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村。
田南栀几人在山涧位置看见了破晓的一幕, 请求已经发送到了未来，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在此期间，田南栀动用摄像机录制了阻止陈依然回去的视频, 希望能够阻止这条因果线。
对于如何联系未来的逻辑, 其余几人都没有深究, 只有苏谣在抓着这个细节不放。她把田南栀拉到了一边：“南栀, 你到底联系的谁？”
苏谣察觉田南栀一直在对这个人缄默。这是个全新未知的世界，他们比较熟识的就只有未来的那些学生, 但是苏谣已经尝试过很多遍, 是无法靠光屏联系那边的。
不排除田南栀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但是田南栀对这个人只字未提, 总让苏谣觉得不对劲。
田南栀投降了, 苏谣总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道：“我联系了在未来的我。”
苏谣若有所思哦了一声：“百年之后的你？”
“是啊，厉害吧？”田南栀笑笑。
百年之后, 她竟然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苏谣慢慢舒了口气, 她早就知道田南栀体质特殊，却没想到现在还能这么用。
她两手板正田南栀的身体, 向左转完又向右转：“了不得, 你都能成古董了。”
田南栀弯了下唇：“我要努努力，没准能成个活化石呢。”
“可把你厉害坏了。”苏谣伸手搭上田南栀肩膀，两人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这个问题。
苏谣心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寿命比不上田南栀, 在岁月的更迭中必然是先走的那一方。苏谣难以想象在她离世之后, 田南栀一个人在世界上是怎么活的，不想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百年之后啊, 想想就是好遥远的事情。
*
*
未来壳内，第二天一早隔离时间结束。
除了钱金来和赵涛遭受了咒虫的低程度污染正在治疗，郑眠和几个女生全都解除了隔离，可以在城中自由活动。
隔离区域的每个房间都用着透明的大玻璃，走廊里的人从中走过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陈依然和叶三绮跟在护士的后面，现在就要去取他们消杀完毕的衣服，路过其中一间隔离室时看见有人，叶三绮就本能的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你看那个女生。’叶三绮神秘兮兮捣了陈依然一肘子，“脸上怎么还戴着个面罩呢？”
陈依然转头瞧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叶三绮的声音太大，隔离室的女生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神即刻与她交汇。
陈依然认出了那双眼睛。
在叶三绮还在猜测这个人的神秘身份时，陈依然已经咧着大嘴，跑了过去：“师父！”
她双手贴在窗户上，恨不得现在就挤进玻璃里面。
隔离房采用了特殊的隔音材质，并且是单向玻璃，从里面是看不见外面的。任凭陈依然如何傻笑着不停向里面挥手，里面的人也只能看见一扇洁白的玻璃窗。
叶三绮走过来，满脑袋问号：“你说这是南栀？”
“对啊。”陈依然欣喜的转过头，“那双眼睛你认不出来吗？”
叶三绮凑过去将脸贴在玻璃上，如果隔离室里的人能看见，定然会发现两张奇怪变形的脸。
“好像真的是南栀。”叶三绮语气也兴奋起来了，“她坐着时光机来到这里了，那苏谣呢？我怎么没有看见苏谣啊？”
房间里只有两个不认识的女人。
护士回头发现她们两个都掉队了，两人在田南栀面前瞬间化身幼稚小朋友，趴在玻璃窗前就移不动脚。
护士刚准备出声把她们叫走，房梨突然走过来制止了她。
作为前安保A队的成员以及研究所里的顶尖人员，房梨的这张脸在壳内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很尊敬她，虽然职权不算大但或多或少都有些薄面可以用。
小护士一瞧房梨这黑眼圈就知道她又熬夜了：“房工程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房梨笑了笑，每次都敷衍的用这一句。
经过昨夜的鏖战，房梨结束了机器的最后调试，眼睛都没有合就赶紧过来瞧瞧这位故人，所以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她看出两个学生和田南栀很熟识，走过去宽慰道：“还有三个小时她就解除隔离了，她现在是看不见你们的。”
闻言，陈依然和叶三绮依依不舍的离开窗边。
房梨看见她们青春活力的样子总能想到过去的自己，人在青春的时候是最会外放情绪的，喜悦时会手舞足蹈，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自己有多开心。
不像现在，连故人重逢的喜悦也只是淡淡的爬上眉梢。
房梨走过去伸出手向她们做出自我介绍，说明了一下她和田南栀的关系：“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陈依然拉着房梨的手懵了：“十年前？师父她不是应该从百年前跳转过来的吗？”
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生活得这么久？
房梨：“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未来的她，你们百年前的朋友还在等着时光机回去载他们过来呢。”
陈依然和叶三绮有些难理解这个问题，但经过房梨的简单讲述勉强明白了，眼前这位田南栀是经过时间更迭后存在的人。
学生们跳转到了未来的时间点，看见的就是存在于未来的她。
正常的人类在某个世界里经过时间的更迭会越来越老，直至死亡，他们的寿命都是有限的。但因为田南栀的体质特殊，她不会变老也不会死，现在还是二十岁的女生。
不然以正常的时间推算，这个时间点的田南栀应该只是一具白骨才对。
陈依然明白了，眼前这个是独自生活了百年的田南栀，是因为她不死体质，她们才能够在这个时间点重逢。
隔离室里，田南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着玻璃窗走来。
房梨看着她，两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她跟我提过你们。”
“田南栀说她有三个亲人，一个是总想拯救世界的中二少女，一个是在努力成长的爱哭女孩，还有一个帅气温柔，是总爱照顾她的姐姐。”
田南栀曾说，因为记得她们，因为知道终将会在未来见到她们，所以这条路她走得并不孤独。
话正说着，田南栀已经走到了窗边，似乎真的看见了她们，发丝下的那双眉眼弯了下来，尽显温柔。
房梨有一瞬间的愣神，她自觉在这个世界和田南栀有较深的交情，却也没有看见过她这么温和的表情。
田南栀弯着眉眼，隔着玻璃在与陈依然和叶三绮的手贴合。
三个女孩在幼稚的打着招呼。
叶三绮兴奋极了：“南栀真的看见我们了！”
陈依然咧嘴一笑：“那是当然的了，我师父多厉害！”
房梨此刻像是个旁观者，根本无法融入她们这段友情，只能看着她们几个女生互相幼稚的用手势比着心。
隔离室里的安雅和闵慧也被她们三个的动作给逗笑了，很难想象刀尖舔血的田南栀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陈依然和叶三绮对于田南栀的意义是不同的，在她们面前，田南栀会完全卸下锋利的伪装，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直到房梨将陈依然和叶三绮喊走，田南栀才从打滚的猫摇身一变恢复成为嗜血的孤狼。
“你们认识啊？”安雅走到田南栀的身边，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猜了，“你就是当年给红星村录制视频的人？”
田南栀像是有点失望：“才发现？”
安雅耸肩：“不是才发现，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女生竟然真的不会老也不会死的。
田南栀：“我说过，我不是人类。”
她本以为安雅还会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她也已经做好了缄默应对的准备了，没想到安雅伸了个懒腰只是笑笑：“没关系，不是人类有人性就行了。”
经过刚才那幕，安雅对田南栀可是更放心了，只要是有在意的人那就是说明有软肋，必要情况下是可以采取必要手段的。
不过安雅觉得和田南栀闹不到那个地步，因为她们的目标不是冲突的。
她们都是在守护重要的人。
……
三个小时的隔离时间异常漫长，陈依然和叶三绮站在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数着分秒计算。
等到门开的那一刻，她们好像幼儿园放学的孩子，笑吟吟展开手臂就冲了进去，给田南栀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郑眠抱臂看着这一幕，笑问房梨：“这就是你老说的那个厉害的角色？”
除了脸上的金属面具唬人一些，看起来就跟普通小女生一样。不过能让大名鼎鼎的房大工程师移步到这里，她应该真的有点能耐。
房梨笑着回应郑眠，抬手跟田南栀打个招呼：“你要的东西我可是熬了个通宵给你弄好了，准备怎么谢我？”
田南栀从两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探出头：“可以使用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还需要进行模拟测试的训练过后才能驾驶。”房梨两手插着兜，向研究室方向扬了下脖子，“怎么样，现在去训练？”
田南栀很干脆：“走。”
研究所是壳内的独立区域，因为研制的都是髙尖技术，周围建立了三层防护墙，是需要层层通过验证才能进入的。
房梨早就将田南栀三人的资料上报了上面，这次进来得很容易。除了他们，为了赶来观摩穿梭机竣工的人也有不少。
穿梭机放置在一个凹陷的宽敞房间里，所有人只能站在上面玻璃窗前看见它的全貌。
田南栀在看见的那一秒就可以笃定了，红星村山涧里的那个金属大器就是来自未来的时空穿梭机。
“模拟训练室在那边。”房梨脚步稍作停留，带着她们进入到了一个全封闭的房间内，里面放置了和穿梭机配套的模拟训练设备。
驾驶者只需要进入到舱内，头上戴着装置就能模拟时空穿梭的过程了。
“经过推算，这台机器穿梭进入到一百年前的时间为3分29秒。”房梨说道，“在此时间，驾驶者会遭遇很多突发情况，类似严重失重，严重耳鸣，甚至严重的颅脑损伤。”
田南栀听着房梨的介绍，感觉训练完成的驾驶员都活不过太久，一趟时空旅行下来寿命都会大大缩短。
陈依然问起单向时空一事：“这个时光机只能回到过去，需要进行改造才能回到未来吗？”
房梨嗯了一声，伸手指着舱内的副驾驶位置：“所以不出意外，那个地方就是我的。”
房梨要跟着田南栀回到过去，才能重新改装穿梭机回到未来，不然这个机器就只能一直单向行驶。
“我可不是谁的忙都帮的。”房梨拿了一个设备戴在头上，又重新拿起一个递给田南栀：“走吧搭档，这次我们得一起训练。”
田南栀笑着接过。这些年她虽然没有生活在壳中，但69区对于这位顶尖工程师的在意程度她还是知道的，房梨这个名字可以说是传遍了壳内的大街小巷。
能让这位房大工程师坐进副驾驶，田南栀确实觉得自己面子不小。
田南栀戴好设备开始训练，房梨在旁边慢慢教着她的步骤。陈依然和叶三绮作为旁观人员站在安全区里进行观看。
房梨的教学过程非常详细，将仪表盘上面的每一个按钮是做什么用的，如果遇到什么情况要怎么使用，都讲得非常清楚。
“我帮你把面罩打开吧？”突然，房梨忙里偷闲的问出这个问题。
田南栀还在默默消化知识，被这么转移话题还有一瞬间的愣住，回过神后说了声不用：“戴着习惯了。”
房梨半眯起眼，敏锐察觉到了她拧巴的地方：“你不想以现在这个身份和朋友见面？”
田南栀动作滞住，房梨看起来平时大咧咧的，关键时刻看得还真清楚。
房梨知道田南栀的沉默就是默认，而且她还知道田南栀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你可以不用回去的，你现在也可以和你的朋友们答题离开。”
田南栀和跳转过来的学生们的时间并行了，完全可以继续往前走。
这是个聪明的办法，田南栀当然也能想到，但这就违背了她进入因果的初衷：“我还有朋友留在那里。”
那个温柔帅气的苏谣，那个锦鲤本鲤的顾念，还有那一言不合就开枪的晏嘉，都在那边等着她呢。
田南栀仔细熟悉着仪表盘，正准备系安全带的时候，被房梨一下攥住手腕：“你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房梨是时光机的工程师，有关时间对一个人的影响她看得非常透彻。身在未来的田南栀回到过去，过去的田南栀又驾驶穿梭机来到未来，那么她从过去到现在的百年时间都会归零。
换句话说，未来时空里就没有眼前这个田南栀存在了。
没有她和房梨的相遇，没有她独自住在壳外世界的那些日子，更加没有今天的这番对话，未来的田南栀将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房梨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她。
田南栀慢慢抽出手，脸上戴着的金属面罩泛起银光，给人强烈的疏离感。
“那你就和过去的我相识吧，相信你也会喜欢她的。”
这就是田南栀的答案。
房梨怔住，她发现田南栀是知道自己的最终结果的，并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田南栀有条不紊的穿戴着设备，她知道自己做出百年前的那个选择就是为了今天，她需要一个联系未来的人，所以她才选择入了这个世界的因果。
这是唯一破局的路径，不然过去的他们就只能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答题失败。
“我已经将自己计算进去了。”田南栀说得很直白，进入因果就是为了回去救人，现在的她就是妥妥的工具人，回到过去交接完毕后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房梨看着她，嗤了一声：“所以我说这计划可不算高明。”
经受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孤独，最终换来的却是毁灭，她理智上可以理解田南栀的做法，但是情感上……难以接受。
房梨有些不悦的闭上眼睛，懒得再管田南栀：“我这个工程师的安全可交在你手里了，出发吧。”
田南栀嗯了一声，推动模拟器。
一趟下来，只不过短短三分钟，房梨就感觉去天堂和地狱来回打了个滚儿，田南栀扶她下来的时候脚还是软的。
陈依然和叶三绮忙递上事先准备好的药剂和水，扶着房梨去旁边坐下。房梨的皮肤白得像纸，时空穿梭这个东西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田南栀倒是像个没事人，陈依然和叶三绮跃跃欲试来到舱里时，她就已经能够融会贯通的传授知识了。
陈依然跃跃欲试，拍拍旁边的副驾驶位置：“叶三绮，上来试试嘛，坐我旁边。”
叶三绮半信半疑：“你能行嘛？”
“啊呀没问题的。”陈依然拉住叶三绮的胳膊，给她拽进了舱里。
叶三绮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坐到了副驾驶，两手紧紧抓着安全带连眼睛都不敢睁，体会到了刚刚取得驾驶证的朋友非要带你出去飙车的感觉。
田南栀讲解完毕后，抱手退回安全区，下一秒，就听见模拟训练室内发出杀猪一般的吼叫声。
房梨掏了掏耳朵：“不愧是年轻人，底气真足。”
一次训练下来，叶三绮整个人都废了，比房梨还晕得厉害，是被陈依然背出来的。
“我不行了……打死我都不玩这东西了。”狂喊过后，叶三绮的嗓子都哑了，变成了大烟嗓。
叶三绮和房梨瘫在椅子上，好像两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你没什么反应吗？”田南栀蹙眉问陈依然。
陈依然漂亮的转了个圈，双马尾飞了起来，双眸熠熠道：“没事啊，我觉得还能再来一次！”
田南栀：“……”
房梨颤巍巍向她们两个竖起大拇指：“天选穿越者。”
陈依然嘚瑟的挑了下眉，刚才的驾驶经历让她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要不是田南栀拦着，她还想再去玩一圈儿。
跟神采奕奕的陈依然相比，田南栀的脸色却是很难看。
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陈依然竟然连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她本以为那个视频会能掀起一些蝴蝶效应的，没想到陈依然的因果线还是没有更改。
陈依然驾驶得很漂亮。
她完全可以一个人驾驶穿梭机回到过去。
第162章课后习题·过桥（十五）
当晚, 郑眠斥巨资准备了一次烧烤聚会，一来为安保A队庆功，二来为学生们接风洗尘。
穿梭机的试飞最快也要定在明天一早, 即便田南栀再着急也得等着, 到时候壳内所有领导都会到场观看。
烧烤聚会的地点在公寓的天台上, 抬头就可以看见繁星满天。不过这些都是人为制作的全息投影, 人类在壳里生活了几十年，早就没有再看见过真实的星空。
美食是最能拉近彼此关系的, 几根肉串下去, 社交小达人陈依然就已经打进安保A队的内部了。
“没问题啊, 不就是杀怪嘛！”陈依然一口答应下来, 举起杯子, “保护人类, 义不容辞！”
陈依然常挂在嘴边的中二语言终于在这个末日之中派上了用场，这一刻, 她竟然莫名找到了归属感。
“敞亮！”杨大壮跟她碰杯, “妹子，我们就喜欢你这痛快的性格！你说得没错, 保护人类我们义不容辞！”
叶三绮默默坐在旁边看着杯里的果汁, 寻思这里面装的也不是酒啊，怎么一个个都喝高了呢？
安保A队得随时待命，很长时间都没有沾过酒水了, 都是拿甜丝丝的果汁代替。
“你们慢慢吃, 我们巡逻去了。”安保A队没吃几口就到了巡逻的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隔离时间就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陈依然说着就准备也去, 被安雅按下：“你们再好好休息休息吧，明天有你们忙的。”
郑眠将学生们交给了暂时闲下来的房梨, 带着队伍离开了公寓。站在天台边缘，可以看见七个人英姿飒爽的穿梭在街道中，城里居民们看见他们都很安心。
田南栀趴在天台边，手边摆着一杯果汁，按下面罩按钮，面罩会自动开一个口让她方便进食。
陈依然和叶三绮站在田南栀的两边，也学着她的动作，遥望这片人造星空。
陈依然微笑：“今天我们还是三缺一，明天就能凑齐了。”
叶三绮：“是啊，明天苏谣就来了。”
502寝室的四个女生终于能够团聚了。
田南栀沉默了一会儿，双手紧攥上天台上的栏杆，尽量将口吻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假如……我说的是假如，世界将在六天之后毁灭，你们会做什么？”
有关这部分的事实她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一下子熄灭人类生活的希望，这太残忍了。
所以她只是用着假设的口吻，说着最血淋淋的事实。
叶三绮两手托着腮，陷入思考：“我会……和我最在乎的人一起痛痛快快的度过那六天，什么想吃吃什么，什么想玩玩什么，一点都不亏待了自己，然后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天，我们大家一起手拉着手，一起毁灭。”
叶三绮是笑着说的这些话，大概是家庭幸福的原因，她是一个依赖性非常重的女孩，最怕孤独，哪怕是世界毁灭她也希望和在乎的人一起面对。
“你们呢？”好像某种假设性的游戏，叶三绮也想听听两个室友的想法。
田南栀顺势看向陈依然，问：“你呢？”
陈依然看着天空思考，抿嘴思考了一会儿：“我应该会……”她话音一顿，像说某种口号突然笑了起来，“拯救世界，保护人类。”
叶三绮探出头，嗔她一眼：“陈依然，你又在这儿犯中二病是不是？世界都要毁灭了，保护人类有什么用？”
“所以我先说的是拯救世界啊……”陈依然道，“不努力试一下怎么能知道结果？要是所有人都放弃了，那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她仍旧乐观。
田南栀陷入沉默。
一阵夜风吹过，陈依然的两条马尾辫被吹得老高，这一刻，你会觉得她就像一面不可动摇的旗帜，立于穹顶之下独自迎着风飘荡。
她遥望苍穹，眼神始终坚毅。
田南栀攥得骨节泛了白，借着玩笑之话知道了陈依然的选择。陈依然的信仰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放在和平时代她只是一个可笑的中二少女，但身处末日之中，这就是勇者坚定不移的宣言。
陈依然永远都是坚定的前行者，即便知道末日来临，她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她会做那只坚持到最后的蚍蜉，哪怕知道力量微弱，也会在死前那刻再努力地撼动一下大树，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就像天空中那颗一闪而过的流星，即便知道最后会深埋土地，也会尽她所能发出灿烂的光。
田南栀终于明白这份因果是为何是早已注定好的。
不是因为其他，就是因为她是陈依然。
如果注定要有个人回到过去守护永宁村，这个人一定会是陈依然。
*
*
第二天一早，穿梭机试飞。
研究所里拥挤了很多人，大家都想亲眼看见这次试飞的结果。
田南栀和房梨穿戴好了正规的驾驶员服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时空旅行带来的不适，同时房梨还准备了满满一箱子的试剂，以备不时之需。
她们走进了摆放穿梭机的凹型房间里，抬头望去玻璃窗边黑压压的全是人，她们两个就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儿，受到了许多双眼睛的注视。
陈依然和叶三绮老早就起来占位，两人贴在玻璃上手背贴于头顶，动作夸张的朝田南栀比了个心。
生怕田南栀看不见她们。
田南栀的眉眼一秒化柔，向她们挥了挥手。房间是用特殊材质全封闭的，防止机器在启动的那一瞬能量扩张波及到这些观看者。
观看者朝里面看画面很清晰，但是里面的两个人向外面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人影。
“你真的想好了，我们这边还有备用驾驶员的。”房梨最后再给田南栀一个反悔的机会，作为有了十年交情的好朋友，她真的舍不得田南栀去送死。
田南栀能明白房梨的心情，不过无论是不是她驾驶穿梭机回去，她的死亡是注定的：“我自己驾驶会放心点。”
房梨没再多言，坐进副驾驶的位置，说起了陈依然和叶三绮：“昨天她们两个后来找过我。”
田南栀的眼眸一滞，转头：“她们找你说什么了？”
“她们问了如果[过去的你]来到未来，那么[你]会怎么办。”
田南栀皱了下眉：“你告诉她们了？”
房梨啊了一声，戴上头盔，声音有一瞬间的扩大：“她们早就想到了，只是来向我求证一下。”
两个小姑娘真的算是演技派了，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事都不考虑，其实心比谁都细。那个叫做叶三绮的女孩更是，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还是硬生生的将它压了下去。
她们两个在默契的约定，只与这个田南栀度过最后一段快乐且简单的时光。
田南栀眼眸微动，难怪昨晚睡觉的时候，她们两个非要挨着她一起睡轰都轰不走，原来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跟她道别……
完了，她真的有一瞬不想回到过去了。
就像房梨说的，如果她选择不回去，也是可以继续答题的。
大概这道题目里的[选择]就是这样，你可以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通路一条死路，最终走上哪一条完全凭意志所选。
田南栀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系上了安全带：“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不是都是我？没有伤心的必要。”
“对于她们两个来说是这样，但是对我呢？”房梨幽幽转过头，“田南栀，我可是在十年前才认识你的。”
过去的她对于房梨来说就是空白，那是一个陌生人，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就不是房梨有交情的朋友。
房梨静静看着田南栀调试仪表盘，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尽管房梨牢骚满肚，她也知道自己是不会动摇田南栀最后的选择的。
未来的田南栀，就是为了去接过去的那些人而存在的，这是她的命。
沉默间，仪表调试完成，房梨闭上眼睛等待机器推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田南栀最后推动启动把手。
“我会把这份记忆给她的。”耳边突然传来田南栀的声音。
这是田南栀对房梨的回答，只要将因果线绑在过去的自己身上，她会看见这百年来的故事，会记得房梨。
房梨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将头偏向一边，就算是她固执吧，她并没有觉得这个决定有多安慰到她。
田南栀放平心态仔细推动机器，霎时间，熟悉的空间扭曲感出现。
玻璃窗前的人们全都瞪大眼睛，不愿错过这伟大发明的首次试飞。他们看见机器的周围充盈了荧蓝色的光芒，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机器下方不断掀起气旋。
时光穿梭机即将跳转，整个机器都在慢慢变浅变淡。
围观群众不住的发出赞叹，以前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道具，此刻就在他们眼前即将完成穿越时光的任务。
成年人还需矜持，孩子们却早已兴奋的将脸贴到了玻璃上：“哇，它要消失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有陈依然和叶三绮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巨大的机器即将要在眼前消失，她们满脑子都是舱内戴着金属面罩的田南栀。
快要消失了，当过去的田南栀来到未来，这个田南栀就完成了她的使命。
孩子们的尖叫声在房间里的巨大机器完全消失的刹那到达顶峰，人们开始鼓掌庆祝时光机的首次试飞成功。
然而，荧蓝色的光离子突然爆发，穿梭机在消失了几秒钟后又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人们的掌声戛然而止，他们分不出这个时光机是旅行回来了还是试飞失败了。只有孩子们一再揪着成年人的衣角在问：“穿越时空成功了吗？”
陈依然和叶三绮做过模拟实验，知道这个时间不对劲，太短了。
试飞失败了？
舱内，驾驶座上的两人脑中也是这个问题，怎么会试飞失败的？房梨马上起身检查各个仪器的精准度，十几秒后她蹙眉：“机器一切正常，再来一次。”
机器首次启动可能会产生微妙的磨合，再试一次。
田南栀重新推动开关，穿梭机的正下方掀起巨大气旋，吹得光粒子恍若萤火虫般飞舞。
在人们的密切注视中，巨大的机器再一次消失在房间里。
人群数着秒数，超过了上一次的试飞时常后，他们觉得这次稳了，啪啪啪的全都在鼓掌庆贺。回到过去改变未来，这是人类战胜咒虫的希望。
研究所的老所长默默舒了一口气，这个计划是他全程监督的，现在聚集了这么多人，要是首次试飞失败，他这张老脸还不知道往哪里搁。
他用纸巾擦了一下冷汗，清了清嗓，刚欲掀唇就听见一个童言无忌的声音响起：“它又回来了！”
穿梭机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中。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舱内，房梨简直急得想骂娘，罪遭了一半又突然被弹了回来，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不适，还得保持冷静检查问题。
她丢进嘴里几颗药，迅速拿出平板连接整个仪器设备进行全面检查，不用出舱看，她现在都能想象围观者一定闹翻了天。
这是69区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财力研制的救命机器，要是失败了，她都能想象人们能用唾沫把自己淹死。
田南栀调整了一下心绪，问：“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房梨摇了摇头，亮出平板。上面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全都是精密的仪器设备，每一项她都仔细检查过，完全没有问题，呈现出可以运行的绿色。
“怪事了。”房梨摆正平板坐好，“再来一次。”
田南栀继续推动。
一看房间里的机器周围又涌现出大量光粒子，人群就知道下面还在努力实验，但相继两次落空后他们对这一次的试飞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我记得69区的钱基本上都投在这个机器上了吧？”有人嗤笑一声，“这就是给我们的交代？”
“我记得这个计划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吧？这么长时间了就给我看这个，行不行啊？”
质疑声音频起，当第三次机器再快速弹回来的时候，人群更是冷言冷语。
毋庸置疑，穿梭机试飞失败了。
人群低骂着纷纷离场，老所长手里的纸巾都被冷汗湿透，他面色阴沉的打开麦克风功能，厉声制止房梨多次试飞损害机器。
声音传进了房间里，房梨本就是一脑门子官司，听见老所长的怒吼声，更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老所长催促着二人：“中止试飞，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
房梨站在走廊和老所长争论，恨不得将手里的平板拍在老所长的头上。
房梨一手叉腰：“所长，你看看，各项数据都没有问题，我哪知道为什么试飞会失败啊！”
老所长脸色更难看，刚才的试飞失败让他完全没了面子，他还要出具一份报告向上面说明，公开汇报本次失败的情况。
69区最烧钱的发明不可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失败，想想他的脑袋就大。
老所长瞄了一眼拐角处默不作声的田南栀，试问：“该不会是她的操作失误吧？”
“不可能！”房梨反驳得很快，还调出来了田南栀几十次模拟训练的成绩，次次优异，“不可能是她的问题。”
老所长：“那你……”
房梨噎他：“所长，我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
老所长看了看她，沉默。
他还没气糊涂，房梨是69区最优秀的天才工程师，当初还是他将她从安保A队费了番功夫要过来的，这次应该不是她的问题。
那真是见了鬼了，机器怎么就是试飞失败了？
老所长没辙了，开始准备踢皮球：“反正你得尽快给我出个说明，我得向上汇报这次的失败原因。”
房梨看着老所长的背影，无语道：“可我去哪儿给你找问题啊！”
“在我身上找行了吧！“老所长发怒了，“这次失败是我的问题行了吧！”
老所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房梨一直觉得研究所的老所长长得很像圣诞老人，今天看见“圣诞老人”跟她脸红脖子粗的，莫名还觉得有点滑稽。
“这老头，居然还会生气了。”房梨无语地笑了笑，走到田南栀身边：“抱歉啊，你的事可能还得耽误一下了。”
田南栀掀起眼皮，冷冷注视着房梨，黑白分明的眼眸完全没有了光。
房梨感觉后背好像蚂蚁在爬，歪了下头：“喂，田南栀，你该不是以为是我故意阻止你回去弄的小手段吧？”
房梨马上举起两只手表示清白，努力澄清这次绝对不是她的锅：“我是不希望你回去，但我更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明白？”
“我知道……”田南栀低着嗓音。
其中的逻辑她早看明白了，房梨没有发现的问题，她已经知道了。
但正是因为知道，她才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次时空穿梭的失败，是因为陈依然的因果线没有闭合。
按照她们曾经见证的结果，陈依然会在未来驾驶穿梭机回到过去，当初他们在光明村，看见山涧当中遗留下来的那个大机器就是陈依然留下来的。
可是现在陈依然还留在未来，她的因果线还没有产生闭合，如果田南栀和房梨驾驶机器回去接人，那么山涧里存在的穿梭机这件事就会变得不正常，这样就产生了很复杂的悖论。
这个顺序必须是——陈依然驾驶机器回到过去将那个东西留下，她们才有可能顺着时空回到过去接人，两者的前后顺序是无法更改的。
田南栀面色凝重。
此时此刻，她感觉陷入了艰难的电车问题，她的前面有两条铁路，一边绑着陈依然，一边绑着苏谣、晏嘉、顾念还有过去的自己。
她手里拿着那个操纵杆，面对一辆即将呼啸而来的电车，她无法做出抉择。
因为无论选择电车推向哪一边，都是她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田南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一个停止运行的机器，双眼都黑了屏。滴答过去的钟表声在催促着她尽快做着决定，是救一个人还是救五个人。
“让我来吧。”
突然，田南栀听见了陈依然的声音，她从上面的观众席位走进了操作室里。
陈依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厉害，居然也能看懂了试飞失败的原因。她甩着双马尾走来，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
富有超直感的她敏锐察觉到了田南栀手里的难题，她知道田南栀没有办法选择的，所以只有她自己来。
陈依然不会让田南栀陷入两难。她会站在铁轨上面，主动扳动铁轨匝道，等待呼啸而过的列车向她驶来。
陈依然夺过了选择权，避免田南栀被结果所累。
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现在便有了答案。
她是为了，救人。
心甘情愿。
第163章课后习题·过桥（十六）
房间静得异常。
田南栀站在墙边阴沉着脸, 叶三绮坐在床边也一声不吭。
陈依然穿戴着驾驶服。依照因果关系，她需要独自驾驶的时光机到达永宁村，才能将那个巨大的机器留在山涧, 被过去的几人看见。
她要独自去完成闭环。
陈依然站在穿衣镜前面, 戴上厚重的头盔, 将两条长长的马尾辫子塞进头盔里, 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跳转任务。
她转过头，看见默不作声的两人心口一阵发闷, 她很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乐观的情绪失灵了, 打趣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叶三绮背对着镜子, 留给陈依然一个背影, 双肩不住的微颤。精灵小绿一直在歪着小脑袋安慰她。
陈依然无奈耸了下肩, 率先走过去抱了她一下，轻轻的, 很紧的。叶三绮一怔, 刚想赌气的将她离开，却突然动作一滞, 反身用手把她箍得更紧。
“叶三绮, 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儿？”陈依然感觉都要被她勒得喘不过气了。
叶三绮红着眼睛，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有本事你咬我啊！”
她好想现在就把陈依然的这身操作服给扒下来，用绳子捆在床上关在屋子里, 让她哪儿也不能去。
但是她做不到, 那个痛苦的电车问题她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陈依然服了她, 就让她这么抱着。过了好一会儿, 房梨在门口敲了敲门催促，陈依然才挣扎着从叶三绮怀里出来。
打眼一看, 叶三绮又哭得鼻子眼泪满脸，在她印象当中，这还是叶三绮在课堂降临初期的时候才有的表现。
陈依然抬手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我没跟你说过吗？你哭起来的样子可丑了。”
“陈、依、然！”
叶三绮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陈依然笑了两声及时闪身躲过，打闹一般躲到了田南栀的身边。
陈依然尽量在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向田南栀展开双臂：“师父，抱一下呗。”
田南栀敛着眼眸，听见声音时，眼中才有一瞬间的光芒闪过。
田南栀主动抱住陈依然，紧紧的。
“师父，你真的变得又瘦又小的。”陈依然好久没有抱过田南栀了，以前她的身材高挑挺拔，陈依然在抱着田南栀的时候头正好靠在她的心口，能听见她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现在陈依然还要稍稍弯下身体才能抱住她。
陈依然俯身在田南栀耳边，眼神坚毅：“师父，一定要毁掉这个该死的课堂游戏，我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她只能陪田南栀到这里了，接下来很长的一条路，她都只能停在这里祝福。
田南栀眼眶泛红，对这句嘱托做出承诺：“我会的。”
陈依然笑了笑：“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可是我认可的师父啊。”
咚咚——
房梨又敲了敲门，她知道她这个角色怪讨厌的，打扰了三人最后的告别。但是没办法，上面催得紧，现在可能已经都派人下来暂时封锁研究所，所有人都要为这次的试飞失败提交汇报。
她们现在只能偷偷使用。
陈依然打开门，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刚才她抓紧时间做了十几次的模拟训练，完全没有问题，现在就要奔赴“战场”。
“走吧。”陈依然没有再回头。
叶三绮抹去眼泪捧着小绿起身，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要和田南栀护送陈依然潜入研究所。
街道响起大批队伍的脚步声，研究所现在被上面接管，安保A队连同各支队全都围站在门口，69区耗费了大量心血研制出来的东西，必须要给民众做出个交代。
房梨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作为这次工程的直接负责人，壳内到处都在响着她的寻人启事。
连负责试飞的田南栀都在寻找之内。
祥和的壳内生活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岌岌可危的戒防状态。
试飞失败熄灭了人类自救的光，长久压抑的末日环境让人们的思想都变得极端，这时候各界的声音都出现了，有人甚至怀疑研究所设计了一个原子弹就想让全人类毁灭。
而房梨，首当其冲就是那个背锅的人。
几人走出楼道，看见姜玲玲和林音等在那里，是熊猫小满嗅到了她们的踪迹。
林音看了她们一眼：“那些人过来后我们就能答题了是吧？”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想赶紧答题结束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她们都点了点头，林音从光屏里抽出来了一根翠绿色的笛子，她的技能是靠着声音让人们陷入睡眠，持续时间十分钟。
林音将阻隔丸分给几人。姜玲玲抱着熊猫小满，很认真的向她们点了下头：“外面那些人就交给我们吧。”
于是双方分头行动。林音和姜玲玲的组合故意找了个特别显眼的位置，循环播放房梨和田南栀的寻人启事的无人机就漂浮在上空。
熊猫小满跳到地上，在主人的命令下，迅速生长巨大化。小小萌萌的熊猫崽子瞬间成为了凶猛的成年熊猫。
下方的人类看到都惊呆了，他们哪里能看见这么大的熊猫！
熊猫小满的动作很迅速，弹跳力惊人，一下子就将头上悬浮的小型无人机抓了下来。林音借着商店兑换的扩音大喇叭吹起了笛子，曲调轻缓悦耳，很快就让人们有缴了枪的趋势。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她们吸引时，另一队的几人靠着田南栀构建的空间已经偷偷溜进了研究所。
“站住！什么人！”有人发现了她们。研究所里是特殊的隔音材料所制造，隔绝了林音的音乐技能。
叶三绮转身，小绿生长出铺天盖地的蔷薇花藤条迅速拦住了那些人的路。
房梨几人快速冲到放置时光穿梭机的房间，大门紧闭，房梨的通行证已经使不上用场。
“那个机器经得起强烈的波动吗？”田南栀走上前，左手如弹奏一般指尖灵活轻点空气。
房梨得意一笑：“放心吧，我造的东西，抗造着呢！”
轰隆一声——
田南栀捏爆了研究所里的金属门，巨大的冲击力吹得金属碎末四下飞散。
研究所拉响了刺耳的警报，红色光束在视野中一闪一灭，好像猛兽在眨眼。
田南栀目送陈依然进入驾驶舱，她一直想要试图干预陈依然的因果，想不到却是由她亲手将陈依然送上了这条路。
红光忽明忽暗，却再也点不亮田南栀双眸的光。
陈依然故作轻松的向田南栀比了个耶，安抚她道：“师父，我要去完成我的信仰了，为我开心吧。”
田南栀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手扶在舱门边上迟迟不肯移开，她多么想提醒陈依然她还有另一条路，可是说不出口。
另一条路是让火车撞向苏谣、晏嘉、顾念还有过去的自己，她知道陈依然一定不会这么选择。
“师父，当你知道自己不会回来的时候，不是也选择向前吗？”陈依然攥着田南栀的手腕，一点一点将她的手从舱门边拉开，“你会懂我的决定，对吗？”
田南栀的动作微滞。
陈依然趁此机会用力将她的手甩开，迅速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她进入到了这个大家伙的肚子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没有人再能够阻止她。
玻璃窗外，叶三绮和田南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注视着。
这个总念叨着拯救世界的中二少女，真的要去守护人类了。
陈依然做了个深呼吸，有条不紊调试仪表盘，这次的独自驾驶没有工程师，意味着她将不能回头。
“再见了。”陈依然微微一笑，低声跟外面的两人说道。
再见了，我的亲人们。
陈依然眼神坚定系好安全带，缓缓推动启动开关。
瞬间机器启动，下方掀起了阵阵气旋，荧蓝色的光粒子在机器四周大量爆发。似乎将事情拨回到了正轨，这次的穿梭机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一分钟。
三分钟。
十分钟。
机器都没有出现过之前的故障，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
按照推算演练，在机器离开七分钟的时候就已经顺利跳跃到了指定的时间点。
陈依然穿越成功了，她回到了两百年前。
流星选择了一瞬间的灿烂，然后迎接死亡。
房梨暗暗为自己捏一把汗，幸好是机器没有问题，不然她就要成为人类的千古罪人了。
她抬头看去，忽明忽暗的红光中，房间里的田南栀和叶三绮像是被定住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片刻，房梨走过去拍了下两人的肩，叶三绮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随即而来，便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甚至盖过了刺耳的警铃声，一遍又一遍在房间里回荡。
房梨也被这悲凉的声音弄得鼻头发酸。
田南栀的反应倒是异常安静，只是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双眼不停跳跃着数字，她一时不知道该重新运行哪个程序，一直处在自我修复阶段。
*
嘭的一声——
积木散落一地。
罗不夜正坐在沙发上和夕玩着积木摞高高的游戏，突然胸口席卷而来的疼痛让他的手一抖，最后落下的积木偏移，毁掉了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积木高塔。
地面一片狼藉。
罗不夜脸色煞白地抓着衣服前襟，满眼写着茫然。在他印象中，这样的疼痛是前所未有过的，就跟马上要扯裂身体一般。
夕被吓到了，跟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去喊罗鹤月，光着小脚边跑边喊：“大哥哥生病了，他好像很疼！”
店铺里，罗鹤月经常独自沉思，谁也不理。经常陪伴夕玩的就是罗不夜，虽然他性子冷淡但很有耐心，无论夕要求玩几次游戏他都会顺从的陪伴着她。
夕和罗不夜的关系很好，看见罗不夜疼得嘴唇泛白，她慌极了。
黑猫Q跳到罗不夜的脚边，双眸亮起竖瞳，它知道一定是熙的那颗心脏出了问题。
罗鹤月拖着烟枪不慌不忙走过来，没有先问罗不夜的伤势，反而问他：“你的记忆恢复到哪里了？”她慢吞吞地吐了一口烟气，“你，有没有想起你真正的身份？”
罗不夜眼眸微动，点点头。
经过这么多天，他脑中关于过去的记忆更加多了，但会有断断续续的空白片段，好像刻意屏蔽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知道胸口里面没有心脏了，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知道他是一个被人做出来的木偶，至于是谁做的，他不知道。
罗鹤月眯眼盯着罗不夜，看见他低垂着眼眸，像是在努力的搜寻记忆，一动不动的样子正如一只精致雕塑。
她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罗不夜已经不是人类了，虽然是她的亲弟弟，但也只是一个被封印了残魂的木偶。
罗不夜的身体早就死了，之所以还能存在，是因为那个人给他制作了木偶的身子，又给了他一部分的不死能力，所以哪怕罗不夜只剩下个脑袋，也是能浇浇水长出来的。
他会长久的活着，因为制作他的那个人赋给他的使命就是[陪伴]。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罗不夜就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陪伴她，哪怕不是在她身边，只是在宇宙的某个角落。
罗鹤月本来以为这个秘密会隐藏很久，没想到现在罗不夜好像受到了某种召唤，好看的眼睛微微泛起光亮，薄唇翕动道：“我要去找她。”
“……”罗鹤月皱了下眉头，再强烈的烟气也压不下心底升起的烦躁。
她注意到罗不夜说的是[要]而不是[想]，证明他在受到某种冥冥之力的牵引，要去往那个人的身边。
怎么回事，熙要死了么？
罗鹤月记得当初熙离开的时候提过一句，如果某一天她即将死亡，因果线会进行收束，罗不夜这个木偶就会去到她的身边，陪她一起去死。
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罗鹤月胸口漫长起伏了一下，缓缓说道：“还不急，等到她真会消亡的那一天，我会把你送过去的。”
至少现在还不是死局，熙应该还有挣扎的空间。
罗不夜垂眸听着，感受胸口的疼意渐渐褪去，点了点头。他也很想搞清楚，频繁在他记忆中留下空白的女生，到底是谁。
罗鹤月摸了摸夕的头，让她继续陪着罗不夜，转而一个人又走回到空荡的大厅。
黑猫Q跟在她的后面，金黄色的竖瞳荡起冷意。
“那个丫头怎么了？”黑猫Q一下跳到罗鹤月的肩膀。
罗鹤月抱着手臂，目光平视前方：“被困到了一个麻烦的世界里，那里通常被称为……神的遗弃之地。”
神不会再给予光，那个世界只能在黑暗中腐烂消亡。
*
*
永宁村，正是寒冷的隆冬季节，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时光穿梭机落地于山涧的时候，平静的小山村里像是被人点了个火炮，平地一声炸雷，轰得桥上的积雪簌簌下落。
陈依然还穿着未来的驾驶装备，薄薄的一层连体衣，一开舱寒风呼啸而来，激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穿梭机斜靠着山涧，陈依然还得从朝天的舱门口向外爬，刚站起身露出舱口，就发现山涧边缘站着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全都穿着棉乎乎的衣服探头望着她。
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奇景似的。
陈依然讪讪一笑。再是社牛，冷不丁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觉得浑身不得劲。
咚咚——
头顶上方有人在敲她的金属头盔，陈依然抬头看去，一条洁白无瑕的白蛇盘在穿梭机的上方，身体又长又粗目测两米左右，双眸血红，朝她吐着红彤彤的信子。
陈依然眉头下压，快速从光屏里抽出佩剑，一瞬唤为重剑横在胸前。
“反应不错……”舱体下方传来陌生女生的声音，“察觉危险就该做出这种反应。”
陈依然看见一个穿着厚棉袄的圆脸女生，脸被冻得微微泛红，是这堂课的任课老师肖时芮。看打扮，她已经完全融入了当地村落。
肖时芮歪了下头：“可你怎么没有砍？”
按照陈依然的出手速度，下一秒就应该朝着那条白蛇挥动才对，然而她却没有了下文。
陈依然往后一甩，将重剑扛在肩上：“我感觉它对我没有恶意。”
唤出武器是用来防身，至于要不要主动进攻，那就要取决于对方表现出来的敌意。
肖时芮了然的笑笑，抬手唤回白蛇，白蛇迅速跃下乖巧的缠在她的手臂与肩膀：“这孩子叫蛇比，是我从商城抽中的，我是……”
“肖老师，我知道你。”陈依然从田南栀听说过会遇见肖时芮，所以看见她并不奇怪。
这个时候应该只是土匪进村的初期，永宁村还暂时保持着祥和，村民们把手揣在厚厚的大棉服里，跟她热情的打着招呼。
陈依然摘下头盔，寒风吹得她的双马尾自由的飞舞着，那双漆目很是明亮耀眼，她笑着向肖时芮伸出手：“我叫陈依然，以后会是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肖时芮是从未来跳跃两阶过来的，她在一百年后的未来，曾在地窖里看见过她们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名字。
这个叫做陈依然的女生，是她的伙伴。
肖时芮握住她手：“欢迎来到永宁村。”
我们即将葬身之地。
第164章课后习题·过桥（十七）
未来壳内, 时光穿梭机试飞成功一事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家兴奋之余，房梨带着这些学生不顾命令强行飞行一事也受到了上面的严肃追责，最终在老所长的竭力保护下, 公共通报批评过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田南栀回溯恢复了研究所的门, 也没有人员伤亡, 这场试飞仪式就在乱糟糟的局面中结束了。
不过房梨被强行休了假, 一个星期都不得再靠近研究所。
公寓里，房间的气压很低, 分明坐着五个人却是静得出奇。
田南栀从试飞成功后就没有说过话, 好不容易平复好情绪, 气场也是冷得刺骨。房梨坐在她的旁边都感觉如坐针毡。
叶三绮从回来就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不哭也不闹, 一句话都不说。
姜玲玲抱着熊猫小满左瞧瞧右看看, 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破冰。
最后，还是林音最先说话：“机器被开走了, 我们要怎么去接过去的那些学生？”眼看着接下来就剩一半的答题时间了, 她真的很急。
林音：“这本来就是个人战题目，依我看不然就这样吧, 我们现在就去找郑队长要题目……”
“不可能。”田南栀冷冷开口打断了她, 她知道林音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要题目答题走人离开这里。
陈依然就是为了救苏谣她们回到的过去，她不可能接受这个决定。
房梨默默擦了下汗，心说林音这个女生还真是厉害, 没看见田南栀脸冷得都快滴出水来, 竟然还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林音吓了一跳, 但还是壮着胆子：“那你说, 机器都没有了，现在该怎么办？”
田南栀盯着她, 小幅度地歪了下头：“谁说机器没有了？”
此话一出，连叶三绮也有了反应，堪堪转过身。
田南栀：“山涧那里会有依然留下的机器，我们用那个。”
“啊？”连房梨都懵了，“你说用两百年前的机器？”
陈依然试飞成功虽然是在不久之前，但真正经过岁月的更迭后，那个机器会遭受两百年的露天侵蚀，现在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了。
连房梨都不确定能再飞起来。
田南栀打起精神，拍拍房梨的肩膀：“我们走。”
房梨没有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的陪着她。
田南栀刚迈了一步，叶三绮突然掀开被子拉住了她的手，眼眶通红，用着沙哑的嗓音问她：“南栀，你也要走吗？”
如果田南栀再离开，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叶三绮最怕孤独了，想起来都会觉得窒息。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最在乎的人都离得她越来越远，陈依然走了，现在连田南栀也要走。
田南栀握住她手，声音轻柔：“我去把苏谣她们带回来，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叶三绮因这句话而鼻头发酸，她看见田南栀的眼眶分明也是红的，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现在不是陷入悲伤的时候，她还需要继续迈步。
“好，那我等你回来。”叶三绮祈求般的看着她，用力的抓着她手，“你一定要回来。”
田南栀弯下眉眼：“好。”
*
田南栀和房梨在安保A队的掩护下离开了壳。
以防万一，房梨穿上了作战队员的备用防护服。
临走之前，安雅还特意提到她们之前的行动有够蹩脚的，其实他们队的七个人完全可以去抓她们几个入侵者的，因为戴着可以隔音的头盔，林音的技能根本影响不了他们。
之所以不去打扰，也是因为相信他们的决定。
期待回到过去的陈依然真的能够拯救世界。
房梨跟安保A队打着官腔，一出壳就换了副说辞。壳外世界，咒虫依旧遮天蔽日的充斥在空气中，陈依然回到过去也有一定时间了，如果能对未来产生影响那么现在应该就能看见成效了。
“看来回到过去改变未来都是骗人的。”房梨走在田南栀的身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不想承认我的作品失败啊。”
田南栀：“不算是失败，你穿越时空这件事还是完成的，只是这个行为引起不了巨大的蝴蝶效应而已。”
房梨嗤笑一声：“那对人类来说就是失败，穿越是成功了但目的没有达到有什么用？”
如果未来还是沦为了末日，这个机器的存在就没有任何必要。
房梨许久未离开壳了，也好久没有和田南栀走在一起，看着咒虫像看见了瘟神似的绕着她们飞，觉得真是神奇。
这就像一个食物链，人类被咒虫逼得渐渐缩小领地，咒虫又被田南栀逼得渐渐簇拥一团，田南栀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种神奇的存在，弄得房梨都想把田南栀解剖研究一下了，没准就能找出拯救人类的好办法。
大约是房梨想要“谋杀”的眼神太直白，田南栀掀眼看她：“你想干嘛？”
话音刚落，她左手微微攥拳，砰地一声，背后传来傀爆炸的声音。
“……”
房梨讪讪一笑，说着没事。如果田南栀有透视眼就能看见她鬓角留下的那滴冷汗，像动了坏念头被抓包的孩子，她连句谎话都编不出来。
红星村所在的山涧在壳3号的附近，现在沦为危险区，如果是平常出任务，房梨一定会紧绷着神经，随时扫视着周围以防傀的突然出现。
但这次是和田南栀一起出壳，房梨很轻松，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跟在她的身边，连头顶的灯都不用开，有时候探测雷达都没有响起，周围的傀都被田南栀杀得一个不剩了。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五天毁灭，你会做什么？”
房梨愣了一下，昨天晚上听见过田南栀这么问过她的朋友，笑着回问：“昨天不是还假设6天嘛，怎么今天到我这里就变成5天了？”
说着，房梨觉得这个倒计时不对劲了，干笑了两声：“你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田南栀双眸发沉地盯着她，房梨知道她的性子，在她这双眼睛与你对视的时候，证明这句话你可以百分之百相信。
房梨懵了，虽说知道这狗屁的世界快要完蛋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五天后……五天啊，连个电视剧都看不完，这个世界就要没了？
她觉得好不真实，就跟听天方夜谭似的，世界末日这个东西居然还真的存在？
世界都要毁灭了，那他们这些人不就死定了？
房梨想笑又想哭：“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撂挑子不干了？”
世界都要毁灭了，她还修个屁的机器？
田南栀歪了下头：“问题不大，我会把你绑过去修理。”
房梨：“……魔鬼。”她还真是能把绑架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房梨的工具全都留在了田南栀的构建空间里，不然她真想现在就背着她的工具箱转身回去，接下来的五天就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好吃好喝把存款全给用了，醉生梦死迎接末日的到来。
不像现在，还要像个打工仔去修理机器……等等，末日都要来了，她的宝贝工具箱好像也没用了？
在房梨乱糟糟的头脑风暴时，田南栀开过玩笑后就恢复了严肃，对房梨认真道：“我希望你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了你。”
田南栀的这个说法很亲密，房梨能体会到她是真心拿自己当朋友的，悄悄翘了下嘴角。
田南栀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房梨只能在她的话里自己找糖吃。
说实话，房梨并没有很害怕，他们很早之前就做好了随时死亡的准备，这个世界很残忍也很现实，在你很小的时候老师和家长就会向你灌输死亡的信息。
告诉你如果一旦受到了咒虫的污染，别人就会毫不手软的砍下你的头颅，你不许有任何的怨言，因为在这件事上人人平等。
这个世界没有童话，不会因为一个王子的吻就救醒一个人。
每个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且在濒临死亡之前还在努力的活着。
人类可能就是这样，不服输，即便房梨现在知道五天后的末日预言，她还总觉得会有奇迹发生。
房梨：“你怎么知道世界要毁灭了？”
“母虫说的。”田南栀指了指空气，“一百年前，它就被我关了起来。”
“？”房梨眼睛都要惊掉了，人类一直在寻找的罪魁祸首竟然早被田南栀关了起来？好家伙，这到底是什么神人？
接下来田南栀就将当年与母虫的对话简单复述给房梨，看着房梨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缓，到后来直接站定在了水泥路上。
这个举动让房梨与田南栀隔了段距离，咒虫噼里啪啦的往她身上撞，像是要攻破城门。
田南栀知道这件事很难接受，当初她听见真相时也被惊到了。她承认今天的话多了些，如果不是马上就要接回过去的田南栀，她不知道还会隐藏多久。
她希望在消失之前将了解到的信息全部告诉房梨。
房梨只承认她这个朋友，还是由她亲口说出来比较好。
静默片刻，房梨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继续往前走。当然，她不继续往前走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不然要砸石头骂天吗。
两人缄默一直持续到当年的红星村附近。
这次她们是从红星村的主路上的山头，路上看见了不少尸骨，有些不可比例的样子应该是傀的。
树林里急速抽动着诡异的黑色线条，这里不愧是危险区，除了飞舞的咒虫，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光线从脚下射上来，就像是造物主发出的最后预警信号。
这里似乎是污染的最中心区域，脚下踩着的土壤都是黑的，而且感觉是活动的，黏腻恶心，一脚下去它会滑不溜丢的动两下。
她们感觉不是在爬山，更像是在某个巨大的怪物背上行走。
这个地方田南栀之前来过两次，当时来的时候脚下还只是土壤的触感，抽动的黑色线条也没有现在这么密集。
现在黑色线条相容，最粗的地方甚至有一棵大树那么粗，放眼望去就像在风景画上挥笔涂了几道黑色道子。
田南栀和房梨小心翼翼绕开这些线条，感觉整个世界在慢慢裂解，通过这些黑色线条你都可以窥视宇宙。
山涧位置的黑色线条更多，巨大的时光穿梭机就夹在几根线条的中间。山涧的黑色液体在流动，机器仿佛进入坠入到一个急流中，在即将冲走的边缘。
这要比田南栀之前看到的壮观，黏腻的黑色水流仿佛来到了丰水期，即将要席卷而来将整个世界吞噬。
房梨探头望了一下，目测评估机器：“比我想象得好。”不愧是69区斥了巨资研制出来的材料，看上去跟陈依然开走时的样子差不多。
两人下到山涧底部，发现机器旁边的粘液都是绕着它走的，田南栀恍然想起这是她曾经构建空间保护起来的，所以时光穿梭机保存得完备。
房梨进入舱体内部进行调制修理，过了一会儿她打破沉默：“等这次安全回去，我会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她故意卖弄了一个关子，没有继续讲这件疯狂的事情是什么，田南栀转头看她，只能看见她凝着眉头仔细修理的模样。
房梨长得很好看，鼻梁挺拔，眼眸深邃，像一只矜贵优雅的狐狸。隔着头盔隐约勾勒出来的侧颜轮廓都能称得上美。
她曾经说过要不是这该死的世界打乱了人类正常的生活，她现在应该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进出高级场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普通的工作服没日没夜的进行着研究。
美貌在这个世界是最廉价的东西，幸运的是，房梨可以用才华站稳脚跟。
69区的人们都认识她，漂亮的女工程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房梨也真正做到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其实这世界的每个人基因里都带了些疯狂，不然也不会在咒虫的强烈侵袭下，顽强的存活至今。
似是田南栀看了很久，房梨稍稍偏头，用着开玩笑的口吻：“只可惜，你是看不见了。”
这趟穿梭机驾驶过后，这个戴着金属面罩的田南栀就要在因果线中消失了。
面具下，田南栀微微勾唇：“过去的我会替我见证的。”
房梨叹了口气，瞧着田南栀又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她连继续打趣的兴致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时光穿梭机修理完毕。
田南栀和房梨各就各位系好安全带，仔细调试仪表盘后，田南栀推动开关缓缓向前。
荧蓝色的光离子大量包裹着仪器，下方的气旋冲得黑色液体在周围形成了小小的漩涡，穿梭机渐渐变浅变淡，最后消失于山涧。
穿越成功。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田南栀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让苏谣几人让开一个安全的区域。三分钟后，在离着损坏的穿梭仪器十几米的位置，与金属大器完全相同的一个大家伙落地。
未来的田南栀带着工程师房梨安全到达。
舱门打开，房梨看着四周遍布的阳光欣喜的摘下头盔，刚才因跳转浑身不适的她，瞬间就被这片阳光治愈。
她展开双臂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得呼吸过了，感觉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房梨看见了过去的田南栀，外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白净瘦小，只是眉眼不如未来的她清冷，现在的眼神要更柔一些。
“休息一下就开始调整路径方向吧。”未来的田南栀走出舱门，十分熟稔的跟过去的伙伴介绍房梨，“她是这个机器的工程师，需要将回到过去的单向轨道调整到未来，你们才能去往未来世界。”
房梨弯下眉眼跟学生们打招呼：“你们好啊。”
苏谣几人笑着点点头，呆愣的伸出手作出回应。尽管知道会有未来的时光机来接他们，但亲眼看见时还是震惊住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两个相同的仪器摆在山涧中，一个属于现在一个属于未来。两拨人隔着几米对视，一方属于现在另一方也属于未来。
田南栀看见了未来的自己，锋利的金属面罩上方的眉眼清冷极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故事。作为过去的人，她无法知道自己这一百年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但有样东西一定是常陪伴她的。
孤独。
无人可依也无人诉说的孤独。
田南栀轻笑一声：“咱俩都这么熟了，应该不用再打招呼了吧？”
“过来。”未来的田南栀只道了这句，然后就转身去往山涧的偏僻位置。
田南栀都被未来的自己给冷到了，慢悠悠跟过去。
未来的田南栀看过来，阳光下的面罩泛起银白色的光，这些年的事能说得实在太少，寥寥数语就能概括：“你回去之后，世界末日的倒计时还有五天。”
田南栀神色没有变化，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未来的田南栀：“我怕说话太少开不了口，这些年我都在和母虫对话。”
壳外世界可以遇到人类的机会太少，她只能每天都去关闭母虫的空间里坐坐，就怕长时间不沟通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分明孤独的事情却被她说得云淡风轻。
田南栀特想矫情的安慰她，转念一想，未来的她毕竟也是她，她才不需要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
未来的她只是在进行陈述，向她做好最后的交接工作。因果线缠绕在她手上之后，她随时都可以用这双眼睛看见这百年间的事情。
“房梨是我在未来认识的朋友。”未来的田南栀特意强调道，“记忆复制给你了，别忘了她。”
“好。”田南栀应下。
未来的田南栀：“依然回到过去了，去完成了因果线的闭合。”
田南栀脸色瞬间变了：“猜到了。”
在等待穿梭机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世界的因果。根据[见证]的时间顺序，他们先看到是山涧里的这个金属仪器，证明这个机器是要先于房梨二人驾驶的机器存在于这里的。
必须由陈依然先一步回到过去形成因果的闭环，未来的自己和房梨才能动身。
这是他们见证的故事，是无法更改的。
田南栀猜到了，但跟真正听见又是不一样的心情，好像悬在心口上方的砍刀落了下来，只剩血肉模糊。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问：“那你有抱抱她吗？”
田南栀没有再问更加细致的情况，因为知道是徒劳的，那个即将前往过去的旅者，她的方向是注定好的。
未来的田南栀哽咽了一下，点点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依然让你继续往前走，毁掉这场该死的游戏。”她的口吻异常严肃，“你一定要做到。”
陈依然是因为相信田南栀才选择了自我牺牲，将生路留给了另一条铁路上的她们。未来的田南栀也是为了帮助她才忍受了百年的孤独，甘愿消失。
她们把希望都寄托给了现在的田南栀，这条路虽然走得艰难，却绝不孤独。
忽然，正在修理仪器的房梨从舱里探出头，向两人挥了挥手：“看我找到了什么！”
两人走过来，发现房梨的手里拿着一枚四四方方的光屏立方体，和当初游司留在怪物肚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估计是有意藏了起来，卡在了舱内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落。
如果不是房梨对这个仪器相当熟悉，卡在这里的小东西会被当做这里本来就有的。
恢复记忆的游司曾说，这是火鸾小组为了保存录像的特殊处理方式，用每个人相对应的戒指就能打开。
这个立方体，应该是一百年前的肖时芮留下的。
第165章课后习题·过桥（十八）
房梨很快就修理好了仪器, 改变时空轨道面向未来。她戴上头盔，坐好在了副驾驶位置，等着旁边有人落座。
看见戴着金属面罩的田南栀站在人群的最外面, 俨然一副不会再回去的样子, 房梨心里就闷得不行。
因为舱内空间有限, 田南栀提议构建空间让苏谣几人进入, 这样就可以保证所有人一次性跳转到未来。
三个女生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莫胥在犹豫。
莫胥：“进入你构建的空间, 你要是不放我们, 我们是不是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田南栀很坦率：“是。”
田南栀没有跟莫胥浪费时间的打算, 反正这道题也是个人战题目, 将苏谣三人构建空间保护好后, 她反身进入舱内。
“等一下。”莫胥怕被丢下, 建议道，“那我要和她们三个进入一个空间。”
他看出了田南栀在乎这些女生, 只要跟她们在一个空间, 不怕田南栀不把他们放出来。
田南栀没说话，指尖轻点空气几下, 将他容纳进了空间里。转头看去, 未来的她站在不远的位置目送她们。
“等一下。”未来的田南栀似乎想到了什么，走了过来。她轻易解下了冰冷的金属面罩递给田南栀，“未来的世界, 你用得上。”
田南栀抬手去接, 未来的她拿着面罩的手一顿, 声音沉下再度嘱咐道：“万事小心。”
这是田南栀最熟悉的一句话, 当年熙就通过白枫的口嘱咐过她。
现在这个世界未来的她，也做出了同样的嘱咐。
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话, 而是最简单的嘱托，都算不上是祝福。因为她们都知道，与其期待奇迹，还不如自己去做那个奇迹。
舱门关闭的刹那，房梨像是才彻底接受了这个现实，与田南栀单独说了第一句话：“我叫房梨，在未来跟你有点交情。”
“我知道，她跟我说过了，你是她的朋友。”
田南栀按照复制过来的记忆低头调试仪表盘，微微勾唇，“现在也是我的了。”
房梨因这句话而惊讶，田南栀果然是有她独特的魅力，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她都是她，虽不是外露的冷淡性格但每句话说得都很真挚。
房梨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吃田南栀这套，刚还很别扭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她理顺抚平了。
房梨淡淡的嗯了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田南栀推动开关，机器开始强烈运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山涧中。
这是未来的田南栀第二次以这个角落看时光机跳转，心情完全不同，这次要更轻松一些。她的使命完成了，等到三分钟后机器跃到未来，她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在这时，山涧上方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春花提着今天的吃食过来，打眼就看见田南栀一个人站在那里。为了不让这里的人见证他们离开，田南栀他们特意没有跟春花道别。
田南栀没有让春花递食物下来，因为不需要了，她只是问：“去红星村看过了吗？”
春花摇了摇头，用着嗓子喊话：“那地儿太险了，我跳不过去。”
事情结束后，春花和老庄还有红星村的后代是想过去瞧瞧的，但是路太险了，最窄的位置都有两米，下方又是深谷，就怕一不小心再掉下去。
田南栀仰头微笑：“你现在过去吧，我给你在那儿搭了个小桥。”
她用因果线放倒了一棵大树，延伸树根和树梢进入了泥土，将两边扎得结结实实的，暂时可以提供人走过去。
春花半信半疑，提着篮子沿着山涧边缘往前走，转了个大弯后果然看见最窄的位置倒了棵树。
她眼前一亮，转头看向山涧下方想要对田南栀道谢，却发现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田南栀不见了，只有那个不知名的金属大家伙扎在那里，风吹过的时候，半掩着金属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春花愣了一下，还以为田南栀走到了视野盲区的位置，朝着下方笑着喊了一嗓子：“谢谢你啊！”
春花没有等田南栀的回应，提起篮子迈上作桥的大树，大树扎得很稳，她没费力气就走了过去，终于来到了她扎根最深的地方。
她听奶奶说过，她的太祖奶奶叫冬苗，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当初就是她成立了村保安队，带领大家一起反抗土匪的。
冬苗就靠着手里的一把柴刀，在地下的实验基地救了很多人。
现在重新回到故土，春花的心情即激动又复杂。她走过密林来到了荒废的村落，阳光之下，那些房屋仿佛好像重焕了活力，镀了一层暖光。
春花走在这里，看见了过去的故事，脚下的白骨需要被埋葬祭拜，烧毁的房屋也需要重新再添新土。
田南栀之前跟她说过，世界很大让她出去看看，但是此时此刻，春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想重建红星村，恢复它往日的繁荣。
她想在村里建立学堂，让读书的娃娃可以走得很远，像来这些的学生一样，去大城市见见世面。
她想和她的太祖奶奶一样，找到想要庇护的根。
“我叫春花！我回来看你们了！”春花站在被炸毁的实验基地边缘大喊道。
这一刻她这具小小的身体在好似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整个旷野都回荡着这句话。
这是未来者对于过去的挑衅，告诉过去，这片土地将重新被他们接管。她决定要彻底抹去这些罪恶的痕迹，将新建的村子重新伫立于这片土地之上。
血的记忆需要被铭记，但人们的脚步却不能停，红星村需要再次恢复往日繁荣。
新的未来会摧毁过去的丑恶，他们会治愈这片疼痛已久的故土，让它重焕勃勃生机。
*
*
未来，壳外世界。
时光机重新回到流淌黑液的山涧，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田南栀戴上金属面罩，打开舱门，尽管听未来的自己描述过，打眼看见漫天飞舞的咒虫还是觉得浑身发麻。
房梨却是习惯了，只是可惜没有在过去再多呆上一段时间，多享受享受新鲜的空气。
咒虫继续绕着田南栀飞，容出了一小个可以喘息的空间，回去的路上，田南栀边走边消化着复制过来的记忆，房梨默不作声走在旁边。
苏谣几人暂时留在空间里，等到田南栀回到安全的区域再打开空间把他们放出来。
安静间，田南栀突然问她：“你回去要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未来的田南栀虽然不能见证，但现在的她能，她需要知道房梨想要去做什么，然后做出评估。
房梨一愣，没想到未来的田南栀真的事无巨细，将全部的记忆给了过去的自己，连这句话都有。
“她怕你乱来。”田南栀接着道，“别看她那样，还是很关心你的。”
房梨发现田南栀很理智的在区分自己和未来的她。在田南栀眼中，她和未来的自己就是两个人，未来的她拥有百年的经历，这样的经历又造就了未来的她，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田南栀可以拥有记忆，但不会拥有经历。她可以用第三视角看见未来的自己独自坐在地下的出租屋里，却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孤独。
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未来的她独自看过了许多，然后就遇见了房梨。
本来田南栀是不准备跟这个世界的人有过多交流，奈何房梨是个自来熟，出任务的时候总是会绕过来看看她，一来二去不熟也都熟了。
房梨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你是在替她关心我？”
田南栀觉得她这个人怪别扭的，轻笑：“我也在关心。”
“那我也不告诉你。”房梨伸了个懒腰，“提前说出来了还叫什么疯狂。”
房梨觉得和这个田南栀之间的磁场到底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现在的她会活泼些，眉眼总是笑着的。
而那个人却总是冷冰冰的，看谁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人一样。
不过房梨认识的就是那个冷冰冰的人。
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怪别扭的，但是磁场不对就是不对，她做不到完全接纳这个人。
田南栀应是也察觉到了这点，没有再问了。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至回壳的时候，田南栀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指着一个方向问房梨：“那边也有出壳的门吗？”
*
叶三绮穿着防护服跟着安保A队出任务。
因为是第一次出任务，她走在队伍的中间，前后两边都有队员护着。安雅打开头盔上的红灯，破开了前进的道路。
刚才雷达显示壳的附近有傀的踪迹，安雅接到命令带着几个队员进入作战室准备出壳，叶三绮就是这个时候敲响了门。
叶三绮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要代替答应巡逻的陈依然，跟着安雅小队一起出门消灭傀。
起初队里的几个队员是不愿意的，他们没有看见叶三绮手里有什么厉害的武器，就看见她经常捧着一个萌萌哒小绿布偶，总觉得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而且精神力一般，系统检测她的精神力要比陈依然弱得多，换句话说，她接触到咒虫是会被最先感染的那位。
杨大壮曾经直言：“姑娘，你去跟B队在城中巡逻吧，壳外不适合你。”
要是以前，叶三绮肯定就往回走了，也不会主动送上门往危险的地方钻，但她现在心情烦躁，就想毁灭点什么东西。
现在的叶三绮脑子很简单，就想走一遍陈依然选择的路，看看她为什么会那么执着。
所以叶三绮这次没有退让，只是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要出任务。”
叶三绮从小是被呵护长大的，性子温驯善良，甚至有些利己的观念。她会习惯性的依赖别人，希望别人能替她遮风挡雨，怕疼怕苦又怕孤独，娇气得不行。
最早认识陈依然的时候，叶三绮就觉得这个姑娘脑子有病，在那个和平的年代居然天天嚷嚷着拯救世界。
到了课堂，陈依然的口号仍旧没有丢，当初在狂欢城竟然为了不认识的人挡了致命的一击，差点没死了。
然后是现在，陈依然坦然接受了命运，驾驶时光机回到过去，甚至还能向她笑着说再见。
叶三绮想试着走进陈依然的世界，看看她坚持的这条路为什么会那么吸引她。
安雅没有拒绝叶三绮，扔给她一套防护服，让她跟着大家。
“副队长，这姑娘跟着我们真的没事？”冯泉开启了内部通讯联系安雅，他走在叶三绮的后面用设备随时检测着她，精神力飘忽不定，一般这种情况是不适合出任务的。
安雅：“有污染吗？”
冯泉：“那倒没有。”
“没有那就是没事。”安雅淡着嗓回道。她在出发前跟叶三绮说得很清楚，一旦精神污染超过40%，她会按照这个世界对待傀的方式杀了她的。
叶三绮答应了，比安雅预料得还要干脆。
雷达忽然同时响起，他们在前后两个方位都发现了傀，队伍迅速分成两拨，准备同时开启战斗。
叶三绮望了一眼安雅，转过身面对身后的那只傀。刚才从几人的聊天中，她了解到队伍里只有安雅负责斩杀，其他人都是负责控制傀的。
队伍后面的几人会先控制住傀，等待安雅先对付完毕一只，再来对付这只。
闵慧拿出灯具：“大家准备……”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风从耳边急速吹过，定睛一看，数十条长着尖锐倒刺的黑褐色藤条向着远处，铺天盖地打着浪袭去。
藤条精准无误缠在了傀的每一根关节，顷刻就控制住了它的动作。
闵慧和冯泉对视一眼，没料到叶三绮捧在手里的小玩偶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一个人就做了他们三个人的事情。
安雅侧目看了一眼，勾起唇角：“干得不错嘛。”
杨大壮徐徐瞪大眼睛，嘴巴形成一个O型，可不敢再小瞧叶三绮了。
傀挣扎着向前，藤条上的倒刺就插得越来越深。冯泉看着瞧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试试这倒刺有多尖，就听见叶三绮叫住他：“别碰，这刺有毒。”
冯泉讪讪收回手，闵慧嗔了他一眼：“真不怕死。”
叶三绮冷眼盯向眼前的傀，精灵小绿继承了主人的心境，双眸也荡起杀意。
闵慧回头张望完成斩杀的安雅，嘱咐叶三绮不要轻举妄动：“一会儿安雅会来解决的。”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藤条急速收敛的声音。
叶三绮面无表情，在捆上傀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让别人解决。异化后的傀比例再不协调也是肉/体凡胎，黑褐色的藤条收束，刹那就扯裂了傀的身体。
叶三绮从光屏里拖出了一个点火装置，随手向空中一抛，小绿马上心有灵犀断裂掉手上的藤条，让藤条端部自动去寻那个火焰。
只听得轰的一声，零星火焰化作了几条呼啸火龙，明亮又热烈地沿着藤条快速系去，火光冲天。
闵慧和冯泉全都傻眼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叶三绮就站在他们的身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步子，黑色的防护服把她衬得像个嚣张的暴走族，站在这里欣赏着自己的火红杰作。
在他们看来，叶三绮只是抛出了一个打火机，然后这团火就这么形成了。
这些学生好像都强得可怕。
安雅听见声响回头，看见那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破开了咒虫的防护网，透下来一缕橙红色的光。
临近日落，夕阳余晖和炽热的火焰连在一起，这样看去，好像这团火是从天上倾倒下来的。
这个画面甚至有一丝美感，像普罗米修斯留给人间的火种。
那个固执倔强的神不惜触犯神怒，也要偷盗火种为人类造福，最后被锁在了高山上，日日夜夜遭受老鹰啃食肝脏。
叶三绮凝视着那团火，明亮的火焰映在她的眼镜上，在她的瞳孔里。
安雅和队员们都在夸她，杨大壮和冯泉还邀请她正式加入安保A队，这么快完成任务大家都很高兴。
这是叶三绮第一次单独解决怪物，按道理说她应该高兴的，她成长了也变强了，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不是她想要选择的道路，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坐在电脑前追剧看男神，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她没有像陈依然一样的崇高信念，她只是想守好自己的方寸土地。
这样的被迫成长让叶三绮很累很累，她甚至觉得遭受了诅咒，她最怕血腥，最怕鬼怪，最怕孤单，最怕在乎的人离开，竟然在这个课堂里一点一点的全都经历了。
叶三绮安静的站在火边。
这时不知道安雅发现了什么，和几人的交谈戛然而止，挥了下手后就往回程的方向走。
叶三绮回神刚想跟上，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田南栀穿着染血的衣服，脸上戴着银白色的面罩，遛弯一样的姿势向她走过来。
田南栀没有说话，只是稍稍弯下眉眼，并肩站在了叶三绮的身边，同她一样注视着那团火。
火焰渐渐收缩，黑暗重新盖过了光明。如果不是叶三绮主动开口，两人沉默的场面会持续很久。
“南栀，我们继续向前吧。”
叶三绮胸口漫长起伏了一下，强忍着泪：“停在原地，挺想哭的。”
田南栀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向她伸出手：“走吧。”
叶三绮牵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这条路还没有走完，她们要带着伙伴的祝福，坚定的面向前方。
第166章课后习题·过桥（十九）
壳内, 房梨去了中心塔。
她说过要做一件疯狂的事情，这件事只有在壳内最高的地方才能完成。这里算是壳的中枢系统，领导们的办公室扎堆建造在了这里, 可以一览无遗下方的景色。
有钱人的公寓也在上面, 无论何时, 他们这种有钱有势的人都会建在高位。
房梨之前来过几次, 每次都是来汇报时光机的研制进度。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慢了，脑袋空空的资本家很喜欢做出各种预想, 然后让她像变魔术般一一实现。
她很不喜欢来这里, 这里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眼神很不尊重人。哪怕他在客气跟你说话, 你也能从中听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
“房工程辛苦。”秘书向她点点头。
这次试飞成功后, 房梨又恢复了这个称呼, 这些人的忘性很大，好像忘记了之前试飞失败时是怎么骂她废物的, 甚至夸张的叫她“摧毁人类希望的恶魔”。
房梨用着官方的笑容, 按下电梯。这次她没有去汇报工作的72层，而是去了70层的广播控制室。
控制室直接连接天空漂浮的几十架无人机, 这里经常能听见领导们打鸡血的声音, 教育民众们要不抛弃不放弃。
房梨走进去的时候，只有负责守卫的机器人在，广播里在播放着一首斗志昂扬的歌曲。
房梨轻松更改机器人设定, 从里面反锁了门, 这里可以看见下方, 人们像各种颜色的小虫子穿梭在街道中, 难怪上面的人总爱俯视他们。
滋啦——
打开麦克风的那一刻，斗志昂扬的歌曲被迫中断, 扎成堆的人们暂时停住脚步，全都看向天空中的无人机。
控制室里屏幕随即实时抓取了一些民众的表情，全都是茫然。
“我是负责时光计划的总工程师房梨，现面向各位69区的民众汇报一下本次[时光计划]的最终结果。”
房梨同时打开了连接其他两个壳的公共通讯，现在三个壳里九百六十七位民众都在听着这个广播。
“我们的时光计划整整耗时9年零5个月13天，于昨天终于研制成功同时也试飞成功，这本来是一个很值得庆贺的事情。”
说到这里，房梨压下嗓音，“可是很不幸，我们的时光计划还是失败了，你们应该也看见了，穿越过去这个行为并没有改变未来，外面还是漫天飞舞的虫子。”
房梨倚靠在座椅上，手里抓着麦克风，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这些话她在脑子里早就想好了，现在像照着稿子念似的。
安雅带着队员还在消杀通道里就听见了这个消息，登时面色阴沉得厉害：“房梨是疯了吧。”
时光计划是人类最后的希望，现在她竟然公开熄灭了唯一的光。
与安雅同样念头的人还有很多，人群骂骂咧咧称她为疯子，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口中所说的失败。
这个广播掀起来轩然大波。上面已经气急败坏的下达命令了，郑眠正带着B队的几人赶去中心塔，要以妨害公共安全罪逮捕房梨。
壳内乱成了一团，吵闹极了。田南栀了然轻笑，原来这就是房梨说的疯狂的事情。
是够疯狂的，相当于直接掐着所有人的脖子，让他们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愿意相信，甚至有人开始骂我了对不对？”四面八方的无人机里传来房梨的声音，“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能很负责的告诉你们，这个世界还有五天就要结束了。”
“末日将在五天后降临。”
人类蚍蜉撼树，终究阻挡不了末日的到来。
房梨将从田南栀那边了解到的信息广而告之，保证了所有人的知情权，尽管她知道这样很残酷。
但是壳内小心翼翼维护的童话需要一个人来打破，作为这次计划的负责人，由她来做这个恶人再合适不过。
人类不能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失败就是失败了，他们需要继续寻求活命的办法。
此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激烈的拍门声，来抓她的部队赶到，房梨不慌不忙继续：“我们口中的母虫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诅咒，是杀不死的，咒虫只会越来越多。”
“我们需要放弃这条路，重新开辟出新的一条。”
其实这话说出来连房梨都有点想笑，田南栀的语气很明确，五天之后末日降临，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又怎么能有人类的活路。
但属于人类的私心，她还是不忍将死局说得那么确定。
房间里只有房梨一个人，但是能在屏幕上看见很多张脸，恐惧的、愤怒的、哭泣的、甚至还有狰狞得要砸无人机的。
人们想要阻止这个残忍的女人揭露真相，他们接受不了没有希望的未来。
人类跟咒虫斗争了百年，经历了痛失土地，痛失亲友，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么一个方法，竟然也被堵死了。
五天后就是世界末日，现在要他们重新寻找一条自救之路谈何容易？
“计划真的失败了。”房梨再一次无情强调，“人类需要重新想办法活下去。”
再重新想一个办法吧，没准真的可以活下去。
房梨说完就关闭了麦克风，站在玻璃窗前，可以看见下方人类们真的像蚂蚁一般快速散开，如她所料，壳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只有房梨自己知道这个真相没有用，所有人都必须直面现状，集思广益才有可能找到新的存活之道。
砰地一声，紧锁的大门被撞开。
郑眠脸色难看的走进来，她向来理智，但这些消息属实冲击太大，一时也无法接受：“房工程师，不去好好隔离却跑到这里胡言乱语，跟我们走一趟吧。”
房梨汇报的时间太微妙了，正好是在出壳回来之后，没有去隔离，郑眠很有理由怀疑她是被咒虫污染才说出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房梨慢条斯理转过身，伸出两只手，她看见郑眠的手里就拿着一柄手铐。
“郑队长难道没怀疑吗？”房梨表情依旧平静，展开双臂示意身上的防护服，“如果计划真的有效，我们为什么还要穿这个？”
按照理想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生活在全新的环境中，记忆可能也有更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仍旧生活在壳里。
怀疑是怀疑，但被人直接提出又是另一回事，郑眠走过来，提起手铐：“五天后的末日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房大工程师有预知能力？”
房梨轻笑一声，刚想道一句怎么可能，就听见一声轻声细语。
“她是没有，但是我有。”
田南栀走出空间，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中出现。B队的几个人吓得傻愣在原地，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见过她，居然是凭空冒出来的。
连房梨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田南栀走到了这里。
只有郑眠很淡定，给房梨带手铐的动作一滞，回眸：“你？证据呢？”
田南栀：“母虫在我这里。”
……
叶三绮站在电梯口的位置，她没有戴金属头盔，露出了圆圆的脸，两条麻花辫随意搭在胸前，眼镜下的那双眉眼多了一份沉稳。
她注视着电梯数字，等着上方的电梯缓缓下达到这层。
叮咚一声，五六位身着西装革履的男士怒气冲冲走出电梯，叶三绮上前一步拦住：“等一下，里面正在谈事情。”
一位皮肤赤红的男士满身的酒气，上下扫了她一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滚开！”
有个相对斯文些的男人微扬起头：“现在局面一片混乱，我们需要尽快安抚民心，你有什么资格拦我们。”
“就是！给我滚开！”有人脸上还印着红唇印。
五六位高大的男士很没礼貌的撞着叶三绮离开，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腰间一紧，几根绿色的藤条缠住了他们的腰，并且还有向两端扩散的趋势。
小绿站在叶三绮的肩膀发动绿藤缠满了他们的身体，只露出了几人能动的脑袋。
叶三绮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幽幽转过身：“南栀说现在这个局面，不需要只会画大饼的高层，只需要真正的战士。”
“我呸！什么末日？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学生在乱说什么！”喝了酒的男人嗓门很大，一再挣扎着身上的绿藤，“时光计划就不可能失败！现在只是还没有到起作用的时候！”
斯文男人现在也不斯文了：“真正的战士？呵……你是说安保A队的那几个人？郑眠吗还是安雅？我说你们这些女人脑子能不能清醒点？”
“赶紧把我们放开！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面对几位男士的愤怒，叶三绮只是嫌吵的捂住一只耳朵，不慌不忙的退后几步：“女人的脑子怎么了？你们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哪里厉害？”
话音一顿，她抱起手，“我很好奇，你们是哪来的优越感呢？”
郑眠带领安保A队在外面浴血奋战守护城池，这些高高在上领导却在大白天的纸醉金迷，现在还跟她扯什么性别偏见，叶三绮听了只想笑。
怕几位男士喝酒喝得脑子不清醒，叶三绮又底气十足的重复了一遍：“我说过了，末日来临之前，只需要杀伐果断的战士，不需要只会空谈的高层！更不需要只会喝酒的酒鬼！”
叶三绮很有气势：“里面正在谈事，有我在，不会让你们进去的！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解脱！”
话音刚落，叶三绮侧目低唤了一声小绿，霎时间，绿色藤条就长满了整个过道，将她和五六位男人单独关在了一个空间里。
小绿还贴心的垂下了一个藤条搭建的秋千，叶三绮可以坐在这里看着他们。
走廊的这段空间被绿藤封死，五六位男人身上也缠满了藤条，根本动弹不得。他们这才醒了酒，明白陷入了谁的主场当中，登时没了气焰。
他们谈话的地点离广播控制室不远，对话乘着风飘进了郑眠的耳朵里。
郑眠向外张望了一眼，皱眉：“你们想做什么？”
“壳需要换一个可以服众的指挥官来应对这次的末日。”田南栀道，“郑大队长，我觉得你很适合。”
田南栀存在百年来的复刻记忆，知道69区基本上都是郑眠在负责人员调配，除了负责守护的壳1号，其他三个壳里的队员都十分服从她的安排。
这也就是郑眠没有想要爬上高层的念头，不然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有人眼睛爱看天，有人眼睛爱看地，郑眠就是爱看地的人，她没有任何逾越职责的想法，只想本着最初的信仰守护好背后的每座城。
要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田南栀绝对不会插手这么麻烦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已是局中人，和这个世界绑在了一起，必须要为即将到来的末日做出些应对。
房梨轻笑一声，不由赞叹道：“还是你要疯狂一些。”
她只是保证了人们的知情权，不顾场面是否混乱，不顾民众是否接受，广而告之了这个噩耗。
而田南栀，直接想给69区的领导层来个大换血，让小小的安保队长郑眠坐上总指挥官的位置。
田南栀再三强调这不是玩笑，眼神锋利至极：“郑眠，只有你坐上这个位置应对末日，这个世界可能还会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百分之一……郑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如果我不坐呢？”
“那就是百分之百毁灭。”
郑眠听出来了：“你是想让我赌这1的概率？”
田南栀：“要么是0要么是1，看你怎么选。”
郑眠脸色阴沉，一面是绝对会毁灭的未来，一面是尚存一线希望的未来，究竟要如何选择？呵，好像她根本就没得选。
末日的预言来得太快，在房梨公共宣布这件事之前，郑眠都还觉得这件事离得人类很远很远，没想到却只剩下了五天。
不过谨慎如郑眠，她提出要求：“带我见母虫，我要自己判断这场预言的真假。”
“那就做个交易吧。”田南栀，“你把题目先给我，我带你见母虫。”
郑眠抱起手：“这好像并不能形成交易，若是末日真的即将到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放你们这些战斗力离开？”
田南栀冷笑一声，郑眠真不愧是个民心所向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将人类的命运放在最前面，现在竟然想拿题目要挟，让学生们留下当免费的战斗力。
这算盘真是打得啪啪作响，学生们身上都携带技能，留下来帮忙应对世界末日的确是能提高胜率。
郑眠等待田南栀的答案。少女佩戴的金属面罩遮去大半脸，你无法从露出的那双眼眸里读出是什么情绪。
田南栀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挑起新的话题：“你不好奇么，母虫怎么没有进到我的身体里？”
郑眠点头：“我的确好奇。”
之前她就跟安雅分析过，如果她是那只有思想的母虫，一定会喜欢女生这具不老不死的身体。
现在母虫确实在田南栀手中，却没有进入到她的脑子，为什么？
田南栀：“因为我和母虫很像，同属于诅咒。”
两个诅咒的源头无法相容，即便母虫看上她的身体也无法占有。
“母虫预示末日将在五日后来临，但我可以将它提前，也许是今天，也许就是下一秒。”
田南栀缓缓举起左手，神色无异到冷酷，“如果郑队长执意把我们扣下，我不介意让你守护的人类死在我们前面。”
郑眠：“……”
学生们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换算到这个世界还有两天。如果郑眠执意扣下他们应对末日，她只能走到郑眠的对立面。
毕竟郑眠想要守护的人类都死了，她就不需要学生们的战斗力了。
压力给到郑眠，田南栀举着左手没有动，等待她给出一个答案。是要将田南栀拉到身边保护人类，还是推向人类的对立面，完全就在她的一念之差。
郑眠承认不敢打这个赌，她看过安雅头盔上的记录仪，知道田南栀拥有很厉害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爆傀。
这样的人站在敌人阵营是很可怕的事情，现在的局面容不得她再树敌了。
郑眠缓缓叹口气，松开房梨腕上的手铐：“题目在星光桥，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以防万一，我要先见母虫。”
田南栀相信郑眠的承诺，转身淡淡扔下了一句：“不急，回来再看也一样。”
反正她也走不了。
*
*
准备好后，学生们穿戴好防护服来到壳外。
正在治疗中的钱金来和赵涛也出了治疗室，他们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呆着，携带着百分之三十多的污染浓度坚持出壳。
以防万一，负责污染度检查的冯泉走在两人的身边进行实时监测，安雅负责武力看管。
安保A队没有进入隔离室，关键时刻，没有再在隔离室浪费时间的理由，检查过后就迅速投入了各自的岗位。
监题人郑眠走在队伍最前方开路，和田南栀并排而行。
晏嘉扛着机枪和锦鲤顾念走在两人的后面，苏谣和叶三绮走在两人斜后方。
苏谣得知陈依然的事后她就一直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穿好防护服戴上头盔，现在都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
叶三绮走在她的旁边也不说话，气压很低很低。
队伍当中只有前方的郑眠和田南栀在对话，她们谈起了肖时芮的事情。
“肖时芮大概是五年前来到这儿的，呆了几个月后走的。”郑眠走着走着，抬手指了下方向，“当初见面的位置就是那边，那时候壳还没有收紧成现在这样，这片区域都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最初的壳很大，容纳了整个69区，后来就慢慢缩小分裂，刚开始是八个，然后是六个，四个……到现在只剩下了三个。
光看这数字，真的跟末日倒计时一样。
田南栀认真听着郑眠的回忆：“那天壳里接了个紧急任务，肖时芮跟随我们A队一起去的，将红星村未受污染的村民们转移至壳里。”
当时他们快速就给出了转移计划，有条不紊划出每个人负责的区域，这样就能有秩序的离开。
“后来，肖时芮那边负责的群众就出了状况，有几个人非要再次回到红星村去取什么资料，肖时芮拗不过她们只能先将那批群众送过桥，护送他们又回到红星村。”
那时候傀在村里接二连三的异化，其实很危险，郑眠通过内部通讯一再命令肖时芮尽快带着那几个人过桥。
后来，肖时芮回来了，不过她是是一个人回来的，浑身是血，怀里还抱着一个手提箱。
她护送进村的那些人全都被污染异化了。
那些人趁着还有一丝意识，将这里面珍贵的历史资料交给了肖时芮，让她千万千万要好好保存。
郑眠对田南栀说：“那个手提箱里就有你录制下来的录像带，红星村村民春花的日记，还有你们当初拍下的合影。”
田南栀想起了那张照片，是刘记者给他们拍摄的，就在村委会的院子。
安雅在学生们隔离期间给的资料，全都来自这个手提箱，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悉心珍藏着的。
当时傀爆发得太突然，整个村子都乱了，那些人大脑空白是在过桥撤退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资料没拿。
那几个人为了历史痕迹不再被埋葬，决定回村寻找。
说到这里，郑眠还笑了一声：“这件事给肖时芮的打击很大，分明是要护送的人转头你就要砍下他们的脑袋，这事儿搁谁心里都不舒服。”
那次任务后，肖时芮就不吃不喝，连脸上都没有了笑模样。然后在某一天，她忽然宣布要离开了，要回到过去，进入到这些资料里记录的历史里亲眼看看。
肖时芮在星光桥构建了题目，让郑眠作为监题人留在这里等待学生，独自一人去往了过去。
郑眠扯了下唇角：“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改变过去就能改变未来，那在肖时芮跳转过去后应该就能实现了。”
然而几年过去，世界只是在不断恶化，人类不断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
郑眠清醒了，房梨说的时光计划失败，是真的。
在听这番话时，田南栀手里一直把玩着那枚肖时芮留下的立方体，每次触摸时，都会有一只展翅的红色飞鸟出现，几分钟后又渐渐隐去。
这里面一定录下了肖时芮的经历，现在需要她的那枚戒指才能读取。
叮铃铃——
队末突然传来污染预警的声音，田南栀回头，正好看见安雅抽出双刀，一下砍掉钱金来头颅的一幕。
霎时间，血液飙升。安雅的动作太快了，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转头就看见同伴的尸首分家。
钱金来的无头身体还应激抽搐了几下才倒下的，掉落下来的头颅插着安雅的刀，强烈的火焰光束让它融化破碎。
田南栀看着安雅，这是多么强烈的身体记忆才能训练出来的反应，污染预警一响，不管对面是谁都会毫不留情的进行斩杀。
冯泉怔了怔，不管多久他都因安雅利落的刀法而惊叹。
他默默咽了下口水，看向检测仪，屏幕显示钱金来数值：【污染程度：41%】
第167章课后习题·过桥（二十）
众人来到星光桥。
当年的红星村和光明村终于重新修建桥梁, 建立了一座稳固的石桥。
路上他们看见了很多怪异抽动的黑色线条，不知是从天空射下还是从地底射出，流动的黑色粘液似乎更加活跃了, 完全盖过了乱石。
这跟当年的山涧相比, 简直是地狱现世。
学生们踏入光明村的这端地界, 光屏同时发出了滴嘟一声, 空白的答题界面终于出现了白底黑字的题目。
【已知你们的面前有一座石桥，规定每次行走只能通过两个人, 你们的步行速度可能不尽相同, 过桥时要按照速度最慢者来计算。
你们每次过桥时都必须提着一盏灯, 保持灯的明亮才能通过桥, 灯将会在半个小时后完全熄灭。
求：请根据系统检测出的你们的通行时间进行合理的安排, 并演示如何过桥。】
跳转甬道开在了桥的对面端口, 只要学生们走过去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校园。
几人低头检查着系统检测的通桥时间。
因为个人战的缘故，每个人的屏幕都隐藏在迷雾中, 互相无法知道各自真实的时间。
田南栀发现这道题给出得很微妙, 课堂开启前就提示过他们这是一道个人战题目，但是看题目具体的文字内容, 这道题也可以成为一道合作题目, 如何选择就看他们自己。
这又符合了老师给出的关键词——选择。
课堂上老师提出但没有解答过的那道题目：四个人都要过桥，手里只有一个手电筒，最后只问了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过桥。
如果钻个文字的空子, 那就可以只由速度最快的那个人独自过桥, 绝对会是最快的速度。
过桥这道题加上了逻辑思维, 就可以不只是单纯的合作题目。
监题人郑眠拿出他们需要的那盏马蹄灯, 灯暂时还是熄灭状态，但一旦点燃就没有了回头路。
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这点, 视线来回相撞，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林音最先有所动作，从光屏里抽出笛子，看样子是选择了个人答题。
她的技能可以让人昏睡，到时候她就可以提着灯直接跑到桥对面，不用浪费时间跟这些人合作。
然而她突然感觉肩膀一沉，苏谣戴上手套的手拍在了她的肩膀。
[脑袋空空]的效果要比[昏昏欲睡]快了一步，林音立即变成了呆滞木讷的状态，手握着笛子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金属头盔能防得住咒虫却防不住融进空气里的味道，苏谣这次攻击得猝不及防，除了离得最远的安雅和冯泉，站在这边的几人都未能躲过，包括一向警惕的郑眠。
田南栀、叶三绮和晏嘉有免检查标识，没有影响。
安雅若有所思观察，她只看见苏谣忽然提起腰间的消毒喷雾剂喷了几下，接下来那些人都像个电线杆子一般直愣愣站在原地。
连郑眠也中招了，保持着手提马蹄灯的姿势站立不动。
“这些学生的战斗力是真不错。”安雅由衷感叹道，眼瞅着要将这些厉害的人送走，她还有点舍不得。
她大致从郑眠那边了解到田南栀的威胁，也难怪郑眠会同意放人，田南栀具有大面积毁坏的能力，这口气真没办法跟她赌下去。
万一推动末日提前降临那就得不偿失了。
晏嘉扛着机枪来回扫视：“现在怎么说？”
“考虑到还有返程的情况，桥的两边最好安排两个速度快的人，先保证我们几个能过去。”田南栀建议道，“这些人清醒了要是想合作的就合作，不想合作就玩个人战。”
田南栀最先汇报了通桥时间为1分钟。
晏嘉为2分钟。
苏谣的通桥时间为4分钟，叶三绮要7分钟。
苏谣下达命令后，姜玲玲和顾念也真实汇报了自己的通桥时间，一个6分钟一个2分钟。
林音需要4分钟过桥，莫胥需要3分钟，赵涛需要6分钟。
田南栀从郑眠手里接过马蹄灯，在众人的注视中点燃了灯芯，昏黄的光线立即将她们圈进方寸之中。
【半个小时倒计时开始。】
第一次过桥将由速度最快的晏嘉和田南栀开始，两人提着马蹄灯渐渐没入黑暗。两人走出不远咒虫就遮挡了视线，她们像被吞下去的，走过一段距离后就半点光线都透不出来。
晏嘉走在田南栀的旁边，发现黑色的虫子都是绕着她飞的，往前看或者往后看都是黑色，给人两端无限延伸的错觉。
其实这道桥没有多长，百年前两村最宽的山涧不过几百米。
晏嘉觉得走得有些悠闲了：“你说我们要是跑起来，时间是不是能更短一点？”
她打开金属头盔的光线，可以看见红星村的桥头就在对面，她们完全可以脚步再快点的。
田南栀提灯给她看，马蹄灯上面明确写明[此灯无法遭受摇晃或撞击，请保持平稳]，晏嘉没话说了，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而且我感觉就算我们能跑起来，规定的通桥时间也不会变的。”田南栀淡着嗓道，她猜想在她们奔跑起来的时候，这座桥的距离可能也会微妙的拉长，确保二人到达对面的时间为最慢者的通桥时间。
为了印证猜测，晏嘉随时看着光屏时间变换脚步，发现在计时显示两分钟时她们真的准时到达了红星村的位置。
“还真准。”晏嘉笑了一声，“下一组谁来？”
田南栀提着灯转身，思考了一下：“三绮和玲玲吧。”她们是学生里用时最多的，不能将她们留在后面把时间卡得太死。
“行。”晏嘉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一会儿我把灯送回去。”
她和田南栀是脚速最快的，适合单独回程节约时间。
田南栀相信晏嘉，这也就是她要将晏嘉安排在桥对面的原因，就怕不熟悉的人拿灯过桥之后不肯再送回来。
“三绮和玲玲做准备。”田南栀快要走回来时提醒道。
叶三绮心领神会，主动拉着姜玲玲走在队伍前面伸出手，在田南栀走过来到达的那一刻，两人就顺利完成了交接。
她们在熟练的进行一场接力赛，叶三绮和姜玲玲与田南栀擦肩而过，踏入桥面。
于是第二组开始，田南栀和苏谣低头做着记录。
第一次过桥时，田南栀和晏嘉花费时间为2分钟，田南栀单独回程送灯是1分钟，加起来共用去了3分钟。
第二次过桥，叶三绮和姜玲玲将花费的时间为7分钟，由晏嘉单程回来送灯是2分钟，加起来将共用去9分钟。
两次过桥相加的时间为12分钟，余下时间18分钟。
苏谣指尖点在光屏，眉头微皱：“分明是同一座桥，怎么时间差距会这么大？”
叶三绮居然是学生里面速度最慢的，系统究竟是按照什么标准测算的？
田南栀和晏嘉的身手就不用说了，脚速快是正常的，但几百米的石桥叶三绮需要走上7分钟未免太慢了。
似是在解答这个问题，下一秒田南栀皱了下眉：“她们两个走进结界了。”
苏谣应声打开灯光，投射出去的光线可以隐约看见等在桥对面的晏嘉身影。
叶三绮和姜玲玲凭空消失了，石桥上根本不见她们的身影。
结界是突然出现的，看来是她们小看这座桥了，苏谣纠结的地方不是没有道理，通桥时间长的学生是需要接受另一番考验的。
此时叶三绮和姜玲玲手挽着手，还没有意识到进入到结界，只觉得这道桥好长好长，好像怎么都走不完。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脚下，青灰色的石板不断跃入视野，有种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错觉。
叶三绮打开头盔上的灯，光束发射出去竟然破不开前方的咒虫堆，光明的尽头还是黑暗。
“晏嘉，南栀，你们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叶三绮开口询问桥两端的人，等来的只有山涧过风的声音。
“不对劲。”姜玲玲环视四周，“我们是不是不小心走进新的维度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茫然感太熟悉了。
桥两端的黑暗总觉得隐藏了什么东西，两人都感觉到了异样，好像有眼睛在盯着她们。
踏踏——
脚步声也印证了她们的猜想，桥的两端有东西在靠近，不断缩小包围圈。
叶三绮和姜玲玲对视一眼，立即调整作战斗姿态，背靠着背各面对桥的一端。两秒钟后，石桥两端的位置出现了两只瘦长鬼影，不成比例的身体高得像一栋高楼，两人还得仰视才能看见鬼影的头颅。
她们两个都是召唤型的技能，精灵小绿和熊猫小满就是她们全部的战斗力。
只见两个小家伙几乎同时做出反应，小绿甩出铺天盖地的藤条攻击，熊猫小满落地向前奔跑，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身形高大的功夫熊猫。
两个召唤型的宠物继承主人的心境与精神力，叶三绮和姜玲玲背靠着背面对傀，丝毫不敢松懈。
精灵小绿第二次对付傀已经有了经验，在叶三绮精神力的摧动下，这一次它的动作更加快速了，长着倒刺的藤条精准无误锁住瘦长鬼影的关节。
熊猫小满是近战型宠物，巨大化的身体虽然不如傀高大但动作十分迅捷，出手狠厉。它率先攻击了傀的两条长腿，在傀跪倒的刹那，它一个跃起飞踢正中傀的头颅。
叶三绮和姜玲玲都很警惕，没有说话，马蹄灯被叶三绮垂在腿边，照得脚下的石桥纹路都变得清晰。
这一刻很静。
其实她们没有道理恐惧的，小绿和小满的攻击力都很强，对付两只傀绰绰有余。她们将背后都交给了对方，背贴着背应该很安心才对。
然而，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后背全都是冰凉潮湿的汗渍。
快速通过桥的人体会不到这种恐惧，因为傀的突然袭击，两人被迫在桥上停留，每过一秒这份恐惧就会加深一分，似乎来自于心底最深处，一点一点挤压着身体令人喘不过气。
叶三绮在努力调整着呼吸，从光屏里拖拽出点火装置，突然，她一顿，她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黏糊糊的还在流动。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在感觉到被缠住的下一秒，一个很大的力道就拖拽着她向石桥旁边坠去。
“拿好灯！”叶三绮快速将马蹄灯塞进姜玲玲的手里。她觉得这是她反应最快的一次，也是最理智的一次。
灯，是这次过桥的关键。
姜玲玲接过马蹄灯恍了恍神，抬头时就看见叶三绮消失的残影，她被山涧里的黑色粘液拖拽，狠狠坠落。
呀呀！精灵小绿反应过来了，急得不行，从石桥边缘小跑着追过来，急忙松了一侧捆束傀的藤条去拉拽叶三绮。
砰地一声，叶三绮整个人被拖入到湍急的黑色粘液里。
小绿叫得声音更大了，正准备再将另一边的藤条松开全力打捞叶三绮时，姜玲玲按住了它的小脑袋。
“先解决桥上这个。”姜玲玲保持冷静道，“它们想要打破这盏灯。”
灯要是没了，桥那边的学生们都无法过桥了。
小绿犹豫的望了一眼下方，转身抛出藤条再度捆住趁机攻击来的傀，姜玲玲马上捡起叶三绮掉落的点火装置帮忙，轰的一声，火龙虎啸而去。
傀被火包围，在离得姜玲玲几米远的位置被迫停下。另一边熊猫小满也扭下了傀的脑袋，小绿配合默契抛出枯藤，姜玲玲点火，也解决了另一只傀。
这时候距离叶三绮掉入黑色液体里已经过了三十秒。
小绿站在石桥边，努力伸长着藤条在里面摸索，姜玲玲也一脸担忧的望着下方。
叶三绮感觉进入到了一个寒潭，四周流动的粘液很冷很冷，疼得刺骨。下方如同无底深渊，她一直在向下坠落。
她的眼镜被冲走了，努力睁开眼也只能看见黑暗。
在全部没入深渊之前，叶三绮看见了小绿伸来的藤条，听见了姜玲玲在大声喊她，她却离得她们越来越远。
叶三绮会游泳，进入水流中的刹那还努力游动了几下，但这就像在胶水里面挣扎，根本逃脱不了。
叶三绮确定已经尽她最大的可能反抗了，但还是徒劳，只能明晰感受到恐惧在加深。
此时此刻，她冒出了极其猎奇的念头，她好像变成了一个胎儿，重新回到了孕育的羊水中，而正在重新孕育她的人就是这个世界。
不，也许这不是孕育，而是在吸收。
世界在吸收人类，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溯到胚胎，然后将这颗细胞永永远远留在身体里，随着祂一起迎接毁灭。
这是多么可怕的自毁过程，所有地表生物都将以这个方式走向死亡。
叶三绮即将“有幸”体会到这个猎奇的死法。
不透风的粘液榨干了空气，她感觉快要不行了。
粘液封住了她的耳道，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道姜玲玲是不是还在桥边等她，还是已经走了？
不会还在抱着灯傻傻的等她吧？要是能给她托个话就好了，让她赶紧过桥。
叶三绮慢慢闭上眼睛，完了，她好像已经看见走马灯了，大概是离死不远了吧。这一次没有江老师的行为重置，肯定不能再来一次了。
她看见爸爸妈妈在向她招手，她看见苏谣帅帅的站在那里，她看见田南栀眉眼弯弯，她看见陈依然……陈依然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把重剑。
好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恍惚间，叶三绮好像听见了陈依然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又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桥上的两只傀已经烧成了灰烬。
姜玲玲面色凝重盯着光屏上的时间跳动，距离题目规定的过桥时间只差两分钟，小绿一再努力用藤条搜寻叶三绮，却始终还没有找到。
熊猫小满趴在石桥边，担忧的看着小绿。
小绿急得一直在哭，黑芝麻大小的眼睛噙着泪。在这片区域找寻不到后，就迈着小步子颠颠的跑向另一边，再伸出藤条扎进粘液里摸寻。
姜玲玲内心挣扎了片刻，对小绿说道：“对不起，我只能再等她三十秒了。”
虽然很无情，但这道题必须要继续，要是这盏灯不送过去，其他人就过不了桥了。
闻言，小绿似是祈求一般，小跑着过来拉住姜玲玲的衣袖，小眼睛充盈着泪水，示意她不要放弃它的主人。
姜玲玲不忍地偏过头，紧紧攥着手里马蹄灯：“对不起……”她真的没得选。
小绿知道姜玲玲这个选择没有错，但就是接受不了，呀呀哭了两声后，更加疯狂的催动藤条在黑色粘液里寻找叶三绮。
距离叶三绮消失已经过去三分钟。
姜玲玲数着最后的规定时限，抱起熊猫小满，眼眶红润看向小绿：“跟我一起走吧。”
小绿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它不会走的，它要继续在这里寻找叶三绮。
姜玲玲也看出来了，小绿是不会离开的，它会在这里一直找下去，也许就是一辈子。
姜玲玲提灯转身，下一秒，就听见小绿发出了异常喜悦的叫声。
绿色藤条摸寻到了叶三绮，紧紧缠绕将她从下方深渊里挣脱出来，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了石桥上。
姜玲玲还在惊讶，就看见叶三绮全身挂着黏腻的黑液，动作很快的拉住了她的手：“继续走。”
叶三绮没戴眼镜看不清楚，就知道闷头向前。
两个人提灯继续，好像刚才的濒死经历只不过是小小插曲。
现在情况紧急，叶三绮甚至都来不及痛哭一场，她脑子到现在还很懵，心头只有一个信念要赶紧过桥，然后让晏嘉将这盏灯送到桥的对面。
滋滋啦啦——
叶三绮的另一只手拖着柄寒光森森的重剑，金属和石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姜玲玲认出来了，那是陈依然使用的重剑。
在黑暗深潭的里面，这柄重剑牢牢的插在石头的缝隙中，挡住了叶三绮的身体没有让她再继续下落，小绿的藤条才得以摸索到她。
7分钟时间到，叶三绮和姜玲玲准时到达晏嘉的身边。
两人狼狈的样子让晏嘉惊讶一瞬，可她来不及询问，急忙接过灯就往回走。临走之前她也注意到了那柄重剑。
晏嘉脑子很乱的走到了桥的中部位置，背后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桥这边，姜玲玲无措的看着叶三绮，看见她瘫坐在地上抱着那把重剑哭得很伤心，不知是因为濒死的经历还是因为重新见到了这把重剑。
其实连叶三绮也搞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就是内心很难过，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她没有想到陈依然当初的那句诺言，竟然跨越了二百年的时间，还在守护着她。
第168章课后习题·过桥（二十一）
十分钟到, 几人的[脑袋空空]效果失效。
林音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举起笛子，这次想要先下手为强。
“你要是乱动，我可以现在就送你去死。”田南栀冷冷地转过头, “反正个人战玩得就是强者为胜。”
林音保持着吹笛的姿势, 不敢动了：“你是准备合作答题？”
田南栀轻笑一声, 不客气的陈述事实：“如果我选择个人战, 你觉得你们有几个人能活？”
几人：“……”
这是属于强者才有资格说的话，而弱者, 只有感恩戴德接受的份。
田南栀不想跟他们磨叽, 话开始说得就很清楚, 如果乖乖合作可以保证所有人都可以过桥, 要是不答应, 她不介意少上一个两个人的。
晏嘉在石桥中部喊了一嗓子：“下一组准备。”
田南栀：“接下来需要一个脚程快的搭配一个脚程慢的, 我和苏谣去吧。”
她拉着苏谣走到队伍前面，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 在晏嘉递过来灯的瞬间就赶紧起步迈进石桥。
几人看着她们没入黑暗。郑眠像是看戏一般, 抱手退到了最佳观赏区，刚才不小心中了招, 这次她会万分小心。
桥这边, 林音不放心的看着晏嘉和顾念，她知道她们是和田南栀是一起的，问：“她应该不会不把灯送过来吧？”
晏嘉心直口快：“别人我不知道, 但田南栀一定会回来的。”
就像田南栀说的, 她要是想玩个人战, 一个人提着灯就能过去了, 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林音没话说了，受制于人只能乖乖顺从。她拖过光屏计算着剩下可以过桥的组合搭配, 思考过后皱了下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在半个小时完成的样子。
第三组来回通桥时间为5分钟，余下时间为13分钟，桥这边还剩下五个人。
真的来得及吗？
林音正低头思考，想办法能不能下一次过桥通行。
突然，背后传来污染预警的铃声。
一路上没有说话的赵涛污染程度急速飙升，黑色防护衣下鼓鼓囊囊全都是虫子在游动。
旁边的郑眠动作利落的抽出砍刀，一下砍掉了赵涛的头颅，旋即刀刃沿着脖子截面插进脑子里，打开按钮，轰然亮起火焰。
林音再一次因为安保A队的干脆而惊叹，默默将这边剩下的五个人划成了四个。
郑眠甩了甩刀上的骨灰，发现这些学生们的心脏也被磨练得硬了，看着同伴死在这里也是无动于衷。
“接下来是晏嘉和顾念。”黑暗中传来田南栀的声音，她提着灯在返回的途中。
林音和莫胥慌了，还没有喊到他们的名字，几乎是异口同声：“那我呢？”
“为什么是她们？”
田南栀没有回答，面无表情走进他们的视野中。
晏嘉挽着顾念走上前，似笑非笑：“你们说呢？把灯给你们两个，你们能给我们送回来？”
尽管苏谣、叶三绮和姜玲玲在那边，但是她们脚程太慢，必须得让脚程相对快的人先过去。
于是马蹄灯再度交接，通桥时间同为2分钟的晏嘉和顾念过桥，一会儿不论是谁送灯回来，都会再花费2分钟。
田南栀敛目继续记录。
第四组过桥时间2分钟，回程时间2分钟，余下人的过桥时间还剩9分钟。
林音回头望了一眼赵涛还在燃烧的尸体，问田南栀：“你是不是都没有把他算进去？你知道他会死？”
田南栀没抬头，嗯了一声：“因果线显示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成为傀，我得把他放在这边观察，免得浪费时间过去还得杀了。”
这跟平常的情况不一样，赵涛虽然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安然无恙，但要是过桥之后他又变成了傀，等于浪费了其他人的活命时间。
赵涛应该也是想到了，才会一声不吭站在队伍的最后，迎接自己的结果。
说着，田南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眸：“接下来到你们了，准备好。”
林音：“……”
林音突然有种被人当棋子摆布的感觉，而且明知道是在被人摆布，你还反抗不了。
林音叹了口气，和莫胥一起走上前。顾念提着灯回来，进行交接。
田南栀继续在光屏上计算。
第五组，林音和莫胥花费过桥时间为4分钟，灯应该是由晏嘉送回来将用时2分钟，最后剩下的时间为——
3分钟。
距离马蹄灯熄灭的时间只有3分钟了。
顾念蹙眉：“不够过桥的时间了。”
等到晏嘉提灯回来，她们将有三个人还在这边，按照每次过桥只能通过两人的规则，哪怕是由脚程最快的田南栀送灯回来，这段时间也不够再走一个来回。
田南栀漫不经心推开光屏：“够了，刚刚好。”
顾念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刚想询问，就听见一旁的郑眠笑出了声，鼓了两下掌：“安排得不错，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等到晏嘉和顾念提灯走过去，距离马蹄灯的熄灭时间还差一分钟，即便她们想要回来接人，时间不够她们也不敢贸然回到这座桥。
顾念有点明白了，田南栀压根没有把自己算进去。一会儿晏嘉提灯回来，她们就会走上最后的过桥路程。
“帮我个忙吧。”田南栀率先开口向顾念说道，用着打趣的口吻，“锦鲤，我只能靠你了。”
顾念：“……”
顾念是不愿意的，但田南栀的口吻实在有点撒娇，是那种好朋友间的，咱俩关系关系这么好，这件事我只能靠你了，你不会舍得拒绝我的对吧？
顾念感觉被拿捏住了，要是不答应都会觉得良心难安。
郑眠抱臂轻笑，总算明白69区大名鼎鼎的房大工程师怎么会被田南栀拿捏得死死的。试问一个性格冰冷的大佬突然对你轻声细语，这事儿搁谁谁能受得了？
而且田南栀一般又不麻烦人，真的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顾念确实妥协了：“那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没事吗？”
田南栀勾起唇角，向她伸出手：“要不锦鲤，你赐我些祝福？”
顾念愣了下神，她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得和田南栀要好了，现在都能听见她在打趣。狂欢城的期中考试期间，田南栀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一匹冷傲的孤狼忽然向你伸出毛绒绒爪子，你真的会迫不及待拉住，因为这是亲密友好的证明。
顾念双手紧紧攥住田南栀的手，闭眼抵在额间作祈求状：“南栀，好运给你。”
如果她的幸运体质真的可以赐予祝福，她会衷心祝愿田南栀平安归来。
田南栀点头，也许好运不会传达给她，但确实收到了朋友的祝福。
两人说话间，晏嘉已经提灯走了回来。顾念按照计划率先一步接过递来的灯。
晏嘉愣了一下，还是头一次看见顾念这么主动。她也发现了时间不够的问题，皱着眉头：“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最后来接南栀？时间好像不够吧？”
“够的够的。”顾念挽着晏嘉就往前走。
晏嘉茫然的一步三回头，望向田南栀：“不对，时间不够了啊，你们是不是计算错了！南栀，还是你想到什么新的过桥方法了？！”
不然她们在过去之后就剩下一分钟了，连送灯的时间都不够。
田南栀没有说话，这分钟她已经被飞舞的咒虫遮住了身影。
顾念还在大力的拖拽着晏嘉往前走，晏嘉觉得不对劲了，忙抽出手臂：“南栀怎么回事，她不过桥了吗？”
见晏嘉有往回走的趋势，顾念一把抓住她，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腕：“你现在回去没有用！”
晏嘉被顾念的这个力道惊住了，在她的印象中，顾念就是那种文文弱弱的，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
晏嘉脑子嗡嗡，被顾念不由分说拖拽着来到红星村这边的桥头。
莫胥和林音一过桥就进入了跳转甬道，现在只有苏谣、叶三绮和姜玲玲等在这里。
见两人步伐沉重过来，三人的心咯噔一下。叶三绮抱着重剑望向她们的身后，眼眶红润：“南栀呢？”
顾念紧攥着马蹄灯，简单说明了一下田南栀不能离开的原因，并且转述道：“南栀让我告诉你们，第一，马上进入跳转甬道离开这个世界，不准回头。”
叶三绮眼眶一红，刚想说话就被顾念一个眼神止住。
顾念：“第二，不准哭，现在未来是个未知数，不需要你们提前哭她。”
叶三绮：“……”
叶三绮及时憋住，眼泪在眼眶打转。田南栀真是太了解她们了，每条规则都预判了她们会做的事情。
顾念环视几人：“第三，不要着急参加毕业考试，在寝室等她给信儿，最后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送信儿过来的。”
话音刚落，马蹄灯熄灭，黑暗瞬间降临包裹住几人。
题目结束。
苏谣迅速打开头盔上的灯，红光破开一条道路照耀到对面的桥头。
那边空无一人，田南栀已经离开了。
她和郑眠三人走在了返程的路上。郑眠看不见田南栀手边的光屏，就看见她在朝着空气点来点去。
田南栀是在提交题目答案，虽然她最后没有和大家一起过桥，但这道题还算是完成的，毕竟题目从来没有规定需要所有人都要过桥。
她这是在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顺利度过了末日还能回去参加考试。
“你可够无情的，说走就走了。”郑眠抱手走在田南栀身边，她还以为还得看上一幕朋友之间的感动分别呢。
田南栀推开光屏：“我是要回去的。”
潜台词就是泪流满面没有必要。
这时候，几根因果线变化，证明苏谣她们已经进入甬道跳转回到了校园，田南栀的这颗心算是落了地。
安雅平视着前方：“你是真觉得能度过世界末日？”
“不到最后一刻又怎么知道结果呢？”田南栀复述陈依然的话，“要是所有人都放弃了，那才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郑眠三人都没有接话，这种打鸡血的话他们听得实在太多了，那些画大饼的高层甚至可以每天不重样的调动起你的兴奋情绪。
他们就是在鸡血当中活下来的，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然后就在之前不久，得到了末日即将到来的噩耗。
仔细想想他们都觉得挺搞笑的，他们辛辛苦苦建立城池努力到了现在，马上就要被造物主一巴掌打烂。
就像小时候破坏的蚂蚁洞穴，造物主一手指按下去，他们都将成为被碾死的蚂蚁。
冯泉越想越觉得浑身僵硬，他看见自己身上的检测仪器数值在不断跳跃，紧绷已久的神经在出现裂痕，恐惧在心底急速扩张。
他不是一个精神力强的人，尤其是今天接连出过两次壳，他都没有得到放松，低程度的污染一直存在。
冯泉在犹豫要不要报告郑眠，一转头看见安雅和郑眠手里的刀，登时脊背寒凉。
这一刻，滚瓜烂熟的牺牲精神全都抛之脑后，他体会到了被污染者的紧张，而紧张和恐惧又是相辅相成的，他摆脱不了这种情绪。
冯泉忽然走到了队伍的最末，手里紧紧攥着检测设备，郑眠打眼就觉得不对劲，走过去拍了下他的头盔。
“老冯，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郑眠瞄了一眼正常的数值波动，让他放轻松，“咱们现在不是孤军奋战了，你看，不是有个厉害的帮手都留下来了？”
郑眠指向田南栀：“她有不死之身的，这可是救世主的标配，你还怕什么？”
冯泉的数值忽然稳定下来了：“有道理。”
田南栀：“？”
这是拿她当鸡汤喝呢？
郑眠拍拍冯泉的肩走来，不管怎么说，郑眠这招还真是好事，避免失去了一名得力干将。
几人回到壳内的时候，局面差不多都安稳下来了。在郑眠的命令下，房梨率领几个安保支队采用武力接管了整个城市。
另外三个壳也按照郑眠的要求更换了指挥官，城市由实战人员接手后，马上就采取行动修建稳固安置点，将无法参与战斗的民众们保护起来。
壳内第一次严肃戒防，全民皆兵应对末日。
在田南栀构建出安全空间后，她带着郑眠见到了母虫。
郑眠用黑布蒙着眼，抱手倚墙的姿势像个潇洒的侠客。
李天阁坐在桌旁，很无情的宣布：“你们的反抗是没用的，乖乖接受命运吧。”不过一群蝼蚁怎能斗得过承载整个世界的造物主？
人类之于造物主，可能就像飞虫之于人类，手掌用力一按下去就能碾死大片。
郑眠不愧是民心所向的领导，对于母虫的挑衅，她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她只是忍着冲动没有下手，母虫的口吻在她听起来实在冒犯，她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
郑眠没有什么想说的，她知道这在对方的眼中只不过是徒劳的放狠话，她只是来确定个答案，知道就可以离开了。
“那你就好好看着吧，最后会是谁赢。”郑眠临走之前扔下了这句话。
走出空间时，她一瞬解开蒙眼的黑布，亮出漆黑的眼眸。
郑眠抱手走到落地的玻璃窗前，她接受田南栀的建议坐上了总指挥的位置，站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壳一览无遗。
下方全都是集合的武装力量，几人穿着黑色装备并排站在街道上，像一条条冷血的蛇，这般望下去好像连空气都是压抑的。
“放狠话还真是爽。”郑眠自嘲笑笑。
根据田南栀的预知，这次的胜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她却说得好像是百分之百能胜一样。
郑眠从来都是这样，输人不输阵，战斗之前起码气势要在。
“我们真的能赢吗？”郑眠问田南栀，也是在问自己。
田南栀很少会这么没把握，只是道：“试试看吧。”
这次对抗的并不是普通鬼怪，而是诅咒满身的造物主，她动用因果线预知过未来，就像于荒漠中寻找一粒沙，她只找到了那0.1的可能。
是生是死，五天之后自有结果。
第169章课后习题·过桥（二十二）
教学楼。
苏谣几人是从寝室直接飞奔到教室的, 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个个打扮得跟飙车党似的，刚到门口就受到了学生们的关注。
教室里围了不少学生, 看着这几个人从屏幕里瞬间出现在身边, 都有一时间的惊讶。
然而她们根本顾不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径直挤进人群来到教室的前排。
几人身上还带有那个世界的味道, 烧焦死尸的臭味，叶三绮身上的黑色粘液残留的味道也令人作呕, 一进来就吓得几个学生们赶紧让开。
大屏幕中只剩下了田南栀画面, 红雾实时播放着她站在玻璃窗前的样子, 戴着锋利的金属面罩, 眼眸清冷极了。
肖时芮插兜坐在最前排, 淡淡扫了她们一眼, 就又将目光挪向大屏幕：“回来了，比我想象得快。”
“肖老师是怎么从那个世界里出来的？”苏谣戴着扩音的头盔, 很有气势, “你应该和陈依然在百年前的永宁村才对。”
如果肖时芮当时从那个世界逃出来了，那么陈依然呢？她为什么不把陈依然带出来？难道只是因为她作为学生没有答题吗？
苏谣的怒意被肖时芮看在眼中, 但她暂时不想解释。
她只是漫不经心指了下屏幕中的田南栀：“五个小时后, 要么是她告诉你们，要么是我告诉你们。”
肖时芮的意思很清楚，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 这个问题将在五个小时后揭露。
对应那个世界的时间, 就是末日结束的时刻。
*
*
倒计时最后一天, 也就是末日当天。
三个壳准时同时拉响警报。漫天黑暗中, 壳顶闪烁的鲜红色好像怪兽的眼睛，它们趴伏在这里伺机而动, 只等战争打响的那一刻再迅速出击。
刚开始还接受不了的民众也都渐渐认命了，穿着防护服躲在了加固后的安置点中。
到处都是一片死寂沉沉，数着拍子等待死神的脚步临近。
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孩子都保持着沉默，自我保护般蜷缩着身体，一句话都没有说。
好像这样就不会惊扰到末日。
几个支队保护着民众，作为精英的安保A队是这次战争的主力军，早早就站在壳的最边缘，像几颗蓄势待发的炮弹，只等郑眠动手拉弦。
冯泉经过休息后精神好了不少，他也挑了件趁手的武器，虽然不知道即将迎接的到底是什么怪物，有武器防身总不是坏事。
杨大壮：“那个叫田南栀的女生，是不是好久没看见了？”
他开启了内部通讯，A队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冯泉：“三天前好像就出壳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杨大壮啊了一声：“她该不会是跑了吧？”
闵慧忍不住插嘴：“世界末日……她能跑到哪儿去？”
“万一离开这个世界了呢。”杨大壮越想越不对，“她看打不过，跑了怎么办？”
安雅轻咳一声，冷着嗓音：“管好自己。”
说着她就切断了内部通讯，避免队员之间再互相制造焦虑。
杨大壮感觉安雅有点生气了，马上闭嘴，平视着前方。
暴风雨前的平静降临，他们昂首挺胸排成一排，作为除了这片厚重壳体的第二道防护。
安保A队不愧是人类最强的防守线。很神奇，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躲在房间里，好像这就是属于他们的使命，没有任何可考虑的。
每个人都在努力瞪大双眸，想要在死神到来的刹那最先拔下祂的那颗獠牙。
突然——
冯泉看见眼前飘过了一条五彩斑斓的线条。
一根很细很小的线，却有很多种颜色，像彩色毛衣的线头。
执勤期间容不得他分神，不然他都想下手去拉一下，感觉这根线肯定会越拽越长，越来越长，好像都没有尽头。
冯泉恍了恍神，将目光又移到旁边。短短眨眼的功夫，这已经不是一根毛线的程度了，而是一团毛线，一大堆毛线，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交织在眼前。
不只是空气中，还有他身上也有，黑色的防护服上面挂得到处都是，都理不出个头绪。
感觉他自己都像是毛线做的。
冯泉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怀疑是被精神污染，正要报告时，就听见杨大壮又打开了内部通讯。
“我靠，这些线条是什么东西？！”杨大壮的声音很惊恐，“感觉像是活的虫子！”
在空气中蠕动游走，没有头也没有尾。
冯泉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了：“你也看见线条了？我也看见了！”
安雅试着用刀去砍，刀刃只是暂时斩断了片刻，很快线条两端被斩断的部位又重新连了起来。她没有砍过这样的东西，好像没有实体，只是砍了一片空气。
而这些东西好像越来越多，像是要完全充斥于整个壳内。
不仅是他们，整个69区里的人全都看见了，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线条的大部分都是灰褐色，只有零星一些是漂亮的鲜艳颜色。
郑眠站在指挥室点燃打火机，火焰也无法驱赶它们，用手抓取也会扑了个空，但这些东西又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头颅和四肢遍布线条，有的端口甚至像来自于她的身体，尤其是心口位置，有一条最粗最大的线条。它可以分化成许多细细密密的小线条。
郑眠向各个部队下达指令：“继续按兵不动。”
这可能只是末日降临的征兆，保持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田南栀曾经提过末日降临可能出现的情况，这样的线条就是其中一种，这是靠人类自身无法摆脱的，所以要做的就是冷静。
郑眠拨开线条，看向下方，隐约能看见那些听到命令站立不动的士兵。
眼前的景色会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一个毛线堆里。
不久，那些抽动的黑色线条也现身于壳内了，渐渐割裂着整个空间。周围的景色好像正在破碎，世界开始崩塌。
大部分人已经开始感觉呼吸不畅，脚下的土地在急速震动，濒死的造物主即将降临对所有地表生物做出审判。
郑眠努力调整着呼吸，从来冷静的她，现在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突然，她的一只手不自觉的动了起来。身上的灰黑色线条急速收紧，带动她的手以极其奇怪的方向扭动。
同时与郑眠有相同情况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被这些奇怪的线条牵引着，做出了各种幅度的奇怪动作，强烈的痛感在撕裂着他们。
造物主苏醒的时候，所有被大世界线牵引的人类都会变成提线木偶，随着祂进行最后一场盛大的表演，旋即落下死亡的终幕。
这一刻，人类只有大脑是自由的。
你的意识开始与世界反抗，但这时你还要与本能的恐惧相抵抗，你无法做出最理智的反应。
绝望弥漫，他们光是对抗身上牵连的大世界线已是吃力。
内部通讯交织着各个频道的嘶喊：【放开我！快放开我——！！！】
【别动，你救不了他的！】
【他死了……】
【报告，D组李军死亡！】
【报告，C组王野死亡！】
【报告……】
【报告……】
死亡开始掀起浪潮，人类还没有开始反抗就损失了一大批的伙伴。他们只有意识是自由的，可以通过先进的技术相互传递消息。
蚍蜉撼树，果真如此，造物主只是翻了个身，就碾死了一部分人。
郑眠的左臂被扭断了，不过作战经验丰富的她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用利落的身手顺着世界线扭转的力度而翻滚。
每个人都在尽力摆脱身上的牵引线，战争刚一打响他们就陷入了被动的状态。
田南栀站在很高的位置俯瞰下方，烈风吹得发丝和衣服飞舞。
身处这些“毛线”之中的提线木偶们无法全面观测到自己此时的状态，但她却能将一切收入眼中。
好像拔花生，那些人类好像生长在大世界线上的颗颗花生，造物主从地底顶出头顶时，被牵连的他们也随之从地面连根拔起。
田南栀也是那颗被控制的花生，不过凭自己的力量斩断了那根线。
咚——
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了一下。
耳边传来一声影子的哂笑，田南栀把祂驯服困在心脏的空间里，祂还保持着意识。
影子：“要跟造物主对抗，你果然是有点疯。”
面罩下，田南栀勾了下唇：“你不想试试吗？”
田南栀好像那蛊惑的女巫，引诱同伴直逼深渊，她问影子，你不想试试吗？
课堂游戏的背后主使也是造物主，你不想现在做些什么先练练手吗？
影子嗤笑一声，祂的答案很清楚，作为本体的复制品她继承了一部分的疯狂基因，如此有意思的事情祂当然会参与。
影子从心口处慢慢钻出，这是田南栀今日给祂的特别优待，祂问田南栀：“你有搭上因果线给自己算一卦吗？”
田南栀没什么表情：“算过，成活率很低。”
影子哼笑：“难怪说你活不过一年。”
好美味甜品店的店主曾经预言没有看见一年后的田南栀，现在想想，好像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时间差不多了，大世界现的源头露出了苗头。田南栀双眸泛起幽紫色的光，跳跃不停的数字将69区的整个世界线看清。
她展开手，蝴蝶界线构建出了一柄锋利非常的砍刀，她即将动手斩断那些牵连人类的大世界线，让他们能够有力量反抗。
轰——！
造物主头颅完全钻出的刹那，田南栀已经挥刀下压。她将全身细胞调动到最极致，这次的战斗不比以往，她是在对抗世界之主。
与硕大的黑色头颅相比，田南栀的身影简直小得可怜，好像一只嗡嗡蜇人的蚊虫。
只见她先催动数条因果线主动牵连住大世界线的源头，旋即手上动作没有半点停滞，手起刀落斩断线条。
大世界线很粗很长，田南栀用尽力气只是砍断了部分。
只见她眉头下压，紧握因果线化作的砍刀想要再来一击。
哐啷一声！
田南栀被附近飞来的几辆货车重重击中，从高空中狠狠坠落。
造物主可以随意使用这个世界上的任意物品进行反击，她是在别人的主领地上进攻，讨不得半点便宜。
造物主苏醒了，有人动了祂的东西，祂很愤怒。
轰——！！！
脚下的土地不断碎裂崩塌，造物主巨大的身体破土而出，瞬间就向这个世界宣誓了主权，头颅没入了穹顶之中，破开了咒虫遮挡的雾障。
阳光洒在祂黑色的身躯上，泛起微微白光。
这一刻，田南栀从地面翻滚而起，抑制不住汗毛的竖起，胸腔内的心脏也跳动得异常剧烈。
这种不可直视的存在，光是出现在你眼前都会感到窒息。
田南栀闭眼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冷眼盯上那条摇曳的大世界线，左手在空中轻点构建空间，在造物主活动手指的那一刻，就迅速进行空间跳跃到达了高处。
双眸的数字跳跃不定，这一次田南栀双手紧握因果线化作的砍刀，朝大世界线猛然劈下。
霎时间，两边的斑斓线条好像一矛一盾，迸发出强烈的力量。五彩斑斓的因果线爆炸，好像放了一场盛大的礼花。
地面上的房屋车辆还有一众利器全都对准了她，在造物主轻勾小指之后，遮天蔽日的攻击就簌簌而来。
田南栀构建空间阻挡，双手还在不断往下。两相对抗的力量太强大，她的双手早已断裂，影子马上进行缠绕补救。
幸运的是，大世界线终于还是断了，这个世界的提线木偶们暂时脱离了被摆布的危机。
然而——
田南栀如此接近敌人的举动无疑是送死，流淌在造物主身体表面的黑色粘液快速抽动，缠住了她的双腿，一下便将她拉进入深渊之中。
*
壳内，人类摆脱了牵引线的控制，狼狈的从地面上爬起。
大家都并没有太轻松，脸色还是煞白得厉害。这还只是个开始他们就毫无招架之力，他们无法做到乐观。
虽然没有看见造物主临世的那一幕，但源源不断从上方灌下的压迫感，还是让人类强烈感受到了作为蝼蚁的渺小。
军心开始摇晃，意志力再坚定的队员面对如此悬殊差距也只想抱头躲藏。
郑眠定了定神，甩着断掉的左臂快速走到公共通讯仪前，有条不紊进行着命令的下达。
“恭喜我们吧，我们摆脱了成为提线木偶的命运。”
郑眠要稳住民众，“这是胜利的第一步，而且我相信有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有第二步就会有第三步，我们要为每一步取得的胜利都举拳高喊——”
她凛着眼眸，底气十足：“人类，要做命运的主人，永不成为命运的奴仆！”
人类要将因果线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绝不成为被命运摆布的囚徒！
“这一百年来我们不断在与咒虫抗争，在与命运决战，我们痛失过亲人，痛失过土地，我们痛失了本该和平的日子……而今天，就是我们反抗命运的最后一场战斗！如果现在缴械投降，你们甘心吗？！”
安雅最先回道：“不甘心！”
她的双眼红润，想起了惨遭感染的父母最后被人斩下头颅的样子，她要活下去，带着父母的期望昂首挺胸的活下去！
幽暗的心底被点满了火热，公共频道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我们不甘心！”
“我们不甘心——！”
既然与造物主这条连接的大世界线可以斩断，证明人类是可以独自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他们可以不依附任何存在，堂堂正正立于这片天地之间。
郑眠用力一把扯开身上缠绕的线条，不过枯草之姿轻轻一扯便碎裂。从今之后，她完全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以自己的意识为意识，以自己的信念为信念。
“伙伴们，战斗已经打响了，我们都要做牙齿最尖利的那只蝼蚁。”
也许杀不死猛兽，但会努力让它疼。
他们不会欺骗自己，弱小就是弱小，他们诚实的承认了这点，但这只是认清现实，不会是他们停止不前的理由。
蝴蝶振翅尚可以掀动一场风暴，人类的反击自然也可以颠覆世界。
郑眠关掉公共频道后就离开了办公室，作为队长她也要奔赴战场。
她的身姿挺拔，边走边用房间里早已准备好的纱布和木板缠住了断掉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眼神写满了坚毅。
安保A队的几人早已等在楼下。
郑眠走出门，将移动式的通讯设备扔给房梨：“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房大工程师。”
房梨有些为难，郑眠要将指挥权转交给她。
这是和田南栀商量后的结果，郑眠说她是一位军人，即便是死也是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躲藏在安全区域。
房梨明白了，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打开通讯设备：“把壳打开。”
轰隆——
三个壳几乎是同时开启。这个像龟壳一般的机器守护了人类几十年，大家一直以为它只是普通的防护屏障，却不知道这是在沉睡的守护侍卫。
老所长将这些大家伙的资料告诉了房梨，在等待末日的这些天，她紧急做出了优化。
民众都转移到了地底的安全区域。趴伏在地面的三个机器人站了起来，以往他们只是防护，今天是第一次战斗。
安保A队全都进入了控制室，在机器人的脑部位置，虽然这个位置已经离地面很高，但也只是在造物主的腿部。
郑眠最先接管壳1号，如果发生意外由安雅接上，以此类推。在机器人迈步的时候地面开始抖动，房屋也在摇晃。
郑眠推动开关：“出发！”
第170章课后习题·过桥（完）
田南栀被拖入深渊已经过去五分钟, 她一直在下沉，好像永远到达不了底部。
从被拖入到造物主的身体里，枯萎的因果线就包裹住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变成了蜘蛛网上的那只挣扎不脱的蝴蝶。
造物主在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因果线化作小型礼花沿着她的指尖开始一寸寸爆裂, 血肉模糊。
她脸上的锋利面具已经碎裂, 口鼻直接接触到这些密不透风的液体，满是腐尸的恶臭味道。
造物主要死了, 死前也散发出同样的腐烂, 因为祂太大了, 这种气味会让人类承受不住。田南栀缺氧了, 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咚——
心脏活跃跳动, 影子像是在试着唤醒她。
造物主操纵的因果线好像数条恶心的虫子, 蠕动着向田南栀的胸口钻去，祂想要捏爆这个跳动活跃的东西。
像是嫉妒到发狂的疯子, 祂都要死了, 绝对容不下还在活力跳动的东西。
这个女生的躯体都安静下来了，只有这个东西还在不停歇。
田南栀胸口的城墙正在被攻破, 第一层她的皮肤破损, 血肉传达出剧烈的撕裂感，紧接着第二层的肋骨也有了碎裂的趋势，它还在顽强的抵抗。
里面的心脏就要被找到了。
这团可怜的血肉, 上一次就被影子反复捏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造物主彻底毁灭。
肋骨碎裂, 第二道城墙被攻破, 鲜红的血肉暴露了出来。
灰黑色的因果线化作造物主的手碾压而下，指尖将将触摸到这片温热, 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造物主歪了歪头，下意识试着拔出，却发现这股力量比祂想象得还要厉害。
祂本以为捕捉了猎物，好像反被当做猎物捕捉了。
嘭——！
造物主的思考还没有结束，脚步就被陡然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祂低垂下头，看见下方有三个机器人玩具的东西，在不断发射炮弹攻击着祂。祂不爽的抬了一下脚，轰然就将这三个幼稚的玩具机器人踹开。
祂没有心情陪这些蝼蚁玩，就像一个专注的孩童，祂不小心把手指塞进某样东西，现在只想把它拔出来。
突然。
祂看见女生睁开了眼睛，幽紫色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祂。
女生好像找到了祂的眼睛，正在与他对视。
那个眼神，平静无畏，你无法在这个冰冷的眼神中感受到仰望。
这个女生在平视着祂，在祂肮脏腐烂的身体里平视着祂。
造物主歪了歪头，动作凝了一瞬就又继续，祂不会因为被虫子盯住就仔细去看虫子的模样，只是想要用力把它拍死。
脚下的三个机器人玩具卷土重来，轰开了祂的脚腕。
造物主的身体偏移，开始烦躁了，既然挣脱不掉干脆就将这个女生捏爆，祂看出女生的体质有些特殊，但不觉得将她捏爆成一滩肉泥会再有重生的可能。
造物主开始用力，然而喷溅出来的不只是血液，还有根根可见的斑斓因果线，是祂最为活跃时才能拥有的健康状态。
嘭——！
犹如盛大绽放的礼花，田南栀浑身迸发出了无数蓬勃的因果线。
她眼眸中的光在熄灭，黑白分明的眼球重新接替到位，像个即将停止运作的机器。在造物主巨大的身躯里，根本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她是静止的，心脏是跳跃的，身体迸发出来的因果线也是活跃的。
田南栀很疼，血肉和骨骼都撕裂了，疼得她双眼失去了焦点。
此时她确切明白了[创造]的含义，她不是人类，她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生物，她的皮肤、她的骨骼、她的血管都是因果线的缠绕组成的。
就是一个用因果线针织的毛线玩偶。
她只是一个[存在]。
存在是什么？意味着她只是一个可以在世界里活动的东西，别人可以看见她，也可以看不见她。
她独立于自己，生来就是孤独。
别人无法用人类的方式杀死她，某种意义上她是拥有不死之身的。
但当组成她身体的线条根根裂解，这个人型的身体就将不复存在，那她这个[人]最终也会在世界上消失。
造物主就是能让她身体碎裂的人，因为她们同属一脉，都是由世界线和因果线构成的。
田南栀被困在了这具巨大的腐尸中，正在接近死亡，眼眸渐渐下垂。
但蝴蝶就是蝴蝶，濒死之时她仍然美丽。
这一幕美得很诡异，她在死亡中披散了黑发，低垂着眼，身体破碎染血。身下的斑斓线条徐徐扩张交织成网，不断向着四面八方弥漫。
她是蛛网上的那只美丽蝴蝶，是黑色深渊中唯一的色彩。
像是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浓郁的墨水中，你很难注意到她。但这滴血又确实存在，她在晕染着，污染着，不停扩散。
田南栀此时完全静止，造物主驱动灰黑色的肮脏线条在她的皮肤上游动，渐渐缠满将她变成猎手的口粮。
她被包裹成了一个茧。
青虫破开茧裹后可以变成蝴蝶，那重新包裹进茧房里的蝴蝶，会变成什么？
*
地面一片死气沉沉，造物主如同一只庞大怪兽，大半个身体都没入了天空中，咒虫仍旧在四周飞舞，在人类可以观测到的视野中，只有黑色的腿部。
机器人主脑内舱，负责实时观测的安雅汇报，田南栀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停止。
他们找不到田南栀在哪里，只能从她佩戴的仪器反馈过来的信号进行监测，三分钟前信号就变得微弱，长达一分钟的无法反馈后，该个体就可以宣布死亡。
三个机器人停止在原地。
田南栀是这场战斗的底牌，现在底牌消失了，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人类似乎这才清醒，才明白他们面对的敌人是造物主，是整个世界。
世界要毁灭，你却还要螳臂当车，岂不可笑。
造物主解决了这只咬人很疼的蚊虫之后，就开始进行祂大规模的破坏计划。破坏永远要比建立起什么东西轻松，一脚下去，大片的土地全部塌陷。
田南栀拼尽全力砍断了牵连在这些人类身上的因果线，但对造物主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抬脚落下去就好，因为祂的身形实在太大，没有人能逃脱得了。
一片片废弃的房屋耸立着，造物主踩下来的时候会感觉些微扎脚，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黑暗彻底降临。
世界开始崩坏碎裂。
房梨的声音在舱内响了很久，她在中心塔看见巨大的造物主正在向这边走来，她看不见希望。
“撤退吧！”房梨给所有人下达指令，反抗是没有用的。
全副武装的军人们需要尽快从危险的地面上撤离，回到地底的安全区域，田南栀曾经在这里构建出一个空间，可以容纳所有69区的人。
只是现在田南栀死亡，不知道这个空间还会不会有用处。
郑眠将指挥权交给房梨，房梨的命令就是必须要服从。其他两个机器人接受指令，已经调头转向安全区域。
郑眠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充满了血丝，尽管不甘心，但眼前大面积的破坏画面让她必须要认命。
这场差距悬殊的战役结束了，抵抗用时四十七分钟。
接下来所有人都会进入到安全区域中等待死亡。
“队长！”六个队员都在等待郑眠作出指令。
郑眠缓缓闭上眼睛，调转机器人的朝向，向着安全区域进发。
向着埋葬所有人的墓碑……进发。
哐啷哐啷——
跟造物主所造成的毁灭性震动相比，他们驾驶机器人跑起来的金属摩擦声算是微弱。
冯泉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他瘫坐在地上，武器丢在了一边，这种小打小闹的东西对付巨人简直不可能。
舱内的气压很低很低，每走一步她们的心脏就多下沉一份，没有人能坦然的走向死亡。
一向话最多的杨大壮也闭了嘴，蜷缩在角落当蘑菇。闵慧和安雅站在郑眠的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
突然，面前的大屏幕亮起了一闪而过的微光。
光亮很微弱，像不起眼的萤虫，但因为此时实在太黑，丁点光亮就能引起她们的注意。
安雅抬起头，看见微光在上方很高很高的位置，在造物主的头颅旁边，像是星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凝神去看。
郑眠也抬起头，两手不松懈攥着机器的操纵杆，她看见光亮很快消失，无数色彩艳丽的线条像野草破土打开了造物主的头颅，肆意疯狂，野蛮生长。
这跟之前看见的线条不同，那些都是腐朽的，不如现在这些颜色鲜亮。
那是新生的力量，线条徐徐勾勒，在腐烂的尸体中蓬勃展翅。
眼前这幕是具有美感的，满目疮痍的城市上空，阳光破开黑暗落在蝴蝶的翅膀，是死亡与新生的极致对比。
田南栀身体里的因果线成功蔓延了出来，如同见了水的鱼马上就唤醒了活力，潮水涌动般喷发，以不可挡的态势倾泻而下。
答案一目了然，蝴蝶破开束缚的茧后带来的是——风暴。
田南栀不会[死亡]，她的末路为[消失]，无论经历几次死亡都将会涅槃重生。
很明显，造物主被这股涅槃重生的力量束缚住了，也许祂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祂确实一步都动不了。
祂开始重新审视融进身体里的女生。
包裹女生的黑色虫茧被破开了，女生露出了全貌，长长的黑发遮挡住了她的双眼，没有什么表情，身体依旧破碎着。
精致的人偶姿态。
分明那么弱小，却向祂展开了裹束的捕网。
新生的世界线快速游走，造物主不动的时候，这一刻仿佛世界都静止了。没有了惨叫声，没有了大楼倒塌的声音，也没有了土地碎裂的声音。
仿佛时间定了格。
田南栀缓缓垂下眼，数条灰褐色的线条填满了胸口的血窟窿，那颗柔软心脏还在狠狠的咬着造物主的那根手指。
她看见了恶心的东西，嫌弃皱了下眉头，这些灰褐色线条顷刻就被心脏吐了出来。
田南栀没有想要吞噬造物主的念头，嫌弃祂怪脏的，心脏咬住手指也只是给祂小小的反抗。
刚才她一动不动是在认真寻找这个世界坏死的线条接头，未来的她给出百年间的复刻记忆，这百年来她所做重要的事就是这个——寻找每一条大世界线的接点，可以在对战中节省很多去找寻接点的时间。
世界毁灭，除了来自造物主的灭亡，同时也来自大世界线的腐烂，她在试着砍断那些腐烂的部分，重新续上新生的，至于最终能不能成活，她无法保证。
就像外科手术的医生帮忙换上了新生的器官，至于会不会产生排异反应，能继续活多久，只能看这个世界的顽强程度。
噗嗤一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手掌出现在她眼前。
田南栀一愣，缓缓掀起眼。
罗不夜撕裂了粘液，在她的斜上方位置探了进来，衬衣领子微微敞开隐约露出锁骨，看得出来是费了些功夫，不然不会这么狼狈。
他的面容依旧精致，有种阴柔的美感，脸颊染了些黑渍也丝毫没有影响。
罗不夜垂眸，视线落在田南栀身上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冷淡。
“居然是你。”他歪了歪头，不可思议。
那个制作他、召唤他的人，竟然是田南栀。
田南栀也很惊奇，满眼写着打量。她想过可能会有人来找她，也许是想亲眼看她去死的人，比如管理员或者是宋西沉，也有可能是想来救她的人，比如夕或者是秦柳……连那家神秘店铺的店主她都想到了。
唯独，她没有想到是罗不夜。
这个只在答题过程中见过几次的男生。
上次在店铺里，他俩重逢还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现在两人在这个地方见面，更是大眼瞪小眼。
她记忆当中的罗不夜就很清冷，她也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两人没什么特殊的联系，更不会热络的打招呼，不知道这个男生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还费力过来找她。
田南栀挑了下眉：“你是过来救我的？”
她不是在意形象的人，但此时她的样子真的过于吓人了，全身破损不堪，唯一完整的就只有这颗头。
田南栀当初就见过罗不夜只是颗头的样子，现在罗不夜也见到她变成了一颗头，莫名其妙扯平了。
“我的力量没有强到能够救你。”罗不夜淡着嗓道，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怪无情的。
粘液有了重新封住的趋势，他展开两只手扩张成为了一个树茧，迈出长腿，离她更近了些，来到了破开的茧房。
听到这个答案，田南栀发出了一声轻笑：“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现在暂时还能说话，是因为她蔓延出去的因果线暂时停止了这个世界，待所有接头全部接好，停滞的时间还会流逝，到时候这个世界是死是活，连她都不能确定。
她给自己算的卦不会出错，胜率只有百分之一。
罗不夜留在这里有极大的可能会死亡，因为到时候他的整个身体包括头颅都会碎成末，随着这个世界消失。
可田南栀看罗不夜的样子像是无所谓，仍然波澜不惊，找了个比较方便的位置站好，距离控制在不会离得她太远，也不会离得过近。
罗不夜依然没什么情绪，回答她那个问题：“我来陪你。”
田南栀嗤笑一声：“陪我去死吗？”
她没想到罗不夜真的点了下头，语气还很认真：“你要是死了，就陪你去死。”
田南栀眨了下眼：“……”
什么？
这句话颠覆了她对罗不夜的认知，她找不到理由来解释答他会说出这句话的原因。
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腐烂的黑色粘液在沿着树茧缝隙渗入，罗不夜制造的树茧空间即将碎裂。
罗不夜看出了田南栀的茫然，她应该忘记了临终关怀这件事。制作他的人都忘记了，只有他这个木偶还记得。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解释，怎么解释，突然感觉手腕一紧。
因果线突然收束，把他拉到了田南栀的身前。
田南栀怔住，她看见了熙在罗不夜身上留下的因果线，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只有她在濒死之际才显现了出来。
此时接头全部衔接完毕，时间从暂停开始启动，缓缓流逝，黑色粘液瞬间波涛汹涌作出最后的活跃，将两人冲在了一起。
粘液湍急流动，两人像掉落进了漩涡里，罗不夜被拽得离得田南栀很近，一低头就能看清她双眸中跃动的数字。
田南栀好像发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这幕竟然是唯美的，千丝万缕的因果线漂浮在两人身边，他们挨得很近，女生长长的黑发拂过男生俊美的面庞。
她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美丽人鱼，用着轻柔的嗓音引诱，拉着岸上的一个英俊男人直至深海最底。
这个世界在进行最后的挣扎，是百分之99的死局和百分之1的生路，是走向毁灭还是重获新生，将在下一刻明晰。
田南栀用着残破的手臂拉住罗不夜，这个由她制作的精美木偶，是她特意给自己留下的临终关怀。
现在，马上，要陪她迎接生死一线。
轰隆一声巨响——！！！
造物主爆炸宣布死亡，身上聚合的粘液冲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落下毁灭的闸刀。
嗡————————
连接着田南栀的各个屏幕发出刺耳的声响。
屏幕完全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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