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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储君

    ◎自有他的路◎

    赵幼澄从前都不怕他, 对他说话放肆也多是有恃无恐。

    现在更是不惧他,回了裴家,又一同看了老夫人。

    在老夫人这里见了家里的小辈们, 并且给了礼物, 赵幼澄毕竟年纪小,裴岘的四个侄子侄女,只有裴芝玉比她小, 裴泰已经成亲,夫人是杨家女儿, 性格十分大气,很得徐氏的喜欢。裴康也已经定亲, 翻年就能成亲。裴芝媛只比裴岘小三岁, 比她大的更多, 收了礼也只管感谢。

    裴芝玉收了她一下子的珠宝笑嘻嘻谢道:“谢谢小婶婶。”

    顿时逗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赵幼澄也觉得有点过分了, 老不正经的裴岘大她十岁,她平白涨了辈分。

    老夫人大约是很满意赵幼澄, 板着脸催两人回去休息。

    徐氏大约是舍不得他们搬到太微宫,也说:“先休息吧,这一阵子都累了, 先休息一阵再说。”

    赵幼澄见徐氏好说话,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两人算起来是妯娌,但徐氏养大了裴岘,年纪实在大了。

    裴荀是很严肃的一个老头,他曾为了裴岘拜访太微宫, 两人说过。没想到她太太平平入了裴家, 裴荀对她的聪慧印象深刻, 对这个弟媳也很满意。

    等两人走后,徐氏和裴荀说:“殿下的性情品貌没得说,丝毫没有倨傲之气,太微宫来的人,也都十分规矩。可见是礼仪规矩是没得挑。”

    裴荀淡淡说;“她若是生成男儿,怕是不熟其父。”

    徐氏惊讶看他。

    裴荀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徐氏太了解丈夫了,他能夸这么一句,就知道他很满意婉淳公主。

    回去的路上,赵幼澄跟着裴岘的脚步,问:“母亲,是不是有些不记事了?”

    她其实想问,看着老夫人好像不怎么待见你。自古都说长辈最疼爱小儿子大孙子。

    裴岘回头见她落后了几步,才笑着说:“是,母亲有了年岁,很依赖大嫂。”

    等她追上来了,他才慢悠悠引着她往回走,他并不在意这些。

    等进了院子,他才说:“去补觉吧。”

    大约是知道她的起居时间和他不一样,他又说:“我晚饭前回来,若是饿了就自己先吃。”

    赵幼澄问:“你不睡吗?”

    明明才睡了两个时辰。

    裴岘静静看着她,赵幼澄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结果他最后说:“我去书房睡。”

    她脸一红白他一眼,就走了,她就不该多嘴。

    房间里的红布撤了,看着屋子宽阔,她过了睡觉的时间,又换了地方也睡不着。章嬷嬷还在说:“常用的香炉也没带来,殿下要不要点一支安神香?”

    赵幼澄见夏进进来送东西,才问:“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夏进:“回殿下,没有了,平日里院子里大多是我在打理。二爷不喜欢外人在院子里走动。”

    赵幼澄换了衣服,站在廊檐下,望着东面的书房,然后自己踱步过去。

    裴岘去过那么多次她的书房,她还没见过他的书房。

    等到书房门口,夏守忠正出来,见她来了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立刻说:“二爷就在里面。”

    她推门进去,裴岘的书房并不大。只是布局很紧凑,不像她的书房那么宽阔。

    进去就能看到东墙上挂的是她的画,旁边是书架,在过去窗口处是他的桌案……

    他的书房里很明显有她的东西,她看的笑起来。

    裴岘坐在桌案前,见她进来甚至都没有抬头,丝毫不惊讶,仿佛猜到她会来。

    赵幼澄问:“你不是书房睡了吗?”

    裴岘闲闲问:“所以,你是来寻我睡觉的?”

    赵幼澄瞪他一眼:“师叔为老不尊。”

    裴岘依旧看着手里的书,淡淡说:“我已是驸马,只知闺房之乐。”

    一本正经,却说着不正经的话。

    赵幼澄好奇四处看,最后看到博古架最上面那只箱子有些眼熟,问:“那里面是什么?”

    裴岘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起身问:“你当真想知道?”

    赵幼澄以为他又捉弄自己。

    “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哪知道裴岘已经起身过来伸手取下来了。

    看着她说:“这是有人送我定亲的贺礼。”

    赵幼澄想起来了,当时听到他和刘家女定亲,她确实送了他几车定亲礼物,甚至后面又补了很多礼……

    她看着东西,有些恼羞成怒。

    “我不看。”

    裴岘却将人抓过来,圈在怀里,然后打开箱子。

    里面有一对龙凤玉佩,还有一对金丝璎珞,两把扇子……

    都是名贵的好东西。

    裴岘在她耳边问:“这是送我的定亲礼?嗯?”

    赵幼澄躲不过,就说:“我要去补觉了。你放开我。”

    裴岘问:“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

    赵幼澄怀疑他监视自己,要不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见她不说话,还是有些拘谨,并不像在太微宫那么放肆,裴岘合上箱子,才说:“走吧,去睡觉。”

    “你不是要在书房睡吗?”

    “你都来书房寻我了,我自然跟着你回房睡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赵幼澄有点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我没有寻你。”

    裴岘进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才说:“睡吧,昨晚都没怎么睡。”

    赵幼澄脸皮到底薄,怒道:“你别说话。”

    说完上床缩在里面看着床外侧的人不说话,像只受惊的兔子。

    裴岘是知道她一直失眠多梦,不能安睡,只是躺在一边哄着她。

    直到赵幼澄睡着了,他才起身出去了。

    这几天他有婚假,不必去京卫营。但昨晚来的长辈们还是要去走一趟。

    赵善易这会儿才醒来,见裴岘上门拜访廉亲王,他两眼通红陪坐在廉亲王的院子里,问:“哟,你这新郎官怎么就出来了?”

    裴岘问:“你酒醒了?”

    赵善易技不如人,这会儿还在难受。见裴岘仿佛毫无影响,才问:“今日进西苑怎么样?”

    廉亲王白他一眼,他就当没看见。

    裴岘:“感谢大宗伯昨日的照顾。”

    廉亲王摆摆手:“你哥哥当日登门托我,就已经给了厚礼,我当日收了礼,但没能帮你什么。”

    赵善易问:“这么算来,你也得喊我一声表哥。”

    廉亲王:“按理说,你的叫他一声姑父。”

    裴岘静静看他片刻,才转开视线。赵善易简直被他的眼神侮辱到了。

    问:“昨日太平王出了西苑,是怎么个意思?”

    廉亲王没好气:“你是不是酒没醒?”

    赵善易慢半拍:“早醒了,半夜就起来了。”

    裴岘听得面色有了笑意:“陛下对太平王多是纵容。”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很多,赵善易看他一眼,见他是认真的。

    “所以,这是定下了?”

    廉亲王随口说:“康亲王最近想上折子,让太平王一同承继。”

    毕竟赵诚的身份特殊。抛开周太后这个选项,康亲王还在,朝中履政的大臣们都在,周太后翻不起风浪,一个周宪实还不能猖狂到力排众议拥戴周太后摄政。

    廉亲王将这件事里里外外都研究很久。

    赵幼澄醒来已经是黄昏,窗户上的光变的昏黄,她醒来时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了眼床外侧,裴岘大约根本没睡。

    她一个人坐起身在床上发呆,裴岘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了一会儿了,进门的人见她这样,问:“怎么了?睡醒了吗?”

    赵幼澄问:“你去哪了?”

    大约是陌生的环境,她会不自觉地黏他。

    “去大宗伯府上走了一趟。起来吃晚饭了。”

    赵幼澄问:“不去后院一起用吗?”

    她以为裴家都是一大家人一起用膳。

    “不用麻烦,平日里也都是各吃各的。”

    赵幼澄倒是喜欢这样,她其实想回太微宫了,也不知道冯直到了哪里,冯唐是不是在等着她了。

    她其实有很多事要做。

    她总要为赵诚做点什么,既然他想走这条路,她就会支持他。

    赵幼澄问:“江南的贪腐若是能止住一些了,陛下会杀了何静生吗?”

    裴岘惊讶看她,他们姐弟两是一模一样的聪明。

    赵诚早慧,她也不趁多让。

    “大约会吧。”,裴岘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赵幼澄笑了下:“得师叔一句肯定,真是不容易。”

    裴岘催她:“起来走走吧,要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了。”

    大约是新婚,两个人说起家都很不一样,赵幼澄还是没有成婚的概念,做事也没有和他坦白的想法。

    裴岘也不会和她解释,赵诚的将来会怎么样。

    倒也不是防备,只是彼此都有分寸。

    西苑里,赵晖的气色不大好,靠在靠枕上,翻着奏折,问吕大人:“你觉得,太平王和庆王世子,朕该怎么选?”

    他心里有了紧迫,大约是身体真的不好了,他自己也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了,也有了宿命感。

    储君的路怎么走,他要开始考虑了,起码要扫清一些障碍。清理掉该清理的人。

    吕大人哪里敢说什么,踌躇片刻才说:“陛下也不必急于一时,放在身边多加教导……”

    赵晖摆摆手,打断他的推托之辞。

    “这些场面话就不用说了,朕的身体心里有数。”

    吕大人有些眼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112章 好好的

    ◎说生气就生气了◎

    赵晖看着吕大人眼热, 也有些伤感,少了平日里的防备。

    叹气说:“吕卿不必这样,朕虽然是天子, 但也逃不过天命。只是没能完成先帝的遗愿, 没能让大周中兴,朕心里不甘……”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吕大人眼泪滚滚,他已经送走两任皇帝了, 这么君臣相得益彰的时候,他的陛下居然病成这样。

    赵晖叹气:“择嗣继承, 朕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此事不能再拖了。”

    吕大人斟酌说:“按理说, 庆王殿下是陛下胞弟, 庆王子嗣多, 最合适。然则, 庆王还年轻,庆王世子还年幼, 自然变数就多。太平王年幼,但与宫中牵绊太深。此时确实急不得。”

    赵晖看着他,久久没说话。

    最后也只是说:‘朕知道了。”

    他已经问过很多人的意见了, 听了很多人的意见。没人敢直接给他意见。

    选赵诚的人不在少数, 但选庆王世子的也不少。

    康亲王来的晚,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兵部的事情,他也没想到陛下会把九边调度之事交给他。

    “陛下看着轻减了,要多加歇息。”

    赵晖应了声:“杨寿山,给皇叔看座。”

    他对康亲王是真的信重, 当年先帝另择太子, 就是康亲王极力支持, 直到先帝驾崩,也是康亲王力主推他登基。

    康亲王始终挡在他前面,免于他和周太后起冲突。

    赵沧看着赵晖两颊深陷,瘦的有些脱相,心里实在酸涩不易。

    叔侄两人相顾无言。

    赵沧心里叹息,难道真是天命不可违吗?

    当年先帝想立皇孙,是他立即劝说,幼帝对大周没有好处,尤其又一个虎视眈眈的周皇后。

    先帝这才最后决定另择太子,当年也是力排众议。

    这才多少年?陛下竟然还是没有诞下子嗣,又要挑选文敬太子一脉来继承王位。

    赵晖问:“朕也不瞒皇叔,而今则太子,朕拿不定主意,想让你帮朕拿个主意。”

    赵沧心里一凛,终于还是来了。

    陛下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帮陛下拿主意呢。

    “陛下折煞老臣了。”

    赵晖摆摆手,让他不好讲这种虚言。

    赵沧这才说:“两个小子眼下都在西苑,陛下看着怎么样?”

    赵晖叹气:“就因为都在这里,不相上下,朕才拿不定主意。”

    康亲王一听这话就是假的。赵诚的机灵他是见识过的,庆王世子他见过,比起同龄人可能不错,但和赵诚放在一起,就不够看了。

    那陛下担忧的大约是周太后。

    “按理说这话不该老臣说,该内阁审议。然后交给陛下定夺。老臣属意太平王,其一,是因为身份合适。其二是,太平王失怙,陛下带在身边教养最合适。至于太后娘娘那里,有周宪实在,不足为虑。”

    赵晖点点头,算是认同他的话,只说:“皇叔考虑的是。”

    他确实更属意赵诚,因为赵诚聪明,也不单单是聪明,他有为君的气势,在西苑中毫无怯意,来去自如。

    聪明的孩子,总是受人偏爱。

    在一盏茶后,赵晖最后问:“皇叔觉得,赵诚可当大任吗?”

    赵沧摇头:“臣不知道 。”

    赵晖面色已经倦了,杨寿山端着参茶进来,赵沧这才起身告退。

    赵沧回去后考虑了很久,才让人起草奏折。

    他需要搅浑水,让陛下尽早做决断。

    赵幼澄看了眼章嬷嬷整理的礼单,有些东西直接被拉到太微宫了。

    她看了眼就放下了,皇祖母送了她一座别院,剩下的都是内库中中规中矩的礼物,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礼物并不算贵重,只是胜在体面。

    她终归要脸面。

    她看了眼,也没什么兴致,只说:“收起来吧,到时候阿弟成婚,再转送给他吧。”

    章嬷嬷满是怨念地看着她:“殿下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是太后娘娘的心意,您怎么能这样呢?”

    冬葵听了好奇看了眼章嬷嬷,她记得章嬷嬷应该是见过殿下和太后娘娘对峙,两人已经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赵幼澄坐在窗前正在翻找裴岘的东西,大约是好奇吧,她将裴岘的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

    又在书房翻到裴岘幼年读的书和写的文章,这两日又不能出门,就在房间里慢慢看。

    裴岘的字实在是漂亮,连赵诚平日里那么自信的一个人,都忍不住夸赞裴岘的字。

    赵幼澄现在临摹他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

    书中的文章大多华丽,那时候他才高中,锦绣文章十分华丽。

    再到后来,他写的东西就少了华丽,多了朴实,到最后他写东西成了记录,用词精确而少修饰。有种返璞归真的精炼之感。

    赵幼澄看到一半,他人就回来了。

    裴岘也没想到她在书房里能把这些翻出来。

    赵幼澄将房间换了布置,添了张桌案,将西面空着的屋子做了暖阁,就在里面看书。

    裴岘站在身后问了声:“你在找什么?”

    赵幼澄回头看了眼:“我在看师叔年少慕艾,曾喜欢过哪个女娘子。看她生的怎么样,性情怎么样。”

    裴岘深深看她一眼,仿佛有警告的意思,赵幼澄有恃无恐:“我只是好奇而已,我虽然是长公主,但从不曾嫉妒过什么,。就算知道师叔和刘娘子定亲,我都不曾说过什么,可见我十分大度。师叔尽管放心就是。再说了,后来刘娘子嫁给周聿昭,我还为他们又填过大礼,六娘是是个聪明了,配得上周聿昭。”

    裴岘原本想和她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眼她看的书,就出去了。

    直到晚间,赵幼澄才察觉他好像是生气了。

    因为平日里,他都会问她要不要晚上吃点东西,晚睡每每都要作乱,可是今晚,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躺在她身边闭目不言。

    她回想了片刻,以为是她私自翻找他的东西,他很不高兴。

    她考虑了片刻,为了将来的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才说:“我今日没得你的允许,在你书房翻找,我做的不对。”

    裴岘睁开眼,看她一眼,但是没说话。

    赵幼澄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他什么都没说。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书房里有要紧的东西,我只是翻找了一些你幼年读书的东西……”

    裴岘问:“所以呢?”

    赵幼澄觉得自己态度已经很好了,但是他怎么这么难说话。

    她坐起身说:“我承认我不对,但是你还想怎么样?”

    裴岘都被她气笑了,就那么看着她,他那双眼睛实在有神,赵幼澄最是招架不住他的眼神们,对视片刻后,就转开视线,。

    裴岘一直盯着她。然后猛然间将人翻倒,他覆在上方,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放肆了,是不是?”

    赵幼澄都来不及说话,就被收拾了一顿。

    第二天起来,她气的将东西统统丢回他书房,碰也不碰了。

    裴岘仿佛也不生气了,回来后竟然和她商量搬回太微宫的事情。

    赵幼澄原本还要生气,毕竟平白无故被他欺负了一顿。

    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眉眼都是笑意问:“现在搬回去不好吧?”

    毕竟成婚还不到一个月,裴家这边不好说。

    裴岘只是说:“搬回去吧。”

    她在府中固然高兴,但大嫂整日都要担心,平白劳累。毕竟大嫂也有了年纪。

    赵幼澄想了想,最后和他商量:“那就一个月挑个日子回来住一晚。你看行吗?”

    裴岘:“你决定吧,明日你和大嫂商量。”

    结果第二日,徐氏就说:“蕴玉这边的院子确实不大,殿下回太微宫也好。”

    赵幼澄:“我都听他的。”

    徐氏也知道蕴玉是心疼她受累,她虽然也舍不得,但幼弟已经成家了。裴岘在她眼里和她的儿子没有区别。

    但毕竟不是儿子。

    赵幼澄没有多少和长辈大交代的经验,就让章嬷嬷将库里的药材翻出来,一半给了徐氏,一半留给了老夫人。

    在裴家的东西,她就什么都不带了。

    徐氏知道她没带行李,也就放心了,和她嘱咐:“蕴玉性格闷,他若是哪里惹了你,你只管和我讲,我去教训他。裴家一样是家,殿下若是有事,只管回家来住……”

    等人走了,赵幼澄还在叹息。

    结果晚间裴岘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

    周聿昭南下,去巡查秋税了。但明面上是因为这个,其实是为陛下拜访道人。

    赵幼澄没想到,周聿昭走了一条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路。

    从前的周聿昭,是天之骄子,步步高升,位高权重。

    而今的周聿昭,为了权力,放弃了稳步前进,选择了捷径。

    她突然问:“我们大婚的时候,九叔送了什么礼?”

    “一套金丝楠木的家具。一些名贵的家具。”

    赵幼澄问:“他就没说什么吗?你们自幼相识。”

    “自幼相识不假,但我于庆王相交,性情并不相投。”

    赵幼澄惊讶看他。

    “当真?那和赵善易呢?”

    “他性情纯善。”

    “我很怀疑你的话,你出去打听打听,赵总督的名声,然后再说话。”

    裴岘并不在意她的反驳,只说:“与人相交,心意贵在诚。不在显贵。”

    赵幼澄问:“所以,九叔是和你反目了是吗?”

    “大概吧。”

    赵幼澄明白,出了上京城,关于择嗣继承的事情已经进入白热化。九叔怕已经为儿子多加活动了。上京城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那几位有话语权的老臣们都闭口不言。

    所以才翻不起风浪。

    第113章 庆王

    ◎满心期盼◎

    赵幼澄犹豫了片刻问他:“若是, 赵诚最后得胜,你会帮他吗?”

    裴岘低头看着她,他心里知道必有偏爱, 赵诚得胜是一定的。因为宗亲更属意赵诚。

    “你希望他胜出吗?”

    赵幼澄:“我从前想的很简单, 不想让他卷进这种争端里。可是这些事情由不得我怎么想,大约是想让他得偿所愿吧,我也是个俗人。”

    裴岘笑了下, 说:“会的。”

    赵幼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保证。

    她回头问:“那要是,最后九叔得胜, 赵诚怎么办?”

    裴岘:“那就选一个富庶的封地,远离京城吧。”

    赵幼澄笑了下, 见他有了打算, 她心里终于相信, 她成婚是有好处的。

    裴岘说:“休息吧, 等过几日回太微宫再说吧。”

    赵幼澄见他眼神不对,盯着他不说话, 裴岘哄她:“睡吧。”

    赵幼澄说:“我想看会儿书。”

    “看什么,我帮你找。”

    “你的书。”

    裴岘静静看她片刻,说:“我去拿。”

    他起身去了书房, 赵幼澄觉得他这么勤快, 今晚又躲不过。她被欺负的不像样子,他倒是好,每日早早起床去打拳,神清气爽。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的。

    裴岘在书房里当真找出来一摞书。

    他抱着书回了房间, 遇上章嬷嬷和冬青从房间里出来, 见他抱着书, 章嬷嬷眼神里都是疑惑,冬青则是敬畏。没想到驸马已经身居高位,还是这样勤奋。

    赵幼澄也没想到他真的带了这么多书回来。

    裴岘将书放在桌上给她介绍:“你前几天拿的那些,是先生布置的功课,看了也没什么用。你要是练字,就学这本吧。要是看游记,就看这些。要是写文章就看这两本。”

    赵幼澄翻开练字的那本,那是他写的碑帖,确实自己飘逸灵动,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她好奇问:“这是你后来写的吗?”

    “这是闲暇的时候写的,有的是喝了酒,有的是来了兴致。”

    赵幼澄来了兴致,起身磨墨,铺开纸想和他一较高下。

    裴岘看着她挥笔一蹴而就,她的字其实很漂亮,不同于他的坚毅,有一份筋骨在里面。

    裴岘其实很喜欢她的字。

    “你的字看起来练了很多年。”

    赵幼澄听的一顿,墨滴在纸上,她好半天都没说话。

    她最后问裴岘:“我要是说,我梦见过我死了……”

    她话没说话,就被裴岘一把搂起来放在桌上,凶狠的亲。

    裴岘几乎不准她开口说话。

    第二天赵幼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她恨死了,又被老男人骗了。

    她这会儿也不想什么,现在回太微宫是不是不太好了。她只想早些回太微宫,要不然早晚会丢脸。

    几日后两人拜别裴老夫人和徐氏,搬回太微宫。

    裴岘院子里的夏进和裴慎裴安等人跟着去。夏守忠有了年纪,就守在院子里,不出裴家了。

    徐氏有些眼睛泛红,舍不得裴岘离开家。

    赵幼澄也觉得新婚这才多久,回太微宫有些不合适,就安慰她:“大嫂明日能不能来太微宫帮我看看,我也不懂这些。”

    徐氏知道她性情好,她待裴家人都很好。

    “好好好,我明日去殿下府上拜访。”

    徐氏始终是这样,礼仪上不肯错一点。

    赵幼澄:“大嫂叫我婉淳就好。我年纪小,对有些东西不是很懂,驸马也不太和我说这些。”

    徐氏以为是裴岘大她十年,两个人能说的确实不多。

    “那我就倚老卖老,叫你一声婉淳。”

    赵幼澄怕她心里不舒服,就说:“我过几日宴请朋友,不若让芝玉随我回去,帮帮我。”

    裴芝玉的婚事在年后,徐氏见她有意教导,就说:“那就让她跟着章嬷嬷多学习,你只管使唤她。她性格毛躁,静不下心来。”

    赵幼澄的心态很成熟了,和裴芝玉可不一样。

    她很喜欢少女心性的人。

    “怎么会,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那么懂事做什么。将来嫁人了,也是如珠如玉,女子成婚固然是成家,但是她才多大,不需要懂那么多,将来安排两个得力的嬷嬷跟着,不会出事的。”

    徐氏也感谢她待芝玉的情谊,笑着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裴芝玉眼睛亮亮的,这些日子她被母亲拘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此时和赵幼澄回太微宫,她也知道轻重,和徐氏说:“殿下府上有一位嬷嬷,针线刺绣非常厉害,我正好去学学。”

    徐氏笑着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勤快,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裴芝玉也不恼,跟着赵幼澄只管去了。

    回了太微宫,一切照旧,这里还挂着红,章嬷嬷指挥着让人都撤了。冯唐的信都到了,冯直也到了河南。

    冯唐信中说,有人在调查去年粮价案,但是他没能仔细打听到。所以只知道有人在查这件事。让冯直没回江南。

    赵幼澄看着信,不知道是谁又翻起了这件事,今年粮价低,江南的粮商学会了这种交易方法,都开始卖米券,春季买定价格,冬至前后交割,买定离手,就是一个赌字。

    今年江南闹成这样,米券更是盛行。

    周聿昭就是因为收到何静生的信,说去年的粮价异常,他查到线索了。

    去年江都的周家损失了大约七十万两白银,就因为粮价和米券。很多乡绅大族都被这么被收割的。

    周聿昭不信区区一个高家,就让江南乱成这样。

    何静生说查到有人在高家案之前,就大肆收粮,运粮船在运河上一直不停歇,高关澄的案子爆发后,江南粮价更是跌到谷底。

    之后大族们大肆抛售出库,但米券的出现,买定在年底,乡绅们相信年底价格会回暖的,所以价格买在了高位,结果对方手里的粮太多了,年底价格丝毫未涨价,所有人都凭空付出了将近一倍的代价。

    他就想知道是哪位高人想出来的点子。

    以一己之力,收割了整个江南几百万两白银。

    他奉旨南下去拜访道人,漕运上路过江都,自然要回老宅去探访。

    庆王就住在河岸对面的园子里。

    老宅的人早已等候他多时了,何静生人还在苏州府,他放下行李就说:“我要先去拜访庆王殿下,再是张大人。”

    周家本家的人向来以京城的人未马首是瞻。

    庆王也知道周聿昭南下,如今从上京城出来的每一个人,他都知道。

    尽管他和妻子有了隔阂,但是儿子被选入西苑,他心里是很欣喜的。

    身边有娇妾幼子,这个娇妾还是陛下赐的。在他心里就是不一样的。

    陛下赐他一子,陛下需要他的长子。这就是天定的命运。

    这几个月在江南,他才见识到权力地位的不同。就因为他的儿子被选入西苑,整个江南的官员对他简直无微不至,百依百顺。

    张克定这个扬州巡抚在他面前几乎不够看。

    而且他心里笃定,他是皇兄带大的。但赵诚不一样。周太后野心勃勃,这些年和陛下关系一直不冷不淡的,当年陛下登基周太后更是多加刁难。

    可见,陛下是无心选赵诚。

    他的人进京送了几次礼,陛下都收到了,但陛下什么都没说,内阁都没有话穿出来。

    周宪实那边对文敬太子一脉,更是绝口不提,这些年周宪实坐冷板凳坐够了。

    可见是对文敬太子一脉也没了偏爱。

    他已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遇上周聿昭路过江都,怎么能放过呢。

    不等周聿昭上门拜访,庆王的请帖就到了。

    周聿昭看着请帖,都觉得惊讶,心里冷笑,庆王实在是急切。

    当晚在庆王的园子里,庆王比在京中胖了一些,大约是过的滋润,整个人挺胸凸肚,慵懒中也有了几分傲慢之气。

    周聿昭微微低着头,满是谦恭。

    “臣拜见庆王殿下。”

    庆王笑说:“前些日,京中热闹,婉淳和蕴玉大婚,我也没能去,听说极热闹,忠义候可是见了?”

    他这一句话,就踩到了周聿昭的痛处。

    那日的婚宴,他没有去。

    他的儿子出生了,方静云怀胎几月,终于生了长子。朱氏本就不喜欢她,生下孩子就抱给了刘玉娘。

    方静云嚎啕不止,引得安阳侯府的人来了几趟。

    可那日方静云生产,他闭门不出,但也没进那边的院子,他在自己书房里看着自己画的那副画,山中仙女一般的人,嫁给了一介武夫……

    他心里的恨没人能懂,直到晚间祖母院子里的人来报,方娘子生了儿子,他才出了书房,可儿子的出生,也没能让他开心多少……

    “可惜臣那日有公务在身,没能前往。并不曾看见当日的盛况。”

    周聿昭淡淡说。

    庆王也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为了说这些,只是为了和周聿昭闲聊而已。

    庆王又说:“这些日子京中不太平,陛下身体抱恙,倒是你最辛苦。”

    周聿昭太清楚他的心思了,心里冷笑,脸上却笑着说:“为陛下分忧,不敢说辛苦,前几日进西苑看到世子,虽然年纪小,但十分聪慧。陛下书房里背书,得了陛下的夸奖。”

    庆王的耳目多,但西苑里是没有的,听到周聿昭说起儿子,脸上眉开眼笑,却故作矜持说:“他年纪小顽劣一些,还要陛下多加教导才是。”

    他几乎把话点到了名处,周聿昭听着笑着点点头。

    庆王看了他的表情,心里更是信心大增,尤其是,第一,周聿昭愿意来赴宴。第他对太平王更是闭口不提。周家人对赵诚都不支持,无疑对他来说是好事情。

    第114章 裴蕴玉

    ◎江南关系颇深◎

    周聿昭在陛下身边当差, 做的是揣测人心的工作。察言观色最是得力。庆王园子里吃穿用度,奢侈至极。他笑着说:“早在上京城就听闻,殿下得了美妾幼子, 当初我成婚还多亏了褚大人。”

    他就是明白报复褚英, 用褚英点庆王。

    庆王笑笑,说:“你说的是褚英?他一介武夫,做事倒是有些鲁莽。”

    周聿昭成婚时闹出来的丑闻他是耳闻过的。

    周聿昭见他明白, 就说:“是,五城兵马司是个好地方, 到底屈就了褚大人。”

    庆王立刻说:“改日我和陛下提,让他外放出去吧, 留在京中难免不合适。”

    褚英虽然没有打着庆王的关系行事, 但京中都知道, 他妹妹被陛下赐给了庆王做妾, 没人敢得罪他。

    褚英的前程就这样被定下了。

    周聿昭的目的不止在褚英,他还想远调裴岘。

    关于婉淳长公主大婚, 京中的议论声一直很盛,关于他和婉淳公主的身份,京中起过波澜面, 但礼部的人不约而同压下去了。甚至毫无水花, 他当时没想到,一直以为是宗亲保护婉淳公主。直到他们大婚的时候,廉亲王这个大宗伯去了裴家,他才明白,当时保护廉亲王保护着裴岘。

    廉亲王这个人年纪大, 辈分不大, 但是聪明精明是出了名的。

    也是他自己大意了, 赵善易和裴岘关系那么好,廉亲王怎么可能不护着裴岘。

    所以他顺道来庆王这里听听风声。

    周聿昭见他识趣,也就笑说:“殿下言重了,陛下对褚大人还是很信重的。”

    庆王笑着说:“为陛下办差,是他的本分。”

    周聿昭顺势就说:“褚大人和赵总督交情颇深,他和裴大人同领武职,两人倒是有些相似。”

    庆王端起茶杯,然后又放下了。

    他两个伴读,说来都是人中龙凤,赵善易是心思敏捷,深得帝心,裴岘更是简在帝心,他的兄长是先帝朝就有名的直臣,他的两位师兄,一位是巡抚名,一位是先帝朝的有名的大师。他如今娶了文敬太子的长女,更是如虎添翼。

    文敬太子一脉继承帝位,是百利无一害的。

    庆王看着周聿昭说:“赵总督是廉亲王的孙子,自然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蕴玉性情耿直,陛下很喜欢他的性格。”

    他暂且不确定周聿昭的意思,按理说,周聿昭和裴岘是能站在一起的,都是属于文敬太子一脉的人。

    但是看周聿昭的意思,和裴岘和赵善易两人也不像是有交情的意思。

    “这是自然,两位都是殿下的伴读,陛下信重殿下,自然对两位伴读也信重。”

    周聿昭极尽说好话,庆王难免有些飘飘然,这半年来他的日子简直如鱼得水。

    “忠义候这话严重了,赵善易不出京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蕴玉可不一样,蕴玉年年来江南,漕运、水路上的关系比我都熟悉。江南官场上大部分人都买他的账。”

    他这是指给周聿昭看,裴岘在江南不干净。透露给周聿昭让他去查,去追问。

    周聿昭听到想听到的了,十分满意。

    总是周聿昭拜访庆王后,在江南在漕运上,十分顺畅。

    连着几日他直奔苏州府,和何静生透露,仔细查裴岘在漕运上的把柄。

    赵幼澄对江南的事情不清楚,但裴岘是知道的。周聿昭到江南,裴岘就知道了,连同何静生在江南查他,他也知道了。

    但是他毫不在意,因为知道自己在江南没有沾过手,所以他不惧怕何静生查。

    赵幼澄在太微宫宴请了相熟的朋友。

    舅舅李珰如今在吏部,得了周聿昭得推举一升再升,已经成了礼部右侍郎,但他因为周家的关系,平日里十分低调,万事不管,不争不抢。

    舅母见赵幼澄回太微宫,特意来看她。

    赵幼澄问起陇西的其他人,舅母笑说:“殿下只管放心,只要你和小殿下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可见舅舅也是盼着赵诚能夺得大位。

    “我盼着舅舅能实现抱负,几位表哥能早些成家立业,这样舅母就放心了。”

    李氏笑起来,只管说奉承话。

    文敬太子妃去世多年了,他们的感情也就淡了。

    隔了一日,太微宫中设宴,安成难得从西苑出来赴宴,她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在宫中出嫁。

    宋宝珍今日带了孩子,奶娘抱着孩子,几个人稀罕的看着睡着的孩子。

    赵幼澄抱了一下,笑着说:“我都做姑姑了。”

    宝珍原本就稳重,如今做了母亲,说话做事更是有了章法,教育赵幼澄:“你叫我一声表嫂,我就不讲理数,当你是妹妹,既然成婚,就早些生育。让长辈们放心。想必裴家也心急,毕竟裴大人年纪到了。”

    赵幼澄无奈笑说:“你这话说的更像是裴蕴玉的表嫂。”

    在场的几个人听得大笑。

    宋宝珍失笑:“真真是说不过你,。你表哥整日在家中操心你,当日送嫁回来就说,裴家看着是本分人家,裴大人虽然看着面冷,但是心热,是个会心疼人的人。他一直担心你。”

    赵幼澄知道五哥一直心疼他。

    所以她也多问了句:“傅嘉宜呢?”

    宝珍轻叹了声:“夫君半月前送她回姑苏了。家中老夫人想她了。她现在有点像心如死灰,我也不知怎么开导她。她性格太执拗了,谁说了都不肯听,母亲心疼的整日吃斋念佛,两个人连面都不见。她心狠着呢,回姑苏时都没看母亲一眼。”

    赵幼澄:“京中是她的伤心地,回姑苏也好,回去后她是风光的嘉仪郡主,多得是好夫婿等着她挑选,让表哥放宽心,她比我都小一岁,不着急。”

    宋宝珍:“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安成突然说:“她既然迷恋忠义候,当初为何不肯去上门求亲?忠义候当初有难,她若是出手相助,怎么可能错过这等姻缘?人不能只想得到好的,麻烦一点都不肯沾手。忠义候当初愿意娶那位刘娘子,未必就是他当真与那位有什么苟且之事,而且成婚后忠义候待刘娘子很好,可见忠义候为人是不错的。要不然安阳侯的千金也不能甘愿入府做妾。”

    赵幼澄第一次听别人口中的周聿昭。

    或许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威胁到他的事情,这些女人都是后院里的花,后院里养多少都无所谓。

    他甚至不需要多花心思,只需要给个好脸,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

    可周聿昭在她眼里,还不如赵延之那等好色好的明明白白的。

    或许,她自己也不什么好人吧。

    裴芝玉笑着说:“可见一个人全凭自己怎么看。”

    宋宝珍是万万不认同的,因为傅嘉宜在周聿昭的别院中住了几日,她怎么回来的,宝珍不清楚,只知道夫君受辱才把人接回来,在她眼里,周聿昭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日来的客人有些出乎意料,午后安成就要回西苑了。

    安成刚走,刘娘子就来了,裴芝媛和她一同进门。

    裴芝媛因为妹妹的缘故,也很喜欢这位小婶婶。

    见了赵幼澄笑着说:“见过小婶婶。”

    她年纪比赵幼澄大,小时候和裴岘又是玩伴,对着赵幼澄的时候,都是揶揄。一点都不怕这对长辈。

    赵幼澄对她可不熟悉,但也不在意她的调侃,笑着和裴芝玉说:“快把你姐姐带进去,我管不住她,留着她给你小叔叔管吧。”

    裴芝媛反驳:“我小叔叔说了,有什么话只管和小婶婶说。”

    赵幼澄看着她认真说:“我听大嫂的,那我只能找大嫂。”

    几位女眷都被逗的笑起来。宋宝珍

    PanPan

    护着赵幼澄说:“你这么大的侄女,她也没见过。”

    刘玉娘适时说:“我今日来祝贺殿下大婚。”

    章嬷嬷领着人进来给几位上茶,只管招呼刘玉娘说:“夫人快坐。”

    刘玉娘看着赵幼澄,还是一副少女模样,住在太微宫中,和山中别院见她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是真的天之骄女,一言一行都带着贵气。

    听裴芝媛笑着问:“小叔叔怎么不在家?”

    赵幼澄:“他不是整日不在家吗?你要是想他了,我让他明日去府上看你。”

    刘玉娘听着裴家的两个侄女和殿下说话。裴家的家风清正,少有勾斗的时候。

    周家可不一样,她每做一件事都是想了又想,思虑再三才会做,最后才得了周聿昭一句夸赞。

    她有些羡慕的听着她们一起开玩笑,她仿佛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恣意的活过,甚至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

    她知道婉淳公主不喜欢她,但是她还是来了。

    等中午开宴,裴岘果真回来了,他的书房在前院,赵幼澄将隔壁的院子清理出来给他做了书房,他却喜欢在她书房里呆着,赵幼澄也不管,今日院子里的有客人,他进来有些愣神,但看了眼赵幼澄。然后告了声罪,退了几步出去了,顺便又叫了声:“阿鲤,你帮我找找……”

    裴芝媛惊奇咦了声。惹得裴芝玉偷偷笑起来。

    赵幼澄以为他要什么,闻声起身跟着他进了书房,裴岘进了书房却不着急,问:“怎么没有和我说。”

    赵幼澄没懂他的意思,顺势说:“都是女眷又不用你招待,告诉你做什么?”

    裴岘见她又能犟嘴了,笑了下才说:“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找。”

    赵幼澄瞪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第115章 山雨欲来

    ◎裴岘为赵幼澄顶缸◎

    等赵幼澄再回来, 她们就开始嬉笑,宋宝珍笑说:“裴大人和印象中,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赵幼澄:“他从前不就是这样, 那是你不认识他。”

    裴芝媛却故意说:“我可以作证, 小叔从前肯定不是这样的。”

    赵幼澄无奈:“你再顽皮,我可是要去给你娘告状的。”

    裴芝玉说:“我回去就告状。”

    裴芝媛笑嘻嘻起身,给她重重行了一礼:“小婶婶有礼了。”

    她实在是没脸没皮, 已婚的小媳妇就是这样,方氏简直笑不停。

    如今赵诚不在太微宫, 赵善易的两个儿子也不来学武了。廉亲王自己请了武师在府中教他们。

    方氏笑说:”可见成了亲的女娘子,就是这么无法无天。“

    赵幼澄无奈笑说:“你看人家刘娘子可不是这样的。”

    刘玉娘没想到点她的名字, 赶紧说:“我这人不就无趣, 可裴娘子不一样, 她是性情活泼。”

    裴芝媛性格确实泼辣, 和方氏十分相像。

    方氏招呼说:“好了,别逗人家了。”

    她说完又问:“听说忠义候出京办差去了, 你一个人在家也无事,多出来走动走动。”

    刘玉娘听着笑着应声。

    她可不是无事在家,朱氏在忠义候府中犹如太后一样的存在, 太后娘娘都未必有她威严。她整日在府中都要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断官司, 因为方静云还在府中,那小儿太小了,日夜哭闹,朱氏到底舍不得大孙子,又让人将那孩子抱给方静云抚养, 方静云如今还住在朱氏的院子里, 因为朱氏舍不得孩子, 这会儿也不嫌弃方静云婚前闹出那些个丑闻了。

    她看着碍眼,眼不见为净,这才躲出来了。

    忠义候府是什么情况,赵幼澄大约是知道的。但她无心过问,她关心的是周聿昭南下,到底做什么去了?是他自己去的还是奉忠勇侯的命令去的?

    周宪实实在太安静了,她有些心慌。

    前几日听说御史台有人上折子,直言,陛下择嗣太平王,自当是还政于嫡支。而不该考虑庆王一脉,国祚贵重,怎么能落地到旁人身上……

    听说陛下大怒,着礼部为两位侄子制作冕服,可见并未把这话听进去。

    赵幼澄担心的是,这上折子的是谁的人?陛下故意钓人?还是皇祖母等人试探陛下的意思?还是庆王一脉试探皇祖母等人的意思……

    她现在想,自己不得不和皇祖母站在一起,保护阿弟的利益,至于将来怎么说,那是将来的事情,但眼下她和周宪实等人是一样的。

    “听说忠义候南下去寻道人,若是灵验,我倒是想替皇祖母求一道平安符。”

    赵幼澄淡淡说。

    刘玉娘偶有耳闻,她和太后娘娘关系不睦,且当日见识过太后娘娘待她的态度,并不相识亲厚。

    她还有些惆怅,婉淳公主居然不得太后娘娘的心意。

    刘玉娘微微笑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这次去时间不短,回江都祖宅那里,然后去苏州府。”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裴芝媛笑说:“看吧,人家对夫君去哪里是清清楚楚的,小婶婶连小叔回来不回来都不知道。”

    她们几个女眷哄笑,赵幼澄却听明白刘玉娘的提醒了。

    庆王在江都,何静生在苏州府。

    周聿昭果然不只是替陛下去寻道人。

    但是她无甚可说了,冲刘玉娘笑笑:“那就等忠义候回京了,再说吧。”

    京中的勋贵们这么多,这半年来悄无声息,二十二位国公,六位亲王,剩下的侯爵都不算在其内。这些不曾说话的人,可不是没有份量的。

    中午宴后,每人都收到了一份礼物,赵幼澄也算告诉所有人,她搬回公主府了,长公主府从此有了驸马。

    府中有长史,文学馆,文学馆虽然只有一人,但长公主府封邑同亲王,长公主府编撰的《地括志》还在最后的整理中。

    她需要有自己的声望,不可以一再的示弱了。

    方氏走的时候还说:“你表哥这几日大约会来找蕴玉喝酒。”

    赵幼澄笑说:“只管来就是了,我正好存了一批好酒。”

    结果当晚赵善易就来了。

    赵幼澄还在书房写东西,听到冬青窜进来,章嬷嬷被她吓了一跳,顿时教训她:“都说过多少次了,还是不长记性!”

    冬青没看到章嬷嬷才放肆的,被章嬷嬷抓了个正着,耷拉着脑袋,赵幼澄笑问:“谁来了?你这么开心?”

    “赵总督来了,找驸马喝酒来了。”

    赵幼澄看了眼隔壁看东西的裴岘,裴岘也听到冬青的话了,抬头看了眼赵幼澄,才说:“让他进来了。”

    赵善易来的时候带着酒,进了书房见赵幼澄也在,笑着说:“哟,两位都在呢。”

    赵幼澄问:“表哥怎么还带着酒呢?”

    “这不是驸马爷不给我酒喝嘛,我只能自己带着。”

    赵幼澄只当玩笑话,问:“你们在哪里喝?”

    裴岘:“就这儿吧。”

    他倒是不认生,整日赖在她书房里。

    赵幼澄只能让章嬷嬷去张罗。

    章嬷嬷将酒菜准备好,裴岘又反悔,让人把酒菜挪到对面西面房间里去了。

    赵幼澄也被拖过去了。

    赵幼澄不喝酒,坐在一边看着赵善易和裴岘喝酒,她几乎没见过裴岘喝酒。

    赵善易这会儿也不瞒着赵幼澄,尝了口赵幼澄的藏酒,赞了声:“这酒有些年头了。”

    赵幼澄:“这是我父王当年埋下的,我大婚那日,章嬷嬷命人挖出来的。”

    “嗬!那我可有口福了。”

    裴岘都不知道这酒的来历,看了眼她,然后尝了口,确实味道绵长。

    “庆王殿下,在江南放肆的有些过了。”

    赵善易幽幽地说。

    赵幼澄看了眼裴岘,裴岘始终都不说话,很久之后才说:“我知道,听说庆王的折子想调褚英去江南大营。”

    赵善易皱眉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褚英这人办事还是得力的,在上京城在他手底下,还是用的挺顺手的。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单纯想用褚英。”

    赵善易呵笑一声:“可能吗?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御史台的折子他能不知道?陛下没有理会那道折子,他这是信心倍增了。”

    裴岘担心的不是这个,西北的蒙古人已经南下了。建州的建奴已经为主沈州,已经连续攻了几次,丁远山要是守关口是没问题的,但整个辽东以南要是让给建奴,那就太便宜他们了。

    丁远山一直图谋的是收复辽东。

    肃王爷的生意渗透的太深了,蒙古人若是南下,他毫无抵挡之力,全凭东面的守军震慑。可朝中能用的武将有限。

    陛下当初用师兄巡抚江南,就是为了守住江都这道水路口,可如今江都有庆王,何静生在江南搅弄,让师兄没什么发挥的地方。

    他有心让师兄去巡抚山东,漕运北上最重要的一段路程,山东至关重要。

    赵幼澄问:“因为九婶的性情,我倒是不了解赵旭,当真像他们说的那么聪慧吗?”

    赵善易笑了下,有些戏谑看了眼赵幼澄。

    “赵旭有没有赵诚聪明,你该能猜到。比赵诚还聪明的孩子不多了。”

    赵幼澄这会儿也不藏拙了,自信说:“我知道,阿弟早慧藏不住。只是早慧未必就是好事情。”

    赵善易:“但是眼下,聪明肯定是比装聪明有用。”

    他是铁定支持赵诚继承大位。

    赵幼澄也猜到了,他能把话说到明处,就是廉亲王等人的态度。

    西苑中赵晖再次昏厥,左书房的人如临大敌,杨寿山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整个人只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人的时候让人十分惧怕。

    苏妃红着眼睛守在床前,赵晖幽幽醒过来,看着床前的人,轻声安慰说:“朕没事,放心吧。”

    杨寿山一言不发,像一张张满的弓,。听见赵晖有些艰难说:“召康亲王、廉亲王。”

    杨寿山红着眼应声:“老奴这就去。”

    赵晖疲倦地闭上眼。

    康亲王和廉亲王当天进了西苑,所有人也就知道了。

    周宪实看着周聿昭的来信,很久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和送信的人说:“就按你们侯爷说的办吧。”

    若是眼下赵诚继承大统,那赵诚偏向的肯定是宗亲和裴家等一系人。

    他周宪实排不上号,周太后也没有话语权。

    所以周聿昭这么闹一闹也好,裴家若是落下去了,连带的宗亲也落不到好。那才是新的棋局的开始。

    残局总是不好摆弄。

    康亲王和廉亲王进了西苑,很晚才回去,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赵诚都知道陛下召了康亲王和廉亲王。他丝毫不在意,只管完成陛下布置的功课,在西苑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故作聪明。

    赵旭的人忍不住,不想吴顺那么谨慎,在西苑里四处打听,甚至都打听到杨寿山的干儿子杨先勇那里去了。

    杨寿山也就知道了。

    赵诚听吴顺说隔壁院子里两个内官消失了。

    赵诚知道,杨寿山警告隔壁的人了。赵旭确实被吓着了,连着两日闭门不出。

    赵诚还是照旧,但是第二日就知道姐夫裴岘出事了。

    第116章 十一月初

    ◎风云初定◎

    周聿昭是铁了心查裴岘, 在漕运上就一路细查,何静生甚至查到他曾在漕运上放过运粮船,和江南粮商关系匪浅。

    何静生就等着这个机会, 几乎不假思索, 将裴岘和搅弄江南粮价的人联系在一起。

    裴岘起初也不知道,等弹劾的折子进京后,他才让裴慎速速南下去查。

    周聿昭的折子进京, 是做实了裴岘在江南粮价案中有操弄粮价的嫌疑。

    恰好在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关键时候都是他的人情。

    赵幼澄被完美挡住。

    等赵幼澄知道的时候, 裴慎已经回来了。

    陛下将弹劾的折子留中不发,也不需要内阁审议, 只是审视着朝中的每一个人, 因为已经入冬, 赶上安成公主大婚, 陛下暂时不理会这些消息了。

    但康亲王领着人出京巡查蓟镇等周边之地。

    勋贵们这些年实在是扶不起来,从先帝朝就开始, 默认了养着勋贵们。

    裴岘这几日因为担心赵幼澄知道朝中弹劾奏折的事情,大部分回了裴府。

    此刻他在裴家外东苑的书房看着来信,问:“丁远山守住广宁城, 蓟镇驻军五万, 就算蒙古三个部落联盟南下,也跨不过来。”

    若是京畿兵马宽裕,像成祖当年一样领着兵马“扫北”,沿着长城边关扫荡过去,是足以震慑这帮人的。

    可裴慎和他说的不是这回事。

    裴慎因为知道何静生查裴岘在漕运上为运粮船放行, 用了私印, 所以才去查的冯直, 继而查到冯唐。

    这才让他吃惊,冯直和冯唐两兄弟,居然不声不响配合着陛下在江南大开杀戒的时候,将江南大族收割了一场。

    几百万两的白银不是随便说说。

    裴慎查到这个结果也是惊讶异常,看不出来十几岁的婉淳公主,不声不响做下这等大事。

    裴岘皱着眉听裴慎说完,很久都没说话。

    他终于想起来,赵幼澄问他,如果我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她从入京开始,就格外小心翼翼。敢赌上一条命就为了住在太微宫。

    可见她早就防备着周太后和陛下,避免被周太后当棋子。比起周太后,她更愿意做陛下的棋子。

    他打开信,将赵幼澄在江南做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细细看过去。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聪明少见。

    而他阴差阳错也做了她的烟雾弹,用来扰乱其他人的视线。

    没有人会想到,她能顺着陛下的意思,顺势压下江南的粮价。

    他保守估计,她手里的粮食可比江南的秋税,甚至能供辽东总共十万兵马一年的嚼用。

    裴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二爷做的,因为那次是婉淳公主写信托他放船,当时就是裴慎办的。

    裴慎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的妻子太聪明,但就因为太聪明了,动作太多,总有疏漏的时候,就比如眼下。

    这个锅他不得不背,万不能让人查到婉淳身上,查到他身上,是武将乱朝政,要是查到婉淳身上,加上最近赵诚身份敏感,他们姐弟就麻烦了。

    “这件事不要声张,只管让他们去查,记得不要让人查到阿鲤身上,你做严实一点,把冯直扣下,让他少说话,冯唐那里知会一声,他知道轻重。”

    裴岘知道,冯唐是赵幼澄的大管事,他知道轻重。

    裴慎知道,二爷现在是驸马,婉淳公主好了,他也就好了。婉淳公主若是出事了,二爷也会很麻烦。尤其太平王现在敏感。

    冯直被裴慎直接扣在河南。冯唐刚回京就被请到裴岘的书房了。

    因为裴荀已经知道弟弟在江南作乱背人弹劾了,他怎么也不相信,他查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会是弟弟。

    裴荀严肃问:“当真是你做的?你手里没有那么多粮,更没有那么多钱,你拿什么下注?”

    正说着冯唐进来。因为裴岘可能需要兄长帮忙,所以他必须知道赵幼澄还做了什么。

    冯唐知道驸马,进了书房只管行礼,其他的一言不发。

    裴岘看着他,面无表情说:“和我讲讲,你们殿下怎么在江南,压着世家,将粮价压下去的。”

    冯唐目光闪烁:“驸马说什么,老奴不明白。”

    裴岘长话短说:“冯直在我手里,现在赵诚在西苑,有那么多人等着他的把柄,江南粮价案的漏洞那么多,我能知道,他们不会知道吗?你最好和我说清楚,我才能想怎么替你们圆过去,若是你不肯说,到时候查到你们殿下头上,到时候就不是一桩案子了。”

    赵诚继承的位子,可就没了。

    冯唐也知道轻重,要说冯直在他手里,他宁可舍了弟弟,也不可能出卖殿下的。

    可赵诚的事情是大事。

    冯唐看了眼裴荀喝着茶一言不发,斟酌说:“殿下真心为了江南百姓,我等更是不是为了赚百姓的血汗钱,我敢对天起誓。”

    裴岘淡淡说:“我信。”

    冯唐:“那殿下……”

    裴岘:“你们殿下也知道,她初心是好,但她做的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能和户部做对,操弄粮价,这等罪过你也担不起。你们殿下更不能背,尤其是眼下,你明白吗?何况她没有那么多钱的。”

    “太平王殿下的钱全都给了殿下,殿下将在姑苏的家当都典押给了闽商……”

    冯唐也知道,当初时间紧迫,他做的漏洞太多了,驸马能查到,朝廷那帮人也能查到。

    裴荀听着他娓娓道来,心里震惊之余,还是感叹赵幼澄聪明。更多是胆气,一环扣着一环,简直将陛下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顺着陛下的脚步,一切严丝合缝,最重要是时间、时机都卡的刚刚好。只要稍有差错都不可行。

    裴岘知道后,才说:“冯直留在河南不要露面,到时候我让人直接送他去西北。你就留在京中,哪里都不要去,记住了,你去年高崎案后,就回乡祭祖了,没有去过江南。”

    冯唐到底是文敬太子东宫出来的人,诚恳说:“裴大人不必如此,若是真的查到老奴身上,只管将老奴交出去就是了,殿下和小殿下年幼,自然辖制不住我等东宫旧人。我虽是奴仆也知道殿下的宏愿,死也不冤屈,就当是我为大周敬忠,也为文敬太子敬忠。”

    冯唐说得情真意切,裴荀听得感喟,裴岘却没那么多话,只说:“没那么严重,你们殿下只有你们几个得力的人,只管守好你们殿下就是了,今天的事不可让她知道。若是江南那边有什么消息只管和我说就是了。去吧。”

    等冯唐走后,裴荀很久才说:“我让人查了很久,都只查到那个冯直身上,没想到居然是……”

    裴岘笑了下说:“我知道她聪明,只是没想到她下手这么重。”

    裴荀问:“这件事会一直被究查,总要有人来背。”

    裴岘很是无所谓说:“那就我背吧,陛下现在顾不上查这些,查到我身上,也无甚。”

    他话虽这么说,但也知道,他的官职很可能是保不住了。

    裴荀比他想的更严重,但裴荀至今还是户部尚书,他还在养身体,闭门不出,但朝中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些。”

    裴岘也宽慰哥哥:“没事,最迟年底陛下定下太子,那些举棋不定的人也就安心了。”

    裴荀摇头:“陛下身体等不要那么久,到时候才是起乱的时候。”

    裴荀太知道权力交替中出的乱子了。

    “我知道,太微宫那边暂且没出事,就不会有事。”

    当晚回了太微宫,赵幼澄还在整理最后的书册,见两日都不见人的裴岘回来了,问:“陛下要动兵了吗?”

    裴岘看她一眼,摇头:“没有。”

    赵幼澄好奇:“那是出什么事了?”

    “江南来的消息,漕运上在查去年江南粮价的案子。”

    赵幼澄面无异色,问:“是有什么不对吗?粮价降下来是好事啊。”

    裴岘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是好事,但这种事,不好说。毕竟能操弄粮价这样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赵幼澄没等到冯唐的消息,所以并不知道朝中已经有人开始弹劾裴岘。

    她根本不在意说:“要是能整治吏治,何必让江南大族乡绅们猖狂成这样,连富庶的江南都盘剥百姓到这等地步。”

    她言语中都是不屑,可见对陛下整治江南是看不上的。

    裴岘心里好笑,又觉得她窝在这等地方,有些可惜了。

    都说赵诚早慧,她丝毫不比赵诚差。才十六岁的年纪,能收割江南世族几百万两白银而全身而退,他都未必能抓得住这种机会。

    裴岘也只是问了句,不想她起疑心,不再提起了,站在她身后看了眼她整理的东西。

    她写东西很认真,尤其绘制堪舆图十分了得。

    “若是改日我需要地图,一定找你绘制。”

    赵幼澄丝毫不吝啬:“那你需要带我去看山川河流,我总要看过才能绘制出来。”

    “你这些不都是参照地方舆图绘制出来的吗?”

    赵幼澄否认:“有参照,但更多的是,我看了每个人的游记,根据记录推算出来的,比如我路过江都,水陆山川,从北上的运河沿岸开始绘制……”

    裴岘听到最后问:“你一路上不是病着吗?”

    赵幼澄仰头看他一眼;“我病着,和我一路上记录山河地理并不冲突。”

    裴岘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心里轻叹了声。

    十一月十九日安成公主大婚。

    陛下在西苑受公主拜别,第二日左书房中内阁议政。

    这是停了大半年的议政,再次开始,主要议继承人。

    所以这次也多是沉默,马廷庸一反常态,选了太平王。

    吕大人这次选了庆王一脉,而张玉提起了驸马裴岘被弹劾一事。

    赵晖淡淡应了声:“此事暂且不提,今日主要议择嗣继承的事。”

    第117章 年底

    ◎太子初定◎

    左书房中气氛不自觉的低沉, 便是陛下脸色也不对,但没人敢说什么。

    马廷庸表达了太平王继承正统后,周宪实依旧一言不发。

    赵晖问:“周卿以为如何?”

    周宪实被点名, 按理说他是拥立太平王赵诚的中坚力量。

    但这几个月来, 周家闭口不提太平王,也不曾入宫和周太后有过任何交流。

    但周家属于太平王一体系,是不争的事实。

    “此时臣不当提议, 应避嫌。”

    赵晖看他一眼,淡淡说:“不碍事, 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周宪实长话短说:“按先例,是要择文敬太子一脉的。”

    他一句话将结果钉死在这里, 且毫不避讳。因为他知道, 他选不选赵诚都没有用, 康亲王等人已经定下了, 现在只是清理赵诚身边不安定的因素。

    陛下要带着储君,开始为储君铺路了。

    而他若是稍有不慎, 就是第一个被清出局的人。

    他想了又想,才说:“眼下除了上京城,对择嗣继承一事炒的不可开交, 更有甚者, 在讨论将来记载‘还政于嫡支’,还是过继继承,若是将来有了争议,宗庙上不好记载。”

    子嗣向来是重中之重,更不能混淆血脉, 赵诚肯定是文敬太子的嗣子, 嗣子不能过继。

    赵晖也知道过继赵诚, 不现实。再者他不想承认‘还政于嫡支’这样的鬼话。

    左书房议不出结果,但周宪实将话挑到了明处。

    因为无人表态,康亲王和廉亲王等人不在,勋贵们也不在,这件事内阁不可能定下。所以最后话题又到了裴岘操弄粮价案上。

    何静生的奏折已经到了,赵晖始终没有下决心处置裴岘。

    实话讲,何静生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压实就是裴岘所为。

    但何静生说了一句:裴蕴玉之过,不单单在粮价,他几次往返江南,对江南的控制非众人所知……

    赵晖看张玉的弹劾,见内阁中无人为其说项。

    他也不想赵诚对裴岘太过亲近,他能用裴岘,但赵诚不可以。

    其中的道理,赵诚大约是知道的。

    赵诚的聪明,他很喜欢。

    但大约是太聪明,赵晖总有种遗憾,这样的聪明没有得过他的教导。

    内阁中六部政务都不能处理好,更何况这种关乎国本的大事,漕粮现在都没有启程,说是年后到达通州太仓,但看眼下年后怕是难。

    赵晖听着几个人低声商讨,最后说:“那就撤裴蕴玉京卫营指挥使的职务。辽东经略使。令其闭门思过,若是江南粮价案刑部有传唤,随时配合。”

    左书房的人都面色凝重,齐声应声。

    裴岘被弹劾到革职,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

    左书房的关于裴岘的处罚结果,是江南文官集团极力促成的,这个结果也是赵诚最早知道的。

    江南的事情是赵幼澄做的,他最清楚,乃至现在他都是个穷光蛋,他的钱全给了赵幼澄。

    吴顺有些惊慌失措,进来慌里慌张说:“陛下撤了驸马爷的职务。”

    赵诚握着笔,稳稳说:“不要慌张,你慢慢说。”

    吴顺说完后,他想了片刻才说,等晚饭后我去召陛下问问。

    吴顺惊呆了,问:“殿下不可!眼下不能乱来。”

    赵诚笑了下:“想什么呢,我就是想问问陛下,明年开不开恩科。”

    吴顺其实想问,要不要给太微宫递个消息。

    赵诚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说:“不用多说,这会儿这帮人出了西苑,满朝上下都知道姐夫被革职了,阿姐知道怎么做。不用你多嘴,记住了,什么都不要多做,尤其在这里。”

    吴顺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急躁了。殿下始终是这样,冷静且自持。

    吴顺心里佩服,他深知将来殿下登上大位,他依旧会跟在身边。这样的野望,只要是人都会有……

    众人出了左书房,消息就被带出来了,赵善易就听到了风声,他等到晚间下值,直奔太微宫而来,赵幼澄也是冬凌那里得来的消息。

    冯唐已经回京来了,但冯唐闭口不谈,只交代了江南案已经脱身,何静生没查到太微宫身上。

    赵幼澄才知道,是裴岘被何静生查了,或者说是被周聿昭查了。

    赵善易来的时候,裴岘并不在,赵幼澄面色凝重问:“是为了师叔撤职的事吗?”

    赵善易见她知道,问:“怎么回事?裴蕴玉怎么会牵扯到操弄粮价案中去?这帮狗东西,逮谁咬谁。”

    赵幼澄沉沉说:“是我做的。师叔不知道。”

    赵善易其实并不清楚这回事,但也被她的话惊住了。

    下意识问:“你又干什么了?”

    赵幼澄:“此时说来话长,此时没有经过刑部,只是内阁议政就弹劾一事,陛下作出撤职反省的处决,大约是不会有后事了。”

    她心里清楚,不经过刑部,那就是陛下不想裴岘和她离赵诚太近。

    她又劝赵善易:“你守好京城,入腊月了,很多事不好说了。”

    赵善易没想到她这么镇定,赞了声:“行了,你既然知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刚要起身,裴岘才回来,他和往常一样,见赵善易来了,就知道今天的事赵幼澄知道了。

    他先看了眼赵幼澄,见她毫无异色。

    他才和赵善易去了书房。

    等赵善易走后,赵幼澄问:“是不是当初漕运上,粮船被扣,那里开始的?”

    章嬷嬷进来刚准备问是不是可以准备晚膳了,结果裴岘扬扬手,让她先出去。

    他起身倒了杯茶,将茶递给赵幼澄,才说:“不过是无谓弹劾,不是什么大事。”

    赵幼澄放下茶杯,问:“你知道,粮价有我的参与,是吗?”

    裴岘两手拢在椅背上将她拢在怀中,听得笑起来。

    赵幼澄见他这样,就知道他为自己顶罪了,默认了何静生等人的弹劾。

    大约是这个雷太大,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经不住查,一时间百感交集,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没想到裴岘将人直接抱起来,闷声说:“晚膳晚些吃吧。”

    赵幼澄本有些想哭,结果被他搞得面红耳赤嘟囔:“章嬷嬷已经在等着了……”

    直到酉时都快过了,东卧房里,碧纱窗的门才打开,赵幼澄的暖炕上很热,裴岘耐不住屋里的热,经常在屋内穿着单衣。

    赵幼澄的东卧房里原本很宽敞,现在也满了,里面添置了很多裴岘的东西。

    她雌蛾看围着被子靠在靠枕上:“我都说了章嬷嬷等着准备晚膳,我都没脸了。”

    裴岘毫无自觉,对她的抱怨仿佛没听到,自己推门出去,赵幼澄又喊:“你穿件衣服再出去。”

    门外的人丝毫不以为意。

    等他再回来,端着晚饭就进来了。

    将炕桌摆好,伺候她用晚膳很周到。

    赵幼澄想生气都找不到机会。

    裴岘大约是没有胃口,只是随意坐在她对面,将鸡汤小馄饨放到她面前,赵幼澄尝了口,她饿坏了,尝了口问:“你不吃吗?”

    裴岘只是淡淡说:“你吃吧。”

    等她吃完了,只吃了几个春卷。他才将剩下的一扫而空,然后端着盘子出去了。

    剩赵幼澄一个人干瞪眼。

    一整晚谁也没有进来过。

    等他再进来,赵幼澄问:“你和我说句实话,到底有没有事?”

    裴岘看着她的眼睛肯定说;“没事。”

    赵幼澄问:“那明日开始,你就闭门不出了?”

    裴岘看着她笑了下,才说:“大约是陛下觉得我年纪不小了,该……”

    “你出去睡!”

    赵幼澄不准他胡说,她脸皮远没有他那么厚,也说不过他。

    裴岘说完才伸手摸摸她未干的头发,说:“安心在家就好,上京城最近风大,我猜定下太子大概就是年前的事了。到时候弹劾我的会更多,不用在意。”

    赵幼澄问:“朝中会乱吗?”

    “为什么乱?”

    “浙、闽等文官们可不一样,九叔掌管漕运,到时候支持九叔的人那么多……”

    裴岘替她盖好被子,淡淡说:“陛下手里有兵,文官的嘴挡不住刀刃。不用操心了。”

    赵幼澄一听也是,康亲王的长子就在山西。

    她想了一下,若是赵诚为太子,那宫中……

    “若是年前定下,皇祖母那里……”

    赵幼澄说了一半,裴岘也知道意思。

    “陛下会替储君考虑好的。”

    赵幼澄问:“那周聿昭为什么去江南?他不可能为了寻什么道人,更不可能是为阿弟,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什么?”

    裴岘其实猜到了。

    周宪实两边下注,而且周宪实更倾向于庆王世子。

    大约是赵幼澄姐弟和周家几乎形同陌路,周宪实这个人很现实,也不讲什么情谊,

    他只相信利益。

    所以他选了庆王,但也不曾放弃赵诚。因为他知道赵诚胜算更大。

    或者说,他就是搅浑水。

    周聿昭在江南为了查庆王,他想查的人太多了不止是庆王。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等京中的消息传来,裴岘被革职闭门思过,他看着信,沉着脸很久都没有说话。

    可见对这个结果是不满意的,他没想到陛下最后会护着裴岘,没有让孟廷元着手查办,曾庆国已经准备好彻查裴岘了,结果陛下都没让刑部沾手,就将这件事按下去了。

    可见,裴岘还是深得圣心。

    又或者是,陛下舍不得动他,是因为还要用他。

    那就是储君。

    周聿昭一想,就知道自己该回京了。

    陛下大约会在年前定下太子,赵诚和赵旭两人在西苑将近半年了。

    这种事可不能拖太久,陛下的身体也不允许再拖了。总要留下他教导储君的时间。

    第118章 定太子

    ◎择日入主东宫◎

    赵晖知道现在朝中很混乱, 江南文臣并没有偃旗息鼓,只是因为高关澄死了,他们畏惧于他手里的刀, 因为他手里握着辽东以及京畿兵马, 江南大营尚且在文官手中。

    庆王在江南犹如太上皇一般,江南士族乡绅对他多是奉承,他也知道。

    也可能是他有意放任。

    他放纵庆王在江南揽财, 放任庆王府的人在朝中活动,或者也是想看看, 赵诚或者是周太后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至今,宫中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想起来莫名有几分寂寥, 大约是周太后这次赢了吧, 她的耐心变长了。

    而他已经没时间和她耗了。

    延嘉殿中, 周太后见宫中的嫔妃相偕而来, 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意这会儿了。

    最着急的人, 反而不是她了,是宫中的这些妃嫔们。

    云姑奉茶后,其中一位嫔妃问:“等除夕的时候, 我等陪母后守岁。”

    已经进了腊月, 延嘉殿内温暖如春,周太后想起弟弟的信中所猜测的。

    淡笑说:“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年纪大,那就除夕那夜,都来延嘉殿用晚膳。一家人和和美美再好不过了。”

    可见陛下的身体不好,这些人也开始为自己的往后考虑了。

    赵诚能不能承嗣, 宫中这些人很关心, 若是赵诚承嗣, 她们只需要跟紧周太后,往后几十年或许还能有个着落,若是庆王世子承嗣,她们都不知道去拜哪座佛。

    周太后任由她们靠拢,等人散去,她才问:“听说裴家的驸马被革职,阿鲤那里可又说什么?”

    文襄:“不曾,太微宫闭门谢客。”

    周太后叹了声:“老身这个孙女,心肠之狠胜过男儿。赵诚倒是心肠软,可就是太过绵软了。”

    她对赵诚的印象,还是赵诚好说话的很,说什么赵诚都不会反驳,谁说的他都能听进去,他又依赖赵幼澄,对往后继承大位,还是有影响的。

    赵幼澄因为裴岘被革职,特意回了趟裴家。等从裴家回来,她才开始回想这件事。

    等见了冯唐和冬凌等在上京城的人后,她才和裴岘确认:“周宪实,是不是在庆王那里下注了?”

    裴岘问:“怎么会这么想?”

    赵幼澄终于和他说实话:“我盯着他很久了。在最初入京的时候,我曾在那间书画楼上看到的不可能出现在市面上的画,就是他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侥幸,可没多久我就遇刺,之后就断了消息。周宪实从前是江南派文官,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可后来你也看见了,他在淮南赈灾中脱颖而出,入了陛下的眼。陛下想用他抵制内阁中江南派的人,效果很不错。可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沉默话少,独来独往,这样人的很危险,是不是?”

    裴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周宪实这么关注,很少人会盯着周宪实。

    若是她说是直觉,他是相信的。

    可是赵幼澄说:“我一直怀疑那次遇刺,是他对我动手。他不希望文敬太子一脉有人活着。”

    因为他需要皇祖母为他挡在前面,他想要权倾朝野,他想摄政,他想要的很多。

    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了,康亲王没死在广州,高关澄死的太突然,阿弟康健且是陛下亲自带进西苑,而不是前世那样,他们姐弟被皇祖母扣留在延嘉殿等着陛下驾崩,而阿弟顺势登基,只相信周宪实的辅佐……

    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她已经不惧怕周宪实了。

    “周家在江都,庆王殿下也在江都,至于你说的下注,也是有可能的。”

    赵幼澄见他说的不确定,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太了解他们了,现在的阿弟比起赵旭,更显然庆王一脉更需要他。

    “不用管他们,昨日康亲王府的老夫人给我送来一些辽东的参。”

    老夫人几乎和她明说了,宗亲会选赵诚。

    江南的弹劾的折子还是源源不断,这次弹劾的是张克定……

    腊月初三,马廷庸上奏陛下还政于嫡支,文敬太子一脉只剩赵诚嗣子,且已封王。不可过继。

    张玉等人附和,但又提议可择庆王一脉为嗣子,陛下子嗣继承才是正统。

    吕大人也附和了张玉的提议。

    内阁中分成了两派。

    在西苑的左书房中,陛下申斥了马廷庸,并散了议政。

    这个信号实在太清晰了。

    上京城立刻变了模样,庆王府门庭若市,庆王妃更是几次进西苑探望皇后娘娘。

    腊月初八,马廷庸告老,陛下挽留。

    腊月初十,马廷庸再次告老,陛下准了。

    朝中已经分派清晰,陛下这个信号让人几乎明了,他就是择庆王世子,继承大统。

    赵幼澄也拿不定主意了,毕竟陛下的决定才是最终的决定。

    她甚至开始和裴岘商量,赵诚的封地请在哪里,或许她带赵诚回姑苏去。

    她的担忧都写在脸上。

    连延嘉殿的周太后都召婉淳公主入宫。

    腊月十三,赵幼澄入宫探望周太后。

    所有人都盯着这几个人,赵幼澄知道,皇祖母急了。

    她照例带着冬葵入宫,章嬷嬷眼巴巴想跟着她去,赵幼澄丝毫不以为意,连裴岘问是否陪她去,她都没当回事。

    等她走后,章嬷嬷才和裴岘坦白,她早已经和太后娘娘交恶,两人早已相看两厌。

    裴岘这才驾后追去。

    赵幼澄这次来延嘉殿,十分坦然。

    她一直知道皇祖母不甘心,等进了延嘉殿,周太后也不再和她叙旧言,直接问:“你弟弟眼下是关键时刻,你的驸马惹出这样的麻烦,你不该去和陛下请罪吗?祖宗之法,既然先帝请宗亲庇佑你,你不该为你弟弟去请宗亲庇护吗?赵诚是长孙,继承大统是应该的。”

    赵幼澄看着她调理分明的要求,问:“皇祖母既为长辈,又是陛下的母后,不该直接去问陛下吗?皇祖母愿意服软,我觉得陛下定然会领情。”

    周太后被她顶撞的有了怒色。

    “赵幼澄,我是将死之人,早晚到地底下去。可你弟弟一辈子的前程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了,你做长姐,该庇佑你的弟弟。你忘记你父王给你的嘱咐了吗?”

    赵幼澄:“皇祖母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驸马惹了祸事,陛下才恶了阿弟。那皇祖母可知道,是周聿昭一心弹劾驸马,是何静生钻营查驸马,您的弟弟和庆王交往过甚,你都知道吗?我很难相信,您是真心为了阿弟。毕竟周家一门双侯,对我们姐弟可没有讲情面。”

    “你胡说!”

    赵幼澄静静看着她。

    她的眼神像极了裴岘看人的时候,静无波澜的模样。

    大约是赵幼澄的态度太笃定,又或者是她自己知道周宪实没有她想的那么老实。

    最后她终于说:“你拿出证据来,我就信你。”

    赵幼澄摇摇头:“我不可能拿到证据的,皇祖母信不信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祖母要知道,您是赵家的太后,不是周家的家主。忠勇侯是否支持庆王一脉,也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您要说动康亲王府这些宗亲勋贵们。”

    她愿意和皇祖母讲和,就是让皇祖母自己去和周宪实对峙,别来烦自己了。

    文襄见两人火气降了一些,才和赵幼澄说:“娘娘已经约了这位宗亲的夫人们,腊月十五宫中赐年礼。”

    赵幼澄看了眼文襄,老得厉害,才说:“那就好。”

    周太后见她态度缓和了,又说:“他年纪小,搬进西苑那么久,你做姐姐的该进去看看他。”

    赵幼澄温言说:“我当日见过了,他在西苑中安好,让我不要惦记他。西苑中人多嘴杂,不要多打搅他。”

    周太后皱着眉,想了片刻才作罢,淡淡说:“也好。”

    赵幼澄这次没有和周太后起冲突,她自己知道两人都是为了弟弟。

    赵诚在西苑中对外面的消息都知道,就算不知道,陛下也会让他们知道的。

    朝中关于赵旭过继的事情已经尘嚣甚上,尤其马廷庸出乎意料支持赵诚,而后马廷庸又致仕,这个信号太直接了,朝中已经几乎确定定下了赵旭。

    赵诚听着吴顺讲学,吴顺这两天很沉默,尤其马廷庸告老之后,吴顺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赵诚依旧毫无急色,甚至能听到隔壁的笑声传过来。

    吴顺低声说:“殿下,怕是就这几天定下了。”

    赵诚看了眼安成公主送来的礼物,冷静说:“复习吧,这些事少说为妙。”

    吴顺见他冷静,就悄声问:“殿下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诚看着他的眼睛说:“陛下不会选赵旭,你相信我。”

    吴顺惊讶看着他。

    赵诚问:“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吴顺点头。

    赵诚笑了下,才说:“你自己想,想明白了,就准备搬到东宫以后这么管理。”

    吴顺听得满露喜色,但随后又嘟囔:“殿下不要消遣我。”

    赵诚起身站在门口深呼了口气,轻叹:“该结束了,来年怕是不太平。”

    腊月二十,陛下遣赵旭回宫去探望周太后,陪周太后过除夕。

    庆王谢恩的折子隔天就到了西苑。

    腊月二十三,陛下在西苑发中旨,定文敬太子嗣子,太平王赵诚为太子,择日入主东宫。

    第119章 除夕前

    ◎万事终了◎

    陛下的旨意没有提及是还政于嫡支, 还是择嗣。

    但是突然就定下了太子,朝中所有人都有些被这道圣旨砸懵了。

    只有知情的几个人都稳稳当当的闭门谢客。

    腊月二十三那日,赵诚在礼部堂官的陪同下, 薛礼从头到尾都跟着他, 他入太庙祭祖,祭拜祖宗后,回西苑后, 他就被召进左书房。

    赵晖看着他跪下行礼。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他没有用朕,就是和赵诚亲近的意思。

    赵诚想了想说:“我在宫中长大, 师从太子少傅韩璜韩大人,大约对朝政自幼熟悉吧。”

    他并不提宫中周太后的原因, 也不提起父王。

    赵晖就喜欢他的聪明, 其实赵晖从前也没发现他的早慧, 直到择嗣这个决定之后, 他才让杨寿山认真观察两个侄子,并和韩璜了解赵诚的学业。

    他才察觉到赵诚的聪明。

    赵晖淡淡说:“你是朕选的太子, 所以不要辜负朕的期望。赵旭将来封王,你皇祖母会安抚他的。你只管专心学业,至于朝中的事情, 朕会一点一点教你。”

    赵诚知道陛下知道他的态度, 他不可能和皇祖母亲近,更不可能和周家亲近。

    “是,儿臣谨遵陛下的旨意。”

    赵晖看着他抽条拔高的身高,叹道:“你姐姐把你养的很好。”

    赵诚这才腼腆笑了下,才说:“确实, 阿姐不怎么在意我学业好不好, 只在乎我身体够不够健壮。”

    赵晖感喟叹了声:“婉淳有长姐的风范。”

    赵诚见陛下夸姐姐, 眼睛里也是笑意。

    赵晖才说:“回去吧,明日开始,就在西苑上课,太子太傅韩璜,剩下的老实都是天下的大儒。”

    赵诚问:“韩大人列出来的书,儿臣都看得差不多了。”

    赵晖问:“差不多是差多少?”

    赵诚迟疑了一下,才说:“四书五经已经看过了……”

    赵晖以为他在说大话,赵诚被他当场考问,他确实随意背诵,怎么考都无所谓。

    赵晖有些蜡黄的脸色有了笑意。

    笑骂了声:”混账!”

    不知道是因为他骗过宫中那么多人,还是因为他骗自己。

    赵诚也有些顽皮躲了下赵晖砸过来的折子,告饶:“这样就能免了先生每日加派功课……儿臣也不是故意的。”

    赵晖男的笑这么开怀,连外面的杨寿山都探头进来看,之间赵诚起身躲在一边,赵晖笑骂:“自己去和韩大人坦白!让朕知道你再敢偷懒,定然不饶你!”

    赵诚告饶之后,才退出去了。

    杨寿山进来给陛下侍奉茶水,见陛下满脸笑意,小心翼翼说:“殿下还小,疏于教导,您多费心些,小殿下定然信赖您。”

    杨寿山至今都在给他宽心。

    赵晖淡淡说:“他哪里是疏于教导,他脑子里整天想着怎么偷懒!”

    他终于放心下,赵诚的早慧是他天生的保护。

    杨寿山没听懂,但也知道陛下今日心情好,所以对今日的太子也心里有了喜欢。

    赵幼澄听到旨意,很久都没说话。

    她目光穿过窗口,看着院子里的青槐,低声呢喃:“阿弟今日加封太子,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章嬷嬷激动的两眼泛泪光。可见对赵诚还是不一样的。

    太微宫中都是喜色。赵幼澄见裴岘从游廊过来,他自从闭门思过后一直都在永嘉寺。

    见赵幼澄过着袍子站在窗前看着他,半阴的天气突然开始下雪。

    已经腊月二十三了,赵幼澄隔着窗问他:“是不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裴岘见她面色开心。

    是不一样了,赵诚加封太子,不久的将来会登基称帝。

    而她是新帝唯一的胞姐,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南下的孤女了。

    朝中不同于太微宫的热闹,出了知情的宗亲府上,其他府上仿佛热闹到了高潮突然被打断,庆王府定在腊月二十七的宴,就这样被打断了。

    和庆王府中的死寂不同,忠义候府中,朱氏才收到信,信中说周聿昭尽量在年前回来。

    又听到今日陛下定下太子,朱氏简直大喜过望,恨不能当场进宫去恭喜太后娘娘。

    她甚至在府中大肆庆祝,刘玉娘正在院子里准备过年事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怔的很久都没有回神,她想起赵幼澄,有些莫名的不知道为什么高兴。

    赵诚加封太子,赵幼澄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将来的尊贵更不必说。

    她甚至理所当然想,婉淳公主那样的神仙一般的人,她的人生就该是这样的。

    朱氏看到刘玉娘有些生气,要是没有刘玉娘这档事,她的孙儿娶得就是婉淳公主,那太平王加封太子,忠义候府的尊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对这些是很明白的,可眼下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今日的大宴她一直对刘玉娘没有好脸色。

    其他人都看好戏,刘玉娘也不在意。

    今日方静云也在位,方静云抱着儿子,坐在一边乖乖的,听着朱氏摆规矩,看着刘玉娘对朱氏也不太上心,她心里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她当初迷恋的忠义候,迷恋的男人,甜言蜜语背后,是这样的陷阱。

    和文敬太子有姻亲的勋贵们都普天同庆,仿佛又见到了文敬太子当年,勋贵们的荣耀再现的当年。

    马廷庸已经告老,听到这个消息,好半晌才回过神,摇摇头笑起来。

    江南派控制着江南的杂税的摊派,陛下一心想整顿江南,可漕粮到了庆王手中,也未必能顺利吐出来,没了他马廷庸,陛下未必就能整顿好江南。

    陛下终究年轻。

    周宪实这一日告假不曾上值,忠勇侯府闭门谢客。

    但来这里探听消息的人很多,大家都以为陛下选赵诚,周宪实出了力气。

    可周宪实自己知道,他属意的是庆王的儿子。

    赵诚对宫中的冷淡,他是知道的。

    所以一听到赵诚当选太子,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陛下不会再用他了,赵诚也不会用他了。

    柳氏见他一整日都在书房里,担忧问:“出什么事了?”

    周宪实摇头:“没事。”

    柳氏一脸喜色说:“听说太平王殿下今日加封太子。终于结束了,这半年来,太后娘娘一直悬着心,勋贵们也都小心翼翼。庆王妃倒是四处活动,听说庆王在江南也四处活动。前段时间都说陛下定了庆王世子,我还为此心焦。”

    周宪实没办法和夫人解释,赵诚对勋贵毫无感情,或者是赵诚对太后毫无感情,对周家更是厌恶。

    柳氏只管说着大年初一进宫祝贺的事情,周宪实一言不发。

    柳氏以为他会安排的郑重一些,结果不见他说话,才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宪实和老妻说:“去准备吧。”

    他甚至想马廷庸肯定是知道了,所以才告老,保了晚节。

    这样想了后,就有些咬牙切齿,康亲王这等老狐狸,肯定是从开始就定了赵诚,偏偏这时候出京巡查。

    廉亲王这只老狐狸。

    赵善易一听到消息,就知道事情定下了。

    他终于长舒了口气,只要太子定下,就能对北方用兵,整顿朝政了,这一年来,朝中乱象丛生,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赵善易见不得那些整日嘴上仁义道德的文官们。

    昨日加封太子,京中彻底乱了节奏,之前去庆王府烧香的那么多人,今日都没了方向。

    他特意去永嘉寺看裴岘,裴岘还在永嘉寺和武师练拳,见他来才停手问:“你今日不当值吗?”

    赵善易是真的佩服他的冷静。

    “西苑今日先生们见太子,过几日等册封典礼后,就过年了。”

    裴岘看他一眼,赵善易就问:”当真不想起复?”

    裴岘摇头:“京卫营在张克坚手里很安全,他做总兵领兵是问题。”

    赵善易问:“那你呢?”

    裴岘没说话。

    赵善易问:“婉淳不在吗?”

    “在。”

    赵善易点点头:“这下,她可是名副其实的长公主了。”

    赵善易觉得赵幼澄实在太适合做长公主了,宗亲中这么多公主,唯有她年纪轻轻让他佩服。虽然他经常说她心眼多,但何尝不是欣赏,她小小年纪,每一步都走的稳稳的,分毫不差。

    内阁中吕大人对陛下选赵诚虽然不理解,但尊重。

    毕竟赵诚占着大义。

    三日后册封大典,赵诚加冠,在辅仁殿加封太子。

    江南的庆王一瞬间销声匿迹,江南官场中的人都噤声了。何静生的折子还是源源不断的进京。

    腊月二十七周聿昭进京。

    他没想到陛下这么着急定下赵诚了。

    庆王这人性情不够坚韧,经不住风浪,被陛下这一枪晃的失了魂。

    陛下到最后都这样晃了众人一枪。腊月二十七,西苑的左书房中出了封王旨意。

    庆王加封顺亲王,庆王世子赵旭加封庆王。

    庆王府的人特意进西苑谢恩。

    终于在年底,趁着年底的热闹声中,将国本定下。

    延嘉殿中,周太后看着殿外的艳阳,前几日的雪才化,她心里的喜悦却没有想象中的浓。

    大约是赵诚始终陪在陛下身边,甚至都没有进宫看她。又或者陛下命赵旭进宫陪太后过年。

    她的儿孙都离她而去,没人愿意亲近她了吧。

    第120章 整顿军务

    ◎开征◎

    大年初一, 陛下命太子代他祭祖。

    赵诚代陛下回宫给太后拜年。

    延嘉殿内一别再见,赵诚成了太子,从前沉默寡言十分乖顺的模样, 现在有了储君的威严, 便变得有些让人不能亲近了。

    周太后看着低眉顺眼给她行礼的太子。

    赵诚并剋有对她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地方,行礼都是按部就班。

    周太后就知道,他当初入宫也不过是顺势。

    但她心里不在意, 毕竟是她的孙儿当登大位。这个太皇太后她做的很满意。

    赵诚垂首道:“皇祖母安,前几日下雪陛下受了冷风, 特遣儿臣进宫为皇祖母拜年,望皇祖母寿比南山。”

    周太后笑盈盈看着他, 笑说:“老身就盼着你能不坠你父王的威名, 能有先帝的伟略。”

    赵幼澄虽然提醒过她, 周宪实不老实, 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弟弟。更相信权力和地位的诱惑,周家人不可能放弃现成的赵诚, 而去投庆王。

    周太后吩咐文襄:“去叫赵旭,他这些日子陪着我一个能有什么乐趣,让他回家去吧, 他母亲也是一个人在府中。合该母子和乐。”

    赵旭在懵懵懂懂中, 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明明西苑中的人都喜欢他,陛下也每次都是和颜悦色,从来不曾罚过他。

    可所有人还是都选了赵诚。

    延嘉殿内,赵诚还要回西苑上课,不能久留, 周太后巴不得他能上进。

    “快回去吧, 顺道将你弟弟带回庆王府。”

    赵诚看了眼寡着脸的赵旭, 轻笑了声:“儿臣遵旨。”

    赵旭太后看他一眼,这才扭扭捏捏和他行礼。

    两人在西苑其实见的时候不多,赵诚是耐得住的人,几乎闭门不出,丝毫不像是十来岁的少年。

    而赵旭是典型的十来岁的少年。

    两人结伴出宫,赵旭还是不甘心问:“为何,我会输给你?”

    赵诚见吴顺想要呵斥,摆摆手不在意说:“你应该回去问问你父王,大约事情出在他身上吧。”

    谁让他不是皇祖母生的,若是庆王是周太后所出,那事情才会变得不一样。

    赵诚没什么能和他说的,边说:“吴顺,让人护送庆王回府。”

    赵旭就这样被请下马车。

    赵诚其实没那么急,但他急着回太微宫,穿过游廊就喊了声:“阿姐。”

    赵幼澄以为大年初一,他不会出西苑结果赵诚还是顽皮,进门也不准通报,直接进了内院。

    赵幼澄听到他的叫声,还不敢相信,喊了声:“阿弟?”

    赵诚穿过回廊,进了正房,见赵幼澄坐在东炕上,大约是受了凉,鼻子有些发红。

    赵诚问:“阿姐怎么了?”

    赵幼澄惊喜的站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她说完才突然意识到,阿弟不可能再回来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可能呆在她身边了。

    她再也不能领着他去山中跑马,再也不能纵容他去玩闹了。

    她眼睛一红,哭着问:“有没有哪里不周到的地方?怎么看你瘦了?”

    赵诚被她哭的吓了一跳,问:“没事,我好好的。阿姐怎么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寒。皇祖母那里我替你告假了,你也不用特意进宫去了。少了些烦恼。”

    赵幼澄看着他说话间,行言举止十分有规矩。

    她舍不得他小小年纪一个人搬到东宫去。

    “陛下怎么样了?”

    赵幼澄现在盼着陛下能长命百岁,能护着赵诚安然成年。

    “不太好。”

    赵幼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诚却说:“阿姐,我想请明鹤先生入西苑。”

    赵幼澄惊愕:“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赵诚点头,看了眼外间,坐在她身边轻声说:“我知道,陛下眼下很不好。”

    赵晖的状况确实很不好,步军都统衙门的人都在京中,赵善易这几个月一直随陛下驻守在西苑。禁中拱卫、羽林卫等禁军一直在负责外围。

    京畿兵马将帅互调的折子,赵晖已经拟好,就是等着年过十五后下发。

    至于能领兵的将领,他已经在物色了。

    登州的杨连,京畿的裴岘,宣府的张望,山西的赵涉……

    他想换了凉州兵马,肃王爷守不住凉州。丁远山暂时不动,只要饷银足够,丁远山是可以守得住辽东。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在铺后路了,若是自己驾崩,九边之镇,必然会有战乱。

    太子能不能顺利即位,都未可知。

    赵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来得及给九边固防。

    赵诚当日回了西苑,就和陛下说了明鹤先生的事。

    赵晖盯着他很久,才问:“太子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人?”

    赵诚和他并不作假,赵诚知道自己的依仗是陛下,也知道自己没长大之前,不可能顺利接到权柄。

    “陛下眼下不能有事,若不然朝中必然生乱,北方蒙古人虎视眈眈,没人能镇得住。”

    赵晖问:“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赵诚认真想了下,才说:“我会足饷足银,先稳边关,再整顿朝政。”

    赵晖问:“整个江南会再次生乱,你怎么办?”

    “杀。”

    赵晖皱眉问:“然后呢?”

    “再抚。”

    赵晖叹气:“杀不解决问题。”

    赵诚摇头:“杀不能治理江南,但换血可以。但是这需要时间。”

    赵晖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叹气,自己远不如他果决。

    他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慰,最后说:“好了,太子回去认真学业不可骄傲。”

    赵诚点点头:“正月十五明鹤先生就能进京。”

    赵晖没想到他这么执着,最后说:“让人进来吧。”

    赵诚笑起来:“儿臣遵命!”

    赵诚走后,赵晖吩咐杨寿山:“太子那边让人盯紧一些,不可让他疏懒。”

    杨寿山陪着笑说:“殿下十分聪慧。”

    赵晖面上也有些欣慰:“就是因为他聪明,所以他太知道偷懒了,韩璜盯不住他的。”

    杨寿山想起赵诚和韩璜对答如流,韩璜根本考问不住他时的惊愕。师生这么些年,韩璜大约也是在西苑才知道他聪明,更是在加封太子后,才见识到赵诚的早慧。

    “殿下到底是孩子,有些顽皮。韩大人哪里能想到他为了躲懒,早慧都不肯让人知道。”

    杨寿山这话虽然这么说,但赵晖知道,赵诚的早慧不肯示人,才是他聪明的地方。

    也是他们叔侄之间的缘分吧。

    赵诚丝毫没有对周太后等勋贵们另眼相看,唯一亲近的只有太微宫的赵幼澄。

    赵晖允许他有亲情,但不允许他私自培养自己的党羽。

    如今看来,赵诚倒是对当年文敬太子一脉的勋贵们并无甚好感。

    见陛下笑起来,杨寿山也说:“这几日殿下倒是经过过问陛下的起居,说是等三月开春,陪殿下去西郊山里打猎。”

    赵晖笑骂了句:“整日就知道浑玩。”

    开年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去年的丰收,户部的账目结余却没有多少。

    陛下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裴岘这些日子虽然闭门不出,但他在永嘉寺一日都没闲着,平日里也时不时回裴家。

    赵幼澄都察觉到他的不一样了。

    赵幼澄因为赵诚的加封,也变得炙手可热。都知道将来她可是比安成公主还要你尊贵。可见命数是不一样了,安成尊贵了那么多年,谁能想到婉淳公主是个有后福的人。

    正月十五一过,明鹤先生再次进京,这次他要医治的是陛下,这次进京是受太子召。

    他也没想到,再见赵诚,他已经是东宫太子了。

    可见这对姐弟将来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

    等人进了西苑,赵诚就说:“先生只管为陛下疗养,孤为你在陛下那里作保了。”

    明鹤听闻后就要跪下行礼,赵诚笑说:“先生不必这样,我与先生是故旧,先生当初帮阿姐的情分,我记得。”

    明鹤哪里敢受他的恩。

    正月二十,西苑发了旨意,端午节,要举行龙舟下水,陛下携百官祭神,祈祷风调雨顺。

    这个消息很突然,仿佛陛下有了好转。

    裴岘也知道自己出发的日子不远了。

    赵幼澄的地理志已经成册,经由赵诚呈给陛下。

    这书花费了她很多心血。

    赵晖自己很喜欢,看着书册,尤其看到北方的舆图,和赵诚说:“婉淳一手绘制图纸的本事,实在是纯熟。”

    赵诚应声:“阿姐十分勤奋,每日都过了子时才睡。儿臣远不及。”

    赵晖知道他不勤奋,他胜在聪明。

    明鹤先生的医术确实奏效,赵晖明显感觉自己身体有了力气,也感觉到松快了。

    但明鹤也直言了,陛下身体沉疴已久,只能温养,他无能为力了。

    就算是这样,赵晖也觉得欣慰了。

    明鹤加封太医院六品医官,驻西苑。

    明鹤的进宫,让周聿昭立刻变得有些尴尬,从前是他为陛下求仙问药,往后可就不需要了。

    他不知道明鹤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朝中关于江南漕粮滞留的折子弹劾了不止一次,陛下始终没有回信。

    正月十五,宫中出旨意,召高崎进京,巡抚山西。

    召张克定进京,入内阁。

    京畿兵马换帅,赵善易依旧不动,张克坚提领武威等三营,安阳侯调任江都,任浙军总兵。

    ……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调任旨意中,大家都知道,陛下要彻底整顿军务了。

    第121章 整顿军务

    ◎开战◎

    赵幼澄听到人事调动, 冯唐巡查完河南仓,又返回上京城,赵幼澄已经猜到他出去躲着大约是裴岘安排的。

    裴岘怕江南的事情牵连到自己, 所以才不准冯唐再来寻她。

    等冯唐再来, 事情已经都定了,冯唐说:“江南那边基本安静,对陛下和太子并没有恶意。”

    赵幼澄问:“那九叔呢?”

    “庆王殿下还是一样, 江都那边的消息说他照样宴宾客,江南官员们现在对他的态度也不敢再过分, 毕竟庆王已经加封顺亲王。”

    赵幼澄点点头附和:“各地粮仓都安好吗?”

    冯唐点头:“殿下放心,一开春就能北上, 到时候粮米贩到草原, 利润翻倍。”

    赵幼澄摇头:“守住粮仓, 不准贩粮北上。和草原的互市上的生意停了吧。”

    冯唐看她满脸不解。

    赵幼澄猜裴岘这么久在家, 丝毫不见焦急,陛下这样频繁的调兵。那就是对边疆动手了。

    他大约是怕自己等不到太子长大。

    赵诚现在和陛下同吃同住, 赵晖仿佛格外偏执,要手把手教导太子。

    试图化解太子不是他儿子的事实。

    “大周早晚会和草原开战的。”

    冯唐听着她说完,惊愕看着她, 但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

    很久之后冯唐才说:“殿下的话, 老奴记住了。这就让冯直回来。”

    赵幼澄:“京中的漕粮没那么多,九边的军饷和辎重都不宽裕,若是到最后,我们的粮食要顶上。”

    冯唐听了没说话,殿下的六大仓, 大约是六百万石, 可以供九边全军半年。而且江南一带低价粮还是能筹到。

    他最后郑重说:“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赵幼澄最后嘱咐他:“除了粮米, 其他的盐铁茶的生意照旧。若是驸马出征,你让冯直跟着他去吧。冯直性格适合在军中谋个前程。放他在江南可惜了。这次高崎高升回山西,他肯定是高兴了。”

    冯唐起身重重谢恩,此刻开始,他们终于重新回到了太子一系中。

    赵幼澄点头:“去忙吧。”

    等冯唐走后,她一直坐在窗前一个人不言不语,等裴岘回来,章嬷嬷早早就说:“殿下今日一中午都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了。”

    裴岘见她眼神放空,轻声问:“怎么了?”

    赵幼澄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着他,很久才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裴岘听得心一紧。对着她一双发亮的眼睛,心里微微叹气,最后说:“最迟三月。”

    赵幼澄听得心一沉,但随即又心里安慰自己这次不一样,这次裴家好好的,裴荀也在安养,阿弟得陛下选中,和皇祖母没有牵扯。

    但她还是忍不住心慌。

    裴岘安慰她:“没事的,凉州肃王爷守军不足,我只是去援守凉州。”

    赵幼澄静静看他片刻,然后转头看着窗外,声无波澜说:“肃王爷性情懦软,但生性贪财。他和草原做生意已经久了,早就没了战意。凉州东西南北四处,很难守,而且你领军此去,就是客军作战,你的兵出发前的开拔银、粮饷都要备齐,再者当地的将领相处如何,这些都是麻烦。”

    她心里有些乱,所以零零总总把能想起来的都说出来。

    裴岘没想到她能猜到他出征,也没想到,她对客军作战清清楚楚。

    他有些叹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曾经梦见他镇守河西,而她到死,他都没能回来……

    裴岘伸手揽着她,轻轻摸摸她耳朵,安慰她:“不是大事,太子年幼,等太子成年,九边安定了,才好继位。”

    赵幼澄眼睛里蓄了泪水:“怎么可能不是大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成枯骨?”

    裴岘见不得她哭,坐在她身边,将人抱过来坐在他腿上,赵幼澄被他像哄孩子一样的模样逗笑了,笑骂:“我又不是小孩子。”

    裴岘:“怎么不是小孩子,阿鲤,你小我十岁,我们注定……”

    不等他说话,赵幼澄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说我不想听的话,裴岘你记住了,这天下和你没关系,阿弟能不能继位又宗亲操心,有陛下操心,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记住你只对我负责。”

    裴岘摸摸她的脸,温声说:“我知道。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赵幼澄问:“你的副将是谁?谁做前锋?”

    裴岘笑了下:“我的夫人要和我一起去吗?”

    赵幼澄:“我把冯直给你,他在江南有自己的人。”

    裴岘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多重视。

    二月底,陛下的状况明显有了好转。能起身赏春色了。和康亲王在颐春园里边散步边说话,身边跟着赵诚。

    陛下说:“这一战户部的压力最大。但不得不打。”

    康亲王也知道,看了眼旁边的太子,只说:“朝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赵晖站在湖堤边,看着远处的山色,淡淡说:“朕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朕驾崩,朕没能中兴大周,始终不甘心。将北面的人收拾了,让那些个人也消停些。”

    康亲王没想到那明鹤医术如此了得,去年年底的时候陛下的身体,眼可见的糟糕,太医院束手无策。

    可翻年,陛下已经能起身,面色也有了改善。

    “陛下的话严重了。”

    康亲王并不拱火,他现在是陛下和众臣的桥梁。陛下和内阁的关系有些僵。

    “周宪实最近在忙什么?”

    “六部的政务繁琐。”

    赵晖淡淡说:“朕想让周宪实巡抚两广和福建,皇叔以为如何?”

    康亲王皱眉:“这是?”

    赵晖:“朕欲让九弟镇守西北。”

    康亲王惊愕看着陛下,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赵晖:“藩王出京,替天子守边,皇叔以为呢?”

    赵诚突然说:“九叔的漕运总督做得挺好的,儿臣以为不需要九叔去。”

    赵晖扭头看着太子问:“是吗?说说理由。”

    “九叔是陛下带大的,九叔对陛下忠贞不容其他人质疑,江南暂且有九叔在,江南的粮草自然能顺利北上。两广和福建调人去巡抚,西北要善战的武将去镇守。”

    赵晖听着他真真假假的话,心里也知道,顺亲王暂且不能动,即便去年他的表现实在让自己很不满意。

    赵诚说的不错,漕运通顺,九弟不敢在大事上给他捣乱。

    康亲王听着太子的言论,十分欣慰。

    “太子殿下说的有道理。”

    赵诚笑着说:“您是我祖父了,叫我名字就是。”

    赵沧笑了下。心理安慰子嗣不丰,但太子聪慧,也是福分。

    二月底,宫中旨意,裴岘任西北总兵,领京卫营兵马六万北上,驻守凉州。肃王爷退守金城。

    赵善易领山西总兵,领四万朔州兵马驻守大同府。

    张克定提领步军都统衙门总督。

    ……

    战事一触即发。

    赵幼澄翻出父王的盔甲,将盔甲擦洗后,给裴岘准备好,他的行囊都已经背好。赵幼澄和裴安和裴慎交代:“这些行囊你们带着,我让冯直跟着你们,记住了,冯直是我的人,你们不能欺负他,他带着粮草去的,你们有困难直接和他说。”

    裴慎是知道这位殿下的本事的,丝毫不敢轻视,郑重保证:“殿下放心,冯直一定完好归来。”

    赵幼澄:“他若是想要拼前程,只管让他去。但你们大人的安危你们要保护好。”

    裴慎点头。

    赵幼澄原本想让她的府兵跟着去,但是裴岘不准,她身边不能没人。

    临行前裴岘回了趟裴家。

    裴荀还是放不下弟弟,兄弟两也不敢和老夫人说,徐氏哭的眼睛通红,握着赵幼澄的手,一再的问:“这,没有危险吧?”

    赵幼澄理解她的心,安慰她:“大嫂放心,北方沿线都有驻兵,到时候互相配合。”

    徐氏是真心的疼裴岘,也没了往日的把男女大防,伸手替裴岘整理好衣衫,忍着哭说:‘你自小就让人放心,从小就刻苦,我舍不得你去学武,你安慰我说一点都不苦……”

    徐氏一边说着一边哭成个泪人,裴岘伸手抱了抱她,安慰她:“大嫂放心,我又不是先锋将军,我是坐在中军。”

    裴荀也说:“好了,去洗洗脸吧。”

    徐氏这才带着赵幼澄进了内院。

    裴荀这才说:“西北的西蒙古军在河套地区,朝廷之前都是抚慰,招安。这次他们叩边掳掠实在是过分了,杀民夫几万人,你到时候不光是盯着敌军,还要注意和当地军的融合。”

    裴岘点头:“粮草辎重都是随军带着。不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裴荀叹气,边军欠饷,加上空饷。边军战力就不行了。

    裴岘安慰他:“大哥放心吧,婉淳在西北有自己的粮仓,必要的时候会支援我。”

    裴荀听得惊讶,而后才说:“举国之战,怎能让她一个公主破财。”

    裴岘安慰他:“只是有备无患,若是到时候西北沿线战事不能速战速决,婉淳……”

    “她能有多少?”,裴荀打断他的话。

    裴岘顿了顿,答:“将近六百万石……”

    裴荀看着他,再一句话说不出来。

    赵幼澄安慰了很久徐氏,裴芝玉见母亲哭成这样,也不妒忌小叔叔,只是和嫂嫂两人一起站在一侧。

    等徐氏平复了心情,才说:“你看我,晚膳就在府中用了再说。”

    赵幼澄安慰她:“大嫂不必兴师动众,等他出发那日,大嫂只管去送他,亲人相送,自然是可以的。”

    徐氏以为今日就是送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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