气。屡次来府中,都是为了蕴玉,尤其上次她更是匆匆而来,就为刘家言而无信的事情。

    总之最后刘家的忠义候府的事情闹出来,丝毫没有沾到裴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位殿下的手笔。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然是盼着他将来的枕边人能时时惦念着他。

    徐氏是处处为裴岘着想。

    冬葵话少,只说是殿下遣她来给裴府小娘子送礼。

    裴芝玉惊喜地说:“我都不曾给殿下准备礼,没想到殿下居然给我送了七巧节的礼物。”

    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这样失礼,便要留冬葵,让她等着,自己去找母亲商量回礼。

    徐氏见女儿开心,也知道这位殿下待女儿倒是真心,徐氏准备开了自己的私库,给赵幼澄回得礼物重一些。

    冬葵稍微打听了几句,裴荀并不在府中。

    她还在想着怎么拖,结果徐氏已经将回礼都准备好了,裴芝玉也说了过几日去太微宫一起去参加宝珍的大婚。

    她见拖不了了,心里有些失望,带着礼物准备回去了。结果听到人来报裴荀回来了。

    她立刻望过去,裴荀进来的很快,徐氏也有意给他介绍:“这是太微宫的小殿下,,遣人来给芝玉送乞巧礼。”

    裴荀起先没在意,看了眼见冬葵正垂首规规矩矩行礼。

    他温和说:“不必多礼,殿下可安好?”

    他也是有意打听,只知道这位殿下身体不好。

    冬葵:“殿下安好。”

    她看了眼就知道,裴荀身体怕是很不好。

    等回去后和赵幼澄说起也很谨慎:“我观他面色,怕是已经……”

    赵幼澄听得心一沉,“精神怎么样?”

    冬葵毕竟不是正统的太医,摇头:“面色疲倦,恐他自己是知道的。”

    这才是最糟糕的。

    赵幼澄长舒了口气,一时间拿不住主意,裴荀若是出事,裴家一家子女眷,裴荀的儿子太小了,还撑不起门楣。

    更重要是,裴岘是长兄带大的,裴荀若是出事,他怎么办?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丝毫舍不得让裴岘迎合风雪前行。

    第二天就收到了姑母的帖子,五哥大婚她要去参加。

    前一日她和裴芝玉去给宋宝珍添箱,为了让宋家不要太兴师动众,她只带着裴芝玉和冬葵一起去的。

    她不声张,宋家也识情识趣,并没有让人打扰她们。

    宋夫人见她倒是很开心,笑着说:“听闻殿下身体抱恙,也不敢打搅。宝珍的事情殿下费心了。”

    “夫人不必多礼,我与宝珍自幼相识,将来要叫一声她五嫂。”

    宋夫人嫁女儿前夕,想的也就多了,毕竟公主府比宋家门第高,女儿受了委屈她也不好上门去说,自然是希望赵幼澄能护着护女儿一二。

    她给宝珍准备的添箱非常厚重,金银团饼,两套首饰,剩下的玉器,金银若干。

    宝珍还不知道,宋夫人见了都吓了一跳。

    赵幼澄心里有事记挂,并没有呆很久,但还是细细嘱咐宝珍:“不必怕,我相信你和五哥一定是金玉良缘喜结盟。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首同心。”

    宝珍见她这样认真,有些羞涩,但还是说:“殿下放心。”

    她也知道自己想起了从前,笑笑说:“我今日还有事,不能久呆。芝玉陪你慢慢聊。”

    她领着冬葵走后,宝珍问:“太微宫出什么事了吗?”

    裴芝玉年纪小,懵懵懂懂,摇头:“没有啊,前几日殿下还让人给我送乞巧节的礼物。我今日去章嬷嬷还笑呵呵的。”

    宝珍摇头:“不对,殿下像是有心事。”

    裴芝玉都糊涂了。

    宝珍也不好多说,只是心里暗暗记挂着。

    赵幼澄又去了趟傅家。

    赵幼澄有些时候没见姑母了,姑父北上这么久她也没见过。

    静义公主看着和姑苏还是不一样了,接人待物多了几份热情,见她来笑着招呼:“还是看着瘦,怎么会病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换个太医?”

    傅明义见了赵幼澄,脸上带笑,赵幼澄先说:“恭喜姑父。”

    傅明义对现在的职位也很满意。

    赵幼澄是小辈,先和他行礼,但赵幼澄加封长公主,按理说位置是远高过公主府的。

    他也不拿大:“听你姑母说,你北上一路病了很久,还是要养好身体。”

    赵幼澄满口应声:“是。”

    静义公主有事和她说。

    所以也不准傅嘉宜和赵幼澄说话,领着赵幼澄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庆王妃昨日来我这里,东扯西扯说了很久话。话里的意思,想去太微宫看你。”

    赵幼澄诧异她怎么会找到静义公主那里去,都不愿意直接给太微宫递帖子。

    其实是因为太微宫有些特殊,庆王妃这次是被惊到了,又加上心虚,根本不敢上门去。

    “我知道了。”,赵幼澄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淡淡应了声。

    静义其实也看不懂这个侄女,按理说她在自己身边长大,性情她该是了解的。在姑苏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可进京这一年,她的变化太大了。

    静义见她不应声,也就不提了。

    赵幼澄知道她叫自己来一趟为什么了。但是她不想理会。

    赵幼澄问:“五哥后天大婚都准备妥当了吗?”

    静义公主笑着说:“忙了一个月,终于妥当了。”

    赵幼澄笑着说:“我刚从宋家出来,宝珍性格温和,和五哥是良配。恭喜姑母了。”

    静义公主看着她,还是说:“你比怀龄小一些,这么多年在我身边长大,我就盼着你什么时候也能成婚。”

    赵幼澄笑笑:“会的,姻缘自有天定。”

    静义公主也不好说的太多了。尤其是她和太后娘娘关系实在奇怪,她更不好掺合进去。

    赵幼澄见没什么事,就起身说:“姑母府上忙碌,我就不打搅了,等后日我再来。姑母忙吧。”

    静义公主让人送她出门,傅嘉宜追到门外,追着母亲问:“她来做什么?”

    静义公主问:“她是谁?”

    傅嘉宜被母亲盯着,呐呐:“表姐。”

    静义公主冷冷说:“安成都称她婉淳阿姐,你呢?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怎么会这样没有规矩?”

    傅嘉宜实在叫不出口。赵幼澄在她眼里实在可恶,她是万万叫不出口的。

    静义公主见她故态复萌,叹气:“你若是一直都这样,有你苦头吃。”

    傅嘉宜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不再是当初进京的被人看不起的小娘子了,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和赵幼澄做姐妹。

    更何况她是郡主,只有别人哄她的,哪有她哄人的道理。

    赵幼澄出了傅家,就喝冬葵说:“一起去街上转一转。”

    她还在想筹钱的法子。

    短时间内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筹到几十万两白银。

    第79章 发乎情 止于礼

    ◎何错之有?◎

    第二天晚上赵诚带着彭懿突然从别院回来。

    赵幼澄惊讶问:“你怎么回来了?”

    赵诚很不在意说:“我送赵琰回家, 他明日要跟家里的老爷子去西苑赴宴。正好我也陪阿姐去姑母府上。”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哪里需要他去吃酒席,上次一杯果酒被裴慎背回来, 这次可没人背他。

    “好, 我有我家阿弟,到哪里都不怕。”

    赵诚见她开心,其他的话也不多说。

    他是怕那些不长眼睛的, 又会撞上来和阿姐说些有的没的。

    赵幼澄把晚饭摆在她房间里,赵诚饭后进了她卧房坐在东炕上, 还在感叹:“还是家中舒服。”

    赵幼澄以为他累了,催说:“累了就早些休息。”

    赵诚难得撒娇:“阿姐去年还会留我在东炕上午睡。”

    其实像他这个年纪的已经不能进女眷的卧房了, 可是和阿弟分别这么多年, 她恨不得多和他呆在一起。根本不在意这些规矩, 去年北上刚见他, 只当他是小孩子,一心哄着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光性格沉稳,而且早慧, 根本不像是小孩子。

    “那就躺一会儿吧。我们聊聊天。”, 她说着将背后的枕头递过去,让他枕着。

    赵诚不经意问:“九婶当真给阿姐保媒了?”

    赵幼澄惊讶看他,他不应该知道这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

    赵诚:“那陈勉我见过,人有些呆,那时候宫中宫人们会嘲笑他, 他也不恼……”

    他不确定赵幼澄的想法, 所以不敢把话说的难听。

    赵幼澄问:“如果陛下准了呢?”

    赵诚翻身看着她:“我想让阿姐等等我, 等我能背着你出门了,到那时候,我就能为阿姐撑腰了,阿姐就谁也不用怕。”

    赵幼澄听得心里发潮,笑起来:“操心这些做什么,陛下不会准的,不过是一桩传闻,九婶也只是提了一嘴。你不要当真,我会陪着你一直到你长大,娶新妇。”

    赵诚已经让吴順打听清楚了。

    阿姐瞒着他,但是他懂,九婶向来嘴碎又爱出风头,京中贵女那么多,她为何偏偏要给阿姐保媒?不过是欺负阿姐无人撑腰。

    还有皇祖母和阿姐之间,怕是两不相容了。

    他对皇祖母感情是有,但并不多。和阿姐根本不能比。皇祖母若是不喜欢阿姐,将来总会在阿姐婚事上辖制她。

    他突然生出危机感,他需要权力,太平王爷固然活得自在,可那是阿姐给他的太平。

    赵幼澄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刺激了他,见他不说话,逗他:“小孩子想那么多就长不高了,到时候就娶不到漂亮的新妇,你可别怪我。”

    赵诚无奈:“我才不在意。”

    第二日一早,赵幼澄带着弟弟去了傅家参加傅容的婚宴,今日来客赵幼澄并不熟悉,方氏代表着廉亲王府,一直和她呆在一起。

    宗亲倒是不少,因为姑母是小辈,所以那些勋贵府上的老夫人们都没来,只打发了家里的小辈们来了。

    就比如忠义侯夫人刘玉娘一个人来了。她成婚这么久,平日里本本分分,朱氏挑剔了那么久,终于算是认可了她。

    也或者是周聿昭和她说了什么,总之她现在对刘玉娘爱答不理,眼不见为净,只是会催着早点生下孙子,其他的都不怎么理睬。但也不曾给她管家的权力,只准她管着自己的院子。

    刘玉娘见了赵幼澄和方氏,就凑过来了。

    方氏倒是无所谓,但赵幼澄难免觉得奇怪,对于不相熟的人来说,她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可刘玉娘就是像看不懂她的冷淡一样。

    果然和周聿昭是夫妻。一样的难缠。

    刘玉娘却和赵幼澄说:“我有事想请教殿下。”

    赵幼澄挡了一句:“新娘子就快回来了。”

    “只是几句话而已。”

    方氏也没想到这位小夫人这么执着,更有几份执拗。在别人府上居然使性子。

    赵幼澄看了眼方氏,方氏站起身说:“你们说吧,我先去和殿下道一声喜。”

    刘玉娘小声说:“我知道夫君外面的女人是谁了。”

    赵幼澄挑眉,装作茫然:“你确定要和我说这个?”

    刘玉娘心里其实很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殿下曾经提醒我,做正妻就要有做正妻的样子,别让外面的女人踩在我头上。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装不知道,他既然愿意把人养在外面,那就养着吧,我只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到时候自有安阳侯和他理论。我不过是得一个咎由自取的名声,更不用担这等不容人的恶名。”

    赵幼澄微微皱眉,她好本事,居然真的查到方静云头上去了。

    “夫人自有成算,这是你们忠义侯府的事情。夫人做主就好。”

    刘玉娘心里还是茫然:“我也不知为何要和殿下说这些。大概是想让殿下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赵幼澄突然发现她其实很聪明。只是无人点拨,走错了路,倘若她嫁的不是周聿昭,她会过得很好的。

    “过好自己的就可以了,不值得的人就随他们吧。”

    赵幼澄实在没什么能和她说的,方静云这个人,她还有用处,总不能和她说,我想要你夫君的命。又或者是,不要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这些话都不合适,她不会给任何人建议。

    刘玉娘起身很认真说:“谢殿下。”

    她话刚说完,就看到傅嘉宜一身大红衣冠从游廊上过来,刘玉娘突然说:“她爱慕我夫君,是不是?”

    赵幼澄当作没听见,聪明的人还是话少一些比较可爱,话多了就惹人烦了。

    傅嘉宜是冲着赵幼澄来的,结果等进来才看到刘玉娘,她对刘玉娘的厌恶简直写在脸上。很是挑剔看了眼容貌平平无奇的刘玉娘问:“你怎么在这儿?”

    刘玉娘颇为好脾气答:“回殿下,我和公主在这儿说些事情。”

    说着刘玉娘起身就退出去了。

    傅嘉宜却回头看了眼出去的人,心里很是不舒服说:“一副心思深沉的样子,必然不是好人。”

    赵幼澄听着好笑,问:“姑母呢?”

    傅嘉宜简直是狗脸,说翻脸就翻脸,立刻转头问:“你今日来想干什么?”

    赵幼澄闲闲的答:“自然是看热闹。”

    傅嘉宜见她穿的虽然素净,但料子都是一等一的贵重。就手上那串珠子都看不出深浅来。

    傅嘉宜正准备问,结果听到隐隐约约的锣鼓声,新人回来了。

    赵幼澄起身说:“宝珍来了,我去看一眼就要回去了。你坐吧。”

    傅嘉宜哪里肯,紧跟着她。

    等穿过花园出去,见赵诚已经在等着他,这和上次在宋岚那里不一样,赵诚等会儿就和她一起回去了。

    赵诚听冬青说的多了,不动声色也打听过了,姐姐在姑苏是独居,并不曾受静义公主养育。尤其是傅嘉宜多次欺负阿姐。

    赵诚看了眼傅嘉宜,然后和赵幼澄说:“阿姐,新人到了。我们过去吧,等会儿和姑母道声喜就该回去了。”

    赵幼澄笑说:“那就等会儿见见五哥。”

    傅嘉宜问:“你就是赵诚?”

    赵诚淡淡说:“嘉仪郡主和阿姐站在一起,倒显得比阿姐有气势一些。”

    傅嘉宜被他顶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这么会气人。

    赵幼澄拍拍他的肩膀不准他使坏。

    赵诚冲她眨眨眼,惹得赵幼澄笑起来。方氏过来笑说:“新人要进门了,阿诚快去看。”

    赵诚:“我还小,表嫂不能骗我。”

    方氏听的大笑。

    少妇的恶趣味,就是喜欢逗弄小郎君们。

    新人进门,傅容今日一身大红看着器宇轩昂,牵着宝珍进门跨过火盆。赵幼澄看着一对新人,心里笑起来。

    赵诚见她开心,悄声问:“阿姐很开心吗?”

    “当然。”

    傅嘉宜看着她一脸笑意,再看看她身边的刘玉娘,心里的恼怒实在说不出来。

    新人拜天地,周围的人起哄声很高,尤其是夫妻对拜,都开始吆喝喝彩。

    宋岚跟着去迎亲,这会儿站在赵幼澄身边问:“我听闻你在城外别院避暑,怎么又回来了?”

    可见他也是知道京中关于她的传闻了。

    赵幼澄不在意说:“我想回来就回来了,难不成你不准我回来?”

    宋岚见她孩子气,失笑:“怎么会。”

    “二师兄怎么样了?他至今都没有回我的信。我送他那么贵重的礼物,他不会把我忘了吧?”

    宋岚悄声说:“不太好,而且被先生臭骂了一顿。估计是觉得丢人了。”

    赵幼澄好奇:“为何啊?”

    这事说来还是因为她,因为刘彰嘴上没有把门的,见什么说什么,把赵幼澄在京中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谢明松气他不知照看师妹,傻里傻气的。

    宋岚肯定不肯说实话。

    随口搪塞:“大约是他学问懈怠了吧。”

    他要是说个其他原因,赵幼澄还是相信的,但是他说学问,赵幼澄就知道是假的。

    因为明松先生对学生们的功课,从来都不苛求。更何况前世二师兄没有考中。

    这次已经在榜,先生怎么可能责罚他。

    “是因为我吗?二师兄和我玩闹惯了,是不是先生嫌他没有规矩了?”

    “当然不是,先生只是气我们没有……”

    他说到一半,见赵幼澄笑着看他。

    赵诚站在赵幼澄身侧,听着宋岚和阿姐说话,心里对那位明松先生十分感激。

    因为他人在江南,都心里惦念着阿姐。

    新人礼成后,大宴宾客。

    赵幼澄带着赵诚告辞,姑母还在待客,赵幼澄也不打扰,只是和傅嘉宜说了一声。

    傅嘉宜追到二门外,看着有话要说,赵诚挡着赵幼澄:“嘉仪郡主留步,我们先回去了。”

    傅嘉宜的话没说出口就被他挡回来了。她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问赵幼澄为何和周聿昭的夫人关系密切,明明第一次在延禧殿遇见,她还很讨厌那位刘娘子。

    总之她的烦恼都是在这一方院子里,也都是些少女的愁绪。

    赵幼澄实在是没时间,她的心思在筹钱,和裴荀的身体状况。

    回去的马车上 ,赵幼澄问弟弟:“怎么会那么和表姐说话?”

    赵诚装作没听懂,瞎说:“我不认识他们,所以在我眼里,我对所有的亲戚都这样。没什么奇怪。”

    赵幼澄:“人小鬼大。以后不准这样,好好说话。她就是骄纵一些,不是坏人。”

    赵诚问:“那什么是坏人?杀人放火才算坏人吗?”

    赵幼澄答不上来了。

    赵诚却问:‘阿姐是不是需要钱?”

    赵幼澄收起笑,“不需要。”

    “阿姐别骗我,你那个管事来了几趟,章嬷嬷说你最近总是熬得很晚,而且在盘账。”

    赵幼澄问:“你和谁打听的?”

    她没想到弟弟会打听到她院子里来了。

    赵诚乖巧说:“因为章嬷嬷说,给你补了这么久,你的身体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我就想知道阿姐因为什么,才会这么劳累?阿姐若是需要钱,我有。”

    赵幼澄被他说懵了,突然意识到,他真的有钱。

    父王留给他的,和先帝留给他的。包括这些年的食禄……

    赵诚见她笑起来,就说:“我的钱都已经让吴顺提出来了。就在永嘉寺。阿姐需要只管去取。我又用不到那些。”

    赵幼澄转身搂了他一下,开心说:“算阿姐借你的,最晚冬至还你。”

    赵诚被她抱的不好意思,但见她开心,也笑起来。

    “阿姐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

    “买粮。”

    赵诚点点头。

    赵幼澄这次也不瞒着他,解释:“粮价现在太高了,朝廷压不下去。”

    “所以阿姐屯粮,是想……”

    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惊讶问:“阿姐是打算和江大族们,不对,阿姐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你有一个契机,能把价格压住,让他们空谋算……”

    他越说眼睛越亮,最后说:“阿姐这样做,其实很凶险。陛下未必会大开杀戒。他顶不住文臣的嘴。”

    赵幼澄听得心里惊骇,他竟然聪明成这样。

    赵诚只是听她说了开头,就大概猜到了她的计划。

    她很认真问:“你真的明白吗?”

    赵诚笑了下:“我看过父王留下的所有手记,我怎么可能因为阿姐几句话就知道你在做什么。”

    赵幼澄丝毫没有因为他聪明感到欣喜。还是觉得后怕。

    她实在对‘聪明’心生惧意。生怕会影响他的福寿。

    赵诚又说:“阿姐信我吗?”

    “当然。”

    “不会觉得我像妖孽吗?”

    “怎么会,你是我弟弟啊。不管你聪明还是愚笨,都是我的最亲的弟弟。但是我希望你笨一点。”

    赵诚心里想,阿姐,我不想做太平王爷了,因为你想做的事情我帮不了你,我很不甘心。

    赵幼澄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的钱有着落了,心里也能松口气。

    等回去后,章嬷嬷就说:“西北来的信,放在你桌上了。”

    赵幼澄听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不自觉快步走朝书房跑去,赵诚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西北有谁。

    赵幼澄等着裴岘的信很久了,等拆开信,一目三行看过去,信写的很简单。

    裴岘在信中说,西北不安宁,他可能会回来的很迟,并且着重提醒,肃王爷和河套以北的草原部落关系特殊,所以陈勉的事情,让她不要想了。

    赵幼澄看的好笑,实在不能想他那么严肃一个人,也会拈酸吃醋。

    可是她犹豫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裴荀的身体出问题了。

    结果没等她再见裴荀,裴荀倒是来了太微宫。

    七月怀宁公主大婚,到时候陛下和皇后都会回宫。

    虽然怀宁公主不是中宫所出,但陛下也很宠爱。尤其是后宫的皇子除了太子,剩下只有一位长成的皇子,还因为高热最后留下残疾。剩下的几位都是公主。

    陛下不可谓不勤勉,可有些事情,不是勤勉就能办到的。

    裴荀原本等庆王妃这回事过去,托付廉亲王保媒,廉亲王也一口应下了,但看陛下的意思,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廉亲王特意提醒他,让他去见见这位殿下,再做定夺。

    并且提醒说,康亲王府的老王妃非常宠爱她。

    裴荀特意等休假的时候,登门拜访。

    赵幼澄没想到他会来,等人到了门口,她才有些慌张说:“请到书房。我随后就到。”

    裴荀一路进去,早些年他也曾到过太微宫,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然丝毫未变。

    可见这位公主是爱惜旧物的人,而且观院子里的布景,十分古朴大气。

    不愧是明松先生的学生。

    等进了院子,东房的书房窗开着,裴荀一眼看到墙上的画,赵幼澄在书房挂的都是自己的画,有些是花了心思才完成的,有的则是涂鸦之作。

    裴荀看着墙上的松雪图,想起弟弟书房里挂的那副,心里微微叹息,那是他去江南带回来的画,回来后就挂在书房了。

    赵幼澄进了书房见他站在墙上看着画,她也不出声。

    裴荀回头却行礼:“长公主殿下。”

    赵幼澄哪里肯受他的礼,“裴大人客气。”

    “冬青,煮茶吧。”

    裴荀见书房里有些杂乱,可见她平日里都呆在书房里。

    赵幼澄客气:“裴大人坐。”

    裴荀问:“听蕴玉说,殿下正在编撰关于各地的地方志?”

    赵幼澄失笑,裴岘不可能说的。

    她也不瞒着,起身将桌上整理好的递给他。

    裴荀看着宽大篇幅的纸张,翻开看了眼,再没抬起头。

    冬青的茶煮好了,裴荀依旧在看。

    赵幼澄示意冬青把茶添上。也不出声打搅。裴荀掌管户部,太清楚钱粮的重要性了。

    裴荀看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抬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怪不得陛下不准人提起这位的婚事,她正在做的工作不能被打断。

    这本书的价值,或许她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殿下大才。”

    赵幼澄:“裴大人谬赞,我曾在江南给师叔敬过茶。师叔的兄长,也该是我的长辈。”

    听得裴荀心梗,心中暗骂裴岘。让他一张老脸简直无法开口。

    赵幼澄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裴荀叹气:“我一直不知道,蕴玉南下去拜访两位师兄,会有这么一段渊源。”

    赵幼澄一时间没听明白,不知道他指什么。

    可裴荀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了。

    不知道是有些灰心,还是因为赵幼澄说的师叔。

    赵幼澄等不及了,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裴大人,可是知道自己身体抱恙?”

    裴荀看她一眼,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影响,只是笑说:“上了年纪的人,哪里会没有点小毛病。不碍事。”

    赵幼澄收起笑意,认真看着他说:“裴大人的身体,不是小毛病。您该知道,要爱惜自己,您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师叔,会很麻烦。”

    她口口声声叫师叔,却满心都是维护。

    裴荀问:“所以,蕴玉做下这等悖逆之事,我愧对先帝,愧对文敬太子……”

    赵幼澄面无表情:“裴大人多虑了。发乎情,止于礼。何错之有?”

    裴荀:“诱骗年幼的师侄,何来的情礼?”

    赵幼澄不在意说:“我与师叔真心相交,若是他们不容我,我不会怎么样,师叔也不会怎么样。我们照样好好的。我不会让他背上这等骂名。所谓悖逆不过是文臣攻陷别人的借口罢了。裴大人只管放心,若有人因为此事攀扯师叔,我自会向陛下禀明。”

    裴荀听得很为弟弟高兴。

    “蕴玉上月写信,让我去托廉亲王为他保媒,请宗亲中的康亲王府的老王妃做主……”

    赵幼澄没想到裴岘真的不怕背骂名。原来裴大人早就知道了。

    “我劝裴大人三思,眼下绝不可以。”

    裴荀心里叹息,她太聪明了。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女娘子。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赵幼澄:“可我的意思,裴大人还没明白。你若是有什么事,师叔一个人独木难支。所以裴大人还请务必保重身体。”

    裴荀听得笑起来,心中十分开阔。

    他尝了口茶,叹息:“好些年没有喝到这茶了。”

    赵幼澄也说:“我父王独爱母妃制的这茶。陈年口味了。”

    第80章 各位公主指婚

    ◎太子病了◎

    裴荀自从收到裴岘的信, 倒也不至于有多惊讶,但他嘴上肯定是不可能承认同意,他不能允许有人拿这些攻击蕴玉, 包括今日来太微宫, 也是想见见这位公主,毕竟他不了解这位。

    可赵幼澄的态度,让他很惊讶。

    赵幼澄见他不说话, 建议说:“裴大人若是觉得京中人多嘴杂不方便。天下医术高超者,也不全在太医署。”

    裴荀尝了口茶, 心里叹气,并没有接话。

    赵幼澄回头就说:“算是我为师叔操心吧。”

    她说完也不等裴荀拒绝, 就说:“人我会打发到府上, 到时候让裴慎带回去。裴大人还请保重, 户部艰难, 非老臣不能稳。若江南一派执掌户部,粮价再无降下来的可能了。裴大人请务必保重。”

    裴荀深深看她一眼, 最后妥协,不是因为她和蕴玉的事情,是她能担忧粮价, 忧心百姓。

    “谢殿下。”

    赵幼澄问:“大人觉得此书, 可有价值?”

    裴岘:“才学出众,诗名扬天下,编撰成书,固然价值连城。但殿下的才学不在此列,一样可以流芳百世。”

    赵幼澄失笑:“大人不必如此赞我, 我不图这些虚名。倘若国力富强, 我和阿弟就是这大周的富贵子弟, 游山玩水多自在。可大周没钱了,边关不稳,内库没钱,我就做不成富贵子弟了。”

    裴荀终于知道她哪里怪异了,她虽然生的像当年的太子妃,但言谈举止很像文敬太子。

    “殿下有些危言耸听。”

    赵幼澄笑笑,也不执着。她亲眼看着大周覆灭,死在城破的那天,怎么会不知道。

    裴荀没有多待,只是最后走的时候提出能不能将书借给他看看。

    赵幼澄:“自然可以。”

    裴荀走后,赵幼澄立刻写信给冯直,搜罗江南名医,迅速北上。

    裴荀不能出事,尤其两年内,不能有任何闪失。

    裴岘此时人就在凉州,凉州的永昌卫向北进入草原,不到百里,他在永昌卫停留的时间不短了,肃王爷在凉州已经四代人了,凉州并不富庶,但本地的人却都说肃王爷为人宽和。

    掌兵的人不需要宽和,只需要握住刀,练好兵。

    从草原借道向西一路过来,商队络绎不绝,他问过了,大多是凉州北上的商队。

    裴岘大概能猜到,肃王府和草原关系并不像朝廷想的那样,生死相对。相反肃王爷和草原关系应该还不错,尤其和草原做买卖应该时间不短了。

    在外行走,总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他看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知道很多人的阴私。有些如实上报,有些装作不知道。

    至于其中的度如何把握,全看事情轻重。

    他少年就开始为陛下办差,到处行走,也曾掌握不了那个度,有的做的太过偏激,有的没有警告到人。

    肃王爷这事很麻烦,如果轻了还好说,如果重了就是私通草原部落,诛九族都不够。

    端看肃王爷的态度了。

    陈述对裴岘的到来并不排斥,他其实并无私通草原的心思,只是凉州苦寒,他爱财才会做生意,要不然也不会和草原部落做生意,草原缺布匹生丝,茶叶瓷器。草原部落最喜欢大周的商品,他只要掌握着这些,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财。

    他也是最不想和草原开战的人,他并不擅战,也不像祖父那么勇武,只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说他窝囊也可以,说他胸无大志也罢。

    而且他也知道儿子也不是这块料。

    裴岘进了肃王府,肃王府确实富庶,处处金银玉器,肃王爷发福的厉害,他特意叫了陈勉。

    陈勉还是那副憨厚的样子,见了他很是惊喜:“裴大人来了!”

    他淡淡说:“有些年没见了。”

    陈勉嘿嘿笑:“有些年没有领教裴大人的拳法了。那……”

    “不可无理。”。陈述制止儿子的无理。

    然后和裴岘说:“裴大人此番巡边,陛下可有什么指示?”

    “并没有,只是辽东不安稳,陛下指派我为辽东经略使,西北只是顺便走一趟,看看草原部落是不是安分。”

    陈勉面带汗颜:“还算安分,还算安分。”

    裴岘又说:“一路向西,倒是见了不少北上的商队,可见西北的商路畅通,朝廷虽然有令,不开商榷,但出关的商队这么多,可见是没有按照规矩来。”

    肃王爷冷汗连连。

    “大人也知道,西北苦寒,日子不好过。但凉州和草原若是开战,绝不会退缩。”

    裴岘见他信誓旦旦,也没有深问:“也是,西北苦寒。”

    陈述见他并不是传闻那样像个黑脸阎王,笑呵呵说:“还望裴大人在陛下面前,能为凉州百姓美言几句。”

    他这话水分很大,裴岘并不深究。

    而是转头问起陈勉:“听闻上京城有人给你保媒?”

    陈勉憨憨一笑:“娶婆娘有什么意思。”

    陈述干笑:“裴大人说笑了,我儿憨厚,实在不敢上京城的贵人,凉州女子泼辣一些,才是我儿良配。”

    裴岘对他的话很满意。

    他在这里呆的并不久,要继续向东。

    而京中怀宁公主临近大婚,施家豪奢,所以怀宁并没有修建公主府,但陛下赐了她宅邸。

    赵晖在西苑就已经和苏皇后商议了,“几个女儿的婚事,都该定下了。”

    苏皇后也说:“是,年纪都到了,陛下如果看好人家,就定下吧,臣妾也好早些给准备。”

    皇后管理着后宫他很放心。

    赵晖便和苏皇后絮絮叨叨说:“安成性格跳脱,还是一副孩子气,朕倒是舍不得她不开心。”

    苏皇后取笑他:“陛下对安成太过纵容,她都敢去西苑闹陛下,怎么能不管教呢?往后还不知道会捅什么篓子。”

    赵晖摆摆手:“不要那么管着她,她无忧无虑多好,都说天家无亲情,你看安成就喜欢黏着朕。猎到一只兔子,都眼巴巴给朕送来。”

    苏皇后管孩子严厉,当然,也是在丈夫面前掌握着这个尺度,既不会让丈夫觉得严苛,又不会让他和自己的儿女疏远。

    “她的亲事,朕考虑了很久,博远家的小子正好。”

    说完拍拍皇后的手。

    赵晖最后还是把安成嫁给了苏家的表哥。

    苏皇后心里很是感激。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她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学问很好,但并不做官,在国子监任博士,下一任的国子监祭酒。

    对安成的婚事,她很满意。

    赵晖又说:“汝宁性格灵动,江南王家长子今年高中二家第七名。堪为良配。”

    其他几个女儿也都指给了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这样比起来,只有苏家几乎可以称得上清贫,诗书传家,安国公苏老爷子一心教书,桃李满天下。

    但皇后很满意,对安成,她没有任何的要求。

    侄子苏挺性格敦厚,定会包容安成的爱玩闹的性格。

    等赵幼澄知道的时候,礼部已经将几位公主的亲事都备案好了。

    并开始着手准备了。

    七月盛夏暑气正热,赵幼澄听到这个消息,正坐在院子里那棵青槐树下摇着扇子,冬葵回来说了声,她听着,只觉得陛下是真的宠爱安成。

    她和上辈子一样,都嫁给了苏家表哥,还是一样的自由自在。

    也不能说其他公主嫁的不好,相反其他几位公主都嫁的很好,都是世家大族,都是陛下施恩就能服帖的臣子。

    富贵荣辱,都系在公主身上。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位陛下,一面亮刀,一面施恩,这样只会让人摇摆不定。

    反而不利于户部行事。总不能陛下抄女婿的家吧。

    这个消息让她莫名烦躁,除了安成的婚事让她觉得开心。

    安成也一样开心,一听自己嫁给表哥,父皇和母后也回宫了,立刻央求母后就出宫避暑了。

    太微宫中不想宫中,太微宫里成片的林子,有湖有水,自然清凉。

    安成依赖性,也学赵幼澄,躺在躺椅上,非要在青槐下纳凉,一边招呼冬青:“就不能和冰镇的酸梅汤吗?”

    赵幼澄好笑地说:“都定亲的人了,怎么还是孩子气。怎么又跑出宫了?不怕女官给娘娘告状?”

    安成嘟囔:“阿姐以后定亲了就知道了,这和定亲不定亲一点关系都没有,。宫中烦人,总有人笑我的亲事,说父王并不疼爱我,我听着心烦,就到阿姐这里躲清静。”

    赵幼澄劝她:“别听他们胡说,陛下怕是最疼爱你了。”

    安成也说:“我知道,所以我和父皇说了,以后打猎猎到的兔子,都送给他。”

    逗得赵幼澄笑起来。

    章嬷嬷端着冰镇酸梅汤给安成,却盯着不准赵幼澄喝。

    安成笑说:“我还以为没人能管阿姐,没想到阿姐也这么听话。”

    章嬷嬷笑说:“小殿下平日里最是听话,所以自然能喝,殿下平日里不听话,就不能喝。”

    安成听得乐不可支,喝着酸梅汤,突然有些忧心说:“想给太子带一些,可是太子最近病了。母后也不准我去看他。我再也不欺负他了。他平日里还是很听话的。”

    赵幼澄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盛夏的天气,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安成也不知道,平日里太子殿下的功课满满当当,赵诚说他虽然和太子一起读书,但是和太子接触的并不多。

    苏皇后对太子的管束非常严格,陛下对太子也是寄予厚望。

    安成嘟囔:”西山别院真的很好玩,太子肯定没去过,我好想带他去,像诚弟一样上山泡打打猎,他每日那么辛苦,肯定是累的。”

    赵幼澄见她满是心疼,哄她:“娘娘定然也很心疼,说不住等你回宫,太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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