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老太太关上了小卖部的门, 用手使劲推了推，确认好将门反锁后，弯腰拿起脚边的竹编框子。
路过玻璃窗时, 她借着反光的影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日她特意将这件最鲜亮的朱红色衣服找了出来, 认真打扮了一番。
路过村子时, 她遇见了两个扛着锄头下地的小伙子。小伙子们老远就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筐子。
感觉分量不轻, 一个小伙子还掂量了两下：“阿芬姨, 又带这么多好吃的去看小安啊？”
“是啊, ”蔡爱芬笑了笑, “全都是我家小安爱吃的东西。”
小伙子顺势将篮子跨在手上, 不由感叹了一声：“这一晃儿, 好像都有一年了吧。”
蔡爱芬背着手：“是啊，一年了。”
几人说着, 目光不自觉遥望向了半山腰。
葱郁树木的掩映下, 许多石碑和土堆像村子的守护者一般，静静的立在那里。
小安, 还有在那次天灾里不幸遇难的人, 都埋在了那里。
每每看去都会因这密密麻麻的数量而心惊。
两个小伙子帮忙将蔡爱芬送到山脚位置，将筐子还给了蔡爱芬：“阿芬姨，小卖部有什么重活你就吱一声, 我们都能帮忙的。”
“就是, 我们这些大小伙子, 有的是力气。”另一个也笑。
蔡爱芬没跟他们客气, 应了一声后，转身爬上了这条人为开辟出来的土路。
这座山原本是座野山, 为了方便祭祀亲人村里特意将这条路修理过，不仅清掉了杂草，也挖掉了那些凸起的怪石头。
蔡爱芬腿脚不便，但小步小步往上走也是没问题的。
这些坟堆周围已经许久不见杂草了，因为总有人来，今日是这家过来拜祭，明日又是那家，来来回回这孤寂的坟堆倒是热闹了起来。
反正不管是哪家来，村民们都会顺带着就连同其他坟堆一并打扫了，所以每次蔡爱芬来，都会看见这些石碑前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今天来拜祭的不是蔡爱芬一个人，丁芳华也拿着许多东西来了。
大黑和小茹的坟堆是挨着建立的，每次她都得准备一模一样的双份，左边摆一份，右边再摆一份。
丁芳华总是笑着说，怕大黑那个没出息的爸爸老抢小茹的东西吃，干脆每次祭奠都准备两份。
蔡爱芬来时看见小安的石碑被擦拭得很干净，就知道是丁芳华帮忙弄的。
“又来看他们父女俩啊？”蔡爱芬找了块得劲的位置坐下，开始摆弄筐子里东西。
丁芳华应了一声，看见蔡爱芬递来的两小块点心，也没跟她客气，拿过来摆在了两座坟前：“两个馋猫，阿芬姨又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话音刚落，丁芳华的思想就有短暂的抽离，她是什么时候能这么平静与两位故去的亲人对话的？
好像就是在不知不觉间。
丁芳华还记得，起初在大黑和小茹的这两座坟立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恨不得一头撞在这两块石碑上也去下面找他们两个，好能一家人团聚。
哭累了她就蜷在这里睡一晚，那时候她感觉天都塌了，都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过。
她很少回到新建的屋子里，总觉得怪冷清的。
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的，丁芳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浑浑噩噩的就到了现在。
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那次蔡爱芬说的话。
那天好像就如今天这样，来拜祭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两人沉默的时候可以听见树叶沙沙沙的响。
蔡爱芬给了她三块糕点，一块给她吃，另外两块用来拜祭。
在丁芳华的印象中，蔡爱芬就是一位淡漠的老太太，即便心爱的儿子死了，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露出伤心的表情。
那天面对小安的石碑，这个老太太也是带着笑的。
蔡爱芬说，她要好好活着，连同小安的那份一起活着。
她会难过，但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在记忆里保存着小安，让小安在记忆里继续活下去。
要是她想不开再去寻了死，小安才是真正在这个世界上死了呢。
人虽然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神力，但退而求其次拥有了长久的记忆，这些记忆就像一个奇妙的微缩世界，故去的人会在这里生活，并一直陪伴着你。
只要记忆不消失，只要这份怀念的情感不消失，这个人就能一直存在。
蔡爱芬笑着问丁爱芳，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我们好好活着也挺重要的？
丁芳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时候的她好像豁然开朗了一下，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惊讶的状态。
她因蔡爱芬的豁达潇洒而惊讶。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突然，蔡爱芬的声音拉回了丁芳华的思绪。
她看见蔡爱芬用手摩挲着石碑，接着道，“我梦见他变聪明了，跟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性格也变了，冷冰冰的，看着我怪害怕的。”
“我打了个抖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当时我就想啊，幸好是个梦。”
她还是喜欢小安单纯快乐的样子。
闻言，丁芳华皱了皱眉：“阿芬姨也做了这种噩梦吗？”
蔡爱芬堪堪转过头，看见丁芳华扯了下唇：“我也是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家大黑和小茹都回来了，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虽然他们哪里哪里都一样，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早就不是我的老公和孩子了。”
但死亡的分别实在太痛苦了，丁芳华不想再经受新一轮的崩溃，于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她在心底不断地骗自己，这两个就是她的亲人。
时间长了，她也就真的相信了。
但那种感觉只有她自己能体会，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是哪一次死亡再次降临，她又会重蹈覆辙经受一遍那痛苦的经历。
太累了。
真的，每一天她都活得很累。
梦醒了之后，她甚至得到了一丝解脱。
可能正如蔡爱芬说的，接受死亡，也是放过自己。
风起来了，带动着树叶沙沙声更响。
蔡爱芬撑着地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膝盖，丁芳华顺势扶住她，两人提着空篮子顺势走下坡。
忽然，丁芳华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在黄泥土堆上可是鲜亮。
她叫住了蔡爱芬：“阿芬姨，你看。”
蔡爱芬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朵殷红摇曳的花。
那个位置，正好是在小安的坟堆旁。
感觉就像是，小安送给了她一朵花。
丁芳华：“阿芬姨，你看见了吗？”
蔡爱芬笑着点点头，双眸非常明亮：“嗯，看见了。”
小安送给她的花，可美了。
*
*
两人离开后，坟堆旁边现出了几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田南栀仰望了一下山巅，因果线构建的巨型蝴蝶消失后，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碧蓝。
影子没有完成的世界构建，由夕做到了，夕构建了一个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自然生长着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夕只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动用力量制造出幻影体，村民们在时间的治愈下接受了死亡，并继续向前脚步缓慢的行走着。
虽然艰难，但也踏实。
夕走到小茹的坟前，她看见了刻在石碑上的名字——杜小茹。
果然如小茹所说，人死之后，这个伴随着他们一生的名字也会清楚的显露出来。
告诉路过的人，她曾经活过。
夕学着蔡爱芬的动作，将田南栀给她的一盒糕点摆在石碑前，然后两手合十闭上眼睛。
“这样就好了么？”她询问田南栀。
田南栀教她：“在心里默念着你要对她说的话，她会听见的。”
夕点点头，她没有对田南栀的话产生怀疑，乖乖的照做了。
远处的几人看着他们，微风拂过，一时间感受到了难得的静谧。
这是江时九许久未感觉到的舒心，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一直是提心吊胆，现在这里终于重新恢复秩序，他在这里设置下的锚点终于也可以一颗颗拔除了。
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廖秋泽插着兜，看着田南栀和夕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挑了下眉：“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两个有点像？不是说长相，而是一种感觉。”
存在于世界，又不融于世界，一种别样的孤独感。
哪怕她们两个突然在眼前消失了，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本来只是一个闲谈般的问题，廖秋泽还以为江时九会无视，没想到他居然认真的点了下头：“有。”
廖秋泽愣了一下，江时九凝重的表情告诉他这个问题还有深入探究的可能，可惜刚准备问时，两个女生便从坡上走了下来。
田南栀：“我们走吧。”
跳转甬道开启，江时九将可以离开的通道建立在了身边。
眨眼的功夫，几人回到斗台。
然而脚还没落稳，一柄重剑、一根扫把与几道长满倒刺的绿藤就突然袭来。
与此同时，背后也有一团熊熊火焰在向着对面攻击。
几人突然就被夹在了这场激烈的战斗中。
电光火石之际，只见田南栀微抬起手，双方的武器就被一个很大的力道反弹了过去，砰地一声，武器落地。
陈依然、叶三绮和苏谣被这力道震得后退了几步。
田南栀注意到三个室友的身上有伤，正是处在战斗之中，她们的眉眼都透着一份狠厉，直到看见她时才一秒化为无形。
另一边，秦柳一派闲适的抱着手。
她的头发微微凌乱，衣服也不如之前的板正，看来在战斗中也费了一些功夫。
陈依然本想着好好质问舒衍一番的，可看他被舒小蕊搀扶着，浑身是血连手臂的骨头都碎了，这口气就生生咽回到了肚子里。
田南栀看出了室友们的担心，撩起长发和衣袖给她们检查，白皙平展的皮肤连个小口子都没留下。
她看了看交战的双方：“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陈依然擦了下脸上的血：“我问秦老师是不是和你认识，她说打赢才告诉我们。”
闻言，田南栀若有所思笑了一下，看向秦柳：“那你说了吗？”
“你觉得呢？”秦柳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顺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答案很明显，自然是没有。
这三个小丫头还不足以打赢她，只是她在这儿等得无聊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田南栀注意到斗台四周都留下了火焰灼烧的痕迹，室友们的衣服也有不同程度的烧毁，看来秦柳这次用的是不太熟练的火系技能。
是怕不小心伤到她们？还是不屑于用自身的技能攻击？
秦柳抽出一根烟：“你们三个，技能专修课还得继续精进，太弱了。”
三人：“……是。”
知道自己弱是一回事，别人提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三人很受伤地叹了口气。
秦柳顺手刚将烟抵到唇边，忽然想到了什么，滞了滞，又拿下来放回了烟盒里。
这分钟，502寝室汇合的四人已经离开了斗台。
秦柳虽然一个字没说，但室友们心中已有了答案，没有深究。
今夜这道题劳心又劳身，她们要趁着彻底放松之前回到寝室躺在床上，不然浑身酸痛的肌肉势必会让她们动弹不得。
斗台上只剩下了秦柳、江时九和廖秋泽。
“那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秦柳抱手凝眉，“还有跟过来的那些东西。”
之前通过观察与几位学生的对话，她勉强理解了那些应该是因果线构成的幻影，但具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的，她还很好奇。
在她印象中，能将幻影和本体同时存在，只有熙能做到。
江时九动了动唇，还未出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两声轻微的敲门声。
秦柳回眸，看见宋西沉虚倚在门边，笑着向江时九道贺：“终于出来了啊江老师。”
江时九微笑点头。
“宋老师……”秦柳转过身，面露不悦，“又是来帮管理员传达指令的吗？”
她感觉宋西沉就像一贴无孔不入的膏药，撕都撕不掉。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这双眼睛或者这对耳朵就乘着风过来了。
真不愧是管理员的簇拥者，对上头那位还真是忠心耿耿。
江时九前脚跳转过来，这还没两分钟，宋西沉就已经拿着上面的指令站在这里了。
宋西沉听出了秦柳的不爽，无所谓地哼了一声，重新看向江时九：“江老师，管理员要求你把这次构建题目的经历以报告的形式，详实的汇报给他。”
江时九：“知道。”
被困在那个世界那么久，江时九早已做好了会被管理员仔细审核的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宋西沉将目光又移向了廖秋泽：“还有你的。”
廖秋泽愣了一下：“我也要？”
宋西沉点头：“虽然你这次是以学生身份进入的，但既然江老师回来了，你这个助教的身份自然也就恢复了……所以廖助教，你也是需要写一份报告的。”
廖秋泽轻啧，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还真是麻烦。”
江时九知道管理员是想从这两份报告里面寻找有没有相悖的地方，再和他那双眼睛所看见的对比。
哪些地方一笔带过，哪些地方刻意隐瞒，管理员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宋西沉：“报告的内容越详细越好，尤其是最后的一次重置后，关于田南栀同学的那部分，务必要细之又细……”
“管理员需要弄清楚一个问题，田南栀同学这次回来，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
“换句话说，她究竟有没有带回来不该带的东西？”
第142章混乱
宿舍楼五楼。
新升上来的学生不多, 五层更是人少，学校特意修建的休息区域日常没什么人在，今天却有两个客人等了很久。
502寝室的四人互相搀扶着回来时, 两人谈话的声音一顿, 向她们挥了挥手。
晏嘉和叶棠？这个组合倒是稀奇。
田南栀看着走来的两个人：“你们怎么来了？”
晏嘉抱手笑：“看了一夜的黑屏, 当然好奇你们在那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同上。”叶棠抬了下帽檐, “不过我还有其他几个重要的事，不然也不会爬这五楼上来找你们。”
叶棠今夜参加了7学分的课后习题, 身上也挂了些伤, 但瞧她走过来的几步步履平稳,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进来吧。”田南栀掏出钥匙开门, 边向里走边简单解释了一下那边世界的情况。
有关她的影子生成和夕的那部分, 她只字未提。一是因为没有必要, 二是不想说。
室友们全程听着，默契明白田南栀的意思, 也只是补充些除此之外的小细节。
叶棠和晏嘉越听脸越难看。
因果线另一端的祂们想要取代本体, 征服全世界，真是做梦都难以编造出来的桥段。然而事实却是存在的, 今夜跳转过来变成一滩黑色粘液的影子三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祂们复制了本体的一切, 却唯独放弃了心脏？”晏嘉呵了一声，“我们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却被那些影子瞧不上了？”
依她来看，这些影子才是蠢得无药可救。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 最珍贵的就是思想与情感, 不然会和其他生物没有区别。
叶棠下意识看了眼叶三绮桌上摆放的小镜子, 光洁的镜面映着她清秀的面容, 如果置于那个世界，现在这个影子应该就会慢慢爬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恶寒, 忙不迭避开眼。
“你好像没有讲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叶棠又看向田南栀。
晏嘉虚倚着床架：“对啊，这事怎么解决的？”
田南栀坐在位置上扎头发，察觉到目光打量，她看了过来。
果然跟聪明人讲话就是麻烦，她本以为这个故事算是说得完整了，可还是被叶棠和晏嘉敏锐察觉到了她一笔带过的地方。
叶棠挑眉道：“结合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本体在那个世界失败了，现在跟我们说话的人是影子？”
晏嘉不动声色地拿出了机枪，扛在肩上。
叶三绮刚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一看这架势就麻溜坐了起来：“你们两个干嘛啊？”
陈依然按住晏嘉肩膀，皱了下眉：“在咱们内部动武器，过分了啊。”
晏嘉眉眼凌厉，没有因陈依然的这句话有半点的松弛，反而将手摸到了扳机：“你们三个回来的时候是被秦老师验过身份的，可她呢？跳转回来后，有没有被验过？”
叶棠和晏嘉作为局外人，可以理智保持着头脑进行合理推测。
此话一出，三人愣住。
当时大家只是觉得事情终于解决了感到非常轻松，完全没有再想过其他。秦柳没有提出来验证，她们也沉浸在喜悦中完全忽略了这点。
现在想想，谁能保证现在坐在面前梳头的不是影子而是本人？
田南栀到底是赢是输，谁能证明这个结果？
房间突然陷入安静。
叶棠和晏嘉并排站在床边，仿佛构成了一条严肃的警戒线，将田南栀单独隔了出来。
“要验证一下吗？”田南栀不急不慌推出光屏。
她没有因为同伴的怀疑而生气，相反，她很欣赏叶棠和晏嘉敏锐的眼神和嗅觉，总是能察觉到一些室友们难以察觉的事情。
室友们真的对她太依赖了，依赖到说什么她们都能无条件相信。
五人围了过来，看见田南栀的光屏上清晰的浮现了一个词语——有序。
红色加粗，是他们所有人跳转那个世界前保存的。
陈依然松了口气：“是师父，没有错……”
田南栀：“那这样呢？”
众人的瞳孔陡然紧缩，在这两个红色字体的词语下面，竟然慢慢浮现出来了一条异常明艳的蓝色。
【混乱。】
有序和混乱，两种颜色排列整齐，难舍难分。
室友们说不出话。
三人提前跳转过来后，曾经听秦柳轻描淡写提过一嘴，说管理员在这个地方有所设计。
九个人初始的词语全部都是[有序]，如果影子复制了他们，祂们手里光屏保存的词语会随之改变。
复制第一次，影子们手里的词语会变成[混乱]。
如果影子死亡，那么接下来祂在复制第二次的时候，影子们手里的词语会变成[无理]。
当第三次复制时，影子们手里的词语又会变成[终幕]。
据说随着影子复制的次数增多，影子的能力也会加强。
之前跟着田南栀他们跳转回来的三只影子，就是死过一次，再被复制了第二次的，所以祂们手里持有的词语为[无理]。
影子田南栀是在第一轮的时候就存在了，祂不会因为行为重置而消失，所以手里持有的词语为复制第一次的[混乱]。
但若眼前这个田南栀是影子的话，她的词语应该由有序变化为混乱才是，为什么会既存在[有序]又会出现[混乱]？
恍惚间，田南栀好像一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存在，让人摸不透。
叶棠和晏嘉对视了一眼，两人共同产生的敏锐嗅觉果然不能忽视，但她们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坚定的构建着警戒线。
田南栀小幅度地扬了下唇：“这是只有你们才能看见的。”
不然哪怕其他人检查，他们能够看见的也只是上面这一排安全的[有序]词语。
田南栀会隐藏下面这一条明蓝色的混乱，而且她有能力做到这点。
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个词语永远隐藏。
从用因果线在心脏位置构建空间吞噬影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无法彻底杀死这只影子的。
影子继承了她的不死之身，根本没有办法彻底除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祂关在身体里，然后驯服祂。
现在她能够自如活动的胳膊腿，也是多亏了影子的重塑能力，让它们尽快活动了起来。
这是只有你们才能看见的。
晏嘉和叶棠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田南栀对室友们是绝对的信任，所以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们两个的身上，还对她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两人好像获知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而获得这个秘密之后，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一条船上的朋友，要么就成为被扔下船的敌人。
田南栀微笑：“我能相信你们的，对吧？”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这个秘密她本打算是藏在肚子里的，是因为相信才告诉了她们。
当然，她也做好了叶棠和晏嘉拒绝成为朋友的准备，隐形的斑斓线已经悄无声息缠在了她们的身上。
她不会杀了两人，但让这个秘密永远安全，她可以做到。
叶棠一挑眉：“突然感觉上了贼船是怎么回事？”
“我也有这种感觉。”晏嘉哼笑一声，嘭的一下将机枪落在地上，
以前她们两个只是游离在这个小团体之外的闲散人员，知道了这个不得了的秘密后，就被田南栀不由分说拉上了船。
从今以后，无论多少风暴，船上的这些人都会一起面对。
“我们可以信任你吗？”叶棠突然凛住眉眼，“永远不会背叛人类？”
此刻她都不能要求田南栀再是人类了，从影子融入体内开始，她就已经是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
她只能希望影子不要压过本体，这个强有力的伙伴，永远都不要站在人类阵营的对立面。
闻言，田南栀没有叶棠想象得回答得那么痛快，反而将目光落在了室友们的身上。
从刚才发现混乱的词语后，三个人就处在了缄默的状态。
田南栀笑了笑：“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现在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存在，很好奇她的三位室友会怎么看她。
如果她们害怕，她可以一个人搬出去，反正现在空着的寝室有很多。如果还是不行，她也可以离开这栋宿舍楼，离她们越远越好。
良久，陈依然最先启口：“那东西在你体内，会伤到你吗？”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影子想要弄死本体的疯狂。
田南栀没想到她们现在还在关心她：“不会，祂现在变得很乖。”
就像一只可以被她操纵的玩物，肆意在她体内流动，需要祂的时候，祂会成为本体有利的武器。
叶三绮扶了下眼镜，小心试探：“你还是我们的南栀对吧？”
田南栀认真地点了下头。
叶三绮重新绽放笑容，她就是这么无条件的相信的田南栀，她说是就绝对没错。
两位室友都问了苏谣想要知道的，她耸了下肩：“只要南栀还是南栀，我就没问题了。”
不就是多了只影子嘛，如果能被田南栀操控也许是福不是祸。
田南栀莞尔，果然，她的三个室友是世界上最可爱的。
名为室友，实则挚友，更如亲人。
这些亲人总是爱惯着她，哪怕她现在是个满口谎言的怪物，她们也会无条件维护。
田南栀返回去回答了叶棠的那个问题：“你可以相信我。”
叶棠和晏嘉就等着她的这句话，痛快地向她伸出手。
无声的契约达成，有关田南栀今日所说的秘密，她们会带到棺材板儿里，烧成灰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关于这20分的题目交流过后，叶棠拖了个凳子坐下，犹豫片刻，提及了今日想要来找她们的正事。
“你们专挑学分高的题目完成，是为了参加毕业考试吗？”
田南栀发现她话里有话：“怎么了？”
叶棠支吾了一下：“我只是突然有个猜想，即便顺利毕业了，也未必能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叶三绮的心咯噔一下。
她可是朝着这个目标才咬牙坚持的，现在告诉她这条路又被堵住了？
叶棠：“今晚我的任课老师是刘伟，就是上次在狂欢城监考你们期中考试的刘老师，她其实是我原本学校的师兄。”
“好像是研一的，按照进入课堂的时间推测，应该是和王八蛋舒衍一届的。”
田南栀笑了下叶棠对舒衍的前缀，旋即思考到个中的关联。
刘老师是和舒衍同一届，说明他很有可能是从学生转变成为老师的。
最后的毕业考试，顺利完成后也许就会成为老师，并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叶棠：“后来我找机会问过刘伟，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了一片头顶的红雾。”
这就无声的就给叶棠传递了一个信息：管理员在监视他，他不能说。
但叶棠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她猜对了，不然刘伟直接反驳也是可以的。
田南栀忽然想到了过去的她给自己留下的那句话。
顺利毕业，原来不是告诉她离开的方式，而是让她重新恢复成为老师的身份吗？
她要走的这条路，必须要恢复老师的身份？
如果这个程序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过去的她在成为老师之前，也是一名学生？
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才顺利成为了老师？
虽然她早有预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被如此清楚的提了出来，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那盏照在她们前路的灯光又熄灭了。
几人敛着眼眸，沉默不语。
突然，叶三绮笑了一声，口吻略显无奈：“继续往前走吧，总不可能站在这里不动了。”
她们没有其他选择，要么一路向前走到老师的位置，要么就浑浑噩噩留在这里，一辈子都看不见太阳。
前方的路虽然没有光了，也得继续走。
陈依然也是这个意思，眉头下压：“我可不想一辈子在这破学校呆着，往前走走吧，说不定就能走出去呢？”
她们好像是误入了偌大山林中的旅者，总抱有一丝走出去的希望。
往前走走吧，过了这个坎儿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走走吧，跳过这条沟，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继续走吧，翻过这座山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可是尽头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晏嘉脚尖一点一点的思考：“说明我们很有可能变换阵营，从[学生]变为[老师]？”
叶棠点头。
这就让田南栀回忆到了鸡兔同笼的题目，当初她认出宋西沉是个人类时，还曾经质问过他为什么会帮着鬼怪。
现在才懂了，原来这个游戏的玩法就是会变化阵营的。当时处处受到[老师]摧残的[学生]，将来也会摇身一变，坐上[老师]这个位置。
并且这不是唯一的一次阵营转化。
叶棠今日成为了同条船上的伙伴，什么都没有隐瞒，又提了一件事：“明天晚上会是下一届的学生期中考试的日子。”
田南栀算了算时间：“周三？”
按照课堂降临的规律，周日、周一和周二将是三次必选的课堂，周三就是每届学生们期中考试的日子。
长时间的答题与穿梭世界，让他们对时间的认知越来越模糊，感觉忙忙活活已经有段日子了，回头一看，课堂降临不过上个星期日的事情。
叶棠表情认真：“明天我会去狂欢城，替方晓清理些障碍。”
方晓虽然赢过舒衍重新回到了排行榜，但她还是吊车尾。
虽然因为答题失败，从排行榜上消失的学霸也有不少，但以防万一，避免方晓再被新生学霸挤下排行榜，她必须要做些应对措施。
说着，她提醒叶三绮：“排在一百多名，很危险。”
若是这次的新升学霸最后的期中成绩比较高，他们会扎堆聚集在排行榜的中上部，一百零几名被挤下来，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叶棠建议叶三绮也尽快给自己做个打算，要不要效仿当年学霸对付他们的方式，对付下面那届的学生。
叶三绮显得很平静，当初那个胆小爱哭的女生好像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舒了口气，笑着抬起头：“我不想。”
这不是叶三绮自吹，经过成长后，她现在完全有能力独自解决掉两三个学生的。
但她不想这么做。
叶三绮挽过田南栀和陈依然的手臂：“我有厉害的室友们，相信即便我掉下排行榜沦为奴了，她们也会帮我的，不会让我落到别人的手里对不对？”
她的想法和方晓不一样，什么奴不奴的，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即便成为了室友们的奴，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会是朋友关系，她不会觉得这样就会低人一等。
坦率接受朋友的帮助，叶三绮觉得这样会让双方都轻松。
听叶三绮这么选了，田南栀和陈依然也没什么话说了。陈依然笑着一挑眉：“谁说我们一定会帮你了，是不是师父？”
田南栀托着腮：“是啊，万一要抢你的人我们打不过呢？”
叶三绮：？
苏谣看着被挽着的两人，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是见我技能太弱了，都没有拜托我的意思。”
叶三绮：？？
叶棠和晏嘉被几个人逗笑了，终于明白平日里她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了，都是一群可爱的女孩子啊。
尤其是田南栀，她在跟三个室友相处的时候分外温和，就像一只乖乖被顺了毛的猫儿。
叶棠点点头，尊重叶三绮的选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没有标准答案，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狂欢城几点开启？”田南栀叫住了要离开的叶棠。
“学霸有随时出入的特权，你现在去都是可以的。”叶棠狡黠一笑，“不过期中考试日当天，全城店铺免费，你们明天可以去散个心。”
一听到免费两个字，室友们眼前一亮。上次在狂欢城的时候，她们光顾着保命答题了，这次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在室友们热切讨论上次看中的店铺时，田南栀安静的思考。
明天她决定要去，不像室友们是为了散心。
那家挂有紫色风铃的神秘店铺，有段时日没有拜访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
*
神秘店铺。
罗不夜熟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走廊，身上随意搭上了条薄毯子。
他看见自己睡的这个地儿，一脸茫然，好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睡在地上了。
“小鬼，你醒了？”黑猫用尾巴扫着他，嘿嘿一笑，“两条小鱼干，五分熟，拜托你了。”
罗不夜：“……”
这猫是饿死鬼投胎？
他撑地坐起身，看了看离得不远的那张床铺，疑惑更深。
“你突然就晕倒了。”黑猫Q看出了他的疑问，“那丫头没力气把你弄到床上，干脆给你盖了条毯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罗不夜敛目感受了一下：“我晕倒了？”
黑猫很笃定：“对，应该是之前的旧伤复发了吧……我听鹤月说，是她把你救回来的？”
这话拉回了罗不夜的记忆。
之前宋西沉带着一众鬼怪袭来，招招致命，摆明了没有想让他活下去。
要不是这位神秘少女及时出现，与宋西沉神秘兮兮的说了些什么，他现在可能连颗头都剩不了了。
随后，那位神秘少女就把他带到了这家店铺。
“呦，我的叛逆弟弟，你醒了？”罗鹤月抱着手走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罗不夜起身，摇了摇头。
随着尘封的记忆渐渐苏醒，他在伽马世界的零星碎片渐渐拼凑，想起了罗鹤月就是他的亲生姐姐。
罗鹤月嘿嘿一笑：“那我的牛排也拜托你了，七分熟就行。”
罗不夜：“……”
这俩都是饿死鬼投胎吧？
罗鹤月静静注视着罗不夜的表情变化，发现他皱了皱眉就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向着厨房走去。
罗鹤月眼眸发暗，没了心脏之后，罗不夜真的像是一块冷冰冰的木头。
以前这个时候，罗不夜早就表情夸张的表示拒绝，并高嚎一声：“罗鹤月，我又不是你家厨子！”
然后口嫌体正直地把脚步跺得很重，咚咚踩着地板一头扎进厨房。
她那个活泼可爱的亲弟弟再也不见了。
黑猫半眯起眼：“他好像不记得心痛过了。”
罗鹤月：“这样就好，省得费口舌了。”
她抱手走到厨房门口一倚，看着罗不夜系上围裙的颀长背影，又道：“顺便泡一壶茶吧，一会儿会有客人来。”
罗不夜动作一滞，又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翻找着泡茶用的茶叶。
罗鹤月：“……”
差别太大了，以前罗鹤月只觉得罗不夜聒噪，却不想有一天会这么安静地与他对话。
烦躁。
她现在急需些迷幻的东西，让她将这份烦躁压下去。
罗鹤月默不作声转身走回大厅，拿起桌上的烟枪，点燃之后，目光迷离地看着那缕白烟缓缓散开。
黑猫跳到她腿边：“什么客人，居然还要泡茶？”
罗鹤月：“一个……老朋友。”
第143章夕
叮铃——
清脆的风铃响过, 店铺短暂归为安静。
如此氛围内，田南栀会有意将脚步放缓，不愿破坏这份宁静。
店铺内部还是和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神秘梦幻, 恍惚中像是站在星河里交谈。
不过田南栀的心境却与上次有很大不同, 上次可以说是误打误撞进入了这里, 这次却是有的放矢，想来做个交易。
这家店主应该也是知道她要来, 早早就准备了一个舒适的单人小沙发, 还有香浓的茶。
“知道什么对你重要了？”罗鹤月半眯起眼。
田南栀真的觉得她像只猫, 还是那种狡黠的猫。
田南栀放松地向沙发上一靠：“知道了。”
虽然还不知道理由, 但她可以确认三个室友就是对她最重要的人。
今天她也没打算用她们来交换她的身份。
田南栀开门见山：“来找你做交易的不是我。”说着, 她朝着身边的一处空气, 低唤了一声：“夕。”
刹那间，空间扭曲割裂, 夕踩着一双红色的小皮鞋走了出来, 踏踏跑了两步，像只受惊的小鸡仔躲在田南栀背后。
田南栀本来是想把夕隐藏再把她从那个世界带出来的, 结果发现夕自我藏匿的空间构建得比她还隐蔽。
连她寻找夕都费了一番功夫。
“所以, 是这位小客人来做交易？”罗鹤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夕露出个脑瓜顶儿又在暗中观察，被田南栀拉了出来：“自己的事情，自己说。”
罗鹤月看见这幕, 感觉田南栀好像位操心的大姐姐, 长姐气势一下子就有了。
夕被赶鸭子上架, 低头揪着衣摆：“想知道自己是谁。”
田南栀在她头顶揉了一下, 替她补充：“这孩子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罗鹤月：“等价交换的东西呢？”
田南栀了然：“夕，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她。”
夕上前一步, 朝着罗鹤月认真地点了下头：“名字，给你了。”
罗鹤月嘴角抽了抽，以为自己听了个笑话，反问道：“什么？”
田南栀微微一笑：“这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名字，[夕]是夕阳的意思，是她好朋友送给她的。”
夕再度点头，小脸绷得紧紧，明显没发现这种交易有什么问题。
罗鹤月感觉脑瓜子嗡嗡的，有种沟通失败的无力感。
反看田南栀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早就料到了她会露出这种表情。
罗鹤月是个聪明人，她看出了田南栀这次是抱有目的的，慢条斯理磕了两下烟枪：“说吧，这位小客人到底能交易什么？”
“时间。”
田南栀不想再打趣了，表情很严肃，“她可以将一段时间交给你。”
罗鹤月轻抬眼皮：“你想让我帮你看孩子？”
田南栀没反驳，罗鹤月这么理解也是对的。
夕是她偷偷从那个世界带出来的，即便力量再强大，也容易被无处不在的管理员发现。
她必须要将夕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想来想去，只有这间仿佛与各个世界割裂，生活在世界线夹缝中的店铺是最佳的选择。
罗鹤月呼出一口烟：“为什么把她带出来？”
为什么？这事儿田南栀还真没仔细想过，就是看见夕的第一面就觉得这孩子她不能不管。
田南栀：“觉得她怪可怜的。”
放夕一个小姑娘独自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小茹也死了，她连个朋友都没有。
小姑娘没有像样的衣服和鞋子，跟逃难的似的。带夕离开后，田南栀首先就用积分兑了一套衣服和鞋给了夕。
罗鹤月盯了田南栀很久，这事似乎要费一番思考，等了好久她才松了口：“行，那我就买下这位小客人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之内她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间铺子。”
夕同意点头。
于是交易开始，确认了等价的物品后，罗鹤月就从一派悠闲转为谈正事的严肃，将手里烟枪搁置在了桌上。
罗鹤月：“夕，是很特别的存在，她不属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生物种类，是被[创造]出来的。”
田南栀注意到少女将创造两个字咬得很重。
创造一词蕴含着从无到有的含义，字典中的释义也是很奇妙的，是建立、想出或者做出来的一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事物。
重点是世界上之前从未有过，非常新奇。
你都没有办法将这个人单独归类，只能用[存在]二字来代替。
“之所以会创造出夕，是因为曾经有人擅自动过大世界线……”说到这里，罗鹤月的嗓音沉了几分。
她说得点到为止，至于是谁动了大世界线，又是为什么要动大世界线，就是另一番需要等价交换的信息了。
她静默了片刻，似乎方便她们更能理解这件事，她朝黑暗角落轻唤了一声Q。
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黑猫亮起竖瞳，闲庭信步地走上了前。
“猫！”
夕显得很兴奋，深琥珀色的眼眸徐徐睁大。
罗鹤月拿来了一个空纸箱，让黑猫钻进去后，又将一瓶写着毒药的东西放了进去。
田南栀挑了下眉：“薛定谔的猫？”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罗鹤月将纸箱的盒子盖起，于是这个纸箱在她们眼前就形成了一个难以观测到的封闭空间。
“如果一直让猫和毒药存在于这个难以探查的空间中，里面就会发生各种可能性，这只猫可能相安无事，也有可能吃掉了这瓶毒药死亡。”
“但如果此刻多了一个观测者……”罗鹤月有种当老师的潜质，举例清晰，还与“学生”夕互动了起来，让她过来打开这个纸箱。
夕小跑上前，打开纸箱的刹那，瞳孔微缩。
“猫，死了！”夕担忧地看向田南栀，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田南栀站了过来，她发现纸箱里的猫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着，舌头还吐了出来，旁边那个写有毒药的瓶子也是打开的。
罗鹤月不急不慌开口：“在观测者打开箱子的那刻，这个事件的必然性就注定了，因为你看见了它的死。”
这也是大世界线的必然性，某年某月的某时某刻，一件事情必然会发生。
就像此刻，猫必然会吃了毒药死去。
这是无法更改的必然性。
“可要是如果，这只猫非要拯救自己必须死亡的命运呢？”
说着，罗鹤月又将纸箱盖住，这个空间又回到了神秘莫测的阶段。
她慢慢引导着二人，伸出两根手指：“已知条件一，观测者是注定不变的，它必然会在某时某刻打开这个箱子，见证一只猫的死亡。已知条件二，这只黑猫必须要逃脱死亡的命运。”
“要怎么做？”
话说到这，罗鹤月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等待着田南栀的思绪跟上她的节奏。
田南栀顺着罗鹤月的话思考。
她注意到罗鹤月的用词是[见证一只猫的死亡]，事件的必然性是在于有观测者看见了一只猫的死亡，而不是这只黑猫的死亡。
因为对于观测者来说，这是无所谓的，只需要这个事件发生即可。
田南栀歪了下头：“让另一只黑猫代替黑猫？”
只要是有一只猫代替了这只黑猫完成死亡，这个事件的必然性就没有更改。
罗鹤月赞同地点了下头：“不过这又会牵扯到一个蝴蝶效应的问题，如果是由另一只猫来代替这只黑猫死亡，那么与另一只猫联系在一起的因果线就会发现波动，势必也会发生难以预料到的改变。”
“你也知道因果线，应该可以想象因果线变动会发生什么吧？”
田南栀嗯了一声。结果就是本不该死亡的人代替本应该死亡的人死去，那将会是另一个家庭的不幸。
为了避免由其他猫死亡引起的蝴蝶效应，这只黑猫唯一可以选择的方法，就是创造一个世界上没有存在过的猫。
一只没有任何因果线牵绊的猫，来代替它的死亡。
田南栀眼底闪过了然：“夕，就是那只没有因果线牵绊的猫，代替了那只猫的死亡？”
罗鹤月微微一笑，没有说是也没说否：“拿一个刚刚创造的东西代替自己去死亡，让她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那只黑猫是不是很聪明？”
田南栀嗤了一声，不悦二字已经爬上了她的眉头。
她知道罗鹤月既然会用黑猫来代替那个动了大世界线的人，就不会轻易将那个人的身份告诉她。
“可夕为什么还会存在？”
既然代替了那个人死亡，应该早已消失了才对。
罗鹤月不急不慌坐回沙发上：“因为那只黑猫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也是无法用这个世界的方法杀死的。”
“他创造的[存在]代替了他去死，这件事的必然性完成了，但这个[存在]却没有消亡。”
这个[存在]拥有不死之身，不会消亡，受了伤也很快会愈合，脑袋掉了也会很快恢复正常。
“这个[存在]甚至不入时间的洪流，终身都会是世界的旁观者。”
罗鹤月：“但这个[存在]，终究逃不过因果。”
创造她为因，她存在为果，她可以看见这世间万千的因果线，可以看见世界线的偏差，可以让这些因果线为自己所用。
她的力量就是来源于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和世界连在一起的。
世界没有消亡，她就永远存在。
田南栀：“夕没有心脏，也是因为这个？”
罗鹤月点点头：“我说过，她的存在非常特殊，不是任何一个生物，她不需要这个东西也能活着。”
这时候，黑猫表演结束从箱子里跳了出来，落到夕的脚边蹭了蹭。
它好像很喜欢夕，动了动耳朵，喵呜了一声。
“猫！”夕欣喜地蹲下身，轻抚着黑猫的头。
可爱的女孩子和一只可爱的猫，十分治愈养眼。
田南栀看了片刻，与那边的童话氛围分割，她转身坐回沙发，语气仍旧严肃：“我之前遇见过没有心脏的影子，夕和祂们不太一样。”
按道理说，没有心脏的夕是没有情感的，但她会哭会笑，会共情会怜悯，跟个正常的人类小女孩没有很大的区别。
而那些没有情感的影子，却是冷漠得可怕，恨不得将世界上的所有人类都杀死才好。
同样是没有情感，两边表现的却有很大不同。
“想知道？”罗鹤月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
接下来的话语少女不说田南栀都清楚，这部分的重要信息是需要她等价交换买下来的。
田南栀嗤她一声奸商，从光屏里抽出来了一把黄铜唢呐和扩音喇叭。
之前对付学校图书馆的贴脸怪物使用过一次，后来就在仓库里吃灰，还不如合理利用交换一下。
罗鹤月眉头抽了抽：“你这是把我这儿当垃圾站了？”
这又破唢呐和破喇叭的，她可看不上。
田南栀向沙发上一靠，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随意：“等价交换的东西我已经付过了，这俩只是顺带的。”
罗鹤月感觉听了个笑话：“你什么时候付过了？”
“白枫。”
田南栀说出这个名字，幽幽抬起眼：“我把他的心脏找回来了，对你来说，应该挺重要的吧？”
罗鹤月：“……”
田南栀的姿态放松自如，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看就知道定然是探查到了什么，然后挟有底气的来做交易。
田南栀的技能突飞猛进，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能够修复那部分丢失的重要影像。
在白枫手腕的那根因果线里，她看见了白枫，以及坐在他对面的一位黑长直的神秘少女。
她听见了几个关键词，[共脑]、[伽马世界]还有[弟弟]。
伽马世界是目前现存最高级别的世界，比其他世界都高出一个小小的偏角，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可以在其他稍低的世界里自由穿梭。
共脑是某个观测者与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存在共同记忆的情况。
白枫是少女平行世界的一个弟弟。
罗鹤月静默片刻抬起烟枪，两条修长的腿蜷在了沙发上，又恢复了一派悠闲的姿态。
本来这事如果田南栀不知道是可以轻易赖掉的，结果还是没能躲过这个人情。
罗鹤月开口：“根据伽马世界的观察，一个生物存在于茫茫宇宙的个体往往都是双数的形式。”
存在于平行世界的某个人会有很多，但其中一定会是两两对应着出现的。
假如一个人在世界A中出生存在，那么在宇宙的某个世界中，比如世界B、世界C或者是世界Z，还会存在有另一个他，同时出现于这个世界。
这两者与其他共存体的关系不太一样，会跟亲密一些。
观测者将他们称为——双生共存体。
这种共存体与其他平行世界里的共存体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两者十分相近，双方的能量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波及，影响彼此。
如果你觉得这段时间好运极了，那么在遥远宇宙的一个[双生共存体]也会得到好运的眷顾。
如果正值水逆，那么另一个[双生共存体]也会变得倒霉。
罗鹤月：“夕也有一个双生共存体，那个双生共存体在冥冥之中影响了她，即便夕自身没有情感存在，但在那个双生共存体的情感影响下，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会温和一些。”
双生共存体……
田南栀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新名词，按住突然跳起的太阳穴。
夕是被创造出来的，是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的生物，那么与她双生共存的，应该也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存在才对。
田南栀：“夕的双生共存体怎么会有情感？”
罗鹤月沉默。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危险，本来点到为止的信息在她的探究下，又来到了不能跨越的临界点。
她没有接下这句话，不动声色吸了一口烟气。
这半边的空气好似忽然凝滞了。
另一边，夕和黑猫拿着黄铜唢呐和扩音大喇叭玩得不亦乐乎，一声下去，天灵盖都快要掀开了。
一静一动，瞬间拉出了两个极致。
罗鹤月掏了掏耳朵：“好了，今日份的营业额算是完成了。”
她委婉地向田南栀下起了逐客令，意思很明确，这个问题她不会回答。
田南栀没有强迫，今天得到的有用信息已经够多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要探讨的问题，她可能付不起这个代价。
房间又陷入了安静。
刚才夕吹的那一声唢呐惊得一人一猫都晕晕乎乎的。
过了一会儿，田南栀率先打破安静，用着随意攀谈的口吻道：“那罗不夜和白枫应该就是双生的共存体吧。”
所以当初少女才会说，因为他的亲生弟弟这边出了些问题，才会波及到生活在那个世界的白枫。
白枫这个名字是后来的养父给他取的，若是他没有被遗弃，他的姓氏应该就是罗。
罗鹤月没有说话。
田南栀也没有想要得到她的答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看见宋西沉差一点就杀了他，是你把他救走的，他现在应该就在店铺里吧？”
这话刚落，忽然房间里的帷幔就动了一下，好似在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罗不夜走了出来。
他恢复了田南栀最初见到的样子，穿着一套宽松休闲的衣服，黑色衬得他的皮肤很白。发丝半掩下，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非常冷漠。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在告诉田南栀他还活着，仅此而已。
田南栀朝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罗不夜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
这时刻的氛围非常奇怪，两个不熟的人重逢，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聊些什么。
说到底，他们只是搭伴解答了几个题目而已，都谈不上什么交情。
其实田南栀有很多标红的问题等待解答，关于罗不夜的，关于她的，但瞧少女的样子，这部分她只会选择缄默。
于是田南栀准备走了，今天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夕托付在这里。
夕依赖她，她本以为会花费一番口舌劝夕独自留在这里，但现在的情况要比她预想的轻松。
夕很喜欢这个地方，好似某种气场吻合，她来到这里很放松。
在田南栀推门要走时，夕还乖巧的向她挥着小手，向她保证一定乖乖的。
一时间，田南栀思路开小差，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因生活所迫不得不将孩子送走的老母亲，心底还有些不舍。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她要是想夕了，还得来这里才能看见。
叮铃——
田南栀拉动门扉，撞响了角落处的风铃，像位即将踏上未知冒险的旅者。
她回眸看向罗不夜：“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田南栀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她以前也说过这句话。
但就是一瞬间的感觉，闪过也就没了。
罗不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田南栀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边。
她离开了这个房间，感觉空荡荡的。
罗鹤月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和田南栀谈话神经都不自觉紧绷起来了，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就被对方套出了话。
她伸了个人懒腰，整个人终于放松，笑吟吟地看向夕：“中午我们吃火锅吧，特麻特辣的那种。”
夕不明白那是什么，但还是举起小拳头捧场：“嗯！”
黑猫动了动耳朵：“火锅！好耶！”
一时间，大女孩带着一个小女孩再外加一只猫，三个生物的声音仿佛360度环绕声的大喇叭，吵得罗不夜微蹙起眉头。
罗鹤月走过去拍拍失神的罗不夜：“还愣着干什么小厨子，还不快去做？”
罗不夜无语写在了脸上，肩膀躲了一下她的手，话也没说就往厨房走去。
黑暗中，他幽幽叹了口气。
罗鹤月因这声叹息笑了笑，让黑猫带着夕去后厅看房间的时候，又坐回了沙发。
田南栀虽然走了，但却留下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一只面容清秀的男生鬼魂飘在半空中。
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很神奇，你知道他是鬼且连眼珠都没有，但你不会觉得害怕。
见到他的第一眼你会脑补一下，他生前好看的样子。
罗鹤月又拿起了老板的架子：“说说吧，你有什么心愿？”
第144章录像
游司不见了。
田南栀从那间神秘的店铺走出来时, 他就在光屏里消失了气息。
此刻她站在两间店铺的夹缝中，店铺消失后，这里就恢复了一条阴暗狭窄的羊肠小道, 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上一次田南栀来的时候, 游司还无法进入到店铺。
现在游司可以进去, 说明他有了心愿。
田南栀抱手站在小巷口等待, 那是因果线探查不到的地方，她无法知道现在游司在和少女聊些什么。
但她想, 游司的心愿应该就是知道自己生前的事情。
田南栀本来已经做好了要等待一阵的准备, 没想到只是个眨眼的功夫, 游司就从小巷里飘出来了。
游司敛着眉眼, 翘起的两缕呆毛跟狗耳朵似的, 一摇一晃。
“怎么了？”田南栀看出他像个霜打的茄子。
“田南栀……”突然, 游司叫了她的名字。
声线很好听。
这在田南栀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如此郑重的感觉让她不自觉下压眉头。
游司抬起头，认真严肃看来：“掷骰子吧, 我们将游戏完成。”
*
*
黑猫跳到了罗鹤月的脚边。
刚才游司和她的对话它听得一清二楚, 罗鹤月只用一句话回复了游司。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缕魂魄存在的意义？
按道理说, 人类在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身死魂灭了, 只有那些对这个世间怀有执念的人，才会残留一缕魂魄不散。
比如说横死的红衣厉鬼，或者冤死的白衣冤鬼, 它们想要复仇或者寻求真相。
可游司又与它们不一样, 他性格平和温煦, 生前这般死后如是, 没有任何的改变。
唯一执着的，就是一心和抽到这个骰子的人进行游戏。
黑猫歪了下头：“他是在守护那枚骰子？”
罗鹤月嗯了一声：“里面肯定有重要东西。”
哪怕游司死了, 魂魄不散，他也要将这里面的东西护好。
游司忘记了生前，忘记了他在守着这个东西。他只是被一个念头驱使，他要与抽到这枚骰子的人玩游戏。
他孑然一身，只是一只鬼魂，罗鹤月甚至从他身上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只是好心提点了一二。
黑猫摇着尾巴：“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罗鹤月的声音很肯定：“会。”
*
*
田南栀投掷了差生骰子。
游司听见骰子落地的时候都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太久没听见这个声音了，不知不觉就跟在田南栀身边这么久。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很踏实，而且没有理由，呆在这个女生身边就很安心。
不然他也不会舍弃了一心追求的对赌游戏，甘愿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死在图书馆，又听见了自己临终之时的那句话，游司相信这种状态会持续很久。
可是现在，时间好像到了。
磕哒一声，骰子裂开。
从中溢出了缥缈的雾气渐渐在两人身边展开了一个独立的结界，仿佛此时此刻，世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游司第一次在游戏开始前这么平静，好像胜负早有预感。
田南栀站在他对面，笑了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是一个不公平的游戏，要是我输了，你会抽走我的灵魂？”
游司也笑了：“你觉得我会吗？”
田南栀知道答案，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就知道答案，可是怪无聊的，她还是问了出来。
好像就是想抓紧时间跟游司说些什么。
双方各就各位。
他们面前各有六张背面朝上的牌组，可爱的圆形笑脸在衬托着这个游戏的轻松。
它也本该是轻松的。
若是很久之前投掷了这枚骰子，这里应该会十分热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方看着底牌陷入沉思，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游司率先抽出了一张牌：“红桃J。”
牌面应该是特意设计过的，没有呈现普通的人头牌，而是大大的字母J在中间，红桃围在字母的四周。
田南栀随意跟了一张草花3，发现也是这样，数字在中间，花色围在四周。
游司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第一局我赢了。”
田南栀：“这不是应该的嘛？”
游司那边是8-K的随机卡牌，田南栀这边是A-6的随机卡牌。
不论花色，只看数字，无论她这边怎么抽，都会是输。
游司耸了下肩，骨节分明的手指又从中挑选了第二局的卡牌。
但他没有先亮出来，偷偷掀开看了一眼就让田南栀这边先出。
田南栀抽了一张：“黑桃A。”
刷的一下，非常干脆的纸片撕裂声。
游司撕开了手里的卡牌，藏了一半露出另一半。
亮出了数字0。
如果这张卡牌完整应该是黑桃10才对。
田南栀明白数字和字母特意设计在中间的原因了——
方便作弊。
游司将剩下的半张卡牌留在手里，尽量将口吻轻松一些：“你赢了。”
现在局面，理想中的一比一平。
田南栀说不出现在心里什么滋味，就觉得这游戏被他们玩得跟上坟似的，压抑得很。
第三局游司继续让田南栀先抽。
田南栀随意抓起一张牌，在亮出的同时，对面就传来了动静。
游司将数字八从正中间撕开，无论田南栀这边亮出哪一个数字，她都赢定了。
最终，数字6对数字0，田南栀胜。
可是她这个赢家没有半点的开心可言。
田南栀久久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游司。
这本应该是一个必输的游戏，却因为庄家的作弊，被玩家赢了。
按照赌约，从今天开始游司的这条命就是她的了。
游司微笑看来，黑黢黢的眼部孔洞仿佛重新填满了眼球，田南栀记得，是很漂亮的琥珀色。
磕哒磕哒——
摆在地面上的骰子越裂越大，整体完全粉碎了，露出了里面的一枚戒指。
戒指上面有一只展翅高飞的红色飞鸟。
游司飘过来，了然一笑：“原来我一直在守着它。”
这就回答了罗鹤月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他死了还能残存魂魄，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在执着的玩游戏。
游司应该在很久以前给自己设计了这个游戏，如果他输了就会将里面的东西交出来，而根据这场游戏的规则本来他是必赢的。
只等得那个人出现，让他心甘情愿认输。
田南栀拿出那枚小小的立方体。
戒指上的火鸾图案与立方体接触的刹那，仿佛开启了尘封的宝盒，一面小型的全息投影画面出现了。
一阵信号不好的雪花过后。
画面的最初，田南栀看见了自己。
没有被套上这幅皮囊的，原本的自己。
摄像头怼脸很近，田南栀感觉到过去的自己不怎么会用这东西，这个角度简直是死亡角度，还好靠脸撑住了。
环境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录制的时间赶在了一次喧嚣的最末，人声渐渐变低。
田南栀跟随镜头的移动，看见了学校的斗台。
那时候的斗台没前两天看见的那么清净，坐席上全是人，台面上还有一滩骇人的红色。
刚经过一次生死搏斗，获胜者也浑身是伤，高举着手迎接众人的高呼。
在他黑影的投射下，斗台的角落瘫坐着这次打斗的失败者。
血肉模糊的样子，都看不清脸。
画面一直在拍那位失败者。
这时候，画面里传来一个声音：“老大，获胜的助教在那边呢。”
闻言，随之镜头在获胜者的身上晃了一下，就又对准了斗台角落处的那个人。
因为镜头掌握在熙的手上，她的声音十分清晰：“我要的是他。”
一众愕然。
旁边没有入镜的男生惊呼：“老大，他可是输的那个！”
“输怎么了？”熙干脆蹲下身，“我就想要这个。”
熙习惯穿一身黑，高扎的马尾辫干净利落。
她自带气场，嗓音沉下来的时候，你根本不敢去质疑。
只有跟在她身边的组员摸清了她的脾气敢反驳：“这可是你的助教诶，选个斗台输的家伙，多没面子？”
熙：“你没看见他是怎么输的吗？”
比赛开始的时候她就来了，一直坐在观众席的角落观看，目睹了全过程。
双方实力是不相上下的，这一点从两人差不多的伤痕上就能看出来。
结束的哨声吹响的时候，他们应该也算是平局，按照规矩两人会接受老师的任意挑选，几率是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
关键就是获胜者在哨响落下后，又突然朝那个男生的心脏捅了一刀。
说着，画面转向那位获胜者。
获胜者脸上也糊了层血，看不清表情。
熙似笑非笑：“你可够狠的。”
她知道这位获胜者的想法，朝男生心脏捅一刀，对方受伤严重，一般老师都不愿意再费事给助教治伤，他被选中的几率就会大幅度飙升。
“可惜啊。”熙走上前，“我这个人只喜欢强的，不喜欢狠的。”
话音刚落，熙就从获胜者的手里夺过那把刀，打了个转儿后就猛地刺向了那人的心脏。
力度、角度与深度都分毫不差，与获胜者刺出的一样。
因果线可以轻易看清他刺杀的那一幕，熙将刚才那击回敬给了他。
在这场比赛之前她就已经强调过，哨声结束，胜负落定。
她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无视她的规矩。
获胜者疼得龇牙咧嘴，看着熙转身甩着马尾辫，一字一句对其他人道：“抬去医务室。”
口吻冷漠到像是命令抬走一个麻袋。
随后熙走到角落，将画面又对准了男生。
一转眼的功夫，男生剩下的血泊就形成了。
熙：“他叫什么名字？”
旁边有人翻了几页文件：“姓游，叫游司。”
熙默念了一边这个名字，向旁边递眼神：“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第一段录像结束，画面再度陷入了滋滋啦啦的雪花画面。
田南栀短暂抽离，转头看向游司。
游司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画面，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微微表露出了惊讶。
滋啦——
第二段录像很快开始了，又是以熙的怼脸自拍开始的。
随后画面一转，游司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衬得整个人非常清爽干净。
他抬着手，有些害羞，有意避开镜头。
游司咳了两声，向田南栀道谢。
如果不是她，现在恐怕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人会给一个失败者治伤的。
熙看出了他的局促，转手将镜头放置在了床头柜的位置，画面只拍到了游司的手臂。
那次斗台过后熙就一直在忙，这才抽出时间来医院看见她这个小助教。
熙的目光直接坦率，看得游司感觉后背有蚂蚁在爬。
游司找了半天话题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敛下眼眸，尴尬按了按头上翘起的呆毛。
从小他的头发就硬，跟刺头似的。
过了一会儿，熙率先打破安静：“为什么会想当我的助教？”
她卸下气场时就跟邻家女孩一样，不会让人感到拘束。
游司很直接：“因为你厉害。”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校园，为了活下去，技能不强的学生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
成为老师的助教就是最好的选择，它就像一根坚固的线，将他牢牢拴在那位老师的身上。
直白点来说，就是抱大腿。
助教的工作主要是负责照顾老师的日常起居，他不用和学生一样进行答题，又不用像老师一样负责构建题目。
可以说是校园中最安全的身份。
当然，这也将会是最没有人权的，因为规则不会保护助教这个特殊的身份。
哪怕他走在校园里被人杀了，规则也不会惩罚那位凶手。
游司的技能不强，手里的六面骰子分为攻击、防御和自爆三类，每次掷到什么就完全看运气。脸臭的时候，掷个骰子都能把自己弄丢半条命。
没有自保的能力，他就只能另辟蹊径。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知了管理员麾下的最强小组火鸾。
亲眼看见那个女人到达的刹那，一只手就捏爆了操场里的那只大怪物，净化了校园。
这可是十几个学生都无法斗过的怪物，可是她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
那时候游司就有一种冲动——追随。
他想追随这个女人。
在她降临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后来的事情熙就可以想到了，管理员建议她在学生当中找一个助教，负责照顾她的生活，游司和另一个男生就一齐报了名。
熙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不会有人主动报名呢。”
她可知道学生们给她起的外号，女修罗。
和秦柳的女阎王是差不多的意思。
后来她还特意查了一下，修罗是一位凶猛好斗的恶神，女性尤为俊美，勉强自我安慰算是在夸她了。
本来熙都做好实在没人就随便抓个苦劳力的，没想到还真有自投罗网的。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场交易。”熙不喜欢承别人的情，“你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负责你的生命安全，怎么样不亏吧？”
熙敏锐察觉到了游司靠近她的真实想法，又将它摆了出来，想在口头上缔结一个契约。
这种平等交换，双方都会很安心。
熙有这种魅力，你都不会怀疑她的这句话是假的，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不过，这个期限只能是我活着的时候。”
熙很坦然，见惯了生死之后自带从容，“我要是死了，就护不了你。”
没人能保证不会死亡，即便是赫赫威名的火鸾组长。
画面中，游司的手攥着被子，而后又渐渐松开：“好。”
游司不是在考虑自己，而是在想熙的这句话，不禁思考如果连熙都会死亡的那天，这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紧接着，游司露出衣袖那截的手腕就缓缓系上了一根因果线。
熙勾着线条的另一端：“系上这根线，你就是自己人了，以后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熙。”
这个音节刚出来，田南栀头皮就再一次发麻。
原来她真正的名字和夕的音节一样，这应该不是巧合。
“送我名字的人告诉我。”熙笑着道，“熙，是光明的意思。”
熙。
田南栀脑中清晰的浮现了这个字。
熙平静地看着游司：“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姓氏，就只有这一个名字。”
游司感觉熙今天好像一匹坦然露出柔软掌心的孤狼，温驯地坐在那里，向他表示友好。
火鸾小组的成员都知道这个信息，熙现在告诉了游司，是真心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伤好了就来我的公寓吧。”熙将钥匙递给了他。
画面一转，镜头被熙拿起，又对准了游司。
游司两手攥着钥匙，重重地点了下头。
……
第三段录像的开始，镜头对准了窗外。
那是一个田南栀从来没有见过的奇特建筑。
金字塔般的底座上面立着镂空的流畅线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变形的8字。线条里面还有个实心球，一直沿着线条的走势不住旋转着。
一时间，你都不知道是里面的实心球在动，还是外面的镂空线条在动。
它们只是不停歇的旋转。
看久了，会有种催眠的感觉。
田南栀从来没有在学校里看见过这个东西，就连金字塔般的底座都没有，证明了老师和学生生活的区域是分开的。
说明有些东西你不走到那边，什么都探查不到。
画面久久拍着那个建筑物，熙好像在愣神，安静中只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熙。”镜头之外，有人在叫她。
是游司的声音。
熙恍了下神，镜头有所偏移，落在了旁边走来的游司身上。
游司的表情很温柔，很坦然，完全没有了上一段录像中的局促胆怯。
两端录像之间应该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游司看向窗外：“你好像很爱看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熙，“在我的印象中，这东西就一直在旋转。”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抚在光洁的玻璃上，在画面重合的那刻，她好像抓住了那东西。
“这东西看着很近吧，可那天我闲来无事专门去找过它，看起来就在眼前的东西，我却开车开了很久很久，结果也没能找到。”
熙的声音很平静，回忆那天的经历。
“你只能看见在与这个东西不断拉近，但你始终无法到达它的位置，就好像……一个海市蜃楼，或者说一个空中楼阁，你只能用眼睛看见它，却不能证明它真的存在。”
人好像总爱较那个劲儿，越搞不懂的东西你就越想将它搞懂。
熙没事的时候就会看着它，想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东西就突然不见了。
但后来她想明白了，这东西可能比她的寿命还长呢，可能她死了，这东西还在日夜不停的旋转。
“先吃饭吧。”游司不太懂熙对这东西的执着，他这个小助教要做的，无非就是照顾好这位总是爱乱来的老师。
熙拿着镜头走到桌边，看着桌上这些清汤寡水的菜品，皱了下眉头。
“你是隐藏在学校里的苦行僧嘛？”熙嘴角抽了抽，质问般地将镜头对准游司的脸。
游司尴尬地挠了挠脸：“做饭，真的不是我擅长的。”
可惜学校里也没有外卖可点，不然还能滥竽充数一下。
熙无语挑了下眉，将镜头搁置在桌上，正面对着两人吃饭的位置。
熙那日打扮得很随意，身上的衣服终于有了其他的色彩，穿着休闲的蓝色家居服。
她拿着碗筷，迟迟不知道在哪里下手。
游司看着她一副解决人生难题的样子，感觉好笑：“我来之前，你都怎么吃的饭？”
“吃食堂啊，不然还能去哪儿吃？”不过对她而言，食堂的饭也跟游司做的不相上下，很没食欲。
片刻，熙终于下定决心夹起一块豆腐，神色复杂地看着它。
豆腐也在看着她，想问她到底什么时候下口。
游司不服气：“我这手艺好歹比食堂做的好吧……你这胃口到底被谁喂刁的？”
这话提醒了熙，干嚼着豆腐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此题无解。
咚咚——
这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
游司挑了下眉，将筷子放在桌上走去开门。
凉风灌入。
火鸾小组的六人总是一起行动，在看见这个人的同时，在附近范围内总能找到其他的成员。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跟游司的关系也在突飞猛进。
游司都敢露出嫌弃的表情了，啧了一声：“你们几个闻着味儿来的吧？”
有好几次都是这样，他和熙刚准备吃饭，这六个家伙就会准时敲门。
谁能想到学校里威名赫赫的火鸾小组成员，其实一个比一个幼稚。
“别那么小气嘛游小司，多几双筷子的事儿。”
“就是嘛游小司，记得给我拿个大碗。”
“我也是，游小司，多给我盛点饭。”
“对了游小司，再准备一碗辣椒油！”
游司：“……”
刚开始这个名字只是熙打趣的时候爱叫的，后来渐渐的，火鸾小组的所有人都开始叫他这个名字。
六个进来就自顾自地来到桌前，房间里那些高矮不一的椅子和凳子都是为他们准备的。
游司没来之前，他们就经常在这里聚会。
目送游司一脸不爽地进入厨房，六人唇角渐渐回平，面色变得凝重。
镜头对准了其中的几个人，田南栀眯眼仔细辨认，发现这些都是不熟悉的面孔。
“老大，有事要说。”有个脸圆圆的女生眼神示意了一下这边开启的镜头。
下一秒，屏幕陷入黑暗。
熙关掉了录像。
有关他们聚会谈话的内容，陷入了未知。
第四段录像开始。
镜头掌握在了游司的手里，他将画面对准了窗边的熙。
落地窗前，熙披散着头发留给他一个背影，好像刚刚洗完澡，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
“为什么要录这些？”游司询问道。
刚开始只是熙在拿着镜头记录，后来她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游司。
游司拿着镜头靠近，画面中，熙悠悠转过身朝他笑了一下：“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田南栀突然愣住。
刚才那一瞬，她好像透过屏幕与过去的自己对上眼了。
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在通过屏幕，跨越时空，在那一刻与她产生了互动交流。
熙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今天。
知道这份录像将会成为她与现在自己的连接。
田南栀难以想象那时候的熙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但如果她真的预知到了这天，那么从第一天认识游司开始她就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熙早就知道会自己沦落到今日吗？即便早就预知到了，却也无法改变？
田南栀的思绪没有继续深入，将注意力放在这来之不易的珍贵影像。
游司的镜头对准了熙的侧颜。
她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却很有魅力，经得起目光长时间的凝视。
越看越不愿移开视线。
就像那天的游司，举着镜头，将这个角度持续了很久。
他看见熙突然敛下眼眸，声音很平静：“有几个老师被困在其他世界了，有段日子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能成为老师的人技能都不会差，能将他们都困住的世界，没有人再敢去探查。
“肖时芮也被困在里面了。”
肖时芮是火鸾小组的人，也是这个小组中除了熙之外的唯一一个女生，脸圆圆的很可爱。
肖时芮家里是武学世家，长得萌萌的，打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体术方面可以说是小组里最强的，熙有时候还需要她帮忙指点。
肖时芮有一条很厉害的召唤物，蛇比。
据说是世间最毒，咬一口阎王爷马上将人带走的程度。
熙怎么都想不通，这样厉害的肖时芮怎么会被困在了某个世界里。
熙曾经背着管理员去过那个世界，她有这个能力，不用动用管理员的力量就能撕开那个世界的通道口。
但她没有找到肖时芮。
老师一般都会在跳转甬道附近活动，但是那里没有肖时芮的气息。
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熙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那里，她在这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理智来说她的选择没有错，但是感情方面……她觉得，她好像放弃了一个亲人。
熙表露出了哀伤，很少能见到的表情，她敛着眼眸，手紧紧抓着手臂都泛了白。
游司想要安慰却无从下手，手扬在熙肩膀的上空片刻，又堪堪收回。
对于熙，他不敢僭越。
游司从口袋里倒出几粒糖块，递到熙的面前。
游司发现熙特别吃这套，有孩子气的一面。
看见画面里熙吃糖的样子，田南栀不由轻笑了一声，难怪当初她不会怀疑游司给她下毒。
原来这样的动作都不知道重复多少遍了。
“游司。”熙的嘴里含着糖块，突然很认真地看过来，“如果我告诉你，你继续留在这里有危险，你要不要考虑离开？”
游司沉默两秒：“会死吗？”
“会。”
一个字，简洁有力。
熙静静等待他的答案。
游司尽量让自己的口吻轻松起来：“那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提高厨艺了，总得让熙老师吃到一顿可口的饭菜吧。”
游司的拒绝在熙的意料之中：“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
游司认真与她对视，真挚的小狗眼神配着炸毛的头发，好像一只温驯的大金毛。
当初熙与他的交易就是，他负责照顾熙，熙负责他的安全，后来熙又补充过期限是在她活着的时候。
熙是遵守承诺的人，如果游司会死，那么熙的下场一定也不会太好。
到那个时候，整个校园恐怕都会乱成一团，即便游司离开也没有能容纳他的地方。
熙叹了口气，游司性子虽然温和，但倔起来的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你可想好了。”熙又硬起嗓音，“现在离开还来得及，继续留在我身边是会死的。”
游司没有正面回答，转身将镜头对向屋里。
很有生活气息的客厅，桌子上还摆有一束鲜花。
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像个称职的保姆：“洗衣服去了。”
田南栀一看这房间就是被游司精心打理过的，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可不会弄得这么井井有条。
镜头被游司随手放在了桌上，等了片刻，熙又重新将她拿了起来。
熙看着屏幕，头小幅度的歪了一下：“后悔了么？”
好像知道此刻故去的游司正在看着这些画面。
后悔了么？
她在问他。
游司微笑，摇了摇头。
记忆慢慢清晰后，他心底那份归属感又重新清晰了起来。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他仍然会选择留下。
因为那是有她的地方。
第四段录音结束，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画面中沉默，画面外的两人也是沉默。
田南栀发现游司的身影在变淡。
他的执念就是看守这份回忆，现在回忆重新解封，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过了一会儿，画面重新亮起。
熙拿着镜头拍着一个还未拆封的蛋糕，蜡烛、生日头冠还有刀叉在旁边摆放的整整齐齐。
熙：“游小司，快过来许个愿。”
镜头一转，画面对准了路过的游司。
录像里游司没什么表情，腰上系着一条围裙，怀里抱着满当当的脏衣篮。
“心愿？”游司表情很真挚，“那我希望熙老师不要再乱扔衣服了。”
说着，游司弯腰又从沙发上捡起一件衣服，塞进衣篮子里，身形幽怨地走进卫生间。
熙干笑了两声，拿着镜头追了进去，将游司连拖带拽地拉到了桌子边，给他戴上了生日头冠。
“来吧，抓紧时间许个愿。”
她关上了灯，点上了蜡烛，在跳跃的火焰里，游司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房门就传来了几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游司睁开眼睛，他知道这是熙要出任务前的暗号。
“这么晚还要出去？”游司顺势接过镜头，调转画面对准了熙。
熙嗯了一声，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风衣：“千算万算，没想到日子跟你的生日撞了。”
熙穿上风衣，动作潇洒地甩了下长马尾辫，一身黑的样子飒气十足。
游司灭了蜡烛，准备重新盖起来等熙回来一起吃：“那你去吧，我等你……”
“游司。”熙突然很认真地叫他。
这么正式的称谓倒让游司有一秒钟的不适应，他以为熙要与他说什么严重的事情。
只见熙朝他歪头一笑：“生日快乐。”
游司松了口气：“谢谢。”
“礼物给你放桌上了，等我走了再拆开。”这是熙在离开前，最后对游司说的话。
游司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具体又说不出来，他想要叫住熙，但没有理由。
没有人能阻挡熙的脚步。
那是游司最后一次见到熙。
后来，游司拆开了熙给他留的东西，里面是他的武器骰子。被熙改造过了，抹去了两个会造成自身损害的自爆选项，变为了空白。
还有两封信，一封明显被撕过，上面的字他完全看不懂。
另一封信是写给他的。
语言简洁明了，熙从来不喜欢长篇大论。
【如果十点我还没有回来，马上离开，去哪里都好，离开。】
【但在此之前，你要留在屋子里，那里很安全。】
【离开的时候，把另一封纸条带走，你可以带在身边，也可以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绝对不要被管理员找到。】
【游司，保重。】
没头没尾的一封信，熙既没有交代要去做什么，也没有交代为什么要这么做。
游司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巨响。
战斗开始了。
那时候游司才知道，熙带领着火鸾小组反抗了管理员，想要彻底摧毁这个狗屁游戏，离开这里。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带着人类，回家。
爆炸声不断，往日安静的教师公寓区变成了充满硝烟的战场，游司站在窗口往外看时都觉得胆惊。
熙将这间房屋保护得很好，最近的一次爆炸都没能破坏掉屋内的任何东西。
游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原来熙和火鸾小组一直都在暗中筹划这一切，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他们甚至不能去救自己的组员。
火鸾是这次的主力，也是管理员麾下最利的一把刀。
剩下的队员绝对不能再折损。
可就是这么一个厉害的大计划，游司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他只知道熙突然忙了起来，沉默的时间也愈发多了。
熙压根就没有想要他知道这个计划，为什么？嫌他太弱吗？
那么多老师都参与了，唯独他这个经常在熙身边晃悠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游司苦笑了一声，窗外的爆炸声不断，密集得甚至不能让他将这个问题想明白。
他站在窗边，等着约定的时间到达。
突然间，他看见头顶的红雾被撕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璀璨的光束投射下来。
你知道在黑暗中停留已久，突然看见了一束光照进来的那种欣喜吗？
你渴望着它，却又不敢直视它，它太耀眼了。
那一刻是任何词语都无法描述的神圣，光照射在这片满目疮痍上，带有怜悯的影子。
很坦白的说，游司都想哭。
对于他而言，对于这里所有的人类而言，那就是救赎的光。
在那个光里，那个高挑的身影高悬在半空，发丝凌乱飞舞着，仰视着苍穹，俯瞰着大地。
这束光就是为她而来。
游司看了一眼时间，还没有到约定的十点。
他弯下眉眼，甚至开始天真的收拾行李，只等着熙回来，他们就一起离开。
然而，光没了。
在那道口子愈合的刹那，这里又被黑暗吞噬。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双手硬生生把你从光明的地方拉入黑暗，你反抗不了也逃不出去。
游司陡然僵住，整个人连同心脏一起坠入深渊。
约定好的铃声响了。
房间在失去了熙的保护下，开始碎裂坍塌。
桌上的蛋糕被掉落的天花板碎片砸中，成为了一滩难以下口的东西。
游司没有逗留，拿着武器冲出了房间。
田南栀跟随着游司的镜头看见了一片狼藉，战斗过后，殷红遍布，巨大的危机感透过屏幕传来。
轰隆一声——
游司离开不久，那座公寓楼就坍塌了。
管理员发布指令，将熙以及火鸾小组的所有人都列为了叛徒。
叛徒的下场，可想而知。
管理员麾下的另一只小队玄鹰出动，全面绞杀火鸾小组的人，连游司也不例外。
游司突然有点想笑，连管理员都认为他是知情者，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说熙还不如告诉他呢，这样逃跑也能顺理成章，不然怪不值当的。
老师生活的上层区成为了废墟，没有容身之所，游司就只能往学生所在的下层区逃命。
镜头的画面匆匆略过，游司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没有路可逃了。
与这个区域割裂了太久，他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关键时刻，游司掷了个骰子。
这对选择困难症是最好的方法。
心里笃定要是掷出来是个攻击类技能，他马上回去拼死一战，要是防御类技能，他就找个地方藏身继续苟活。
可好巧不巧，他掷出来了一个空白面。
什么都没有，到头来还是要靠他自己选。
游司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踌躇着是向东还是向西。
下层区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他必须做出决定。
旁边就是那栋安静的图书馆，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听说这里有一个吃人的怪物。
听说，那个怪物会重复逝者的遗言。
游司觉得这可能是他的一个机会，还可以给熙留句话。不然以其他方式死去，熙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那时候甚至都没有恐惧，只想再与熙建立起一点点的联系。
一点点就好。
于是游司在二楼藏匿好了那张纸条，将戒指藏进了骰子里，就坦然走下楼。
楼下，那只巨型的贴脸怪物虎视眈眈地凝视着他。
一时间，游司竟然觉得很平静。
他还以为自己会吓到面目狰狞。
游司抬起头，唇角带笑：“听说被你吃掉就能留下一句遗言是嘛……也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听得到。”
怪物理解不了他的情绪，只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像你说的，如果因果线没有断的话，我想我们还会相见的，对不对？”
田南栀曾经在贴脸怪物那里听到过这两句话，但现在再看本人浅笑的样子，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游司知道那天逃不过死亡，所以选择了一个可以再与熙建立联系的方式。
好像有了重逢的希望，他就能死得踏实。
后来，镜头突然对准游司，画面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他在最后还说了一句话，只是很轻很轻，怪物没有注意到。
游司对准镜头，扬起笑容。
田南栀看见他说的是——
祝我，生日快乐。
第145章四人
游司死后变成了一缕执念, 成为了总爱与人玩游戏的赌鬼，守着里面重要的东西。
不知何时，这枚骰子又被商城回收, 兜兜转转, 又来到了他等待的人手里。
在骰子裂开的瞬间, 田南栀就看见里面是由因果线保护着的。
是熙做的, 她给游司改造武器骰子留下了这些线条，不然这枚戒指也不会完好的保存至今。
画面陷入黑暗。
屏幕反光里, 田南栀的眉头紧锁。
如今的游司成了鬼魂, 甚至就在她的身边也现不出倒影。
紧接着, 这块记录数据的立方体在录像播放完毕后就自我损毁了。
“我就说还会再见的人是你嘛。”游司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认真看来, “熙。”
他的唇角微勾, 表情温柔。
眨眼的功夫，游司的身影就越来越浅。
他就好像那张贴在盒子上的封条, 里面的回忆拿出来的时候, 他就破损了。
二选一的事情，选择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
如果田南栀不投掷这枚骰子, 回忆将被继续埋葬, 游司便能继续陪伴着她。
她突然明白了少女常说的等价交换，选择了一个，另一个就会作为代价消耗掉。
游司没时间了, 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再忘了我啊, 你说过会祭奠我的。”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 我们可是重逢了诶, 开心点嘛。”
田南栀看着游司，笑不出来, 喉咙仿佛堵了块石头，感觉现在说什么都特矫情。
因果线这种东西，快要断掉的时候真的弄得人怪不舒服。
田南栀认真道：“我会记得你的。”
游司重重点了下头，他安心了，他知道熙说到就会做到。
“学生顺利毕业后会成为老师，进入到上层区，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游戏。”游司突然口吻严肃，他要尽可能靠自己的回忆帮到田南栀。
“还记得第二段视频里拍的那个东西吗？那应该就是这场游戏的核心，你过去撕裂的地方就是那里。”
当时视频里的画面没有拍摄到这个细节，游司只能尽可能补充。
突然，他看见田南栀的眉眼一凛，望向上空。
有红色的雾气想要冲进结界里。
管理员发现了游司的存在，想要彻底清除他。
田南栀脸色阴沉，轰然操作展开斑斓丝线化作的屏障阻挡。
游司快要消失了：“熙，继续往前走吧，我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嘭——
红雾在与屏障纠缠不休。
游司闭上了眼睛，坦然迎接他的结果。
忽然，他感觉头上有温度轻抚。
熙以前就爱这么揉他的头，过去他还总是抗议，说熙摸她的动作像摸小狗。
此刻他不想躲了，愿意乖乖的接受……
游司在无言中消失了。
最后的最后，两人什么都没有说。
田南栀只收到了游司塞回来的那瓶糖块儿。
田南栀可以想象游司安慰他的样子：吃吧，应该能开心点。
嘭！
红雾还在努力冲破，田南栀眼眸一瞬跳跃起数字，解开屏障。
她甚至有些感谢这位对手，没有让她长时间沉浸在难过中。
结界退却，狂欢城的街道重新出现。
街道中央有个瘦高的男人，戴着坚硬的金属头盔，上面镭射着数字——
08.
呼——吸——
田南栀又听见了粗重的喘气声。
红雾缠绕在08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铠甲。
08的出手很快，在田南栀认清的刹那就攻击而来，和之前在图书馆一样，难缠得很。
田南栀翻身跃到一处低矮的屋顶，抬起左手，寻找合适的角度构建空间将08装起来。
然而，08好似能够看见这些线，每当田南栀准备封口的时候，他突然就会化作一张薄薄的纸片从缝隙中钻出。
一瞬充盈之后，就响着脚上的铁链朝她攥拳打来。
08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但力道颇为毒辣。
田南栀侧身闪避的时候，脚下的屋顶被他一击就破开了洞。
田南栀正要掏出武器卡，突然就嗅到了一阵消毒水的味道。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绿藤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狠狠地将08罩住。
田南栀低头，发现街道中央她的三位好室友及时赶来，手里还滑稽的提着杯奶茶。
苏谣手里有两杯，应该是给她带的。
有种架要打，奶茶也不能丢的气势。
叶三绮扶了下眼镜：“南栀，这什么情况？”
不是说今天是来放松的嘛，怎么还要打架了？
田南栀来不及解释，08很快就破开了这张绿藤网，冲了出来。
叶三绮特意让小绿用的突起倒刺的藤，瘦高男人冲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
但他好像不知痛，还在努力地攻击田南栀。
陈依然刚唤出重剑，就听见田南栀喊道：“你们不用出手，这里交给我。”
只见田南栀眉头一压，她不信08每次都能这么快钻出他构建的空间，于是大空间套着小空间，08刚出了一个囚牢就被装进了另一个。
斑斓线条在狂欢城上空疯狂盘旋。
为了避免伤及其他人，田南栀再度展开结界。
08被装进了因果线里。
在数值允许偏差的范围内，田南栀哪怕杀死他，也不会有蝴蝶效应的存在。
这就是被因果线杀死的可怕之处，它会自动修补因果。
世界察觉不到他的死亡，还以为这个人本来就不存在。
08在空间里面横冲直撞，连裹在身上的那层红雾都救不了他。
但田南栀突然犹豫了。
她在思考。
上一次宋西沉驱使08过来攻击，是因为想要抢走她的这枚戒指。
那今天这一场战斗又是为了什么？
还特意将红雾全都裹在了08的身上，将管理员的眼睛置于这里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观察她吗？
不，应该是想观察因果线。
当年能让熙落败，管理员不可能看不见这些因果线，她怀疑管理员也能操纵这些线条。
08今天袭来，是管理员想要看看她的成长程度。
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宠物突然出去了一段时间，你不知道她瞒着你做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总要仔细检查一番。
在影子的世界里，田南栀在吞噬影子的时候就展开空间将管理员的红雾屏蔽在外。
他急了，疯狂想要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如果田南栀没猜错，此刻遍布在08身上的眼睛在努力地瞪大，观察这些因果线有没有变强。
田南栀嗤笑一声，放下手解开了因果线。
在08从缝隙中钻出的刹那，她已经抽出明晃晃的砍刀攻了过去。
她一身反骨，对方越想看见什么，她偏偏越不让他看见。
砍刀接触08皮肤的那一刻，出于自我的保护机制，他的手腕顷刻像是没了骨头。
就像砍在了坚韧的布上，根本使不上力。
田南栀继续下压刀锋时，08的手腕就扭曲到了一个怪异的程度，另一只空着的手攥成拳，瞄准她的头颅攻来。
光瞧这带起的烈风，田南栀都能想象这人一拳打碎她脑袋的样子。
田南栀侧身闪避，手中的砍刀换到另一边，反手抵住男人的咽喉。
08的反应出奇得快，在发现目标变化位置时，他的那只拳头也及时转换方向。
砰地一声，他一拳打开了脖间的那道砍刀。
两人离得很近，刀尖下压，藏在男人锁骨位置的纹身有一瞬间的露出。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足以让田南栀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展翅的红色飞鸟。
火鸾特有的标识。
田南栀瞳孔微缩。在游司提供的录像里，他看见过锁骨位置的这个花纹，她记得那个男生的名字叫做——
“胡星燃。”
她唤出了这个名字。
在那个录像聚会里，一直笑嘻嘻叫他老大的男生。
他出现在回忆里的时间不多，田南栀最后一次看见他，是游司生日当晚，他全副武装站在门边等待熙的样子。
后来，他跟游司摆手再见，很爱笑的一个人。
呼——吸——
08对这个名字并无任何反应，继续攥拳攻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条白色身影呼啸而过，瞬间破开了两人的距离。
08动作迅速地翻身后跃。
田南栀回神，发现刚才从她面前划过的是一条小白龙。
有位穿着武术服的女生跃到了田南栀的身边，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胸口，旋即下压身体做了个即将战斗的起势。
是个武术的练家子。
乔韵语提醒：“战斗过程中发呆可是大忌。”
田南栀回神，向她道谢。
狂欢城涌来了不少期中考试的新生，这位会武术的女生应该也是。
“这个人好像不好对付。”乔韵语眉头下压，“我们试着一起吧。”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小白龙忽然俯身冲下缠绕在女生的手臂上，与主人一起蓄势待发，看上去帅极了。
大概是被这位不速之客打乱了计划，08没有再继续攻来，而是朝着一个方向张望了一下，转身离开。
乔韵语还在犹豫要不要追，就感觉到身边有一阵烈风拂过。
田南栀快出了一道残影。
既然被她发现08是当初火鸾小组的成员，就没有理由让他再回去。
从鲜活爽朗的胡星燃变成不人不鬼的08，田南栀想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田南栀再度催动因果线，大空间套着小空间，几次之后终于又将08装进了因果线里。
然而——
红雾突然活跃，融化了她的因果线。
田南栀猜想的没错，管理员可以操作这东西，甚至可以融化她布置的。
紧接着，08左脚踝处的黑色铁链突然收紧，快速拽着他离开。
田南栀追了过去。
因果线被红雾融化她就再继续野蛮生长，旋即将手中的金属鞭子快速甩出，倒刺卡住铁链，暂时与另一端的力道产生抗衡。
08被两条链子悬于中间。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银铃声传来。
宋西沉站在一处高耸的屋脊处，手里摇晃着艳丽的红色手环。
安静的08开始拼命的挣扎，他伸出手，迫不及待带动铁链去往那个声音的身边。
田南栀没有反抗，怕鞭子伤到了他，顺着他的力道跟随。
下一秒，红雾破开了她的鞭子，08脚上的黑色铁链再度收紧，将他从光明处拉入黑暗。
宋西沉摇晃着铃铛，好像一位引路人，引导者08向着黑暗中头也不回。
等到田南栀追过去的时候，两人就越过了那道她难以跨过的边界。
那是上层区与下层区的边界，是一道由红雾看守的厚重的因果线屏障。
按照规则，她必须要顺利毕业成为老师，才能破开这道屏障前往上层区。
田南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数字跟失了控一般跳跃不停，手边的因果线快速的浮动。
她在想，能不能现在就破开这个屏障。
如果全力一击，说不定可以做到。
忽然，她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肩膀。
是那个会武术的小姑娘。
乔韵语看见田南栀转过头，泛有异光的眼眸让她有一瞬间的震惊，拍在田南栀肩膀上的手像被镀了层寒霜。
多年习武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女生很可怕。
但女生很快就收敛了气场。
刚才还很暴怒的她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理智，这得是多厉害的自束性。
乔韵语隐约感觉到了田南栀的想法，建议道：“别花太多力气在追人上面。”
这道跨不过去的屏障势必要废一番功夫，等到屏障破了，这边的战力肯定也会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在对战之中可算不得明智。
田南栀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才会马上放弃追击的念头。
她怀疑宋西沉就是想激她，故意现身。
08是要找回来，但未必急于这时。
这时候，狂欢城的广场方向匆匆忙忙追过来三个人，她们好不容易追着乔韵语进入到街道，又突然调转方向追了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与此同时，田南栀的三位室友们也跑了过来。
两人就像一道主心骨，室友们自然而然就聚集在身边。
王茜叉着腰喘气，看向乔韵语：“你下次能不能跟我们说一声再行动？”
四人正商量如何答题呢，突然乔韵语就唤出了小白龙跑进了一条街道，弄得她们手足无措的。
乔韵语嘿嘿一笑：“这不是来不及嘛。”
她进来就看见和头盔怪人对峙的田南栀了，见田南栀在战斗的时候发愣，就没忍住出手帮她。
闻言，叶三绮啪的一下拍向田南栀的肩膀：“还有你！一句话不说突然就跑了。”
田南栀抱歉笑笑：“下次一定说。”
两边室友们喘着气，安静间她们看了一眼彼此，笑出了声。
这种模式好像照镜子一样，寝室里总有一个向前冲的，后面三个追着跑的。
田南栀和乔韵语互相看了看，也笑了。
乔韵语：“我看得出来你很厉害，哪个寝室的？”
田南栀：“502寝室的，不过要早你们一届。”
乔韵语若有所思哦了一声，看着田南栀手里的砍刀，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就是那位砍过宋老师头的学姐吧？”
田南栀：？
她都这么出名了？
王茜一拍大腿：“就是你啊，柳老师这次考试前还提过呢！”
“柳樱？”田南栀心说她还真是爱提这事儿。
乔韵语：“柳老师拭目以待我们能超过上一届，也就是你们。”
田南栀：“那恐怕不太可能。”
乔韵语因为田南栀的傲气愣了一下，旋即抱臂笑起来：“别小看人好不好，我们一定会毁掉这个狗屁课堂的。”
陈依然笑着将刀抗在肩上：“谁先毁掉可还不一定呢。”
对面也有个玩冷兵器的女生，手里是一柄长枪，她笑着一挑眉：“要打赌吗？”
陈依然没在怕：“来啊。”
叶三绮左右看了看，心说这有什么好打赌的，无论哪一方成功都是胜利啊。
双方笑着对视，没有剑拔弩张，只有一致的目标。
她们走上了一条同样的道路，那里很黑又很漫长，找不到出口在哪里，就只能慢慢摸索。
走在前面的她们，手里攥着一盏灯，给后面来的人做了一个标记。
也仅仅是个标记。
她们不会干涉后来人的选择，只是告诉她们，这条路我们正在探索。
后来的人，也许会跟着这盏灯的步伐，也许会特意避开这个光亮，重新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但她们无所谓谁先找到那条出口。
因为那将会是，所有人的成功。
吱呀一声——
狂欢城门打开。
这次期中考试的题目将由狂欢城为初始点，接下来就是未知的生死角逐。
乔韵语手臂上缠着一条白龙，站在人群中十分瞩目。
她是新一届学生中的成绩第一，傲气的背影总能看出些某人的影子。
“每届的第一名好像都可拽了。”陈依然笑了笑。
舒衍是这样，田南栀是这样，现在乔韵语也是这样。
似是回答她的这句话，白龙高傲扬着头，发出了一声咆哮。
田南栀四人目送她们离开。
恍惚间，她们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曾经迷茫的自己。
不知前路如何却没有停下脚步。
突然，乔韵语回眸，朝着田南栀摆了摆手：“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她们双方都没有自我介绍，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等这次考试结束，再将名字郑重的告诉对方。
因为那将会是，两队冒险者的正式会面。
第146章邀约
上层区100层高楼。
男人西装革履, 手持绅士杖站在落地窗前，俯视众生。
这是区域内唯一建筑的最高层，下方弥漫着红色雾气, 每一寸都是管理员的眼睛。
管理员站在这里就能知晓所发生的一切。
包括这次他派出去的08, 08身上缠满的红雾, 可以在与田南栀的对打中看出有没有成长, 成长到了哪一步，有没有摆脱控制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 观察她有没有带来不该带的东西。
按照管理员的猜想, 田南栀应该会迅速动用因果线捏爆08, 在那一刻, 他便会收集到需要的数据。
这是一石二鸟的计划。
趁着熙没有认出08, 让曾经的忠心部下死在她这个组长的手里, 等到将来揭露身份，他都能想象熙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熙亲手杀死了曾经的组员, 光是这个词条浮现在脑中, 管理员都会觉得有意思。
然而，事情没有按照他的发展执行。
田南栀没有捏爆08, 甚至都没有再动用因果线, 好似看出了他的目的，就是让他不如意。
不过，他观察到在与08的交手中, 田南栀竟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差一点就被08触碰到。
管理员无法撬开她的脑子, 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从田南栀接下来的举动, 他怀疑田南栀认出了08。
08锁骨位置的火鸾标记曾经被熙的因果线保护过, 管理员消不掉。
那个女人竟然还想着将来找回她的组员。
咚咚两声——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守在门边的玄鹰迅速亮出武器。
自从那次火鸾小组反叛, 管理员被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伤了，他就召集了一支最衷心的人员守着这扇门。
玄鹰作为队长站在房门内部，外面的走廊还有六个人。
老师们乘坐电梯来到这层都要一关关经受检验，恨不得剥一层皮下来。
不怪管理员如此神经敏感，当初熙就是神态自若的跟他谈论着事情，忽然就亮出了杀人的刀。
这个女人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出二心的。
宋西沉在门外：“管理员，是我。”
玄鹰收回武器。
宋西沉插兜走进，若有所思扫了一眼玄鹰，然后站在安全的位置汇报：“08已经关回去了。”
管理员嗯了一声，手指稍微一勾，斑斓线条就从宋西沉的手里拿回了那枚可以操纵死士的手环。
“她认出08了？”
宋西沉：“应该是。”
他当时发现田南栀确实没有用鞭子伤害08，而是顺着他的力道跟随。
管理员嗤了一声：“那好，08现在就能成为人质了。”
因果线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就能成为对方的软肋。
08既然不能死在熙的手里，那就能成为对付熙的最好武器。
宋西沉看见管理员的办公桌上还摊开两份文件，是昨天江时九和廖秋泽送来的汇报。
他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管理员：“两人都说不知道。”
在田南栀进入洞穴到重新从洞穴里出来，这部分的情况他们都说一无所知。
宋西沉眉头一压：“会是在隐瞒吗？”
管理员：“应该不是。”
管理员拿起两份文件，转手投进了垃圾桶。
连他的红雾都没有探查到的区域，两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不过廖秋泽汇报里提出了一个神秘的小女孩让他非常感兴趣，那是生成影子的源头，这种操作因果线的力量再熟悉不过。
“你知道[双生共存体]吗？”管理员问宋西沉。
宋西沉点头：“就是一个人出生的刹那，在茫茫宇宙之中的另一个世界中，也会有另一个人同时诞生。”
也许她们长相不相同，甚至就连性别也可能都不一样，但她们的人生命运却是最相近的。
两人不是双生子但更胜是双生，她们的能量波动会影响彼此。
说到这里，宋西沉话音一顿：“你怀疑那个女孩是熙的双生共存体？”
管理员点头：“以熙的性格，她不会放着一个跟她如此相近的女孩孤零零生活在那个世界。”
熙一定把女孩带回来了，带到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刻意将狂欢城的动向抹去了，是不是去了那间铺子？”管理员掀眸，似笑非笑，“同为观测者，宋老师却一直无法探查到那间铺子的存在，为什么？”
宋西沉呵了一声：“那可是罗鹤月。”
伽马世界天生的能力者。
她利用伽马世界的特殊性，将铺子的位置设置在了偏出的世界夹缝中，那个地方是连因果线都探知不到的。
世界再大，它也如同一个无穷无尽的罐子，大世界线是无法破开那个界线钻出的。
罗鹤月将店铺设置在了两个罐子的中间，左右两个世界都奈何不了。只要是她想藏，没人能找得到。
熙把双生的女孩藏在那里，再安全不过。
管理员的手都探不进去。
“还有那只影子。”管理员撑着绅士杖起身，“复制了她的不死之身，怎么可能被杀死。”
他怀疑影子没有消失，田南栀应该是想办法驯服了。
田南栀现在的四肢看着都不像她自己的。
本体和影子共生，现在还有一个未知的双生共存体，田南栀那边的同伴可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她在迅速的成长，也许将来的不久，她就会一个大踏步的来到管理员的面前。
与其措手不及，还不如主动给她那个机会。
管理员将手伸进盒子。
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常，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是掌握在管理员手中的题目库。
片刻，他掏出了一张亮晶晶的卡片。
“她还有多少学分申请毕业考试？”管理员突然侧目。
宋西沉数着：“她在图书馆里获得了一个幸运学分，完成了10分的时间接力，上次又完成了20分的空瓶换酒。”
管理员：“那就还差30学分。”
他将卡片递向宋西沉，“我很期待她的毕业考试。”
宋西沉明白管理员是想加快游戏的进程，直接将题目的学分定为30，让田南栀完成。
“一道题定为30，难度呢？要是太简单了不就跟白送似的？”
管理员勾了下唇，唇上的胡子也跟着扬起弧度：“宋老师不妨直接看看，这道题值不值30分。”
宋西沉狐疑将卡牌展开，瞳孔微缩。
管理员很满意他这个表情，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
田南栀离开狂欢城后，来到了宿舍楼下的花池边。
之前埋下游司的地方重新长起了葱郁的草，她动手将它们拨弄到一边，拿出了那杯没有开封的奶茶。
“我没有拜祭过人，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田南栀打开奶茶，“听她们说这个口味很不错，就来跟你分享一下。”
说着，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空的。
那只总爱炸毛的鬼真的消失了。
田南栀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只是瞧着记忆里她与游司的相处很自由，就像朋友那样。
他们两个之前的关系一定不错，不然也不会吃了再多的糖块儿都没用。
田南栀学着电视里祭奠的方式，将奶茶向地上倒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一半抬头饮尽后，将空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如果游司能喝到，应该会觉得味道不错。
短暂缅怀过去后，田南栀走向廖秋泽所在的宿舍楼。
这里很冷清，很少能看见学生，直到田南栀走到三楼拐角，才看见有两个女生急急忙忙从上面冲了下来。
田南栀给她们让开路，听见廖秋泽在上面喊：“不是，你们两个连句惜别的话都不留给我嘛！”
廖秋泽幽怨的探出头，视线正好与田南栀相对，愁苦的面容一瞬绽放笑意：“呦美女，来找我的吗？”
田南栀：“是啊。”
廖秋泽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田南栀这么直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居然还真是来找我的，什么事啊？”
田南栀走上四楼：“屋里说吧。”
廖秋泽给她让路，笑得痞里痞气：“还是第一次有女主主动往我房里走的。”
他抱手走进，顺势用脚将门用力一踢关上，房间顿时陷入昏暗。
床铺凌乱摆放着一些用品和衣物，屋子里应该是很久没通风了，有些奇怪的味道。
廖秋泽的名声不好，一般女生都是躲着他走，生怕被缠上。
也只有田南栀敢一人主动走进他的房间，敢坐在他的床边。
廖秋泽抱手虚倚着墙，没有任何出格的想法，也不敢有，不然他怀疑会死得很难看。
田南栀：“收拾东西要走？”
廖秋泽昂了一声：“江老师回来了，我得继续做他的助教。”
田南栀刚从游司那里得到这部分的信息：“你要去上层区？”
“可以啊美女。”廖秋泽笑，“你连上层区都知道了。”
不愧是让管理员专门要求详实汇报的对象。
田南栀开门见山：“我想让你帮我联系秦老师。”
在空瓶换酒的题目里，廖秋泽曾经给秦柳打过电话，她有秦柳的联系方式。
“可以是可以，但我凭什么……”
廖秋泽的话音顿了一下，他看见田南栀朝他抬起了左手。他记得上次的题目里，田南栀就是用这些动作捏爆了树林和影子。
廖秋泽下意识后退。
他以为田南栀是想威胁他，没想到田南栀朝她笑了下：“就当帮我个忙？”
她伸出手只是在寻求合作。
廖秋泽好像很难拒绝。
田南栀的口吻好像是那种，都是一起答过题的人了，你就帮我个忙呗。
她没有以武力威胁，而是选择平等的合作。
要是廖秋泽真拒绝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廖秋泽做了个缴械投降的动作，走过去拍了下她的手：“我去上层区的时候亲口告诉她，你也不想管理员窃听到吧。”
田南栀：“嗯，告诉秦柳，我在斗台等她。”
*
*
秦柳赴约。
她又穿了一身黑，可能因为知道约她见面的人，脸从开始就很臭。
锋利的眉眼扫了一眼等候的田南栀，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人甚至都没坐在一起，隔了几排的看台座位交谈。
田南栀挑了下眉，她不知道过去的熙是不是就是和秦柳这么交谈的。
秦柳默不作声，坐下的那一刻就表示谈话可以开始了。
田南栀开口：“我想起了一些事。”
话刚出来，秦柳的眼皮就抬了一下，旋即看向上空。
红雾被屏蔽了，难怪田南栀会坦然说出这句话。
秦柳皱了下眉，红雾不在，说明她在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田南栀构建的空间里。
而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里的看台座位可能也是她构建的，为了迷惑她建立的。
秦柳将手搭在旁边的看台座椅，果然，技能不适用了，她走进了一个以构建者为王的空间。
田南栀发现秦柳果然厉害，明明察觉到做了笼中鸟，却只是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我以前是火鸾小组的组长，加上游司我有七个组员，但是具体每个人的名字我还没有想起来。”
田南栀发现秦柳的表情一瞬变得很难看，继续平静道：“我之前曾经带着火鸾反抗过管理员，但是失败了，我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游司留下的录像里，她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远远观望了整个过程。
秦柳那么恨她，这可能就是源头。
原因就是火鸾小组消失了，但她这个组长还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活着。
一个人也许会忘记很多，但恨意却是难以释怀的。
秦柳抬起眸，锋利的眉眼毫不掩饰怒意：“我还想问你呢。”
那次大战过后，世界被撕裂了一个口子，管理员处于败势。
管理员要求和熙进行一次密谈，密谈过后就放他们离开。
当时火鸾成员伤势惨重，秦柳就作为掩护火鸾小组的成员，将熙和伤势较轻的弟弟秦染护送到管理员所在的办公室。
旋即秦染守在办公室的门口，由熙独自一人进入密谈。
秦柳守在电梯口，一探头就能看见秦染朝她咧嘴笑的样子。
秦柳故意板着脸凶他，让他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
秦染乖乖立正站好，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战斗胜利，他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那天，秦柳心里的这块石头也算落了地，等到熙从房间里出来，战斗就可以进行收尾了。
秦染压低声音，一副得意的样子：“姐，我就说老大很厉害吧。”
秦柳无语。
她都不知道熙到底给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当时火鸾小组成立之初，秦染就吵着闹着非要进去。
可是秦柳不喜欢熙，首先她这名字就很怪，哪有人没有姓氏啊。
这个女人又很招摇，就是那种恨不得在上层区每一块墙砖都刻上自己的名字的人。
熙也的确做到了，上层区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她的。
那时候秦染还总是说秦柳和熙是同性相斥，其实俩人一样臭屁。
不过经过这次战役，秦柳就对熙佩服了几分，如果是她，肯定无法将损失降到最低，也不一定能顺利成功。
然而密谈过后，熙走出来时的表情就让秦柳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当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不敢继续深想。
熙冷着嗓：“就到此为止吧。”
秦柳感觉脑子嗡地一下。
她看见秦染的笑容一秒落地，追问着熙为什么。
熙没有说，只是板着脸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战斗结束。”
以往她想隐瞒什么的时候都会这么强制。
秦柳想撬开她的嘴：“为什么？都走到这里了你居然想投降？”
熙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温度：“是。”
没人能够接受，光都撕裂黑暗照进来了，她却想要缴枪投降。
“熙，你是不是背叛我们了？”秦柳拿起武器，“管理员给了你什么好处？”
秦染忙不迭挡在熙的前面，皱眉道：“姐，老大不可能背叛我们的，她肯定还有话要说。”他转过头，期盼地看向熙，“是不是啊老大？”
熙：“对不起。”
那是秦柳听见熙说的最后一句话。
熙对进去密谈的内容半个字都没有提。
那时候接受不了的人还有很多，感觉就差临门一脚他们就能回家了。
于是他们无视了熙的命令，还准备继续进攻。
可是差距太大了。
他们这边的阵营没有了熙后，就像折断了一条最结实的臂膀，剩下的人伤势过重，他们经不起再一次的战斗了。
现在回忆那天发生的事，秦柳还在被气笑。
她调整坐姿慢慢前倾身体，咬牙切齿：“所以那次密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南栀沉默。
她现在只是田南栀，不能替熙回答这个问题。
她感觉红雾探查到了这个结界，又在外部想使蛮力破开。
在秦柳这边了解到一部分信息后，田南栀就明白她和秦柳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了。
秦染……
她记得是录像里那位个子最小的男生，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要比同龄人小。
田南栀：“你知道08嘛？”
秦柳嗯了一声：“管理员养的怪物死士。”
08只是其中一个，前面还有01到07，专门负责抹杀违反规则的人。
上层区比下层区高了一个维度，下层区就如同装在了巨大盒子里，看似违反规则时是被凭空杀害的，其实在上层区就能看见是谁动的手。
现在生活在下层区的学生们都是低维生物，他们无法知道上层区的人在如何注视他们。
田南栀：“08是胡星燃。”
她的语气很肯定，她确定胡星燃锁骨上的火鸾标识。
当时的录像里胡星燃穿了一件低领，又坐在最靠近镜头的位置。
秦柳眼眸陡然一缩，拿烟盒的手都滞了一下，沉默两秒后问：“你确定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弟弟秦染作为她和火鸾的纽带，秦柳和小组成员都很熟识，只和熙关系不大好。
胡星燃性格大大咧咧的，话很多，经常吹嘘他们火鸾多么多么好，大家相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于是为了彰显他对家人们的重视，特意在锁骨位置纹上了小组的标识。
还是左胸口。
胡星燃说那是证明将火鸾放在了[心上]，心的上面。
结果遭到了所有人呕吐的声音。
那时候多好啊，他们总是聚会。
秦柳就是在最初的那次聚会上认识胡星燃的，聒噪的很。
那样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居然变成了08吗……
秦柳点烟的手都有点抖，她曾经见过08一次，衣服单薄破烂还光着脚，活脱是个头盔怪人。
她抬眸看向田南栀。
田南栀的表情藏在了阴暗里，无法读出她的情绪，秦柳只是看见她抓着座椅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白。
秦柳觉得熙变了。
若是以她以前的脾气，现在应该会不顾一切冲向上层区把胡星燃救出来。
而不是在这里，继续平静的跟她交谈。
秦柳：“学乖了？”
田南栀笑了笑：“都被人从上面扔下来了，还不得收敛收敛。”
秦柳听出她是在自嘲。
她站起身，走到田南栀的身边坐下，动作娴熟的点了根烟。
“你在那次大战前找过我。”秦柳舒了一口气，幽幽看向天花板。
好像那天也与今天一样，熙神神秘秘的将她约到了斗台，突然拜托了她一件事情。
熙认真看向秦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的脚步停止了或者是后退了，能不能拉我一把？”
那时候秦柳不明白什么意思，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能。”
熙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秦老师，你好无情啊。”
秦柳超无语地白她一眼。
两人安静坐了好久，熙好像料定了秦柳最终会答应，一直坐在她身边。
静默片刻后，秦柳反问：“为什么选我？”
熙的追随者那么多，应该还有很多选择才对。
哪想熙突然笑了一声：“因为你讨厌我啊。”
秦柳：“……”这算什么理由？
熙悠然靠在椅子上：“秦老师讨厌我，出手自然不会顾忌我这条命，同时秦老师又是个理智的人，我相信你应该不至于把我弄死。”
她需要一个可以让她尽快成长起来的人。
这个人一定要有与她属性相同的技能，这个人要不念旧情，出手狠厉，可以狠狠的摔打磨砺她，但又不至于趁人之危将她弄死。
挑挑选选，只有秦柳符合。
熙早就知道秦柳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秦柳。可能就像秦染说的，她俩的性格实在太像，两人呆在一块就能两颗手榴弹似的，一个炸了，另一个也得炸。
但熙不讨厌秦柳，甚至还喜欢逗她玩。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冤家。
熙觉得秦柳一定会答应，这种狠狠欺负她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果然，秦柳嗤笑一声：“那你可得做好剥一层皮的准备。”
现在秦柳回想当日，也许熙就是预示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来向她提前求助。
熙早就知道那次计划会失败吗？即便早就知道也改变不了？
秦柳看着天花板呼出一口烟气，手掐灭烟头。
她站起身，冷眼看向田南栀：“走吧，上斗台。”
是时候履行当时的承诺了。
第147章第六堂课·过桥
红雾破开空间的时候, 斗台都被夷为了平地。
田南栀和秦柳的战斗明显激烈，因果线构成的结界被秦柳撕裂了一道口子，两人从虚幻打到了现实, 现在正站在一片废墟上对峙。
双方黑发披散, 夜风拂过的时候凌乱而自由的飞舞着。
显然俩人都没在对方手里讨得了便宜, 脸上、手臂、大腿, 或多或少都有伤痕和血迹。
虽是身上带伤，自身的气场却丝毫没有减少。
两人眼眸狠厉, 就像两匹孤傲的狼王, 终于在这个夜色之中好好较量了一番。
在管理员的这双眼睛到达之时, 两人就很有默契的暂时停战, 幽幽望了眼上空的这团红雾, 动作开始随意起来, 似乎马上要将这场战斗进入尾声。
秦柳环视一周，整间斗台都被她们拆了, 现在想找个可以虚倚着的墙壁都没有。
扎头发的皮筋也在不知不觉中掉了, 不知道压在了哪片废墟下面。
她若有所思将碎发挽到耳后，凌厉的眼眸打量着田南栀。
跟过去的熙相比, 她的体型瘦小了很多, 皮肤也白皙了很多，这就很给人迷惑性，总觉得她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女生。
实际下手招招狠厉。
最惊险的一招, 秦柳的脖颈与那把砍刀贴着而过, 差一点就能划破大动脉。
大约是田南栀摸准了秦柳的技能很强, 从战斗的一开始她就拿出了最强的状态, 逼得秦柳差点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秦柳也只能调动起目前阶段的最强技能对抗。
她感觉田南栀明显不一样了，总是会超过她对于攻击距离的把控, 有些角度她都觉得不是人类完成的，可是田南栀就是出乎意料的完成了。
田南栀身体里应该住了个东西，也许就是上个世界的影子。
田南栀如此毫不避讳的显露给她，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是想让她当一条船上的朋友还是不会说话的死人？
秦柳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全力迎击。
其结果就是两人不分伯仲，打了个平手。
但在秦柳心里，这就是输了。
她是在以最厉害的一面来迎击田南栀的，在打斗过程中将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她感觉田南栀还没有使出全力，她还有很大一部分成长的空间。
田南栀会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成长的，也许明天，也许在几个小时后，田南栀的力量又会跃到一个崭新的台阶。
熙过去曾说的拉她一把，秦柳已经做到了，她将田南栀拉到了与自己完全齐平的位置。
她也只能做到这点了，剩下再继续攀上的台阶，只能由田南栀独自行走。
“怎么样秦老师，我说话算话吧？”田南栀将砍刀塞回光屏，笑着挑了下眉。
秦柳：“……”
——我会尽快成长到你忍心欺负的样子。
秦柳脑中瞬间就浮现出这句话，招摇又臭屁，是熙的一贯风格。
但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做到了。
现在两人是站在同一个台阶上的。
“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完成了。”秦柳扫她一眼，甩了下被血液黏腻在脖间的碎发，停战之后锋利的眉眼一瞬化为慵懒。
田南栀注意到秦柳的一只手臂还在往下滴答淌血，与她这种超强愈合力不同，秦柳的身体就是个普通人类，今天这场战斗过后非得在床上休息好一段时间不可。
她掀唇正欲表示陪秦柳去校医务室治伤，就看见秦柳突然递来一个眼神，继而转身向着出口走去。
秦柳似乎猜透了田南栀的想法，在她说出口前就给了答案。
田南栀无奈。
伴随着秦柳的脚步，地上狼藉一片的砖瓦石粒开始重新恢复原状。
碎片悬在空中，秦柳此刻就是操作它们的神，于飞沙走石之间，她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时间将斗台回溯到了战斗开始的状态，看台排列整齐，房间空荡安静，只有田南栀站在斗台的中央。
田南栀嗤笑一声，觉得她和秦柳真是同性相斥的典范，秦柳觉得她高调招摇，她也一样觉得秦柳嚣张得厉害。
这场战斗又没打赢，还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田南栀分不清这次战斗是赢是输，但她的目的没有达到。
她是想将一根因果线系上秦柳手腕上的，用来探查上层区的情况，结果每次刚触碰到，就被秦柳回溯到了之前的状态。
秦柳说过，在她还是熙的时候就想在她身上系上这条线，那个时候她没有成功，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成功。
想到这里，田南栀不由哼了一声，秦柳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秦柳快步走离斗台，进入到了一道黑暗的小巷。
她扶住墙壁，拼命抑制的一口腥甜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呕到了地上。
这次跟田南栀的战斗大大超过了秦柳平时使用的力量，还是遭到了技能的些许反噬。
漆黑的瞳孔在渐渐的呆滞发暗，身体正要不受控地滑落之际，她又突然猛地瞪大眼睛，手指死死扣住了墙壁。
掌心忽然跳跃的火焰留下了一片焦黑。
秦柳闭上眼睛，慢慢直起身子。
片刻，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重新睁开眼睛，漆目一瞬充盈了亮光，旋即低头，将手掌悬于伤口的正上方。
深可见骨的伤口位置陡然就化为一滩浓烈炽热的岩浆。岩浆渐渐相容，在黑暗的氛围中仿佛一道灿烂的星火，皮肉在这份温度下相互连接，伤口在慢慢愈合。
这是火系的治疗术。
看起来将血肉化作岩浆非常可怕，其实被治疗者只会感觉到一片温热，不会有其他异样。等到炽热的岩浆慢慢熄灭了光，整块皮肤又会恢复如初。
秦柳仔细检查着身上的伤口，然后点开光屏的视频相册，她把音量控制到最小，边治疗伤口边听视频的内容。
秦柳清冷的面容出现在光屏上：“一会儿我要去斗台，估计会有场战斗，如果我受伤了，带着我的身体去医务室就好……”
“秦柳”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接着再听。
画面里秦柳看着摄像头静止了几秒，而后才道：“其实你不出来最好，这些疼我完全可以承受。”
黑暗中，光屏的微光映照在秦柳的脸上，现实中的秦柳和画面中的秦柳对视，却是完全不同的表情。
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秦柳”笑着挑了下眉，暂时退出视频，点击下面的录音按钮：“姐，我既然留下来了，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不然不让我出来的话，我也怪闷的。”
光屏上有两个文件夹，一个是简单的字母L代表秦柳，里面装着的是秦柳录制的视频，另一个是字母R代表秦染，里面是他的视频。
他们没有办法同时出现，只能靠着这个方法相互交流。
秦染将这句话说完后就保存在了音频文件里，等到秦柳苏醒回到身体里的时候她自然会听到。
紧接着，秦染就点击视频播放接着再听。
“我猜你肯定会说[没事的]、[你不出来会很无聊]之类的话对不对？”
秦染的动作抖了一下，因秦柳又猜透他的心思而无语地笑了一声。
好像从小都是这样，秦柳总能想到他在想什么，秦染每次刚开始准备调皮捣蛋，秦柳绝对就能提前把他揍一顿以示警告。
秦柳常说秦染太好懂了，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所以一猜一个准。
相反，秦柳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扑克脸，秦染看不透她也猜不透她。
但毕竟是亲姐弟，秦柳性子再冷，但对自己的照顾秦染也是记在心上的。
视频中，秦柳挪动了一下摄像头，一字一句道：“秦染，我把你留在我的身体里不是为了让你替我承受痛苦的，你不需要在我每次受伤的时候都强行将我沉睡，代替我感知疼痛。”
这句话秦染已经听了好几遍了，每次他强行占据身体之后，光屏里都会留下一个责备他的视频。
可每一次，他都没有听。
在感知到秦柳受伤的时候，他就会强行苏醒。
可是秦柳很厉害，几乎都不受伤，能让他有展示技能的机会其实少之又少。
上一次他出现，还是因为秦柳说错话被管理员惩罚。
红光射中了秦柳的肩膀以示警告，他出现治疗恢复了一个小时才沉沉睡去，让秦柳恢复继续接管这个身体。
可是今天秦染刚一接管这具身体，难以承受的痛感就席卷了全身，差点让他站不起身。
他不知道秦柳到底跟谁打了架，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视频里秦柳也在故意缄默，闭口不言到底是谁约了她。
秦染知道秦柳的性子，不想说的事情是怎么都撬不开她的嘴的。
秦染简单为秦柳处理好了伤口走向校医务室的方向，路过垃圾桶时，他动作熟稔的摸向秦柳的裤子口袋掏出了那盒烟。
这是秦染接管身体后最常做的举动，把秦柳的烟盒扔了，强制性的逼迫她戒烟。
他知道这是他在死亡初期，秦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染上的恶习。
后来，连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会重新有了意识，还是在秦柳的身体里。
分明他已经死了啊……
秦染眉头微蹙，他对于自己死前的经历忘记了很多，只记得被关在一间很黑很黑的房间，四肢都被绑上了链条。
他顺手将烟盒扔向垃圾桶，下一秒，烟盒在半空中时突然迅速紧缩炸成了碎片。
秦染瞳孔微缩，可以想象要是晚上一瞬，这个烟盒会在手上如何爆炸。
可放眼望去，周围连个人都没有。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秦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幸他有随身视频拍摄的习惯，刚才的疑惑应该能在秦柳苏醒后得到解答。
*
田南栀回到宿舍。
因为这次田南栀说话算话，出去做了什么都提前告知了室友们，对于田南栀身上的伤，她们没有太讶异。
她们只是意识到之前秦柳在跟她们打斗中，放水应该是放了一片大西洋，不然她们身上不会只留下了一些淤青和烫伤。
再看今夜田南栀身上的血痕，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痕迹还在，密密麻麻的伤口，可以想象秦柳的实力有多强。
陈依然还是忍不出问出了那个问题：“师父，你和秦老师以前认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
这真的是刀刀见血了，要不是田南栀拥有超强愈合力，恐怕一个人都走不回寝室。
田南栀翻找着要换的干净衣服，听到这句话，眼眸有一瞬的呆滞。
秦柳恨她是应该的。
秦染是秦柳的亲弟弟，也是火鸾小组的人。她今天亲眼见识到了被管理员折磨得不人不鬼的胡星燃，不敢相信剩下的组员都变成了什么样。
其实就连她都很想问问当初的熙，为什么会突然将战斗结束，那次秘密交谈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若是战斗继续，火鸾的成员应该会性命无虞才对，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思路越陷越深，田南栀默不作声合上柜子。
三个室友见田南栀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再追问，苏谣和叶三绮默默递给陈依然一个眼神，陈依然了然的点点头，做了个嘴边拉拉链的手势，示意她不会再问。
田南栀因为思考过深，一时愣在了柜门边。
她觉得熙不会是一个轻易会放弃的人，除非往前一步会是深渊才会及时悬崖勒马。
可若前方真是深渊，这一次她还会有其他选择吗？会不会重蹈覆辙，在与管理员密谈的最后她会和当初熙的选择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再走一遍这条路又是为了什么？
田南栀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猜想，管理员之所以没有损毁游司那份录像，也许不是因为他没有找到游司，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一个记录了她失败的录像，管理员不介意让她看见。
有关她过去的身份谜题已解，游戏升级，管理员就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给她——为什么当初熙会失败？
而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只有熙和管理员知道，她无法再通过其他的方式得到这部分信息。
现在她又失去了记忆，秘密的范围就缩小到了管理员一个人。
这个秘密只有管理员知道，她甚至可以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奸商的嘴脸，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等待与她会面。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管理员甚至不惜手动加快游戏进程。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两道数学题降临在教学楼的门口，其中一道竟然直接将学分标为30，掀起了学生们的激烈讨论。
大部分学生都觉得管理员疯了，先是10学分，再是20学分，现在又直接来了个30学分。
好像非要推动一批人参加毕业考试不可。
有人由刚开始看好戏的态度变为了满脸愁容：“该不会以后全都是这种模式了吧？一道普通高分题加一道超难高分题？”
以前两道题的最高分才是9分啊，现在居然是打底分数了。
“那可没准。”另一人抱臂叹息。
高分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它会越来越高，以前一道9分题他们都感觉难得要死，没想到学分再三突破他们的想象，将来没准还会来个60分一题定生死。
于是今夜几乎是抢课，没有人再敢围观高分题浪费时间了，趁着今夜还有一道9分题，全都连跑带颠的奔上了二楼。
生怕以后的题目会越来越难。
【今日降临课堂及习题：
7-3·简单的植树问题。（完成本课堂及习题后，你将获得的学分为：9）
任课老师：柳樱。
课堂将于八点开始，请选择这堂课的学生前往二楼的202房间。
提示：本次课后习题将采用合作战的方式答题。】
【8-1·过桥问题+逻辑思维的复合型题目。（完成本课堂及习题后，你将获得的学分为：30）
任课老师：肖时芮。
课堂将于8点开始，请选择这堂课的学生前往一楼的106房间。
提示：本次课后习题将采用个人战的方式答题。】
田南栀插着兜，目光凝在过桥问题的任课老师名字上。
这个名字她从录像里的熙口中听见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字，但音绝对没有错。
熙曾经说过肖时芮被关在了某个世界里，她进入找寻的时候也没有线索，难道后来她出来了？
然后呢？
肖时芮是火鸾小组的成员，连当初毫不知情的游司都被下令追杀，为什么这位还能继续在这里担任任课老师？
一种不好的猜想让田南栀皱起了眉。
她不是熙，对曾经同甘共苦的伙伴们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肖时芮被关进某个世界的时机和出来的时机都有些微妙，正好避开了那一次的行动，作为唯一一个现在还能活跃在她眼前的名字，田南栀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当然，这也许就是管理员的高明之处。
故意让她对肖时芮产生怀疑。
尤其是昨天管理员诱使过她差一点杀了08，不难猜想今日管理员也是故技重施，让她对曾经的组员肖时芮抱有怀疑的心理。
毕竟这太容易中计了，当初的火鸾小组死的死伤的伤，下场都没有太好，结果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仍旧正常生活的人，你会很容易将她带入叛徒的身份审视。
而一旦带入，信任两个字就会荡然无存。
田南栀嗤笑，感觉管理员都在算着她手里的学分，还差30学分就可以参加毕业考试了，那么就把这30学分一次性送到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那串写着[顺利毕业]的字体真的出自她手，她都要怀疑是不是中了管理员的套路。
田南栀正敛目想着，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晏嘉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服，做好了答题的准备。旁边的姜玲玲朝她微笑着点头问好。
昨天晏嘉和叶棠聊得投缘，今天就被叶棠拜托照顾一下来答题的表妹姜玲玲。
“怎么样，今晚要试试这个最高分吗？”晏嘉双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田南栀转头，看见三位室友的表情都是纠结。
要是10分、20分的题目，她们可能想都不想就冲了，可是今天又升级到了30分，等于就是前两道题加起来的难度，说不担心是假的。
二楼吵吵闹闹，大概是为了选择这一道低分题而大打出手，毕竟名额有限，没有人想被挤下来参加这道史上最难的题。
她们几个这周的学分早就超额完成了目标，哪怕现在回去躺一个礼拜都是可以的。
真奇怪，之前她们还想赶紧攒够学分参加考试，现在这剩下的30分就摆在面前，她们却犹豫了。
叶三绮太纠结了，干脆一咬牙：“那就走吧，难得只用做一道题就能参加考试了！”
即使无法离开这个游戏，往前走走也是好的。
陈依然若有所思看向叶三绮，难得这次是她先开口说前进的。
不可思议，那个爱哭的女孩真的长大了。
现在可以拿着武器并排走在她们的身边了。
叶三绮察觉陈依然的目光，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我干嘛？说错话了？”
“叶三绮……”陈依然一脸认真，“你成熟了。”
叶三绮满脑袋问号：“陈依然，你是不是有病？”
凝重的气氛被两人突然的斗嘴冲淡，苏谣无奈笑笑，再次充当和事佬把两边分开。
每到这时，田南栀总是会静静看着她们闹。
晏嘉和姜玲玲对视一眼，都快要佩服她们了：“行了行了，各位刷题大佬们，时间快要到了还是赶紧进教室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闹起来。
叶三绮听话刚收回手，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陈依然作死的抢走了她的眼镜，气得叶三绮拉着苏谣就去追。
果然叶三绮没了眼镜就跟解开了封印似的，满楼道都是她怒气冲冲的声音，配上今日穿着的橙黄色外套，活脱一只发怒的大橘。
陈依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感觉心情压抑得厉害，就想找点乐子。看见叶三绮撸胳膊挽袖子的样子，她就觉得可好玩儿了。
她摇晃着眼镜后退：“有本事你别叫苏谣，自己过来啊。”
叶三绮：“你别让我逮着！”
“啊呀，你赶紧把眼镜还给她吧。”苏谣像是个苦口婆心的大姐姐，一再劝陈依然不要调皮。
忽然，苏谣像是看见了什么，忙叫住陈依然：“别后退了，站住！”
陈依然一瞬超直感推涨，双脚快速移步到旁边，躲开了后面的人。
她差点就撞到了从拐角走出来的一个女生。
女生看见陈依然有一瞬间的愣神，眼底满是疑惑，几秒后才有了动作，默不作声走进教室。
陈依然因女生的表情也愣住，她感觉女生好像认识她，但是她没有任何印象。
这时候，叶三绮走过来一把从陈依然手中拿回了眼镜，正准备再抱怨几句，看见陈依然凝眉的样子就止住了话。
田南栀看出了陈依然脸色不对：“怎么了？”
“师父，那个女生咱们见过吗？”陈依然将田南栀拉到门边，偷偷摸摸指了一下圆脸女生。
不知道圆脸女生是不是听见了，眼眸一瞬扬起，毫不避讳地看来。
这次女生的眼神富有攻击性，但不是针对陈依然。
女生看的是田南栀。
田南栀认出了女生，她在录像里见过，她就是肖时芮。
那个曾经被困在某个世界里的，她的伙伴。
第148章课后习题·过桥（一）
铃声一响, 肖时芮插兜从前排的座位站起，来到讲台。
来答题的学生们这才发现她是这堂课的任课老师。
她戴着连帽衫，一副随意的态度环视几人, 刚开口就露出了轻蔑：“就你们几个参加啊。”
肖时芮还以为这种高分题会有很多学生参加的, 没想到数来数去就十二个。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以前那些学生看见高分题可是很兴奋的, 恨不得抢个头破血流。
田南栀感觉今天来了个熟人局，晏嘉、姜玲玲、顾念还有狂欢城见过面的大块头, 都坐在这里。
不熟悉的面孔只有四个, 一个女生和三个男生, 应该都是和叶棠一届的。
学生们遵守着课堂纪律一声不吭, 肖时芮也懒得自己唱独角戏, 转身在黑板上讲课。
在她讲课期间, 田南栀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肖时芮，看着她淡定且熟稔讲着课本上的知识。
肖时芮在黑板上画了一座桥和四个小人儿, 敲了敲黑板：“假如这四个人都要去往桥的对面, 天已经黑了下来，她们手里只有一把手电筒, 要求每次最多只需两个人通行, 且每次过桥都要按照最慢速度的人来计算时间……”
“已知女生X的过桥时间为1分钟，女生G需花费2分钟，女生S需花费的时间为5分钟, 女生H过桥的时间最慢需要10分钟。”
“那么请问, 她们要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过桥？”说到这里肖时芮故意顿了顿, 然后划重点又重复了一遍, “仔细想想，要如何用最短的时间？”
说完, 她就将手里的笔一扔，向着讲台旁边一倚观察着学生们的表情。
她给学生们抛出了一个问题，似乎是课堂测验。
大家急忙顺着这个思路思考，毕竟是30学分的题，没有人敢懈怠。
老师的压迫感又来了，在学生们思考期间，肖时芮慢悠悠在他们的座位旁边踱步，像是在挑选着第一个被叫起来的可怜虫。
忽然，大家看见肖时芮的脚步停在了田南栀的身边。
以往这个时候，一般学生总是下意识会低下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变透明，避开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只有田南栀，还在托着腮与老师对视，诠释了什么叫做学霸的自信。
众人都等着她的答案，却见她双眸一瞬跳跃起数字，眼眸陡然亮起锋利。
霎时间，大世界线完整且凌乱的呈现在眼前，教室、桌椅以及人体内脏都在呈草稿线条的形态出现。
这是田南栀自身所带的技能，无论她是熙还是田南栀，这份力量都是存在的。
田南栀上下扫了肖时芮两眼，双眸渐渐恢复黑白分明，托着腮的手也慢慢落回到桌面，蹙起眉头。
肖时芮盯她两秒，不动声色偏过头，继续走向讲台。
两人似乎在心照不宣的打着哑谜。
肖时芮应是没有要课堂提问的打算，回到讲台后就开始按照课本讲述下一道例题。
“今晚的课后习题时间会相对于以往的题目长一些，需要六个小时。”肖时芮转身擦拭黑板。
学生们本已做好了题难量大的心理准备，但当这句话说出来时，心脏还是猛然沉了一下。
黑板干净后，肖时芮又重新拿起笔。
她在黑板上画了个圆。
“这是这次课后题目的关键词……”说着，肖时芮似笑非笑拍了拍黑板，“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学生们摇头。
“不明白就开动脑子自己想。”肖时芮没打算再继续深入解释，把笔一扔：“好了，图形的提示就到这里。”
学生们：“……”
感觉肖时芮教学风格和秦柳有的一拼，反正都是她们该说的说了，学生们爱会不会。
紧接着，肖时芮两臂伏在讲台上：“这道30学分题目的文字关键词为[怪异]与[选择]，这就意味着你们进入到的答题区域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不是危险和可怕，肖时芮用的词语是[不可思议]，结合文字关键词之一的[怪异]，学生们对这道题目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究竟是怎样的一道题目，居然会用得上怪异一词？
安静持续到八点半。
肖时芮准时给学生们开启了跳转甬道，根据六个小时的答题时限，他们要在凌晨两点半之前提交答案。
肖时芮倚在门边，目送学生们陆续离开，她今夜一直戴着兜帽衫，刘海下的那双眼睛若有似无瞥向田南栀。
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但又抿住了唇。
田南栀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路过肖时芮时她突然停住脚步，认真盯着她的眼睛：“等我回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她盯着你的眼睛说话时，她口中的这句话就变得很有信服力。
肖时芮恍了恍神，偏过眼。
此刻她可以确认田南栀发现了她的秘密，也察觉到了那句她想要问出来的话，现在来给她一个答案。
是啊，谁也逃不过那一双眼睛的审视。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
肖时芮自嘲般地笑了笑，看着田南栀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口，转身坐回座位前排。
*
*
这次甬道的另一端又有大片的白光泻下，可以判断是个白天。
但这次却听不见室友们欣喜感叹的声音了，上一道题的阳光成为了造就梦魇的条件，现在再看这片刺眼的阳光，几人的心情都不轻松。
总觉得在这片热烈的阳光下，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跨出甬道的瞬间，清新的空气和凉爽的风，是田南栀对这个答题区域的第一印象。
眼前是片荒野，脚下的绿色打起了浪，一片生机勃勃。
这种向往好像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敬畏自然又热爱自然，看着这些不染一丝人迹的草地，你真的有种想要打滚的冲动。
也真的有人抑制不住这种冲动。
两个比她们高一届的男生顺势就躺在了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好不惬意。
如果不是要答题，这里真是游玩的最佳地点。
“好舒服啊。”李天阁笑嘻嘻招呼她们，“来，试着来感受一下嘛，这可是限定款的答题区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以前他们去往的都是各种奇奇怪怪、黑暗恐怖的世界，难得遇见这片自然美景，就像男生说的，是不可多得的限定款。
四个女生没有应和他的邀请，围在一起表情凝重。
晏嘉望了一眼已经关闭的跳转甬道：“怎么回事，竟然少了一半的人。”
他们十二个人先后走进了这条相同的甬道，可是走出来时，就只剩下了她们六个人。
田南栀、苏谣、晏嘉、顾念，还有两个高一届的男生李天阁和莫胥。
陈依然和叶三绮不见了。
田南栀看着戒指上的因果线，发现和时间接力题目的最初一样，叶三绮和陈依然应该是去往了和她们完全不同的维度。
是题目设置还是出了差错？
如果是出了差错，应该不会正好将他们十二个人两两分开，所以田南栀还是更倾向于是题目设置问题。
可是将他们故意分开，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顾念开口打断了田南栀的思绪，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前方：“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个村落。”
不远处，一颗高耸的大槐树顶天立地，仿佛是那个村落的指示标记，沿着那棵树往后看，就能看见一片红砖绿瓦的房屋村落。
答题区域不会离跳转甬道很远，那片村庄应该就是她们需要作答的地点。
苏谣不由打了个抖，上一次被割喉的体验感还未散去，她感觉自己都得了村庄的PTSD了。
田南栀拉过光屏，看着题目的显示不由挑了下眉。
跟上次一样，这次题目又没有直接给出，但比之前稍好的是，界面给出了一句红色真实。
【前往光明村。】
这次好像故意隐藏线索的解密游戏，学生们跟随指示到达一个地点才有相应的信息浮现。
李天阁摩拳擦掌笑了笑：“有点意思啊。”
晏嘉：“看来就是前面那个村庄了，我们走吧。”
几人没再耽误，开始向着村庄方向移动。
苏谣感觉手被一份温暖覆盖，垂眸望去，田南栀不动声色拉住了她的手。
从这个角度，苏谣看不出田南栀有任何表情，但从掌心传达过来的温暖却令人安心。
田南栀无声的在对她说一句话，我在。
苏谣笑笑，抽出手顺势搭在了田南栀的肩膀：“她俩不在这边，看来咱俩要相依为命了。”
“什么情况？”晏嘉接话道，“你俩相依为命，不准备和我们当好朋友了？”
晏嘉搂住顾念，佯装着要跟她们划清界限。
苏谣和田南栀笑着安慰，晏嘉性子像陈依然，用哄陈依然的方式哄她一哄一个准儿。
晏嘉本来也是开玩笑，转移话题道：“你说她们两个在那个维度不会还老拌嘴吧？”
苏谣：“我看没准，这俩人一个爱逗一个爱闹，热闹着呢。”
几人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个话题，30学分的高分题让她们的神经随时都是绷紧的，闲聊缓和一下气氛后还得直面现实。
晏嘉扛着机枪走在田南栀身边，个人习惯问题，她一进答题区域就会先拿出武器，不然真正开战的时候容易浪费最关键的几秒钟。
她抱起手臂：“我们分成了两个维度，那两边的题目都是一样吗？”
田南栀：“不知道。”
她暂时还探查不到那边的情况，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靠近大槐树，几人才看清盘根错节的树根与遮天蔽日的叶片，他们在抬头仰望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是只自然界渺小的虫子。
树下修建了一套石桌和石凳，桌面上刻着一副象棋棋盘，平日里这里应该会是村民们休闲玩乐的地方。
村庄与槐树存在一定坡度，几人站在这里，可以看见一大片鳞次栉比的房屋，而且一眼望不到头。
冒着烟的拖拉机从村中穿过，墙壁上的图画颇有年代感，比之前影子世界里的村庄要热闹繁华得多。
几人的穿着打扮这个年代格格不入，引起了好多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他们排坐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些外来客。
虽然没有恶意，但这一刻，你会觉得从他们面前走过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时候，去叫人的村民带来了一些拿着铁锹斧头的男人。
为首的更是膀大腰圆，肩上扛着锄头。
要是他们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么一锄头打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天阁刚准备开口解释，突然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坐在路边的村民们全都一哄而散。
“枪！那个人手里拿着枪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晏嘉的身上。
晏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些年老的村民们全都手挽着手排成了一排，堵住了进村的路。
这些动作很熟练，感觉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只有为首的男人没有动，只是将肩上锄头横在了胸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站在后面的一个穿花衣的老太太急忙招呼他：“二柱子，回来！这里交给我们！你到后面去！”
男人没有动，还在质问着晏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拿枪来我们村庄干什么的？！”
晏嘉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个局面，马上将肩头的机枪卸下扔到了地上，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讪笑：“别紧张，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来答题的学生。”
一听这熟悉流利的普通话，男人就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仔细想了想晏嘉这句话的内容，一拍大腿：“你说你们是来答题的学生？！”
几人齐整地点点头。
“哎呀妈呀，可真是吓得我这一脑袋汗。”男人将锄头落在地上，向后一招呼，“放心吧自己人，是来答题的学生！”
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耳朵不好，二柱子跟他们解释了好几句，他们才听明白让开了路。
老人们脸上一瞬对学生们绽放了笑容，颤颤巍巍地转身走到路边又坐下。
二柱子抱歉的笑笑，招呼他们进村：“不好意思啊，村里人就怕这大黑家伙儿，误会你们了啊。”
晏嘉忙摆手说没事，捡起枪收回光屏。
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会与他们所生活的世界这么相近，还以为开局就会是鬼怪恶魔之类的东西，把枪拿出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晏嘉走在村庄路上，有种别样的熟悉感。她姥姥家就住在这种红砖头砌起来的房子里，小时候她总爱在围起来的大院子里跑来跑去。
二柱子将锄头随意放在哪户人家的门口，带他们去村委会。
住在农村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村委会是打眼就能看见的位置，那里飘着旗帜，高高的挂着大喇叭，有点事情就会从大喇叭通知到各家各户。
“我还以为这事儿就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还真有人过来答什么什么题的。”二柱子笑着挠了挠头，“谁能想到我太爷辈答应的事儿，今天还就真应验了。”
闻言，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太爷辈？”
这不得好几十年了？
他们刚想到这里，二柱子就接过话：“具体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了，反正老早我们就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从那时候到现在……好像得有个一百年了。”
那时候连他都还没出生呢，这事儿就跟祖上传下来的任务似的，是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
田南栀皱了皱眉，一百年的岁月变迁，也不知道当初那些见过构建题目的老师的人还在不在。
“就是前面那个地方了。”二柱子指着前方敞开的门。
几人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马甲背着背包的男人摇头摆手地疾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戴眼镜年纪稍长，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应该是有事要求那个马甲男，两人陪着笑一再说着好话：“刘记者你先别急啊，这件事我们真的是找不到别人了，您就帮帮忙吧。”
“哎呀不行！”刘记者的态度很坚决，“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要早知道你们找我是这件事我连来都不会来的！”
“刘记者，这是交给村里的任务，十里八村儿就你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大记者……”村主任彭树直接上手拉住刘记者的背包，“您就帮帮忙吧，您放心，费用一点都不会少你的。”
刘记者挣扎了一下，试图抢过背包：“彭主任，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最多能做到把我这个录像的家伙借给你们用，进村拍摄那事儿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啊呀刘记者，你……”
彭树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堆人站在门口，马上松开了刘记者的背包，尴尬笑笑，“咋的了二柱子，咋带来这么多人？”
二柱子看好戏入迷，听到喊他这才回神：“彭主任，我们终于等到来答题的学生了，他们几个都是！”
彭树扶了下鼻梁上架着一副裂了纹的圆眼镜：“来答题的？”
“可不是嘛，就是来答题的。”
“那快请进快请进……”彭树转身招呼学生们进屋，“那个刘记者，您也一起进来吧，好说好商量嘛。”
田南栀从刘记者身边路过，看见他脸色难看，五官全都纠结在了一起。
片刻，刘记者长叹一声，将肩上的背包提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们进屋。
村里的会议室摆放着长桌子，平日里显得可空了，进入这么多学生一下子就变得满满当当的。
“那张纸我记得是在……”彭树扶着眼镜回忆，几秒后，他打开身后密密麻麻的档案柜翻找。
过去一百年了，村委会年年选举换人的时候都会交代这件事，说什么也要把那张纸留好，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其他地方的学生过来答题。
“我寻思你们应该是大城市的人吧？”留着三七分头发的年轻小伙给他们端水，眼神流露出了欣赏，“这身上的衣服就和我们不一样。”
二柱子揣着手蹲在门口，笑道：“那可不，那姑娘手里还有枪呢，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可神奇了。”
这些人看不见他们手边的光屏，只能看见晏嘉的重型机枪瞬间消失，都还以为是在变戏法儿。
刘记者站在门口有点坐立难安：“彭主任，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彭树一听，猫腰翻找东西的身体马上转了过来：“那可不行啊刘记者，你要走了我们找谁去？！”
他给年轻小伙使了个眼色，小伙马上心领神会的拉住刘记者：“傻站在这儿干嘛啊刘记者，快坐快坐。”
刘记者抵挡不住年轻小伙的力气和热情，被按到了板凳上。
“反正话我就撂这儿了。”刘记者将背包往桌上一放，“东西可以借你们，那破村子谁爱进谁进！”
彭树回头看他一眼，叹气着继续翻找。
知道那张纸珍贵，他们就特意放进了一个档案袋里封存，结果随着村委会的来回搬迁装修，那东西就不知道塞到哪里了。
刘记者低垂着头，两手紧张的交叉在一起，就差将我很害怕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安静间，田南栀开口询问：“什么村子？”
她十分好奇刘记者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闻言，刘记者摆摆手：“你们还是少打听。”
众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被吊起来的，刘记者三缄其口的样子更加想让他们知道真相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学生们前面的水杯都要见底了，彭树扶着腰起身，抽出了一份档案袋：“找到了找到了！累得我这腰都疼了。”
离得最近的莫胥接过打开，倒出了里面的一张纸条。
纸条老旧泛黄，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红星村。
彭树累得刚坐下，一看见这三个字就腾地跳了起来，这张纸条从祖辈就开始封存，他也是现在才看见了纸条的内容。
他扶了下眼镜：“神了……一百年前的人，竟然知道那个村庄改名变成红星村了？”
众人正因这句话而觑目，砰地一声，座椅倒地的声音尤为响亮。
几人转头，刘记者脸色煞白后退了几步：“见鬼了，真的是见鬼了。”
年轻小伙也收敛了笑容，面色变成沉重。
房间的氛围因这张纸条的出现而陷入死寂。
很诡异的安静。
“鬼村，果然就是鬼村……”刘记者看向彭树，“彭主任，我就跟你说沾上那个村子邪门的很吧，你看这张纸。”
彭树实在没有话来反驳了，失了魂儿似的坐回板凳。
大家都看出来当地人对这事儿缄默，田南栀率先打破安静，毕竟他们还有个答题的时限，不能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
“红星村到底怎么了？”她蹙起眉头，“也许我们可以解决。”
“拉倒吧。”蹲在门口的二柱子哼笑一声，“你们只是一帮学生，又不是神儿又不是仙儿的，解决什么啊。”
晏嘉也急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一向沉默的莫胥开了口：“还用问，肯定是那村子闹鬼啊。”
只有怪力乱神之说才会让他们避犹不及。
“要是普通的闹鬼倒还好了……”年轻小伙一屁股坐下，“我听说红星村那地儿就跟地府似的，靠近都能感觉到阴气。”
“我们光明村就跟那儿隔了个山涧，时不时就会有点稀奇事儿发生，弄得我都不想在这地儿呆了，成天提心吊胆的。”
年轻小伙低头玩着手，说得很有真情实感了。现在他半夜都不敢上厕所呢，就怕那边村里飘来什么东西再把他给抓走。
苏谣追问：“那个村子很可怕吗？它以前发生过什么？”
“屠杀……”
这时候彭树应该缓过劲儿了，叹着气堪堪开口，“以前去过一群土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那个村里就全没了。”
百年前的事情，现在再问村里那些曾经目睹过那一幕的老人，都还在瑟瑟发抖。
据村里的老人说，那个时候他们的父母都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大半夜的就看见对面村子突然就烧起来了。
大火连成了一片，将黑夜照得都红彤彤的。
村子几百人，除了从桥那头送过来的几个孩子，剩下好像都没了。
联通两个村子的那道桥也不知道被谁砍断了，从那以后，光明村就和那边断了联系。
“那可是横死啊！”年轻小伙一下子站起身来，激动道，“村里溺死个人都得请半仙儿看看呢，那么多些惨死的人，来个得道高僧恐怕都镇不住！”
见他情绪有些失控，彭树给他使个眼色：“小王，去，你帮我去院里修修车链子去，回来开会的时候我还要骑呢。”
年轻小伙明白是在轰他，嗯嗯啊啊的提着一盒子工具走出门去。
“你们别听小王瞎说，没那么邪乎……”彭树目送他出去，叹了口气，“那个村子啊，以前叫做永宁村，听说是曾经的一个秀才起的，取意永远平安安宁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遭受了那么一场横祸。”
那时候的血腥岁月，他还没有出生在世上，靠着老人们的代代传说，后辈才得知山涧的那边曾经发生过那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光是听着就觉得胆战心惊，更不用说亲身经历。
后来很久之后，重新规划这片村落时，他们现在这个村子改为了光明村，那边一直未能得知后续的村落也改了名字，叫红星。
至于红星村的现况如何，无人知晓。
这一百年内都没有人敢靠近，说是阴气重得很。
彭树看着历代村长保存的纸条，严肃问道：“你们几个是真打算去要去那儿看看？”
众人点头。李天阁倚着桌子：“纸条都给我们指向那个村子了，可不是得去一趟嘛。”
彭树摆摆手：“去也只能隔着条山涧看看，那座桥断了，过不去的。”
“之后就没有再修建桥吗？”
彭树刚要回答，就被二柱子接过话：“建？我们躲还躲不急呢……要不是当初有了修建桥的念头，恐怕我们还发现不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二柱子的表情怪异，就跟梦魇住了一样。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彭树：“主任，当初那张照片村里是不是还保存着呢？你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估计彭树没想到二柱子会提这事，愣了一下，平和的神态因这句话而变得凝重。
他知道不该这么宣传封建迷信，但这事儿太邪乎了，每次提到这儿他都哑口无言，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彭树再三询问：“你们确定要看啊？”
学生们全都认真点头。
彭树没再劝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黑盒子。
按道理说这张照片是不应该再见人的，但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也想知道这些外来的学生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处理。
他两手正准备用劲，突然恐惧心作祟还是直接往桌子上一放：“你们还是自己打开吧。”
话音刚落，彭树就顺势往后走了几步，二柱子和发呆的刘记者也急忙退到门边。
好像这里面装着定时炸弹似的。
三人恐惧的神情弄得李天阁也不太敢打开，往旁边田南栀的手里一塞：“要不你来？”
田南栀无语，掰开了盒子。
盒子里掉落出了一张旧照片。
是当初建桥时的开工照片，村领导和请来的工程队背靠着山涧合了张影，里面的人都笑得很官方。
他们应该是听说了那边村庄里的事情，旁边还摆着一个大大的香炉，里面插着许多香。
打眼看去就是张很有年代感的普通照片。
李天阁自嘲了一声大惊小怪，拿起照片：“这不就是个……”
话刚说到这里，他眼眸陡然紧缩，手里的照片仿佛烫手山芋，一下子扔到了桌上。
房间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这张照片打眼看去，的确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你要是拿近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背后山涧的另一边，也就是红星村所在的位置，有一排密密麻麻奇奇怪怪的树。
而当你仔细盯着这些树时，你还能清晰辨认出它们的五官。
看见他们在朝着镜头诡异的笑。
其实那些根本不是树，而是一群鬼魂。
这是一张拍摄了几百只鬼魂的灵异照片。
第149章课后习题·过桥（二）
“当初我就说要把这张照片烧了, 可是村东头的老庄死活不干。”
彭树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说是我要是烧了这张照片，他就马上撞墙去死, 没办法, 我就只能先存着。”
田南栀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他为什么要阻止？”
一般人看见这种灵异照片, 放火烧了应该才是第一反应。
彭树：“那不清楚, 我只知道老庄的太爷以前就是红星村的，就是在那夜焚烧村子之前逃出来的几个孩子的其中一个。”
“那时候他太爷爷还是个孩子呢, 听说站在山涧边哀嚎了好久, 要不是有人拉着他, 他当年可能就陪着那个村子一起死了, 也就没了后面的老庄了。”
说到这里, 彭树不由感叹, 敲了敲桌子：“真是造孽啊，都怪那帮该死的土匪。”
当初他看见几百只鬼魂出现在照片上固然心惊, 但一想到这些人都是当年横死的村民, 就又觉得怪可怜的。
如果能静下心仔细辨认，还能看出来那些鬼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怎么着, 这照片你们想怎么解决？”二柱子抱着臂, “我都怀疑村里那些怪事儿是被这张照片招来的，依我看不行就烧了吧，管他老庄是死是活呢。”
彭树扶了下眼镜, 语气明显硬了：“说什么呢, 这事儿要只是老庄还就好办了, 村东头的老朱、老王和老赵, 后来都跟我说过这事儿，让我千万不要烧。”
“那几个不都是红星村的那些人嘛？”二柱子不乐意了, “主任，你可是我们光明村的主任，听那几个人的意见你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是不是？”
二柱子脾气急气性大，说着就要去找那些人理论理论，光明村当初就是见这几个孩子可怜收养了他们，没见过这么恩将仇报的。
彭树赶忙拉住劝解。
学生们不想再浪费时间，大致了解到过去的信息就没有再耽误，纷纷起身准备去这个阴气十足的红星村瞧瞧看。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刘记者叫住了他们，还特意将房间的门关上了，口吻也多了几分苦口婆心。
“那个村子真的不能去啊，连边儿都最好不要沾。”
“不就是一张灵异照片嘛。”晏嘉不以为意的笑笑，“我们还是很厉害的。”
心说他们在答题过程中见过的鬼魂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
“你们这些孩子啊……”刘记者像是被气着了，加堵到失语。
缓了片刻后，他突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几步走到桌前拿起背包：“行吧，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给你们看样东西。”
说着，他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盒录像带，讳莫如深地叮嘱他们。
“这东西只有我一个人看过，你们要是决定非要蹚这趟浑水，就先看看这个。”
彭树拿来了村里的录像机。
二柱子和外面修车的小王也被刘记者的这几句话吸引，等着看这里面到底录了些什么。
刘记者把窗帘拉上。
房间隔绝了阳光，一下子就变得阴冷起来。
刘记者闭眼做着心理准备。
他不确定能不能将这个录像再给其他人看，反正当初他无意间翻看的时候连续好几天都在做噩梦。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这件事的恐怖性告诉他们。
“村里那个叫做于亮的小男孩你们还记得吗？”刘记者堪堪抬眼。
当地的三人点点头，神童于亮，在他们光明村可是出了名的。
于亮父母去世的早，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人是又勤快又能干。
可惜一次意外去世了。
二柱子想起来了：“我记得那次就是你去采访于亮的时候吧，你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跑向卫生院……不是说是意外嘛，咋的，不是这回事啊？”
刘记者认真摇了摇头，打开了录像。
学生们有种看老电影的感觉，画面上滋滋啦啦的全都跳跃着雪花。
因为是第一视角，画面正对着当时还是十二岁的于亮，你可以看见他的眼睛是正对着画面的。
黑白的像素，广角的房间，不算清晰的人影，于亮光是坐在那里，都会让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刘记者：“那你有什么梦想呢？以后想做什么？”
于亮的瞳孔稍微移到了旁边一瞬，就又再度看向画面。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紧张：“我、我以后想开飞机，可以自由自在在蓝天上飞翔。”
说完这句话，于亮唇角勾起了笑，是小孩子憧憬梦想的那种笑容。
滋滋啦啦——
画面一瞬混乱到不行，雪花几乎占据了整幅图面。
于亮的身体在割裂，上半部分的身体在这个角度，下半部分的腿脚就移到了旁边。
紧接着，上半部分就突然陷入完全的雪花。
只剩两条腿。
看到这里，众人脊背都觉得凉凉的。
他们不知道这种老设备的画面是不是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是这种第一视角太有代入感了。
就像是一个正对着你，跟你说话的人，突然身体就只剩下了一半。
“于——亮——你——”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大家听见了刘记者卡了壳的声音。
录像中，于亮的双脚突然活动起来，绕过板凳暂时离开了画面。
下一秒，画面重新恢复。
效果不好的雪花虽然还在，但已经算是清晰了。
那时候的刘记者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突然闯进了拍摄的视野中，木头似的站在沙发旁边。
于亮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森，不再是那种孩童的笑，而是更为诡异的。
于亮站在厨房的门口，正好是录像画面的边缘，只能看见他一半的身体。
画面暂时安静。
录像里，刘记者在与于亮对峙着。
刘记者：“你、你突然拿刀干什么？”
田南栀注意到刘记者有一个身体后仰的动作，在人类感觉前方遇到危险时，他会不自觉向后靠。
于亮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语言，这个声音让人听得非常烦躁。
旋即他突然尖叫了一声，举起菜刀就砍向自己的头。
一刀又一刀就跟得了癔症似的。
录像是黑白的，你能看见他半个身体都是黑色的，还有很多血飚在了墙上。
刘记者吓死了，一步都不敢上前，只能等着于亮流血过多虚弱脱力，才抱着他冲出了门。
于亮砍了自己整整一分钟。
两个人虽然走了，但录像却还在进行着。
摄像头在对着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拍摄，这个角度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大部分人都开始下意识避开这个画面，他们不知道这种第一视角在接下来还会不会拍摄到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
田南栀搬着板凳往前移了一些，面色凝重。
她好像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就在于亮刚才站的位置，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刘记者提醒她：“你还是往后挪挪吧，我怕接下来的画面吓着你。”
田南栀没有听，紧盯着那个人影不动。
大约过了几十秒，那个模糊的影子从厨房门口飘来，一寸一寸绕过沙发板凳。
鬼魂在靠近这个录像带。
察觉到了它的意图后，众人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连之前说着没事的晏嘉也脸色煞白的退后了几步。
避开恐怖的东西，是人类的条件反射。
像田南栀这种恨不得将身子探进录像机里的人才是奇怪的。
突然，黑影猛地蹲下身，将整张脸凑近镜头。
那是一张恐怖至极的脸。
无法用语言形容，好像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认知，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你在与祂对视的瞬间会血液凝滞，产生突然掉落在地狱的巨大恐惧。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人们就跟被木头一样被定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张脸消失。
录像又回到了拍摄屋子的角度。
在刘记者急匆匆再从外面赶回来取摄像机的时候，这段时间就没有再拍摄到什么。
刘记者关闭录像机，彭树和小王赶紧将窗帘拉开。
有光的进入，大家才恢复了呼吸，不然就要窒息了。
二柱子吓得呆愣在原地：“那、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家知道是鬼，但不敢说是鬼。
总觉得跟这个录像带相比，再恐怖的鬼片都是小儿科了。
人类没见过神，同样也没有亲眼见过鬼，他们拍摄出来的东西都是在人类可接受的恐怖范围。
而真正的鬼脸可是让人承受不住的。
就连田南栀盯了两秒也匆匆移开目光。
后面的人基本上都没敢看，全捂住了眼睛。
“于亮在采访之前，就是从山涧边回来的，你们应该在录像开头听见他说了吧。”刘记者拿出录像带。
田南栀回忆录像最开始的时候，于亮确实这么提过，并且还曾经提了一嘴。
——我感觉有东西在跟着我。
他隐晦的用了[东西]这个词，好像注意到跟着他的并不是人。
刘记者缓了缓，将录像带放回背包，严肃看向彭树：“你也看见了，你让我拍摄红星村这个事，我真的办不了，我劝你们也不要碰那边的东西，还是保命要紧。”
这也就是刘记者一直不愿意干的原因，谁想豁出命去就为了拍那么一个视频？
彭树也很为难：“我也说过红星村这个情况，可是都不信啊，说是我们在宣扬封建迷信……那片村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得搞清楚吧。”
苏谣敏锐捕捉了这位主任语言的矛盾：“不是说两个村之间没有桥嘛，还能过去？”
彭树：“往远处走走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吧，有个稍微窄一些的地方，大概两米的距离，拴上绳子的话能跳过去。”
刘记者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收拾收拾就想走：“录像我给你们看了，你们这些学生要是非要去看看我也拦不住，反正派给我的这活儿我是不会答应的。”
彭树又拉住他：“刘记者你就再想想办法嘛，不行你把摄像机留下也行啊。”
田南栀顺势接过他的话：“摄像机留下，我们去拍吧。”
红星村再恐怖，老师留下的指示文字是在那边，总得去看看。
其他几人多想说不想去，但被老师留下的那张纸推着，也得硬着头皮往前。
一瞧这些外来的学生真是不怕死，刘记者冷笑一声，将肩上的包递给田南栀：“行，你们去吧，那我也轻省了。”
刘记者留下来教给他们摄像机的使用方法。
趁着天还亮着，彭树希望他们能早点出发，争取天黑前回来。
路上，苏谣有意和田南栀放慢脚步，掏出那张代代保存的题目纸条。
“南栀，你看这里。”苏谣细心，经常能发现一些别人容易忽略的地方。
她指着背面的一串文字：“你看，像不像依然教给我们的特殊文字？”
这种文字外观上是歪歪扭扭的，加上纸张的这个位置受到了轻微的磨损，就跟印在纸上的一串花纹似的。
纸张中间写着肉眼可见的[红星村]三个大字，不会有人留意到这串文字。
田南栀对照花纹在心里默写了一遍，瞳孔微缩。
她抬眸，看见苏谣认真地点了下头。
——好想你们啊。
陈依然在纸条上留下了这句话。
田南栀眼眸微动：“她们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百年前？
苏谣：“应该是。”
她们虽然是同时进入的跳转甬道，但是一半的人来到了现在，一半的人去往了一百年前的过去。
他们会见证当年的屠村惨案。
可是这就牵扯到了一个问题，陈依然怎么会知道一百年后的她们会看见这句话？还是仅仅只是随意写下的？
题目这么设置是让那些人阻止惨案的发生吗？
可若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现在听见的还是当年屠村的噩耗？
难道失败了？
正想着，就听见走在前面的晏嘉开口：“那边就是山涧吗？”
他们来到了村庄的最边界，繁荣热闹的一瞬退却，连搭建在这里的老屋子都是破败不堪的。
没有人敢靠近山涧居住，于是光明村的村落整体都往山涧相反的方向挪了一些，这边全都荒了。
临近山涧的位置还砌了一道长墙，上面贴着各种符咒，还有画的符阵。
跟那半边文明进步的村落是完全割裂的。
“老师是在一百年前给我们建立的题目？”李天阁回想当时村主任说的话，也觉得怪怪的，“一百年前的人……怎么知道后来这村庄改名字的事？”
听彭主任说，永宁村改成红星村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晏嘉插着兜：“可能是通过了某种方法瞬间回到了过去，然后那张纸条按照正常的年月度过，才来到了我们的手里。”
参加过时间接力赛的她，亲眼见到过那面摆在寿衣店回到过去的镜子。
老师穿越这个行为可能只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但是在那边留下的东西要经过很久之后才能来到这个时刻。
李天阁眼里写满赞叹：“有道理，应该就是这样，不然这事儿也太怪了。”
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老师先来到现在这个时空，得知了那个村子名叫红星村，然后通过某种方法回到了过去，留下了那张纸条。
纸条兜兜转转，变黄了变旧了，才来到他们的手中。
几人动作利落的翻过贴满符咒的围墙。
连一向体力差的顾念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跳起来抓着围墙上方就能轻松翻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每个人都在悄悄的变强。
前方是一道又宽又深的山涧，枯水期的溪流很细很小，周围错列着凸起的大石，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非死既残。
晏嘉站在边缘向下面张望了一眼都有些胆寒。
众人按照村主任所指的路继续向远处走。
李天阁听着这山涧传来的风嚎，搓了搓手臂：“这地儿是挺邪乎的哈。”
连吹过的风都像是在哭。
远处悬着的断裂木桥经过风雨侵袭摇摇欲坠，那边的土地在阳光下好像也没有染上温度，反而盯久了会觉得脊背发凉。
“欸，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绕过了小半个弯，晏嘉又往下探头看了一眼。
几块大石头之间斜靠着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圆形尖顶，看上去应该是金属材质。
田南栀眯了眯眼，发现那东西是圆滚滚的大肚子形状，里面有很多没见过的仪表盘，大概使用的材料高级，表面看不出一点锈损。
苏谣：“这是这个年代能有的东西吗？”看起来未免太先进了。
他们手里的高级摄像机还是很老的那种款式。
这件金属大器跟这个年代的古朴感觉格格不入，更像是外星人驾驶的飞船。
“你们说，当年红星村是真的遭了土匪了嘛？”李天阁倒是有另一个猜想，“该不会真是外星人入侵吧？”
几人里只有莫胥搭了话：“不好说。”
外星人入侵地球杀害红星村的人虽然听起来挺荒谬，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们的脚程很快，二十分钟的时间缩减了一半就跳过了山涧最窄的位置，来到了一片葱郁的密林。
枝桠层层叠叠，站在其中甚至都无法抬头看见太阳。
山林间的潮气很大，这就造就了更加阴冷的氛围。
李天阁将背包放在地上，就地忙活起来，将摄像机扛在了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田南栀回头：“录到什么了吗？”
李天阁听得心一咯噔：“妹妹，你还想让我录到啥啊，怪渗人的。”
从录像机开启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再看过镜头，实在是没有勇气。
刘记者提供的那个录像超过了他的恐怖阈值，尽管没有看到最后最恐怖的那张脸，但他心脏从那时候开始就剧烈打着鼓。
现在晏嘉说了一句话，直接又猛然揪了下他的心脏。
晏嘉：“这个地方我们好像走过了。”
她上手摸了摸，刚才她折下一根树枝的时候不小心撕破了些树皮，这个部位就留下了裸露的部分。
距离晏嘉折下树枝到现在，没有十分钟也有五分钟，现在却又看见了这块痕迹。
鬼打墙吗？李天阁下意识瞟了眼肩上的摄像机，默默咽了下口水。
直觉告诉他，视频里面应该能录到些什么。
但好可怕，他不想看。
就在这时，田南栀开口要过来摄像机，李天阁开心得嘴角都扬了起来。
嘴上嘱咐着田南栀小心，实际立刻转头跑得老远。
田南栀敛目倒回去看录像。
旁边几个人想看又害怕看，视线在小小的屏幕上飘来飘去。
画面从李天阁架起机器开始，他向上拍摄了几秒钟这片密林的高耸，紧接着，画面回到前方的刹那，那种电磁波的干扰情况又出现了。
李天阁拍摄着走在前面的他们。
录像的上半部分被雪花覆盖后，画面中行走的他们就都没有了脑袋。
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地方。
前方五个人，竟然出现了十双脚。
而且一一对应，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只鬼怪跟随。
鬼怪在干扰着他们前行的判断，不停地带着他们在这里绕圈子，阻止他们进村。
田南栀又将摄像机调回录像模式，对准脚下。
此时此刻，在她脚边就多了一双老旧的女式布鞋。
她的旁边站着一只女鬼。
第150章课后习题·过桥（三）
呀呀——
突然林子里惊飞起许多鸟群。
田南栀一直凝重盯着摄像机的样子, 看得几人心里毛毛的。他们猜到应该是真的拍到了灵异视频，但是不敢张口问。
突然，田南栀举着摄像机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停下来, 紧接着又向旁边跨了几步, 又停下来。
在旁观者的眼中, 田南栀就跟被视频精神污染发癔症似的。
除了三个女生，李天阁和莫胥都默默后退了几步。
田南栀仔细看着摄像头里的画面：“走吧。”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然后就盯着摄像头继续向前走, 面无表情, 无法推测出她是在想些什么。
信她的三个女生想也不想就跟随她的脚步。
李天阁和莫胥有些犹豫, 于亮死前的录像带就如埋在他们心里的一颗雷, 一想起来就会在心中轰然炸开。
总觉得田南栀现在的表现怪怪的, 该不会也被邪灵附体了吧。
田南栀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他们两个掉队了，但没有理睬, 毕竟这道题是个人战, 她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两个陌生男生的死活。
摄像头的画面在急速抖动。
旁边的女鬼似乎识破了田南栀利用摄像机走出这片林子的意图。
之前他们闷头走的时候，跟在他们身边的鬼魂挡住了他们通行的路, 这种恐惧会无意识干扰到几人的判断, 他们就因为一个方向的调转而返回到原来的路。
现在田南栀拿着摄像机捕捉鬼魂的动作，就可以知道它们故意挡住的正确方向。
越往正确的方向走，画面就会抖动得越厉害。
刚开始还能看见双脚的摄像画面现在全部都被雪花覆盖。
突然, 雪花散去画面重拾清晰。
一眨眼的功夫, 田南栀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只鬼魂就出现在了摄像里。
是个毛头小子, 应该保持了死亡时的状态，下半身都没了血淋淋的, 躺在田南栀脚边诡异的笑着。
田南栀无视了他，抬脚跨过。
跟之前录像机里的鬼脸相比，这只鬼都算得上是……可爱？
大约花了十分钟，四个女生最先走出了这片林子。
她们看见了目的地红星村，一片诡异的烧焦村落。
这个位置应该是村子的后面，有一处坍塌的低矮围墙，里面杂草遍布，空气中隐约还带着烧焦的气息。
村庄死去了，没有一丝活力。
晏嘉跨过围墙最先过去，发现脚下的地面和墙外土地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里就像是被血染黑了。
村庄很大，和光明村有得一拼，她们站在一条小道位置都看不见那边房屋的尽头。
来这之前，田南栀还以为这个村庄所处的位置会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结果发现村庄与一片荒野是相连的。
红星村和光明村应该是修建在了两座相邻的山头上，中间修建了一条木桥互通往来，那片荒野才是上山来到红星村的主路。
田南栀觉得这里就像一个中式恐怖的实景游戏，焚烧过后的房屋保持着死时的状态，需要靠着手里的摄像机才能看见隐藏的鬼魂。
苏谣、晏嘉和顾念很有默契的分头行动，进入了相邻的几间破损房屋搜寻线索。
田南栀重新观察拍摄的画面，注意到身边跟着的几只鬼魂不见了，视野中是难得的清晰。
百年前的老房子普遍都只有一层，家家户户的陈设也都差不多，堆砌的土炕旁边摆着一张桌子和几个柜子。
家家户户不管男女老少全都睡在这片土炕上。
现在经过了岁月，她们只能看见一片零碎的人骨。
她们是百年后开启这里的第一人，这里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真实还原了当年的屠杀。
尽管四人做好了心里的准备，但还是被这里骨头的数量都惊到了。
“感觉没有什么线索。”晏嘉移开烧毁的木桩，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场大火过后，什么都剩不下了。”
火，是毁掉一切的最好方式，它会将一个物品破碎成难以复原的状态。
苏谣：“仔细找找吧，老师留下的字都指向这里了。”
苏谣刚说完，就听见顾念喊道：“你们快看这里。”
顾念的幸运体质好像发挥了作用，这么隐蔽的一个地窖门都被她发现了。
吱呀一声——
田南栀大力拉开了这扇门，霎时间，闷了许久的味道从下方直冲鼻腔。
几人捂着鼻子挥了好久都散不去这个味道。
尸臭味、腐烂的菜味、潮湿的泥土味道混合起来，堪比生化武器。
苏谣心有余悸捏住鼻子：“下次还是试着远程打开吧，万一这些气体有毒呢。”
“有我们幸运的顾念同学在，没事的。”田南栀笑着准备跃下。
顾念沉默两秒，眨眨眼：“？”
她做了什么？
晏嘉不明白：“她这体质还能传递给我们？”
“不算是传递，而是将她做的某件事往最好的可能性发展。”
自从能看见因果线后，田南栀就可以理解顾念的幸运体质了。
按照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会形成成千上万个结果，一般来说这些结果会好坏参半，但是顾念的体质会无形推动这件事往好的方向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幸运。
就拿打开地窖门这件事来说，自顾念发现这个门开始，后面关联的事件也不会有负面的影响。
所以田南栀根本不会担心里面会释放出有毒气体。
但若是换了个人发现这个地窖，田南栀就不敢保证里面有没有毒了。
晏嘉勉强算是听懂了，总结了一下：“那就是跟着顾念走就不会有问题呗？好家伙，你是锦鲤本鲤啊！”
顾念笑着挠了挠头，被她们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田南栀最先跳进地窖，从感受到的落差来看，这个地窖是很深的。
其他三人不敢像她一样，只敢老老实实爬摇摇晃晃的绳梯。
打开手电筒照明的刹那，田南栀的眼眸微微瞪大了一下。
青黑色的石板墙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划痕，配上几道风干的血液，这里好像一处秘密举行过某种诡异祭祀的地点。
田南栀带着光走近，才看清这些刻痕。
全都是名字。
葛二、李三、庄巧儿、李娇、王闯……几百个名字刻满了整个菜窖。
感觉更像是奇怪的祭祀了，把名字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顾念走过来，四周的墙壁看得她头皮发麻。
窖井很高，她们站在底下必须要抬起头观察，这些重复多变的文字就会给人以压迫。
有一种……逃不出去的窒息感。
苏谣是最后一个爬下绳子的，听见她们在下面讨论名字的事情，她在爬的时候也在下意识留意墙壁上的刻痕。
她本能地进行着观察，文字太多之后，容易产生一种陌生感。
她爬到绳梯的中部，突然停止了动作。
她看到了一个名字。
[陈依然。]
特意写在了这面爬梯的墙上，而且画了个方框，好像怕后来者看不见。
苏谣无法安慰自己这是和室友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因为那张纸条上明确留下了陈依然的信息，她就在百年前的红星村。
在陈依然的名字下方，她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肖时芮。
是今晚任课老师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年前，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地窖里留下姓名？
田南栀听见苏谣的召唤也重新爬上那条绳梯去看，是陈依然刻的字，跟当初在课桌上刻[陈依然到此一游]的方式一样。
下面就是肖时芮的名字，她们两个人的名字紧挨着，发现了一个就不会忽视另一个。
但在这两个名字之外，田南栀就没有再找到熟悉的名字。
“这可能就是老师给我们留下的谜题。”田南栀跳下绳梯，“百年前的红星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解之谜之一：红星村，也就是当初的永宁村为什么要砍断那座桥？
未解之谜之二：百年前屠村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未解之谜之三：这个窖井中为什么会刻满了名字？
苏谣找了一圈，皱了皱眉：“没有三绮的名字？”
如果要刻名字的话，叶三绮应该会和陈依然挨着才对。
难道那些学生又分为了不同的维度？
顾念向上望了一眼，洞口四四方方，将天空都变成了小小的一块。
“我们还是先……”顾念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块小小的天空忽然也从视野中消失了。
砰地一声巨响，地窖的门被人从上面关闭。
这里顿时就化身为密不透风的囚牢。
晏嘉眉眼一凛，立即拿出机枪作战斗姿态：“不是说有锦鲤在没有危险嘛，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不觉得会是那两个男生无聊得把她们关在里面，毕竟题目内容还没有浮现，现在你死我活没有任何意义。
她更倾向是灵异事件。
田南栀重新举起摄像机，平静说明：“有锦鲤在只是保证不会死，不代表不会陷入危险。”
何况顾念刚才已经做出了警示，只是没来及出去而已。
摄像机的画面又热闹了起来。
如果谁现在去瞄一眼，一定是能吓晕过去的程度。
窖井里挤满了鬼魂，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她们站在这个位置，离得最近的几只鬼魂就与她们隔着一只脚的距离。
但田南栀没有说。
这种情况传递恐怖不是明智的做法。
苏谣三人只能感觉到四周的气温在急速变冷。
晏嘉啧了一声，着急死了，面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她的子弹就失去了作用。
啪——
一只手拍向墙壁的声音。
四个人都站在地窖的正中间，完全街触不到墙壁。
是谁在拍墙，可想而知。
下一秒，越来越多的血手掌印啪啪作响。
除此之外，还有血红的文字显现。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越来越多的文字爬满整个窖井，轰赶着她们这些不速之客离开。
上空的地窖门也在剧烈的一开一合，发出咚咚的巨响声。
鬼片里的闹鬼情节跟此刻经历的相比简直算是小儿科了，真正的闹鬼发出的声音，可是会搅得内脏都在跟着疼的。
田南栀目视前方的黑暗，声音很平静：“好，我们离开。”
这句话起了作用，血腥的文字和地窖的门在一瞬间归为了静止状态。
嘭的一声，地窖门打开。
鬼魂似乎在与她们做最后通牒，赶紧离开。
四人陆续趴着绳梯回到地面，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得不轻，都没有说话。
似乎怕她们言而无信，血手印和文字跟着她们从窖井回到了地面。
地上、墙上，周围所有能写字的地方都写满了——
滚出去。
她们这些外来客触怒了村子的鬼群，要是继续留下去会有危险。
“我靠，这什么情况？！”莫胥和李天阁还是跟着她们脚步走出了林子，双脚踏进村庄还没热乎，就看见这些血字。
田南栀望了一眼天空：“先回去吧，太阳快下山了。”
现在头顶还有太阳，鬼魂都能在这里驱赶她们，更不用说日落之后，这里会完全沦为鬼怪的狂欢城。
李天阁眨眨眼：“就回去了？”
田南栀递出摄像机：“你要是想留在这儿也行。”
李天阁讪讪，他可不想留在这破地方。
这时候，茂盛的杂草突然向着几人倒下，像是有一群人朝着他们突然冲过来，逼得学生们迅速翻出围墙，来到了那片荒野的接壤位置。
一阵风吹过，绿草打了阵阵的浪，连绵不绝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当年的土匪应该就是从这片荒野的主路来到了永宁村。
学生们往回走，这次几人出林子的时间很短，鬼群没有再干扰他们的判断，跳过山涧就回到了光明村的地界。
李天阁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揉了揉眼睛：“你们是真的没发现题目，还是故意不给我们看的？”
两边人分开的弊端出现了，李天阁总觉得田南栀突然让大家回来有点蹊跷。
田南栀没想解释，信任这种东西的概率不是0就是100，要么全信，要么就不信，说再多话也是浪费口舌。
但是晏嘉不乐意了，回来的时候是她扛着摄像机的，顺势向李天阁怀里一塞：“你要不信就自己再回去找一遍，看看视频也行。”
李天阁哼了一声：“你们要是藏了题目，我回去找也是白找。”
他顺势将手里的重家伙放进背包里，左眼睛突然怎么都不得劲，睁也睁不开。
好痒啊。
就像眼睛里放了一只蚂蚁进去，那只小蚂蚁在眼球上爬来爬去，触脚划着表面不停歇的运动。
李天阁将背包递给莫胥，让他帮忙暂时背一会儿。
莫胥看见他这一路上的小动作：“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天阁用手揉着眼睛，“就是觉得眼睛挺痒的。”
小时候父母总是会叮嘱不要用手揉眼睛，会有细菌进入眼睛引起疾病，李天阁当然知道，在此刻之前他都努力控制着。
但现在控制不住了。
人可以忍得了疼，但是忍不了痒，身体无论哪个部位发痒你都会忍不住地想要去揉它，如果抵抗就是违背了大脑。
李天阁开始越来越大力，觉得这种暴力的解痒方式可爽了。
莫胥觉得他不对劲，立即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了。”
“不行，你别管我，我眼睛痒得厉害。”李天阁试图挣脱莫胥。
莫胥：“你暂时停一下，我看看。”
闻言，李天阁强忍着手不动，左眼睛半眯着全是带红的泪，睁也睁不开。
莫胥上手撑开他的眼睛，看见眼球表面都被揉成了血色，微微皱了下眉头。
下一秒，莫胥将李天阁猛地推了出去。
李天阁踉跄了几步，差点就摔了，揉着眼睛大声质问莫胥：“你TM有病吧！”
两人的声音传到了前面，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四个女生停住脚步，见他们两个奇奇怪怪的，又走了回来。
晏嘉一手叉腰：“你俩什么情况？”
莫胥惊魂未定，扬了下头：“你看他眼睛。”
眼睛？田南栀注意到李天阁一直在狠狠地揉自己的左眼。
李天阁此刻有一个想法。
他想要挖出这颗眼球。
在越来越痒的感觉中，这个念头在心底疯狂叫嚣。
痒意似乎在向眼球的深处移动，表面揉得再用力都无法解痒了，李天阁只想把手往眼球里面使劲挖使劲挖，就跟捉迷藏似的，非要揪出那只让他痒得不行的小虫子不可。
田南栀催动因果线控制住李天阁的手，在李天阁的喊叫声中，撑开他的眼睛。
不出所料，左眼眼球表面的毛细血管破裂后，眼白部分都布满了血红色。
漆黑的瞳孔仁倒映出田南栀的影子。
苏谣和晏嘉在田南栀左右两边，凑过来一齐观察。
苏谣：“感觉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在她眼中，这就是一只揉得充血的眼睛。
但是晏嘉却猛地后退了一下。
她是射击运动员，保持良好的视力是她的基本要求。
她看见李天阁的黑色瞳仁不是平展的，而是坑坑洼洼有高低起伏的，再眯眼仔细看时，她发现瞳仁是在动的。
全都是黑色的虫子。
那高低起伏的样子就是虫子在疯狂的蠕动。
你不能单纯的说是虫子进入到了李天阁的眼睛里，在她看来更像是那只黑色的瞳仁变成了小虫子。
所以李天阁才会痒得厉害，这些小虫子在他眼球里疯狂的安营扎寨。
这是密集恐惧者的噩梦，田南栀看得太阳穴都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盯得那些虫子太久，连她都突然很想揉眼睛了。
这是什么东西？幻觉吗？
田南栀闭上眼睛又睁开，重新确认了一下。
她确认看见的不是黑色眼球，而是一群排列成圆形的黑色虫子。
李天阁恢复自由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戳破了左眼，扑哧一下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舒了一口气，血液出来的瞬间他轻松了，也终于不痒了。
虫子跟着血液流到了他的手指上。
顾念没有上前看，光是听描述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些虫子是怎么回事？”
田南栀摇了摇头，一抬眸，看见一个脑袋从远处的围墙边缘露了出来。
有人在翻围墙。
动作很笨拙，慢慢悠悠半天才跳到了这边。
是村委会的小王。他不知道怎么会跑到了这里，四肢僵硬地走到山涧的边缘。
忽然，小王转过头，似乎注意到了他们。
鲜血染红了小王的外衣，他的两只眼睛都在流血。
小王和李天阁一样，全都刺瞎了眼睛。
紧接着，小王没有过多的动作，猛然朝着山涧纵身一跃，砰地一声，你都能听见他砸在石头上的脆响。
没有人再去看山涧下方的他，因为肯定会是血肉模糊的。
李天阁也被吓到了，小王就像他的前车之鉴，只有他和小王做出了相同刺破眼睛的举动。
他怔怔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下来他也会跳下山涧吗？
此时的沉默很无情也很诡异。
山涧吹过的风好似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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