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是真的茫然,当初从离开北京的时候是茫然,后来在前进大队扎根,找到了大哥,这才让陈秋荷有了几分安全感。


    可是这才多久?


    七年?


    又要再次回到北京,她若是走了,大哥怎么办?


    陈秋荷不知道,她去看沈怀山,也去看陈荷塘,企图从他们两人的脸上得到一丝答案。


    沈怀山没说话,向来沉默寡言的陈荷塘,却率先开口了,“这是大好的事情,你们应该回去的。”


    他比谁都知道,陈秋荷和沈怀山从来都不是属于前进大队的,他们的根子是城里人。


    陈秋荷是大学老师,沈怀山是北京医院的医生,他们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小山沟,若拿凤凰来比喻的话,只是暂时栖息在一棵路边的树上,他们早晚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家。


    陈荷塘这话落下,陈秋荷下意识道,“大哥,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


    陈荷塘难得笑了笑,“小荷花,我是属于前进大队的。”


    这里是他的根,他自然要留下的。


    “不。”


    陈秋荷直接给否决了,她拉着陈荷塘的手,“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的话,大哥,你跟我们走吧。”


    他们都知道山里生活艰难,去北京生活,多少会方便一些。


    陈荷塘叹气,“小荷花,我是猎户,一辈子靠山而生。”


    他离开前进大队,离开了大山,他去吃什么?


    他不可能让陈秋荷和沈怀山去养他的。


    眼见着气氛僵持了下去,沈美云叹口气,“妈,你先别着急,正式通知还没下来,大家先商量着来。”


    又不是明天就要离开了,现在只是有这么一个消息由头而已。


    沈怀山也跟着道,“是啊,听美云的,那一天还没来,咱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陈秋荷听到这,到底是心安一些,她拉着大哥陈荷塘的手,还是忍不住劝说,“大哥,北京很好的,那边衣食住行都很方便,看病也方便,你要是怕没有工作,这个有我在,我回去了,肯定能给你在北京找到一份工作。”


    “更何况,你就是不想想我,也想想孩子们,阿远和玉书将来肯定还是要孩子的,他们要了孩子,最好的教育还是在北京,所以他们将来的路也还是要回北京。”


    “你提前去北京,就当是给俩孩子铺路了。”


    这——


    前半截的话,陈荷塘还不为所动,毕竟,小荷花有了自己的家人。


    但是后半截,他却是心动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阿远和玉书了,总想着趁着自己还能动弹,多给孩子们攒点家底,将来老了以后,就算是死了到了地底下,也能心安了。


    陈荷塘迟疑了下,“我去北京,真能给我找到工作?”


    他最主要的担心就是没那一口饭吃。


    如果能自己养活自己,还能给孩子们贴补下,这确实是满足了陈荷塘所有的心愿。


    而且他没说的是,每一个华国人对于北京都是有执念的,那是首都,那是心之所向,在蹬腿之前去看一眼北京,也算是了结了心愿。


    陈荷塘也不例外。


    陈秋荷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这件事有回旋的余地,她当即点头,“有,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我的工作,我就能给你找到工作。”


    只是,她没说的是在北京想要找工作是极为艰难的,但是事在人为,她还是想去努力一把。


    争取把大哥也带到北京去,她见过北京的繁华,自然不愿意把大哥再次孤零零的留在深山老林里面。


    毕竟,当年的母亲已经做过一次,如果她在这样做,那实在是太不是人了。


    陈荷塘想了想,没把话说的太满,“那行,我去问问阿远的意见。”


    到了他这个年纪,孩子的意见比他自己更为重要,失而复得的儿子,对于陈荷塘来说,那是命。


    那是比命更为重要的人。


    陈秋荷,“自然,是要问问阿远的意见。”


    陈荷塘思虑了一晚上,本来打算第二天大队部借电话问的,但是转念一想,现在问了,不就把消息透露出了?


    美云也是私底下拿的消息,这要是对外一公布,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动。


    他便压下了去问的心思,只等消息来临的那一天。


    谁都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过完了五月,炎热七月来了。


    这天,一封电报从北京传来,与此同时还有报纸上的消息,公知平反像是一道星星之火一样,迅速在全国各地蔓延开来。


    当然,收到消息的还有沈怀山和陈秋荷。


    “沈大夫,你们看到消息了吗?还有报纸。”


    沈怀山自然是早都得到了消息,那是五月份女儿带回来的,只是这话,他自然不能说,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还不清楚具体的。”


    “你们好像可以回北京了。”


    一位社员刚说完,那边老支书就让会计来喊人,“沈大夫,陈老师,老支书喊你们过去一趟。”


    这过去自然不是为了旁的消息。


    沈怀山微微一顿,“我去喊了我爱人,这就来。”


    不一会,陈秋荷跟着下山了,两人结伴一起,去了老支书家,这一路上,陈秋荷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怀山,你说老支书是找我们说那件事吗?”


    美云五月份带来消息,他们已经等待了两个月了,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盼着消息的到来。


    沈怀山嗯了一声,“大概率是的,秋荷,我们先稳住了,万一不是,也别失望,毕竟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七年,这里也算是我们的第二个故乡。”


    如今,他习惯了走街串巷给人看病,也习惯了和大舅哥一起上山捡猎物,更习惯了和秋荷一起,种着菜园子,过着田园生活,日子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却没有太大的精神压力。


    有了他的安慰,陈秋荷心中也跟着安定了一些,从大队口一路到了老支书家。


    显然,得到消息的人还不少,他们过来的时候,前进大队的社员们把老支书家的篱笆院子,前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沈怀山和陈秋荷出现的时候,大家顿时嚷嚷,“来了来了,沈大夫来了,陈老师也来了。”


    “大家让一让,快让他们进去。”


    大家自觉的避开一条羊肠小道,沈怀山朝着大家感谢后,这才领着陈秋荷一起进了老支书的家。


    老支书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与此同时,他左手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份最新的人民日报,上面写着公知平反的新闻。


    显然,这一则新闻已经席卷了全国。


    见到沈怀山和陈秋荷进来了,老支书顿时站了起来,只是时隔七年,他如今的背越发佝偻了几分,甚至,连带着头发也全部花白了,找不到一丝黑色的头发。


    他朝着沈怀山和陈秋荷迎了过去,“沈大夫,陈老师你们来了。”


    “那我也就不废话了,这个报纸你们都看了吧?”


    老支书把最新的人民日报推到了两人的面前,沈怀山点了点头,“只是听到了消息,还没看到具体的。”


    旋即,这才接过报纸细细地看了起来,报纸上关于他们这类人,成分彻底干净了,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


    哪里来,哪里去。


    看到这六个字,沈怀山的心也跟着彻底放了下去,“老支书,消息是看到了,不知道我们这边是怎么安排的?”


    老支书吧嗒吧嗒的抽着老旱烟,说道,“公社的刘主任已经给我消息了,但是具体的通知还没下来。”


    “我喊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估计离正式通知下来,要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老支书的好了,事情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会让人有意外。


    沈怀山自然知道这其中关卡,还未道谢,乔丽华就过来了,应该说是乔副主任。


    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为刘主任的副手了,也就是未来的公社乔主任。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乔知青,你怎么来了?”社员们顿时意外,哪怕是知道乔丽华如今已经升职了,在公社别人都问她喊一声乔主任,但是在前进大队,大家已称呼她乔知青,毕竟是多年的习惯。


    乔丽华笑了笑,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我来找沈大夫。”


    她本来准备上山的,但是一进生产队,大家都在往老支书家跑,后面一打听,才知道沈怀山和陈秋荷,都在老支书家。


    她便顺势过来了,本来就是公干找对方的。


    “他们就在里面呢。”


    乔丽华道了谢,提着公文包便跟着进去了,老支书正在和沈怀山他们说话,乔丽华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沈大夫,陈老师。”


    按照平时,她应该喊沈叔叔的,但是这会是公干,便直接称呼对方的名称。


    沈怀山诧异,“乔知青。”


    乔丽华从公文包里面取出了文件,或者说是一张薄薄的信纸,黑色的墨水笔印透了纸张的背面,在信件的下方位置,还盖着一个红色的章子。


    “看看?”


    这——


    沈怀山和陈秋荷对视了一眼,旋即才接了过来,等看清楚信纸上面写的文字后,两人顿时呆了下,这会才有了几分真切的感觉。


    陈秋荷更是红了眼,“我们是可以回家了吗?”


    这个信纸上写的明明白白,署名便是沈怀山和陈秋荷,可以自行离去,回归原处。


    乔丽华点点头,“对。”


    “沈叔,陈姨,你们把文件收好,这便是你们离开前进大队的凭证,甚至回到北京落户,也靠着一张纸了。”


    沈怀山和陈秋荷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一张纸的重要性,旋即便谨慎的收了起来。


    看到这后。


    乔丽华方才道,“恭喜沈叔陈姨,守得云开见月明。”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还怪好听的。


    陈秋荷红了眼,“谢谢。”


    “谢什么,这是你们应得的。”乔丽华和沈美云的关系好,她在拿到这些文件后,来的第一户人家,便是沈家了。


    胜利公社被下放了六个人,分别分布在不同的大队,而乔丽华在拿到这些文件调令后,便来找沈怀山了。


    毕竟,她和沈美云是好友,而沈怀山和陈秋荷也多次帮助过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来最先来找对方。


    乔丽华也是真心实意为他们感到高兴。


    沈怀山看着乔丽华,心中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呢,当年那个哭的下不得炕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双方没有多说,毕竟这里人多口杂。


    乔丽华长话短说,“拿到调令后,你们便可以收拾东西归家了,具体时间你们可以自己安排。”


    沈怀山点点头,等乔丽华离开后。


    大家唰的一下子把沈怀山和陈秋荷给围着了。


    “沈大夫,你们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对啊,卫生室这边你还来吗?”


    “你走了,我们大家找谁在看病啊?”


    沈怀山看病的医术好,而且诊费也便宜,有沈怀山在这里的这些年,大家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社员们这话一说,就被老支书喝住了,“以前没有沈大夫的时候,咋地?你们没过日子吗?”


    “人家沈大夫本来就不是我们前进大队的人,如今要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上面的领导都批准了,怎么?你们要拦着他们不让走吗?”


    这话一说,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是,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没有不让沈大夫走,只是舍不得他们。”


    “是啊,沈大夫在咱们前进大队这些年,我们早已经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了。”


    这不,自己人突然要离开了,大家都有些不适应。


    沈怀山,“我知道大家的意思,这么些年来,我们一家人在前进大队,也得到了大家不少的照顾。”


    “在此,我谢谢大伙了。”


    他还拉着陈秋荷一起朝着大家道谢。


    见到这场面,大家顿时抬手去拉她,“别,是我们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在这里,咱们这里好多人都不一定还能站在这里。”


    从沈怀山手里救下来的人呢可不止是一个两个了。


    沈怀山笑了笑,寒暄过后,大家都离开了,沈怀山则是找到了老支书,这里也没外人了,他便单刀直入道,“老支书,我想和您打听个情况,像是我和爱人这种属于直接返城,但是我大舅哥如今一人在前进大队,我们也不放心,想要把他一起带到北京去。”


    “不知道,这里面需要什么条件?”


    这可真把老支书给问得倒了,毕竟,这是以前欧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思索了下,“这个具体要怎么操作,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人,你去问下。”


    “谁?”


    “乔知青。”


    这不是自己人了?


    沈怀山沉思了片刻,“成,那我朝着乔知青打听清楚后,在来找您。”


    “不过,我大舅哥到底是前进大队的人,如果公社那边能够走通关系,不知道这边?”


    试探的语气。


    老支书却一下子听懂了,他当即也不含糊,“只要公社给了法子,我自然是同意的。”


    陈荷塘虽然是前进大队的人,但是他又和大家不一样,他属于猎户,平时也不参与大家的劳作,甚至工分都不在生产队,他留或者走,对于前进大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有了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沈怀山从老支书家告辞后,便准备去找乔丽华,可惜乔丽华不在,她去生产队处理公务了,也就是挨个给大家送调令。


    一直到了晚上,沈怀山这才在知青点找到了乔丽华,毕竟白日乔丽华要出去忙工作,晚上却还是要回知青点落脚的。


    “乔知青,是这样的,我们想要回北京后,把我大舅哥也带上,不知道这里面具体怎么操作?”


    乔丽华还真知道,因为她之前就处理过一件这样的事情。


    她便直说了,“要有家庭或者是单位接收,在或者是有北京户口。”


    “这三者只要满足其一就可以了,不过家庭接受的话,这是按照投奔来算,如果到时候在遇到北京人口大精简,这类人是第一时间会被清理出北京城的。”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当城里饱和到一定地步后,城里便会安排大精简,而被精简的人,便是投奔的亲戚,没有固定工作的人,以及盲流这类人。


    如果陈荷塘按照投奔亲戚来看,对方可能就会被精简,当然这个风险是极大的。


    这下,沈怀山听明白了,“那如果有单位接收呢?”


    乔丽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可比谁都知道这里面的难度了,见对方笃定,她便说,“这是最好的,有单位接受,就相当于给陈叔上了一层保险。”


    “公社这边办手续开证明的时候,会不会有为难?”


    乔丽华摇头,“不会,正常的手续走即可。”


    她问,“陈叔是和你们一起离开吗?”


    沈怀山,“对,是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流程,先打听清楚这些。”


    乔丽华眼里带着一丝羡慕,“你们对他真好。”


    带着陈荷塘一起回到北京,并且解决单位的事情,那就意味着陈荷塘以后是北京人了。


    这和漠河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沈怀山笑了笑,“是我大哥对我们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们在前进大队这些年,全凭陈荷塘罩着养着的。甚至,连带着房子都是住的对方的。


    他们落难的时候,陈荷塘帮了大忙,如今他们解决了困境,自然要把陈荷塘一起带走的。


    这里哪里都好,唯独医疗条件太差了,甚至生存环境比起北京来,也要差一些。


    让陈荷塘去北京疗养下,说不得身体里面的那些毛病,也会被慢慢养好。


    乔丽华心中感慨,“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才会这样选择。”


    “好了,沈叔叔,提前祝您一路顺风。”


    她这些天才拿到的通知,挨个生产队的跑,怕是到时候没机会去送对方了。


    沈怀山自然不在乎这个,他点点头,“丽华,你在这里也照顾好自己。”


    陈秋荷也说,“是啊,也别太拼了,身体最重要。”


    乔丽华知道,但是,她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她身后空无一人,她只有不断的朝着前面走,才能达到她想要的日子。


    她苦笑了一声,“陈姨,我知道的。”


    但是,知道归知道,现实归现实。


    陈秋荷拍了拍她手,不知道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保重。”


    这一别,不知道他们将来还能不能见到对方?


    大家都不知道。


    等陈秋荷和沈怀山离开后,知青点先是安静了一下,接着便热闹了起来。


    “你说,我们有没有回北京的可能?”


    曹志芳突然问道,她是六七年来的,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了,从十八到二十八岁,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这一块黑土地上。


    她这话一问,知青点的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乔丽华,要知道乔丽华如今在公社当干部,消息最为灵通的。


    乔丽华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威严,她摇头,“别看我,没消息。”


    曹志芳有些失望,她捏着手里的麻草有一搭没一搭的搓着,“我怎么听说,隔壁市有知青返城了。”


    “他们用的是病退。”


    大家为了能够离开下乡的地方,几乎是想尽了办法。


    乔丽华沉默了下,“那是隔壁市,我们公社起码目前还没有消息。”每个地方不一样政策自然也不一样。


    曹志芳听完这话,有些心灰意冷了,她也不在搓草绳了,每天搓五斤草绳,换一毛钱回来,可以买些盐巴这些,起码饭菜是有盐的。


    她躺在炕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的土方,“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北京。”


    他们这些人,做梦都想回去的。


    “说什么丧气话?”


    乔丽华作为老大姐,她拍了下曹志芳的肩,“在等等,将来肯定会有消息的。”


    “肯定会的。”


    知青点现在四个女知青,一个男知青,一共五个人,他们都是熬了好多年。


    乔丽华的话,给大家又续上了勇气。


    “会吗?”


    “肯定会的。”


    乔丽华在公社上班这么多年,这点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既然老师们都会被平反回家,那么他们这批知青,也应该会有那么一天的。


    而且也不会远了。


    “希望那一天快点到。”


    曹志芳喃喃道,“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了。”她想念北京大杂院里面的水龙头,她想念正阳门下卖的芝麻烧饼,她更想念那宽阔的大街,以及□□的热闹和王府井的人来人往。


    而不是这一腔黑土地,一眼望不到头,触摸可见不是土地,便是白雪。


    她受够了,在地里面种地的日子。


    谁不是呢?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都想念北京的生活。


    另外一边,陈秋荷回家了,沈怀山则是去了卫生室,他到的时候,牛大夫还在里面整理药材,如今的卫生室,算是正规了不少,以前就只有一间房,如今却被隔成了两间。


    一边是西医,也就是沈怀山平日给人打针的地方,另外一边是中医,也就是牛大夫自己的诊室。


    说起来这么巴掌大的一个地方,竟然中西医都有,也算是造福了一方的老百姓。


    沈怀山进来后,牛大夫抬了抬眼皮,抓了一把陈皮炮制了起来,“都收拾好了?”


    他算是少数知情人之一了,从一开始他便知晓,沈怀山不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好在,这么些年来,他把沈怀山手里的那一手西医,也学的七七八八了,不说十成十,起码是给周围的社员们看个头疼脑热,接个骨头什么的是没问题的。


    沈怀山点头,“都收拾好了,老牛,来和你告别。”


    这么些年,他和牛大夫之间算是互为师徒,双方分别把自己的拿手绝活,都交给了对方。


    “祝你一路顺风。”


    在屋内背药方,收拾挂水瓶的姚志军,刚好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他呆呆的,“师父,你要走了吗?”


    这么些年,他主要是给沈怀山当徒弟的。


    牛大夫只能说算是他的二师父。


    听到小徒弟的问话,沈怀山点了点头,“是啊,我要回到北京了。”


    “师父走了,往后要听牛师父的话,知道吗?”


    姚志军今年已经十七了,算是少年了,个头也窜的极高,可是这么一个少年,当场就哭了出来。


    “师父,我以后还有机会见你吗?”


    “有,当然有。”


    沈怀山也舍不得小徒弟,“以后你来北京,不管什么时候,都来师父家住。”


    他们都知道,这个希望渺茫,毕竟,姚志军当初是按照知青的身份来插队下乡的。


    但是,这话还是要说,人嘛,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念想。


    姚志军重重的点点头。


    沈怀山犹似不放心,他领着姚志军四处转着,把自己往日坐诊的那张桌子,交给他。


    “师父走了以后,这个桌子就交给你了,若是遇到拿不准的病人,就去问你牛师父。”


    姚志军不吭气,像是锯嘴葫芦。


    沈怀山知道他的心情,“出去跟师父走走?”


    这下,姚志军点了点头,“师父,我舍不得您。”这么些年来,沈怀山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像是父亲了。


    自己的衣食住行,对方都会管教,甚至,他手里若是钱不够花了,沈怀山也会给他一些体己钱。


    沈怀山也舍不得姚志军,但是人这辈子,注定是一场离别。


    在离别之前,他还有好多话交代姚志军。


    “志军啊,你也要收拾收拾东西,我有一种直觉,你们将来也能够回到北京。”


    他这么差的成分,都能够回到北京了,按照这么一个局势,将来知青返城应该也不远了。


    姚志军听到这话骤然呆了下,“有可能吗?”


    他下乡的时候还太过年幼,不过刚十岁,如今再去回忆,竟然发现好多事情记不得了。


    “隔着几年前,你敢想,我和你师娘有一天能够离开前进大队回到北京去吗?”


    这自然是不敢想的。


    姚志军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沈怀山说,“未来谁都说不好,你要做的是养精蓄锐,为未来离开的那天做准备。”


    姚志军眼睛亮了亮,倒是没有离别时,那般伤感了。


    “师父,我知道了。”


    他犹豫了下,“我可以把这个消息,跟我姐姐说吗?”


    这——


    沈怀山摇摇头,“你心里自己有数就行了,咱们师徒俩知道,不要在传出去了。”


    不是不相信姚志英,而是姚志英成家了,也生了一个孩子,如今她有自己家庭了。


    和以前自然是不一样的。


    姚志军脸上黯淡了几分,“我知道了,师父。”


    沈怀山嗯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你父母联系上了吗?


    姚志军点了点头,“之前我姐不是给他们寄了一些东西吗?后面消息又断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怀山想了想,“既然我都能走了,你父母应该也快有消息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前进大队,别把消息看漏了。”


    这是在提点姚志军。


    姚志军点了点头。


    在怎么不舍得,还是要分开。


    沈怀山拍了拍他肩膀,“我在那桌子的抽屉里面,留了三十块钱,你留着关键的时候用,如果真遇到什么难事,你记得打师父的电话。”


    说完,还不忘把北京大杂院的电话,留了一个给他。


    “这是小卖部的,你找我,我就是当时不在,晚上回家也是会给你回电话的。”


    这真的是把姚志军当做自家孩子来看待了。


    事无巨细的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姚志军听到这些,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他朝着沈怀山就磕了三个响头,“师父,你等我以后若是回到北京了去看您。”


    沈怀山嗯了一声,扶着他起来,“不要送了,我走了。”


    姚志军不吱声,强忍着泪意,目送着沈怀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


    沈怀山回家后,陈秋荷已经把家里的东西打包的差不多了,能带走的基本上都想带走。


    东西太多了,根本带不下。


    沈怀山,“又不是不回来了,留一些日用品在家,总不能让阿远回来,连个盖的被子都没有吧?”


    阿远和陈荷塘又不是不归家了,何必弄的这般把墙皮都给刮一道?


    这——


    陈秋荷去看陈荷塘,陈荷塘点了点头,“听怀山的,我和阿远回来,起码还有个落脚的家。”


    这到底是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陈秋荷和才作罢,只收了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


    “大哥,阿远和玉书那边你说了吗?”


    陈荷塘点头,“说了,我说跟着你们一起去北京,玉书很是高兴,说我早该去了。”


    他笑了起来,“阿远也说,我跟着你们走了,他能放心一些,以后每个月直接把生活费,打到你们那就行了。”


    “说什么?”陈秋荷摆摆手,“一家人可别提生活费,见外。”


    眼见着陈荷塘还要说,陈秋荷瞪眼,“我和怀山住在家里这么多年,大哥,你问我们要过生活费吗?”


    这哪里一样。


    陈荷塘说不过陈秋荷,索性去了屋子收拾东西,虎皮褥子,大厚膝,毛毡帽,筒子鞋,这些都是金贵的玩意儿。


    哪怕是去了北京,将来天冷的时候,还是能用上的,尤其是那一张虎皮褥子,被炮制的极好。


    就是将来也还可以传给下面孩子,暖和的很。


    他去收拾东西。


    沈怀山也跟着收拾,基本上都是一些米面粮油,日常用品,他打包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秋荷,我们要平反回北京的消息,和美云说了吗?”


    这还真把陈秋荷给问住了。


    她下意识道,“你没说?”


    “我没。”沈怀山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你也没说?”


    “我也没。”


    这——


    两人对视了一眼,“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我也是服气。”


    “我现在去找美云说。”


    陈秋荷丢下东西,就往大队部去借电话机子了,要把这消息给美云说过去。


    说起来,当时这消息还是美云带来的,结果他们现在都要回北京了,美云竟是一丁点不知道。


    陈秋荷到大队部打电话的时候,沈美云还在养殖场忙,家里的电话响了好几声,压根没人接。


    这个点,属于家里没人的状态。


    沈美云上班,季长峥上班,绵绵也上班,可不就是没人?


    眼看着一直没人接,陈秋荷这才去看时间,一看下午三点,她捏了捏眉心,“我真是忙糊涂了。”


    等挂了电话后,陈秋荷这才自言自语,“我晚上在来打电话,小王,你帮我留个消息。”


    大队部的电话,打一分钟是四毛五,反正普通人是舍不得的打的,也就是沈大夫的家人经常和沈知青通话,这才算是养起来了,大队部的电话。


    交代好后,陈秋荷这才离去。


    另外一边,沈美云看着那养殖场被热的发昏头的鸡,她掐了掐眉心,“不是说了,天气热,要打开通风,昨晚上这玻璃窗都打开了吗?”


    以前觉得养殖场建的好看,如今用起来却发现不适用的,安装的玻璃窗,经常忘记通风,这也就会导致了,鸡圈里面的鸡,一热死就跟着一大堆。


    “打开了一个。”


    十三小声。


    “全部打开再去打一些井水过来,把这里都给全部泼上降温。”


    沈美云刚交代结束后,外面就传来一阵声音,“沈厂长,你家的电话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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