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沈美云家装了电话,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叮铃铃的就是在外面都能听到。
更别说,电话还一直在响。
刚好家属院的嫂子听到了,便让路过的战士给沈美云带了一个口信。
沈美云听到后,便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了十三,“十三,你在来把这剩下的数据登记一下,另外格外关注下三号圈的母猪,盯着它,估计今天明天就有可能要生产了。”
十三沉默寡言,很是内向,但是他有个好处就是心细如发,能够静得下心去学数据。
他只读完了小学,但是在沈美云身边学了半年左右,如今便能独当一面了,在沈美云不在的时候,能够完美的接替沈美云的这些手头工作。
被安排了,十三当即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登记好的,也会看到三号圈的母猪。”
这是他对沈美云的承诺。
“辛苦你了。”沈美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下午我过来,给你们带绿豆水喝。”
十三憨厚地笑了笑说不用,沈美云却摆摆手,“自家熬的不值钱。”
到了夏天天热了起来,她便爱在自家的煤炉子上熬上一锅绿豆水,装到玻璃瓶子里面,放到院子内的水井里面沉入水底,等拉起来喝的时候,那玻璃瓶外面,便起了一层白色的水雾,喝起来能够一路凉到心坎里面去。
连带着身上的暑气都没消解几分。
等沈美云回到家后,家里的电话早已经没响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能按照老办法,回拨过去。
响了几声后,那边接了起来。
“同志,请问你找谁?”
沈美云,“你好,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打了好几个我没接到,请问那个人还在吗?”
她一开口,接电话的人就听到了。
“你是说陈老师吧?刚陈老师给她女儿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是沈美云沈知青?”
陈老师有个女儿在他们前进大队当知青,后面嫁到了部队去,更是当上了厂长,这简直在前进大队成为了一个神话。
沈美云,“我是。”
“还真是你啊。”对方的声音极为惊喜,“沈知青,你等等啊,我这就让人去喊陈老师。”话落,电话便挂断了,显然是去找人了。
沈美云在另外一头安静的等着。
没一会,电话就再次响起来了,不过刚响了一声,沈美云便接了起来,“妈?”
那边果然传来陈秋荷的声音,“美云。”
语气激动。
“我和你爸平反了。”
声音颤抖。
这话一落,饶是另外一头的沈美云都忍不住怔了片刻,她捏着话筒,“真的?”
“通知下来了?”
“对。”
陈秋荷倒豆子一样往外说,“流程都走完了,我和你爸打算带着你舅舅一起回到北京。”
这次离开,是要把陈荷塘一起带走的,在陈秋荷看来,四十年前的陈荷塘,便应该随着母亲一起离开去北京的。
但是陈家不放手,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兄妹两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沈美云听到陈荷塘也跟着一起离开,她顿时惊讶了下,“这样也好,免得你和爸还担心舅舅一个人在山里生活,无人照看。”
老人年纪大了以后,身边没人还是不行的,多少有个人在一起生活看顾一些,到底是安全一些。
“是啊。”
陈秋荷心中感叹,“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沈美云捏着卷卷的电话线,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你和爸有决定什么时候离开吗?”
“打算这两天把东西收拾完就直接买票了。”
沈美云想了想,“那成,你等等我回去一趟,送你和爸,还有舅舅回去。”
陈秋荷,“不用了,我和你爸能解决。”
她怕耽误女儿的工作。
沈美云,“没事,我这边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了,手底下的人也培养起来了,我就是抽个几天不在也没关系。”
她做事,向来不喜欢独揽,而是喜欢把事情交出去,这样万一有情况的时候,还有人可以替换搭把手。
陈秋荷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沈美云打断了,隔着话筒,她轻声说道,“妈妈,当初来的时候,我没照顾到你和爸爸,回家的时候,让我一起吧。”
漫长的火车上,多一个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母亲和父亲在火车上的时候,不至于不安,也不至于吃饭的时候,找不到餐车。
他们习惯了在一个地生活,长久的旅途,会让年迈的他们多上几分无所适从。
而这一切,需要有一个照顾者,或者是引导者。
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在旁边提点两句,对于陈秋荷和沈怀山来说,这边已经是不一样的了。
陈秋荷听到女儿这话后,她骤然失声,捏着话筒久久不能言语,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曾经需要她呵护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足够给他们遮风挡雨。
这一次,陈秋荷没有在拒绝。
沈美云敲定了要去漠河市接父母的事情后,很快便在养殖场请假了,连着一周的工作,全部都交接了出去,确认没有问题后。
便准备离开。
季长峥也想随着沈美云一起去,但是家里还有绵绵,她如今还在学校补课,自然是走不开的。
眼见着季长峥十分想跟着,沈美云拉着他手,“家里也需要人呢。”
“绵绵这边离不得人照顾。”
这——
季长峥给绵绵使了一个眼色,绵绵秒懂,立马朝着沈美云说道,“妈妈,我也想去。”
“我想送姥姥和姥爷回家。”
怕沈美云拒绝,她忙说,“我期末考试考了一百一十分呢,而且补习班的老师教的没有向璞哥哥好呢。”
“我若是送姥姥和姥爷回家,刚好可以让向璞哥哥帮我拎一下初二的课程呢。”
九月份开学,她便成为初二的学生了。
她在这边上了一学期后,绵绵发现老师讲的东西,没有向璞哥哥讲的更为直观,反正向璞哥哥讲的东西,她一遍就听懂了,但是老师讲的却要两三遍才能听懂。
沈美云叹口气,“你补习班不上,你班主任会说什么吗?”
“不会,我给班主任保证过,只要我每次考第一就好了,而且班主任说了,我有更好的老师,也不用强行去上补习班。”
成绩是一切前提的保证。
有了成绩,老师都会好说话。
毕竟,对于学生来说,成绩才是硬通货。
沈美云听到这,她沉思了下,“我找你班主任问一下。”她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找到了肖爱梅,肖爱梅是教初二年纪的,因为是邻居的缘故,绵绵第二年便被分在了她班上。
肖家就在隔壁,所以过去也算是方便,不过,沈美云倒是没空手过去就是,家里有一兜苹果,她顺势提了过去,也不多刚好四个,装了一绿色的尼龙网兜,提着过去倒是刚刚好。
毕竟,苹果这东西,说稀罕也稀罕,这年头大家都没什么吃的,对于孩子们来说,能吃一口苹果,那都相当于是吃糖一样。
又算不上贵重,毕竟,能住哈市家属院的众人,也都算是买得起,但是又是舍不得的那种。
沈美云领着绵绵过来的时候,肖爱梅一家子刚好吃完饭,正在收拾桌子,她还意外了下,“美云?”
两家也算是处了一年多的邻居了,双方不说知根知底,那也算是了解的了。
“嫂子,找你有件事。”沈美云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边后。
肖爱梅把手里收拾碗筷的活,交给了孩子们,清了清手,这才问,“今年刚开学的时候,我记得绵绵的成绩有一次突飞猛进,打那一后她便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这次你们回到北京,可是有那个老师给绵绵补习。”
沈美云,“对。”
肖爱梅沉思了下,“如果还是那个老师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暑假绵绵不补课,开学来了以后,我是要给她进行摸底考试的,若是考试不达标——”
绵绵主动道,“老师,那我自动认罚。”
这还差不多。
肖爱梅笑了笑,“也不至于,不过,你还是要把功课盯紧点,要知道,丁敏敏可是一直在追赶你的。”
丁敏敏便是班级的万年老二,以前的年纪第一,自从被绵绵超越后,她便在也没追赶上去。
青春期的少女,正处于好胜心强的时候,丁敏敏最大的梦想就是超过绵绵。
提起丁敏敏,绵绵小脸一凛,“老师,我知道的。”
她是一定不会让丁敏敏超过她的,年纪第一是她的!
眼见着孩子的好胜心被激发了出来,肖爱梅这才松口气,“好了,那老师先祝你暑假玩的愉快。”
不是每一个家庭暑假都有条件到处跑的。
毕竟,从哈市到北京,光往返的车票钱,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笔极为昂贵的支出。
绵绵点点头,笑眯眯道,“肖老师,绵绵也祝您暑假愉快。”
告别了肖老师后。
沈美云一家子便踏上了去漠河市的火车,在出发之前,沈美云还问了季长峥,“你确定跟我一起去啊?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季长峥摇摇头,“上半年的假期都攒着,一次还没用。”
“不会耽误。”
“大不了,今年过年我们在哈市过年。”
假期嘛,攒一攒总会有的,他平时都没怎么休假,一直在上班。
有了这话,沈美云才放心,她哪里不知道呢,季长峥这是担心她父母,从漠河市回到北京受到刁难。
毕竟,一切从头开始,就算是回大杂院,也怕是物是人非,若是有季长峥在,他到底是当兵的,而且还有职位,在加上人高马大!
就算是有人背后想算计,也要掂量下季长峥和沈美云。
想到这里,沈美云忍不住牵着季长峥的手,她仰头看着他,年过三十的季长峥,少了年轻时的桀骜,如今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光静静的站着那里,就足够让人安心。
“季长峥,谢谢你啊。”
沈美云轻声说道。
季长峥在看列车的车次,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美云,你是不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一声反问,让沈美云顿时没忍住噗嗤一笑,“哪里。”
绵绵跟着帮腔,“爸爸,妈妈这是把你当做内人呢。”
已经初二的绵绵,自然是知道内人这两个字的含义,她这一调侃,沈美云也忍不住红了脸,瞪了自家闺女一眼。
“在学校都学了什么?”
绵绵也不怕,她抿着唇,梨涡浅浅笑,“什么都学呀。”
“妈妈,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嘛。”她依偎过去,趴在沈美云的肩头撒娇,“我都十二岁了。”
嘴里说着自己是大孩子,但是动作却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让沈美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爱怜的摸了摸绵绵的脸,“好了,知道你是大孩子,大孩子能站好吗?”
一句话问的,绵绵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火车来了,一家人上车后,便找了硬座落座,从哈市火车站到漠河火车站,算是短途火车,只有四个小时,所以他们便没买卧铺票,直接买了硬座。
抵达到漠河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在从漠河火车站买了汽车票,抵达到胜利公社后,在坐拖拉机去前进大队。
这一路上,光转车就是三四次,只能说远不是很远,但是架不住麻烦。
没有直达的车子。
等回到山上陈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们到的时候,家里人都在等着了,沈美云一推门进来,就瞧见了被封起来的鸡圈,以及关起来的窗户。
“妈?”
她喊了一声,在屋内收拾东西的陈秋荷,立马跑了出来,“美云?”
“不是说要过两天到吗?”昨天才打完电话,她没想到美云今天就回来了,说到一半,在看到季长峥和绵绵的时候,她顿时愣了,“怎么长峥也来了?他上班的,你这孩子怎么尽耽误人家,还有绵绵,绵绵不在补课吗?”
都过来了,耽误了孩子们的正事。
“季长峥不放心便跟来了,至于绵绵的补课也安排好了。”沈美云笑了笑,“家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好了。”眼见着沈美云如此说,陈秋荷心里也妥帖,领着他们往屋内走。
“大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带不走的家具这些就放着,容易坏的粮食菜,我做主送给了知青点了。”
知青点的知青们需要,他们不像是生产队的社员有自己的自留地,知青们是外来的人,吃什么都是要去花钱买的。
沈美云点点头,四处扫了一眼,便看到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她想了想说道,“也不能带走太多的东西,毕竟咱们是坐火车的。”
眼见着陈秋荷不舍,沈美云话锋一转,“真要是想带走,也不是没办法。”
这——
陈秋荷希冀地看向自家闺女。
沈美云这才缓缓道,“让季长峥跑一趟,去公社邮局那边,把东西寄回去,就是时间耽误的久一点。”
最少要一个月了。
这下,陈秋荷迟疑了下,“那会不会丢?”
“那倒是不会,可以把不急着用的东西,打包寄回去。”
陈秋荷细数了一遍,发现要带走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要用的,压根没有一时半会不要的。
眼见着她这副表情,沈美云和季长峥都看懂了,季长峥说,“没关系,那就都打包,反正我们人多。”一人两个大麻袋,总归是能拿回去的。
这下,陈秋荷忍不住笑了,“好了,不为难孩子们了,这些床单被罩,我就带两套,剩下的放家里。”
“还有锅碗瓢盆,这些都不带走了,回去在买。”
她又掂量了一些,“这个铁皮暖水壶也不带走了,还有这个搪瓷缸,路上我和怀山用一个,还有这些,这些——”
删删减减,又留下了足足一个袋子的东西,大家离开的时候,也能松散一些。
看到这,沈美云到底是没说什么,而是问,“打算什么时候走?季长峥好去买票。”
陈秋荷和沈怀山对视了一眼,“就明天吧,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收拾了。”
“那成。”
沈美云去看季长峥,季长峥点头,“我下午去一趟漠河市火车站买火车票。”
这年头买火车票都是要去现场的,而且还要拿证明。
这个出行证明,沈美云和季长峥一起去找到老支书开了以后,季长峥拿着出行证明再去火车站买票。
买的是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的,一大早大家便大包小包准备好了。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这个点生产队明明应该没人的,毕竟大家都到了上工的时间,但是今天却是例外,生产队大队口,也就是山脚下的位置,站着不少社员们。
大家手里有拿鸡蛋的,有拿苹果梨子菇娘果,窝窝头煮鸡蛋,总归是没有人是空手的。
看到这一幕,沈怀山他们顿时停了下来,有些无措,“大家这是?”
“来送送你啊,沈大夫。”
“是啊,你在我们前进大队,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便利,如今你要走了,我们也舍不得。”
所以才组织了这场欢送,大家都是自发的。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沈大夫,你不要嫌弃啊。”其中一位大婶,把手里两个煮鸡蛋递过去,“拿在路上吃。”
“对对对,还有我摊的煎饼,一起带在路上吃。”
有了一个开头后,大家纷纷把手里的东西都递过去。
这让,沈怀山完全招架不住,他茫然的看着对方,在他过去的人生里面,还从未这般被欢迎过,哪怕是当初从北京离开的时候,那时的他其实也救过不少病人的命,但是没有人来送他,所有人都把他当做瘟疫。
把他们家当做蛇蝎。
而现在情况好像是相反了。
似乎看出了沈怀山的不适应,老支书笑着道,“沈大夫收下吧,这是大家的心意。”
“这一别,怕是在也见不到了,就当是临别的礼物。”到底是当了一辈子的老支书,接人待物都是没话说的。
不管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也让人觉得妥帖。
沈怀山,“这——”
“不要拒绝我们了,不然大伙儿会伤心的。”
“是啊,沈大夫你不收,是不是嫌弃我们这礼物不好?”有人拿的是黄瓜,有人拿的是番茄,还有苹果的,总之家里有什么便拿什么。
沈怀山怔了一下,“怎么会?我就是太意外太惊喜了,大家的日子也不富裕。”
在前进大队住了七年,他比谁都知道,社员们的日子有多难过,一年到头不休息,挣的工分,也就将将够糊口而已,甚至还有人会饿肚子。
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大家还拿鸡蛋,煎饼来送他,说实话,着实让他意外。
“在不富裕,送送你的东西还是有的。”
有个大婶是个爽利的性子,见沈怀山不收,便直接把鸡蛋塞到了他怀怀里,不给他拒绝的余地,大婶转身就走。
又因为人太多了,导致沈怀山就是想追就追不上她,有了大婶的办法后,大家有样学样,纷纷把东西都塞到沈怀山身上就跑。
也不管他是个什么反应。
三分钟后,沈怀山怀里抱了一堆的东西,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动弹了。
他以前不是没救过病人,但是从来没有人像前进大队的社员,这般热情的。
“好了,傻了不成?”
陈秋荷抬手推了下他肩膀,“大家这是对你过往工作的认可,拿着带在路上吃吧。”
“是啊,沈大夫,你带着,这才不会亏了大家的一片心。”
老支书也跟着劝道。
这下,沈怀山才收下来,他紧紧的抱着一堆的东西,“老支书,替我谢谢大家。”
老支书笑了笑,倒是没应,“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你,你在去让我谢谢他们这不就太过客套了?”
这话说的,沈怀山也笑了,“也是。”
他想腾出一只手,但是没能成功,便只是朝着老支书说道,“再见。”
希望将来还会有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再见,一路顺风。”
难得老支书也跟着咬文嚼字起来。
要不,他怎么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呢,因为和对方多说话,连带着自己都带着几分文化味了。
等沈美云和沈怀山他们离开后。
阿牛站在老支书的身后,他突然问了一句,“爷爷,以后还能见到沈大夫和陈老师吗?”
他调皮捣蛋的时候,摔折了胳膊,还是沈大夫帮他给接上的,他在学校上课,不会写的作业,有一次问了陈老师,陈老师帮他讲的很清楚。
老支书慢吞吞的拿着烟枪,敲了敲老槐树的枝干,烟袋锅里面的烟灰飘落的到处都是,宛若沈怀山这一行人一样。
哪里来,又回哪里去。
他拿了一小搓烟叶放进去,用着火柴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旋即双手被在身后,喃喃道,“难咯,难咯。”
凤凰和鸡怎么会有交集呢?
落难的凤凰不过是暂时停留在鸡窝而已,等凤凰一朝恢复,自然要翱翔九天。
当然不会在那破烂的鸡窝里面了。
阿牛听到这,有些伤心,“在也见不到了吗?”
就像是绵绵妹妹一样,在也见不到了。
旁边的银叶突然来了一句,“也不是在也见不到。”
这话一说,阿牛眼睛一亮,“还有机会吗?”
“有啊。”银叶慢悠悠道,“等你将来考到北京去了,自然就能见到绵绵妹妹,也能见到沈大夫了。”
这一下子把阿牛难住了,他憋了半天,才说,“我在我班上考倒数呢。”
有些人天生都不是读书的料子,例如他。
真的是读书比种地放牛难多了。
还不如,让他去放牛呢。
银叶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那你就一辈子窝在前进大队好了,反正一辈子也够不着绵绵妹妹,更见不到她。”
这话一说,阿牛脸上顿时黯然了下去。
眼见着银叶走了,他跺跺脚,又跟上去,不服气的问,“我要是学习好,真能考到北京去?”
银叶嗯了一声,“自然。”
她在读高中,今年是最后一年了,如果拿不到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她就没有在往上读书的机会了。
银叶咬咬牙,她不想待在前进大队,也不想进公社,若是让人知道她一个乡下的丫头片子,连公社都不想去,怕是要笑她异想天开了。
但是,她就是不想去。
她就是想要考出前进大队,考出漠河市,她就是想要去见见绵绵妹妹口中说的那个北京城。
她实在是太向往,太向往了啊。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阿牛,低声道,“不管你考不考,反正我是要考的,我这辈子总要去一趟北京的。”
她要去北京读书,她要去见绵绵妹妹,她还要去见沈阿姨,她还要在长城,在□□上留下脚步。
她陈银叶来过这里!
阿牛看着向来沉默的银叶姐姐,竟然夸出这样的开口,若是搁着平时,他肯定要笑话对方,但是这一次,他却罕见的没说话。
因为他觉得这一刻的银叶姐姐,不在瘦小,她好高大,她的身上甚至在发光啊。
阿牛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最后难得化为两个字,“加油!”
银叶诧异地看了一眼他,“我会的。”
另外一边。
沈美云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离开,竟然给这一群孩子的心里,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也让他们心里有了梦想。
去北京!
去见见前进大队以外的地方。
沈美云若是知道后,定然要夸这些孩子们一句,好志气。知青们和下放的公知们的到来,让这些孩子们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前进大队以外的世界,也让他们有了梦想。
这是好事。
此刻,沈美云还不知道,她在将来有一天,会一个一个招待这些从前进大队走到北京的孩子们。
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孩子们都在北京扎根,并且成为别人称羡的存在。
出了前进大队后,一行人坐了拖拉机去了公社,在从公社坐汽车转到火车站。
当他们在公社大队部门口等公汽的时候,却见到了一早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姚志军和姚志英。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金六子,以及他和姚志英的女儿,小金宝。
小金宝才一两岁的年纪,刚学会走路,颤颤巍巍的还走不稳,正扶着那墙,一跌一撞。
见父母都朝着沈美云他们走过去后,小金保歪着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里似乎带着几分疑惑。
爸爸妈妈,还有舅舅,怎么都去那边了呀?
看着这样的小金宝,沈美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绵绵一样,她蹲下身来摸了摸小金宝的头发,这才朝着姚志英道,“志英,六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姚志英看了一眼她,又去看沈怀山他们,“送你们。”
“我听志军说,你们今天要离开了,便在这里等着。”
公社大队部这里是他们要去漠河市火车站的必经之路。
她这话一说,姚志军的眼眶就跟着红了,手里抱着一个包裹,朝着沈怀山跪下,“师父。”
跪下就开始磕头。
“师父,你们一路保重。”
他比谁都知道,若是没有沈怀山当年破例收徒他,就没有现在的姚志军,也没有姐姐姚志英。
是美云姐改变了姐姐,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姚志军这孩子心思实诚,磕头起来也实诚,三个头磕下去,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块。
看的沈怀山眼皮子直跳,“做什么,做什么?”
“快起来。”
他把怀里的东西交给了陈荷塘和陈秋荷,砖头就拉着姚志军起来,“你这孩子,师父不都和你该说的说完了吗?怎么还哭?”
姚志军这孩子就是胆子小,还爱哭。
被师父说了,姚志军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师父,我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沈怀山替他擦泪,“你以后不回北京了还是怎么了?师父就在北京,你想师父了,就来看师父。”
“知道吗?”
“师父给你写的地址,还记得吗?”
姚志军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言外之意都记在脑海里面了。
“这就行了。”
“师父走了,以后照顾不到你了,你就老老实实的跟在你牛师父身后,莫要强出头救人,给人看病之前先过过脑子,你能不能救,救不活后,这个风险你承担得起吗?”
沈怀山是真把姚志军当做自己的亲徒弟来看待了,这跟交代儿子也没区别了。
就是一旁的金六子,都忍不住侧目看了过来。
而当事人姚志军更是一言不发的直点头,眼泪一个劲的流。
“好了,师父走了,往后你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炮制药材老是忘记时间知道吗?”
姚志军哭的更厉害了。
他觉得他找不到,除了姐姐之外对他更好的人了。
“好了,不哭了。”
沈怀山咬着牙,心一横,“师父以后在北京等你。”话落,转头就走,竟然不敢在回头去看了。
怕舍不得。
怕他也跟着姚志军一样哭。
等一行人都上车后。
金六子朝着姚志军道,“你师父把你当儿子来看。”
听听他交代的那些话就是,身为大夫,却让他先保全自己,周全自己在去救人。
不是把他当做亲儿子来看待,不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这和现在主流的救人思想是违背的。
姚志军吸了吸鼻子,都是十七岁的少年了,在这一刻却像是小孩子一样。
“师父就是把我当儿子的。”
“师父走了,以后没人罩着我了。”
这话一落,姚志英一巴掌就拍了过来,“你姐就不是人了?”
嫁人后的姚志英,显然比以前开朗了不少,连带着性格也泼辣了不少,当然不泼辣,也做不起来生意,当不成老板娘。
姚志军被打了,反而还不哭了,他破涕而笑,“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师父是第二。”
在姚志军的心目中,父母都是排在身后的。
“那小金宝呢?”
两岁的小金宝,抱着姚志军的腿,“舅舅,金宝呢?”
这话问的,姚志军忍不住笑了,抱着小金宝坐在肩头,“小金宝啊,小金宝在舅舅的心目中是排第一的。”
这话一说,小金宝咯咯咯笑了起来。
“知道,我就知道。”
另外一边。
沈美云他们上车后,她忍不住朝着沈怀山感叹道,“爸,没想到你当年收的一个徒弟,还挺把你放在心上的。”
瞧瞧志军那少年,哭的跟小时候刚来知青点一样,一天到晚挂着一泡类。
提起姚志军,沈怀山也叹口气,“我七年就收了一个徒弟,人家说师徒师徒,当半子,在我心里,他和我半个儿子也没区别了。”
提起这个,沈怀山四处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块,他方才问道,“美云啊,你晓得志军他们最后能回北京吗?”
这也是胆大包天的问题了。
也是闺女渠道广,消息灵通,沈怀山才敢这般问的。他这话一问,陈秋荷就给了他一巴掌,“在外面,在外面,注意一些,问什么问?就知道瞎问。”
护犊子的陈秋荷,就像是一个母老虎一样,把沈怀山身上的伤感都给打没了。
沈美云却笑了笑,“会的。”
大家都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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