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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阿姐定亲了

    ◎你抓紧吧◎

    傅嘉宜看着赵幼澄,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一眼周聿昭。连头都不曾回过。

    周聿昭站在她身后,目光却始终都没离开过。

    是了,她在宫中那么久, 他两几乎没有见过面, 周聿昭不能去太微宫的。

    她开始搜肠刮肚的回想,周聿昭每次进宫都会问起赵幼澄,会和太后娘娘说起太微宫……

    就连赵幼澄去了城外避暑, 他都会代替太后娘娘去探望。

    他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赵幼澄。

    最重要的, 赵幼澄从山中引鹿,他更是奉为祥瑞, 一再为赵幼澄邀买名声……

    从前的桩桩件件, 都有迹可循, 就连她从前和他搭讪, 很多时候,他总是问起姑苏的事情, 她那时候天真,以为他是对自己上心,他其实想问的是赵幼澄在姑苏的事情吧?

    傅嘉宜心里只觉鲜血淋漓, 仿佛心上对伤口又被人痛了一刀。

    疼的不能自已。

    从前的爱慕, 她一直觉得周聿昭也是喜欢她的。他是懂她的,就算他成亲了,就算他错的离谱,就算他名声扫地,她也从来没有真的怨恨过他, 她只当他们没有缘分, 只怨恨那刘娘子心眼太多, 太不堪。

    可最后,事实是他一直利用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傅嘉宜走的静悄悄的,甚至都没有通知赵幼澄,她窥见了周聿昭的爱慕,这比她当初知道周聿昭要娶刘娘子还要难过百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她这个人爱慕虚荣,她自己也知道,但是没想到还是会这么难过。

    等到晚上,章嬷嬷才将礼单给她,并单独将那盒压襟珠串给她。

    赵幼澄也没想到周聿昭的礼这么重,这不可能是皇祖母送的,黄祖母送的礼都是御造的。

    她看着礼物,有些好笑。

    和周聿昭成婚将近十载,他送过的礼也大都是奢华富贵之物,少有这样用心的东西,将一颗东珠配着红宝石,缀在压襟的珠串上,难为他舍得。

    可惜她不怎么在意。

    章嬷嬷问:“要不要给忠义候府回礼?”

    “你看着回吧。”

    京中过了二月,采选的女子都已经入宫了。

    廉亲王拟定的为陛下选两妃,四嫔剩下的都是选侍,选侍没有定例,多少都可以。其实德妃和两位嫔的权力并不大。陛下和礼部不可能真的让她们主管,起码两妃四嫔是礼部将人选呈给陛下,由陛下定下的,剩下的选侍们才是她们挑选。

    其中一个妃位留给了苏家女,从苏家旁枝选出来,为了进宫服侍皇后。

    这是陛下的意思。可以看得出陛下对皇后的爱重。

    而另一边,曾庆国已经接手高家的案子,和赵幼澄说的几乎无出入,曾庆国入京后,十分谨慎,自知并无倚重,只是奉旨办事。

    就如周宪实给他的建议:事事向陛下汇报,就算陛下不想见你这个人,但你的折子一定要出现在陛下的桌案上,这不是表功,是请罪。

    你既然不是陛下自愿的将你放在这个位置,这就是你的罪。

    曾庆国果真如周宪实说的一样,折子一封接着一封,日日汇报,万事依照律例办。

    连孟廷元都说曾庆国有其父的风采。这样的人不糊涂。

    陛下可以不在乎,孟廷元可以等,曾庆国可以等,但高家人不能等。高关澄也等不起了。

    关在五城兵马司的女眷已经死了三人了,就连牢中的男丁,都死了两人。

    每每听到报丧声,高关澄的死气就多一分。

    直到最后,高关澄已经面如死灰,知道自己所有的棋,都坏了。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二月最后一天,刑部衙门报,高关澄在家中自杀,并写下三千字的认罪书。

    望陛下宽宥高家族人。

    消息一传开,满朝沉默。马廷庸更是涕泪,陛下因为高家的事发落了很多人。马廷庸还在等,等采选之后能宽赦一批人。

    没想到高关澄早已绝望。等不到这个时候了。

    高关澄的死让热闹的上京城立刻变得寂静,老臣们隐隐有种兔死狗烹之感,总之影响不太好。

    赵晖看着高关澄写的认罪的折子,字字恳切,句句在理。

    原来他自己也知道,屡屡以下犯上?说的都是悖逆之言?

    所以直到死到临头,他才承认高家贪赃枉法?

    左书房中人不少,都看着他拿着折子静静地看,谁也不敢多言,尤其曾庆国站在最前列。

    赵晖自从太子去世后,性情和从前完全不同,行事变得十分强硬。

    最后才淡淡说:“厚葬吧,高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就地发卖,此案到此为止。”

    人死了,他也没了兴致,只剩下一些怏怏不快。

    赵幼澄听说高关澄自杀,正在挑选字,裴岘真的送来好几幅字。

    她看着字,心里笑起来,高关澄居然死了。

    那么采选应该会很顺利了。

    高关澄的事情已成定局,也只是少数人觉得唏嘘,在上京城的百姓眼中,贪赃枉法之人,被绳之以法,是件人人称道的事情。没什么好唏嘘的。

    所以不过是讨论了几日,就过去了。

    三月礼部还要给太后娘娘准备寿辰,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将采选最后合并在了太后娘娘的寿宴上,说是为了双喜。

    赵幼澄听着这个馊主意,真是觉得好笑。

    皇祖母可未必开心。陛下到时候说不准倒是会很开心。

    廉亲王主管采选,但做事情的自然是下面的人。比如驸马傅明义这次为陛下采选,真是出了大力气。

    此刻延嘉殿中,周太后听着傅明义的解释,笑着说:“这个主意很好,我年纪大了,过不过寿都无所谓的。但天家的子嗣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早日采选充盈后宫,正好也让我也见见新人,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过去一年出的事太多了。你就按照这个办吧,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就让德妃几个人来问我就是了。”

    傅明义听着这话,觉得太后娘娘并不如静义说的那么难说话。上年纪的贵人,口口声声称我,毫无架子。

    “谢娘娘体恤。”

    周太后笑着说;“谢什么,你和静义成婚几十载,如今儿女好事成双,却不曾通知我一声,该罚!”

    静义公主定下司事郎中家的儿子,让周太后有几分薄怒。

    傅嘉宜因她的宠爱,而得了名声,加封郡主。最后却白白浪费了这等机会,只寻了个司事郎中就定了亲,在她看来,实在是愚蠢。

    傅明义惶恐;“是臣之过,静义因为女儿的婚事,实在忧心。是我考虑不周。”

    傅明义再老实,也知道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周太后又笑起来,看着他:“这罚先记着,等嘉宜成婚后,要一并进来给我磕头。我给她备了厚礼。”

    此刻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被人遗忘而闹脾气的长辈。

    傅明义汗颜。

    周太后笑着说:“静义自小性格刚强,这么些年在外,我时常忧心,这下好了,你们定居在京城,眨眼就能见到了。我盼着你们和和美美。”

    傅明义听得倒是觉得惭愧。

    周太后说话的本事,傅明义根本不是对手,从宫中出来他还在心中隐隐惭愧。

    等去廉亲王府上将事情汇报完,廉亲王淡淡说:“依你的意思,太后娘娘要负责这次的采选。”

    傅明义眼睛瞪大,看着廉亲王一脸茫然。

    这话从何说起?

    廉亲王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细细思量周太后的话。

    也为这个老实人叹气。

    “太后娘娘也说了,陛下添人是好事,她想凑这个热闹,愿意和寿宴一起办。也说了到时候让惠妃等人和她汇报。这话该你去传。”

    傅明义听了他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真被摆了一道。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廉亲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失笑。

    安慰他说:“不是什么大事,该定下的也都定下了,宫中的贵人也都知道怎么做,但是这个旨意你还是要去通传一声。”

    傅明义心里觉得被这些多心眼子的人愚弄了,

    尤其看廉亲王对这回事毫不意外,就知道周太后没有那么好说话,可惜没人提醒他。

    他回家就和静义怨:“怎么能如此?这么一来,就是不合规矩。”

    静义公主哪里敢让他真的去,傅明义向来做事规规矩矩没那么多想法。

    她就说:“改日我去宫中走一趟,他们都知道你是老实人。这事我去办。”

    他有些生气,但也没办法,陛下在西苑还没回来,到时候太后寿辰的时候帝后一起回来,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三月初,宋岚那边送来消息,严娘子有了身孕。赵幼澄听着高兴,让冬青去探望送礼。

    冬青回来说,街上很热闹,好像有人家下聘礼。在街上撒喜钱,赵幼澄也没当回事。

    结果第二天方氏来给她送花,说是自己得了几盆牡丹,知道她爱花特意给她送来,和她说起前几天的事。

    “公主傅家和司事郎中家的亲事不成了。”

    赵幼澄还没听明白是谁家,因为她根本没往傅嘉宜身上想。

    方氏见她没明白,叹气:“嘉仪郡主和司事郎中的亲事不成了,听说那家的儿子病了,嘉仪郡主这边觉得男方骗婚,前几日闹的很大。”

    赵幼澄一想起父王祭日那天,傅嘉宜肯定遇上周聿昭了,她连走的时候都偷偷走的。她立刻就想,是不是傅嘉宜又反悔了。

    “怎么会,男方得了什么病?”

    “我也不太清楚,你表哥回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大病。因为是独子,去年高中后进了都察院。不像是没出息的儿郎。”

    赵幼澄这会儿确定,就是傅嘉宜悔婚了。

    “谁知道呢,或许嘉宜的姻缘不在这里,随她吧。”

    方氏也是纯八卦,“也是,就是这么闹一场,往后定亲就不好定了。”

    男方被污蔑身体有疾,确实不太好。但傅嘉宜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幼澄笑起来:“那些就交给姑母操心吧,咱们该操心皇祖母寿辰的事情了。”

    方氏被她逗得大笑起来。她想起赵善易说的赵幼澄,说她的亲事仿佛是定下了,老爷子仿佛是知道的,只是老爷子三缄其口,可见她的亲事是有些讲究。

    “什么时候喝一杯你的喜酒,那才是大事 。”

    赵幼澄丝毫没有害羞,笑起来说:“若是有那一日,我为表嫂开宴三日。”

    方女士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叹气:“我娘家侄子们不争气,家里也没有配得上你的郎君,要不然这个媒人我当定了。”

    赵幼澄开玩笑:“表嫂不必这么执着。过几年就能给赵琰相亲事了,到那个时候你慢慢挑。”

    章嬷嬷进来见方氏欢畅的笑,便说:“夫人有些时日没来了。”

    方氏:“倒是有些想念章嬷嬷做的酒酿圆子了。”

    章嬷嬷说:“我酿的米酒还多着呢,我家殿下不好安睡,所以不能尝酒,给夫人带一坛。”

    方氏从来不知道她睡的不安,只知道她每日睡的很晚,怪不得她眼底总有青色。

    “怎么会睡得不安?可有让太医看看?”

    “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方氏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她身体不好。

    见她低头打量这些花,还是说起:“我养不好这些,就都给你带来了。”

    赵幼澄看着还不大的花苞笑着说:“正好我还不知道皇祖母生辰给她送什么,这半个月好好养一养,到时候也能催开了。早春赏花就是雅兴。”

    方氏惊讶:“还能催开?”

    赵幼澄笑她:“表嫂可是后悔了?”

    方氏:“怎么会,那我到时候要开开眼罢了。要是放在我那里也养不好,府中的花匠也是粗人,不会服侍这些娇贵的小东西……”

    等方氏走后,赵幼澄就打发冬葵:“去打听打听,傅嘉宜的亲事到底怎么回事?”

    等晚间冬葵回来,和方氏说的差不多,是傅家执意退亲。司事郎中家的儿子也不是故意装病,人家的病早好了,之前有些胃症,后来好了。

    时间太短,冬葵打听不出其他的,赵幼澄基本确定,傅嘉宜肯定是因为周聿昭。

    她对傅嘉宜实在太了解来。

    傅嘉宜此刻被锁在房中,静义公主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傅容认识那位未来的妹婿,但对妹妹的事情还是不清楚,宝珍只说:“她前几日好好的,自从太微宫回来后就不大对……”

    傅容以为她又和赵幼澄吵架了,特意来了趟太微宫。

    赵幼澄见傅容一脸无奈,只好如实说:“我不曾和她起口角,只是那日她在永嘉寺遇见了周聿昭。”

    傅容听得火气大增,大概也是猜到了。

    赵幼澄安慰他:“五哥不要生气,她是个执拗的性格,因为任性,错过这次的姻缘,她会长教训的。这种事,除非她自己明白,要不然你越拦着,她越会惹乱子。”

    傅容:“母亲不过去宫中呆了一日,没看住她。她就能惹出这么大乱子。宝珍才有了身孕,顾不上看着她。”

    “宝珍有身孕了?”

    赵幼澄惊讶问。前世他们两一直没有孩子。

    傅容见她抓不住重点,叹气:“还没来得及和家里报喜,她就捅了篓子。父亲一味的纵容她,殊不知是害了她。”

    赵幼澄;“怎么会,五哥不用危言耸听。有姑母和姑丈在,她就是任性一些,也没事。何况还有你护着她。”

    只是错过这桩姻缘,她就不好定亲了。

    傅容听她这么说,又心疼她:“你的亲事也该准备了,不能再拖了。”

    “五哥快回去照看好宝珍,不能让她操心,等改日我去看宝珍,让她不要惦记我。”

    傅容被她说的无奈地笑起来,又被她急匆匆赶回来了。

    周聿昭眼下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因为他会说话,也会做事。而且长进很快,如今的他,不会再犯当初撮合庆王和赵延之和好的这种荒诞事情了。

    陛下是个人,有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周聿昭愿意做陛下这个实现私愿的人。

    所以周聿昭的风头一时无两。

    连褚英这种基层升上来的老油条都和赵善易感慨:“忠义候这种人,实在是会钻营,年纪轻轻深得圣眷,前途不可估量啊。”

    赵善易丝毫不以为意:“褚大人妄自菲薄了。他再能耐,不也是靠你这个媒人才成婚嘛。”

    褚英听得大笑。周聿昭的亲事至今说起来他都忍俊不禁。

    他妹妹也有了身孕,和庆王殿下在江南,他这个野蛮人如今也和皇亲国戚挂上钩了。

    太后娘娘寿辰前两日宫中都已经准备就绪,被定下的女娘子们都已经住在各殿内了。

    陛下已经回宫,两个妃位,四位嫔也已经定下了。

    赵幼澄的牡丹已经催开了,只是这颜色不合适,场合也不多,她就改主意了,让人给 方氏送回去一半。宫中已经有这么多的争奇斗艳的花了,就不用牡丹去做陪衬了。

    太后娘娘寿辰那日,她领着赵诚一同进宫。

    许久不见这些夫人们了,大约也是今日来看热闹的。

    最先是自家人祝寿,赵晖领着苏皇后,苏皇后痛失爱子,面色还是不好,但也打起精神开始筹备安成的婚事了。

    赵晖看着脸色白了一些,面上一脸笑意。

    帝后祝寿后,轮到小辈们轮番给太后祝寿。

    赵幼澄站在最前面,她向来话少,和姐妹们来往不多,之后被陛下招揽坐在下首。

    最后几位嫔给太后祝寿。

    周太后看着人笑说:“皇帝的孝心,天下人都知道,不必这样为我破费。宫中进了新人,才是喜事,生的都是好颜色,望你们恪守本分,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才是根本。”

    殿内的几个女子都羞红了脸,垂首应声。

    看着真是子孙和乐的场景。

    赵晖难得看到赵幼澄,问了声:“许久不见阿鲤,近日怎么样?”

    “回陛下,一切安好。”

    赵晖见她乖巧,很随意的话锋一转,笑说:“阿鲤的亲事该准备了,不能因为养身体就不提。让朕思量思量,为你选一个合你心意的驸马。”

    赵幼澄听得意外,直觉得陛下仿佛是故意的。

    她看了眼皇祖母,果然见皇祖母盯着她。殿内的人都看着她,

    她立刻低头,作害羞状:“谢陛下。”

    赵晖看的满意地笑起来。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周太后却微微皱眉了,赵幼澄只当作没看到,连赵诚都看出来她心情很不错。赵诚心里有些着急,心里想着要见一见裴大人,这是个机会,希望裴大人能抓住。

    但今日是喜庆的场合,谁也不能说不合时宜的话。

    两妃生的很美,而四位嫔也生的毫不逊色。剩下的选侍们今天没资格来延嘉殿的。

    可见陛下这次后宫充盈,礼部花了心思。

    剩下的是接受命妇们的朝拜,陛下只是停留了片刻,就带着皇后起身回两仪殿去了。

    宫中的筵席向来就是这样,各有各的开心。

    德妃做事一板一眼,既不讨好皇后,也不接近周太后,倒是得了个好名声。今日的宴会由她负责。

    因为周太后和傅明义打马虎眼,德妃对着周太后的时候十分小心,生怕掉进太后的陷阱里。

    赵幼澄看了一整日的戏,关于后宫的事情,和她不相干,她向来不过问这些。

    但今日她也是别人眼中的一出戏。

    太后寿辰后,所有人都知道,赵幼澄亲事不会久了,陛下已经在给她物色驸马了。

    惹得她身边的亲朋好友们纷纷来问。

    赵幼澄不知道这件事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她自己不知道,宗亲都在观望着,看陛下给她寻什么样的驸马。

    但赵诚已经追到京卫营去见裴岘了。

    裴岘听到通传,才出来见人。赵诚见裴岘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阿姐要定亲了。”

    裴岘被他说的一怔。

    赵诚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说:“我阿姐自幼孤苦,我希望有人能保护她。”

    裴岘问:“谁告诉你她要定亲了?”

    赵诚:“陛下为她选驸马了,裴大人当真没什么要说的吗?”

    裴岘看他一眼,不是很郑重说:“我知道了。”

    赵诚有些发怒了,大约是因为他的态度。尤其裴岘是一副冷脸,难道阿姐不配他神魂颠倒吗?

    第92章 阿姐

    ◎我想建功立业◎

    裴岘其实知道陛下准备给赵幼澄选驸马的事情, 因为昨日兄长又去拜访了廉亲王。

    回来后,就决定了请辞。

    只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辞了的差事。

    赵诚见他好像丝毫不以为意,心里有些恼怒。

    “裴大人既然无意, 大约是我想错了, 我回去了。”

    裴岘听的好笑,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小。

    他只说:“你阿姐不放心你。你能让她放心吗?”

    赵诚看着他:“我现在说这种话太空, 但所有欺负过我阿姐的人,我都会记得。我总会长大的。没关系, 我会自己护着她。”

    裴岘深深看他一眼,太平王在京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因为他和赵幼澄一样, 几乎不出门, 话少沉默, 最重要是很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存在。

    他见过几次,都觉得他很乖, 没想到看走眼了。他心里藏着狠。

    他让裴慎守在帐外,才和赵诚认真说:“殿下最好别乱来。阿鲤的亲事,我知道。我会护着她。等过些时日旨意下来了, 她想要什么我都随她。”

    赵诚见他知道, 也明白陛下肯定是属意他了。他心里丝毫不开心,又说:“太后娘娘不想阿姐嫁人,希望你说话算话。”

    说完起身说:“我要回去了,阿姐不见我,会担心的。”

    他匆匆来了一趟, 匆匆又走了。留下裴岘一个人觉得好笑。

    裴荀身体有了起色, 只是不知明鹤改的药方的问题, 还是他身体有了其他的症状,开春后有些嗜睡。

    面色困顿后,就显得精神不足。

    养性殿中,裴荀跪在那里,言辞恳切的和赵晖辞官。

    赵晖很是惊讶,裴荀和内阁的那帮人完全不同,他从来都是忠君党,从地方官升起来,都是造福过一方百姓。这样的人最适合放在关键的位置。

    “老臣愧对陛下厚爱,只是身体垮了,不敢误了陛下大事。眼下是好时候,户部今年账上有余,和去年比起来,好了不少,粮价平稳。陛下想做什么,可以着手准备了。朝中有康亲王在,陛下可以倚重他。让他提领户部最合适不过。”

    赵晖听得叹气,裴荀句句都出自肺腑。

    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想放他回去。

    “是朕疏忽了,裴卿身体是这些年累坏了。”

    裴荀眼睛发红:“陛下不可这样说,不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过。”

    他瘦骨嶙峋,赵晖实在不忍心。

    最后说:“不用请辞,户部主事,由你挂职,剩下的人选,你写个折子推举,让朕考虑考虑。”

    裴荀:“臣遵旨。”

    赵晖见他这把年纪,心里戚戚然,让杨寿山赐了座。难得关心问:“裴卿儿女都快成家了。裴蕴玉的亲事,可有想法吗?”

    裴荀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幼弟自幼由夫人养大,但性情不乖顺。倒是提过几次,都没有成。”

    赵晖笑起来:“朕这里倒是有一桩亲事。”

    裴荀有些惶恐,但也不敢不应:“谢陛下隆恩。”

    “你先别急着谢朕,听朕说完。皇兄英年早去,膝下一子一女,朕这个侄女,原本想多留她几年。可朕膝下的公主都定了亲,也不能独留着她。朕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儿郎,也生怕委屈了她。裴卿以为呢?”

    裴荀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赵晖见他这个样子,大笑:“裴卿若是愿意和朕结这门亲,回去后就只管教训裴蕴玉一番。那日他就跪在这里,向朕请旨,妄言要娶朕的公主。这等狂妄小子,裴卿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要不然,朕可不要这个侄女婿。”

    裴荀垂首,又跪下恭敬谢恩。

    赵晖叹笑:“按理说,阿鲤青春年岁,他配不上的。可阿鲤乖巧,性格也偏弱。还望裴卿好好教导裴蕴玉。让他务必要爱护朕的阿鲤。”

    赵晖将赵幼澄说的如珠如宝,让裴荀十分汗颜。

    等从宫中回去,裴荀就进了书房,起笔开始写奏折,将户部的差事交代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今天没有辞官,陛下会不会和他松口蕴玉的婚事。

    而后又觉得有些好笑了。

    连徐氏都看出来他高兴了。

    “这是怎么了?”

    他难得在家自己煮茶。

    裴荀:“蕴玉的亲事定了。”

    徐氏听得大喜,一下子站起身说:“真的?那我要去和母亲说一声。”

    裴荀摇头和她招招手:“先不要声张,陛下今日才和我透口风,过几日等旨意到了再说吧。”

    徐氏惊讶:“陛下下的旨意?这真是……”

    裴荀没好气说:“他自己去和陛下求娶婉淳公主。”

    徐氏又坐下,然后又笑起来:“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殿下那样的人品样貌,错过了就再没有了。难得见他这样贪念姻缘,这么说来,蕴玉成亲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早些生子,也还好。”

    裴荀听着妻子高兴的碎碎念,又说:“我今日向陛下辞了官职,往后就闲赋在家了。”

    徐氏话说到一半,听着他的话,慢慢就红了眼。

    裴荀连忙安慰她:“我身体不好,阿泰还没有成亲,几个孩子还小,不稳当,我看着一些。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家,也辛苦。”

    徐氏哭着说:“也好,你身体不好,早该养养了。”

    徐氏说到一半,站起身说:“我去准备准备,晚间一起在母亲那边用晚膳。”

    裴荀前脚走,康亲王后脚被召进宫,赵晖确实不准备让他南下了。

    见了他开门见山说:“裴荀向朕辞了户部的差事。”

    康亲王听了这个消息,有些突然,皱眉:“陛下的意思?”

    赵晖摆摆手:“皇叔误会我了,听说裴府一直在寻找大夫,裴卿的身体确实不大好了。”

    康亲王也知道,这次回京见裴荀瘦骨嶙峋的,连他都吓了一跳,看着确实不大康健。

    “陛下的意思是,户部换人吗?”

    赵晖摇头:“不,朕不打算换人,就让裴卿领着职吧,户部朕换其他人去管。”

    康亲王也知道意思了,一个不需要年纪很大,只需锐意进取的年轻人,就可以掌管户部,对陛下来说,更有利。

    裴荀是个聪明人。

    赵晖却话头一转,说:“阿鲤年岁不小了,朕想给她择驸马,皇叔可有人选吗?”

    康亲王没想到他能把话题转到这里来,问:“陛下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赵晖:“倒是有一个。”

    “裴卿有个幼弟。”

    康亲王想起母亲的嘱咐,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陛下也会选裴蕴玉。

    是不是裴荀不辞官,陛下不会松口。但这也只是他私底下想想。

    “臣离京有些年了,对京中这些年轻小子们不甚了解。既然陛下觉得人不错,那定然是不错的。”

    赵晖也不在意康亲王的滑头。听着他的恭维,也满面笑意。

    “朕担心母后那里不满意。”

    康亲王摇头:“陛下不必担忧,太后娘娘为婉淳也是一心操劳,必不忍婉淳误了婚事。”

    必要的时候,他会去说项。

    还有廉亲王,可都要看着文敬太子的两个孩子顺利成家,这是先帝的嘱托。

    赵晖得了康亲王的承诺,笑起来。

    晚间回去后,康亲王就和老王妃说了这事。

    “陛下今日叫我进宫,为了婉淳的婚事。”

    老王妃惊讶:“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给她定亲了?是有人求娶吗?”

    康亲王见母亲着急了,笑着说:“我不大清楚,只是知道母亲倒是挑了个合适的人。陛下也是中意裴蕴玉的。问我的意见,可见婉淳的婚事差不多成了。”

    老王妃乍惊乍喜后,才叹了声:“没人管的孩子,我要是不上心,她在婚事上受了欺负,也没个人管。先帝不就是怕这样嘛,才给你父亲一再嘱咐。当年文敬太子……”

    她说到一半,才觉得是自己话多了,叹气:“人上年纪了,话就长了。”

    康亲王:“怎么会,父亲和母亲向来为人正直,先帝信得过你们才会特特嘱托给你们。”

    老王妃叹息:“陛下一样也是子侄啊,不是我不疼陛下,可子嗣不丰是大忌。”

    康亲王安慰母亲:“这次采选后,明年宫中定会添丁。”

    老王妃却没有他那么乐观,皇家几代了子嗣不丰,并不是陛下一个人这样。再说了,陛下之前后宫中人也不算少。

    “但愿吧,不要再出波折了。”

    老王妃得了信,第二天就让人准备起了礼。就等着旨意下来后给赵幼澄添箱。

    因为高关澄的案子,江南如今一片风平浪静。但文人书生的集会却变多了,隐隐有了一些其他的言论。

    江南的粮价依旧低迷,但比起去年年底已经涨了一些。

    冯唐年后安排冯直去了云南,他自己原本年后北上,但最后搭上江南粮商,一路向北贩粮食的商队。

    赵幼澄囤的粮实在太多了,之前在江南大族手里用期权的方式回笼了资金,但之前高价粮还有很多,两两相抵只能算没有赔钱。但这场表面平静,但惊心动魄的豪赌,让他心惊胆战。等终于风平浪静了,他才开始清理账目,安排善后的事宜。

    他第一次操盘这样的大局,惊险之后,还是后怕。

    所以年后为了稳妥,他也没有北上,从江南北上到河南,停在河南仓处理剩下的粮食。

    这两个月来,他已经组建了商队,跟着其他的商队北上贩粮。

    朝中有人察觉到有人在操控粮价,但是这一波跟着的粮商太多,大都赚了钱,那些好奇的人抓不住关键。他又是有心藏匿,所以一直没有暴露。

    陛下想整顿江南的意思太明显,倒下一个高关澄,马廷庸眼下号令不动江南派的官员了,那些人正在观望。但南北之争已经拿到了桌面上。

    周宪实隐隐有扶持曾庆国的意思。起码曾庆国在这件事上,得了利益。也没有得罪江南派。高关澄一案也怪不到曾庆国身上。

    马廷庸不得不和周宪实相交。两人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周宪实这等勋贵,原本也不会得他另眼相看。马廷庸入内阁二十几年,在内阁中已经说一不二。

    可偏偏就是这个他没看进眼里的,不显山露水的周宪实,顺利进了内阁,隐隐已经独占鳌头。

    曾庆国汇总了关于高关澄一案的卷宗上交后,孟廷元整理并写成奏折呈给了陛下。

    陛下最后的决定,将卷宗中涉及的人,从重处罚,作出罢黜江南二十三名官员的决定,马廷庸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门下的御史台的人,已经四处走动,将消息递到了周宪实的面前。

    周宪实则依旧是按兵不动。

    曾庆国在高关澄一案后,就再没有发言过。在刑部衙门中都从来不说话。孟廷元对他倒是十分客气,毕竟有父亲曾汝昌的名望在。

    曾庆国十分小心,丝毫没有怨言,只管埋头做事,事毕后就缩起来了。

    此刻曾庆国坐在周宪实对面,问:“陛下这是还不肯罢休?”

    周宪实淡淡说:“性情徒生暴虐,不是好征兆。”

    向来性情宽和的皇帝,若不是初初登基立威,就是在为储君铺路……

    若是让赵幼澄知道,定然会赞一声周宪实嗅觉灵敏。

    但曾庆国根本没往这里想,他还在叹息:“死一个高大人,还不够吗?”

    周宪实:“去年高崎是怎么被扣在江南,还不是他们自己太猖狂。陛下被逼的将高崎送到云南去,连人都没见到,今日果,前日因。若是没有妥善的结果,最好不要硬逼着陛下低头。这是犯忌讳的事情。高关澄去年何其咄咄,谁能想到,陛下杀他如此容易。”

    曾庆国也不好说了,他自己也被差点杀了。

    周宪实也知道曾庆国问到这里,必定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让我想想,该怎么周旋此事。这么做自然是不成的,赶尽杀绝不是好手段。”

    曾庆国得了他的一句保重,也就不在说了。

    三月底城外踏青的人那么多,赵诚哄赵幼澄出城去,赵幼澄原本不想去,但赵诚说:“陛下已经给阿姐在选驸马,到时候若是定了亲阿姐更没时间出门了。这次阿姐约上好友一起出城去吧。”

    赵幼澄失笑:“宝珍有了身孕,安成在宫中。都不方便去。”

    赵诚:“那,我陪阿姐去如何?”

    赵幼澄问:“怎么突然想起和我出城去?你应该和赵琰一起去。”

    “赵琰的学业没完成,先生有加罚,我更不能约他了。”

    赵幼澄听得好笑。

    “好吧,改日再和你去。”

    这时冬葵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信。

    赵幼澄接过信看了眼。

    冯唐被人查了。

    查他的人是谁,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一直跟着粮商北上,才摸到了他的身份。尽管他没有跟着商队走,但商队走到忻州依旧被扣住了。

    冯唐机敏,一被扣就知道有人查到他身上了,他这会儿更不会回京。给赵幼澄写了信,就准备掉头继续南下。

    赵幼澄看着信,很久都没说话,赵诚见她面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冯唐在江南被人寻衅,我去写封信。”

    她匆匆进了书房,也不知道给谁写,想了想,还是求助裴岘。

    她丝毫不怀疑冯唐,就算查到冯唐身上,他也不会背叛她。但她不能失去冯唐这个大总管。

    她匆匆写了信,向裴岘求助。又给冯唐去信,嘱咐他不要怕,运一批丝绸北上,交给冯正,之后只管回家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她。

    她还不知道查冯唐的是裴荀。而给裴荀警示的人依旧是叶泓。

    裴荀也知道江南的粮价实在奇怪,粮价任意操控,这是朝廷绝不能接受的。

    叶泓等人回京,裴荀就让人南下去重新调查。

    赵幼澄做的再隐蔽,但冯直在江南但名声还是很大,尤其那些江南大族赔了一大笔钱,有人彻底清仓,有人原价低出去,又原价买回去。

    总之这场混乱的动荡中,等一切结束了,有人也开始追查冯直倒是谁的人?从前她是陇西李家的人,后到了江南,有个堂兄在婉淳公主府,去年因为高崎案,他才被人捞出来,有几分忠肝义胆的名声,但他究竟在为哪位贵人做事,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不是为婉淳公主做事。

    因为他做的买卖太大了,几百万两白银的生意,游刃有余。婉淳公主不可能有这个财力让他这么放肆。

    冯唐隐在暗处,被裴荀查到,确实不容易。

    裴荀是从卖粮的那些大族中查起,再到那些粮商,最后才捋顺抓到冯直和冯唐这两人,到这时候,裴荀依旧没有怀疑赵幼澄。

    只知道先太子妃留给她的管事不大对劲。

    裴岘收到赵幼澄的信,也觉得好笑。她写信向来春秋笔法,带着大哭大喊的意思。

    这次一样,信中写的言辞恳切。

    他看了信,心里失笑。

    他知道她的管事可真是一点都不省心。捅娄子很厉害,尤其那个冯直,江湖草莽。但他不会为了这些事说教她。因为她在信中写的的很明白。她可真是决定很果断,就地卖粮解散商队。

    这边转头就让冯唐回京休息。

    等过两年风声过去了再说。

    等冯唐收到信的时候,裴岘已经托人将商队放行了,也没有解散。

    冯唐回京很快,傍晚进京,为了避嫌,等很晚了才来太微宫。

    赵幼澄在书房等着他,几个月没见他,他大约是操劳,人瘦了一些,但看着精神不错。

    赵幼澄;“恭喜冯总管立了大功。”

    冯唐去年就是在这里听到她轻描淡写如何操作,听得热血沸腾。毅然决然南下。

    历经大半年再回来,心中仍然五味杂陈。

    有很多人,做的很多事,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史书更不可能有他这个人半字点墨。

    但他也为大周的中兴,殚精竭虑地耗费心血。也为百姓做过一点点的事情。

    他心里依旧满心赤忱。就像他的堂弟冯直,他甚至不是为了百姓,就只是一腔热血,为了挚友出口气,为了帮挚友做一些实事。

    可就一点点的赤忱汇聚在一起,才有了殿下口中的大周的中兴。

    何其有幸,他也出过力。

    “不敢承殿下的话。老奴不敢自称忠良,只能尽绵薄之力,为百姓,也为自己。”

    赵幼澄见他须发半白,有些感喟:“父王留给我的这些人都是能才,跟着我,可惜了。”

    冯唐:“殿下切莫妄自菲薄。”

    赵幼澄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跟着我没有前程。你们若是谁想要差事,只管说,我不会拦着,你也不准拦着。”

    冯唐应声,但心里并不认同。他们是先前殿下留给小殿下的人,熬不住的又走了的,但剩下的人,都是本分人。

    将来殿下成家,太平王殿下成年,都需要人手。

    赵幼澄安顿了这回事,才算安心了。

    过了两天,带着赵诚去城外跑马,赵诚长高了很多,和前世的体弱不同,他现在身体强健,个子窜得很高,几乎和她一样高了,骑马也有模有样,跟在她身后一点都不逊色。

    赵诚则是惊讶她的骑术,他旁敲侧就问过很多人,尤其是冬青和冬葵,她们都说阿姐在江南没有骑过马,可阿姐的骑术仿佛天生就会,十分了得。

    赵幼澄带他去了趟西郊别院,赵诚看着山中云雾,笑着说:“赵琰天天盼着今年夏天能来这里打猎。”

    赵幼澄问:“那你呢?”

    “我?我并没有那么痴迷打猎。我要是说我想有一番功业,阿姐会不会不高兴?”

    赵幼澄听得心里惊讶,前世他心思全不在功名利禄,一心只想做闲散人。

    是她利诱他,逼着他,让他跟随“还政与嫡支”的大旗,去争那个位置。

    赵诚见她不像是高兴,立刻改口:“阿姐,我是说笑的。”

    赵幼澄攥着马缰,轻声说:“我没有生气,不用害怕,你看康亲王不也一样是辅政的老臣,深得陛下重信。阿姐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她嘴里这么说着,但心里清楚,陛下不可能重信赵诚,将来的太子年幼,赵诚已经成年。

    他越聪明,陛下就会越忌惮他。

    她心里一时间纷乱。

    第93章 婉淳的驸马

    ◎定了◎

    赵诚知道, 自己想要的功业和姐姐说的不是一回事,但他也不解释。

    他的野心,如今也只是野心, 讲出来听着甚至有些可笑。

    他前几日担心阿姐身体, 让吴顺从宫中出来,顺便去太医署找黄太医,替姐姐请脉。结果吴顺说, 黄太医的老师去了西苑,一直没有回来。黄太医也走不开。

    起初赵诚没多想, 但吴顺说,王弼交代让他传话给自己, 以后少进宫。

    吴顺机敏, 和他偷偷说:“宫中怕是有事情发生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赵诚也只是嘱咐他:“此事不可外传, 就是阿姐问起来都不要说。”

    他和吴顺的秘密, 没人知道。

    “阿姐放心,我知道。”, 他乖巧的时候,没人会怀疑他的。

    赵幼澄也不好和他讲的太清楚,等他长大些, 自然回知道的。

    她领着他在山里跑马, 在别院中住了一日才回城。

    四月已经开始入夏了,城中很热闹。

    安成的公主府就建在太微宫的北面,礼部已经在赶工期了。

    她路过的时候还和赵诚看了眼,赵诚看着安成的公主府的占地,喃喃:“等以后, 阿姐的太微宫, 我要把西面那条街都扩进去。这样就能修一个园子供阿姐避暑。”

    安成的公主府占地比太微宫的两倍都要大。

    太微宫也不算窄小, 只是太微宫一半都是永嘉寺和他的院子,太微宫中没有园子,阿姐喜欢登高,喜欢林木花草,喜欢自然。

    太微宫中唯一能称道的就是那些年岁百年的树木,夏日的太微宫十分凉爽。

    赵幼澄:“太微宫就不必了,等你往后扩建府邸的时候,你想怎么建就怎么建。我到时候去你府中逛园子就好。”

    太微宫中她不会动土木。

    赵诚不能体会她对太微宫的爱护,但他自己在琢磨一定要将太微宫扩建出去,阿姐既然是长公主,自然要最尊贵。

    “那好,等我的府邸建好,阿姐就来我府中住。”

    四月十七,先帝祭日,陛下率百官祭祀,而后难得举行大朝会,自从太子驾崩后,陛下再没有举行大朝会。

    陛下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大朝会议事也都很顺利。

    朝会结束后,陛下在养性殿见诸位大臣。

    康亲王和廉亲王跟在身边,六部官员都到了,连裴荀也去了。

    赵晖难得和倚重的老臣闲聊,君臣畅谈,说到兴致高昂处,他话头一转说:“先帝向来疼爱孙辈,尤对皇兄一对儿女尤甚。朕也是珍之爱之。阿鲤性情娴静,惹人疼爱。和朕保媒的人很多,但朕一直都没有觉得合适的。只是前几日,朕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连周宪实都好奇,陛下这是挑中了谁。

    赵幼澄的夫婿和安成可不一样,既要家世相当,又要才学相当,最好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要不然太后也不能迟迟不提婉淳公主的婚事。

    没想到陛下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提起这件事。

    “裴蕴玉十五岁就因为才学出众,被苏大人盛赞过。后来出京游学,更是进步飞速,并学了一笔好字,接着就是科考高中,称得上一句才俊。这么多年朕一向倚重他。他办事很得力,皇叔觉得如何?”

    赵晖虽然问的是康亲王,但看的是所有人的反应。

    康亲王笑着说:“确实,小裴大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除了年岁偏大。”

    赵晖笑着却没接这话,继续说:“朕也说了,做朕的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裴卿以为如何呢?”

    裴荀心里这才有了尘埃落定之感,起身郑重:“谢陛下隆恩。”

    廉亲王笑着说:“好事,自然是好事。”

    其他人也都知道,这几位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同意,那就是定下了。

    大家都跟着附和。周宪实确实没想到,陛下会选裴岘。

    婉淳公主不足为虑,也没什么值得提的,但婉淳身后有太平王殿下。没想到陛下这么慷慨,竟然将婉淳赐婚给了自己倚重的青年裴岘。

    周宪实心里叹气,周聿昭可惜了。

    若是没有那回事,和婉淳的婚事非他莫属,周太后也乐见其成。

    这是周家和陛下和解的契机,可惜周家往后还是不好亲近陛下,毕竟少了纽带,也缺了投诚的契机。

    前世周聿昭能深得陛下倚重,就是因为他是太后的侄孙,也是陛下的侄女婿。他愿意为陛下做鹰犬,给周宪实争取了很大的额空间。

    恐怕赵晖到死都都觉得费解,周宪实是怎么敢的,就因为周太后吗?

    他就敢篡权夺位。

    宫中一散,满朝都知道了,陛下给裴岘和婉淳公主赐婚了。

    太微宫中的气氛有几分奇怪,章嬷嬷一听就非常欣喜,但是欣喜之后,又有些奇怪,问赵幼澄:“这,裴大人原本是长辈。陛下这么安排合适吗?殿下往后可不能再这么随意见裴大人了,这不合规矩的。”

    章嬷嬷原本就不赞成赵幼澄和裴岘在书房谈事情,毕竟殿下年纪小,裴岘就算是长辈,但也是男客。但赵幼澄不在意,章嬷嬷也就不好说什么,这婚事都定了,往后可就不能再见了。

    赵幼澄听到赐婚的旨意,想的不是欣喜,而是在等皇祖母的态度。

    在她心里,确实有些有恃无恐,能不能和裴岘成婚,是裴岘该操心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担心。

    只是陛下先赐婚,倒像是把事情揽在他那边去了,她总觉得怪怪的。

    叶嬷嬷自从知道她的亲事定下了,大早上就开始让冬青领着女婢们在库里翻料子,开始裁衣,拉着赵幼澄去量身。

    正赶上叶雄来看叶嬷嬷,见赵幼澄也在,笑着说:“恭喜殿下。”

    他昨日就在宫中当值,现在是赵善易的心腹,因为人机灵说话办事十分周到,赵善易也很爱用他,最重要是他自己也争气。

    “今日放休了?”

    叶雄:“是,总督大人都给我放休了。”

    叶嬷嬷笑着说:“办事可不能疏忽,更不能给殿下惹祸。”

    赵幼澄伸着胳膊,笑着说:“嬷嬷放心,叶雄自有前程,和我没关系,是他自己有本事。”

    叶雄以为她是为了避嫌,赶紧说:“殿下的恩情不敢忘,若没有殿下,我如今还是个穷兵卒。”

    赵幼澄摇头:“不,若没有我,你一样会有你的前程,这是早晚的事。不必感谢我。”

    叶雄:“殿下抬举了,晚一些,也可能是晚十年,二十年,这都是变数,若不是殿下举荐,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见不到贵人。”

    正说着赵诚听了消息过来寻她。见叶雄也在。笑着说:“叶千总。”

    叶雄爽朗的笑:“殿下折煞我了。”

    赵诚也喜欢叶雄,笑着问:“阿姐进宫吗?”

    赵幼澄迟疑,她其实不想进宫去,她等着裴岘先进宫去谢恩。这样就不用她费心思去思量和宫里的人怎么说了。

    但这不能明说。

    “我这几日还有事,等忙完就去。”

    “有什么事比阿姐的婚事还重要?”

    赵幼澄笑起来,他看着实在不像是高兴,她逗他:“你不开心啊?”

    赵诚煞有介事:“只要阿姐开心,我就开心。”

    赵幼澄拍拍他的肩膀:“顺便让叶嬷嬷给你裁一身夏衣,正好前几日冯正送来一些锦云纱。”

    赵诚见她怎么都不肯说赐婚的事,也就不问了。

    叶雄是真的感激赵幼澄,也叹:“裴大人年少有才名,如今更是前程似锦,正好裴老大人身体要荣养,辞了户部的差事。”

    “你说什么?”,赵幼澄轻声问,满眼疑惑。

    裴荀怎么会辞了户部的差事?

    户部没有他坐镇,怕是会出乱子的。由着陛下,今年开始重新修建皇陵。往后财政堪忧。

    叶雄见她惊讶,以为她是担心裴家,赶紧解释:“陛下虽然准了裴老大人养病,但裴老大人还是户部大司徒。陛下对裴老大人还是十分倚重。”

    陛下就是让裴荀占着这个位置,不准其他人觊觎。

    赵幼澄心里才舒了口气。

    赵诚却感觉到微妙了,阿姐的亲事,让裴家和陛下连在一起。裴荀还不会权柄过甚,简直一举两得。

    冬青等一众女婢们又不知道太微宫外的风雨,她们是最高兴的,一整日都能听到冬青的声音。一会儿指挥女婢们洒扫,一会儿指挥她们收拾屋子,将院子里的女婢们指挥的团团转,章嬷嬷也由着她。

    不光太微宫,所有人都惊讶陛下的赐婚。

    裴岘大婉淳公主十岁,两人差着年岁,之前几乎没人会把两人想到一块去。

    所有人都没往那里想过。虽然不想自家儿子做婉淳公主的驸马,但等驸马成了别人,不免还是觉得心里酸。毕竟是勋贵啊。

    周宪实从养性殿出来就知道,康亲王和廉亲王早就知道,而且都同意的。

    他们防的就是太后娘娘。

    眼下陛下直接赐婚,正好两位宗亲在场,天时地利人和。太后娘娘就算有什么微词,也不可能说出口了。

    且不说年龄,裴蕴玉是陛下登基后,提拔的第一批青年,可以说深得圣心。他这些年的名声并没有多好,却是让人多有忌惮。陛下将婉淳姐弟交给他,倒是走了一部好棋。

    周宪实回去,就让人去叫周聿昭。

    周聿昭还在外面,方静云有了身孕,但眼下他不好接她入门,安阳侯府因为她装病,至今没有为她定下亲事。

    周聿昭匆匆回了忠勇侯府,周宪实见他第一句话就说;“进宫去见太后娘娘,告诉太后娘娘,婉淳公主的亲事定了,定的是裴家的裴蕴玉。陛下在养性殿当着宗亲和内阁等大臣的面赐婚,旨意最晚明日就下来了。到时候记着给太微宫送礼,你祖母那里,你就让玉娘走一趟太微宫。”

    周聿昭听得如遭雷击。

    他仿佛没听见叔祖父说的,好半晌才说:“我这就去办。”

    等出了门他的脸就沉了。

    进了宫,没想到周太后已经知道了。

    往日的延嘉殿,肃然寂静,让人不敢造次。周聿昭拾阶而上,看到脚下的汉白玉地砖斑驳,遮不住的古旧。

    他抬头看了眼,廊檐颜色也不甚鲜艳了,灰旧中掩不住岁月的痕迹。

    这是先帝当年休憩的地方,太后娘娘当年闹得厉害,陛下也不敢把人安排到后面的宫殿,就将太后娘娘请到了离辅仁殿最近的延嘉殿,这座先帝住过的宫殿里。

    廊檐下的那对画眉鸟,也懒洋洋的,已经不如去年活泼了。

    他又想起在这儿遇见婉淳公主的情景。

    周太后就坐在屏风罗汉榻上,见他进来,只是淡淡问:“可是你叔祖父让你来的?”

    “是。”

    周太后仿佛没看到周聿昭的失魂落魄。

    只是淡淡说:“婉淳的事我知道了,陛下的旨意也已经发下去了。婉淳的婚事定了,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很满意。我也满意。”

    周聿昭没想到太后娘娘是这个态度,可又一想,也是。太后娘娘这些年何时说过不合时宜的话。

    他也没了往日的能言善辩,垂着头一言不发。

    周太后继续说:“我老了,不中用了,一个个说都不愿意听我的话。这样也挺好的。我也少操心。”

    “娘娘恕罪。”,周聿昭不敢承担失去太后娘娘偏爱的后果。

    周太后见他乖顺,笑着说:“好了,你在我膝下长大,你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可你做了糊涂事,我也没办法袒护你。阿鲤我是不放心交给别人。可怪不了别人。那裴岘年岁远长于阿鲤,他有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什么,我不知道。但阿鲤在江南长大,年纪也小自然也就单纯。但他不一样,他入仕多年,做事也心狠手辣。阿鲤是要称他一声师叔,我要问问谢明松,师门中这等事,他如何给老身一个交代,给先帝一个交代。”

    周聿昭眼里冒寒光,垂首:“是,儿臣知道了。”

    周太后笑着说:“好了,别丧气了,做事上心些。让你叔祖父不必担忧。”

    周聿昭:“是。”

    等人一走,周太后就吩咐文襄:“行啦,陛下要是让人来传旨,就说我在静养。”

    文襄偻着腰应声。

    周太后边起身,边说:“一个一个都胆子大的很,违背伦常的事情,也敢犯忌讳。”

    文襄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初初听到赐婚,最惊讶的还是赵善易。

    他和老爷子坐在院子里喝酒,听着老爷子和他说:“婉淳公主的亲事定下了,到时候记得让你媳妇去太微宫去走一趟。”

    赵善易瞪大眼睛问:“啊?这次驸马选的又是谁?”

    “裴蕴玉。”

    “噗!”,他一口酒喷出去。

    大着嗓门喊:“谁?您再说一遍?”

    廉亲王嫌弃地白他一眼。

    “裴蕴玉。你要是不好好喝,就滚。”

    老爷子暴脾气,一点都不惯着他。

    赵善易:“这……谁的主意啊?这婉淳可不简单,我兄弟婚事坎坷,可经不住这折腾了。”

    廉亲王很不屑说:“真是,蠢的冒烟。”

    赵善易乍然想起来,不可置信:“所以,之前裴老大人找您,是为了蕴玉的婚事?我就说他怎么会来找您……”

    他一下站起身,这酒真不能喝了。

    “您自个儿慢慢喝,我出去一趟。”

    廉亲王笑骂:“难得狐狸也有犯傻的时候。”

    赵善易进了院子就喊:“快,我换身衣服。”

    方氏惊讶问:“怎么了?”

    “婉淳和蕴玉定了亲。”

    方氏惊讶:“当真?”

    然后惊喜说:“这倒是稳妥了,婉淳喜欢静,蕴玉也是。”

    方氏:“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老爷子进宫,陛下当着他们的面赐婚,裴老大人也在。可见这事他们已经商量有段时间了。我就说好端端的,裴老大人怎么想起来登门拜访老爷子。合着早就相看过了,裴蕴玉不简单呢。”

    方氏边给他找衣服边说:“行了,你别管这些了。我明日去太微宫走一趟,婉淳的性子说好听是娴静,说不好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向来不理会这些俗事,太微宫只有一个章嬷嬷得力,可婚事章嬷嬷一个人可不行。”

    赵善易笑说:“宫里自有安排。到时候你帮着盯着一些就可以了。”

    他说完才说:“哦,忘了,宫中还有太后娘娘呢。”

    方氏没有赵善易想的多,也不觉得婉淳能和太后娘娘有什么仇,让你家是亲祖孙。到时候说不准婉淳会在宫里出嫁。

    赵善易却一点都不敢小看那对祖孙,都狠着呢。

    他想了下,裴老大人当年可是和康亲王一样,力主陛下登基,直谏后宫不得干政的直臣。

    太后大约是不喜欢裴老大人的。

    就比如裴家女眷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进过延嘉殿……

    这么想来,这事其实还是有些麻烦。

    他直接去了裴家,结果裴岘进宫去了。

    院子里明鹤先生正在炮制药材,他难得这么认真,而且夏守忠都在一边服侍。

    赵善易觉得有趣,问:“裴老大人的身体可好些了?”

    夏守忠答:“夫人说老爷后来睡的还算安稳。”

    明鹤没好气:“我又不是治失眠之症。他能安睡,是因为我加了助眠的药。”

    赵善易听的忍耐不住笑起来,合着这是下药睡着了,不是治好了。

    明鹤见他笑,问:“大人这是?也要看点什么?”

    赵善易:“先生说笑了,我来找裴蕴玉。”

    明鹤多嘴:“他大约是要娶亲了。这会儿正高兴着呢。喜结连理,为太微宫的殿下镇住命格,他不就盼着这事嘛,眼下实现了自然欣喜。”

    赵善易:“此话怎讲?”

    明鹤将药材收拾好,看都不看他:“年轻人不要好奇,不该打听的少打听。认识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嘿,这人。还高傲上了。

    赵善易笑着威胁他:“再吓唬我,将你交给陛下处置。”

    明鹤径自进了屋子去洗手,见赵善易一个人跟进来,他迅速回头看着他说:“杀我又如何?我说了我的卦不会错,他命里没有子嗣,也守不住江山。”

    赵善易被他吓了一跳,警告;“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我饶不了你!”

    他是怕明鹤给裴岘惹麻烦。

    明鹤却坦然地笑:“是你追进来非要问我,这会儿倒是怪我了?再说了公主当初寻我来,替裴大人看病。她都不怕惹祸,你怕什么?”

    明鹤简直有恃无恐,再没有理会他,穿过游廊回后院去了。

    独留赵善易一个人凌乱。这都什么事啊。

    婉淳寻的明鹤,为裴荀治病。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他们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裴岘在养性殿,赵晖赐婚的旨意已经到了内阁,到时候交到礼部等礼部再复核后,就成了。

    赵晖盯着裴岘,郑重说:“阿鲤年少孤苦,自幼在江南长大。你既然是她长辈,就要多加爱护。差事也不可懈怠,朕还要用你。”

    “臣谢陛下隆恩。”

    赵晖复又笑着说:“太后娘娘那里,自然也要多家审视你。你自己可要争气。”

    裴岘郑重:“陛下放心,臣一定护好婉淳。”

    陛下还是不希望婉淳和太后太过亲近,他不希望任何差池,比如宗亲们和太后走得太近。

    周太后的本事他从来都不敢小觑。

    周聿昭出了宫,站在阊阖门外,回头望了眼皇城,心里想,我得不到的人,凭什么让裴蕴玉得到呢?他身为师叔,仗着年纪身份,以长辈诱骗晚辈。婉淳年幼自是单纯,怎么经得住他的诱骗。

    他回府后,就起草了几封信,让人去给都察院的何静生送去。

    方氏进了太微宫,见女婢们都在洒扫,她笑着和引路的冬青说:”还是热闹一些比较好,看着就喜气。“

    冬青笑着说:“太微宫上下都欣喜,只有殿下一个人静悄悄的,看不出一点喜色,真是让人发愁。”

    方氏听得有些担忧,以为赵幼澄不满意。

    结果见了院子吗,见她一个人还在奋笔疾书。

    她站在窗外笑话她:“殿下今日居然还在忙碌,真是误作女儿身了。”

    她从游廊那头进来,赵幼澄就听见动静了。

    她也只是给晋州最后一卷写结尾词。若是需要她进宫谢恩,她会将这几卷书一并呈给陛下。

    第94章 裴岘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赵幼澄知道这几天大约一直会有客人来。

    她抬头笑起来:“表嫂来了?”

    方氏笑着说:“昨天听你表哥说, 我真是高兴,过来看看你。”

    看的出来院子里的女婢们忙忙碌碌,都是因为赐婚, 太微宫中才满是喜气。

    赵幼澄问:“旨意到了礼部了?”

    “这我可不知道, 我只知道居然让裴蕴玉得了这个大便宜。他可真是好福气。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他。”

    赵幼澄被她逗趣笑起来。但关于赐婚她只字不提。

    府中的人,和身边的人都为她高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可只有她自己并没有多少欣喜。因为她知道, 会有风波的,只是风波还没有来而已。

    午后裴芝玉也来了, 裴芝玉是徐氏打发来的。

    徐氏一听赐婚的旨意,比太微宫中高兴多了, 一心想着让裴岘的婚事放在前面。毕竟裴岘的年纪在这儿了。所以榻嘱咐裴芝玉:“你去了太微宫可不能再没大没小了, 殿下若是进门, 既是殿下, 也是你的小婶婶。”

    裴芝玉听着觉得新奇,和母亲说:“那我现在去了, 就低了一辈。总觉得怪怪的。但殿下从来不让我们行礼,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我至今都没有和她认真行过礼。”

    徐氏笑着说:“这本就你失礼之处, 也是殿下好性格, 她从前大约是顾及比你叔叔小一辈,这才和你平辈相交。你和殿下关系亲近,与人相交,论的是情谊,不是辈分。你只要真心待人, 就不算失礼。”

    她越说越满意, 尤其是赵幼澄的娴静知礼。

    裴芝玉被母亲教育了一通, 带着很多礼物,进了太微宫还是有了拘谨。

    她原本年纪小,又是小孩子性格,见了什么都好奇。但这次不一样了,殿下马上就要成她婶婶了。

    方氏见她来就笑起来:“可见裴夫人着急了,这就打发人来上门了。”

    裴芝玉被她说的脸一红,反驳:“我是来看殿下的。”

    方氏笑说:“那可要抓紧时间了,等晚了,你就要开口叫她婶婶。平白大你一辈了。”

    裴芝玉萌萌地看着两人,只管笑。

    赵幼澄回护了一句:“表嫂别欺负她。”

    方氏大笑:“哟,这就护上了?”

    逗得冬青也笑起来。

    方氏见她丝毫没有定亲的喜悦,依旧四平八稳,也没什么操心的。她自己也没那么急躁了,慢悠悠坐在院子里的树下,赵幼澄坐在窗下看着她笑说:“表嫂就为了来我这里树下乘凉?”

    方氏笑着说:“我倒是想去裴家,可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去了也不合适。”

    裴芝玉在一边说:“合适的,合适的,母亲非常高兴。”

    方氏被裴芝玉逗得笑起来。

    赵幼澄听着她们笑闹,她心思都不在亲事,自然也没什么害羞的意思。

    接二连三的人来送贺礼,宝珍也来了,她的胎才坐稳,这会儿领着人进来,赵幼澄吓了一跳。

    方氏也惊讶说:“可见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宋宝珍从进门就开始笑,赵幼澄喊了声:“章嬷嬷。”

    章嬷嬷也惊讶,连连将人引进来,又让人搬了椅子将宋宝珍扶着安顿在椅子上坐下,宋宝珍笑着说:“没事的,我又不是纸糊的。在家也是到处转的,阿鲤的亲事定了,我为她来的。”

    赵幼澄:“你又是哪里知道的?”

    “礼部已经核对了旨意。我们家老爷回来说的。我一听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

    赵幼澄出来后陪她坐在一边,宝珍见她面色平静,问:“你怎么了?不满意啊?”

    赵幼澄被她逗笑了:“怎么?我不满意,你帮我?”

    宝珍以为她介意,小心翼翼问:“当真不满意?裴大人说来还是你师叔,确实错了辈分,你若是不愿意,我让夫君去……”

    “别!”赵幼澄见她认真,赶紧打断。

    “这是陛下赐婚,表哥能干什么?难不成要抗旨吗?小师叔是自己人。”

    宋宝珍这才听得笑起来,看了眼方氏,低声说:“我就是怕你,不愿意。毕竟裴大人年长你十岁。”

    宝珍随口的一句话,赵幼澄听得心里有些潮湿。

    前世她和周聿昭成亲前,五哥也是这么来寻她,问她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他去说。

    他们夫妻两待她的情谊,一直都是真的。

    方氏见她们小姐妹之间满是情谊,笑着说:“其他的我不敢说,裴蕴玉的人品,我是可以保证的。阿鲤性格恬静,裴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你看人家今天就眼巴巴让芝玉来看阿鲤了。可见这桩姻缘是天注定的。”

    赵幼澄和裴芝玉说:“回去记得和你小叔说,赵总督的夫人,为他说好话,可是费尽了心思。”

    裴芝玉听得忍不住大笑。

    赵幼澄被赐婚,不满意的人不少,但今日不高兴的就是傅嘉宜了。

    她闹没了自己的亲事,并有恃无恐,就因为知道赵幼澄都没有定亲,那自己也就不算晚。尽管她字就说自己已经改了,但是骨子里还是样样都要和赵幼澄比较。

    再者,她也没看上那司事郎中的儿子。她嫌弃对方唯唯诺诺,说话一板一眼,迂腐的厉害。

    她见过那么多的郎君,暂且不说周聿昭,就是其他的郎君也都聪明伶俐,礼数周到,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怎么可能和那人一样像个呆瓜。

    她退了亲事,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她不会后悔。她一定要嫁一个比周聿昭更好的人,一定要嫁的比赵幼澄要更好。

    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的。

    可转头就听到了赵幼澄定亲的消息,还是陛下赐婚,对方是三品官。

    裴岘是谁她不知道,可他二十几岁已经是正三品的官职,她是知道的。

    当初在姑苏宋家的园子里,她见过那位裴大人,他身上的气势逼人,哪里是那司事郎中家的儿子能比的。就是周聿昭的气势都远不及裴岘。

    傅嘉宜听着父亲和母亲说起赵幼澄婚事。

    父亲的原话是:裴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婉淳这门亲事属实显贵。

    她心里却空空的,凭什么?赵幼澄什么都是好的,她的亲事甚至都不用自己操心,凭什么?都不用她开口,周聿昭就眼巴巴凑上去,即便成亲了,还是对着她献殷勤。

    这会儿她又得了一门显贵的亲事。

    为什么都要心疼她,明明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好东西自有人捧到她面前。

    她心里嫉妒的发疯。

    静义公主因为被她气的还在养病,见她默不作声:“这下好了,你成了年岁最大的,好好的亲事,硬是作没了。”

    傅嘉宜像是被踩到了痛脚,起身冲母亲咆哮:“好亲事?哪里好了?一个五品官的儿子,就敢肖想娶我?我哪里比别人差了?我母亲是堂堂公主,父亲是三品重臣,我贵为郡主。别人都能嫁到高门显贵,为何我就要嫁到那等破落户去?凭什么好处,赵阿鲤样样占尽,我就要受这等作贱!”

    她的声音太过高亢,将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静义公主自从她退亲后就不肯和她说话。此刻也被她惊呆了。

    傅明义难得生气,指着她,忍不住给了她一巴掌:“放肆!怎么能如此和你母亲说话!”

    傅嘉宜长这么大也没挨过打,父亲更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可平白挨了一巴掌,她本就为了发泄情绪,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哭着喊:“你们都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

    说着就跑出去了。

    闹的傅家一阵人仰马翻。

    裴岘从宫中回来,徐氏已经在等着和他商量定亲的事情了,见他院子里有客人,才没打扰。

    赵善易这会儿已经想着怎么宰他了。

    真真是狐狸也有被哄骗的时候。想想之前自己犯的蠢,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嘴是真欠!

    裴岘进了院子就见他坐在廊檐下等着他。

    赵善易见他进门就笑嘻嘻说:“恭喜裴大人喜得良缘!”

    裴岘不动声色问:“出什么事了?”

    赵善易:“这话说的!自然是恭喜你这么久和我表妹,情投意合,终成眷属。”

    裴岘仿佛没听见,看都没看他,径自进了书房,赵善易没他这份定力,起身追进来,裴岘问:“你就为这事来?”

    赵善易骂了声:“这事还是小事吗?你什么时候起的贼心?你胆子也太大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胡来!”

    裴岘静静看着他。

    又是这个眼神,想起这个眼神赵善易就觉得自己真是蠢啊。

    这个眼神对他赵善易来说,就像是羞辱,他在他面前每一次说起赵幼澄的小话,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仿佛在说‘你继续说,有你后悔的时候。’。

    可见裴岘当时心里必然没说好话。

    “说说吧,你怎么敢?你别以为陛下赐婚,你和她的身份就安全了。她到底叫你一声师叔,你到底答应陛下什么了?”

    赵善易还是知道轻重,兄弟不地道,可以等以后再算账。

    裴岘对这回事好像并不在意。

    依旧毫不在意问:“我和她是什么身份?”

    赵善易见他嘴硬:“那帮言官最喜欢盯着咱们,你真以为没事了吗?”

    裴岘拿起桌上的纸,笑了下才说:“他们只管冲我来就是。”

    他本就心有执念,才一心想娶她,背一身骂名,也没什么。

    赵善易盯着他问:“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裴岘根本没理会这些,问:“看见明鹤了吗?”

    赵善易:“明鹤说你为了婉淳镇住命格,是怎么回事?”

    裴岘:“他算的命,你信吗?”

    赵善易呆了一瞬,也是,明鹤算命,都能给他把命算没了。

    等反应过来裴岘已经出了书房,他喊了声:“哎,不对啊,你别跟我胡扯,问你话呢。”

    裴岘进了后院,见明鹤还在配药。

    明鹤见他回来,问:“定下了?”

    裴岘只说:“兄长已经请辞,先生往后可以早晚都请脉。”

    明鹤握着药材的手顿住,叹了声:“裴大人,好气魄。”

    裴岘:“先生谬赞了,往后还要拜托先生。”

    明鹤点头:“只要他肯听,别的我不敢保证,保命是没问题的。”

    赵善易总觉得他说话怪怪的,哪有大夫这么说话的。

    问:“什么叫命没有问题?你这是算命了?婉淳是从哪里把你找出来的?”

    明鹤呵呵笑:“赵总督,鄙人是受人之托,入京为贵人调养身体,自然是调养保命为上。至于婉淳是谁我不认识。”

    嘿,这人满嘴说不出一句实话。转眼就不认账了。这是哪来的市井混子?

    裴岘也不在乎他胡扯,拉着赵善易出了院子。

    赵善易边走边说:“你这个赐婚,可就有点讲究了。难怪我家老爷子这么积极。之前裴老大人上门也是为了这事吧?”

    裴岘不说话,默认了。

    赵善易骂了声:“可真能忍,我告诉你,婉淳可不是陛下说的那么娴静,你自己长点心眼吧。”

    他说完又说:“也是,婉淳心眼多,对你有好处。”

    裴岘只当作没听见他的胡扯,只说:“陛下要处置那二十三人,怕是不容易。”

    赵善易:“马廷庸这会儿不敢乱来,陛下性情确实不一样了,要是从前,他不会闹得这么大。放在前两年,我根本不敢想象,陛下杀了内阁大人。不,陛下不会盯着你去办这事吧?这你不能答应,听见没有?”

    “怎么会。”,裴岘应付了一句。

    裴岘也有了和周宪实一样的猜测。

    只是他的猜测是有根据的。自从他知道兄长身体不好后,他就会下意识观察每一个人,或许可以说是一种直觉,陛下这半年来,面色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连杨寿山都没有从前话多了。

    按理说,后宫充盈,有了新人,宫中自然添了喜气,杨寿山不该这样。更重要的是杨先勇被调出去了西苑。

    陛下身边换了王弼在御书房伺候笔墨,这个人事变动可能很不起眼,但陛下有个习惯,他很念旧。

    太子驾崩后,他都没有让庆王回京。而是调回了康亲王。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细想,越想就问题越多。

    见赵善易还要说什么,裴岘只说:“陛下怎么处理,你都不要吱声,有人比你急。再说了有廉亲王在,牵扯不到你身上。”

    周宪实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了,张玉已经递了帖子正式登门拜访。

    张玉这棵墙头草,这会儿已经偏到周宪实这里了。

    “周大人务必要看看这封信,江南的学子们都闹起来了。”

    周宪实看了眼,自高关澄死后,又听闻这次陛下重罚那二十三人,个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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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重刑。江南本就是文盛之地,书生的文笔堪如刀,直指北地的官员。

    周宪实看完信,心里知道这也是他的机会。

    只是这个浪头太高,不是谁都能压下去的。

    “我知道了,马大人是什么意思?”

    张玉叹气:“马大人眼下已经不肯开口了。马大人一心求稳,若是处置了那二十三人,能让这场风波过去,马大人是愿意的。”

    一个帝王的怒气,是臣子该忍受的。

    马廷庸在朝中几十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周宪实思量了片刻,才说:“我会和陛下重新商议这件事,只是结果不一定就会有改变。至于这些,还望马大人务必让人加以约束,若是闹到陛下眼前,死的就不是二十三人了。”

    张玉立刻说:“这事我明白。不瞒周大人,我瞧着,马大人像是萌生了退意。真是多事之秋。”

    马廷庸自从高关澄死后,就郁郁寡欢。尤其是这次看到裴荀安安稳稳退下去了。

    他也生出了退意,伴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周宪实意外地看了眼张玉。

    张玉却不肯再多说了,都是人精,谁不肯把话说的太透。

    第二天周宪实被召进养性殿,没想到陛下身边伺候的是苏妃,周宪实惊讶于居然在养性殿见到后宫嫔妃。

    苏妃年岁小,生的眉眼和苏皇后有几分相似。

    周宪实收起心思,垂首更不敢乱看,听着赵晖吩咐,四月底陛下带着后宫嫔妃去西苑避暑。

    到时候京中驻守的内阁大臣,陛下是属意他。

    周宪实不敢不应,但说起江南案,周宪实犹豫之后,还是斟酌说“此番动静太大,到时候难免引起一些恐慌,再加上人数众多。难免会有些……不若发配西北边关戍边,也好过……”

    “此案朕意已决,就不要再提了。其他的周卿尽快准备吧。”

    赵晖不肯再说这事,周宪实就知道,马廷庸为何萌生退意了。

    “是,臣告退。”

    等周宪实出了养性殿,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陛下在怕什么?他在着急什么?

    他为何会突然变得杀性如此大,没人能劝得住他……

    朦胧中,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什么。

    赵幼澄连着两日,不停收到帖子和贺礼。都知道她闭门不出。不是那么熟悉的人也不好上门叨扰,但礼是到了。

    和赵幼澄比起来,裴岘那里就清净多了。

    若是寻常儿郎,被赐婚长公主,定然是被人艳羡恭喜一番,并酸一句一步登天。

    但裴岘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少有才名,又位高权重。娶长公主自然也般配。

    所以人人都想着他真是深得陛下爱重,能得陛下赐婚,就是陛下重信他。

    直到晚间,裴荀才从官署回来,他明日开始就不去了。

    接下来就安心为幼弟准备婚事。兄弟两人晚膳时候谈了些朝中的事情。大多都是裴荀嘱咐裴岘。

    裴岘独自一人去了太微宫。

    太微宫中寂静,他进了院子,赵幼澄还在书房里,章嬷嬷见他来了,脸上也是惊喜,明明之前说好了两人不能私下里见面,看人来了又不肯拦着。不仅没有拦着,还连带着将院子里的女婢们都带出去了。

    赵幼澄依旧坐在书房西窗下,一抬头透过窗口,看着游廊上过来的人。

    冬葵已经退出去了,等裴岘进来,赵幼澄问:“你在陛下面前求亲了?”

    “是。”

    “所以,裴大人才请辞?”

    “是,也不算是。”

    “那你呢?你又为陛下承诺了什么?”

    裴岘面色温和,淡淡笑了下,低头看了眼,她还是光着脚,才四月,就开始苦夏。他轻轻将人抱起来放在桌上,低头俯视着人,随口说:“没什么。”

    赵幼澄坐在桌上买两条腿晃荡着,她才不信他说的话。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一个人会这么执着的想娶她,只是单纯因为她这个人。没有功利,没有目的,仅仅是因为喜欢她。

    这两天每一个人都在问她满不满意,其实她满不满意都不重要。是不是赐婚也不重要。一个公主的婚事,大都是这样的。

    但这个人是不是裴岘,很重要。

    她很久没有这么信任一个人了,可能是在先生的书房里,他不客气的教训她开始,她心里就知道,这个人说话不客气,但是单纯为她好。

    “裴大人青年才俊,娶一个空头公主,可惜了。”

    裴岘见她不像是不开心。

    问:“那你呢?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赵幼澄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为什么要娶我?”

    “没有为什么。”

    “京中有那么多人愿意和你结亲,只要你开口,有的是女娘子愿意嫁给你。你为什么宁愿背上骂名,也要娶我?”

    她就是非要听一句肯定,为求一个独一无二。

    裴岘看着她的眼睛,很久之后才说:“按理说,我不该对你动心思,可就是动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或许是姑苏那个雨夜,你闯进我怀里,又或者是入京那日你拿着玉佩来寻我……

    其中纠葛早说不清了。

    他甚至都没有说一声非你不可的话,赵幼澄偏偏就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很少这么开心。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坚定地选她。

    她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裴岘仿佛明白她的委屈,伸手替她擦了泪,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赵幼澄心里笑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人,连求亲都像是秉公办事。

    “没有了,裴岘,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真的没想到,从姑苏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命运就开始改变了。

    第95章 想我阿娘了

    ◎想告诉她我定亲了◎

    就算她坐在桌上, 还是小小一团,裴岘站在那里比她高大太多了,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力, 就能将人攥在怀里。

    赵幼澄还不死心, 问:“你到底答应了陛下什么条件?”

    裴岘顺着她的头发,轻轻的抚,轻声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如果有风雨,我会替你挡着。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赵幼澄心说, 你若是知道我在江南搅弄风雨,我怕你和我翻脸。还不得把我交给孟廷元, 尤其是你哥哥。

    她想了想, 又觉都好笑。

    这么算起来, 有点虚假了。

    她问裴岘:“如果有一天, 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裴岘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 淡淡说:“能怎么办。”

    话里有些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宠溺,全是对她的纵容。

    赵幼澄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他这么说。

    她笑起来觉得有意思, 松开手, 抓着他的手臂,问:“我能和你学缠藤手吗?”

    裴岘低头看她,觉得好笑,示意她伸出手,他的手伸出来, 显得她的手太小了。

    他说:“你挡我一下。”

    赵幼澄依言伸手挡了一下, 结果他的大手一翻, 顺着她的手腕向上,然后攥住她细细的手臂将人直接掣向自己怀里。

    赵幼澄哪里是他的对手,一招就被他扣在怀里,纹丝不能动。

    简直是流氓的招数。赵幼澄推开他。

    他才淡淡说:“所有的功夫的起点,都是力量。你的力量不够,所以学不成。”

    赵幼澄问:“那我能学点什么?”

    “学聪明点吧。”

    关键时候脑子聪明,也一样可以保命。

    赵幼澄都被气笑了。

    “师叔糊弄我呢?”

    裴岘长叹了声气:“我恨不得早日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赵幼澄:“怎么可能,安成的公主还在……”

    她说到一半,突然惊觉,她和安成不同,而且她比安成大。或许,她的婚期确实在前。

    她想了下才说:“改日,要去宫中谢恩,也要去和皇祖母说一声。”

    裴岘知道她和太后娘娘多有嫌隙。

    “太后娘娘那里会难为你吗?”

    赵幼澄从来不会说自己和皇祖母之间的事情。

    摇头:“皇祖母最是疼我,不会说什么的。”

    陛下既然敢赐婚,就是不怕太后娘娘说什么。周太后确实不能说什么,她眼下并不想赵幼澄嫁人,更不想她嫁给一心忠君的裴家。

    云姑进来悄声说:“康亲王府的老王妃递了信儿,说是端午节快到了,来看看皇后。”

    周太后淡淡说:“她哪里是来看皇后的,她是来看我的,陛下倒是推的干净,请动这位来,是怕我说什么吗?定婚礼当日裴家要进宫谢恩,老王妃这是来盯着我的。”

    云姑:“老奴准备好宴,到时候娘娘可以请宫中嫔妃们一起来。”

    周太后笑笑:“这是自然,她是长辈,自然要宴请。她倒是勤快,护着皇帝的心倒是真切。”

    文襄如木偶一般,站在一侧什么话也不说。

    周太后问:“婉淳可有说何时进宫?”

    文襄:“小殿下不曾说。”

    周太后问:“文襄,你觉得,她是不是和先帝有几分相像?”

    文襄:“娘娘折煞了,小殿下青春年少,一心向往自由自在,也是有的。”

    周太后煞有介事附和:“也是,她性格执拗,怎么哄都没有用,一个女娘子性格刚直成这样,早晚是要吃亏的。先帝把她送到江南,就是养的性子野了,这才收不回来了。你看宫中养大的公主,哪一个的规矩差了?”

    文襄一句都不敢说。

    周太后又问:“养性殿服侍的人,只有苏妃吗?其他几位没有进过养性殿吗?”

    “是,只有苏妃一人进了养性殿。”

    周太后淡淡说:“皇帝过几日就要去西苑避暑,宫中这些嫔妃们年轻好颜色的自然要跟着去的。只剩下这些宫中本分的老人了,明日让惠妃来一趟吧,总归是周家人。”

    文襄应了声。

    周太后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康亲王府的老王妃却开始开宴。

    康亲王府都人来请赵幼澄姐弟,正遇上裴府的人也来了,章嬷嬷安排裴府的回礼后催着赵幼澄:“殿下赶紧收拾收拾,老王妃可是宗亲里的老祖宗。殿下一定不能失礼了。”

    赵幼澄听得好笑:“我知道了。”

    她特意带着赵诚,这些日子赵诚一心在家读书,几乎闭门不出。

    在路上赵诚煞有介事说:“果然,阿姐看起来很开心。”

    赵幼澄:“有吗?”

    赵诚认真说;“虽然赐婚的旨意到了后,所有人都恭喜阿姐,你一直都看起来没什么欣喜,可是你的眼睛里很开心。裴大人真的那么好吗?”

    赵幼澄忍着笑:“大约是比较可靠吧。等你长大了娶新妇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

    赵诚点点头:“那就好,我希望你一直都开心。裴大人性情冷硬一些,但是对你一直都很好。”

    赵幼澄被他逗得笑起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赵诚老气横秋说:“你应该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赵幼澄拍拍他的肩膀,叹气:“我阿弟是最聪明的。”

    老王妃见了赵幼澄,笑的眯起眼睛,问:“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可见是忘了。”

    赵幼澄领着赵诚说:“快给老祖宗磕头吧。”

    赵诚听话的跪下给老王妃磕了头,老王妃家里向来没有这个规矩,连忙让人扶起来。

    赵氏笑着说:“阿鲤快坐,母亲惦记你好久了。”

    赵幼澄:“我今年没有去山里,没有什么可送您的,所以就更不好意思上门了。”

    老王妃笑着说:“看吧,她也学会滑头了。”

    赵氏却捧着赵幼澄:“怎么会,母亲喝着蜂王浆一直都说很好,吃的也是阿鲤送来的松仁。哪里能说人滑头。”

    老王妃笑着握着她的手,故意说:“阿鲤都要出嫁了,那裴蕴玉名声显赫,是不可多得的才俊,阿鲤不要嫌弃他年纪大,也不要嫌弃他是武夫。他年少时才名出众,也算是文武双全。”

    赵幼澄一点都不上当,和赵氏说:“可记住啦,到时候和裴家说老祖宗在这儿给他们当说客,好话说尽,让他们尽快孝敬一份礼来。”

    赵氏听得忍不住笑起来。

    老王妃瞧着她机灵模样,感慨:“这张嘴看着就不会吃亏,那我就放心了。姻缘天注定,就算你们差着年岁,但不要紧。夫妻重在信任、扶持。这样一辈子才能平顺。”

    赵幼澄这才认真答:“我记住了。”

    老王妃又问:“去过宫中了吗?”

    “还没有。”

    “那正好,过几日我去宫中看皇后,阿鲤随我一起去,到时候和你皇祖母好好说说。她性格刚强,必然为了你的亲事,也是牵肠挂肚。定婚礼那日让她也渐渐裴蕴玉,自己的孙女交给别人,心里总归不放心。”

    老王妃的话说的轻巧,但拿话点人呢。赵幼澄只当没听懂,装傻。

    乐呵呵地乖巧答:“是。”

    赵诚听着老王妃的意思,他不怀疑老王妃对姐姐的爱护,要是有老王妃相陪,皇祖母必然不敢为难阿姐。

    老王妃看着赵诚,笑着说:“你姐姐把你养的很好,看着壮实了不少,儿郎就该有儿郎的样子。”

    赵诚笑眯眯说:“老祖宗说的对。”

    女眷们正在说话,听见外面报康亲王回来了。

    赵沧进了院子,见院子里人多,问了声:“怎么了?”

    赵氏出去说了声什么,赵沧进来先看的是赵诚,大约是赵诚又长个子了,他有点惊讶,问:“这是,又长高了?”

    几个月前见,还没有这么高。

    赵诚有些羞涩,因为他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了。

    “是。”

    赵沧有些欣慰,仿佛寻常家长一样,看到家里的孩子长得好就心里高兴。

    “不错不错。”

    赵沧对赵幼澄这一点是很满意的,把赵诚养的很好。

    赵幼澄看着他们夸赵诚,也笑起来。

    赵诚:“阿姐一直说我学问不一定要多好,但身体一定要养好,自从阿姐回来后,我就一直在习武,确实长高很多。”

    赵沧听着点点头:“身体好了,学问也不可落下。”

    他说完就起身领着赵诚去了书房,作为家中辈分比较大的男长辈,他也没什么能和赵幼澄说的。

    赵幼澄总觉得赵诚难得这么积极,有点奇怪,他向来对京中的宗亲们态度都很一般。

    赵沧对赵诚功课校考了一番,赵诚这次不再像从前那样藏拙,回答的都很好,有些甚至说的很精彩。

    赵沧心里叹息,脸上却严肃说:“不可骄傲,学问要扎实。以后要是缺了什么只管让人来和我说。你们姐弟也要互相扶持。”

    赵诚见他话说的这么谨慎,也不失望:“是,孙儿记下了。”

    赵沧对赵诚是真的很满意。比起上次只是随意问了几句,这次是深入校考,赵诚的学问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廉亲王都说太子的资质一般,学问也一般。

    但他是知道的,文敬太子早慧,也可能是太过早慧,伤了命数。

    没想到赵诚丝毫不弱其父,而京中甚至都没有关于他聪明的风声,可见他是知道轻重的。

    这样一想,难免惋惜。

    赵氏也已经年岁不小了,和周太后年岁相仿,她伸手摸摸赵幼澄的头发,笑着说:“等端午的时候,领着你弟弟到家里来过端午。母亲一直惦记着你们。等将来出嫁了,再回来就没这么方便了。”

    赵氏和裴家的徐氏很像,为人和善。

    赵幼澄在康亲王府厮混了一整日,等回去见傅容在等着她,而傅容面色都是憔悴。

    赵幼澄催了声其他人,招呼:“五哥,随我来。”

    进了书房就问:“五哥怎么了?”

    傅容轻叹了声,还是摇头:“还没有恭喜你。没想到,你和裴大人有这样的缘分。”

    赵幼澄:“五哥何必和我客气,到底出什么事了?”

    傅容要是刚来,本来是来她这里找人的,虽然心里知道傅嘉宜不可能来她这里。

    “嘉宜在家闹了一通,从家里跑出去……”

    赵幼澄脸上的笑立刻收起,严肃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没回去吗?”

    “是。”

    赵幼澄心里很生气,傅嘉宜的不知深浅,终究还是捅娄子了。

    “有去找吗?或者她是怎么出去的?最后谁看见她了?平日里那些小娘子们家中有问过吗?”

    傅容听得更是叹气,阿鲤问的句句是关键。父亲和母亲居然毫不知情,甚至好无头绪。

    “我问过几家,母亲不准再问,实在是……”

    丢人。

    毕竟还是要保护傅嘉宜的名声,气恨归气恨,但也舍不得她名声毁了。

    赵幼澄:“糊涂!怎么是丢人呢,她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姑母往后怎么办?她到底因为什么?”

    傅容看着她有些一言难尽:“大约是因为婚事心里不畅快。”

    赵幼澄一听就明白了,因为她的赐婚又刺激到傅嘉宜了,所以她才发疯。

    “她有什么可嫉妒我的?好好的青年才俊她看不上。难不成她也爱慕大十几岁的老男人?”

    “咳……”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咳嗽声。

    赵幼澄也没想到裴岘会这个时候来,他这个人就喜欢神出鬼没的。

    傅容也被窗外的声音吓了一跳。

    裴岘漫步进来,问:“出什么事了?”

    傅容是真正的君子,被突然进来的裴岘搞的面色羞愤。连连说:“见过裴大人。”

    裴岘:“客气了。”

    赵幼澄无辜看他一眼,问:“你怎么来了?”

    裴岘仿佛是没听到她说的老男人’而是直接,问:“谁丢了?”

    赵幼澄看了眼傅容,才说:“嘉宜和姑母拌嘴后跑出去了,几天了都没回来。”

    裴岘看了眼傅容,然后看着她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出去。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傅容赶紧说:“谢裴大人,但是不必了。”

    裴岘并不听傅容的话,看着赵幼澄说:“我只管追查踪迹,问到消息后你们自己去找人。”

    赵幼澄点头,然后丝毫不客气提要求:“最好把人看住,不要声张。她年纪小性格也冲动。到时候直接让人去傅府找表哥。不要惊动姑母。或者来找我吧。”

    裴岘点点头,转身出去吩咐裴慎了。

    傅容叹气:“这等丑事,给你也脸上无光。实在让我汗颜,劳烦裴大人为她奔走。我也实非君子所为。她到最后都是这等样子。”

    “五哥不要这样说,找到也不要急着教训她。她这会儿糊涂着呢,脑子也不清楚,谁也不要过分和她讲话,让她冷静冷静,若是还是不行,她已经贵为郡主,实在言行不一,就请旨褫夺她的封号吧。让她知道这世上父母也不能一味纵容她。既然她一心向往权势,那就用权势辖制她。让她有所畏惧。”

    她对傅嘉宜的愚蠢,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但还是要操心五哥和宝珍。

    傅容简直羞愧难当,和她道谢后匆匆而去。

    裴岘又折返回来,见她一个人站在书房外,问:“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赵幼澄凉凉说:“大约是嫉妒我的夫婿位高权重,更是生的英俊潇洒。”

    “不是老男人吗?”

    赵幼澄仰头看着月色,依旧不看他,却忍不住笑出声。

    她难得调皮,开心的像个孩子。

    裴岘也不在意她背后的诋毁。两个人站在庭院中仰头看着月色。

    “四月二十九是定婚礼,到时候宗亲都会宫中相聚。之后就是纳彩。你有什么要求吗?”

    两个人谁也不看谁,赵幼澄却突然问:“先帝曾托孤的宗亲府上你都去过了,是吗?”

    裴岘没说话,算是默认。

    赵幼澄问:“你说,先帝是宠爱我和弟弟,还是因为避讳?”

    裴岘:“当然是宠爱。”

    赵幼澄也不当回事,宠爱是真的宠爱,避讳也是真的避讳。

    她笑了下才说:“突然想我阿娘了。想告诉她一声,我定亲了。”

    不是像前世那样浑浑噩噩,盲目的愚蠢。今生,她的夫婿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她又一次涉水,但愿这次能顺水,而不是淹死在河里。

    裴岘转头看她,对她都要求从来没有拒绝过,不论她娇气也好,乖张也罢。

    她只是一个父母都不在的小娘子。

    上京城这潭水太深了,她不适合蹚进去。

    章嬷嬷从回廊过来说:“裴府的人来寻大人。”

    裴岘走后,赵幼澄就吩咐冬凌:“让人尽快去寻傅嘉宜,若是先找到就把人带到太微宫来,最好让彭懿一起去。”

    章嬷嬷见她夜半还坐在院子里,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傅嘉宜跑出去,不知道去哪了。”

    章嬷嬷惊讶地捂着嘴。

    她在想陛下处置的那二十三人,陛下对江南罕见的这么苛刻,怕是会引起逆反。

    “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她小小年纪,怎么会跑出去?是不是遇到歹人了?”

    赵幼澄听着章嬷嬷惊讶的问,心里失笑,歹人?傅嘉宜自己就是个歹人。

    她一个人怕是把姑母一家人都气死了。

    “谁知道呢,没看见五哥一脸憔悴,怕是这几天都在寻找她。”

    章嬷嬷惊讶叹气:“真真是……这可怎么办?她还是个未婚嫁的小娘子。”

    赵幼澄心不在焉说:“能怎么办,只能找了。”

    第二天一早赵幼澄就召冯唐进太微宫,她先吩咐:“让江南的人全部北上,还有那些相熟的粮商让他们不要太过放肆了,能收手就收手吧。江南怕是要出事。”

    冯唐惊讶看着她,赵幼澄是凭借直觉:“若是出事,难免会牵扯到大宗的粮食交易,难保不会牵扯到你。”

    冯唐丝毫不怀疑她的话,略略思索后:“这样吧,江南的粮仓暂且不动,北地的粮仓不能再积压了,既然商队还在走,我随商队往西北走几趟。”

    赵幼澄不想让他这个年纪还要去西北奔波,冯唐却丝毫不在意:“殿下放心。”

    北方的几个粮仓囤的粮食数目太大,他要统筹好,在夏粮进库之前,将旧粮清出去,正好这是个机会。

    等冯唐走后,冬葵进来说:“我哥回来了。”

    才一夜又半天时间,她还惊讶:“找到人了?”

    冬葵有点一言难尽。

    赵幼澄没明白她的意思,等冬凌进来也只是他一个人。

    “怎么回事。”

    冬凌面无表情,只说:“人找到了,只是怕不好回来。”

    赵幼澄心里已经不妙了,问:“她和谁在一起?”

    “忠义候。”

    “无耻!”赵幼澄气的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而后又立刻说:“这样,你立刻去……算了,你不合适去。”

    她掉头让冬青去看宋宝珍,顺便请五哥来一趟。

    傅容匆匆而来,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家里乱成一团,父亲也不敢声张,母亲这几天也病了。连宝珍都要挺着肚子操持家里的事情。

    赵幼澄见他匆匆而来问:“我先说,五哥决定,人找到了。但是在忠义候的别院。”

    傅容一听怔了片刻,才阴着脸说:“她果然还是不死心。”

    赵幼澄见他脸色铁青,气急了。家里有一个不争气的,全家都跟着遭殃。要不然五哥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无人商量。

    “五哥,这样吧,把人带到我这里,就说她来了我这里了,不要告诉姑母这些乱七八糟的。”

    傅容却面色严肃说:“不必,若是一味的袒护她,只会变本加厉。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太清楚趋利避害了。那样永远都记不住教训,你让人把她带回来直接送到家里,我在家里等着她。她若是不想嫁人,我一辈子养着她,但是绝不会让她做糊涂事。”

    赵幼澄心里叹息,五哥还是这个性格。

    “我知道了。”

    傅容知道人找到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和她认真说:“她就是这个性格,是我没有教好她,让她进了上京城,被繁华迷了眼睛,失了本性。”

    赵幼澄叹气,她是知道只傅嘉宜的本质,但她没有妨碍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多管闲事。

    “让姑母不要动气。”

    傅容点点头,也来不及和她说什么感谢的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第96章 师叔,你会来救我吗

    ◎会◎

    等傅容一走, 赵幼澄就问冬凌:“谁找到的?”

    “裴大人的人,没有惊动人,等我去了就将消息给了我。”

    赵幼澄没想到裴岘的人动作这么快。

    她想了很久, 才决定说:“这样吧, 你今晚就去抓人,然后直接拉出城,将人扣在城外, 就说是抓奸。我明日一早让五哥去领人。”

    冬凌应了声,就准备出去了。

    赵幼澄又犹豫了片刻:“你等等。”

    她想找个人商量, 就问:“裴大人呢?”

    冬凌也不知道。赵幼澄还是犹豫,她恐吓傅嘉宜的成分最多, 到时候怕把她吓破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算了, 今晚先把人带出来, 蒙住头再说, 拉到城外,等明天让五哥去接。你去办吧。”

    冬凌走后, 她就给傅容写了信。

    傅容急着给父母报信,总算知道人在哪里了,有赵幼澄的人在, 也不会出事。

    他到底顾及傅嘉宜的名声, 不好连夜上门去抓她,但也默认了赵幼澄偷偷把人带回来。

    最不成器的人,即便所有人都恨不得指着她骂一顿,但是该保护的时候还是要保护她,家里的败家子不都是这样。

    赵幼澄心里想, 周聿昭, 你既然还是不长记性, 那我就让你长记性。

    等晚上裴岘再来的时候,赵幼澄已经没有脾气了,坐在窗前仰头看着他问:“师叔难不成是看上我这间书房了吗?”

    裴岘见她像是不高兴,有心逗她,还认真打量了一眼书房,说:“是挺不错的。”

    赵幼澄:“……”

    “你要是想住,就住在我的书房里吧。”

    裴岘明知道她是糊弄自己,也不拆穿,问:“你把人带出城去了?”

    赵幼澄了然说:“你果然监视我。”

    “冬凌说不方便,问我借了几个人。”

    赵幼澄问:“我做坏事,你递刀子,有什么分别吗?让人知道了,一样背骂名,你冤不冤?”

    裴岘问:“那你呢?与你不相干的事情,你这样但这风险吓唬人,吓唬后还是一样去收拾烂摊子,你冤不冤?”

    赵幼澄想了下才说:“我总要帮五哥啊,要不然他会被傅嘉宜拖累死。他是我的哥哥啊。”

    裴岘丝毫不怀疑她和傅容之间的兄妹情谊,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性情娴静,知书达理,只有在自己面前,嘴巴才刻薄的很。

    脾气也大。

    两个人隔着窗户,就这么看着。

    赵幼澄忍不住说:“我又想做坏事了,需要师叔帮帮我。”

    裴岘:“那要看什么事。”

    “私事。”

    “说来听听。”

    “有点不好说。”

    “那我需要考虑考虑。”

    赵幼澄:“师叔借我几个人吧,不用你出面。”

    裴岘来看她,是因为京中有了风声,关于他师从梦谭先生,是谢明松的师弟。以师长身份娶晚辈,是有悖伦常之事。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她听到风声会气愤。她毕竟年纪小,受不得这种谩骂。

    毕竟当初在姑苏时,她明明就提醒过他,没想到自己真的陷进去了。

    赵幼澄见他不说话,又补充说:“我做的事却不好让人知道,但是又会闹出很大动静,你帮帮我吧。”

    她很少这样撒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吩咐彭懿去办就成了。”

    赵幼澄听见他松口,就说:“谢师叔。”

    裴岘问:“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吧。”

    赵幼澄:“裴大人不必这么说,我整日闭门不出,能有什么要求。”

    裴岘见她珍珠白的衣衫脖领处,露出细白的脖子,淡淡说:“要是苦夏,就去城外避暑吧。”

    赵幼澄:“陛下都没有出城。”

    裴岘不在乎这些。

    “你身体不好,大家都能体谅。”

    赵幼澄听得好笑:“是吗?你和我皇祖母去说吧,等明日进宫的时候,你最好也这么理直气壮。让皇祖母夸夸你。”

    裴岘也不进去,就站在窗外,赵幼澄问:“江南的那些人,真的都处决了吗?”

    裴岘的眼神里都写着‘你果然不单纯’。

    赵幼澄只当作没看见,慢慢说:“若是单单处决那二十三人,也没什么。但是要是后续让他们闹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裴岘随口问:“那依你之见呢?”

    “我能有什么见解,这二十三人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最好继续彻查,或者孟廷元就不该回来。”

    裴岘听的意外,好狠心的小娘子,这是要把孟廷元折在江南。

    赵幼澄见他不说话,又说:“我不是狠心,杀一个高关澄整顿不了江南,因为高关澄不是江南的父母官。前几年的冯志案才是根本。”

    她说到这儿,好奇问:“当初冯志案为何不查了?”

    裴岘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已经不准备回答了。

    她才思敏捷,只要他多说几句,她肯定就能猜疑到陛下身上。

    裴岘看了眼她桌上的纸笔,她果然在练字,而且描的是他的字。

    他这才从门里绕进去,赵幼澄也站起身,问:“真的不能说吗?”

    裴岘看着桌上的字说:“你练的力道小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她,他的手太大,而此时,赵幼澄整个人被拢在他怀里,他带厚茧的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带着锐气,他声音有些低沉道:“练字,最忌讳心浮。”

    赵幼澄:“师叔一心学问,可谓君子。我是不能比的。”

    身后的人却淡淡看她一眼,声无波澜道:“你不是说,你我孤男寡女,有悖人伦吗?我非君子。”

    赵幼澄:“……”

    赵幼澄说不过他,顺着他的力道,临摹了一张字,才问:“能说了吗?”

    “不能。”

    赵幼澄真生气了:“裴大人果真一心为公,既然大人清心寡欲如修道之人,又何必遁入红尘呢?”

    因为那红尘是她。

    “陛下念旧。”

    赵幼澄握着笔好像没听懂,仰头茫然看着他。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欺身上来压着她一番动作,章嬷嬷领着冬青刚要进门,突然回头一把将冬青拉出去了。

    冬青莫名其妙给章嬷嬷拉的一个踉跄,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

    章嬷嬷慌里慌张的,依旧板着脸说:“没事。”

    冬青越发好奇,还试探的探脖子想往里,看看究竟怎么了。

    章嬷嬷吓了一跳,拉着她只管往游廊的那头拽,一边说:“这是你该看的吗?”

    冬青心里嘀咕,又不是我想看,读者想看的,坏人。

    裴岘其实早听见门外的动静了,他自己都说不好,是不是故意。

    赵幼澄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等她听到动静,她吓得一动不动,伏在他怀里悄声说:“你以后不准再来了。”

    连发脾气都有些娇气。

    裴岘面上笑着,声音却平静:“好。”

    赵幼澄已经不信他的鬼话了。

    “你赶紧走吧,章嬷嬷肯定要念叨我。”

    果然,等人走后,章嬷嬷一整晚都看她,但是就是不说话。

    赵幼澄只当作不知道。

    第二天,在辅仁殿行大礼。

    赵幼澄跟着老王妃等人一路进宫,先去了两仪殿谢恩,苏皇后面色看着很单薄,还是没有缓过来,安成也瘦了很多,性格变得安静了很多。

    苏皇后对她的亲事,并没有多过问,只是和老王妃闲聊。

    安成坐在她身边恭喜说:“母后最近胃口不大好,我都没来得及恭喜阿姐。”

    赵幼澄:“等娘娘去了西苑那边,也没有这么热了,会好一些的。”

    大约是宫中采选后,有了很多新面孔,安成突然就长大了。

    那种无声无息的突然就安静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笑着说:“母后整日忙碌,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轮到我忙这些琐事了。我只见过一次裴大人,虽然大阿姐一些年岁,但是裴大人不知比京中书生才子们胜出多少倍,年纪轻轻就英武不凡,阿姐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

    赵幼澄看着她这样,突然觉得很心酸。不论是皇祖母和陛下之间的战争,还是太子早逝,而朝堂也将不稳固。

    这些都和安成不相干,安成都是最无辜的。

    她从来不参与这些事情,可前世她怎么过的,她没有关心过。或许苏家会保护好她的。

    “安成,娘娘会好起来的。你也是。阿姐希望你一直开心,”

    安成艰难的笑笑,“我知道的,阿姐最疼我。”

    她也学会说假话了。

    赵幼澄心里叹息,但是无能为力,这座皇宫是一座黄金笼子,圈禁了那么多人的一生的梦。又让多少人在这里心碎。

    等看完皇后娘娘,老王妃领着她去延嘉殿。

    路上还笑着说:“你皇祖母这会儿怕是早等着你了。”

    赵幼澄听的好笑,心里想,皇祖母等着我倒是可能,就是怕是并不欢迎您呢。

    延嘉殿的内官们已经等着了,周太后甚至换好了衣服,就等着辅仁殿的仪式了。

    赵幼澄不需要借着老王妃来落祖母的面子,这样老王妃也是不许的。

    她进了殿,很认真的跪在那里,行了三跪三拜的大礼。

    “儿臣见过皇祖母,祝皇祖母大安。”

    周太后看着下首的赵幼澄,笑着说:“阿鲤快起来。”

    赵幼澄乖巧起身,老王妃笑着说:“咱们家的女儿,各各都生的标志。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周太后也笑着说:“是啊,怀宁定亲之前,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就说,宫中的公主各各都生的花容月貌,一个赛过一个。”

    老王妃笑着说:“不光是样貌,品性都是好的,安成姐妹几个都爱粘着婉淳,可见她这个姐姐做的称职。天家骨肉这样就很好。”

    周太后也笑着跟着应和:“您说的是。”

    一场宾主尽欢的聚会,老王妃没有给周太后和赵幼澄说话的机会,和周太后一直闲聊。

    等辅仁殿的内官来请,一行人才启程去了辅仁殿。

    周太后坐在上首,看着裴岘和皇帝一问一答,脸上笑着,心里却淡淡的。

    以一桩婚事,离间他们之间的骨肉之情,真是可笑。

    裴岘今日穿着官服,裴荀作为家长,接受赐婚礼,廉亲王这个大宗伯保媒,康亲王护驾。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一整个仪式,都不需要赵幼澄出席,也不需要她说话,陛下和宗亲们审视裴岘。

    周太后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的,直到最后她才说:“阿鲤年幼,又是在姑苏长大,亲师长而重情义。还望你身为亲长多爱护她。毕竟她要叫你一声师叔。”

    周太后话一说,殿内静悄悄的,礼部的几位大人都不敢说话了。这等事情怎么敢沾上。

    不等裴岘说话,老王妃就将话截住说:“太后娘娘说的你记住了,你本就年长阿鲤十岁,不光是丈夫,更是长辈。”

    裴荀知道弟弟会被刁难,但是没想到会是太后说这样的话。

    裴岘却不太在意,尚公主或许对其他心有功业,有雄心的男子来说并不好听,也不想接受。

    但他不是十几岁的毛毛头小子,没把自尊心看的那么重。

    裴岘只是恭敬答:“谨遵娘娘教诲。”

    赵晖听着裴岘不紧不慢的答,突然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快。

    周太后曾在他身上的软刀子让人不痛快,但裴岘寡言少语,最不屑和人争执。

    周太后的软刀子,砍不动裴岘的铠甲。

    今日的大礼在场的人都很满意,除了周太后。

    周太后看着每一个人的脸色,最后看着裴岘的脸色,见他丝毫不以为意。

    她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想让在场的人痛快。

    阿鲤的亲事她阻止不了了。

    今日不需要陛下出口说什么,因为又廉亲王喊了礼成。

    天家公主的亲事可没有反悔一说。

    辅仁殿的仪式结束后,老王妃就招揽着赵幼澄说;“阿鲤随我去府中坐坐,我准备了好些礼,正好一并给你。”

    赵幼澄笑容得体地看了眼周太后,才答:“是。”

    周太后面色淡淡的,笑说:“去吧,改日进宫不迟。”

    赵幼澄知道,皇祖母现在放她出宫,她们之间还会有一场了结。

    她这样一直躲着,没用的。

    她突然就厌烦了,和她这样的虚假和睦。

    从前她是兴致勃勃陪着她演戏,皇祖母最擅长就是永远笑着讲场面话,做无情的事。

    可是她厌烦了,一点都不想和她陪笑脸了。

    “过几日端午了,我到时候来给您送永嘉寺的粽子。”

    周太后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笑着说:“去吧。”

    出宫的时候,老王妃不似宫中的不客气,反而说:“你皇祖母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她一直都是性格要强,终归是你皇祖母。”

    只生育了一子一女,长女去世后,文敬太子也没了,先帝也撒手而去。

    只剩她一个人了。

    赵幼澄却不这么看,这不是她谋害自己亲孙子的理由。

    “姑姑和父王是皇祖母的痛,父王和母妃也是我的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生离死别是逃不开的事。怨不到旁人身上。”

    老王妃听着她的话,好半天都没说话。

    最后叹气:“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赵幼澄躲出去了,但是通知傅容去城外接人,并让傅容记得给傅嘉宜涨涨教训。解释了她这么做的理由。

    傅容也知道赵幼澄的用心,宝珍挺着肚子问:“是不是出事了?”

    傅容扶着她坐下才说:”不是大事,你不能着急。阿鲤那边已经给我回信了,她在太微宫,我今日去接。”

    宝珍劝她:“嘉宜性格自小就是这样,让阿鲤知道她的事,她怕是又不会善罢甘休。你到时候别凶她,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家里的人至今都不知道她不知羞耻,跑出去住在忠义候的府上。只以为她去了太微宫。

    傅容这次却没有从前的包容了。

    “这世上的人没人会永远让着她,她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投生到了我们家,咱们家也不能给她想要的荣华富贵。”

    宝珍见他气狠了,劝说:“你别动气,她就是性格糊涂,你何必和她较真。”

    傅容听了也没说什么。

    又怕宝珍着急,哄她:“我知道,你不要管她的事情。虽说你是长嫂,可我的妹妹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和母亲商量。”

    傅容等出了城,才知道赵幼澄安排人早等着他了。

    他被人引进一处院子里,傅嘉宜就被绑在倒座房里。

    等他进去,傅嘉宜见了他哭着喊着:“哥哥救我!”

    傅容特意当着她的面,付给门外的人一万两的银票。

    傅嘉宜看着傅容掏钱,看着哥哥签字画押,看着门外那个土匪一样的人用言语侮辱哥哥……

    而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带着她出门,带着她回家。

    傅嘉宜在路上就崩溃了。

    还没回家,人就哭昏过去了。

    到底是小孩子,遇上这种大变故,整个人都吓破胆子了。

    傅容看着她,面色有些哀伤,他也懂赵幼澄说的意思了,让她知道肆意任性会失去尊严,会付出代价。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她若是心里还有哥哥,就该知道,自己不能连累你,让你为她背上骂名。

    人总要长大,总要有自己的责任,不能只想着得到所有的爱,而不想承担一丁点的责任。

    赵幼澄在康亲王府呆了很久,

    老王妃疼爱归疼爱,也将她教训了一通,无非是要聪明,不该有的心思,不能有。

    她一概不反驳。

    长辈们都是一样的,喜欢和气,喜欢乖顺的女儿。

    天家容不得内乱。

    等赵幼澄晚上回去后,身心俱疲。

    她今日一整天都在应付那些长辈们,从宫里出来,到康亲王府。

    等回来后,章嬷嬷心疼她一整日几乎没吃东西,就去安排宵夜了。

    结果她心里有些怅然,就喝了一点章嬷嬷留在西卧房的酒。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风。

    裴岘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喝醉了,一个人躺在躺椅上,脑子里也晕乎乎的,脑子里如梦似幻,有点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裴岘这几日每晚都会来看她,院子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此刻见她躺在那里,还以为她不开心。

    他站在背后,盯着她看了很久,见她依旧毫无反应,裴岘才问:“怎么了?”

    赵幼澄仿佛隔着云雾看他,轻声问:“你是师叔吗?”

    院子里没人知道她喝醉了,她身上也只是淡淡的酒味。

    裴岘一手扶在扶手上蹲下身,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味,问:“你喝酒了?”

    她很温柔的笑了下,整个人像没听见他的话,依旧迷蒙的看着他。

    裴岘已经猜到,她喝多了。

    因为当初赵诚就是这样,喝了一杯酒就醉了。

    他伸手摸摸她的鬓角,轻声问:“怎么了?不高兴吗?”

    她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乖的让人舍不得惊扰她。

    裴岘难得温柔,像哄孩子一样哄她:“你要不要去睡觉?回去睡一会儿吧。”

    赵幼澄太软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有些不可思议。她在半醉半醒中,说:“师叔,我好像梦见你做镇西王了……”

    裴岘静了很久,才问:“还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死了。”

    裴岘突然捂住她的嘴。

    “阿鲤,你喝醉了。”

    他突然就怕了,怕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赵幼澄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捂着自己的嘴。

    她伸手抓着他的手,继续说:“你出征前,我见过你。只是我不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你,我其实一直盼着你能来救我,可我没等到,我死在了……”

    她话没说话,裴岘就堵住她的嘴。

    她惊讶的瞪大眼睛看他。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声说:“不要说。”

    他心里后怕,明鹤当真算尽了她的命数吗?可明鹤明明说了,她已经逆天改命,有他镇在身边,她怎么还会梦见这些?

    章嬷嬷的声音传来,裴岘伸手抱起她,上了台阶,章嬷嬷转过游廊见裴岘抱着赵幼澄,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

    裴岘低声说:“她喝醉了。”

    章嬷嬷惊愕:“她喝酒了?”

    等进了房间,章嬷嬷才看到桌上的酒。

    裴岘将人放在东炕上,赵幼澄人还醒着,抓着他的手,执着的问:“师叔,你会来救我吗?”

    他的声音像是隔世传来:“会。”

    第97章 她梦见自己死了

    ◎为什么?◎

    赵幼澄像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看着他笑起来:“那我就不怕了。”

    裴岘见她眼睛发红也没松开她的手。

    可赵幼澄还没有清醒,她整个人有点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一会儿梦见裴岘在姑苏的先生的书房里赠她玉佩,一会儿又是前世最后的大雨, 冬青守在她榻前大哭……

    她看着裴岘, 眼神迷离,片刻后又哭着说:“你没有来,我到死, 你都没有来……”

    裴岘听了后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仿佛她逃不过命数。

    他摸着她的头, 安慰她:“不会的,我一定会来的。”

    赵幼澄像是透过他的脸, 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独自呢喃:“雨下的很大, 城门已经关上了, 我让冬凌去河西请你。你远在河西, 我到死都没有等到你……”

    他听得很久都没说话。只是攥着她的手。

    章嬷嬷进来没听到她说什么,只知道她抱着裴岘不撒手。

    裴岘听完她说的犹如肝胆俱碎,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有些茫然想,那些命数有变的人,又要怎样才能度过这场劫?

    他俯身抱着赵幼澄一直哄, 顺着她的情绪, 一直到很晚,人才睡着。

    章嬷嬷站在一侧,都觉得脸热。不,实在是没脸,只好和裴岘找补:“她今日一整日累了, 才会这样。平日里都乖乖的, 不会闹的。”

    裴岘面色凝重, 根本没把话听进去了,一言不发,但小心翼翼将人安顿好,才走的。

    章嬷嬷看着他的脸色不好,以为他不高兴,看着睡的人心里直犯愁。

    好好的女娘子,怎么就如此孟浪,怎么能非礼人家一个郎君?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章嬷嬷已经想着再也不准她再碰酒了。

    裴岘回家后已经快子时,裴府中已经寂静一片,他进了自己院子里,一个人坐了很久,才起身进了后院直接将睡梦中的明鹤拉起来。

    黑暗中明鹤吓了一跳,睡眼惺忪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很茫然,以为出什么事了。

    裴岘沉着脸,看着他说:“她梦见自己死了。”

    明鹤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还不知死活问了声:“谁死了?”

    裴岘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是再胡咧咧,我一剑刺穿你’。

    明鹤讪讪笑起来。

    起身披了件外衣,点了几盏灯,才好声好气说:“裴大人半夜三更回来,就为这事?你手里沾了多少血,死一个人对你来说重要吗?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可见他开始就知道,裴岘为什么发疯。

    只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我不知道,她今晚突然醉梦中,说梦见她死了。”

    明鹤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皱着眉问:“她还梦见什么了?”

    裴岘看着他,但是没说话。

    明鹤叹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我总不能真去给她来一卦吧?”

    毕竟我的卦可不吉利,卦卦都是人命。

    “她梦见我去镇守河西,她死在京中了。我没有来得及救她……”

    明鹤听得死死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他在三十年前的那一卦,真真的应验。

    身死国灭,没人能幸免。

    “她还说什么了?”

    裴岘看着他,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他为什么会去镇守河西?那兄长呢?

    是不是因为兄长没了?

    又或者朝中出事了?

    “再没说什么……”

    明鹤气的倒仰,合着你就听到一句话,就半夜跑来和我瞪眼睛?

    “裴大人,若是不放心,我明日给殿下起一卦,如何?”

    裴岘最后叹气:“不必了。”

    明鹤毫无脾气,最后只能开导他:“或许说,她能梦见,就是已经改命了。未必会再遇见危险,就比如大人,未必会去河西。裴老大人,也不会出事。很多事情,不是一尘不变的,就像命数这个东西,是跟着每个人的选择无时无刻在变化。你不用这么担心。”

    裴岘问:“我哥哥的身体……”

    明鹤:“只要不是身心力竭,保命不是问题。”

    裴岘最后问:“你当年,算的卦,是陛下驾崩后,国祚废了吗?”

    明鹤看着他有些警惕。

    裴岘已经不怀疑他了,陛下这半年来的动作总让人以为他雄心再起,性格也变刚强了。

    可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赵善易那日说了一句,后宫嫔妃轮流侍寝,竟然一日都不歇……

    何至于此。

    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在发生了。

    他面色不好看,明鹤才问:“你什么意思?”

    裴岘也不再问了,问鬼神之事,确实不合适。

    “没事,你睡吧。”

    明鹤哪里能睡得着,“你既然和殿下已经定亲,就说明她的命数已经改了,这总是对的吧?她梦中你们可没有成亲。”

    裴岘看着他,不说话,

    明鹤又说:“你总要信你师兄吧,谢明松这么多年的中庸之道,你不会觉得他真的是个草包吧?你要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去问问你师兄,他会为你解惑的。”

    裴岘想起两位师兄听到他和阿鲤定亲,信中的谴责之意,但态度一致,都让他照顾好阿鲤……

    他心中唯独觉得愧对的就是两位师兄。

    明鹤见他不说话,就开始和他胡扯:“不瞒你说,三十年前,我才二十二岁,年轻气盛。谢明松之流根本没入我的眼,我眼里看不进去其他人,讲经论道,我可以睥睨天下人。直到我狂妄自大,和人打赌,卜了那一卦。”

    因为太狂妄了,招来了杀身之祸。

    裴岘也不打断,就那么静静听着,明鹤叹气:“我自己其实很谨慎,我复了一卦,一模一样的结果。所以我认定我的卦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三十年前先帝仍在,文敬太子也在。大周的中兴,就在眼前。

    我自然是乱臣贼子,师门沦陷,我成了逃亡之人……”

    裴岘问:“永嘉寺的空悟大师是你……”

    “是我师兄。”

    你们师门,还挺特别的,同出师门,既修道,也修佛。

    明鹤最后叹气:“裴大人也不必多虑,眼前事才是重要的事。你看我三十年了,我为了等一个结果。可结果来了又如何?证明我的卦没有错?证明我厉害?可那又如何呢?大周都亡了。我的师傅死了,我的师兄弟们都四散了,什么都没了……”

    裴岘:“从今往后你就是黄先生,明鹤早死在三十年前了。”

    明鹤笑起来,裴岘从这一刻开始,真正信了他的卦。

    可他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和扬眉吐气。只是觉得悲哀。

    怪不得师傅在他幼年就说过他,他的早慧,会自误。

    他从来不信命,是的,他算尽了天下,但是他是个不信命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谁能逃过的时间的枷锁?

    第二天早上,赵幼澄起床后,已经是午后了。她很少能睡这么久,章嬷嬷十分担心,期间进来看了她几次。

    赵幼澄醒来后,还有些茫然,见章嬷嬷一脸喜色看着自己,才问:“怎么了?什么时候了?”

    冬青急着说:“殿下睡了这么久,从昨晚开始,这会儿已经接近午时了。章嬷嬷担心坏了,以为殿下又病了,这不来来回回,进来瞧殿下。”

    赵幼澄的记忆很混沌,试探问:“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章嬷嬷这下可找到机会了,开始念叨:“殿下真是胡闹!偷喝酒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赵幼澄没想到章嬷嬷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她突然记起自己亲裴岘的情景,吓了一跳说:“不应该啊。”

    章嬷嬷脸色很不好看,只是眼巴巴看着她,好似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章嬷嬷问:“你还记得你昨晚干什么了吗?”

    很好,章嬷嬷都气的直呼‘你’了,她向来不肯坏规矩,都是喊她‘殿下’。

    她摇摇头。

    章嬷嬷简直一言难尽,问:“裴大人来看你,你记不记得?”

    赵幼澄点点头。

    章嬷嬷闭了闭眼:“看来还是记得的。喝酒误事,你往后可不能再喝了。堂堂公主,抱着裴大人不撒手,上下其手,哪里还有长公主的尊荣,简直让人不可置信。也就裴大人好性儿,由着你胡来,也没生气,一直哄到你睡着才走。”

    赵幼澄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她不是很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孟浪。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那我亲他,得便宜的也是他,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死你的!殿下长点心吧。”

    冬青被章嬷嬷的训斥逗得偷笑起来。

    赵幼澄坐起身问:“我有说什么吗?”

    章嬷嬷会错了意,急着说:“难不成你还想说什么?”

    赵幼澄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除了对裴岘动手动脚,实在有些汗颜。

    只好讪讪笑起来:“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已经进了五月中荀,冯唐从西北返回,整个人晒得焦黑,见了她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恭喜殿下了。”

    赵幼澄劝他:“何必这么辛苦跋涉,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冯唐却认真说:“殿下,西北不安稳。”

    赵幼澄听得心一紧。

    “你细说吧。”

    冯唐细细解释:“西北边境的村子有被骑兵掳掠的,有的村子空无人烟。向北的商队却很多,说明有利可图,哪来的利?必定是有地位的人,能驱使得动这么多人。就比如说有朝廷的人和草原里的人做买卖,商路才会这么顺利。可为何被掳掠的村子却毫无消息?可见是偷着打劫,闹得不大。这么下去,怕不是好事。”

    赵幼澄以为裴岘巡边回来安然无恙,河西就不会出问题了。没想到西北还是不太平。

    她最后还是说;“南粮北上吧。江南只会越来越闹哄哄。”

    冯唐也说:“是,江南闹起来了,书生们有些太过猖狂了,这么下去不是好事。”

    “这些轮不到我们操心,他们既然猖狂,就让他们猖狂吧。”

    冯唐和她交代了今年的账目,接下来他又要南下一趟。

    赵幼澄嘱咐他:“去年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沾上了。若是让人抓住把柄,很难脱身。”

    冯唐:“我知道。”

    冯唐最后说:“等这趟南下,我去搜罗一番,殿下大婚总要热闹一些。”

    赵幼澄其实对这件事没那么大执念。只说:“我又不好奢华,不必搜罗那些。”

    冯唐却说:“那可不成,江南别说精工巧匠,书画也是很好。可惜冯直不在,他搜罗这些最在行。”

    赵幼澄:“眼下江南不太平,就让他在云南呆着吧。再说了他做事草莽性情,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让高大人教育教育他,也能稳重一些。”

    冯唐也笑起来:“是,他性格鲁莽,胜在义气。”

    冯唐走后,她才打发冬葵去给宝珍送东西,顺便问一声,傅嘉宜怎么样了。

    姑母看着性格有些冷淡,但是对两个孩子很宠爱。驸马也是,对孩子实在惯的厉害,要不然傅嘉宜也不能成这个样子。

    冬葵回来的很快,将信交给赵幼澄。

    傅嘉宜这次是真的病了,听说有些发热。傅家请了太医,守在家中。

    宝珍在信中说,她大约是记住教训了,这次回来乖得很。

    赵幼澄不在意她怎么发疯,但是不要再拖累五哥。

    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过了两日傅容专程来了一趟太微宫,专程是为了给赵幼澄致谢。

    赵幼澄见他风尘仆仆,像是一整日都在外面奔波。

    “五哥这是从哪里来?出什么事了?

    傅容见了她就说:“没什么事,就是嘉宜的事连累你也跟着操劳。”

    “五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也是我妹妹,你这是从哪里来?”

    “今日去见了忠义候,总要感谢他收留嘉宜。”

    赵幼澄听得突然就怒火中烧,傅容也看出来她动气了,笑着说:“好了,不要生气了。这是礼数。”

    她气冲冲说:“五哥不该一个人去见他,他当真敢受你的礼?”

    傅容有自己的考量,毕竟要为妹妹的名声,他若是不出面,傅嘉宜就是不清不楚了,将来被人扯出来,就更说不清楚了。

    不管忠义候和妹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都一笔勾销了。

    “忠义候只是说家人遇见了嘉宜,才让她住在别院安顿。他本人是不曾见过嘉宜。”

    赵幼澄冷着脸说:“他的话你信吗?既然是家人收留,为何不报?何必等着我们去寻。五哥照顾好嘉宜就是了,若是真有什么流言流出来我去和他说。”

    傅容安慰她:“阿鲤不必这样,万事有我。至于忠义候,我并不惧怕和他翻脸,只是不到最后,没有必要。更何况本就是嘉宜犯错在先。你不要卷进来。”

    赵幼澄知道傅容说的对,尽管知道他说的对,但是还是心里难平,因为眼里厌恶周聿昭,所以但凡沾上他的事情,她都不会轻饶了他。

    傅容也说:“等嘉宜好些了再说吧,母亲说了多留她几年吧,这几天对她刺激太大了。我甚至会想至不至于这样。可这种事经不起这么想,要不是这样,她记不住教训的。你要记住,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都是我的主意。以后不论谁翻起来,我都不会承认。”

    赵幼澄:“这些无所谓,我不在意她怎么看我,只要她不出事就好。”

    傅容:“她性情就是这样,你也不要多和她计较。她有冒犯你的地方,你多担待。”

    赵幼澄:“五哥何必这样,我从来没有和她计较过。”

    傅容笑了下,有些欣慰,叹气:“我知道,你从来不与她计较。所以我才觉得愧对你。”

    赵幼澄:“五哥赶紧回去吧,宝珍大着肚子,你要多上心,明年我就要当姑姑了。”

    傅容这才露出笑容:“放心吧。”

    傅容走后,赵幼澄在书房呆了很久,才把冬凌叫来,冬凌说:“京中防卫确实加重了,之前只有五城兵马司,现在步军营和禁军轮值,偶尔城外的驻军也会在西苑驻守。”

    赵幼澄心里担心,陛下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吗?

    还是逃不过去吗?

    晚上等裴岘回来,她还在给先生写信。

    裴岘问:“怎么了?”

    赵幼澄问:“师叔,自高关澄死后,内阁恐怕就是周宪实为首了。张玉不堪大用,吕大人年事已高,你说周宪实会不会有其他心思?”

    裴岘听着她的试探,问:“周宪实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会有其他心思?”

    “我皇祖母……”

    她说了半句,盯着他问:“师叔为何这样诓骗我,我真心相问。”

    裴岘心里大概明白,她梦见自己死了,是因为周太后和周宪实,篡位吧。

    他依靠着一些蛛丝马迹,开始联系起来了。

    还有就是因为赵幼澄从来不过问朝堂的事情,但她依旧能说清楚,高关澄死后,内阁中为首的居然不是马廷庸,而是周宪实。

    因为马廷庸萌生了退意,周宪实稳稳向上。

    更因为周聿昭和钦天监的人相熟,向陛下推举了一位炼丹高人。所以周聿昭的官位一升再升。

    仅仅是这两个月,周聿昭已经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在宫中行走,依靠的不再是周太后的关系。

    已经成了禁军北宫门副指挥使。

    他名声倒是也没有多少,毕竟是依靠着巴结皇帝,献策献计上位。没有外放做过地方官,所以也就没有其他人的根基。

    和裴岘相比却仿佛是弯道超车,已经跃居在裴岘之上了。

    赵幼澄见他不说话,问:“朝中有变?”

    “忠义候升任北宫门副指挥使。”

    赵幼澄死死盯着他,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几日之前。”

    赵幼澄终于忍不住,问他:“陛下的身体……是不是……”

    她甚至不敢说出口,只敢这么问。

    裴岘微微摇头:“不清楚,大约是吧。”

    赵幼澄的心微微的沉了。

    她正和裴岘说着,听见赵诚进了院子,问:‘阿姐睡了吗?”

    片刻后章嬷嬷领着他进来,章嬷嬷看到裴岘还是有些汗颜。忙说:“裴大人坐,我去泡茶。”

    裴岘倒是没什么尴尬的,只是说:“不用了,我也只是过来看看她,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章嬷嬷赶紧说:“殿下难得睡了好觉,快午时才醒过来,她很久没有这么安睡过了。”

    赵幼澄赶紧说:“没有这么严重。”

    等章嬷嬷走了,赵诚才问:“阿姐失眠还是这么严重吗?”

    赵幼澄:“好了很多,不会了。”

    赵诚知道她不说实话,也不追问,只是说:“过两日赵琰约我去城外,我和阿姐说一声。”

    赵幼澄以为方氏领着孩子们去城外避暑,也说:“带着吴顺,我让彭懿跟着你。”

    赵诚拒绝说:“不用,我带着吴顺就可以了,赵琰那边护卫很多。”

    赵幼澄没多想,应了声。

    赵诚就起身说:“那裴大人坐,我先回去了。”

    裴岘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赵诚撒谎了。赵琰并不在城中。

    因为前一日赵善易还说,方氏领着儿子们去了娘家拜寿。他要去给老泰山祝寿。

    所以他有点好奇,赵诚要做什么,为什么会瞒着赵幼澄。

    赵幼澄见裴岘看着赵诚的背影,问:“怎么了?”

    裴岘摇头:“没事。”

    等晚间回去,他又把明鹤拉起来,问:“你说过太平王和婉淳命格都被改了。怎么回事?”

    明鹤简直被他折磨的没脾气了,甚至开始想要不要教他起卦。

    “裴大人,要不,我教你起卦吧。以裴大人的聪慧,必然是卦卦都准。”

    裴岘说:“你最好说一说,要不然最后你三十年前的卦应验了,你觉得会不会有人上天入地的翻找你?你还能活命吗?”

    明鹤叹气:“我算是栽你们手里了?就说那位殿下,明明不知道我是谁,可没用几日就查清楚我的底细了。你可千万不要和我说,她是机缘巧合知道我的身份的,她也不简单。至于那位太平王,年纪还小,但是他的命数和国运连在一起,我不曾起卦,只是相面,看不出那么多,怎么?裴大人想让我起一卦吗?”

    他的卦简直像魔咒。

    裴岘很久都没有说话,心里想,所以阿鲤梦见自己死了,其实不止是自己,而是赵诚都死了,是吗?

    所以她会格外注意着周宪实和周聿昭。

    第98章 能和我说说

    ◎你和皇祖母之间的事吗◎

    明鹤对裴岘的执着很理解, 毕竟窥见这种事情,心里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

    明鹤见他又不说话,最后很中肯说;“你也不用这么心焦, 殿下能梦见, 是因为她人不在局中,你就算时刻盯着她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是个待字闺中的公主,哪里能掌握这天下的命运, 国运永昌这种话,和她不相干。国祚在陛下, 在朝臣,在裴大人这样的人手里。不是在一个命数有变的小公主身上。至于太平王, 他的命数如何, 他将来会如何, 由得了他自己吗?就比如我, 三十年前那一卦,国朝覆灭, 是因为我的卦吗?先帝派人彻查,官府追杀我,难道我就是乱臣贼子吗?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和朝廷的事情, 可我偏偏就成了乱臣贼子, 达大周的颓败与我何关?是因为贪腐成性,是因为陛下不作为,是因为结党成群,包庇成性,是因为南北官员之争, 是因为边境不稳固, 文臣武将敌对……”

    他说到情绪激动处, 却戛然而止,自嘲的笑起来,笑完后又沉默了片刻,才又说:“这谁能说得准呢?我在三十年前可不知道,驭极的是当今陛下。我没见过那位文敬太子,也不知道他寿数有限,或许这就是命数吧……”

    他语气中全都是苦闷和难以释怀,毕竟他当年才二十几岁,而如今再回首,一辈子都过去了。

    当年意气风发,天资聪慧的明鹤先生,自幼就有慧根,半生被毁了。

    裴岘之所以信得过他,就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混迹在市井中,靠着医术过活。不测算过一卦。

    当年的明鹤先生,相术、卜卦,无一不精。他不论做什么,都可以活得很好,可是他就是在姑苏城中靠河边的茅草屋中过了大半生。

    他心里是干净的。

    裴岘没有问他后不后悔,因为后悔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先生解惑。”

    明鹤看他一眼,一点都不领情,没滋没味说:“何须我解惑,你心里明明白白,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太平王看起来可不像是孩子,他在宫中长大,而早慧的事,京中几乎没人知道。如今想来也是有意思。他们姐弟身上的秘密确实很多。”

    裴岘并不否认,包括赵诚在宫中长到快十岁,没人知道他早慧。赵幼澄肯定是知道的,但赵幼澄还是掩饰了他的早慧。

    赵幼澄的谨小慎微她是知道的。

    很多事情都和从前都变得不一样了。

    西苑里,赵晖服了药,苏妃服侍在左书房中,这次采选的两妃四嫔都在西苑,还有八名选侍也在。苏皇后足不出户,也不过问后宫中的事。

    但新进的嫔妃们都有一个嫉妒的对象,她们觉得是皇后要扶持自己的族妹,所以才有苏妃一个人进左书房服侍陛下,其地位已经无人能及。

    嫉妒的人难免会有,但西苑还有皇后娘娘在,大家也只是说说酸话,没人敢在外面多嘴。

    苏妃是个美人,而且性格很静,平日里几乎不说话,一双眼睛只会静静看人。

    此时她正在试药,陛下一日三顿的药,都是她亲手准备。

    杨寿山如今老态毕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端着药进去。

    赵晖看了眼苏妃,接过药一饮而尽,温声说:“你也回去休息吧,让杨寿山在这儿就好了。”

    苏妃乖巧答:“是。”

    但也只是回了左书房后面的院子里,她生活的地方不会离开陛下太远。

    从本质来讲,她和杨寿山是一样的,都是伺候陛下。

    从进宫那天开始,她的命运就注定了,陛下需要一个干净的人,一个对天真懵懂的人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

    因为他病了。

    宫中无人知晓,那个万人之上的陛下,躺在她怀里,静静诉说着他的不甘心,诉说着他曾遭受到过的屈辱,和他的雄心。

    包括他丧子的哀痛……

    她只有十七岁,她都不曾和其他男子说过什么话,所以她注定会做这金丝笼中的鸟,并且甘之如饴。

    因为她爱慕这个只会在她怀里脆弱的男人。

    有些枷锁,不必拴链子。

    陛下看着她的时候,她知道那不是爱,是因为她乖巧,因为她听话,因为她父母无依无靠,她看起来最安全,也最值得信任。

    他很爱苏皇后,丝毫都不愿意后宫中的琐事打扰她,但是宫中的权力依旧在皇后手中,不容任何人置疑。

    但是她毫无嫉妒,她对权势没什么执着,只想守着陛下。

    赵晖等苏妃走后,才和杨寿山说:“宣吕大人,孟廷元,还有赵善易。”

    高家的案子,凡事涉案的那二十三人,已经处决。江南闹得厉害,但是马廷庸至今没有多说一个字,这让赵晖很满意,起码马廷庸愿意臣服,他展现自己雄心的同时,也觉得收复了那些不听话的老臣。

    起码马廷庸已经不再用祖宗规矩压着他点头了。

    吕大人最先进来,吕大人已经年纪大了,说话略显沉稳。

    “陛下,吏部已经在选新的人,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姑苏的宋大人已经北上,江南空缺出来的位置那么多,总要填进去。

    赵晖淡淡说:“吕大人以为呢?”

    他新的心里顿了下,才说:“还望陛下定夺。”

    赵晖点点头,“让朕想想吧。”

    吕大人便知道,陛下这次不想听任何人的意见。他也只是将内阁积压的事务报备完。没想到赵晖最后说:“听说马大人病人,吕大人就代朕去看看吧。”

    吕大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依旧答:“是。”

    赵晖喜欢吕大人的原因很明显,因为他忠君,也因为他听话。

    他最后说:“朕打算调高崎回来,去江南。”

    高崎是吕大人的爱徒,去年的粮价案,高崎被关在江南两月,最后也没怎么样。陛下最后因为江南大族解围,而训斥了高崎。

    吕大人知道,君心不可测。只是没想到陛下会这样反复。

    这时候让高崎去江南,不是好时候。

    “也可。”,他只能这么说。

    赵晖也说:“江南不太平,高崎的性格耿直,不用担心,有朕给他最后盾,他什么都不用怕。”

    吕大人:“谢陛下如此抬爱他。”

    他嘴里说着,但是心里一点都没有为高崎高兴。

    正说着,杨寿山如幽灵一般说:“陛下,孟大人到了。”

    “宣他进来吧。”

    吕大人这才弯腰退出去了。

    在门口和孟廷元遇上,孟廷元见吕老大人面色不对,但也没来得及说话。

    等进来后,赵晖问:“江南的事宜,都妥当了吗?”

    孟廷元:“都已经妥当,曾大人已经将卷宗整理好了。这次南下,他也不曾推脱。”

    赵晖冷笑一声:“他心里清楚着呢。”

    毕竟巴结陛下,可比巴结马廷庸、高关澄之流要重要的多。

    曾庆国在他眼里,依旧是二臣。

    孟廷元其实对曾庆国感官还不错,曾庆国做事手段有,但也不是那等谄媚之人,做事有能力,又恪守本分,在哪里都不会惹人讨厌。

    赵晖摆摆手,并不理会这件事,而是问:“江南空出来的职缺,你可有什么想举荐的人?”

    孟廷元从来不沾这些,摇头:“承蒙陛下抬爱,并没有。”

    赵晖也不意外,问:“你说,裴蕴玉去江南,怎么样?”

    孟廷元惊讶睁大眼睛,但还是说:“裴大人倒是也合适,但不适合驻守江南。京中现在很多流言对他很不利,尤其是张大人和他是师出同门,怕是不好交代。”

    赵晖也点点头,说:“那就,让他去负责扫尾,到时候再回来,如何?”

    孟廷元其实不太明白陛下的目的,按理说,让曾庆国去最合适,陛下倚重裴岘,怎么会让他去江南无功绩,白走一趟,落不到好。

    “庆王殿下也在江南。”

    “朕知道。”

    所以,陛下是故意让裴岘去江南?孟廷元也有点不理解陛下了。

    两人还没说出什么结果,杨寿山又报:“赵总督到了。”

    孟廷元看了眼,陛下并没有让他退出去的意思。他也在想,赵总督和裴岘向来关系亲厚,陛下会不会问他的意思。

    但容不得他多想,赵善易进来报的是城防的事情,赵晖问完后,才说:“最近都不见你,有去哪鬼混了?不行就把你扔到江南去吧!”

    赵善易嘿嘿笑,没皮没脸说:“陛下要是真这么想,那我就去和庆王殿下作伴,最好把蕴玉也带上,庆王赋诗,蕴玉题字,我就是个酒肉朋友。这不快哉!”

    赵晖被他逗笑了,笑骂了句:“混帐东西!”

    但脸上都是笑意。

    孟廷元一言不发,垂首听着赵善易和陛下插科打诨。

    赵晖笑完最后说:“行了,好好当差,要是再敢给朕鬼混,小心你的皮!”

    赵善易笑着说:“陛下不能这样,老爷子下次都不骂我,改成直接揍我了。”

    赵晖笑着赶他出去:“滚。”

    赵善易没皮没脸的退出来,等除了左书房,脸上的笑意就淡了,看了眼老狗杨寿山,杨寿山后来可是话少的可怜。

    出了西苑,他就直奔京卫营。

    见了裴岘只管说:“我有事找你。”

    裴岘见他面色不对,问:“怎么了?”

    赵善易阴着脸:“不知道是谁在陛下跟前多嘴了。陛下起了心思,让你去江南。”

    裴岘其实猜到了,因为猜到了所以很少到陛下眼前去。

    再加上裴荀现在闲在家中,陛下利用他也是正常的。

    “你听谁说的?”

    赵善易坐下灌了杯茶,才说:“陛下把我叫召去,特意试谈了一声。问的是我,可我知道他不可能打发我去江南,所以说的肯定是你。当时孟廷元也在,究竟是谁多嘴的?别让我逮住。”

    裴岘问:“若是陛下自己呢?”

    赵善易惊愕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裴岘对陛下的态度很清楚,但赵善易不一样,陛下是赵善易的长辈,他对陛下是真感情。

    裴岘不说话,赵善易就问:“是因为婉淳吗?因为你娶了婉淳,陛下就对你起了猜疑心?”

    裴岘想了想,或许有这个原因吧。但不是主要原因。如果他没猜错,有周聿昭的努力。

    赵善易叹气:“这明明是他赐婚,明明是他选的。为何又要这样?”

    裴岘一直都知道,陛下性情反复,不是持之以恒之人。又加上他的身体恐怕是出问题了,所以猜忌心会越来越重。

    “你看陛下的气色怎么样?”

    赵善易没明白他的意思,接了句:“还好啊。”

    他见裴岘炯炯有神看着他,他突然一个激灵,问:“你怎么知道的?”

    裴岘平静说:“猜的。”

    赵善易脸色大变:“怎么会,看着好好的,三月采选结束,苏妃更是近身服侍……”

    他自己每说一句,都像是印证了裴岘说的事实。

    最后他才沉默了。

    “怎么会这样?这是……”

    裴岘摇头:“不过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

    赵善易却知道,他极少会说没把握的事情,他才说:“所以,周聿昭才能连升几级,到了陛下跟前,就因为那个道人。因为陛下急了……”

    见他不说话,赵善易又说:“这才几个月,还好有机会,只要后宫诞下子嗣,就没事。”

    裴岘已经知道,陛下不可能诞下子嗣。

    赵善易想起赵幼澄姐弟,心里又沉了,当年文敬太子不是没有子嗣。先帝为了两个孩子能好好长大,不也另立太子了吗。

    他整个人都陷在这个假设中,裴岘提醒他:“无凭无据的事情,你可不能胡说。”

    赵善易坐了很久才说:“我细细想,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他让你去江南,是窥见你和庆王殿下之间的问题了。所以才让你去江南。可我说了,我们最好三个人一起去,这样才乐哉。他本来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后来做的事情和从前比起来实在差别太大了……”

    裴岘见他激动,就又提醒了一句:“窥探禁中是大罪,你记住不可以去随意打听。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余下的暗中留心吧。”

    赵善易也点头:“你能猜到,我想也会有别人留意到。马廷庸已经生了退意,周宪实隐隐居首,可见内阁已经改头换面。”

    裴岘见他明白,也不多说了。

    赵善易在京卫营中呆到很晚才回去。

    廉亲王等着问他泰山过寿的事情,这几日方氏领着儿子们都在老泰山家里。

    没想到他半夜才回来,廉亲王痛骂了一通。

    赵善易没头没尾的问:“老爷子,你说陛下要是一直没有子嗣,怎么办?”

    廉亲王静了片刻,然后直接脱下鞋,照着他脑袋就抽过来了。

    “你给老子再多嘴!”

    赵善易被打的嗷嗷叫,一边跑一边躲:“我就是随口一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被廉亲王揍了一顿,才说:“您哪来这么大火气?”

    廉亲王:“我要是不打你,以后你挨的打更多。”

    “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么欠打吗?”

    廉亲王:“陛下会有子嗣,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善易:“我怎么知道?我有两儿子。”

    廉亲王想揍死他,最后白他一眼:“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赵善易原本不想说,但看祖父的态度,仿佛根本没怀疑过这件事。

    “如果,我说陛下身体怕是不好,你信吗?”

    廉亲王盯着他很久,才说:“你确定?”

    小狐狸从来不诓骗他,如果有,那就是事实。

    赵善易看着祖父不说话吗,廉亲王这才认真了,皱眉问:“这是你和谁说过?”

    赵善易:“我被你打一顿,我敢和谁说?”

    “把你嘴闭上,要是再多嘴,我饶不了你!”

    赵善易见他填进去了额,也就不再说了,起身说:“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还要给老泰山祝寿。裴蕴玉的婚事怎么样了?下一顿酒就只望着他成亲了。”

    廉亲王失笑:“最早也要年底。”

    赵善易问:“这不能反悔了吧?”

    廉亲王脸一沉就要翻脸,赵善易赶紧起身:“瞧我这张嘴,您休息,我去睡了。”

    等赵善易走后,廉亲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个人喝了半夜。

    第二天礼部就开始着手为几位公主准备大婚。原本慢悠悠的事情,也变得紧迫了。因为礼部让钦天监看日子的时候,那位道人算了一卦。隐约就传出,公主们早日大婚,对宫中子嗣有益。

    这句话带着魔力,不论真假,对现在的宫中来说,都带着诱惑,没人能置疑这一卦甚至不必陛下开口,廉亲王就率先开始一个一个催。

    最先催的,自然就是裴家和赵幼澄。

    廉亲王请动了康亲王府的老王妃,让她来做这个中人,去和宫中的太后娘娘沟通。

    京中关于裴岘和赵幼澄的事情,传的也不少,但因为年初京中见的血多了,又因为是陛下赐婚,御史台那帮人都不敢多嘴攀咬裴岘。

    倒是出了京,对裴岘的骂名很盛。

    廉亲王这人办事很鸡贼,都是钦天监在前面顶着,谁也不会反驳,连皇后都开始催着安成的婚事。

    不过六七天的时间,赵幼澄的亲事就定在了九月底,安成的婚事定在十一月。

    等婚事定下了,那就是陛下准了的,廉亲王也就知道了。

    陛下对子嗣的渴望,以及宫中的不寻常。

    安成被苏皇后打发回城给赵幼澄送赐礼。她很久没有来太微宫了,去年盛夏,她整日盼着来太微宫避暑,最喜欢躺在那棵青槐树下纳凉,才过去多久,她就觉得自己心里老了。

    再也没有去年的快乐了。好像再也没有那么快乐的事情了。

    就连那匹珍爱的蒙古马,她都不那么在意了。

    安成坐在书房外的西窗下,和赵幼澄隔着窗抱怨:“怎么会这么急?钦天监的人真是闲着没事找事,明明说好等我的公主府完工,才准备成亲事宜,怎么会突然这么急。”

    赵幼澄安慰她:“苏家表哥和你自小就熟悉,成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样你也可以常住在娘娘身边陪着娘娘。要是嫌闷得慌,就来我这里和我作伴。”

    安成叹气:“还是阿姐愿意哄着我 。我若是成亲了,母后就不准我常住宫中了。我只是想多陪陪她。”

    她甚至都没有提起陛下,可见和陛下也有了隔阂。

    赵幼澄也无能为力。

    安成问:“阿姐和裴大人成亲后,还是住在这里吗?”

    赵幼澄:“当然。”

    安成附和:“那也好,我的公主府和阿姐这里隔着一条街,太微宫若是向北扩一步,就和我的公主府相连了。”

    赵幼澄和她闲聊着,但是不知道廉亲王为何突然催着几位公主成亲,肯定不会是公主碍着宫中子嗣了。

    傍晚赵诚回来,这几日他一直出去,赵幼澄也不过问,由着他去外面探索。

    赵诚回来后还给她带了外面的糕点,和一些零嘴。

    赵诚和她说:“最近京中很多传闻,将裴大人说的很不堪。隐隐有了一些关于姐姐的传闻。”

    赵幼澄有些意外,问:“你去查问了?”

    赵诚见她一点不着急,那她就是早就知道了。

    “阿姐不在乎,是吗?”

    赵幼澄:“我为什么要在乎?”

    赵诚思索了片刻,心想,也对,阿姐向来不管这些。

    “阿姐和裴大人真的是在江南认识的吗?”

    “是啊。”

    “为什么我总觉得,阿姐像是很早很早就认识裴大人了。阿姐对裴大人那么信任。”

    赵幼澄看着他失笑:“有的人,就算不是认识很久很久,也值得信任。”

    “所以,裴大人值得信任是吗?”

    “是。”

    赵幼澄给了赵诚很肯定的答案。

    赵诚这才笑起来:“那就好,只要裴大人不辜负阿姐的心意。我一辈子认他这个姐夫。”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明明是孩子话。

    赵诚还是最后提醒她:“皇祖母怕是有话和阿姐交代,到时候我陪你去。”

    赵幼澄原本说了端午的时候进宫去,结果拖了又拖到了这时候。

    “没事,礼部已经准备妥当了,皇祖母也肯定知道了。”

    “能和我说说,你和皇祖母之间的事情吗?”

    赵诚看着她,认真地问。

    第99章 争吵

    ◎我送他一门好亲事◎

    赵幼澄看着弟弟,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可以说。

    但最后还是很浅浅地说了一句:“大约是因为父王吧。她对父王冷淡到不肯原谅她。”

    她对皇祖母的恨,是因为她谋害了阿弟。

    至于她当年没有丝毫过问父王的丧仪,她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就算她曾经不喜欢母妃, 她都没有生气过, 可她害了阿弟。

    皇祖母能帮周家夺位,为此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她永远都不会和她和解。

    赵诚知道她没说实话, 但也知道,阿姐和皇祖母之间的事情, 没有缓和的可能。

    “皇祖母的权力心比较重。但她毕竟困居宫中多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阿姐不用害怕她。”, 赵诚中肯地说了一句。

    赵幼澄看着他:“她和你说什么了?”

    赵诚坦然一笑:“她能说什么, 无非是我嫡支的长孙, 要潜心学习,, 要勤奋好学。要像父王一样得到所有人的称赞,她的愿望一直都是这些。”

    赵幼澄见他明白,就说:“不要听她的, 你还小, 沾上这些只会被别人操控。我不想你有危险。”

    赵诚笑着哄她:“我明白,我又不认识谁,上哪里去知道这些,。再说了陛下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说句不好听的话, 皇祖母和陛下的年岁可不能比。”

    赵幼澄看着他, 有些怀疑, 他说话的口气太过熟稔,仿佛陛下和皇祖母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诚装傻:“阿姐在说什么?”

    赵幼澄嘱咐他:“我知道你早慧,也比我聪明。你又是在宫中长大,对皇祖母也比我亲切的多,毕竟她照顾你很多。暂且不提陛下,单说皇祖母,她在宫中荣养多年,和陛下向来和睦,皇祖母的心思这些聪明人都知道,先帝可是防着她的,没有人为她冲锋陷阵,就算周宪实现在是内阁大臣,但是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要不然陛下绝不会轻饶他。再说周聿昭,他是一步废棋,你不用在意他。所以如果你听了皇祖母的话,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会告诉你,我们的路该怎么走。”

    赵诚第一次听到赵幼澄这么冷静说起这些人。

    “所以阿姐觉得,陛下一定会生下子嗣?”

    赵幼澄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很害怕,陛下若是没有子嗣,到时候是择嗣,还是另有说法,你都会被卷进去的。到时候你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因为那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对你来说很危险。因为你太小了,不能左右任何人的想法。”

    赵诚:“我明白阿姐的意思了。”

    赵幼澄丝毫不怀疑,他是不是听懂了。

    没过两日,礼部就已经在准备赵幼澄的婚事了,陛下这次没有上一次加封的时候那么大方了,对公主大婚的礼削减了一些,这让廉亲王有些诧异,但也没太为难,因为宫中还有太后,到时候双方一交涉,那到时候长公主该有的嫁妆也就凑齐了。

    所以赵幼澄接到宫中的旨意,让她进宫听教训的。

    她也准备好和皇祖母说一场了,她要是拿不出筹码,皇祖母就不会放过她。

    她决计不能让她操控他们姐弟。

    延嘉殿中看着

    PanPan

    也有了生机,今生每一次在延嘉殿都闹得很不愉快。

    想想从前,她都是以住在延嘉殿为荣。

    宫婢们换了一批,看起来脸都不一样了,很陌生,再也没有从前的感觉了。

    她对这里是一点都不留恋。

    赵幼澄领着冬葵,等上了台阶,见廊檐下的画眉鸟对了一个伴,多了一只八哥。

    文襄正在指挥着人给八哥换水,见她来了赶紧跪下行礼,赵幼澄离他几步的距离,将人托起来,说:“好俊俏的八哥?又是忠义候送来的?”

    文襄答:“是的。忠义候也是看娘娘孤单,这才送来这小玩意儿给娘娘解闷的。殿下不要介意才好。”

    赵幼澄笑笑:“文总领不必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你对我也不用这样战战兢兢,都说过了,前尘往事早就过去了。”

    文襄丝毫不敢大意,他就是以为自己这里过去了,没想到主子那里可都记着呢。

    赵幼澄问:“皇祖母呢?”

    “娘娘早上就在等着殿下了。”

    文襄惯会用这句话哄人,见了谁都这么说,赵幼澄也不在意。

    等她进了殿内,见云姑正在换熏香,见她来了垂首行礼:“见过殿下。”

    赵幼澄:“云姑客气了。”

    她从前瞧不上这些宫人,从来不屑的和他们多说话,可只要是人就会有能量,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祝各位云姑可一点都不简单。

    皇祖母听到她的声音,才从后殿出来了。

    她行了礼,周太后才说:“前几天礼部的人呈上来折子,关于你大婚的嫁妆和礼仪。”

    赵幼澄并不反驳,她是一个小辈,这种事情轮不到她说话。

    “全凭皇祖母做主。”

    周太后看着她面上恭顺,可知道她的心肠实在冷硬。

    “我怎能做你的主,你是大周的长公主,自有陛下为你撑腰,有宗亲为你拿主意,我老了不中用了。”

    赵幼澄丝毫不以为意:“皇祖母何必这样说,赐婚的是陛下,自然是陛下做主,和我是不是长公主没关系,今年姐妹们都会出嫁,皇祖母若是舍不得孙女们可以和陛下说一说。让婚期挪到明年去。”

    礼部都说了,公主出嫁,有益于宫中子嗣。

    她这纯属于胡扯了。

    “你这些年在江南,就是这么学规矩的吗?徒增口舌之利,沾染是非,毫无天家公主的规矩,桩桩件件都令人不齿。”

    赵幼澄看着她冷冷说:“我的规矩是跟着先帝赐的嬷嬷学的,皇祖母若是不满意,百年之后可以去问问先帝。顺便问一问,不顾先帝遗命,非要扶阿弟争权,又是为什么?这样的规矩是周家教的吗?”

    “你……你和我兴师问罪来了?”周太后冷笑着看她。

    “儿臣不敢,只是想和皇祖母聊一聊,皇祖母或许是想的太多了,我阿弟的太平王是先帝赐的。不是陛下封赏,也不是皇祖母为他争来的。还望皇祖母要记得先帝遗命。”

    周太后突然怒极将手中的手串掼在地上,线断了,珠子迸溅开来。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将殿内的云姑吓了一跳,小小的女婢们立刻跪下来,头垂的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赵幼澄看着周太后的盛怒,心里好笑,不过问一句,就气成这样吗?

    “皇祖母还是保重身体吧,这些宫人也可怜。何必要这样吓唬她们呢?”

    周太后冷笑:“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赵幼澄从没见过她如此气急败坏,更是用这样粗鄙不堪的词语辱骂她。

    赵幼澄一点都不觉得羞辱,依旧笑眯眯的:“皇祖母不必动气,您若是早早和我这样说话,我们早就坦诚相待,何必装着一副祖孙和乐的样子,你累,我也累。当年你就是这样当着嫔妃们的面,训斥我母妃,威风的不可一世。可周皇后,也成了周太后。所以皇祖母,要认命,不该你争的权力,你争也争不来,先帝给宗亲托付我们姐弟,为何信不过你这个尊贵的枕边人呢?您总是这样固执,死死抓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不肯撒手。”

    周太后的气息都不稳了,死死盯着她。

    “皇祖母不必动怒,你不是最疼爱周宪实吗?他可从没进宫看过你,忠义候呢?他是皇祖母身边长大的,可惜不堪大用,朽木也。这样的人,皇祖母居然欲与我婚配,简直可笑!”

    “赵幼澄!你放肆!你疯了不成?”

    赵幼澄笑起来温柔说:“我的亲事定在九月底,宫中为了吉祥,不会让我出事的。皇祖母想一想,若是我在延嘉殿有了什么差池,您怎么办?周家首当其冲,我会咬死周家的。所以皇祖母也要保重,毕竟我们一荣俱荣易损易俱损。”

    周太后:“你无亲无眷,目无尊长,忤逆亲长,这样的人也配!”

    赵幼澄眨眨眼:“皇祖母说笑了,陛下怜我身世可怜,宗亲怜我孤苦。我为何不配?我能加封长公主,我能位同亲王,我为何不配?”

    “你年纪小,要知道世事无常。”,周太后冷冷说。

    赵幼澄放肆的笑起来:“世事无常也对,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但是我最不怕别人威胁我。我这样的人,活一日就是赚一日。我没有一点不甘心,谁要是惹我不开心了,我只管和他玉石俱焚。您说,这样岂不是痛快?”

    文襄呆呆的看着她,也忘记劝诫了,云姑劝说:“殿下慎言,殿下今日之言,已经是忤逆至极……”

    赵幼澄看着云姑,淡淡笑说:“是吗?你一个奴才指着我,是想以下犯上吗?皇祖母难不成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周太后看着她:“放肆,真以为延嘉殿是你撒野的地方了吗?”

    赵幼澄本来就是来闹事的,她连章嬷嬷都不带,特意带了冬葵。

    “皇祖母息怒,刁奴还是早日打发了为好,若不然早晚酿成大祸。”

    云姑并不怕赵幼澄,只是一脸怒气盯着她。

    “延嘉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多嘴。一个孤身的公主,你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信誓旦旦威胁我?你父王都不曾忤逆过我,竟然生出你这样的忤逆子。果真是李家的教养败坏。”

    赵幼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怒容,问:“可见皇祖母实在挑不出我母妃的错处,只能拿陇西李家说事。周家的女儿名声也不过如此。我们赵家的女儿,轮不到你们来说。”

    周太后被她气的恨极。

    赵幼澄又说:“皇祖母且听我说完再生气也不迟。周宪实早年受贿,账簿在我手里。江南周家在江都码头的生意,在扬州府的盐税,和苏州的冯志的生意往来,都处理干净了吗?周聿昭自己的生意呢?皇祖母最好让人捂住,不要漏出来。要不然,我只能大义灭亲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周太后惊愕的看着她扬长而去,最后又摔了一把紫砂壶。

    赵幼澄刚出宫,就听到一个消息,何静生经人举荐,南下扫清江南的战场去了。

    赵幼澄知道,何静生就是周聿昭的左膀右臂。他的步步高升,也是周聿昭掌权的开始。

    她听着冬凌的消息,冷笑:“那我再送他一门好亲事。”

    等回去,晚上就接到宫中的旨意,太后娘娘病了,召太平王进宫。

    赵幼澄看着宣旨的文襄,问:“皇祖母果真病了吗?”

    文襄垂着头不敢乱说。

    “当真是。”

    赵幼澄冷冷看着他,最后粲然一笑:“还望皇祖母保重身体,陛下和娘娘不在宫中,也没个贴心的人。文总领喝茶,我去看看阿弟,小孩子动作就慢一些。”

    文襄哪里敢反驳。

    赵幼澄进了赵诚的院子,吴顺见她进来,问了声:“殿下来了?”

    屋里的赵诚问了声:“阿姐来了?”

    赵幼澄进屋见他还在看书,她吩咐女婢们:“去收拾几身衣服。”

    这才和赵诚说:“皇祖母病了,召你进宫侍疾。”

    赵诚有些意外,见她面色不好,问:“你和皇祖母吵架了?”

    “不过是口角几句。不碍事。你进宫后,不要多问,也不要和皇祖母置气,一切有我在。”

    赵诚看着她的脸色,就知道今日阿姐进宫应该很不愉快。

    等一行人再回太微宫,文襄已经等了很久了,但丝毫没有不耐烦。

    毕竟他都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人。

    赵幼澄将赵诚交给文襄说:“我把阿弟托付给文总领了,他年纪小,也不甚聪明。若是他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还望文总领细心些。”

    文襄赶紧说:“殿下放心,老奴一定亲手服侍小殿下。”

    “这倒是不必,吴顺也会跟着去的。我也盼着皇祖母早日康复,暑气燥热,难免上火,文总领也保重。”

    文襄连连谢恩。

    等一行人走后,赵幼澄一整日撑着的一口气才散了。

    一个人塌着肩膀坐在桌前出神。

    激怒皇祖母的后果,就是让她发疯。看看她究竟能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裴岘回来见她枯坐在这里,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问:“怎么了?”

    赵幼澄此刻看起来特别无助,眼巴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刚才,皇祖母召阿弟进宫侍奉。”

    裴岘见她这样,安慰她:“或许只是住一晚。”

    赵幼澄摇头:“她恨不得我死,怎么可能罢休。她要是再生出什么心思,阿弟首当其冲就是靶子。她这个人的野心很大,这么多年不死心。好不容易让她等到机会了,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实话,裴岘在这件事上,和她的想法并不太一样。她对赵诚的保护,几乎是毫无道理的。这样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赵诚显然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他很聪明,在京中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和西苑的人也认识,显然这些赵幼澄都不知道。

    “不要吓唬自己,阿鲤。”:

    她又问:“何静生提了刑部主事?”

    裴岘不动声色点点头。

    赵幼澄立刻说;“你借给我的人呢?”

    裴岘问:“可以说说你要做什么吗?”

    赵幼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但依旧盯着他眼睛说:“我要说的事,是别人的阴私,上部的台面,你确定你要听吗?”

    裴岘只管看着她不说话,意思很明显,他想听听。

    “周聿昭和安阳侯的千金,珠联璧合,肚子都大了。我总不能等到他们商量好彩礼嫁妆吧。所以,我准备再送忠义候一门好亲。顺便给皇祖母冲喜。希望皇祖母早些康复。”

    她就是这样的人,心思很坏,一点都不单纯,她不怕让裴岘知道她本来的样子。

    裴岘皱眉问:“当真?”

    赵幼澄千真万确:“自然是。”

    裴岘笑了下,说:“就这事?我觉得有人比你更想去办这件事。”

    赵幼澄惊讶看着他。

    赵善易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见门房上有人来追他。

    他还吓了一跳,以为大半夜出什么事了。

    结果是裴慎来了。

    他也不急着换衣服了,这会儿吊儿郎坐在中堂问:“这是什么事?值得你半夜三更追到我家里来,蕴玉呢?”

    “大人有事不能来,让我来给总督传个信。”

    赵善易:“什么信?”

    “大人说,安阳侯有一个千金,未婚先孕,纸里包不住了。忠义候想必是知道的。所以总督大人想不想看热闹?”

    赵善易骂了句:“我*,当真?”

    说实话,裴慎也不知道,毕竟他掌握的消息多,也不可能去盯着人家后宅女眷的肚子。

    赵善易想了一会儿笑起来,笑骂:“瞧瞧,多好的一桩亲事。真是妙啊,安阳侯这个老小子,真是会琢磨人。我知道了。”

    刘家门第破落,那刘娘子进门也不光彩。这外室女进门不就是现成的主母吗?

    这外室女没人娶,这要是成了妾,还是一个和主母没差别的妾室,这不就是一桩好亲事吗?

    这孙子,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赵善易这会儿也不困了,笑呵呵说:“你们家大人怎么会知道?”

    他又想起安阳侯这几日跳得厉害,想总领京畿兵马,时时刻刻惦记着站在他们肩膀上面,一个老小子,想什么美事呢。

    东书房里,裴岘静静看着她写的字还在逐一点评,实在是认真。

    赵幼澄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裴岘其实无所谓,机缘巧合也好,她处心积虑也罢,那都是她的事情。这些事情,远不及她临摹自己的字重要,更何况她临摹的已经有模有样了。

    “那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比较重要?”

    裴岘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说:“我今天和皇祖母大闹了一场,婉淳公主目无尊长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传出来了,皇祖母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就是要和她撕开这层布,我不想再和她假装祖孙和乐了。”

    裴岘摸摸她的头,问:“所以今天挨训了?”

    她摇摇头:“没有,我说话很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岘笑笑:“我大约是知道的。”

    赵幼澄苦笑一下,他不计较这些,是因为他信任自己。很多时候,因为他不过问,她反而想多说说。

    “我必须让周聿昭退场,要是他和安阳侯结亲,那就不好说了。”

    前世的安阳侯就是有他穿针引线,才掌握了京畿兵马。

    裴岘点头附和:“放心,你表哥会让你满意的。”

    第二天一早,赵善易就直奔裴岘那里,问:“怎么回事?”

    裴岘也不瞒着他:“阿鲤知道的。”

    赵善易了然:“我就说,周聿昭上次那个新娘子,肯定也是她送进去的。要不然她怎么知道,周聿昭和安阳侯那个外室女有勾连,这混帐玩意儿,玩的倒是挺花的。”

    裴岘还在练拳,收拳后说:“若是为了成就姻缘,做这个媒人,那你没必要兴师动众。”

    赵善易:“嘿嘿,我这回可和上一回不一样了,我得找个人去当这个便宜爹,毕竟是安阳侯的女婿,再怎么着也有人愿意的。”

    他说完又说:“婉淳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觉得你对这事比较感兴趣。”

    赵善易争辩:“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感兴趣。”

    “何静生是周聿昭的人,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这次何静生升任刑部主事南下。”

    赵善易骂了句:“妈的,倒是会钻营,比老子升的都快,老子当年一个队正当了那么久。”

    他这话说的就不要脸了,队正之后就是总千门,后来就升任步军营副统领,到统领,总共也没做几年,都是老廉亲王压着他。

    裴岘嘱咐了一句:“不要做得太过火。”

    赵善易立刻就想到了褚英这个大兄弟。

    第100章 两侯府

    ◎喜结连理◎

    赵善易就是欠登的, 裴岘倒也不是故意利用他,能想起他,也是知道他和周聿昭有过节, 周聿昭因为替陛下侍奉那位道人, 求仙问药,最近风头很盛。

    那位道人的风头已经压过礼部这些老宗伯了。廉亲王都要听着陛下的意思,配合着那位道人行事, 因为祭祀几次闹的不愉快,赵善易早已经心里不痛快了。

    家里老爷子骂他一顿那是无所谓, 但是谁胆敢给老爷子气受,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老爷子一样, 是个护短的。

    褚英因为新纳了一房妾, 最近日子过的顺遂。他妹子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在庆王的后宅里如鱼得水。

    他的日子自然也过的痛快, 京中没人敢得罪他。

    咋一见赵善易的邀请,他还纳闷这位祖宗怎么想起他来了?

    赵善易备下酒菜特意招待他, 见他四方步进来,笑说:“看着褚大人最近过得不错啊。”

    褚英嘿嘿笑:“总督大人客气了,自上次一别, 再没来得及招待你。还没有给总督大人谢礼。”

    赵善易:“最近晦气, 不想提这些。”

    褚英好奇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喝酒喝酒。”

    他也跟着裴岘学坏了,凡事就不说,非要等着人好奇的问,褚英就更想知道, 问:“可是都统衙门出事了?大人若是有什么消息可要告知我一声。”

    “好说好说, 衙门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落下你。但是我现在也见不着陛下。陛下身边有红人呢。”

    褚英一猜就中:“那忠义候?黄口小儿, 他好好的非拐到求仙问道上去,这我可不成啊。咱们这等武人,见过杀人放火,哪里能静心修道。”

    “你可别胡扯了。”

    赵善易听着他瞎说。

    褚英:“陛下莫名其妙迷上修道,奉请那道人为陛下炼丹,这也没什么。但是忠义候借势倒成了香饽饽。真是让我等不服气。”

    赵善易浅尝一口:“别胡说,小心让人拿住你把柄,你少说些吧。”

    褚英又说:“哎,你别说,那刘家自从和忠义候府结亲后,就彻底安分了,那刘娘子还是有些手段的。”

    赵善易嗤笑:“是刘娘子有手段,还是忠义候有手段?你搞清楚了吗?”

    褚英问:“什么意思?”

    赵善易嘿嘿笑,说:“我又给忠义候寻了一门好亲,但是他最近有些太猖狂,我就不想给他了。想找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来结这门亲?”

    褚英听着就知道不是好事,但是他一个兵痞,向来就不做好事,尤其对这种事感兴趣。

    “怎么个说法?说来听听。”

    “周聿昭这个人呢,不是东西,把人家安阳侯的千金肚子搞大了,你说这个媒你敢做吗?”

    褚英眼睛瞪的老大,看着他:“这……他怎么尽喜欢这一出?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娶回去就是了,怎么就非要偷呢?”

    赵善易:“家里的,不如偷的香呗。”

    要说褚英不是个东西,笑呵呵说:“安阳侯那个老小子,整日猖狂的没边儿,这下我一定给他寻个好女婿。”

    赵善易说:“这可不行,他两要是真成翁婿了,有你好果子吃吗?”

    褚英嘿嘿笑:“大人放心吧,我手底下最不缺就是想一步登天的人,安阳侯的女婿,我一定好好挑。”

    赵善易贼兮兮的笑,说:“哎呀,这是闹的。真是。”

    褚英又和他说起最近城中的事情,酒罢之后,各自回家。

    那日之后,没过两天,京中关于安阳侯府的传闻都像风一样,吹遍了上京城 。

    起因是一个西城的兵痞带着一件女子的内衫,去安阳侯府求亲,并指明已经和安阳侯的千金有了孩子。

    这个消息犹如油锅里倒了一瓢水,直接炸开了。

    听说安阳侯提着刀就要将人砍死,那人本就是个混不吝,他有个姐姐是永昌侯府的妾。

    安阳侯也不敢真的把他杀了,结果一吓唬,人就直接将事情抖的到处都是。

    这人从自己第一次见方静云开始说起,两人是如何厮混,方静云经不起查,她是真的有了身孕。

    安阳侯却不知道,以为那泼皮看上了自己女儿,来这里骚扰人的。

    恨的要将人碎尸万段。

    安阳侯夫人坐在后面正堂,听着身边的嬷嬷报信,她阴着脸:“没想到和她娘一样货色,扶不上台面的东西!”

    那嬷嬷悄声说:“那边院子里闹起来了,瞧着意思,不像是和那个泼皮的。”

    安阳侯夫人冷笑:“越闹,越没人认领,难不成这等丑事还要人家自己捏着鼻子认吗?让人保护好,他不是心疼吗?恨不得送进宫去做娘娘,那就让他宝贝着吧。”

    周聿昭一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好久都没说话。

    他有种古怪的感觉,冥冥中有人总会掐断他的路。

    只要他向上走,就会有人抖落他的阴私,次次都能拿住他的要害处。

    就像他成亲前,也是这样,仿佛对方是冲他来的,但是当时他没有证据,为了将事情压下去,他就娶了。

    可这次又是这样,彻底打乱了他的脚步,让他进退不得。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只要他有寸进的努力,就会被人盯上。

    他之前还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可是后来就越来越清晰。

    连叔祖父都说,他要小心一些。

    刘娘子也已经知道了,这几日京中内宅中大部分都在讨论这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女孩子们难免羞怯,但成家但媳妇们和掌家的夫人们都以此为戒。

    毕竟家里都有女孩子,要是出这个一桩丑闻,家族里的女孩子姻缘都受影响。

    朱氏照例和几个儿媳妇们训话,最后看了眼刘玉娘:“虽说姻缘天定,但那些个狐媚子手段,终究上不得台面,世家女娘子,要品行端正,切不可作出伤风败俗,让祖宗丢脸的事情。”

    其他几个人偷偷看刘娘子,以为朱氏是冲她去的,毕竟朱氏指桑骂槐的太明显了。

    方静云的事情让朱氏又想起了当初周聿昭被逼着成亲的事情。

    所以就顺带敲打几句。

    刘玉娘仿佛没听到一样,根本不在意,面无表情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

    她知道,方静云怀的应该是夫君的孩子,但是不知哪里出问题了,方静云居然又去勾搭其他人去了。

    真真是开了眼了。

    她这会儿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周聿昭头上戴绿帽子是他自找的,和她可没关系。

    朱氏见她一言不发,没意思摆摆手:“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玉娘留下,过几日随我去宫中看看娘娘,听说娘娘病了。”

    刘玉娘有时候觉得人生真是不公平。

    朱氏这等不讲理的人,一辈子尊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随后又想,这世上哪有公平。

    太微宫中规矩没那么严格,冬青现在成熟了很多,领着一帮女婢们,不知是谁说起这回事。听说有人上门认亲去了。

    赵幼澄听着心里好笑,赵善易的损招,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安阳侯夫人压着人验孕,确定方静云当真怀孕了。

    她冷冷看着安阳侯,但最后什么都没说,领着几个儿子径自走了。

    安阳侯气的老脸通红,将那外室吓的魂不附体,抱着小儿子哀哭,真真是梨花带雨。

    男人嘛,就喜欢这样的。

    方静云也只管哭,不论谁问起她都一概不知道。她自己知道现在不能说,尤其是还没有和周聿昭通气,要是她闹开了,就不能进忠义候府了,她早就知道那刘氏万事不管,像个摆设。

    只要她进了忠义候府,那她和当家夫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兵痞常年混迹在市井中,安阳侯原本想悄悄将人处理了。奈何连着几日硬是没能找到人。

    但关于方静云的谣言越来越离谱。

    从最初的无媒媾.合,到最后成了,方静云浪荡不羁,勾引了兵痞,结果安阳侯看不上市井出身的兵痞。那方静云就另外勾搭了世家子弟,所以至于这怀的是谁的孩子,这会儿也不好说了。

    总之,市井中的流言,越传越离谱。

    安阳侯快气死了,不光他气死,连世家子弟们原本还想着凑这个香艳的趣,结果被传成了这样,哪里还肯。

    听说醇亲王府的老王妃揪着赵延之,问,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赵延之嗤之以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因为醇亲王府的玩笑话闹出来,家家户户都开始问起这件事。

    让方静云再无嫁给其他人的可能了。

    她也知道,自己一心嫁给周聿昭,至于那些谣言,也到不了她耳朵里,都是些市井之言。

    倒是把安阳侯夫人气得半死,实在觉得丢人现眼,就领着孩子们回娘家避暑去了。

    传到如今,成了安阳侯府,也就只有门口那两个狮子是干净的……

    安阳侯短短十几天就熬的眼睛赤红,方静云哭了睡,睡了哭。那妾也楚楚可怜的哭,哭的他头都要大了。

    当年娘两确实过了一阵苦日子,安阳侯自觉对不起她,骂也骂了,最后还是一头栽进温柔乡里颠鸾倒凤去了。

    方静云的姨娘也不是善人,她一口咬定,方静云是被人哄骗,她小小一个娘子在府中不受人待见,更不敢和府中人接触,这样单纯的孩子最是容易受骗。

    方静云早早就和姨娘说了,她的孩子是忠义候的。

    这会儿也听着姨娘的话,一句都不肯多说,全凭姨娘给她做主。

    母女两一合计,此事还是要安阳侯去处理,所以母女两弱风拂柳一般,哭得楚楚动人,将事情娓娓道来……

    安阳侯怒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静云又嘤嘤的哭,“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是我糊涂让父亲丢了脸,父亲不要管我,只管把我送出城让我去尼姑庵里自生自灭吧!父亲不要怪他,当初我们还不曾回府中,姨娘带着我和弟弟过活,受人欺负也不敢说。多是他帮我们的。”

    瞧这事闹的。

    安阳侯一听忠义候周聿昭,简直眦眉瞪眼,拔高声音问:“难不成老子要感激他吗?”

    方静云又怯怯得不敢说了。

    安阳侯这会儿真动了杀心。

    妈的,这鳖犊子!

    他一想起这半个月来,受的屈辱。他到底比两个女人想的多,好死不死怎么会有人上门来求亲?

    他认定是那王八犊子不想认账了,才让其他人来侮辱他安阳侯府。

    岂有此理!黄口小儿,安敢辱我!

    所以安阳侯直接将此事,告到了陛下面前。虽然这桩官司不光彩,但是他也是为了前尘,让陛下以为他有什么可想的。

    顺便也是表忠心,他还指望着升上一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可以等一等。

    周聿昭因为何静生传回来的信,被绊住了手脚。江南的生意很多,他还要理清楚这些,等将来江南安定了,他也要回去一趟。

    他知道方静云的事情,但也不会说什么,他这次打算等风头过去了,再把人接进来就是了。

    哪知道他还没忙完,就被安阳侯告到了陛下那里。

    这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赵善易这个耳报神,打听这些消息最是灵通,听着安阳侯告到了陛下面前,乐的要命。

    这门亲事已经完成了八成,他喝着酒,叹气:“还是心软,见不得有情人分离啊。”

    方氏见他古古怪怪,故意问:“什么有情人?难不成安阳侯府那个千金,你也掺合一脚了?”

    赵善易立刻反驳:“瞧你说的什么话?爷对你还不够上心吗?晚上让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

    方氏啐他一口,不理会他了。

    赵善易乐哉乐哉的就将这事办了。

    褚英等好戏看得差不多了,这才和赵善易商量:“怎么样,这门亲可够排场了吧?这会儿陛下都知道了。”

    赵善易笑着说:“褚大人是贴心人。忠义候想必会感谢你的。”

    褚英摆摆手:“哎,咱们做好事,可不是为了那些名声。都怪心肠好呗。”

    周聿昭被召进左书房,当着安阳侯的面,被赵晖骂得狗血喷头。

    赵晖对周聿昭暂时还是很满意的,但凡自己有什么想法,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说出来的,周聿昭就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也能给自己办的妥帖,观颜察色有些本事。

    只是这人偏偏在女色上,总是拎不清,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赵晖的生气,也没那么生气,只是面上不好看,骂给安阳侯看的。毕竟周聿昭的毛病是摆在明面上的,一个有明显把柄的人,多少是让人放心大的。

    安阳侯就不好说合了。

    安阳侯盯着周聿昭,恨不得宰了他,安阳侯府的名声算是臭了。

    可在陛下面前也不敢太放肆,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可陛下也发话了:“这样吧,说来说去,是一桩风流债。谁没有年少过。这事错在忠义候,朕做主,保你女儿一个名分如何?”

    安阳侯也知道,方静云只能进忠义候府了,但是他心里是怎么都不畅快。

    又不能违背旨意,只能说:“谢陛下。”

    谢恩后,也一言不发就起来走了,理都没有理会周聿昭。

    周聿昭也没想到,这老小子直接告到陛下这里。

    看来这个仇结下了。

    两人一离开西苑,消息也就跟着传出来了。

    陛下将安阳侯千金赐给了忠义候做妾。

    方氏来太微宫看她,笑着说起这桩事:“陛下将那位千金赐给了忠义候做妾。真真是……”

    院子里有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赵幼澄仰头看着树荫斑驳陆离,细细碎碎的阳光。

    真切的不能再真切了。

    方静云又做了周聿昭的妾。

    这回,可没有上一回那么便宜了,这次我亲手送你们一场姻缘。

    皇祖母,您就不要一心盯着我了。去看顾周聿昭吧。这样也方便我去查江南的账。

    不是吗?

    “是吗?那忠义候府又要办喜宴了,毕竟是陛下赐的妾。”

    方氏:“得了吧,都丢死人了,还要怎么办喜宴?让上京城的人去看这桩丑事?一个侯府的千金,做下这等事,以后谁敢和他们来往。这半个多月都传成什么了。”

    赵幼澄笑着说:“过几年就过去了,没人会提起的。”

    方氏也八卦,笑着说:“那倒也是,也不知道这刘娘子和这位大肚子的,哪一个厉害一些?”

    赵幼澄确信,刘娘子更胜一筹,因为她聪明,或者说,她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能不动声色在忠义候府里四平八稳,就证明她比方静云聪明。

    赵幼澄笑着说:“安阳侯府毕竟门楣高,那方娘子又有身孕,大约是会得宠一些吧。”

    她心里想,按照朱氏那个性格,忠义候府怕是会打起来的。

    这些小事,于朝堂上的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赵晖打发了周聿昭和安阳侯,皱眉骂了句:“都是些混账,不知道省心。”

    他面有倦色,苏妃伸手替他轻轻在两鬓角按摩,她向来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他。杨寿山轻声说:“安阳侯府的传闻确实闹的很不像话了,陛下这算是全了他们的脸面。自然要感激陛下的。”

    赵晖想起安阳侯那千金已经怀孕,心里又暗恨,宫中的嫔妃们至今都没有音讯。

    他心里的焦急已经很明显了,杨寿山也知道。这种焦急不动声色,却是真真实实的。所以他才会急着寄托于道人。

    他淡淡说:“周聿昭的性子,也是不知收敛,朕刚瞧着他得用,他就捅娄子。”

    他说完却又想,周聿昭睡了人家安阳侯的千金,这本就是周聿昭的问题。内宅重的女眷知道什么。

    他为何盯上了安阳侯?

    杨寿山见陛下很久都不说话,也不敢插嘴。

    最后赵晖才说:“行了,周聿昭品行不端,撤了北宫门副统帅的职位,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杨寿山应了声,便让人起草旨意了。

    朱氏原本因为安阳侯府的事情,教训了几日刘娘子。

    刘娘子想着,闹成这样,那方娘子怕是快进门了,她连院子都选好了,就在周聿昭书房的后面。不大不小的院子,和书房隔着一堵墙,最合适不过了。

    结果没过两天,陛下的旨意就来了,方静云是贵妾,贵在安阳侯府这块匾。

    刘玉娘领着人恭敬大方接了旨。

    丝毫没有怒意,朱氏却不干了,嚎叫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等狐媚子要送到我们家来脏我的眼睛?”

    几个庶子媳妇挤眉弄眼的看热闹,眼神里全是好奇。

    刘玉娘看着朱氏,淡淡说:“祖母切莫动气,大约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夫君的。陛下保媒,将人赐给了夫君做妾,您就要做曾祖母了。”

    朱氏这会儿又拎清了。怒斥:“那等狐媚子,谁知道她生的是谁的种?我是不认的,你也不许认,没得坏了门风!”

    刘玉娘嫁进来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朱氏和她站在一起。

    她心里觉得好笑。

    “是。但毕竟是陛下赐的人,咱们府上是不能抗旨的。我让人准备院子,好吃好喝养着就好。毕竟是夫君可心的人。”

    朱氏听着这个就怒气丛生。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惯会勾引爷们犯错的狐媚子!你不要给她好脸!真真是不要脸,安阳侯府好好的门第被败坏成这样。”

    朱氏尽情的痛快骂着,一边又催促刘娘子:“你也争气些,别让一个狐媚子才在你头上,一个外室生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讹上我们家……”

    刘玉娘知道,她心里不忿,可事情是周聿昭做下的,认也是他认了。

    难不成是那方娘子霸王硬上弓,拉着周聿昭成事的?

    这种饭后闲谈,也只是给人徒增笑料。

    延嘉殿中,赵诚听着文襄和周太后报西苑的旨意。

    周太后静了很久,才问:“所以,安阳侯府和他结亲了?”

    文襄:“是。”

    周太后点点头,:“他总是做这种糊涂事,不知悔改。”

    她声无波澜,话语中也听不出情绪,让人觉得神秘莫测。

    赵诚因为在偏殿翻到基本孤本,便坐在这里仔细看,殿内的人也不觉得他能看懂什么。但也无人敢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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