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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陛下变了

    ◎变的猜忌心更重了◎

    周太后看了眼赵诚, 问:“你觉得呢?”

    赵诚:“我不知道。”

    周太后和他分说:“忠义候年纪小,做事难免莽撞,安阳侯是带兵打仗的将才, 若是能结成亲, 那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你明白吗?”

    赵诚懵懂状:“我大约是懂了。”

    周太后欣慰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赵诚听着周太后和他一一讲起周家的姻亲。

    赵诚问:“那忠义侯和安阳侯结亲,岂不是锦上添花?”

    周太后:“若不是闹的这么僵, 也不失为一门好亲。我原是想让周聿昭娶你姐姐,自古姻亲才是最有保障的。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姐姐嫁给裴家,也不是不可以。”

    赵诚:“裴大人是忠君之人。”

    周太后淡淡说:“忠君?那就要看君是谁。我儿年少天资聪颖, 本不该遭此罹难。可惜了。”

    赵诚看着手里的书, 听着皇祖母自命不凡的评价旁人, 他和赵幼澄不同, 赵幼澄是极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因为得力的是周家, 她最不想听的就是皇祖母的那套正统的论调。

    赵诚却不然,他听的很认真,对周太后讲的那些姻亲故旧都很感兴趣。

    等傍晚的时候, 周太后才问文襄:“究竟怎么回事?”

    文襄不太清楚这些。只将安阳侯府的笑话讲出来, 最后说安阳侯闹到陛下那里了。

    陛下只好做了这个中人,将安阳侯的女儿赐给了忠义候。

    周太后可没有早上听到那么开心了,问了声:“怎么又是这样?”

    文襄哪里知道。

    “明明上次成亲,已经吃了教训了。怎么会又是这么大的教训!安阳侯和他闹成这样,就成死仇了!”

    文襄一言不发。

    云姑劝说:“娘娘莫急, 自古女儿外向, 等那安阳侯的女儿进了忠义候府, 自然是一心想着忠义候的。”

    周太后温怒之后,淡淡说:“他也就在笼络女人身上才有几分能耐。结果连阿鲤也笼络不了,白长一副聪明相。”

    赵诚就住在后面的延禧殿,当初姐姐进宫就是住在这里。

    他低声问吴顺:“你干爹怎么突然被提到陛下身边去了?”

    吴顺看了眼窗外,凑他耳边轻声说:“听说陛下病了。杨寿山将陛下身边的内官清查了一遍,最后才将我干爹提到陛下身边,为陛下起草旨意。”

    赵诚惊讶问:“当真?”

    他虽然是问话,但一下子全明白了。

    为什么阿姐的婚事被提前,宫中的几位公主的亲事都被提前。

    很多细微的细节,他有种直觉,陛下的身体要比预测还糟糕。要不然不会这么紧急。

    包括整顿江南,都感觉不太合常理。

    赵诚点点头,不再问了。

    然后,又想起来问:“忠义候那个妾,是怎么回事?”

    吴顺这个确实打听清楚了,他今日还出宫去替赵诚取东西。

    等他一一道来,赵诚就笑起来,他很肯定是阿姐做的。

    虽然他不知道阿姐为什么厌恶忠义候,但每一次和忠义候的沾上,阿姐总能让忠义候吃这个闷亏。

    上京城的笑柄,这个亏忠义候吃得不冤,毕竟经阿姐这么聪明的人,冲他去的,他再怎么机灵都逃不过去。

    周聿昭确实逃不过去,他心里清楚,对方是笃定拿住把柄,朝着一击毙命而去,就是为了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已经连输两次,心里的火气全被勾起来了。

    从西苑出来,他就开始让人查,何静生也不在,他的人根本查不到当初那个去安阳侯府求亲的兵痞。

    等他一回府,朱氏就开始哭诉,那样一个狐媚子进府,到时候欧满府的名声都被他带坏了……

    周聿昭心中烦闷,没什么耐心说:“那是陛下的旨意,您若是实在不想,我明日抗旨就是了,到时候一并辞官落个清静。”

    朱氏哭到一半,被他吓了一跳,也哭不出来了。

    呆呆看着他穿过游廊而去。

    朱氏这才开始大哭,“我这是为了谁?他倒是给我脸色看了!我还不是心疼他!”

    刘玉娘第一次见周聿昭冷着脸,他向来和颜悦色,风光霁月。

    他翻脸后,刘玉娘心里竟然毫无诧异,也不惊讶。好像他就该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平日里的那张面具让她已经厌烦了。

    她还是好声好气安慰朱氏:“祖母莫急,夫君也是心中烦闷,这种事情我们内宅说一说也没什么,但朝堂上夫君毕竟失了面子。咱就当不知道,让他顺心些。”

    朱氏本能就想反驳她,但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每两日,果真接到周聿昭被撤职的消息。

    朱氏骂道:“这个丧门星,还没进门,就这么害我的乖孙。”

    刘玉娘听着娘家嫂嫂和她一通说。

    小高氏因为刘家家贫,总是来偷偷看她,她也会给她接济一些银钱,但也不会很多。小高氏后来对她也对了几分真心。

    心里感觉这个从前总是一言不发的小姑子,自从进了侯府,整个人的气派就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哪里厉害,但是就是通身的气派不一样了。

    “你也上心些,那安阳侯的千金,就算外面说的再难听,那也是侯府千金。进了府比你身份高,肚子里又有货。你到时候可怎么办!”

    刘玉娘笑着说:“嫂嫂放心,我知道轻重。我是正妻,她是贵妾,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小高氏恨铁不成钢看着她,“你知道什么,这女人啊,说白了就是争个爷们,爷们的心在她那里,她就赢了。”

    刘玉娘听着嫂嫂苦口婆心,竟然毫无波澜,周聿昭的心,她现在竟然也不稀罕了,真是神奇,想想她一个破落户出身,嫁进侯府,已经是她登天的气运了。没想到这才多久,她连侯爷都不稀罕了。

    “我知道,府中还有祖母。夫君虽然没有多喜欢我,但对我向来尊重。只要她不要得寸进尺,我不会和她计较。”

    小高氏最后嘱咐她:“我那族姐不是和善人,你自己小心一些。”

    刘玉娘成婚后,也理解嫂嫂了,点点头,将自己的私房钱给她。

    小高氏这才走了。

    因为安阳侯的千金肚子就要大了,陛下又有了旨意,所以刘玉娘做主择了日子,越早越好,她也想早点把人接回来。

    但安阳侯那边又不满意。嫌日子太紧,嫌礼数不够,嫌忠义候府不重视……

    刘玉娘听着管家一言难尽的回复。

    她心里失笑,一个妾,还要拿腔拿调,我一个正妻进门也缩着脖子装乖,你一个妾就知道身份高贵了?

    朱氏一听,就要闹,周聿昭也知道祖母一直不满意,全凭刘玉娘在从中都转,才将事情定下。

    亲事最终定在半个月后,一切是妾礼,忠义候府的态度很中肯,陛下的旨意,忠义候府可以大办,但是难免不好看,到时候双方丢了脸就不好了,还不如静静等成婚后再说。

    安阳侯府那边,这才不闹了。

    他后来发现妻子是有些大智慧的,虽然平日里话少,但是很聪明。这一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的北宫门副指挥使被撤职,就不能直接进宫了。那玉阳道人这些日子在闭关,等出关后才能炼丹,这些日子陛下性情有些躁郁。让他实在心急。

    再加上他的人才刚刚寻到那个兵痞,那是个无赖,这会儿处理也不能处理了。

    起初他说是自己看见了两人私会,这才上了心。

    等酒醉后,又说,有人给他寻了门好亲,他这才上门去求娶。

    至于谁让他去的,还没有问出来。

    周聿昭起码知道了,就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他,这不是他的错觉。

    等过了几天裴岘再来的时候,赵幼澄就知道,事情成了。

    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裴岘问;“就这么高兴?”

    赵幼澄;“当然。这样皇祖母就不会整日盯着我了。”

    裴岘问:“只是没想到,安阳侯闹到陛下面前,陛下撤了忠义候北宫门副指挥使的职务。”

    赵幼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那真是意外之喜。”

    陛下现在有些避讳他,裴岘也知道,一个生病的帝王,注定会猜忌心越来越甚。

    赵善易也察觉到了,陛下变得很容易出尔反尔。

    前一日说的处决,到第二日会反口,何静生在江南整顿贪污之事,据说手段非常强硬,激起江南很多人的不满,但是何静生有一点非常聪明,就是他会投其所好,到处散布耳目,将各种告密之信统统传回京中,送到了陛下桌案上。

    这个举动极大的取悦了陛下。

    赵善易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因为康亲王对陛下也有了猜疑,和廉亲王聊天说起。

    廉亲王只是淡淡说:“那你以为,我为何要将几位公主的婚事提前。”

    他这话让康亲王十分意外,好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的?”

    廉亲王也不防着康亲王,赵沧若是对他有疑心,就不会和他说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毕竟无凭无据。有备无患而已。”

    康亲王是先帝的叔叔,又是顾命大臣,他对这件事是很心焦的。

    迟疑了很久,才问廉亲王:“宫中,还能诞下子嗣吗?”

    廉亲王看着他,很久才微微摇摇头。

    廉亲王比他看得深,向来比他想的多,既然他能肯定,那就是陛下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赵沧看了后,闭眼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了,咱们两个老家伙不能出事啊。”

    廉亲王这才笑起来说:“是啊,我们这把老骨头,出事了还是要顶上去。他们年轻人什么也不懂。”

    作者有话说:

    又阳了,一直发烧39度,

    等好一些,只能更这么多了,抱歉啦

    简直跟菌子中毒一样,做梦梦见骑着龙飞,骑着鱼海里游,还和火车并肩飞……

    第102章 帝王权术

    ◎令人生厌◎

    廉亲王夸了声:“你们家善易不错, 做事谨慎,也少言。陛下那里很信任他。“

    廉亲王知道自己孙子的德性。

    “也是需要人盯着,不然就翘尾巴。”

    康亲王是宗室的大家长, 辈分大, 威望高,人也很严肃。对小辈们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

    他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提起赵诚。

    廉亲王也看出来他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 一猜就能猜到。

    廉亲王自己说:“前几天家里几个重孙这几天回来了,和太平王一起读书, 太平王贵这几日被太后娘娘召进宫侍疾了,这几日就在我这儿捣乱。”

    康亲王沉着脸, 这也是他没有提起的原因, 周太后实在难产。

    若是将来陛下真的没有子嗣, 怎么办?

    即将面临的问题就更麻烦了。

    他是很抵触的。

    廉亲王也知道他们的难处, 叹气说:“这话本来不该我说,赵琰说, 太平王早慧且过目不忘。已经将藏书阁中的书看了大半,学问极深。”

    赵沧皱眉问:“当真?”

    廉亲王轻啜了口茶;“我不曾见过他,看他姐姐, 姐弟两大约是聪明的。”

    廉亲王很相信赵善易的眼光, 赵善易是他选的嗣孙,聪明不下于他。赵善易能说出赵幼澄属狐狸的,那就是他肯定是确定的。

    康亲王叹气:“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庆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廉亲王皱眉:“轮不到庆王,但他肯定是陛下忠实的拥立者。”

    康亲王大约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择嗣子和还政于嫡支, 可是根本上的不同。”

    康亲王一时愣住, 久久不能说话。

    最后呢喃:“还没到这个程度。”

    廉亲王听着, 也知道这话就是骗骗自己,周太后如今虎视眈眈,倘若宫中不能诞下子嗣,到时候周太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比起嗣子,别说宗亲,百官中必定会分立两派。

    康亲王最后起身说:“这些事还需细细思量,不可莽撞。”

    廉亲王:“按说年纪,我比你大,但你辈分比我大得多,到时候陛下肯定会先问你。”

    康亲王点点头,叹气:“怎么会成这在这个样子,这才多少年,咱们赵家就要连番出事。”

    廉亲王没有他这么有责任心,对这种事情也看得淡。

    所以没接话。

    赵幼澄数着日子等赵诚出宫,可惜连着七八日都没动静,七月初,礼部已经在准备大婚的礼制用的东西了。

    赵幼澄不懂这些,章嬷嬷抱怨:“整日不知道在忙什么,这等大事都不上心。”她没办法,只能去和叶嬷嬷商量,叶嬷嬷也上心了,正在给她做嫁衣。

    太微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很忙。

    但赵幼澄的心思不在这些上,因为江南出事了。

    何静生这次把冯志查住了。

    冯志的关系向来复杂,在江南这些年,他相交的无不是世家大族和京中权贵,每一个人都值得深究。

    但裴岘连着几次去江南,都没有动过他,因为他知道冯志有些敏感,直到后来赵幼澄提醒他,冯志有可能是陛下的人。他才确定了。

    冯唐的信来的很急,等到赵幼澄的手里,冯志人已经死了。

    苏州织造的账目他一把火烧了,家眷都送到广东出海去了,他在自己的宅子中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家中,最后只留下一句诗:向来夫子真知己,近世门生喜负心。

    至于谁辜负了谁,没人知道。

    赵幼澄看着信,说何静生已经在江南大施暴行,举报成风,现在的江南人人恐慌,反朝廷的风声不但没有压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赵幼澄前世就知道何静生是个库吏,但是没想到,他现在就已经是如此心肠。

    为了给周聿昭邀买名声,他会这么拼命。

    此时她还不知道冯志已经死了,但是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冯志,冯志太特殊了,若是他死了,那江南会有塌陷一样的结局。

    她等着裴岘来,结果裴岘被徐氏叫住,徐氏这些时日一直在准备他的婚事。

    “你也不能天天都去,这样其他人知道了,怕要闹出乱子来。”

    裴岘也不回答,问:“母亲呢?”

    徐氏笑说:“母亲睡了,因为和婉淳公主的亲事,母亲很满意,这些时日都开开心心的。你大哥也是,虽然闲赋在家,但教裴康读书,也顺便教我娘家几个孩子,整日忙的很。加上阿静有了身孕,等他做了祖父,过不了几年就要给孙子开蒙了。”

    徐氏言语中全是对未来的期许。

    裴岘笑说:“也是,让大哥不要出门。最近不太平。”

    徐氏:“你大哥也担心你,你自己过去和他说吧。”

    裴岘无奈的笑着跟着徐氏进了院子,裴荀问:“再过两月就要大婚了,都准备妥当了吗?”

    裴岘失笑:“大嫂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裴荀第二句就问:“西苑那边是怎么回事?”

    裴岘看了眼屋子里的人,徐氏便带着人出去了,留他们兄弟两说话。

    “大哥,朝中不太平,你最好不要出去,称病在家吧。何静生已经在江南搅浑了,冯志被查处,已经放火自焚。”

    裴荀大概觉得震惊,好半天才说:“怎么会这样?”

    “陛下和从前不一样,总之,小心为上。”

    裴荀嘱咐他:“我本就是在养病,整日闭门不出,能有什么事。你大婚在即,小心一些。”

    裴岘点点头。

    他今晚来得很晚,赵幼澄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他来后将人抱起,赵幼澄才醒来,问:“你出什么事了?”

    裴岘将人抱回上房,平静说:“没事,和兄长商量大婚的事。”

    赵幼澄才不受他的挑衅,立即说:“你难道没有说,你每晚都呆在太微宫,成不成婚对你都没什么区别吗?”

    裴岘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挑眉问:“是吗?”

    赵幼澄不是他的对手,白了眼才说:“我等了你一晚上,冯志怕是要出事了。”

    裴岘淡淡问:“你怎么知道?”

    赵幼澄话锋一转:“自然是师兄和我说的,我在江南还有些手帕交。”

    裴岘这才说:“冯志已经死了。将自己烧死在自己的宅子中。”

    赵幼澄久久不能平静,前世的冯志也不过是一人被押解进京,见了陛下,最后死在了狱中。

    “陛下是真的失去理智了,难不成他身体不好了吗?”

    “嘘……”

    赵幼澄惊讶看着他,“当真?”

    裴岘摇摇头,让他别问。

    陛下从搬到西苑后,就停了大朝会,只有得召见的人才能见他。

    赵善易说陛下的面色确实不太对,他最近也害怕了,十分小心。

    赵幼澄喃喃:“阿弟还在宫中。皇祖母病不好,就不会让他出宫的。”

    裴岘:“没事,他现在在宫中反而最安全。”

    赵幼澄:“那你呢?陛下对你呢?”

    裴岘:“陛下对我怎么样不重要,你只要记住,遇事去找康亲王府。”

    赵幼澄:“陛下若是不好,康亲王首当其冲会放着我们姐弟两,怎么可能会为我们做主。我甚至怀疑到时候他会不会将我们囚禁起来。”

    裴岘摇头:“不会,太后娘娘也不会准的。”

    赵幼澄还是感慨,她的力量太小了,根本不能自保。

    赵沧和廉亲王聊完后,连着两日都眉头紧锁,连老王妃就看出来他面色不对了。

    母子两闲聊中,老王妃听了他的话,丝毫都不惊讶。

    只是微微叹息说:“还是到了这一步。”

    赵沧问:“母亲知道?”

    老王妃摇头:“从廉亲王采选开始,就不合适。陛下能信道人,哪一件是合理的?先帝几朝都没有修道的传统。”

    赵沧叹气:“这么说来,宫中怕是难以诞下子嗣了。那这嗣子就不好办了。”

    老王妃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既然这一支不能有,那就换一支。”

    赵沧像听到笑话一般,不解地看着母亲。

    “要看陛下的意思,还要看太后娘娘的意思。无非是文敬太子的儿子和庆王,可论亲疏,自然是文敬太子的儿子。麻烦的是择嗣还是还政于嫡支,陛下大概是不会承认还政,那就择嗣。总归是落不到旁人身上去。”

    老王妃几乎将可能都定在了赵诚一人身上。

    让赵诚承嗣,既安定了周太后,也安抚了陛下。

    赵沧也想明白了。

    赵诚以后长大,有了儿子,再承嗣给文敬太子一支就可以了。

    这样也是两全之法。

    廉亲王早就想明白了,但是赵沧不明白他不能点破,只能由他去想。

    赵善易最近越来越频繁回廉亲王的院子里和他喝酒。

    “您说,这氛围不大对啊。怎么有股赶尽杀绝的意思?”

    廉亲王:“总要变一变性情,要不然怎么显示天子的威严。”

    赵善易还是觉得不妥,叹气:“这马大人也是,明明还挺有血性的,被陛下一通训斥就变成鹌鹑了。眼下是抓紧时机备战,北面和建奴可都虎视眈眈。”

    廉亲王问:“南面最后杀一个何静生能止住,北面能吗?”

    他一句话将赵善易问住了。

    赵善易好半天都没说话,他第一次觉得帝王的权术,如此令人生厌。

    第103章 陛下病了

    ◎已经是瞒不住的消息了◎

    廉亲王见赵善易好半天都不说话, 才说:“行了,多大的人了,一惊一乍的。”

    赵善易这才嘿嘿的笑起来:“您这么多年不爱沾染这些, 是不是厌烦了?”

    廉亲王难得不骂他, 甚至有些哀伤:“我两个儿子,都没了。连孙子都折进去了。咱们爷孙两好好过,别想那些没用的。”

    赵善易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总归不会杀到宗亲身上来。

    不要为了权力和地位去算计,不值得。

    “我知道了, 您老保重, 过几年等我再生哥额小子, 您帮我带着。”

    廉亲王:“滚。”

    赵善易大笑起身出门去了。

    但是等赵善易回了院子, 就沉了脸。京中的气氛已经变了,连平日里那群呱噪的御史们都安静了, 可见都不是什么有骨气都人物。

    他坐在中堂一个人沉默,方氏好奇问:“怎么了?”

    赵善易让她也坐下。

    “没事,和老爷子喝酒, 有点喝多了。”

    方氏笑骂:“你有没有谱?祖父多大年纪了?你和他喝酒?他睡了吗?”

    赵善易听着她唠叨只管笑, 不说话。

    方氏唠叨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心情不好。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被骂了一通。”

    方氏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天方氏送两个儿子去永嘉寺学武,顺道看赵幼澄,冯唐打发人来送账本, 连带着西北的特产拉了很多, 都是商队从西北搜罗来的。

    有五颜六色的宝石, 也有各色的手串,各种玉石。

    方氏正好遇上了,赵幼澄就说:“表嫂喜欢什么赶紧挑。”

    方氏笑着说:“居然是上好的昆仑玉。”

    赵幼澄:“管家跟西北来的商队买的。”

    方氏也不深究,方氏根本不知道她手里的钱有多少。

    冬青领着人将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搬进了院子里,赵幼澄和方氏坐在院子里细看,赵幼澄问:“还有什么?”

    冬葵说:“还有一些银器和铁器。一些药材。”

    方氏问:“大婚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幼澄从来没管过,也不太清楚,章嬷嬷就说:“殿下万事不管。哪里知道这些。”

    方氏也知道,她一个未婚公主,礼部说了将来她要去宫中出嫁的。

    “祖父说,等将来,全福人就是康亲王妃。她陪着你进宫去,有她陪着定然不会出错。”

    赵幼澄还有些意外,这些她并不知道。

    方氏走后,冬凌回来说:“冯管事来了。”

    布庄的冯正是冯唐的弟弟,他不同两位兄长的圆滑,但做事胜在认真。

    见了赵幼澄,说:“江南绸缎商的货砸手里了,生丝大跌。价格估计会乱上一阵子。”

    赵幼澄问:“其他的呢?”

    “价格现在乱了,进京的丝绸商被卡在这里了,现在都不敢接手。”

    赵幼澄想,北面一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她还需要和冯唐商量一下。

    “你让我想想,若是要的多,我让冯唐联系你。”

    冯正走后,她就召冯唐来。

    冯唐才进城,满脸风尘,还好奇问:“殿下找我做什么?”

    “江南生丝、坯布大跌,你说……”

    “不成!”。冯唐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

    “殿下大婚在即,还是不要多惹事端,我已经不安全,到时候连累殿下怕不是好事。更何况我们的粮仓还是满的,将近六成的资金都在粮食里面。”

    赵幼澄没办法和他解释,北面若是开战,这些就不光是涨价了。

    “还是买吧,这次我另派人去。剩下的资金能卖多少卖多少,生丝和坯布,三七成吧。”

    冯唐就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

    “殿下何苦要这样?”

    赵幼澄只想握住钱粮,到时候就算是逃命,也心里踏实些。

    她已经在设想,若是最后闹起来,她就带着阿弟去江南逃命。

    冯志是陛下多隐秘的一颗棋子,结果呢,说杀也就杀了。

    她根本不敢保证,现在陛下在想什么。

    西苑中,黄太医跟着先生已经住在西苑了,这里的人不能出去了。

    他进来后才知道,陛下病了。

    这种事,若是泄漏出去就是死,他吓了一跳。每日都惶恐,就会怀念在太微宫的日子,有冬青做的江南糕点,和那位殿下斗嘴,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他开始怀念所有从前觉得快乐的日子。

    赵晖每日服用四次药,请脉六次。

    知情的只有皇后、苏妃、杨寿山,和太医。

    苏皇后看着比赵晖的面色都差,看着赵晖发白的脸色,哭着问:“陛下怎么轻减成这样了。”

    赵晖笑着说:“云檀放心,只是苦夏。”

    苏皇后明知道他哄自己,掩饰自己的失态。赵晖心里都是无力,他有很多的不甘心,有那么多的愤恨,可天不假年,天不给他机会。

    他这么多年勤恳,不曾奢豪,也不曾薄待百姓,可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人不甘心的时候,就会有执念。

    比如冯志死后,他又后悔。

    和冯志认识的时候,他还不是太子,两人引为知己。

    这么多年,是他辜负了冯志吗?

    他凭什么那么说?

    他不痛快的结局,就是何静生继续在江南发疯。

    周聿昭趁机进言:冯志案既然已经多有疑点,当初多次南下查问,都不曾上报过,可见还是有疏漏的地方。

    他几乎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裴岘。

    赵晖也知道,裴岘前几年几次南下,但是都没有查冯志。

    他这会儿也已经不去想,裴岘是不是知道冯志是他的人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冯志和那帮江南老臣一样,联合他身边的人,对他阳奉阴违。

    所以他召了裴岘觐见。

    裴岘已经预见碧玺肯定会因为冯志案召见他。

    赵晖的脸色很差,眼神阴郁,盯着他问:“这些年,你外出办案,可有什么对朕隐瞒的事情?”

    裴岘答:“不曾。”

    赵晖又问:“有人举报你和江南诸臣私交甚笃,你怎么说?”

    裴岘:“臣于朝中大人们均无私交。”

    赵晖冷冷说:“那冯志,你怎么解释!”

    裴岘:“当年冯志的证据是呈给内阁,是经过内阁大人们审查,刑部孟大人也不曾有异议。”

    赵晖像是见不得他狡辩一般,将手中的镇纸拍的作响,让垂首在一边的王弼都抬头看了眼裴岘。

    最后裴岘被申斥之后,赵晖令他闭门思过。婚期之内都不准出门。

    但并没有说影响他大婚的事。

    周聿昭听着内官和他报来消息,沉着脸听完后,什么话都没说。

    他眼下重新得陛下的宠信,是因为道人已经开始炼丹。

    方静云已经进府,他和安阳侯彻底成了仇人。

    府中成了修罗场。

    刘玉娘并不和方静云说什么话,但朱氏和不是吃素的,连刘玉娘这个侯夫人都在朱氏面前站着。方静云更没资格了。

    每日被叫进来被劈头盖脸骂一通。方静云哭成泪人,第二天就肚子疼不能下地了。

    朱氏也不放她回院子,怕她勾缠自己的孙儿,将人留在她院子里保胎,隔着门骂道:“我们忠义候府和那些破落没规矩的人家可不一样,仗着肚子里二两肉,就不知天高地厚。玉娘那是正妻,不论她家世再低,也是正妻,进了这个门就要给她磕头,可不容那等猖狂的人坏了规矩。”

    方静云听的心里暗恨。

    刘玉娘听得好笑,没想到方静云进门了,她在朱氏口中也成了贤惠人。

    周聿昭对内宅的事情并不上心,他关心的是朝中的动向,因为他也知道陛下病了。

    现在再回想叔祖父之前说的话,可见他早就预见了。

    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抓住权力的那一刻,都不会松手。

    唯独对婉淳公主的婚事,他实在意难平。

    婉淳指婚给裴岘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宁愿婉淳一直都不嫁人,但是不能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

    等他收到江南的信,看了后放在烛火上点燃。才起身去了周宪实的府上。

    京中的气氛都很肃静,比起前两个月,大家都已经意识到有些不一样了。

    内阁到了现在几乎已经不议政了,都是陛下直接批复,六部的政务各自处理,最后呈给陛下过目。马廷庸告病,张玉察言观色,周宪实默认陛下的一切决定。

    这也谁周宪实最让赵晖满意的地方。

    周宪实见他大晚上才来,问:“炼丹炉熄了?”

    周聿昭知道叔祖父不赞同他靠这种手段得权。

    “没有,那边有人守着。”

    周宪实嘱咐他:“少进西苑,不该你问的一句都不要问。”

    周聿昭:“陛下是不是……”

    “好了。”,周宪实打断他的话,甚至都不准他说出来。

    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周聿昭问:“那太平王殿下是不是就……”

    周宪实警告地看他一眼。

    “记住了,和太平王殿下没关系。谁也不能被牵扯进来。”

    周聿昭也知道深浅,但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热切起来。

    若是将来太平王殿下承嗣……

    那婉淳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长公主,那样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104章 择嗣

    ◎还是提上议程了◎

    周聿昭的热切是真的热切, 野心也是真的野心。

    延嘉殿中,周太后请了一尊佛像,领着赵诚在朝拜。

    她已经知道了, 皇帝病了。皇帝病了那之前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所以她心情很好,眼神的光彩都不一样了。赵诚只当是不知道她的异样。

    周太后领着他说:“你现在不要出宫,下个月你姐姐就要进宫来了。到时候她大婚, 到时候你和裴家人多接触吧。朝中的百官多见一见,”

    她现在终于也认同了, 赵幼澄的驸马是裴家人这个事实了。

    起码皇帝要是择嗣,朝中定然会吵起来, 多一分胜算而已。

    赵诚举着香, 没说话。

    他不会让阿姐牵扯进来的。

    周太后悠然自顾说:“阿鲤性格就是这样, 少了些温顺。与我们也多有隔阂。对京中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是你还是要和她多加分说, 你们是亲姐弟。将来你有了前程,她才能更尊贵。荣辱与共, 你看安成有自己的公主府,她就没有。她将来还是要靠你,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道理。对老身也是多有怨怼。”

    赵诚听着周太后低声喋喋不休的解释, 一言不发。

    倘若陛下真的病了。

    那就是他的机会了。

    阿姐, 你别怪我,我不想我们一直活在别人的手掌心里。

    夏粮入库,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辽东军报, 建奴北上联合草原黄金部落集结三万人马, 南下侵袭沈州。主将陆丰不敌, 战死。

    消息传回上京城,听说陛下当场昏厥。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所以才被传的沸沸扬扬,京中人心惶惶。

    其实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裴荀和裴岘在家中,裴荀叹气:“今年是丰年,你猜户部的土地税目中纳粮最多的是哪里?”

    裴岘疑惑看兄长一眼,张克坚如今操练京卫营六万兵马,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北上。到现在大家都知道,粮仓在江南。

    “不是江南吗?”

    裴荀摇头:“山西。”

    裴岘听得意外:“江南竟然乱到这个地步?”

    裴荀眉头紧锁说:“前几日户部给事中来看我,江南有人放水掩田,因为被冯志案牵连的上百万亩的稻田,备案在册是桑蚕田。所以快成熟的稻田,直接放水淹了……”

    裴岘知道江南烂了。但没想到已经烂成这样,那些世家大族兼并土地,收纳人口,到最后操控粮价……

    “眼下顾不上这些,丰年是好事,但是要筹兵筹粮,就要一百年治理,一边安抚。备战务必一战破建奴,若是不破建奴,将来会一发不可收拾。”

    裴荀问:“丁远山怎么样?”

    “他立志战死在辽东,挡住建奴是勉力。但挡不住草原部落和建奴联手。”

    裴荀沉吟片刻:“高关澄死后,兵部尚书一直空缺,暂时由康亲王提领,陛下怕是不准人兼任。且等等看陛下的意思。”

    裴岘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陛下根本不想管这回事。他眼下的心思都在上京城,在宫中,在子嗣上,甚至在手中的权力。

    赵晖在左书房中昏厥,立刻在朝中传开了。

    醒来后,苏妃和皇后守着他。

    人醒来后,面如白纸。

    苏皇后像是哭过,哄着他:“陛下不该这样动气,若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只管发落就是了,怎么能气坏了身体。”

    赵晖挣扎着起身,他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避居西苑,也尽量不在臣工们面前露面,可这种事是挡不住的。

    他所有的不甘心,都无可奈何。

    仿佛所有人都嘲笑他,登基十几载,又能怎么样呢?

    不照样没儿子,连自己的都要死了。

    不是真龙天子,再怎么装,都不是真的。

    他闭着眼笑,一个人无声地笑。吓得苏妃脸色都变了。

    苏皇后和他结发夫妻,他们走过最艰难的时候,也一起登上大位,一起分享过最尊贵的时刻。她摆摆手让人出去。

    “陛下,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放心吧。陛下承蒙先帝选中,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这些年天下太平,百姓和乐。陛下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先帝的托付。陛下不曾付任何人……”

    赵晖睁开眼看着她的眼睛,不甘心那么浓烈。

    “云檀,我到底做了什么?老天要这么待我?”

    苏云檀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

    她的儿子死了。她要去怪谁?她能去怪谁?

    帝后二人谈话后,陛下一直都静悄悄的,仿佛在左书房中昏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陛下仿佛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生病这件事,没有起任何波澜。没有给众人任何机会对这件事大肆议论

    康亲王自从知道赵晖昏厥后,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陛下若是有心瞒着,他也只当作不知道,可现在瞒不住了。

    他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况且他现在领着兵部的差事,辽东用兵,必须要重兵。

    康亲王和吕大人等人到西苑探病时,赵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和皇后倾诉一场后,赵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他的面色一眼就看得出来病容。大约是不怎么见阳光,脸上瘦的厉害,有些泛黄,但又突兀的白。

    康亲王看的刺眼,还是觉得伤心,有些难过劝说:”陛下要保重身体。”

    赵晖靠坐在东厢房的罗汉榻上,淡淡说:“皇叔放心。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众卿说说辽东的兵事吧。”

    他说完看了眼在场的人,问:“马大人呢?”

    张玉赶紧答:“马大人身体抱恙,已经告假多日了。”

    言下之意,陛下应该知道的。

    赵晖却说:“马大人上了年岁,杨寿山你替朕去看看。就说朕惦记着他。”

    杨寿山应了声,就出去了。

    留下的人都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张玉吓得再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当晚,马廷庸带着奏折就到了西苑,和陛下商议江南夏粮入库的事宜。

    众人听后谁也不敢多嘴。

    周聿昭听着马廷庸被陛下提出来为冯志案善后。马廷庸而今是去了牙的虎,他有一家老小要保,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幼澄看了眼冬凌的消息,问:“冯直走到哪里了?”

    “他去了两广绕行,大约到湖广一带了。”

    赵幼澄:“催催他,让他尽快北上。”

    前些日宝珍生了儿子,但是她一个未婚的公主不方便去,让人去送了礼。

    听说傅嘉宜被囚禁在院子里,闭门不出。

    朝中风声紧张,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幼澄问章嬷嬷:“若是我的婚事不顺利……”

    “呸呸,殿下说的这叫什么话?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章嬷嬷为她做了所有准备,就等着她大婚了。

    可赵幼澄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她看着地图上的位置,辽东建奴攻下沈州,在向西推进,就能到关口。前世丁远山战死在这里,直到最后关口都不曾开过。

    她还在考虑这些,想着应该有谁去支援辽东。

    没想到周聿昭会来拜访她。

    赵幼澄对周聿昭的到来很意外。

    周聿昭来,是为了赵诚的事。

    赵幼澄穿着常服,见周聿昭从游廊那头过来,她瞥了眼,这位后宅新添了夫人,也不见喜气。

    前世他带着方静云,意气风发到她的公主府耀武扬威。

    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周聿昭进来,见她低头握着笔在写东西,那举止神态让他着迷。

    “见过殿下。”

    赵幼澄连头都不抬,只是问:“不知忠义候寻我何事?”

    “不知殿下可知道,陛下病了?”

    “哦?”,她问了声,放下笔看着他。

    “殿下会太平王殿下,眼下还是住在宫中为好。”

    “这是为何?”

    周聿昭见她始终不肯多想一想,仿佛像是不谙世事的女娘子。

    “殿下心性至诚,但是眼下局势由不得殿下不多想。朝中已经有大人们开始劝陛下立嗣,殿下该知道,文敬太子一脉承嗣,理所当然……”

    “你说什么?”

    赵幼澄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裴岘有好些天都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陛下昏厥在左书房,臣工们都知道陛下身体已经日薄西山。

    周聿昭见她惊愕,以为她吓着了,安慰说:“殿下放心,太平王殿下如今在宫中很安全,娘娘会护着殿下。宗亲们没有理由挡着小殿下承嗣,这样一来……”

    赵幼澄:“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她冷着脸,站起身说:“忠义侯请回吧,让我想想。”

    周聿昭还有很多话,但是见她有些惊慌,也知道她一个深闺中的女娘子胆子小。

    便起身说:“殿下放心,我等定然保太平王殿下安危。”

    赵幼澄又一声不吭,直到看着他走了,她看着冬青将人送出去又进来了,她才平静。

    “我要去一趟康亲王府。”

    她匆匆出门,康亲王府的人也不拦着她,她见了老王妃就问:“老祖宗,我只求一个句实话,我阿弟承嗣的话,做不做准?”

    老王妃静静看着她,问:“阿鲤觉得呢?”

    赵幼澄平静说:“先帝遗命,赐阿弟太平王,就是希望他一辈子自由自在。为何先帝的遗命不作数了?”

    老王妃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

    十分严厉说:“你若是为这事,我可回答不了你。朝中的事情,轮不到我说话。”

    赵幼澄知道,她这么说,就是赞成阿弟承嗣的。

    最后她失魂落魄的回家了。

    心里又安慰自己,这一世不一样的,康亲王安在,裴岘也在,高关澄死了,周宪实缩着脖子当乌龟。他没有权倾朝野,也没有养起来野心,皇祖母也没有那么得力的助手。

    一切都不一样。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想自己要抓紧时间进宫去。

    到时候让阿弟在自己眼前,那样才能安心。

    第105章 召两子

    ◎择一而选◎

    果然。

    赵晖在左书房见过内阁众臣后, 陛下沉疴难返的消息就传遍朝野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立嗣。

    国之根本,在于延续。

    陛下身体沉疴,没有太子, 这是国祚不稳。

    立嗣的声音便传出来了。

    裴岘收到江南的急信, 江南的大族们,极力巴结庆王。毕竟庆王和陛下是亲兄弟。

    宗亲中最亲近的就是文敬太子和庆王了。

    他看着信,信中的描述的送给庆王的礼物, 件件价值连城。

    可见,庆王也有想争一争的意思。

    等他回府, 没想到明鹤在他院子里喝酒,见他回来问:“这几天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陛下沉疴已久, 可是真的?”

    裴岘:“你不是天天出门吗?”

    明鹤握着酒杯的手, 有些许的抖, 最后说;“是,我整日混迹在茶馆酒肆中, 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等真的听到消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突然起身说:“这样,裴老大人的身体暂且安好, 用药也是固本之效, 只要大人不劳心劳神,疲于奔命,寻常太医看顾方子,也不会出问题。我该告辞了。”

    裴岘不会以为他说的是回后院。

    静静盯着他问:“你要回江南吗?”

    “是,我要回江南去了。上京城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我想要的答案等到了。”

    裴岘摇头:“你的卦不准, 起码国祚不会断, 大周也不会出事。”

    没想到他摇摇头:“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早就有新的变数了, 只不过我不相信而已。国祚绵延,大周中兴,这是你们该去操心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裴岘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也不能拒绝他。

    “我知道了。”

    第二天明鹤去了永嘉寺看空悟大师。

    空悟大师问:“你要回去了吗?”

    明鹤看着年老的师兄,惭愧说:“是。”

    空悟大师了然:“回去吧,不必执念。”

    赵幼澄知道他要走了,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先生答应过为裴大人疗养……”

    明鹤一笑:“裴大人已经过了最凶险的时候,接下来的方子只要不改,慢慢调养,不会伤及性命。”

    赵幼澄想起他刚来的时候,满嘴鬼话,连一句实话都没有,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看不上。

    她想到自己的处境没忍住问:“先生曾说我是,早夭之相。先生可否为我起一卦……”

    没想到明鹤拒绝:“我已经三十年不曾摸卦了。谢明松若是放心让你北上,那就是你不会危险,放心吧,这次南下,我也去会一会谢明松。”

    赵幼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已经临近中秋了,宫中已经催她了。

    她领着人一同进宫去了,住在延嘉殿隔壁的含凉殿。

    延嘉殿中这些时日客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姻亲。赵诚每日去宫中读书,剩下时间就是呆在殿内看书,几乎对宫中的传闻充耳不闻。

    赵幼澄进宫那晚,赵诚还陪着姐姐,问:“阿姐再呆些日子就出嫁了,我过几日出宫去裴家送嫁妆。”

    赵幼澄见他满是稚气,笑着说:“这些自有礼部的人准备,你只管读你的书,不要管这些。京中不太平,不要让吴顺离开你眼前,我让彭懿跟着你吧。”

    赵诚摇头:“不用,我哪里都不去,用不到这些。再说了我领的人太显眼不合适。”

    赵幼澄也没什么反驳的。

    事实上,赵诚已经让吴顺将宫中的内官认的差不多了。

    王弼那边传来消息,陛下的心思移动松动了。主要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了,这几日有些咳血,仿佛是整宿的睡不着,眼底青灰。

    赵诚大约有了计较。越发低调。周太后中秋宴请城中的勋贵家眷们,大家也都猜到了意思。

    庆王妃这段时间也不再闭门不出了。

    庆王有了次子,在江南过的太平。临近中秋,她领着儿子到宗亲中送中秋礼,意思不言而喻。

    几次递消息想去西苑看娘娘,但是都没能得准许。

    但庆王妃一点都不气馁她太清楚儿子的机会了。

    眼下陛下嫡亲的侄子,就三个,赵诚,她的儿子,还有庆王刚出生不久的次子。

    周太后这么强势笼络姻亲,朝中更有周宪实、周聿昭这等后族的中坚力量。

    但是她赌的是,陛下和周太后不合。陛下和庆王自小的情谊,庆王向来听话,陛下择嗣子,最终的权力在陛下手中。

    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说保证。

    朝中的人,不站队,也渐渐站队了。

    何静生的帖子来的很快,何静生怪不得是一把锋利的刀,每日的折子还是一样进京,但从江南的乱状,变成了江南官场中,眼下都有巴结庆王的意思。

    赵晖看着折子中,那些原本追随江南文官集团的世家大族,送给庆王的别院,送给庆王的园子,游船……

    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都没有出声。

    朝中择嗣的事情已经是定局了。赵晖甚至问过吕大人:“您觉得呢?”

    吕大人老眼昏花,哭的泪涕涟涟:“陛下不可如此,何至于此。”

    赵晖已经过了隐而不发的时刻,他到底是帝王,权力的传递是本能。对择嗣这件事已经冷静了。

    或者说,他在冷静地审视着每一个人。

    朝中也已经有了不同的声音,他有心放出消息,让那些盼着他死的人去争去抢。

    周太后还是坐的稳稳的,周宪实更是闭门不出,仿佛不知道这回事。

    倒是庆王一脉的宗亲都开始奔走。庆王妃带着儿子四处联络感情。

    赵晖不信周太后,他等着周太后急不可耐的将孙儿过继给他,他等着周太后两眼放光的盯着他这把椅子。只是还没到时候。

    康亲王还在调遣北上的军饷和蓟州兵马支援丁远山。

    奏折给赵晖递了一次又一次,赵晖都没有批复。

    康亲王忍不住了,只能追到西苑来。

    赵晖见赵沧满头大汗,已经中秋了,他还能急成这样,“皇叔作吧。”

    赵沧匆匆谢了声,开门见山:“臣的折子,陛下看了吗?”

    赵晖问:“辽东这次丢了沈州,拿回来的胜算有几成?”

    赵沧被他问住了,可若是不调兵,就不可能拿回来。

    赵晖慢条斯理:“辽东想必也是算准了朝廷会有援军,要是草原部落南下直奔热河一带,兵力补给能挡得住吗?”

    赵沧也想过这个可能:“到时候宽城、隆化的兵马互为犄角,再不济丁远山到时候回援,京畿兵马也可以随时北上。”

    赵晖摇摇头:“所以蓟州的兵马更不能出关。关外的已经失利,让他们自省吧,外松内紧,各部兵马时刻防备草原南下,草原才是大患,建奴不足为虑。”

    康亲王还想说什么,但张张嘴,最后也没说出来。

    赵晖将折子合上,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

    他面色开始泛黄,已经是精力不济,抓紧时间问赵沧:“皇叔以为,择嗣,该怎么选?”

    赵沧垂首赶紧起身,并不敢乱说。

    “陛下的意思呢?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赵晖笑眯眯的,不言不语。

    看了他片刻,将话挑明:“择嗣无非就一个文敬皇兄一脉,一个庆王一脉。皇叔觉得哪个合适?”

    赵沧知道,今天绕不过去,陛下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闭了闭眼,才说:“臣以为,文敬太子一脉,尚有争议,毕竟只有赵诚一人,不好承嗣陛下这一脉。”

    赵晖听得笑起来,点点头:“皇叔说的有道理。”

    康亲王听后,就明白了,陛下不想择赵诚。

    但赵晖接下来又说:“庆王同我差了十几岁,他也只有一个嫡子。”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赵沧也拿不准他的意思。

    “此事还需慢慢商议,不急在一时。”

    赵晖却说:“可一日无太子,朝中就不太平,暗涛汹涌,闹的人不得安生。要么这样吧,朕不偏不倚,将赵诚和赵旭一同召进来,养在朕身边,如何?”

    赵沧心里一紧,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陛下可让礼部督办此事。”

    赵晖见他没有反对,点点头说:“皇叔督办此事吧。朕累了。”

    赵沧从西苑出来,就带着旨意。

    赵幼澄也没想到,陛下一道旨意,将阿弟召进西苑去了。

    与他一同去的还有庆王的嫡子。

    朝中择嗣自此来开序幕,放在了桌面上任人讨论。

    赵幼澄打发冬凌去打听消息,一边和吴顺嘱咐:“进了西苑只听只看,但是不要多说话。庆王府不论说什么,都不要搭理。我把阿弟交给你了。”

    吴顺知道轻重,和赵幼澄保证:“殿下放心,奴一定守好小殿下。”

    赵诚见赵幼澄紧张成这样,笑着说:“阿姐放心,陛下待九皇叔亲厚,召我进西苑,不过是掩人耳目。赵旭也很聪明的。”

    他嘴里安慰的赵幼澄,心里却对择嗣的事情有很多想法,陛下厌恶周太后,必然也不会选他,所以他要有陛下选他的理由。

    他要名正言顺拿到这个机会。

    赵幼澄心里慌里慌张的,一边给他整理行李,见他还在笑,就一边嘱咐:“收起的你的小聪明吧。”

    这时殿外报周太后召小殿下。

    赵诚微微皱眉:“我这就过去。”

    他哄赵幼澄:“阿姐不用担心,等阿姐大婚的时候,我肯定回来的。”

    赵幼澄叹气:“去吧。”

    她需要出宫一趟,去见裴岘一面。

    第106章 赵诚

    ◎见陛下◎

    关于这次择嗣, 看样子朝中的呼声也有些遮遮掩掩,赵幼澄怕赵诚被选上,但是她大约能猜到, 那日康亲王府的态度, 宗亲是中意赵诚,所以她心里又没那么慌张,只是很矛盾。

    毕竟现在和从前不一样。

    九月初三, 她出宫到永嘉寺祭拜父母,宝珍带着儿子来看她。

    后来京中气氛紧张, 京中宴会都少了很多。

    宝珍的儿子还小,前世他们是没有孩子的, 赵幼澄抱着孩子, 笑着说:“我是姑姑啊。”

    胖小子闭着眼睛只管睡觉。

    宝珍胖了一些, 看着面容和气吗, 像是过得不错。

    “这个月大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五哥也整日的忙碌。”

    赵幼澄:“大婚的事宜,自有礼部去操劳。你只管养好身体,养好他就是了。”

    她说完又问:“五哥在忙什么?”

    宝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傅容正在忙的事, 对他们姐弟并不友好。他不同意陛下择赵诚为嗣。至于理由,宋宝珍也只是含糊知道,不外乎祖宗先例云云。

    “谁知道呢,公公也是,整日不着急啊, 倒是婆母这些时日轻减了很多。”

    准确说, 静义公主几乎大病了一场。

    “傅嘉宜呢?”

    宝珍叹了声气:“那日听说忠义候纳了额安阳侯的千金为妾, 连着两日没有出房间。婆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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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聊了一通道理,看样子是不准人再去管她了。前几日她忽然说想会姑苏了。”

    赵幼澄想,傅嘉宜能记住这个教训,就不算晚,她才这个年纪。回了姑苏还是嘉仪郡主,一辈子的宁静等着她。

    “我改日去看看她。回了姑苏也好。清清静静。”

    宝珍叹气:“哪里舍得让她回去,婆母虽说不管她,可一家人都在京中,怎好让她一个人回去。”

    “她祖母还在姑苏,回去看看也好,算是散心。”

    宝珍说完又不好意思说:“我这像是找你诉苦来了。你呢?小殿下去了西苑,宫中也就你一个人,安成也不在宫中。你也没个伴儿。”

    赵幼澄哪里顾得上什么伴儿。

    直到晚上,裴岘才回来。

    赵幼澄见他还是一身公服,皱眉问:“你去哪里了?”

    裴岘是刚回来,他去宣府了。本来京中将领是不能出京的。

    “出什么事了?”

    “你说,陛下到底是什么打算?”

    裴岘看着她,最后还是提醒她:“你挡不住,就要学会顺应。太平王天资聪颖,且他自己未必不愿意。”

    赵幼澄本能反驳:“怎么会,阿弟根本不愿意眷恋……”

    尽管她自己说服自己,但赵诚的蛛丝马迹,她不是不知道。

    过了很久,她才问:“所以你知道,阿弟做了什么?”

    裴岘不想说的太清楚,她太想远离宫中的是非了,或许幼年的权力争斗让她厌倦了。

    “太平王身边的吴顺,是陛下身边执笔的王弼的干儿子。他清楚知道宫中的一切。包括最初陛下病了。”

    赵幼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让阿弟有了争夺的野心。

    “所以他会赢,是吗?”

    裴岘也说不好,陛下不愿意选太平王是肯定的。

    毕竟中间有周太后,有周家,有文敬太子的旧臣们。

    赵幼澄现在不光要考虑,阿弟若是被选中,皇祖母那边弄权要怎么办。

    她还要考虑,若是选不中,庆王一脉得势,阿弟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件事有好处的时候,就要想坏处是什么。

    她心里竟然发现,比起皇祖母弄权,更怕的,另一种不知道的可能,若是赵旭的得势,阿弟的太平王会不会太平。

    原本支持阿弟的人,难保不会为了前程倒戈,赵旭、包括庆王一脉的人,怎么看阿弟?

    这种未知的风险,又让她格外不安。

    她跪在永嘉寺的殿内,一整日都在考虑这件事。

    空悟大师晚课结束,见她依旧跪在这里,问:“殿下有什么难处?”

    她问:“若是前面是条险路,回头路未可知,我该怎么选?”

    空悟大师笑笑:“殿下已经知道了。”

    赵幼澄看着他心里终于相信,阿弟不是她,他终会长大,他不可能像她一样避居在太微宫的院子里,一辈子都可以不见人。

    他像出门去,想建功立业,想扬名立万。

    “我知道了,谢大师。”

    冬青见她一整天都在永嘉寺,进来劝说:“殿下该休息了,明日要进宫的。”

    赵幼澄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三日后她要进西苑去谢恩,然后回宫,等待十日后大婚。

    她叫了冬凌进来将给冯直的信给他,嘱咐:“信寄出去,你守着消息,若是冯直北上,你告诉他,让他立刻去西北。”

    边军已经不太平了,她手里有钱,有粮草。朝中对边军还是没有什么风声。

    裴岘已经开始筹备战马,可见这一战不可避免。

    西苑中寂静无声,即便盛夏已过,陛下也没提回宫。

    赵诚和赵旭住在南面的长廷苑,赵晖即便再不情愿,但见了两个侄子,面中还是很欣慰。

    赵诚有一双利眼,看的多说得少。赵旭到底不能和早慧的赵诚可比,几乎是加倍勤勉,每日赵晖考问功课的时候都十分卖力,赵旭的天资算是不错了,极力表现的样子,几乎写在脸上。

    赵旭的积极对赵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甚至每日早晨依旧会打一个时辰的拳,而赵旭已经在起床读书。

    他看书过目不忘,看懂就是看懂,没有似懂非懂一说。

    但赵旭毕竟小,对很多东西只是记住了,但是不解其意。各自带的内官也不同。吴顺的学问极好,为人谨慎,几乎和赵诚一样,不听不看不说。

    赵旭的内官是庆王妃挑选的,可以说非常机灵,在西苑中很快就和西苑的宫婢和内官们熟识了。

    吴顺连看到王弼,都当作不认识,更何况其让人。

    赵旭在西苑中看着比赵诚要招人喜欢。

    因为赵旭嘴甜,他的内官刘淇嘴巴也甜,主仆两人在西苑中很受宫人们喜欢。

    连杨寿山都对赵旭和他的内官十分偏爱,陛下赐的桃花糕,赵诚的是宫人送来的,赵旭的是杨寿山亲自送来的。

    两人居住在一个园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平日里谁也不会打搅谁。

    赵诚的院中,有一片竹林,夕阳召进来,竹影晃动,越发显得这里静悄悄的。

    吴顺轻手轻脚进来低声说:“杨寿山在隔壁。”

    赵诚点点头:“我知道了。”

    吴顺又说:“那位,今日去看皇后娘娘了。那边没见。”

    赵诚笑了下,但是没说话。

    赵旭天真,不知道陛下的逆鳞,他不该擅自去看皇后娘娘,他不该在西苑中自由行走。

    一个闯入者,就要守本分,更要守规矩。

    果然杨寿山回了左书房,赵晖就问:“怎么样?”

    杨寿山:“太平王整日在院子里闭门不出,每日清晨打拳一个时辰,之后听先生讲学,之后回院子里,闭门不出。庆王世子看起来是比太平王殿下要刻苦一些,清晨读书,中午休息两个时辰,晚上很晚都在温习功课。”

    赵晖挑眉,靠在靠枕上,淡淡说:“朕知道了,让赵诚来一趟。”

    杨寿山有些意外,他对那位太平王还是有些抵触。但进了园子,见赵诚居然在画竹林。

    杨寿山原本觉得这位殿下宫中长大,只知道他性格很安静。

    但赵诚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大大方方说:“杨总领且等等,我换身衣服就去。”

    杨寿山恍然才察觉,他早已经不是在宫中那位小殿下了,他比赵旭高很高,身体也很好。丝毫没有急切的感觉。

    等赵诚跟着杨寿山进了左书房。

    他仰头看了眼正堂牌匾上的字,赵晖顺着他的目光,说:“这幅字是两个人写成,你猜猜。”

    赵诚恭敬行了礼,才说:“都说我父王的一笔字写得极好,看起来,其实算不得多好。”

    赵晖盯着他,问:“你写几个字,让朕看看。”

    他丝毫不怯场,伸手自己磨墨,赵晖见他举止大方,毫无怯色,问:“当初让你陪你姐姐住在太微宫,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赵诚已经提笔,答:“谢陛下,能和阿姐住在一起,再好不过。”

    他挥笔写下: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赵晖觉得意外,问:“为何想起写这句。”

    赵诚答:“杨总领来时,我正在画竹,日落黄昏,院子里有片竹林,竹影摇动十分。霞光漫天,十分壮丽。”

    他说的很陶醉,让赵晖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认真画,朕到时候可要看看。”

    赵诚立刻说:“那我明日是不是不用听晚课了?”

    杨寿山大约是没想到他会提要求,偷偷看了眼陛下。

    没想到赵晖已经面色带笑,但板着脸骂:“混账!不可。”

    赵诚悻悻答:“是,儿臣今晚熬夜完成。”

    赵晖体力不支,骂了通,就说:“行了,读书还要上心,要是让先生告状你偷懒,到时候定会重罚!”

    赵诚长舒了口气,放下笔,将镇纸放开,准备将纸拿走,被赵晖赶走:“行了,放着吧,去吧。”

    他这才出了左书房,杨寿山太了解陛下了,虽然陛下板着脸,但心情不错。等他将人送出去,赵晖还在端详那句诗,问杨寿山:“你觉得他的字怎么样?”

    杨寿山讨饶:“老奴哪里懂字。”

    赵晖:“他倒是让朕想起小时候,皇兄也是这么盯着我们……”

    但他也知道说这么一句就打住了,杨寿山更不可能多问。

    最后赵晖才说:“将字收起来。”

    第107章 我信不过你

    ◎你能保护好他吗◎

    赵诚回去的路上, 吴顺跟在后面低声说:“隔壁的人一直盯着我们,今天收到消息,婉淳殿下过两日会进西苑。”

    赵诚笑了下:“不用理会, 让他们盯着就是了, 如果忠义候再联系你,你只管接下。回去后闭门谢客,就说陛下给我布置的功课, 明日要检查。”

    吴顺听的笑了下,小殿下真够坏的, 隔壁恨不得将脖子探过来瞧陛下和他说了什么。

    他就故意使坏。

    等回去后他才问:“阿姐是不是生我气了,也不传个消息给我。”

    吴顺一边伺候笔墨, 一边说:“怎么会, 你就是再惹祸, 殿下都舍不得和你生气。”

    赵诚大约是被这话哄住了, 笑说:“也是,阿姐舍不得和我生气。”

    自从将人接进西苑, 朝中关于承嗣的话题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热了。

    马廷庸再被陛下申斥之后,开始继续批折, 江南的夏粮入库, 税银北上,漕粮进京,一半是粮一半是银子,可以找江南的目下的样子,漕粮北上怕是要拖到年后了, 而且庆王掌管漕运, 江南的人已经一窝蜂拥护庆王。

    因为他儿子若是承嗣, 那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马廷庸对两位小殿下不了解,但了解陛下,他大约是猜到,陛下想选庆王世子。所以将江南夏粮入库的折子批复后留下了。

    裴岘的大婚也已经准备好了,裴荀和他说过:“陛下暂时信不过你,是正常的。毕竟在这个当口,不合适。大婚之后,你请旨卸任吧。”

    裴岘心里其实知道,赵诚不单纯,康亲王等人也更愿意选他,原本依附江南派的人大约会再次倒向庆王。

    “大婚之后再说吧。”

    裴荀却说:“婉淳公主性情如何,我不了解,但太后娘娘是什么性情我知道。”

    裴岘说:“周宪实不敢乱动,周聿昭也只是跳梁而已。”

    裴荀见他不愿意听,叹气说:“陛下的身体,早已经有了征兆,他能不知道吗?”

    徐氏进来,见兄弟两个说话,问:“母亲那边已经催了,该过去了。”

    今日裴家家宴,连出嫁的裴芝媛都回来了,见了裴岘笑嘻嘻说:“恭喜小叔叔了。芝玉说殿下生的极其出色。”

    徐氏出口说:“怎么能用议论贵人容貌。”

    裴岘难得在小辈们面前多话,笑了下说:“她听了大约会高兴。”

    裴芝玉坐在一边掩着嘴笑。

    老夫人看着一家人,笑着说:“你成婚了,你哥哥才能放心。若不然他一直要操心你,他都快抱孙子的人了,还要操心你的婚事。”

    老夫人上了年纪,已经操心不来裴岘的事情了,说话也多是教训之言,裴岘也不恼,笑着说:“我知道。”

    徐氏见不得老夫人总是教训裴岘,就说:“长兄为父,这是他做哥哥的应该的。母亲不用这样教训蕴玉。”

    饭后遇上赵善易来,赵善易也是路过,他在衙门出来遇上褚英,褚英非要请他喝酒。褚英和这个人是草莽出身,为人也豪爽,但他现在是庆王的便宜大舅子,所以关于择嗣的事情,他比较上心,连着追问了赵善易几次。

    赵善易进来瞧了眼:”你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可看的,看着也不像是娶新妇的样子,何况娶的还是公主。”

    裴岘问:“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赵善易问:“明鹤呢?怎么不见了?”

    “他回江南去了。”

    赵善易好奇问:“他呆的安安稳稳的,怎么想起回江南去了?”

    “大约是京中呆厌烦了吧。”

    赵善易嗤笑一声:“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他……”

    赵善易想说,他的卦都把大周朝算没了……

    可他心里一突,没了啊,陛下若是没了,承嗣的人不顺利,再生变故,可不就是没了。

    他两眼放光,盯着裴岘问:“这可是个宝贝,不能放他走啊。”

    裴岘没好气:“神佛之事,还是少说为好。”

    赵善易叹气:“不说可不成,绕不开了。等你成婚了,太平王就是了你小舅子。我自小伴读庆王,他在江南被奉为太上皇一般,你可知何静生搞得江南人心惶惶,遇上这个时机,庆王倒成了他们的保命符。”

    裴岘大约是知道的。

    赵善易继续发牢骚:“按理说,两个小子我都见过。赵诚这小子是不出声的机灵,赵旭其实也聪明,养在庆王妃手里可惜了。”

    裴岘撇他一眼:“那你进西苑和陛下去说。”

    赵善易嘿嘿笑:“你没看见我们家老爷子都告假了。万事不闻。”

    裴岘也只是说:“陛下也是试探臣工们的反应。”

    他不到最后,不会定下的。他太了解陛下的性情了。

    赵善易也知道,所以他才担心:“所以我担心庆王,他在江南风头太盛了。”

    “随他吧。”

    裴岘知道他两不可能去提醒庆王,庆王也不可能听他们的。

    “沈州能夺回来吗?”

    辽东战败,仿佛在承嗣这件事之下,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武将最终关心的还是这些。

    裴岘知道,辽东若是失利,北方迟早都会开战,就连西北都不会太平。

    “怕是难。”

    赵善易也知道,想拿回一城一池,不是一句有决心就可以的。

    “辽东局势再大,都不是主要隐患,大不了我领兵去平。草原和西北才是大患。若是他们联手,怕是要难。”

    裴岘:“辽东暂时不是大患。你守好京城就好。”

    赵善易也知道自己出不了京城。

    “等你大婚的时候,庆王大约会送你大礼。到时候京中看热闹的人多着呢,再说了,你那位公主也不简单。”

    裴岘挑眉看他一眼。

    赵善易又说:“你说,我到时候一同去娶亲,在集结几个臭小子们一同去,到时候迎新妇不是探囊取物吗?”

    夏守忠进来奉茶,笑着说:“到时候就拜托您了,我们家二爷当日肯定是顾不得这些,您一想办法多,到时候可要替我们二爷想办法挡酒。”

    赵善易脑子一转,就说;“那不成,我是宗室出身,到时候是她表哥,说不准要送嫁的。”

    夏守忠笑着说:“这不更好了?您这么里应外合,这不就妥了吗?”

    赵善易大笑:“你想的倒是美。”

    夏守忠只管笑,倒了茶也就不再多嘴了。

    九月十九,周太后终于见了赵幼澄一面。

    这么久,她和宫中嫔妃相聚,和京中的老亲们时不时聚会,但就是不见赵幼澄,赵幼澄还在操心宫外的事情。

    等赵幼澄从西苑回来,她已经见过赵诚了。

    阿弟大约是和裴岘说的那样,对进西苑没有任何的感觉,毫无波澜,见了她甚至说:“阿姐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等你大婚前一日,我回宫陪你,第二日为你引路。你什么都不要怕,一切有我,就算将来受了委屈,也记得和我说。”

    赵幼澄那一刻明白,他心里的野心有多大。

    他有很多很多没有和她说过的野心,她都不知道。

    她看着弟弟好久才说:“好,我等着你给我撑腰,我等着做上京城最尊贵的长公主,我等着我弟弟送我最名贵的礼物。你不能食言。”

    赵诚开心地笑起来。

    周太后见从门口一步一步进来,她眸色深深看着人进来,和云姑说:“去备茶,不要让人进来。”

    云姑看着赵幼澄满是戒备,大约是上次赵幼澄冒犯了她,让她耿耿于怀。赵幼澄丝毫不在意,她甚至想,云姑呆在延嘉殿里,还是没有受到教训。

    你看,文襄不就老实了嘛。

    周太后问:“都准备好了吗?”

    赵幼澄:“回皇祖母,都准备好了。”

    周太后见她坐在下首。

    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和她叙祖孙情了。

    “赵诚眼下和从前可不一样,他以后也不可能和你一起同住了,你应该知道,也就不能影响他的前程,你该知道自己是出嫁的公主。你是长姐,要为他打算。”

    赵幼澄轻描淡写问:“前程?什么前程?文敬太子一脉只有阿弟一子,皇祖母的意思是,要将阿弟出继给陛下?”

    周太后厌恶地看她一眼:“你既然知道女子不得干政,就不要多想这些。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既然要大婚,就要有为妇的本分,谨记女诫教诲…… ”

    赵幼澄听着她冠冕堂皇的教训自己,微微笑着,她知道皇祖母为了教训她。

    她看着她面色红润,看着她意气风发,可见陛下松口让两侄子进西苑,她很满意。

    对于这个嗣子,她志在必得。

    能让她这么心安理得,那就是那些姻亲们已经达成一致了,甚至包括周宪实……

    她问:“若是朝中有人问陛下,是择嗣,还是还政于嫡支,皇祖母要怎么说?”

    周太后盯着她:“这话,是你问的,还是有人让你问的?”

    “我问的。”

    “你该多嘴。”

    赵幼澄:“我若是偏要多嘴呢?”

    周太后:“出嫁的公主,就是裴家妇。皇嗣是国之根本,自有百官操心。”

    “可皇嗣是我阿弟,我只在乎他,若是有人对他不利呢?您能保护好他吗?”

    “自然可以。”

    “我信不过你。”

    周太后被她说的怒气顿起,文襄立刻说:“殿下,请饮茶。”

    赵幼澄看了眼文襄,笑了下。

    皇祖母想摄政的心愿,怕是还没有熄灭,陛下重病,她沉寂的心思又活泛了。

    第108章 大婚

    ◎“你慢一些”◎

    周太后实在厌恶她, 便说:“出嫁的公主,就要守规矩,口舌之利, 终究是无福之相。”

    赵幼澄淡淡说:“是, 皇祖母的话我记住了。”

    周太后最后才说:“我知你少怜于亲情,打你父母之爱,长辈之爱, 都是恩赐,所以你要惜福。莫要作出让祖宗丢脸的事情, 说出什么让人笑话的话来。你父王一世英名,你母妃, 也保住了贤德的名声。”

    赵幼澄见不得她这样指桑骂槐, 淡淡说:“也是, 我父王母妃的名声是先帝定下的, 没有人能更改。先帝的话肯定是错不了。儿臣和父王母妃比起来,是万万不及的, 皇祖母也是,百年之后,也是儿孙们为皇祖母写颂。”

    周太后见她句句不让, 冷笑:“你威胁你的皇祖母?”

    赵幼澄叹气:“皇祖母怎么会这么想呢, 您也说了,我是长姐,要保护好幼弟。我为我阿弟,在所不惜。您为了孙儿也是一样的。若是谁非要违背阿弟的意思,让他不痛快了, 我定然是不依的。您说呢?”

    周太后:“这是自然。”

    “尤其是弄权之辈。将来的事情, 谁也说不准, 若是阿弟将来真有他的前程,那也是陛下垂爱,望大家周知。”

    文襄听着这个话,已经不对劲了,赶紧说:“殿下说的是极。”

    周太后刚想说话,殿外来报,安成回宫来看赵幼澄了。

    周太后冷冷说:“去吧。”

    赵幼澄本就是为了提醒皇祖母,不要妄想操控赵诚。

    等人走后,周太后还是发了一通火,每每就是这样,她在大婚的当口,以下犯上,拿准了不会把她怎么样。

    赵幼澄回了宫,安成已经到了。

    安成带着人坐在殿内等着她,见她匆匆回来问:“去皇祖母那里了吗?”

    赵幼澄面色并没有喜色,只是轻微叹了声气。

    安成再也没有从前的活泼,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看着她说:“阿姐不用担心,诚弟在西苑很好。”

    赵幼澄摇头?:“我不担心他,他在陛下身边好好的。”

    安成看着她片刻后问:“阿姐想让诚弟做太子吗?”

    赵幼澄心里叹气,安成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既想让他尽忠,又不想他那么辛苦。我只希望他一辈子自由自在。”

    安成笑了下:“没有人可以一辈子自由自在,尤其是我们。谢谢阿姐和我说实话。”

    赵幼澄:“安成,这些事情是自有朝中的大人们去操心,你不用管这些事情。”

    安成:“这是自然,朝中的大人们最是积极,为这种事情吵翻了天,连母后都躲不开。”

    赵幼澄无意窥探禁中,更不想知道陛下怎么打算的。她知道这些,对赵诚没有好处。

    安成继续说:“朝中这些时候一直在为江南漕粮和夏税。九边的军饷辎重争吵,父皇身体不好,经不住这些,他们知道父皇精力不济,便一直拖着。非要先立太子,再议朝政。”

    赵幼澄知道安成这半年心情很差,她也不是为了和她说什么,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赵幼澄和冬葵吩咐:“出去守着人,就说我休息了。”

    她领着安成进了寝殿,问:“那你呢?”

    安成很久才说:“我很怕,阿姐,母后身体不好,我很怕。”

    赵幼澄抱着哄她:“没事的,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安成摇头:“我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不是儿子,太子小时候身体就不好,母后总是很忧愁。我其实很小就想,我明明比他聪明,比他康健,我胜过他很多,可是为什么我是个女儿。我若是儿子,父皇就不用像现在这样。”

    一样是公主,她也有那么多的不甘心。

    赵幼澄只管安慰她。

    她没什么能说的。

    安成平静了后才说:“过两日就是阿姐大婚,你看我这幅样子。”

    赵幼澄:“我就是大婚后,也是住在太微宫,你若是不开心只管来。”

    安成笑起来揶揄她:“我几次见了那位裴大人,都十分冷峻,生的那么高大,仿佛只关心兵马和公务。阿姐和他真的有话说吗?”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那改日你来看看,我是不是和他有话说?那你的苏表哥呢?”

    安成叹气:“苏表哥自幼和我一起长大,他性格好,我说东,他不会往西。母后总说他太惯着我。所以我想不到其他夫妻是怎么样的,尤其是你那位裴大人。”

    赵幼澄:“我要是说,我曾跪下给他敬过茶,你怎么想?”

    安成惊讶极了,看着她问:“因为从前他是你的长辈吗?京中之前一直有人议论,说裴大人不配娶公主……”

    赵幼澄并不在意这些。笑了下说:“是,他是我的小师叔,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安成见她面色带笑,也笑起来说:“可见阿姐是中意他的。”

    赵幼澄第一次没有掩饰,微微笑着说:“是,师叔是有些严厉,但会护着我的。”

    而且,他不会对我严厉。

    安成笑起来:“那就好,我愿阿姐能恩爱白头。”

    赵幼澄:“等入冬,就是你大婚了。”

    安成:“是啊,我们都要出嫁了。”

    安成回宫陪她住两日,直到大婚那日才会回西苑。

    第二天宗亲入宫和太后贺喜。赵幼澄一整日都被裹挟着像个木偶一样,不是换衣服,就是听宗亲长辈们训话。

    宫中女官们开始领着她从头到尾走礼,第二日大婚,前一日祭祖。

    方氏也进宫来凑热闹,和她偷偷说:“裴家明日怕是很热闹。”

    原本赵幼澄大婚,因为她是长公主,会十分盛大。但是因为陛下身体沉疴,在西苑不会回宫,所以大婚一切从简。

    九月二十六当日,赵幼澄今日不用受醮戒仪,午后,裴岘拜别母亲和兄长,直接穿官服上马,至阊阖门西下马,等候赵幼澄。

    因为帝后不在宫中,赵幼澄只需到延嘉殿辞别周太后,这一趟有康亲王妃赵氏领着她,宫中没人敢为难她。

    她穿着厚重的嫁衣,跪在延嘉殿,今日送嫁的人很多,延嘉殿中都是长辈。

    她听着女官的声音,给皇祖母行了大礼。

    周太后看着她最后也只是说:“阿鲤,今日你我拜别,从今往后就是裴家妇,要谨记为晚辈的规矩,不可让长辈蒙羞。”

    赵氏看了眼周太后,然后笑着说:“阿鲤起来了。”

    赵幼澄提着裙摆笨拙的站起身。心里毫无波澜,丝毫没有留恋跨出延嘉殿,听着身后的热闹的恭喜声,再没有回头。

    内官引裴岘从阊阖门进来,此时赵幼澄出了延嘉殿,由命妇们出来送行,将她一直送到雀仙桥。此时早已等候多时的裴岘上前等着公主停轿,他上前揭帘。

    赵幼澄看着穿着官服的人,原本平静无波澜的心,莫名开始扑通扑通的跳。

    身边的嘈杂她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裴岘轻声说:“慢一些。”

    赵幼澄甚至无意识伸手抓了下他的手,才跟着他下轿。

    裴岘反手握着她的手臂,将人稳稳带出来。然后由身后的女官扶着她前行。

    出了宫门换成公主仪架,五城兵马司的人开路,赵善易让亲卫的一帮小子们出来开路,声势十分浩大。

    裴岘一直等着她上了马车安顿好,确认她安坐好了,才回头示意启程。

    这些赵幼澄统统不知道,她此刻什么也想不起,只关心今日赵诚没有出来送她。还在想阿弟为什么没来。

    大清早在西苑的左书房中,赵晖检查赵诚的画,淡淡问:“用笔倒是大胆,但是基本功不够扎实。”

    赵诚挑眉,他知道陛下不准他回宫,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留着他,让朝中人去猜测,猜他是不是更得陛下的欢心。没看见赵旭已经急了。

    他“是,我心绪不宁,所以画不出好画。”

    其实赵晖也不是仅仅是让窥探西苑的人猜测,他是有意告诉赵诚,他若是想做这个嗣子,就该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那就每日勤加练习,可见你平日泰国疏懒。”

    赵诚眼睛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陛下。

    赵晖大概被他的样子取悦了,笑着骂:“行了,像什么样子!”

    赵诚耷拉着脑袋:“儿臣功课已经很重了,能不能请假半日,去送阿姐出嫁?”

    他出不了西苑,就有些后悔,不该盲目自大。明明答应阿姐要去送她出嫁,可惜食言了。

    赵晖看着他淡淡的,问:“你能送她什么?她明日就来了。”

    赵诚:“那不一样,我今日送她出嫁,就是亲弟弟送姐姐,明日她就成了外嫁女归家了。将来姐姐们出嫁,我都要去送,若是驸马们敢欺负她们我也一样登门去教训,要不然我学来一身武艺做什么。”

    赵晖被他逗得又气又笑:“你学的一身武艺就为了招呼驸马们?”

    “也不是。”

    “那怕是不行,裴大人的拳法,你就是再练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诚挑眉:“他若是需要我用武力才能震住,这样的驸马不要也罢。我们天家的公主,容不得别人轻慢。”

    赵晖想起几个女儿,叹气:“去吧,我让杨先勇跟着你去,晚上早些回来。”

    赵诚立刻喜上眉梢:“儿臣遵旨。”

    他在赵晖面前多是自在,少有拘谨。

    第109章 合卺酒

    ◎交换饮半杯◎

    大约是赵诚在宫中长大, 他看赵诚和赵旭还是不一样。

    是人就会有私心。看到赵诚,他就会想起太子曾和赵诚一起读书。赵旭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不如赵诚在陛下眼里有份量,更何况他小聪明还那么多。

    赵诚根本管不了这些, 带着吴顺直奔阊阖门, 结果到了阊阖门,裴岘已经进了阊阖门,他掉头去了太微宫。给阿姐的礼物还在永嘉寺。

    等赵幼澄的马车到了裴府, 他才折返回来,他穿过人群, 赵善易远远看见他,还有些惊讶。

    心里想着这位也是祖宗, 都这会儿了才来凑热闹, 他哪知道是陛下不放人。

    他自己过来接人, 赵诚:“谢谢表哥, 等会儿我去守马车,表哥替我挡着裴大人如何?”

    赵善易是真的不是好人, 乐呵呵说:“好说好说。”

    赵诚也不在意他看热闹的心思。

    赵善易护着他穿过人群,一直到马车前。赵诚才说:“阿姐,我来迟了。”

    赵幼澄提着的心才放心, 哪里舍得怪他, 刚准备伸手撩起帘子,赵诚就说:“阿姐安坐,我为你守着门,等着驸马来。”

    赵幼澄笑起来。

    裴家请的主事是廉亲王。

    廉亲王指挥着裴岘,结果人都出来了, 见马车前站着赵诚。

    在场的人太多了, 廉亲王率先行礼, 他眼下虽然不是太子,但廉亲王知道,他日后必定是太子。

    赵诚见廉亲王的态度,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今日我为阿姐送嫁,在场的各位都是长辈,我就得罪了。”

    他说完还是笑吟吟的,就是为了不让在场的人今日给他行礼,聪明人那么多,就算不确定,但他一样有也五成的机会当太子,在场的每一位都不敢得罪他。

    况且他明明在西苑,今日却出现在这里送嫁,连西苑的杨先勇都跟着,很难不让人多想。

    裴岘出来就见赵诚守在马车门口。

    赵诚看着他,微微颔首,彬彬有礼说;“今日我是婉淳长公主的幼弟,你是驸马。我送阿姐出嫁,把她交到你手上,望你能珍之爱之。”

    裴岘并不觉得他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好笑。

    赵幼澄对弟弟比自己都上心。

    “这是自然。”

    等裴岘靠近,他才轻声说:“若是有一日,我阿姐不开心了,我一定回带她回宫。我会会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裴岘轻轻看他一眼,收下了他的好意,同样提醒他:“殿下的话,我记住了。你自己务必小心些。”

    赵诚笑了下,回头冲马车里的人说:“阿姐,揭帘了。”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他也不在意。

    回头冲赵善易说:“表哥还是偏向裴大人,竟然丝毫不加阻拦。”

    赵善易笑着说:“我不是裴大人的缠藤手的对手,我也没办法。”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礼乐声中,裴岘领着赵幼澄跨上台阶。

    赵幼澄没想到,她会成婚。

    跟着裴岘的步伐,她看着脚下的台阶,裴府的路她还依稀记得,穿过中堂,老夫人就坐在正位,徐氏站在一侧等着他们礼成。

    满堂的人整个过程赵幼澄都听不到究竟谁在说话,只听着大家叫好声,直到礼成后被送到外东苑。

    这下才清静了,徐氏和方氏,裴芝玉姐妹两和一群相熟的女眷这才进来了。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了,松开手里的团帕。

    徐氏还有客人要招待,没那么多时间,只是嘱咐裴芝媛:“你要在这里陪着殿下知道吗?等会儿送来汤喝一点,先卸了冠休息休息……”

    听得出来,她有些风风火火的性格。

    她嘱咐完笑着和赵幼澄说:“我还有客人去招待,就不能照顾殿下了。”

    章嬷嬷都觉得惊讶了。

    赵幼澄说:“只管叫我婉淳就好,或者阿鲤也可。”

    她不能说很多,徐氏这才笑着说:“殿下就是殿下。我让人守在这里,嬷嬷若是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

    章嬷嬷赶紧说:“夫人只管去忙吧。”

    裴芝媛立刻说:“母亲去照看祖母,我守在这里。”

    方氏笑着说:“我守着也成,只要裴蕴玉舍得,我今晚守着都成。”

    新房里的人都笑起来。

    赵幼澄也被笑的脸红,大约是大婚,总归是不一样,她是在羞于开口。

    章嬷嬷出面招呼人,笑着说:“各位夫人且坐。”

    冬葵和冬青守在床前,站着纹丝不动。

    外东苑并不大,但生在清净,院子里除了夏守忠和夏进,也就只剩几个仆人,出入外东苑的人也就是裴慎和裴安这等近卫。

    房间里的夫人们也都察觉了,外东苑居然没有女婢。

    有人低声问起裴芝媛,裴芝媛比裴芝玉成熟很多,毕竟是成婚的长姐,笑着解释:“小叔叔才比我大几岁,他自小刻苦,独居在外东苑。生活起居自幼就是夏总管在照顾,二十几年都习惯了。”

    她这是不动声色将小叔叔夸了,也是告诉赵幼澄,小叔叔房里没人。

    章嬷嬷听得十分满意,满面带笑。

    方氏陪着裴芝媛,笑着说:“我那年见你,你才多大。转眼你都要当娘了。”

    裴芝媛偷笑着说:“那时候我央小叔带我去廉亲王府看热闹,你和赵大人成亲的时候,我都混进去新房看你。回来小叔被母亲一顿训斥。”

    方氏爽朗地笑:“可见,这是我们的缘分,你出嫁的时候,我去新房送你。这不,又守着你小叔娶亲了。”

    裴芝媛原本没见过赵幼澄,毕竟是长公主,就是再低调也是公主。她十分担心小叔叔往后的生活。

    但今晚见太微宫的人都挺和气,也就放心了。见和赵幼澄相熟的方氏也这么随意,可见这位殿下是好性格。

    新房里的女眷们闲聊。

    外院的男客就不一样了,拼酒的,起哄的,说什么的都有。

    赵诚和廉亲王坐在一起,廉亲王是真的喜欢她,问:“今晚可回去?”

    赵诚长教训了,滴酒不沾。

    给廉亲王斟了杯茶,才说:“回啊,我能出来一下午,都是求陛下求来的,晚上要是不回去,陛下又要罚我。”

    他嘴上这么说,但是看着毫无惧意,言语中甚至有些潇洒。

    廉亲王看着人,心里十分感慨,龙子龙孙,生来大约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西苑里禁忌多,不可妄加揣测。”

    廉亲王只是简单提醒了一句,赵诚笑着说:“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不完,哪里有时间想别的,生怕陛下不满意又加罚。”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只管读书,其他的一概不问。

    廉亲王听着很满意,又觉得很难得,赵诚早慧名不虚传。

    赵旭在西苑里的表现,他可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上蹿下跳,康亲王都觉得赵旭有些事情做得不上台面。

    就比如给西苑的宫妃们送礼……

    今晚的宴会,裴岘几乎是全身而退,灌他酒的人不多,毕竟他平日里冷着脸是出了名的。

    再加上和朝中人接触不多,大家对他并不放肆,再加上他是驸马,礼部大宗伯就坐在这儿,没人敢这么放肆,倒是其他人很热闹。

    赵幼澄听不到外面的闹声,直到掌灯后,房间里的夫人们都走了,裴芝媛还在,赵幼澄问了声:“是芝媛吗?”

    裴芝媛迟疑了一下,才答:“殿下,我在。”

    赵幼澄笑了下说:“不用叫我殿下。”

    裴芝媛笑了下才说:“按我就叫小婶婶吧,小叔叔这会儿肯定回来了。”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院子里裴岘问:“人都走了?”

    院子里的夏进说:“芝媛娘子还在。”

    裴岘推门进来,赵幼澄突然没来由的紧张。

    裴岘见裴芝媛也在,他穿的官服,对房中的一片艳红仿佛都看不见,看了眼床上坐着的人,才说:“我等会儿要去一趟后院,你先洗漱吧,累了就休息。赵诚已经会西苑了。”

    裴芝媛笑着说:“我要去看看母亲了,我今晚和祖母住,正好和祖母说一声。”

    裴芝媛走后,裴岘替她摘了冠,才说:“去洗洗吧。”

    她本就皮肤白,今日妆容格外厚,显得脸色惨白。带着冠一整日早累了。

    赵幼澄今日难得乖巧,一言不发。

    裴岘觉得好笑,以为她像平日里那样牙尖嘴利,会和他争辩几句,没想到她乖的时候这么乖。

    他觉得好笑,问:“不累?那要不起来活动活动?”

    赵幼澄听出来他的揶揄了,心里也好笑,谁能想到他新婚夜,丢下宾客在这里逗她。

    “师叔何必逗我。”

    裴岘见她终于开口了,章嬷嬷端着水进来,裴岘蹲下身,替她穿鞋,她垂首看着蹲在地上的人,也忘了害羞,问:“你以后也会给我穿鞋吗?”

    裴岘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起身看了眼桌上的合卺酒。

    他甚至想了下,她要是一杯就醉了,要怎么唤醒她。

    赵幼澄进去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出来见裴岘还坐在那里。

    赵幼澄也知道,合卺酒她一喝就醉了。

    她看着桌上的酒,章嬷嬷领着人已经出去了,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裴岘对她招手,让她过去。

    她过去坐在他身边,裴岘只是温和看着她,说:“该喝合卺酒了。”

    她也不反驳。

    裴岘将酒倒好,两酒杯用彩线拴在一起,她双手举杯,和他碰杯后饮了半杯,和他交换了酒杯,饮了剩下的半杯。

    结果等她刚含了酒,裴岘便压过来,替她喝了剩下的半杯酒,她呆呆地由着他作乱。

    第110章 大婚

    ◎缘定终生◎

    赵幼澄还在呆滞中, 他已经放开人,轻描淡写说:“等会儿有事和你说,不能醉了。”

    赵幼澄看着他, 又像是皱眉, 又像是在笑。

    “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裴岘心里笑了下,面上却一本正经说:“你先歇会儿,我去后院走一趟。”

    他回来一趟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幼澄:“那你先去忙吧。”

    等人走后,她才开始细看他的房间, 虽然房间被装饰过但看得出来,房间空旷。

    左面的正堂上是他自己的字, 大约是年幼时写的, 自己的锋芒很盛。

    她见过的他的字后来有种包罗万象的感觉。

    她仰头看着字, 听见有人推门出来, 她回头见章嬷嬷惊愕看着她问:“殿下在看什么?”

    赵幼澄一身贴身的衣衫,九月月底天气这会儿已经冷了。

    她笑了下, 答非所问:“他房间里空荡荡的。”

    虽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大约是安静,所以都是好奇。

    章嬷嬷是看到裴岘走了, 这才进来陪她, 端着汤笑着说:“裴府的人十分周到,那位夏总管一直守着这里,刚才送来热汤。殿下喝一点汤,一整日都水米未进。”

    赵幼澄听话坐在桌前看了眼汤,她并不饿, 她问:“这个院子里的人呢?”

    章嬷嬷十分满意, 笑着说:“这院子里总共才不过几人。也没有女眷, 十分清净,听夏总管说前院的客人还没有散,殿下先喝点汤。”

    她看了眼合卺酒已经喝过了,便收起酒杯,。赵幼澄看了眼,有些脸热。

    又不能在房中枯坐,她便在房间里四处观察,虽然入眼的都是红,但还是在房间里发现了他的书,她好奇动手翻阅了几页,多都是兵书,看样子也很久没看过了。

    她笑了下才嘟囔了一句:“骗子。”

    章嬷嬷见她好奇四处翻看,问:“殿下看什么?”

    再没有大婚比她还轻松的了。

    赵幼澄今日真的什么都不操心,知道赵诚也回了西苑,太微宫的人都在,宗亲命妇们为她送嫁,加上裴岘都已经安排妥当,她什么都不用管。

    更重要是,她心里毫无忐忑,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章嬷嬷絮絮叨叨一直讲在裴府的见闻,一直到亥时,才听到院子里有人进来,冬青在门外说:“驸马回来了。”

    章嬷嬷收起汤盅,赵幼澄总共也没喝两口。

    章嬷嬷端起盘子出门,裴岘进来,他身上酒气很重,但目光清澈,毫无醉意。

    这一轮出去,被赵善易缠住,一直在喝酒。

    他极少在外面喝酒,也很少贪杯。赵善易已经蓄谋已久要灌醉他,结果一整晚他喝的纹丝不动,赵善易醉的人事不省,他这才得以脱身。

    毕竟是大婚,怎么能不放肆陪客喝酒呢,在场的人没人敢放肆灌他酒,但不妨碍看热闹,尤其是看赵善易和他的热闹,闹得不成样子,廉亲王都不管赵善易,只说:“小子们闹去吧。”然后才乐呵呵回去了。

    一直闹到这会儿,他还是一样精神,赵善易已经趴下了。

    裴荀让两个儿子出来替小叔叔待客送人,裴荀自己也在送客。

    裴岘这才脱身,他进了房间,见赵幼澄站在龙凤烛下,贴身的衣服泛着光,将她整个人照的温和柔美。

    本来是新婚夜,应该是新郎新娘旖旎羞怯的时刻,赵幼澄心里害羞,但极力遮掩了。

    有些慢半拍的看着进来的人,问:“你回来了?”

    裴岘没回答,只是进去翻了衣服,进去洗漱了。

    赵幼澄闻到了酒气,以为他喝多了,问了声:“你喝醉了吗?”

    依旧没有声音,水声之后,很快他就出来了,脱了官服立马变得不一样了。好像他身上冷硬的部分就被剥离了。

    官服之下的人,变得温和而不可捉摸。

    裴岘问:“喝汤了吗?”

    “喝了一点。”

    “那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要早起。”

    他说什么都一板一眼,仿佛只是从前在太微宫一样,寻常的晚上。

    可明明不一样。

    裴岘入眼的红,艳极。

    他眼底的颜色都被自己遮掩了,他还是怕吓着她。细细瘦瘦的人,经不住他的一拳。

    赵幼澄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看着他过来,她问:“客人都散了吗?”

    “嗯。”

    “赵诚自己回西苑了吗?”

    “嗯。”

    “你喝了很多?”

    “嗯。”

    赵幼澄再迟钝,也知道,他不想聊天。

    裴岘将人抱起来,赵幼澄下意识缩起来,她终于知道,今晚的驸马,和她平日礼喊的师叔不一样了。

    裴岘看着怀里的人,轻声说:“该睡觉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赵幼澄从来不知道男女之事,几乎会要她的命。

    裴岘眼里的红,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最后哭着捂着他眼睛;“你别看我……”

    裴岘一手垫在她后颈,几乎一只手就能将她的脖子圈起来,整个人都被了拢在怀中。

    最后哄她;“好了,睡吧。”

    ……

    第二日一早,等赵幼澄被章嬷嬷唤醒,裴岘早已经不在房中了。

    章嬷嬷见她茫然,还没睡醒,解释说:“今日要去西苑,然后还要折回宫中。等回来再补觉吧。”

    赵幼澄还没睡醒,也不应声,看了眼旁边的枕头,章嬷嬷又说:“驸马辰时刚过就起来了。”

    赵幼澄想他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真是勤快。

    等她起来坐着梳妆时,还在瞌睡闭着眼。冬青也不惊扰她。裴岘进门就看到她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冬青正在给她梳头。

    他笑了下,也不出声,就站在身后看着,冬青伸手轻轻推了下,赵幼澄才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到裴岘,下意识说:“我马上就好了。”

    裴岘笑了下,关于感情他几乎从来不曾提起,夫妻是不一样的。

    他被文臣攻陷,被谩骂悖伦的丑闻,他都不曾动摇过要娶她。

    师兄前些日信中和他说:姻缘之盟,是你们两的命数。

    他深信不疑。

    “不着急。”

    他已经换好了官服,赵幼澄也不拖后腿,她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等进了西苑。

    赵晖见了夫妻两,裴岘站在一侧,比赵幼澄高大太多了,赵幼澄还是乖乖巧巧的模样。

    等拜完,赵晖才说:“好了,这才你们也成婚了。往后就是大人了。不可任性妄为,裴家是有功之家,不可有轻慢无理之处……”

    赵幼澄听着赵晖的训诫,心思已经飘走了,只管答应。

    等了一盏茶之后,赵晖才说:“皇后这几日抱恙,行了,去看看赵诚吧,昨日就等着了。”

    赵幼澄这才开心了,眉眼都是亮了,赵晖看在眼里,还是有些黯然。

    赵诚早等着姐姐了,见裴岘先进了院子,他刚准备喊裴大人,结果顿了顿,还是规规矩矩喊:“姐夫。”

    赵幼澄跟在裴岘身后,见他出来,赵诚见姐姐气色还好,昨日一天都没能看见阿姐,他还有些失落。

    吴顺连着请几位进去,赵幼澄问:“住的还习惯吗?”

    赵诚看了眼东面,笑说:“挺好的,放心好了,你以后回太微宫住吗?”

    赵幼澄:“是。”

    赵诚看了眼裴岘,见他并没有说话。

    裴岘本就是陪赵幼澄看弟弟,对赵诚,他大约是知道他藏拙的本心,太聪明的小舅子,他更没什么能说的。

    他在家中对几个侄子侄女也并不严厉,更不会来指点赵诚什么。

    赵诚安慰赵幼澄:“已经九月底十月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回太微宫陪你过年。”

    他自己大概猜到,年底陛下会最后定下,毕竟陛下的身体拖不得了,王弼说陛下看奏折不超过一个时辰就会休息,已经不怎么自己起草旨意了,大部分都是王弼代笔,因为王弼写的一手好字,更是临摹先帝的笔记十分了得。王弼到了陛下身边后开始临摹陛下的字迹,现在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赵诚只需要等,就可以,他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要等着宗室中的人出声,他胜在身份名正言顺,眼下就是他过继还是承继的问题。

    皇祖母能让人理顺朝臣,陛下如果能早些下点心思,他的路会走的顺一些。

    他自己对往后有很多想法,只是从来没有说出口而已。

    赵幼澄在西苑呆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拜别陛下启程回宫。

    延嘉殿还是热闹,今日宫中的妃嫔们都在,还有一些命妇们,赵幼澄跟在裴岘身边一同跪着给皇祖母行礼。

    周太后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裴岘说:“起来吧,你是陛下挑选的驸马,不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望你们二人能和和美美。”

    裴岘谢了恩,起身时伸手捞起赵幼澄,赵幼澄心里好笑,今天走到哪里他都站在自己前面,连同在延嘉殿内,他都挡在她前面。

    回去的路上,裴岘问:“困了吗?”

    赵幼澄犹豫了片刻,问:“因为娶我,你是不是就不能掌兵了?”

    裴岘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否认说:“不会。”

    赵幼澄想陛下从前那么信重他,可是如今周聿昭成了陛下的宠臣,可见陛下对他有了疏远的意思。

    见他否认,她也就不再说了。

    转而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裴岘盯着她问:“你指什么?”

    赵幼澄被他的意有所指盯着脸一红,骂了句:“老不正经。”

    裴岘听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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