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新生
教室里异常安静。
自从田南栀被那个世界的造物主毁了身体, 红雾就探查不了她的存在,它被困在黑色腐尸里,转播回来的视角全都是黑色。
最后的那次爆破, 轰隆一声巨响, 教室里的学生们抵不住这声音的震耳, 纷纷捂住了耳朵。
很长时间之内, 他们都陷入了异样的耳鸣。
造物主的死亡超过了他们对于任何灾难的想象,哪怕他们现在处于安全地带, 哪怕他们只是站在屏幕外面观看, 像看个电视剧那般安全, 都会控制不住的脊背发凉。
更不用提就在造物主脚下的那些人类。
爆炸过后, 屏幕完全变黑, 那边的世界陷入了未知, 不知死活。
没有一个人开口问那边会是什么情况,那几率为99.9%的死局, 他们实在想不到能怎么破局。
突然, 苏谣感觉有人在抓她的手,垂眸看去, 叶三绮脸色白得吓人, 大口大口的寻找着呼吸,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
苏谣反过来拉住她手。这次30分的题目过后,502的寝室四人可能再也不全了, 叶三绮和苏谣很有可能要彼此扶持着走到最后。
这个想法让她们感到恐惧, 人类在面对恐惧时往往都是回避, 她们默契的没有询问田南栀是否赢了, 很怕见证到她的结局。
肖时芮默不作声盯着屏幕,小幅度地歪了下头, 拉过光屏看了一眼时间就又推走。
结局真的不容乐观。这次田南栀应该是遇上了对手,哪怕拥有超强愈合力都没有能及时补全身体,那残破的样子实时转播了过来。
虽然是一闪而过就陷入了黑屏,但前排的人还是看清了。姜玲玲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上,是晏嘉把她给扶起来的,顾念一直在小声念叨着不可能,像是失了魂一般。
此时教室里很静,连背后传来的一声轻声嗤笑都能听得清晰。
“居然死了么?”
秦柳抱手倚在教室的后门,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她来得不算早,恰好看见造物主像捏爆气球一样将田南栀的身体压瘪,刚好赶上最惨烈的一幕。
在秦柳的印象里,熙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身体被开了口子很快就能恢复。她一时不知道要用哪种情绪来面对这样震撼的画面,只是想笑,连她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就笑出了声。
她口中的[死]字在这个场面算是大忌,这话刚一出来,叶三绮就如同一只踩了电门的猫,瞬间炸毛:“胡说什么,南栀怎么可能会死!”
情绪使然,叶三绮竟然也敢跟女阎王秦柳叫板了。
叶三绮怀里抱着重剑,双眼红得厉害,秦柳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只失去了猛兽保护的幼兽,被迫亮出了獠牙震慑敌人。
秦柳轻嗤一声,没有打算再跟这些情绪异常的学生们纠缠下去,抱着双臂,踏着高跟鞋走远。
同一时间,教室里传来了推动桌椅的声响,一个身材瘦高的男生从人群里站了起来。
是舒衍。
他不知何时坐在人群中,脸上没什么表情,嗤了一声“没劲”之后,就从学生们让开的路中走出教室。舒小蕊跟在后面,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屏幕又收回目光。
他们中途走进教室就想见证一个结局,结果大失所望。
田南栀居然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舒衍想到这一点也是忍不住笑,他一直认为这个女生是个有脑子的人,没想到这次也干了件没脑子的事情。
人群渐渐散开,陷入黑暗的屏幕让他们产生了很多猜测,他们不敢当着叶三绮几人的面,只敢离开教室之后小声探讨。
教室很快就只剩下了几个人。肖时芮看了看旁边站得像电线杆子一样的她们,站起身,神色恢复了平静:“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从那个世界出来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话音刚落,肖时芮黑白分明的眼球在一瞬间便化为了血色,金黄色的竖瞳明艳灿烂,乌黑的发丝顷刻褪色成白。
他可能等不到田南栀来揭秘了。
*
某构建的空间。
咒虫肆意飞舞,是死亡前最后的狂欢。
李天阁左眼缠着白色的纱布,右眼幽黑如深渊,皮肤上面遍布了难看的黑斑。这是诅咒反噬的结果,造物主死亡了,它也要消失了。
母虫活了几百年,在这个世界下达了很长时间的诅咒,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但它一点都开心不起来,长时间探索人类的大脑让它拥有了思想。
它会想自己这几百年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说它的出生就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这是它的任务,现在它完成了,为什么临近结局却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褒奖?
它依旧会与造物主一起死去,将整个世界大闹一通后,安静的消亡。
这是它的必然宿命吗?
母虫的思想有限,可以想出问题却想不出个结果,很长一段时间它就坐在小板凳上,努力想要将这个问题寻找到答案。
直至诅咒反噬到自己,浑身上下都遍布了黑色的咒痕,它才发现这个问题已经来不及寻找答案了。
它即将消亡,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飘散,永远不会再在宇宙中出现。
李天阁抬头看着空间在裂解,根根线条好像被拆解下来的线头,露出外面世界的模样。这时候两个维度的空间与时间相连,它透过裂解的缝隙可以看见未来一团糟的环境。
看见它几百年来留下的咒虫像乌云一样,密集的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直觉告诉母虫,那个困住她的女生出了事,不然这个空间不会这么轻易破碎。
想到这里,它忍不住笑出声。女生那么厉害,最终也逃不过造物主最后的审判,竟然死在了她的前面。
这些年来,人类一直在努力与它对抗,可结果呢?
人类的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从当年的永宁村开始,被抓去实验基地的村民全都瞪大了眼睛记住入侵者,可结果还是死在了他们的手术刀下,这样的反抗只是徒劳。
为了用大火烧死它,村里几百人毅然决然葬身于火海,结果它依然活到了现在,还完成了任务。
“哈哈哈哈哈——”李天阁开怀大笑着,回想当年与人类的种种对决,真是觉得有趣。
它居高临下,看见人类如小虫子般在泥潭中挣扎,到头来再和泥潭一起灭亡,这种毁灭的感觉让它非常愉悦。
它还听说人类制造了时光穿梭机,就是为了回到过去阻止那场实验的诞生,结果跳转过去的人也只是陪葬。
造物主都要死亡了,这些生长在祂因果线上面的人类竟然还想要摆脱死亡的命运,真是可笑。
空间在慢慢裂解,李天阁站在这里就能看见末日废土的破败景色,这是它勾勒了几百年的宏伟杰作,满目疮痍的城市弥漫着绝望与悲凉。
在消亡前亲眼看一下自己的作品,母虫感觉好像还不错。
咒痕在急速裂解着它的身体,从皮肤到骨骼,母虫能听见真正的李天阁的嘶吼声,这个可怜的男生也要随着造物主死去。
母虫驱使着男生的双臂展开,闭上眼睛,迎接终幕的落下。
然而——
一束明亮的光忽然照在了他的眼睛上。
隔着薄薄的眼皮透来橙红色的光。
母虫睁开眼,黑沉沉的上空被破开了一个小口,拇指大小的阳光挤破了黑暗,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像是田南栀在对他叫嚣,告诉它,这片末日废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最终模样,它耗尽百年绘制的绝望废土图,在她重新拿起笔后会重焕新生。
母虫张开嘴低笑了几声,突然想起了田南栀对它说的那句话。
就是双方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田南栀很平静地对它说:“仔细看着吧,人类的反抗到底有没有意义。”
田南栀再次云淡风轻地挑衅了回来,母虫不是说人类几百年的抗争是徒劳的吗?不是说人类到头来会随着这个世界一同灭亡吗?
那好,那她就想办法给出那个[意义]。
人类将独立于自己,独立于这个世界,从造物主手中夺过命运,真正做到我命由我。
他们不再是提线木偶,不受造物主的约束,大脑将接管身体做自己的主人,人们会遵守自然的法则重新站立在这片土地之上。
田南栀真的说到做到了,李天阁望着天空,看着一缕缕阳光破开黑暗,照耀大地,这一刻它竟然体会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感动。
阳光不过寥寥几笔,就将这幅死寂的末日景观拉到了另一个更高级的层次,达到了神级的美感。
母虫才发现它的“作品”与田南栀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可惜它无法再尽情欣赏了,反噬还在继续,它的身体在急速碎裂。它会随着造物主消失于宇宙,但这个世界却可以坚韧的存在着。
此时此刻,母虫终于意识到自己输了,人类的反抗是有意义的,因为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会跟攀登珠峰一样,迈着很小很小的步子走着长长的路。
永宁村的村民们停下来了,但接下来还会有其他人类接棒继续。
直到世界末日降临的那一刻,接棒的人类还在勇往直前。
蝼蚁撼动不了大树,但它们可以一点点将它蛀空,蚂蚁咬死不了大象,但它们可以一点点攀登找到大象最柔软的部分,然后发动猛烈的攻击。
一批一批前仆后继,最终摆脱死亡的命运。
田南栀就是那个接到了最后一棒的人,她成功了,旧的造物主死在了过去的世界里,现在的世界名为新生。
母虫最后消散的时候,看见了它认为最具美感的一幕。
阳光洒落在了破败的城池中,世界处在无声的状态,这时候,人类如破土的嫩芽一个个站了起来,振臂高呼出新世界的第一个声音。
“我们胜利了!”
一如百年前那般,震耳欲聋。
人类胜利了——!
*
废墟内,大楼坍塌了大半,裸露着内部的钢筋水泥。
房梨站在被掀开天花板的办公室里,坚固的金属头盔破损了,扎在头皮里的碎片在流着血。最后造物主爆炸的时候,发出的巨响让她大脑都处在短暂的休克状态,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睁不开右眼,勉强用左眼看见了光明降临。
长久黑压压的咒虫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了屡屡黑烟消散,她知道这是诅咒被破解的前兆,以前可无法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杀死这些难缠的小虫子。
房梨第一时间就是打开公共频道:“各队汇报人员伤亡情况。”然后她按捺不住喜悦恭喜大家:“我们成功了!”
她明确表示了这次战争的胜利,大多数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有条不紊汇报此时的情况。
安雅驾驶机器人从分裂的土地中爬出,刚才造物主爆炸掀起的气浪让机器人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控制室里是一片狼藉。
郑眠完好的那只手臂也受了伤,靠着腿部和腰部的力量勉强固定住了身体,没有被刚才的波动甩飞出去。其余几人全都撞在了一起,横七竖八地倒在角落。
安雅很快速就接过了机器驾驶,避免了被沟壑吞噬的悲剧。
机器人重新爬到地面上的时候,传来了房梨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们……成功……了。”
这是莫大的好消息,许久未见的阳光也印证了这点。
咒虫完全失去了活性,一束红光打去全都化作了烟雾消散。安雅发泄般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投射而去,将光线越扩越大。
这个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低头就能看见土地。
到达壳的范围,漫天的咒虫就已经剩下了零星几只。安雅打开了机器人的控制舱,摘下了头盔,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是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她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如此不靠设备就能呼吸的机会在她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郑眠的两只手臂耷拉在身体两侧,仰望着天空,一时还有点不可思议:“我们真的赢了?”
仅靠他们的力量,就改写了和造物主一起死亡的结局?
总感觉记忆有点混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闻言,安雅回神,注意到手里一直在攥着生命感应仪器,画面上是长久的警示图标,证明她在检测的一个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信号。
是谁?安雅竟没有了一点印象,她在监测谁的生命信号?又是为什么失去了信号?被她监测的人死了么?
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安雅也和郑眠是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赢了这场战斗的?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破损的办公室内,房梨摘下头盔,简单给自己进行包扎止血,一抬眸,注意到桌前散乱的文件。这是存放在手提箱里有关红星村的资料,经过破坏后现在凌乱的摊在桌上。
她眼眸微滞,若有所思的拿起那张百年前的照片,黑白效果中,六个完全没有见过的男男女女并排站立,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
这是当年探访红星村遗址的六个人,现在留下来的全部资料都是他们弄到手的。
房梨眉头微皱,指尖落在其中一个个子最小的女生身上。女生没什么表情,短发单眼皮,穿着那个年代普通的碎花衣服,打眼看去还有点怯懦的感觉。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照片,房梨的视线却迟迟移不开。
她总觉得站在这个位置的女生模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止是她,这六个探访红星村遗址的人都不该是照片呈现出来的样子,这个念头很莫名其妙,连房梨都解释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
记忆是混乱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声爆炸损坏了大脑,她感觉记忆里的很多画面都是不协调的。
好像忘记了什么,又拼凑了什么,只有直觉在驳斥着这丝违和。
房梨恍了下神,重新点开翻看已久的视频,当年红星村的手术过程就是这位短发单眼皮女生拼死录制的。
文字上记录这位女生死在了鬼魂的手术过程中,这本来就是正常不过的结论,画面中这个女生都被切割开了喉咙,自然无法生还。
但房梨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她总觉得这个女生没有死,却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来支撑。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房梨很烦躁,她一遍遍摩挲这位女生陌生的脸,好像这样就能卸下这个人的伪装,恢复到她能接受的模样。
她,真的死了么?
*
*
某世界,破晓时分。
一位穿着清洁工衣服的男人推着工具小车走在路上,这条路是他负责打扫的工作区域,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将这里的垃圾清理干净,迎接着即将热闹的城市。
这是清洁工每天都需要做的工作,跟每天都要吃饭一样,这样日复一日的繁琐事情让男人没什么活力。
他揉了揉下方的眼睛,上方的嘴恹恹打了个呵欠。
清洁工就住在这条街道的附近,今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他看见这个方位闪过剧烈的强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路上观察过来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喵——!
一只猫突然从路边低矮的草丛中钻出,吓了男人一跳,男人骂骂咧咧举起扫把正要驱赶这只不听话的野猫,身形陡然僵住。
这是一只白猫,身上的毛发都染上了血,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向着草丛拱起背部乍起了毛,口中发出威慑的声音。
野猫的叫声异常刺耳,它不肯走也不敢上前,这个动作告诉清洁工,路边的草丛里可能有什么东西。
清洁工放低扫把拨弄了一下路边草,探身过去看了一眼,他闻到了血的味道,结合白猫还在狂叫的声音,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他首先看见了一缕黑色的头发,在绿草之中非常醒目。
紧接着,清洁工又看见了一滩血,血的边缘还延伸出来一些零碎的猫爪脚印,证明白猫是从这个地方路过的。
血和头发的组合当即就让清洁工脑袋轰的一下,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看见了一颗头。
女生的头颅倒在草丛里,染上了些泥土和血渍,黑色的长发肆意散落。
白猫应该就是被这颗头颅吓到了,在清洁工压住杂草完全露出这颗头颅的时候,它发出了一声尖叫,旋即踩出一地的血脚印向远方逃窜。
清洁工嗤了一声这猫大惊小怪,并没有因为女生的头颅被吓到。
这个世界里的人类倒着的脑袋都是能随意飞来飞去的,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回到身体,就没有多大伤害。
所以这个血腥的画面是在男人的接受范围内。
清洁工怀疑是哪个恶作剧的女生飞出脑袋后忘记怎么飞回去了,放下扫把,好心的准备走过去捡起这颗头。
忽然——
他看见女生睁开了眼,眼眸泛起幽紫色的光,看过来的眼神没有温度。
清洁工及时停下脚步,女生凌厉的目光让他不敢往前再走一步,这种目光像刀子刮皮,被她盯住浑身都能泛起隐隐的疼。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背部突然撞到了一个人,隔着工作服传来一种冰冰硬硬的触感。
不是正常人类的皮肤触感。
清洁工先是在地下看见背后投射下来的黑影,再回过头,看见了一个气质清冷的男生。
男生的衣服破烂,身上沾了些奇怪的黑色粘液,还有血。一根袖管空空荡荡,另一边的手里拿着一截滴答流血的手臂。这只手臂应该就是旁边缺失的那部分。
手里还拿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好像套娃一样,罗不夜的右手拿着断裂的左臂,左手握着心脏,像个破碎的精美雕塑,双眸淡漠地打量着这个倒头的男人。
这次造物主的死亡冲击太过厉害,罗不夜的手臂都被震碎了一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路边的草丛里。
罗不夜薄唇翕动,刚欲问话,就听见清洁工发出了一声惨叫。
在这个世界里,清洁工可以接受脑袋和身体暂时分家,所以看见草丛里有个脑袋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他不能接受胸腔里的心脏放在手里,像玩具一样被握着。
这在他的认知中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眼前这个男生长得再好看,也遮掩不住这一瞬间带来恐怖冲击,清洁工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倒下,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
罗不夜歪了歪头,没想到会把人吓晕。
他思考两秒,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晕过去的男人,干脆放任不管,面无表情绕过清洁工走到田南栀面前。
田南栀掀起眼皮和罗不夜对视,唇角挂着得意的笑:“看来是我赌赢了。”
她真的像个不要命的赌徒,走在危险的边缘,只赌那几率最小的一方能够逆风翻盘。
赢得狼狈但足够漂亮。
造物主和诅咒一直都不屑的微弱反抗,终于聚成风暴,在席卷而来的那一刻,给所有人的死亡都赋予了意义。
那个世界会重新洗牌,抹去学生们存在过的痕迹,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地方由因果线重新编织补充。
新世界的人都会忘记他们,然后迎接,来之不易的新生。
第172章免费信息
田南栀静静望着天空。
天空湛蓝清爽, 街道渐渐活跃了起来,她说到做到治疗了病入膏肓的世界,也成功活了下来, 但她并没有一丝轻松。
这次题目的代价太大了, 曾经她的组员肖时芮和她的室友陈依然都折在了那里, 尽管世界迎接了新生, 留在过去的她们却也无法享受这次的褒奖。
每次想到这里,田南栀的心脏都会难受得抽搐紧缩, 这次能看得更直观, 那颗心脏就抓在罗不夜的手里。
田南栀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只剩下了一颗头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具残破的身体随着造物主粉碎了, 心脏没有了可容纳的地方, 就掉了出来。
罗不夜捂着心口位置, 皱了下眉。
这次死里逃生让他确认了两件事,田南栀就是制造他的人, 他的那颗心脏也在她这里。
每次田南栀心疼难过, 他都会感同身受一起疼。
但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而且他觉得就连田南栀也不知道, 因为她看过来的眼神都带有狐疑与打量。
田南栀眼眸恢复了黑白分明, 目光交替在罗不夜和他手里的心脏。
她破解了心中的一个谜题,有些不可思议。她就说她一个被人创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心脏,居然是罗不夜的。
但她脑中没有任何印象, 是罗不夜给她的, 还是她抢来的?她觉得没有情感的存在即便是抢夺东西应该也是可能的。
何况熙的举动总是出乎意料。她特意制造了罗不夜这个木偶, 缠上了因果线, 在死亡的那一刻线条会自动收束,让这个木偶陪她一起去死。
不得不说, 是有点疯狂在的。
田南栀不太能理解熙,也就是曾经的自己。她很难理清熙和罗不夜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两个都不记得了,过去的种种就跟被封印住了似的,丝毫都想不起来。
她搞不清楚罗不夜为什么会承受这颗心脏的痛,是被自己威逼利诱,还是心甘情愿。
田南栀小幅度的偏过头,问罗不夜:“你之前来找我,都想起了什么?”
罗不夜靠坐在墙边,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知道我是你做的木偶,你活,陪你好好活,你死,就陪你一起死。”
他冷漠的态度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他是一个木偶,不会有强烈的情感波动,举手投足间都是冷冰冰的。即便在说着生死相随的话,你都无法感受到他任何情感的波澜。
田南栀思考片刻,低笑了一声:“你就没点什么特殊的临终关怀吗?”只是陪死的话她感觉也怪无趣的,反正死都死了,谁还管旁边有没有躺着一个人。
说到这里,罗不夜想起确实好像有一个环节没有进行。
烙在记忆里的那个临终关怀步骤没来得及做,就被田南栀拉进了漩涡里。
只见罗不夜延伸出一根手指,白净的肤色很快就如枯树一般,生长延伸到田南栀的眼前。
嫩绿的叶子渐渐舒展变大,含苞待放的花朵以很快的速度开出了一朵花。
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花朵。
是祭奠亡者的颜色。
田南栀看着这朵花,发出了一声轻笑:“这就是我给你的要求?”还挺正式,都给自己准备好一朵白花了。
罗不夜点点头:“是。”
记忆中那个人告诉他,要是真的到了临终关怀的那一天,她要戴着一朵白花死去。因为她觉得可能没有人会来祭奠她,干脆在临死之前自己祭奠自己。
那时候罗不夜还不能确定这个人是谁,但从她的语气中都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洒脱与飒爽,该是多么看透生死的人,才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眼前的女生在与记忆中的模糊身影重合,罗不夜的眼眸微动,长久地凝视着田南栀。
很神奇,分明这个女生已经只剩了颗头颅,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你可以在其中读出危险的气息,但就是愿意沉沦其中。
忽然,你与这双眸子对视的时候,心脏会不自觉的漏了一拍。
哪怕罗不夜没有了心脏,也会感受到时间有短暂的停止。
田南栀遥望远方:“我们该离开了。”
城市越来越热闹,他们两个留在这里会成为路人关注的焦点。
罗不夜嗯了一声,抬起眸,越过田南栀注意到了不远处款款走来的高挑身影。
是他的双生共存体白枫。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看见彼此,感觉很奇妙,既陌生又熟悉。相较于罗不夜,白枫的五官要更精致俊美些,因为是被精心雕琢过的。
白枫的头发长了些,扎了个低马尾慵懒的垂搭在肩膀一侧,手里提了一个包,不疾不徐走得很是随意,像是个出来游玩的富家少爷。
他淡淡扫了一眼罗不夜后,就将全部的注意力落在了田南栀的身上,唇角也有了温柔的弧度。
“罗鹤月女士让我过来接你们。”白枫打趣着走了过来,十分贴心的将包放在田南栀的身边,柔声道,“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衣服。”
罗鹤月知道田南栀现在的状态,只剩下一颗头颅的话,影子从心脏里重新补充身体时会一丝/不挂,所以就让白枫送衣服来。
不过明显白枫没有明白罗鹤月的意思,还在眸光熠熠的看着田南栀。像一只矜贵优雅的小狐狸终于等到了他要等待的人,片刻都不愿移开视线。
田南栀似笑非笑:“你是准备看我换衣服吗?”
“啊?”
白枫这才如梦初醒,轻咳了几声后堪堪背过身去,隐藏了脸颊微微浮现的绯红。
罗不夜也听懂了,背身走远了一点。
田南栀构建空间将自己装了起来,避免被人打扰,紧接着罗不夜就感觉手里一空,那活跃跳动的心脏脱离了他的掌控,慢悠悠飘进了一个裂开的缝隙中。
空间内,影子重新恢复了田南栀的身体和手脚,心脏也回到了胸腔里,散落到处的因果线也重新凝结在一起进入到了她的体内。
如果谁不小心看见这个过程,定然会觉得她是个可怕的怪物。
田南栀换好衣服走出空间,影子在她的控制中,不用费劲就能调动起四肢的活动。从外观来看,她与正常人类没有任何的分别,只有用利器切割开皮肤才会发现里面是影子的黑色。
听到她出声示意,白枫慢慢转过身,看见女生恢复了正常,眉眼又弯了下来:“去我家吧,她在那边等你。”
白枫很感谢罗鹤月特意将二人跳转的通道连接到了这个世界,让他还能看见田南栀。
“走吧。”他一时激动,下意识向田南栀伸出手。
看见田南栀歪了歪头带有一丝疑惑,白枫顺势做了个指路的手势,讪笑道,“……我家在那边,还记得吗?”
反应过来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田南栀没多想,继续往前走:“记得。”
她没有察觉到白枫那些小心思,满脑子都是解不开的谜团。罗鹤月既然主动来联系她,证明她应该不用付出代价就能交换些有用的信息。
十分钟后,三人来到白枫家。
不知道罗鹤月到底在这段时间点了多少次烟,打开门的刹那全都是烟气扑面。白枫皱了皱眉,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窗户打开。
罗不夜倒是对这个味道熟悉了,神色无异的提着包走进来。之前给田南栀装衣服的包被他用来装手臂了,合理利用。
田南栀走进来就径直坐到了罗鹤月对面的沙发:“说说吧,我和罗不夜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这次的濒死经历,因果线在那一瞬收束,只怕她永远都不知道罗不夜是她制作的木偶。
罗鹤月先没着急没有回答,不紧不慢手托烟枪,扫视了一下眼前有意思的画面。
田南栀一派大佬姿态靠坐在她的正对面,在她的两边,罗不夜和白枫就跟她的两位贴身保镖似的,分别站在沙发的两侧。
“真不知道是不是欠你的……”罗鹤月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她的亲生弟弟罗不夜就栽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没想到这位好不容易找到的另一个弟弟白枫也有了这种趋势。
田南栀没有理解罗鹤月的意思,皱了下眉:“什么?”
罗鹤月迅速道了一声没什么:“我只能说,你们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就是你们能知道的全部信息,剩下的那部分,是被作为代价等价替换掉的,你们无法取得真相。”
这次熙的濒死的确出乎意料,不然她与罗不夜这部分的因果线肯定会埋得很深很深,不会这么轻易就翻出来。
罗鹤月这次特意选在了白枫的房间,也是想以一个姐姐的身份交谈,不用等价交换就可以给出信息。她希望他们不要继续追查下去,顺便告诉他们,代价出去的记忆是不会再回到他们两个人脑中的,还是别再耗费心神了。
田南栀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坐直身体:“我用记忆在你这家店铺交易过东西?”
她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现在她手中存在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曾经通过等价交换获得的?但是记忆代价掉后她就忘记了曾经交易过?
她会交易什么?难道这颗心脏就是她交易换回来的?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罗鹤月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之间的这部分记忆,是罗不夜跟我交易的。”
至于为什么,罗鹤月就没有再说了,这依然是在需要保密的范畴。
田南栀下意识抬眸,刚好罗不夜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有片刻的交汇。
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你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他不在你的记忆里,你们之间也没有太深的交情。
但是忽然有一天,你马上要死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他说要陪你一起死,并且在爆炸的那一刻他也确实没有松手。
这时候你才知道,你们之前有故事,是有联系的,但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记忆被代价掉了,你没有关于他的回忆,他也没有你的。
田南栀很难解释此刻的心情,沉默一会儿问道:“他用记忆交易了什么?”
罗鹤月做了个噤声状,这部分自然也需保密。
田南栀都要被气笑了,合着他们只能知道一些皮毛,无法继续深挖下去。用罗鹤月的话来说,要不是这次她差点死了,就连这点皮毛他们也是不该知道的。
房间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每个人都在默不作声消化这部分信息。
白枫抱手转身,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垂眸看向窗外。此时街道完全活跃,对面的好美味甜品店一大早就排了不少人。
分明外面那么热闹,屋内却是冷清极了。在谈论这部分内容的时候他就是个外人,完全插不进去嘴,即便拥有共脑记忆,他也只能从第三视角去看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白枫总是不由自主摩挲着那只绑有因果线的手腕,这都成为了他的习惯动作。他看不见,但是能有一点感觉,之前消失的时候他还心慌了好一阵,好在没过多久这根线就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听见背后又响起田南栀的声音,他才微微偏过头。
田南栀没打算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结,想试着问个大的:“之前母虫说我的记忆是被造物主封印的,要怎么才能解开?”
不止是她,之前母虫透露出他们所有学生的记忆都是被封住的,她想知道恢复记忆的方法。
关于这件事,罗鹤月可以明确对田南栀说:“你选的这条路没有错,一直往前走,走到你之前失败的那个位置,记忆就能恢复。”
这是游戏的规则,她作为局外人不方便插手。
之前失败的那个位置?田南栀眨了下眼:“是那次和管理员的密谈?”
从秦柳的复述和游司留下的录像不难看出,熙最后失败的原因就是单独面见了管理员……在那里竟然可以解封她的记忆吗?
有个猜想让她心咯噔一下——熙就是因为解封了记忆才放弃了毁掉游戏的机会?
她看见了什么?
田南栀越来越觉得那份记忆会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也许不打开才是最好的结果。会不会是熙恢复记忆后,发现再往前方迈一步竟是万丈深渊,才会退而求其次的留在了这个游戏里?
究竟是多么可怕的真相,才会让熙悬崖勒马?
田南栀忽然想起了同学曲颖,那次在梦里对她说的那番话。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也许死后的世界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我并不是死了,而是回归了真实?”
——“你有没有想过,离真实世界越拉越远的,其实是你们?”
田南栀将这两句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罗鹤月,然后询问:“这会是这个游戏的弹出机制吗?学生在游戏里答题失败死亡,其实是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毕竟大家都在拼命的活着,没有人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
田南栀每次在罗鹤月面前都像是一个来问诊的病人,因为罗鹤月神秘莫测看起来什么都知道,而且出诊费用高昂,她只能趁着大夫出来义诊,尽可能多的免费得到需要的信息。
估计罗鹤月也是发现了田南栀这点小心思,眯起眼睛看来:“想白嫖?”
田南栀一愣,干笑了两声,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你可以随意挑选想要的东西等价交换,反正我现在只剩一颗脑袋了,你看着办呗。”
“你也知道你只剩个脑袋了……”罗鹤月哼了一声,心说等价交换回来个脑袋她图什么,拿来能干嘛?当花瓶吗?
田南栀看见罗鹤月白了自己一眼,表露出无语。她觉得罗鹤月讲话怪有意思的,她们两个之前应该挺熟识的,所以罗鹤月时不时才会表现出朋友之间的那种不客气。
罗鹤月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向她解释:“我没办法向你解释这个游戏的机制,因为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个醒……[真实]和[虚假]往往都是相对的。”
“很早之前,你们将这个游戏世界列为虚假,将经历过的校园生活列为真实,这是因为你们拥有那份记忆,所以你们才能明确的知道这个游戏世界是假的。”
说着,罗鹤月吐了一口烟:“如果现在你不知道这份记忆是假的,那么熟悉的校园生活对于你们来说,它就是真实的。”
田南栀一愣,她大概能明白罗鹤月的意思,记忆具有欺骗性,世界也具有欺骗性。在不知道现在所处的世界为虚假时,它对于你来说就是真实的。
就比如时间接力赛的题目最初,每个人都被传送到了美好的正常生活中,是走是留全凭学生们的意愿。假如当时他们脑中没有任何关于答题的记忆,他们就根本不会怀疑那个世界是虚假的。
罗鹤月真的有种当老师的潜质,为了让几人清楚直观的理解,她还特意举了个例子。
“比如说一个因生病长期昏迷在床上的人,若他的大脑在昏迷中一直被注入车祸遇险的记忆,那么等他醒来看自己躺在床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车祸遇险,而不会怀疑自己只是因为生病躺在这里。”
记忆对于人类来说就是这么重要,承载着这个人所有的过去。
同理对于这些学生,他们被封印了真实的记忆,只记得脑中虚假的记忆片段,他们就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假的,因为缺失了对照,他们只会认为这份记忆就是真实的。
见田南栀沉默,罗鹤月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要怎么确定生活的世界就是真实的?”
这就跟套娃一样,你发现现在的生活是虚假的,机缘巧合下你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你敢保证你走进的另一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吗?也许这条路本就是无穷无尽的,你认为的真实其实全部都是虚假的。
或许这个宇宙早已没有了[真实],每个世界,每个维度都是[虚假]的。
……
田南栀听得太阳穴突突跳,轻嗤一声。她在怀疑这份记忆之前,对记忆里的校园生活确实也是深信不疑的。
她是M大学的学生,大一的新生开学时还曾经遭遇了车祸,她和三个室友的校园生活轻松又和谐。
田南栀很难想象若是剥下来这层外壳,里面露出来的真实会是什么模样。
他们生活的世界、每个人的身份、甚至每个人之间的关系可能都有很大的差别。
当年熙会不会就是因为接受不了最真实的记忆,才选择了维持虚假?
第173章返回校园
气氛再度因无解的问题而变得沉闷。
罗鹤月沉默了一会儿, 重新挑起话题,认真看向田南栀:“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存在自毁倾向?”
她的口吻异常严肃, 这就让田南栀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田南栀陷入沉思, 自毁倾向……好像确实是有的。自从她知道自己死不了, 就总是会无意识以身体作为有力的武器。
课堂降临之前的事情她记不住了, 但在课堂答题中她有好几次都是靠这幅身体来作答的。
——鸡兔同笼题目里,她为了毁掉对面的怪物, 肚子被掏了个大洞。
——狂欢城的期中考试里, 她和舒衍战斗时也曾经被舒衍毁过身体。
——这次在红星村, 她也任由鬼怪割了喉。
——最后面对造物主, 她甚至被捏爆了身体只剩了一颗头颅。
“……”
田南栀皱了下眉, 她以为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毕竟她知道自己不会死,疯狂一点也不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可看罗鹤月的样子, 这好像就是不正常的。
的确,与正常的人类相比, 她所做的事情就是奇怪的。
可她本来就不是人类啊。
田南栀嗤笑一声:“我本来就是为了死亡而生的, 自毁倾向应该就是刻进我骨子里的吧?”
不仅是刻进了骨子里,说不定还融进了血肉里,甚至存在于她身体内的任意一颗细胞都带着自毁的倾向。
然后等到某天契机合适, 这具身体就像个炸弹, 嘭的一下让她完成自毁任务。
田南栀倚靠着沙发, 反应过于波澜不惊了, 罗鹤月可以确认田南栀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天将夕的身份告知她, 罗鹤月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罗鹤月只是想给她提个醒:“我知道这也许无法阻止你,因为这都是你无意识的选择……”
自毁对于熙来说,就跟吃饭要张嘴一样普通,这是全身的各个细胞都存在的指令,连大脑也包括在其中,所以她每次都会剑走偏锋,找到一条最危险的路径答题。
这甚至不是她能控制的,理智让她知道需要活下去,但身体的各个部位总是会朝着毁灭前进。
但罗鹤月还是希望田南栀能跟自己搏一搏:“如果你的这根因果线断掉,你应该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跟她有关系的人,在乎她的人,都会被这根因果线扯痛心脏。
田南栀没有说话,这部分她考虑过,但没有这么透彻。不过这次她就切身的体验过了,与陈依然的因果线断掉的刹那,痛彻心扉。
“我知道了。”田南栀叹了口气,她无法立下承诺说一定能做到,这是她骨子里的东西,轻易改不了,只能说尽量。
这件事要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她活着,说困难也困难,就是让她活着。
田南栀隐约有种直觉,她之所以还继续活着,是因为还没有到身体自毁的最佳时刻,一旦时机到达,她可能无法抵抗这种与生俱来的倾向。
罗鹤月沉默片刻,磕磕烟枪站起身,今日的免费信息给得够多了,她准备回店铺了。她看向田南栀:“一起吧,你可以从狂欢城的那扇门回到校园。”
田南栀回神嗯了一声,刚一抬眼,就看见两只修长有力的手递了过来。
一边是白枫,一边是罗不夜,两人似乎都没想到能这么默契,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的手很像,骨节分明,手背隐约凸起些青筋,一左一右伸过来的时候,你会有种是同一人的即视感。
田南栀有些莫名其妙,她又不是那种行动不方便的人,从沙发上起身还要人扶,于是一个都没理,手撑沙发起身,擦着两人的指尖从中间走过。
白枫一愣,堪堪收回手,低垂下眼眸。从他见到田南栀到她离开,还不足一个小时,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像只耷拉尾巴和耳朵的小狐狸。
这时,田南栀似乎想到了什么,回眸,白枫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抬起头。白枫与最初的他相比鲜活了很多,你都可以在他眼中读出不舍的情绪。
田南栀指了指他的手腕:“不用一直摸,它在的。”
白枫无意识摩挲的动作滞住,尴尬的低笑了一声,眉眼弯得更深,像皎洁的月:“好。”
田南栀离开后,这抹笑容也没有收敛,浅浅的挂在他那清俊的面容上。
忽然,白枫感觉到了罗鹤月打量的视线,抬眸询问:“干嘛?”
“刚才那句话不只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你。”
罗鹤月送了白枫一个大大的白眼,抱手道,“你要是不想难过,就不要跟具有自毁倾向的人离得太近。”
拥有自毁倾向的人常常与死亡共舞,到时候与她的因果线牵绊过深,可是会疼得厉害。
白枫沉默。
罗鹤月淡淡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踏入裂缝:“要是考虑好了我可以帮你断了这根线,而且随叫随到。”
房间一瞬褪去热闹。
白枫垂下了头,刚刚爬上眉梢的笑意骤然消失,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一个孤寂修长的黑影。
他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摩挲着手腕,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就能寻找到问题的答案。他转过身,发丝随着动作浮动,短暂露出了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很快,又再次掩住。
*
*
田南栀穿过裂缝进入到神秘店铺。
夕像是知道能见到她,早早就等在了门口,田南栀一露头就给她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小家伙儿这段时间好像长个了,一个头槌过来,整张脸都陷进了田南栀的胸口。她看出来这是影子构建的身体,慌忙抬起头:“你怎么了?”
田南栀在夕的头上揉了一下:“没事,很快就会恢复的。”
她不想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再重复一般,实在太复杂了。
罗鹤月拿出了店铺主人的做派:“罗不夜暂时还是留在我这儿,等你下次要是不行了,他再去陪你。”
“……”
田南栀的无语写在了脸上,搞得她好像很快就要再死一遍似的,怪不吉利的。
不过她对于这个决定没有异议,也没有想把罗不夜拴在身边的打算,其实这样看他们两个不再见面才是好的,起码证明她没有生命危险。
她想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这次的战斗她太累了,然而她刚刚屁股接触沙发,就被罗鹤月叫了起来。
罗鹤月:“有人在门外等了你一段时间了,你不出去看看?”
“等我?”田南栀感觉她今天真忙,“谁啊?”
罗鹤月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田南栀只好又慢慢站起身,狐疑打开门,神秘店铺一瞬消失在狭窄的小道中,她站在两堵冰冷的墙壁之间。
她抬眼,认出小道对面站立的身影时,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是秦柳。
一如既往板着冷冰冰的脸,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气质非常的厌世,满脸都写着,离我远点,老娘很烦。
她又穿着阎王气质的一身黑,因为是下课,衬衫扣子系得不是很板正,微微露出的锁骨上还贴着膏药,看来上次的伤还没能好透彻。
脸上还贴了个创可贴,更像是黑/道女老大了。
田南栀从狭窄小道侧身走出来的时候,秦柳注意到了她,叼着烟,拽拽的:“呦,没死啊?”
看她这个样子,田南栀就非常想逗逗她:“我要是死了,秦老师万一伤心怎么办?”
果然,秦柳的脸色更臭了,熙真的是有种超能力,一句话就能让她炸毛。
但跟她打交道久了,秦柳也锻炼出来了瞎掰的能力,不动声色的夹开烟,呼出一口气:“那我就精心给你安排个葬礼,风风光光的把你送走,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
田南栀笑了笑,不准备跟她打趣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直觉告诉她,秦柳和这家神秘也存在某种联系,不然也不会有人想到能从这里等。
秦柳和店铺做了交易?交易什么?等价交换的代价又是什么?
显然,秦柳没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她撵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插兜转身:“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少打听。”
田南栀皱了皱眉:“如果秦老师没有因为我交换什么,我可以什么都不问。”
突然,秦柳因为这句话而回眸,她比田南栀高大半个头,近距离站立的时候田南栀还得扬起头看她。秦柳俯身盯着田南栀看了两秒,冷笑:“好大的脸,我凭什么要因为你交易?”
田南栀被气到了,但还保持着职业假笑:“没有那是最好,不然我会觉得秦老师的这个决定,非、常、的、蠢。”
秦柳好气:“……”
很好,熙真是吃不得一点亏,无论怎么挑衅她都能被她反过来压制。
秦柳真是再三确定了,她真的很讨厌这个难搞的女人。她又不自觉摸向口袋,她在心烦的时候就喜欢香烟,有意思的是,她随时都在心烦。
秦柳熟稔的将烟盒在手背磕了两下,从盒中抖出一根烟头,正要俯身用嘴唇叼起的时候,突然动作一滞,她想起了秦染苦口婆心留下的那些视频,一直在督促她戒烟。
见秦柳若无其事舔了下唇,又将烟盒放回口袋,田南栀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上次那盒抽完了?”
秦柳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嗯了一声:“在你考试期间,我在上层区的地牢门口里抽完的。”
两人的头顶上方活跃跳动着监视的红雾,可她们就像是无所谓,根本当这双眼睛不存在,面色无异的聊着天。
其实在秦柳等在店铺门口和田南栀见面时,局面就已经明晰了,她们都是站在管理员的对立面的,没什么好遮掩的。
秦柳看她一眼,语气很肯定:“你上次是故意将信息透露给我的。”
就是上次田南栀约她去斗台那次,她将08就是胡星燃的信息透露给了自己,田南栀好像真的很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而最好的动手时间就是田南栀在答题的时候,管理员会十分关注她这次的答题表现,秦柳这边就如同一个盲区,他无暇顾及。
田南栀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她觉得秦柳也怪了解自己的。
“感觉怎么样?”她只是问。
秦柳平视着前方,有了几分咬牙切齿:“脏、乱、差,门口还有个脑子不活络的男人。”
她说的是玄鹰,管理员坚定的维护派。
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可能只有管理员知道。
与他们这些一心想要回到原来世界的人不同,玄鹰在这个游戏里过得很安稳,他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甚至成为了管理员手里最好用的利刃。
胡星燃的身份暴露后,玄鹰就亲自进入地牢看管08,似乎就是怕他们这边动手将胡星燃抢走。
这次秦柳与他的会面可想而知,很不愉快。她被玄鹰阻拦在大门口,都没能确认好胡星燃具体关押的地方,可以说一无所获。
回去的时候还恰好看见田南栀身体破碎的那一幕,她真的,想骂街又想笑。
田南栀对秦柳口中的男人没有印象:“还有不想出去的人?”
秦柳啊了一声,一提到这个她就来气,脑中还能浮现玄鹰那油盐不进的样子。玄鹰很装的戴了副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很不爽的看过来。
“你需要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个世界的。”玄鹰说,“我倒觉得这个游戏挺不错。”
秦柳回忆说完,田南栀就想到了舒衍,他一直不急不慌的稳坐第一名的宝座,迟迟没有参加毕业考试,是不是和玄鹰的选择一样?
因为他受够了那个世界,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接受过善意,更习惯这个优胜劣汰的环境。
街道上,只有秦柳和田南栀的身影,两人沉默的时候可以听清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此时正是半夜的不营业时间,狂欢城很静,店铺门口悬挂着昏黄的灯盏,风一吹过时还会摇晃两下。
田南栀看到了摇晃的灯,余光注意到了斜上方的那顶红雾。红雾隐藏的那双眼睛一定对她好奇极了,上上下下都在观察着她。
田南栀知道管理员一定没有睡,没能确定她的最后结果他肯定睡不着。
田南栀勾唇向他展开了一个笑容,故意问秦柳:“你猜,管理员现在会不会去地牢?”
秦柳懂了,也抬眸:“应该去了吧,不弄清楚我在地牢做了什么,他恐怕都睡不好觉。”
两人盯向红雾,眉眼下弯笑得像两只狡黠狐狸,拨弄得算盘噼啪响的。红雾实时转播过来,管理员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去地牢检查还是不去。
田南栀不说还好,这样明着提出来管理员再派人去检查,总觉得是中了她的计谋,但要因此不去检查,他又觉得很不放心。
管理员愤愤地冷哼一声,这俩人一唱一和配合得还真是默契,都开始跟他玩上心理战了。
宋西沉低笑,脚步停在门边,问管理员:“还去检查吗?”
“去!”管理员吼了一声,即便知道是中计他也想求个心安。
宋西沉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离开合上了门。
田南栀和秦柳走到狂欢城的门口。
路上,田南栀毫不避讳的将自己查到的信息简单告知秦柳,秦柳没有太大的反应,大概早就知道了,老师这个位置处在上层区,能了解到的信息更多。
秦柳:“你怀疑你当年失败,是因为看见了真实的记忆,还是接受不了的那种?”
田南栀啊了一声,这是最好的解释。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在离成功临门一脚的时候又停住了步伐。
“这只是你的猜测。”关于这一点,秦柳无法做到十分相信田南栀。
田南栀也不勉强:“我只是给你一个思路。”
狂欢城的大门打开,她们两个马上要前去不一样的维度。秦柳可以从上层区的匣子里看见下层区的学生,可田南栀抬头只能看见堆积成屏障的红雾。
临走之前秦柳平视着前方,语气异常严肃,她第一次叫田南栀的名字:“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在弄清楚全部谜团之前,你没有死的资格。”
她是当年下令停止战役的人,需要对当年的失败做出合理的解答。
她是当年战役的先锋队,需要为当年追随她并死在战役里的人们报仇。
她是火鸾小组的组长,需要找到火鸾小组现在失踪的全部成员。
田南栀不能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管了,就像秦柳强调的,她没有资格去死。
田南栀知道是一回事,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心情还是挺复杂的。感觉自己就是个工具……哦对,她本来就是个工具,连个人都不是。
田南栀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我就当秦老师是在关心我了。”
秦柳脸又臭了几分,白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跨进了上层区的维度。
田南栀无所谓的耸了下肩,刚准备踏进下层区,就听见一句话幽幽传了过来。
秦柳:“你就当是吧。”
田南栀:“……”
田南栀感觉好笑的站住脚步,她觉得秦柳这个人是有点傲娇属性在身上的,嘴巴说得够难听的,实际关心一样都没少。
不然,秦柳这次也不会大半夜独自等在狂欢城,就是为了确认她没有死。
田南栀跨步进入下层区,拉过光屏,拨打了叶三绮的电话。
她迫不及待要跟两个朋友报个平安。
嘟嘟两声后,那边接通了。
“喂?”那边是很严肃压抑的声音,是苏谣开的口。
田南栀有些奇怪,她以为接到电话的室友们会更激动一些的。她刚欲讲话,就听见那端的叶三绮故意放低了声音,但底气依然很足。
叶三绮:“那边都不讲话……不会真的是南栀的鬼来电吧。”
田南栀:“?”什么玩意儿?
第174章蛇比
五分钟前, 502寝室。
苏谣和叶三绮两个人失魂落魄的,晏嘉和顾念不放心就陪着一起来到寝室。
晏嘉想作为独守寝室的过来人安慰一下二人,转念一想, 她们的情况和她不一样, 502寝室这四个女生之间的情谊已经不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是朋友又是亲人。
接连两个亲人死亡, 任谁都是不能接受的。
叶三绮一进房间就抱着重剑坐在了田南栀的位置,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些东西。
她哭得累了, 眼睛很肿很肿, 这分钟反而像个没事人。
寝室里, 陈依然和田南栀的床铺正好是相对的, 现在这半边都变成了空荡。叶三绮想要把这个空间塞满, 却发现即便她坐在这里,寝室的这半边都是冰冷的。
苏谣一进来就走进了独立卫浴间, 哗哗的流水顺着门缝传出。她快速往脸上撩了几捧冷水, 双眼绯红。
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就像看见了苏澄, 她本来以为自己经历过, 就能云淡风轻的安慰叶三绮,却发现死亡这种东西,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不能轻松面对。
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更别说能安慰其他人。
晏嘉和顾念感觉气氛不对, 倚靠在床边楼梯, 大眼瞪着小眼, 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开口。
“其、其实南栀那边,还没有准确的信儿呢。”顾念弱弱的开口, “万、万一会有奇迹发生呢。”
晏嘉低着头:“可是人都那样了……”身体都被捏碎了,还能活嘛。
顾念一个眼神递来,晏嘉急忙闭紧了嘴。她们两个的观念不同,顾念主张期待奇迹,晏嘉却主张要认清现实。
晏嘉看着叶三绮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南栀不是说过嘛,是生是死她都能拖个信儿来的,没有消息可能就是好消息。”
叮铃铃——
好巧不巧,这话刚落下,叶三绮就接到了田南栀的电话。
苏谣听到声音,急忙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
晏嘉一愣,怀疑自己的嘴开过光:“南栀她……不能回来直接跟我们说话吗?该不会是……”
叶三绮回神,接话道:“鬼来电?”
这个猜想很合理,不然为什么田南栀要打电话过来,不能直接站在她们面前吗?
会不会是因为她们已经看不见她了?
“我来。”苏谣擦干手上的水,眉眼沉了几分,接通电话,“喂?”
呼——
那边传来风声,也只有风声。
叶三绮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害怕,低声道:“那边都不讲话……不会真的是南栀的鬼来电吧?”
四人屏息凝视,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在变。
这时候,那边传来了两声轻笑,田南栀都快要服了这些脑洞大开的室友们了:“我没死,现在就在楼下,不信你们过来看。”
四人惊喜一秒,反应过来后迅速列成一排站在窗边,从高到矮的排列跟WiFi信号似的。
田南栀站在楼底,穿了件没见过的黑色卫衣,衬得她皮肤更白了,长发披散在肩上,笑着向她们招了下手。
电话那端传来她的声音:“现在相信了?我有个地方要去,先打电话跟你们报个平安。”
叶三绮忙问:“你要去哪儿,我们陪你?”
“不用,一个很安全的地儿。”田南栀,“你们快睡吧。”
她利落的挂断了电话,抬手指了指教学楼方向后,转身离开了宿舍楼下。
田南栀走进教学楼。题目结束后,这栋楼变得非常空荡,殷红色的光芒笼罩四周,向人释放着危险的信号。
田南栀直接走到106教室门口。教室的门半掩着,这个角度她可以看见坐在前排的黑影,也不知道“肖时芮”在这儿坐了多久。
红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将“肖时芮”的身影投射到地面,拉得老长。
如果没有人打扰,他可能会坐到天荒地老。
“肖时芮”低垂着头,微长的刘海遮盖了双眼。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血眸,红艳如血,金黄色的竖瞳像镶嵌在其中的名贵宝石。
只是这双眼睛没什么温度,冷冰冰的。
肖时芮没有察觉到门口有人,以为这里只有他自己,时不时会吐出长长的舌头。微张开口的时候,两颗獠牙甚是瞩目,红光镀在上面像是染了一层血。
“骗子……”他冷声道。
此时已不是肖时芮本来的声音,他恢复了自己的嗓音,男性低沉的声音。
吱呀一声——
田南栀推门走了进来。
“肖时芮”回眸,黑暗中这双眼睛都在泛着光,认清来人之后,他歪了下头,眼底浮现疑惑。
田南栀跳过了与他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从构建的空间里倒出了几根烧焦的骨头。
“肖时芮”眼眸徐徐瞪大,他认出了这个气息,已经无法再掩盖自己的身份,吐着红彤彤的信子,手悬在半空中不敢去触碰。
“我后来去过一次永宁村……”田南栀的声音很疲倦,她本来应该要好好休息的,但她知道如果今天不来,这条蛇一定会傻傻在这里坐上很久。
“我阻止不了因果,到达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被烧毁了。”
田南栀的声音很平静,是情感剧烈波动后的死气沉沉。
当时是房梨和她一起去的,面对亮着零星火光的烧焦村庄,两人迟迟都说不出话。
田南栀无法改变历史,变成了来收尸的人。她在许多骸骨中找到了肖时芮和陈依然的骨头,她们两个当时在火场里一定离得很近,所以骨头都是挨着的。
可怕的是,当时这些骸骨还在冒烟。
直到现在田南栀还不敢回忆那一刻的心情,从热气腾腾的骸骨中捡起同伴的骨头,真的给人极大的崩溃。
田南栀缓了一会儿,努力压制下情绪后才又开口:“我曾经告诉过陈依然,烧毁母虫,自焚是没有用的。”
陈依然那么聪明,一定不会再因这个原因白白断送性命,只是根据注定的因果关系,这场焚烧还是逃不掉。
可肖时芮的情况和陈依然的不一样,她是老师,拥有穿梭的能力,田南栀搞不明白她最后为什么会葬身在那里。
蛇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片刻,终于重新找到了声音:“我一直在等你……”
他在课堂之前就嗅出了熙的气息,他认出了这是熙,虽然外貌改变了很多,但是一个人的气息是不会变的。
蛇比现在是在对熙说话,是对火鸾的组长说话。
“阿时她很倔,我一直都在等着你能去劝她离开。”说着,蛇比抬起眼眸,双眼绯红,“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对不起……”
田南栀只能说这句话,她在录像中了解到自己曾经撕开世界去寻找过肖时芮,但是没有找到。
后来熙又投入了和管理员的战斗,又下放至下层区失去了记忆,兜兜转转直到今晚她才去往了那个世界。
蛇比听不惯这句不痛不痒的道歉,露出了獠牙。
他只将肖时芮奉为主人,别人的话语他都是按心情作出回应,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摸到主人的骨头他觉得难过极了。
这种情绪让他也觉得很神奇,分明他只是一条冷血的蛇。
连蛇比自己都没有想过,会因为一个人类而感到心疼。
但肖时芮的掌心太温暖了,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用很暖和柔软的掌心来抚摸他的头。哪怕是受伤的时候,手上带了血,她都会把血在身上擦干净,再来摸他的头。
肖时芮说蛇比的身体太白了,洁白得发亮,舍不得用其他颜色染脏。
蛇比在认识肖时芮之前,以前也有过主人,大部分人都只拿他当做武器,战斗的时候甩出去,不用的时候又收回来,那时候他身上从来都是血污。
都快忘记自己应该是一条白蛇。
蛇比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定位,麻木的履行武器的责任,对于人类他是没有一点好感的,不客气的说,他曾经想咬死过那些控制自己的主人。
后来,他沉睡了很久,然后就被一个看起来很文弱的女生叫醒了。
第一眼看见肖时芮时,蛇比还高冷的不行,反正女生需要他保护,他想着也许可以做些利益交换。
可是初次战斗他就对肖时芮刮目相看了,看她平时毛手毛脚的什么都不会,实则攻击起来招招到肉,很痛快也很利落。
肖时芮是有自我保护的能力的,不需要蛇比为她出生入死的,普通的人类或者鬼怪她一个人就能应对。
这时候蛇比才明白了他对于肖时芮的定位,不是武器,是伙伴。
她会用最干净的水来清洗他的身体,她会跟他说很多很多的话,她会试着了解他。
她说蛇比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白蛇,在她身边,蛇比从来都是一尘不染,始终保持着他最好看的样子。
就连最后,肖时芮准备把他偷偷送走的时候,也打了盆干净的雪水进来,化成了温水,一点一点为他擦拭身体。
当时永宁村刚刚解决掉那些土匪,荒野到处都是血,也不知道肖时芮从哪里端来这盆雪,化成透亮的水。
肖时芮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而且她穿着很厚的棉服,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当时的蛇比没有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别离。
只是慵懒的趴在她的腿上,跟平时一样,享受肖时芮的抚摸。
肖时芮眉眼浅浅挂着笑意:“蛇比,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蛇比摇了摇尾巴,可惜那时他还不能说话,只能靠这种无声的方式回应。他吐着信子蹭了蹭她的掌心,暖和和的,是他最喜欢的感觉。
擦拭完毕后,蛇比会顺势攀爬缠绕到肖时芮的手臂上,但这次刚缠了一半就被她抬手阻止了。
肖时芮从光屏里拖出来了那枚火鸾的戒指,套在蛇比纤细的尾巴上,认真看着他的血瞳道:“蛇比,替我将这枚戒指交给老大。”
蛇比还没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不解的歪了下头。
旋即他的背后就突然出现了一个跳转甬道,蛇比勾着那枚戒指,肖时芮猝不及防将他推进了甬道中。
蛇比最后看见的肖时芮,穿着厚重的棉服,拉下围巾露出笑容,鼻尖和脸颊都冻得通红,在向他挥手告别。
然后,他就独自跳转到了校园里,尾巴还勾着那枚戒指。
田南栀皱了皱眉:“你和那家店铺做了交易对不对?”
蛇比抱着骨头:“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也很想念她。”
所以他做了个最冒险的决定,获得了短暂变成人类的能力,变成了肖时芮的样子。他要遵从肖时芮的最后一个命令,找到熙将戒指交给她。
而且变成了肖时芮的样子,蛇比就可以从摄像头里,从镜子里,从一切可以反光的地方看见她。
就好像她还在。
蛇比在寻找熙的同时,也想获得熙的帮助,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他的主人肖时芮带出来。
今晚他就收到了答案,熙只拿回来了肖时芮的骨头。
蛇比要怎么接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最后只剩下几块烧焦的骸骨?
他抱着骨头发出了一声啼哭。
田南栀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听见的声音,不属于人类,但极其悲凉。
田南栀没有过去的记忆,对肖时芮的理解只停留在表面,她不知道蛇比与肖时芮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但既然肖时芮暖化了一条蛇的心,定然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展开手露出了立方体,问蛇比:“要不要一起看?”
蛇比拿出戒指,立方体上的红色飞鸟图案与之贴合,清晰的画面重新投射出来。
几秒钟后,肖时芮鲜活的面容就跃入屏幕。
你根本无法将她与这些骨头联系在一起。
田南栀看见蛇比有一瞬间的身体前倾,微微抬起的手似乎想要将这个人抓住,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影像后,又堪堪收回手。
画面里,肖时芮没有将镜头正对着自己,拍摄着侧脸,四周的环境非常昏暗,她的身影在镜头里若隐若现。
“老大……”
肖时芮刚开口,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田南栀就感觉浑身肌肉紧绷,这是残留在她身体里的记忆。
肖时芮似乎是在一个很冷的地方,整个人蜷缩成了个球:“当你看见这个视频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她突然话音一顿,吸了吸鼻子,“嗐,说这些干啥,老大,你那时候肯定已经战斗结束得胜归来了吧?”
“我光是想想都能知道,胡星燃那小子指不定得多么臭屁呢,现在肯定缠着你们说要庆祝呢对不对?”
肖时芮在说的时候,唇角是翘起来的,她肯定也很怀念火鸾小组的人。
田南栀偏过头,手背的骨头攥得发白,此刻她以这幅面容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答案,没有肖时芮幻想得那么好,她失败了。
“老大,你肯定想知道我怎么没有回去对不对?”
肖时芮,“简单来说,我找到了一件我能做并且我也很想做的事情……火鸾那边,我知道有老大你在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即便我回去,肯定也没有我留在这里所能做的事情多。”
“老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其实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最早给蛇比洗澡的时候就差点给它烫熟了。”
说到这里,肖时芮忍不住笑,“那次吃火锅你还记得吗?我把菜端上桌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连盘子全都扔进了火锅里,气得那几个人追着我楼上楼下跑了好几个来回。”
田南栀看着肖时芮,浅浅勾了下唇,光是听这个描述都能想象当时的日子有多充实开心。
肖时芮:“说真的,我都搞不清楚我怎么会这么笨手笨脚的,明明我功夫还是挺厉害的啊。”
“从小到大,我感觉没什么事能做得好的,唯一的优点就是我打人杀人特厉害,感觉都不用脑子考虑,有人攻击过来我可以很快就做出反应。”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优点能做什么,直到我来到了永宁村,也就是我现在住的村子,我觉得我找到了。”
她可以保护这里的村民,与土匪对抗。
画面中,肖时芮吸了吸鼻子,说话时会冒出白烟,感觉那边天寒地冻的。
肖时芮:“老大,你常说只要因果线没有断,两个人兜兜转转总是能遇见的,我现在就希望我跟你们的这根线没有断,我真的……挺想你们的。”
“对了老大,你要是看见蛇比,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这孩子挺怕孤独的……”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喊她,肖时芮提高嗓音应了一声,拿起镜头。
“好了,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肖时芮认真看来,“老大,你那边有你必须面对的战役,我这边也有我的,留在这里我不后悔。”
“看见这些名字了吗?”说这话时,肖时芮应该是打了个灯光,照得旁边非常亮,田南栀认出来这就是当时他们发现的窖井。
四周墙壁密密麻麻全都刻着名字。
肖时芮好像旅游博主,将镜头对准墙壁走了一圈:“三百二十一个名字都在,这里是我们给自己修建的墓碑。”
田南栀一愣,原来是墓碑。
窖井当中的每一块砖,都刻着村里人活过的证明。
忽然,田南栀在肖时芮的镜头中捕捉到了角落处坐着的一个身影,瞳孔微缩。
陈依然穿着当地很厚重的棉服,低垂着头,长长的双马尾耷拉在肩膀,寒冷的白气很有节奏的从她的口鼻处冒出。
她像是在思考,一声不吭。要不是肖时芮转动镜头,都没办法知道旁边还坐着个人。
田南栀身子前倾凑近屏幕,她感觉陈依然无精打采的。
肖时芮留言完毕后向着陈依然走了过去,镜头偏移对着墙壁,只能听见两人对话的声音。
肖时芮:“你要给室友们留个言吗?”
“不了吧……”陈依然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感冒了,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她站起身,镜头拍摄到了她的半张脸。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的眼眸黯淡无光。
“我先上去了。”这是录像捕捉到陈依然最后说的一句话。
在肖时芮挥手告别后,录像结束,屏幕长时间陷入黑屏后就启动了自我损毁装置。
陈依然到最后都没有录制视频。
为什么?这不符合她这颗小太阳的人设,田南栀以为她会语气轻快的向她讲述那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此时的教室很静,田南栀和蛇比都在注视着立方体的碎片消散,呼吸明显加重起来,都在试图调整情绪。
田南栀猜想罗不夜那边的心口一定又疼了,她现在真的好难过。
似乎看出了她所想,蛇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其实阿时和陈依然曾经驾驶时光机去过一年前的永宁村。”
闻言,田南栀慢慢转过头,安静等待着蛇比的后续。
原来,肖时芮和陈依然曾经努力阻止诅咒的扩散,她们都是来自未来的人,知道这些虫子不只是单纯的虫子。
她们知道会出事,并提前做出了应对,但实验还是悄无声息的从她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了。
她们想要杀掉那些研究员,但每次都被各种奇怪的事情出现打扰,她们的努力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田南栀知道这就是那个世界可怕的地方,因果线早已注定,哪怕过程更改,结局都不会有半点松动。
于是后来,肖时芮和陈依然就想到了时光穿梭机,她们以可以操作的最小单位,去往了一年前的永宁村。
结果……可想而知,她们还是失败。
好像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躲不开死神挥动的镰刀。
蛇比吐了吐信子:“她们驾驶过五次,可每次都更改不了事情的走向。”
反而一来二去,她们与那个村庄的羁绊更深了。
村里的人对她们非常好,她们做不到拍拍屁股就一走了之。
蛇比说完,田南栀就明白视频的最后陈依然为何会那样颓然了。
陈依然再是一个乐观的小太阳,经过五次的失败都容易怀疑人生,浑身都写着,就这样吧,毁灭吧。
……
田南栀和蛇比谈话完毕时已经接近日出,正值最好睡觉的时候,校园里非常安静。可惜因为没有天亮这一说,四周还阴沉得厉害。
田南栀看着蛇比,虽然肖时芮托她照顾,但她感觉蛇比不会愿意跟着他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田南栀问他。
蛇比沉默了一会儿,唇角漾起的一抹浅笑,从刚才开始他就抱着骨头不动,这分钟终于活动了起来。
他的血瞳空洞无神,将骨头双手递给了田南栀:“替我好好安葬她。”
田南栀感觉不对劲,视线下移的时候发现蛇比伸过来的两只手由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我以寿命为代价,变成了她的样子。”
“以这具身体为代价,拥有了她的声音。”
“心愿了结的时候,就是代价收取的时候。”
蛇比要消失了,会以他最在乎的人的样子死去,他只是一条冷冰冰的蛇,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只是知道除了肖时芮,他不会再有主人了。
肖时芮说得不错,他最怕孤独,这个女生真的很了解他。
蛇比最后问田南栀:“我和她的因果线,断了么?”
田南栀摇了摇头。
蛇比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个答案他很满意,他歪了下头,弯下眉眼:“那就好。”
话音刚落,霎时间他的身体破碎,星星点点的碎片飘散在空中,仿若璀璨的星河。
碎片流淌,缠绕在骸骨上,不肯移动。
蛇比还在陪伴肖时芮。
第175章真实记忆
上层区, 地牢。
位于这片区域中一栋高层建筑的最底下,这里潮湿、阴暗,昏黄的灯盏是视野中唯一的光亮。这条狭窄的甬道很长, 一眼望不到尽头。
宋西沉被管理员派来调查, 脚步不疾不徐。他要走过一遍秦柳走过的路, 确保她没有在这片空间里动什么手脚。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秦柳和田南栀之前的对话, 秦柳说她是在地牢门口抽完的烟,会不会就是两人打的暗语?秦柳应该是发现了08的身份, 不然不会突然跑到脏乱差的地牢中来。
然后呢?她又做了什么?
宋西沉走到甬道的尽头, 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他笑田南栀和秦柳的目的达到了, 他现在确实在费心猜测她们到底做了什么。
而且他知道办公室里的管理员同样也在绞尽脑汁, 恨不得将两人的脑壳敲开仔细观察。
这种心理游戏很有意思, 无论你信与不信还是查与不查, 都是先手一步的对方赢了。因为她们的确将他们的军心搅乱了,如果这次一无所获, 管理员和他心里就会像扎进了一根隐形的刺, 他们会反复检查这根刺到底存不存在。
宋西沉插着兜转身,来到了关押死士的监牢门口。
玄鹰双手抱臂倚靠着墙, 听见来人, 眉眼陡然一冷:“有事?”
他知道宋西沉是管理员的人,管理员会很放心将死士交给他看管。
对于玄鹰,宋西沉的了解不深, 只知道他顺利成为老师后就一直在为管理员办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论, 两人还属于同阵营的伙伴。
只是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就是了。
宋西沉习惯性的牵起微笑:“管理员听说秦柳来过, 让我过来看看。”
说着,他掏出那枚带有铃铛的鲜红色手环作为信物, 要求玄鹰放行。
玄鹰没有说话,只是稍稍侧身让开了路。旋即厚重的金属大门开启,宋西沉踱步进入到最后一个房间,站在门外就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里面蜷缩在角落的08。
呼——吸——
08仍旧一身单薄衣裳,金属头盔让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他左脚踝上捆束的黑色链条源头就是在这间地牢,即便他进入下层区出任务,他最终的回归地点都是这间地牢。
宋西沉没有打开门,而是就站在门口观察。他轻摇了一下铃铛,霎时间,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08速度奇快的从角落冲到了门口位置。
这枚铃铛就是操控08的秘密武器,原属于火鸾小组的组长熙。
管理员将熙的那枚火鸾戒指改造成为了这枚手环,因为成为08的胡星燃只认这个声音,拥有这枚手环的人可以随意向他发布命令。
08将头盔紧贴在玻璃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等待这枚手环主人的指令。
宋西沉不禁再一次感叹胡星燃的意志力,成为死士的过程痛苦万分,记忆也早已消失不见,多少人都熬不到成为死士就早早死亡,可是胡星燃竟然顽强的坚持到现在。
更令人惊奇的是,胡星燃成为死士后,管理员仍旧无法直接对他下达命令。
通过非人试炼的胡星燃依旧只认熙的戒指。
管理员只好将熙的戒指进行改造,弄成了这枚通过声音就可以操作胡星燃的手环。
宋西沉看着眼前的08,轻勾唇角:“今天没有任务,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回去吧。”
听到命令,08后退几步转身又蜷缩回了墙角,又变成了最初看见时那个一动不动的雕塑。
“秦柳没有进来。”玄鹰冷嗓道,“她只是站在了门口。”
宋西沉嗯了一声,揣好手环,从廊道的最深处走了出来。旋即砰地一声,厚重的金属大门自行关上,严丝合缝。
“她都来说什么了?”宋西沉说着,扫了一眼门口放置的垃圾桶。
这里很少有人来,垃圾桶内部几乎没有垃圾,现在看见的只有一个揉瘪的烟盒。
“没说什么。”玄鹰的话很少,“问我为什么不想离开这个游戏。”
宋西沉弯腰捡起烟盒:“为什么?”他也挺好奇。
他和玄鹰所处的位置不同,宋西沉是因为知道这场游戏的真面目以及管理员的身份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而玄鹰却是这场游戏的局中人。
宋西沉确实想不通玄鹰会帮管理员的理由。
玄鹰抱着手,淡淡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想回到那个该死的世界。”
宋西沉敛目检查着烟盒,听到这句回答,掀眼瞄了玄鹰一眼,大概能明白玄鹰的选择了——管理员给他的人物剧本不是很好。
玄鹰拥有了不好的记忆,才会觉得这个游戏莫名得不错。
管理员在设计这场游戏时应该早就想好了帮手,才会将他们的记忆植入得与其他人的不尽相同。
毕竟一个[拥有悲惨命运的世界]和一个[只靠强大就能立足的世界],没有美好记忆的人会更倾向于选择后者。
在这场游戏里他们更会有掌握命运的实感。
宋西沉轻笑一声,撕开烟盒若有所思:“秦柳只留下了这个东西?”
玄鹰嗯了一声,这音刚落,就看见宋西沉突然动作利落地将手中被拆解的烟盒往旁边一甩,烟盒刚一掉落就猛然爆炸,轰成了碎片。
即便宋西沉反应很快的脱手,指尖还是被炸出了血。
宋西沉皱了皱眉,指尖的血源源不断流淌,疼痛感逐渐加剧。他和玄鹰都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这个烟盒怎么会好端端的爆炸。
是秦柳捣的鬼?还是田南栀?
宋西沉阴沉着脸,收集了一些烟盒的碎片回到办公室。这段期间他没有管指尖的伤口,回来时都整只手都是风干的血液,触目惊心。
管理员拿起烟盒碎片,慢条斯理向宋西沉解答了他是怎么中的招:“这是熙设下的[未来陷阱]。”
她用因果线判断出来一个人接下来的行动走向,然后在未来的某个位置为这个人设下陷阱,因为因果线走向的必然性,在未来的某天某时某刻这个人一定会做这件事,根本避开不了这个陷阱。
“不过这个陷阱是被回溯过的。”管理员又补充道。
他猜想这个陷阱最初是熙用来对付秦柳的,后来秦柳将陷阱回溯完毕后扔到了地牢的门口,两人又故意一唱一和打响了心理战,只等着他这边派出的倒霉蛋送上门,掉落进她们设计好的陷阱里。
管理员轻嗤一声:“有点意思。”
他曾经听熙说过想要开发出这样一个技能,运用预知能力在未来给某人设下陷阱,这样一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于无形。
毕竟谁也想不到有人会在未来给你设置陷阱,想要你的命。
并且因为这个技能的特殊性,负责构建陷阱的因果线是处在隐藏状态,非得陷阱出现的那一刻才能看见那些萦绕飞散的线条。
直白来说,如果熙在未来给管理员构建一个陷阱,连管理员都是无法察觉的。
但是,当初熙没能完成这个技能。
因为这个能力会十分耗费因果线,熙在当初的预知能力已经很强大,她无法做到中途衍生出使用[未来陷阱]这个技能,不然会对预知能力产生不可逆的折损,所以制作陷阱这个技能暂时只是停留在熙的想象。
可如今,田南栀为过去的自己完成了。她没有产生强大的预知能力,而是将大量的因果线开发出了[未来陷阱]这个技能。
她好像知道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才是最正确的,她在技能进阶的岔路口,走向了与熙完全相反的另一条路。
想到这里,管理员忍不住笑,他可是更期待了,重新走上另一条路的熙会在最后做出怎样的选择。
会和以前一样?还是完全不同?
等等,田南栀会不会就此在未来给他设立下了陷阱?
管理员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这好像又来了心理游戏的博弈阶段,田南栀如此光明正大,就是为了让他发现她已经拥有了这个技能,会让他控制不住的去猜想,她究竟有没有给自己设立下某个陷阱。
无论有还是没有,这在未来才发生的事情,管理员是观测不到的。
管理员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跟熙开始博弈对决:“马上就是重要的期末考试了,宋老师要多费心。”
宋西沉敛目擦拭着手上的血液,表情很难看。他被秦柳和田南栀故意摆了一道,没有白白咽下这口气的意思。
“知道。”他阴沉着脸。
接下来的毕业考试,他会好好设计题目的。
*
*
下层区,寝室楼。
田南栀刚刚走到二楼拐角就接收到了陷阱爆炸的信号,果然不出所料炸到了宋西沉。管理员不会亲自去检查,炸到的一定会是他派去检查的心腹。
她冷笑一声,不难想象宋西沉气急败坏的样子。
田南栀的目的达到了,她给管理员和宋西沉的心底都埋下了一颗雷,他们会抑制不住地去猜想,她到底有没有在未来给他们设置陷阱。
这种未知的焦灼可是很难熬的。
宿舍楼很静,田南栀故意控制着步伐行走,怕打扰到其他学生的睡眠。
到了五楼,从502寝室里隐约传来谈话的声音。
田南栀轻挑了下眉,轻轻推开门。不出她所料,叶三绮和苏谣都没睡,而且不只是她们两个,顾念、晏嘉还有姜玲玲都在。
田南栀一进来就被她们几人围了起来,左看看右摸摸的,生怕这次回来的不是活人。
一番热络的寒暄过后,正好大家都在,田南栀坐回位置提起了正事,说明了这次从母虫那里得到的信息。
她说得简洁明了,由最初她们对于这份记忆的猜想慢慢引到了母虫所说的虚假的记忆,又提到了那次梦里提出的真实世界。
这次的信息量有点大,田南栀在学着罗鹤月的方式慢慢引导,抹去了有关熙的部分,只说了其他。
在她说完之后,晏嘉首先提出质疑:“怎么就能确定那只母虫说的就是真的?万一是它骗我们呢?”
脑子里全都是虚假记忆这件事,大家都一时接受无能。
田南栀:“可以存疑,但我想不到它骗人的理由。”
母虫应该还没有进化到可以蒙骗人用作娱乐的程度,对它而言,只有牵扯到自己利益的情况它才有欺骗的可能,至于学生们脑中的记忆虚不虚假,对它而言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
它没有必要主动在这件事上说谎。
何况除了母虫,罗鹤月也对这件事抱有肯定的态度。
虽然没有理由,但田南栀对罗鹤月口中的话还是会更相信一些的。
叶三绮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要给我们注入虚假的记忆?”
如果管理员真的是造物主,祂设计了这场游戏,那么无论人类脑中存留什么记忆,应该逃脱不了祂的控制才对。
为什么还要费尽周折给每个人重新编制一份记忆?
关于这一点,田南栀也曾考虑过,不过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种答案。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开口:“你们应该听过沙丁鱼效应吧。”
因为某个国家的人非常爱吃沙丁鱼,活的沙丁鱼要比死亡的沙丁鱼贵得多,所以渔民总是想方设法将活的沙丁鱼运回港口。为了不让这些沙丁鱼中途窒息死亡,有人就想到了用沙丁鱼的死对头鲶鱼放入其中,激起沙丁鱼的应激反应从而保证其活性。
田南栀环视几人:“这份美好的记忆也许就相当于这条鲶鱼,它会激起学生们拼命答题想要回到美好世界的意愿,从而出现很多激烈的争斗。”
而学生们对于这场游戏的激烈反抗,才是管理员最满意的表演。
他会站在上层区,亲眼看着学生们因为这份虚假的记忆进行厮杀与博弈,这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赏心悦目的节目。
田南栀的解释让在场的几人迟迟说不出话。
她们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心理性恶心,因为从始至终她们可能都是提线木偶,在管理员预设的情境下努力求生。
回想起曾经的努力,她们只会觉得异常可笑,她们再顽强再拼命,也只不过是为上面的人表演了一场热闹的戏码。
晏嘉轻嗤一声:“也就说明我的家庭,甚至是我这个人都不是记忆里的这个样子?”
也许在真实世界里,她是一个乞丐,是一个杀人犯,她会使用枪也可能不是因为是射击运动员,而可能是十恶不赦的跨国犯罪人员?
她很难想象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那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要重新梳理?”晏嘉思考得有些怀疑人生。
因为这份虚假记忆,所有人之间的因果线都有可能不只是同学、室友这么简单。
朋友变敌人,敌人变朋友都有可能。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现在费心去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房间一时又陷入死气沉沉。
田南栀低垂着头,她是这边最早考虑清楚这件事的人,并且她又能找出论据,证明这个猜想将有百分之八十的高概率是真的。
因为熙看见过真实的记忆。那份记忆一定是痛苦的、残忍的,才会让她宁愿选择所有人继续留在这场游戏中,也不愿让人们恢复这份真实的记忆。
这也在侧面佐证了管理员勾勒虚假记忆的原因,正因为真实的记忆残忍,大部分人可能会觉得这场游戏都算仁慈,失去了战斗的动机,无法进行非常激烈的反抗表演。
虚假的记忆给他们描述了一个童话。在那个虚构的世界里,她们都拥有幸福的家庭,他们只是普通充实的学生,日复一日过着幸福且平淡的生活。
于是课堂降临后,学生们为了回到这个童话,就拥有了努力拼搏的动机。
这桩桩件件都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
静默片刻,苏谣打破了安静:“那在这场游戏里死亡的人,其实不是真的死亡了?她们只是被弹出回到了真实世界?”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将是游戏机制存在的唯一一点好处。
陈依然没有死,她只是被游戏弹了出去,到达了真实世界。
“不能确定是不是回到了真实的世界。”田南栀若有所思抬眸,“就像我们不能确定,这只是我们进行的第一场游戏。”
至少对于她来说,这是已知的第二场了。
苏谣蹙眉:“你是说也许在这场游戏之前,我们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游戏了?”
田南栀认真点头:“有可能。”
或许这就像是游戏角色回到了初始状态,他们答题失败后会返回到游戏大厅,等这场游戏论出个成败后,再将他们这些游戏角色重新投入到课堂中,开启新的一轮比赛。
叶三绮吸了吸鼻子:“那我还是挺希望依然只是返回游戏大厅的。”起码有再次重来的机会。
“这个概率是很大的。”田南栀看向叶三绮,“还记得我们在红星村看见的那些鬼魂吗?”
“如果依然真的死在了那个世界里,为什么会没有她的鬼魂出现?”
陈依然和肖时芮都被绑在了那个世界的因果线上,理论上来说她们死亡也会有鬼魂出现才对,可是田南栀却没有感受到她们的丁点气息。
叶三绮眼眸一亮:“那说明依然只是通过死亡这个方式离开了这场游戏?她并没有真的死?!”
田南栀点点头:“我想是的。”
要是她们这些提线木偶这么容易死亡,管理员的这幕戏可能早就要落幕了。
管理员之所以一直在进行这场游戏,可能是因为每次游戏发生的戏码都不尽相同。这次在游戏最初就死亡的曲颖寝室,她们很有可能在下一场游戏里就能成为进入课后答题中的人。
所以造物主在尽可能保证“演员”的存在,用来进行一遍又一遍的表演。
毕竟每一周目游戏的[不确定性]就是这场游戏最能吸引人的观赏点。一个人在一周目的游戏表现和二周目的游戏表现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人都在无声思考一个问题——
她们所生活的真实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能让管理员如此大费周章植入虚假记忆,那个世界究竟有多残酷?
*
*
校医务室,方晓已经昏迷三天。
距离这周结束还有两次答题的机会,方晓这周的10分学分任务还没有完成,要是继续昏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在昏迷中遭受到惩罚。
叶棠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睡,即便是躺在旁边的床上眼睛也没有离开方晓,每当方晓有动静,她都会猛然睁开眼,看看是不是她醒过来了。
才三天的时间,叶棠整个人就憔悴了很多,脑中那根弦总是紧绷着的,有点动静她都会迅速反应。
吱呀一声——
甄默推门走进来。他已经控制着声音很小,但还是惊到了刚刚闭上眼睛的叶棠。
甄默是一天前醒过来的,今晚参加了另一个题目简单的植树问题,受了些皮外伤简单清洗了一下就赶来换叶棠去休息。
叶棠的两只眼睛都充满了血丝,这几天有点神经衰弱。
甄默走到床边,帮方晓掖了掖被子,小声劝叶棠:“这边由我来吧,你去睡觉。”
叶棠双手合十抵在额间,摇了摇头:“睡不着,我想亲眼看见方晓醒过来。”只有方晓醒过来她才能安心。
甄默哦了一声,他本就不善言辞,这般听完就没有再劝,拉开椅子坐在了方晓的另一侧床边。
这是病房里长久安静的状态。叶棠不说话,双手合十在默默祈祷希望方晓赶紧苏醒,甄默则是坐在另一边,目光不移地看着方晓。
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方晓额前粘在纱布上的几根发丝,眼底满是心疼。
甄默还记得昏迷醒来最初见到方晓时的那个场景,方晓少了一只眼睛,缠着白色的纱布,虚弱的躺在病床上。
那一瞬,他都要疯了,恨不得马上就去将舒衍碎尸万段。
是叶棠把他拦了下来,叶棠说即便杀死舒衍,方晓的这只眼睛也回不来了。何况他们两个人的技能半斤八两,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杀死舒衍,还是不要让方晓再为他们两个担心了……
甄默的回忆突然被打断,他看见方晓搭在病床上的手动了一下。
叶棠和甄默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轻唤她的名字:“方晓?方晓?”
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方晓慢慢睁开了眼。那只眼睛黯淡无光,犹如一汪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她茫然看着四周的病房环境,再看眼前的两个人,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是……哪里?”她的嘴唇微微颤动。
叶棠激动得哭了出来:“方晓,你终于醒了,我们现在在学校医务室呢,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甄默也难掩激动,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缓和,急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喝点水。”
方晓刚想伸手去接杯子,突如其来的头部刺痛让她不得不停止动作。
甄默关切询问:“怎么了?”
“红……月亮。”
方晓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我看见天上的……红月亮。”
这是在她脑中忽然跃出的一个画面,漆黑的天空之中挂着一轮巨大的月亮,月亮很圆很亮,发出诡异的血红色光芒。
她站在月亮下方会感觉自己非常渺小,这个月亮像是某种预警,只要一看见这轮血红的月亮,她就恐惧得无法呼吸。
方晓不知道自己的脑中怎么会闪过这个画面,甚至和她的记忆有了微妙的违和,但这个画面就是突然浮现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她会有莫名的熟悉感,这个黑夜、这只月亮、还有这种恐惧,她好像……都经历过。
这在甄默和叶棠看起来,方晓就跟忽然发起了癔症似的,在病床上蜷缩着身体,眼睛盯着正前方没人的地方,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三个字——红月亮。
叶棠急坏了:“什么红月亮啊?”
甄默让她陪着方晓:“不知道,我去找老师!”
两人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甄默急忙出门去喊治病的老师过来看。
不一会儿,宋西沉跟在甄默的后面走进了病房。管理员检测到方晓的真实记忆有了裂痕,专门让他来到下层区看看。
理论上造物主封印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一般不会出现问题,但凡事总有意外,有过极端濒死经历的方晓就是这个意外。
方晓的极度濒死经历,让她从真实世界快速游走了一番又回到了这里,于是记忆就产生了这样的裂痕。
宋西沉走进来的时候,方晓就像只受惊的小鹿,将被子全部裹在了身上,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到暖意。
方晓抱着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这个画面,在努力思考:“月亮为什么会是红的?”
“看来你做了个噩梦?”宋西沉慢条斯理拉过椅子坐下,像要聊天治疗般翘起了二郎腿。
方晓一愣:“是梦?”
宋西沉啊了一声,口吻很笃定:“是梦。”
管理员不担心方晓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是让宋西沉过来确认一下。事实证明裂痕果然已经存在了,方晓恢复了一点点真实世界的记忆。
然而这份记忆对于她来说,就跟噩梦一样。
因为这一点点记忆太碎片了,就像是梦,没头没尾的,你完全不会怀疑这才是自己真正的记忆。
宋西沉很难想象如果他是这里的学生会是怎样的感受。他应该会非常混乱,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它究竟是那只蝶?还是那个人?
这是细思极恐的经历,你分不清到底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也许你躺在床上每晚做的[梦],才是属于你的[真实世界]。
第176章毕业考试·进步肉联厂(一)
毕业考试的时间定在了周五。
田南栀觉得管理员好像迫不及待让她进入到上层区, 连一天的休息时间都没给她,周四刚刚完成过桥这道题,周五就要进行最后的毕业考试。
呼——吸——
叶三绮和苏谣正在调整呼吸, 商量过后她们决定和田南栀一起参加毕业考试, 前往上层区。
即便未来的路不平坦, 三个人一起走总会容易点。
这次参加毕业考试的人比田南栀想象得多, 大致扫了一眼得有一百多人,因为高分题目频繁出现, 满足学分60的人已经不少。
不过大部分都是比她们高一届或者高两届的学姐和学长, 她们是连答了三个高分题才能这么快参加毕业考试的, 和田南栀她们一届的几乎没有看见。
田南栀也没有看见舒衍和舒小蕊, 看样子他们兄妹俩真的没打算离开这个游戏, 完全不着急毕业。
参加考试的人被聚集在狂欢城的中央广场。
秦柳站在外围, 一眼就看见了田南栀。她虽然在人群里,也很难和所有人融在一起, 她皮肤自带的效果让你第一眼就能锁定住她。
田南栀应该在和两个朋友说话, 唇角带着浅浅温和的笑意。
下一秒,似乎秦柳的眼神太过直白, 说着话的功夫田南栀就移目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们无法进行交流,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因为两人都很清楚彼此要说的话——这是田南栀恢复老师身份进入上层区的最后一场战役,她必须赢。
秦柳的臭脸让田南栀想到了上次两人见面最后说的话, 秦柳说她没有资格死, 这点田南栀也深有感触, 她有种直觉, 很多谜团会在上层区得到解答,她必须到达那个地方。
咚咚咚——
中心广场猝不及防响起了沉重的钟摆声, 暂停了学生们的交谈。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箭头,示意大家去往狂欢城的后门位置。人群鱼贯而入挤进狭窄的街道,田南栀三人走在队伍的中部位置,看不见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阵阵感叹声起。
叶三绮只能寄希望于个子高的苏谣:“能看见吗苏谣?前面有什么东西?”
前面人太多了,苏谣都得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勉强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狂欢城的外部情况。
“好像有一辆列车。”苏谣跳起来确认了一下,“对,是有辆列车。”
看来这趟列车就是他们期末考试的地点。
期末考试要融合前面学习过的知识点,要解答的题目应该只多不少。
苏谣干笑了两声打趣:“该不会答错题的人直接从飞驰的列车上面扔下去吧?”
“……不会吧?”叶三绮脸色难看,顺着这句话不难想象被列车压瘪的惨状。
这一趟凭空出现的列车冷冰冰的停在城外,学生们产生了不好的猜想,步伐渐渐沉重起来。到达门口位置,零散的队伍被有秩序的拉成了长长的一条,排队进入这部列车。
田南栀注意到这辆列车其实不算长,只有五节车厢,学生们通过验证上去后可以随意选择车厢去坐,不过大部分人上去都会选择扎堆,只有极个别人会选择空荡宽敞的其他车厢。
她们三人就属于那极个别人,来到了列车的中部位置,整个车厢里就只有一对亲昵相靠的情侣。
看见她们,两人只是掀眸看了一眼就又继续咬耳说着悄悄话。
田南栀找了个偏僻干净的角落坐好。
列车的每个车厢座位都是一样的,座椅干净整洁,老师们还贴心的在每个小桌子上都放了些小零食,她们坐在这里感觉都不像是来考试的,更像是来旅游的。
叶三绮打开一包薯片。跟当初的她相比,淡定得不止一星半点,边嚼着薯片边跟两个室友聊天:“你们说,期末考试会考以前的知识点吗?”
苏谣顺手也拿了一片,托着腮:“应该得考吧……管他的,无所谓了。”
现在她们已经上了贼车,伸头是一到缩头也是一刀,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见田南栀敛目思考,叶三绮将薯片递到她面前:“南栀,你又想什么呢?”
“我在想方晓说的话。”田南栀也拿了一片放进嘴里,“红月亮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
那天,叶棠在给姜玲玲打电话的时候,寝室里的她们都听见了,说方晓反复在提红月亮这个东西。
虽然宋西沉一再强调这只是方晓做的梦,但田南栀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真的是噩梦,方晓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方晓有过濒死经历,说不定就是泄出来的一点点真实记忆。
红月亮,是真实的红色月亮?还是代表了什么?这会和她们真实生活的世界有关系吗?
铃铃铃——
火车发动,刺耳的响铃声中断了田南栀的思绪。一声粗重的放气声后,这个装满学生的铁皮大家伙开始晃动了起来。
以狂欢城的大门作为参照点,可以看见学生们乘坐的这趟列车在平稳的启动。
田南栀有过坐大火车的记忆,但很可惜是虚假的。回想那份记忆,她隐约记得坐上火车后的期待感,会期待沿途的风景,会期待远方的目的地。
但这趟列车让人没有期待,四周的景色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车厢里面开着灯,向窗外望去只能看见自己和同伴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每个人的表情都稍显沉重,你无法看见沿途的风景,同样你也不会期待远方的目的地。
车厢里的氛围凝重,衬得这趟列车好像在演着独角戏,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突然,坐在后面的情侣声音大了些,男生的高嗓门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男生像是很生气,用手指着女生:“向倩,别忘了一直是谁带你答得题,你离开我什么都不是!还说纠正我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啊?!”
田南栀幽幽回眸,看见那个叫做向倩的女生一直低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她此时的表情。
一声不吭的样子似乎好像是习惯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叶三绮暗暗白了男生一眼,小声吐槽:“什么人哪,还挺凶,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大约是注意到自己的嗓音过大,男生匆匆扫了她们一眼,坐回了位置上,面露不爽地盯向窗外。
向倩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车厢里面突然出现了刺耳的广播声。
短暂的小插曲就算是过去了,全体学生全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阅读光屏上刚刚跳出来的期末考试规则。
《期末考试通用规则》:通用规则,指在整个考试过程中,所有学生将平等履行的规则。
【规则一:考试期间将采用个人应答的方式,学生们可不用遵守规则互帮互助,且日常通用的课堂规则将暂时失效,全部以原创通用考试规则为准。】
【规则二:期末考试的考试时间为周五(本日)的晚20点——明日早8点,作答时间一共为十二小时,因为考虑到列车停靠的站台会有折叠维度的情况发生,请各位同学认真计算每个维度与考试时间的正确换算比例,合理安排时间不要超时。】
田南栀皱了下眉,和期中考试的考试时间一样,题目的数量应该不少。
她继续翻动,接着再看:
【规则三:本次期末考试的参考人数为103人,最终录取人数最多为10人(可小于或等于此数量,但不可以大于),且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作答,超时的学生将不再算得成绩。】
规则三刚一出现就掀起了不少轰动,前方的车厢传出了叫喊声:“卧槽!最后只录取10个人,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命嘛!”
103进10,意味着至少将有93个死在这场考试中。
不愧是最后的毕业考试,通关率都小了很多。
【规则四:期末考试将由任课老师原创出题,任课老师可以在考试期间补充题干以保证题目的完备,学生们也可以在考试期间针对题目的[可解答性]提出疑惑,以保证题目解答的合理性。】
【规则五:整个考试过程中,老师和学生都将接受[规则]的严密监督,不可做出违纪违规的行为。】
除了考试的形式不一样,以及通关率缩小了很多之外,总体的通用规则和期中考试的差不多。
田南栀点击屏幕翻阅到下一页。
一个十分醒目的题目跃入屏幕的正中间:【期末考试*数学列车】。
和数学迷宫一样,老师又采用3D图形构建了整场考试的地图,现在可以实时观察到这趟列车在匀速行驶中,还有将近一半的路程就会到达题目的第一站。
第一站的气泡陷入黑色迷雾,应该等到列车到达时才能显现出来。
【数学列车:汇集了简单的加减法、分饼问题、鸡兔同笼问题、植树问题、基础的年龄计算等等综合性的应用题。
(温馨提示:考虑到学生们学习的知识点不尽相同,每个站台将开设左右两个考场,学生将可以按照自己的情况,自行选择进行考试的题目。)】
【规则说明一:本次数学列车将共分为四个站台,每个站台将同时开设左右两边的考场(同一个站台的考试题目难度一样,且分数相同),学生们将任意选择一个考场进入答题,答题完成后的学生将获得下一站的车票。
学生手持车票重新进入到车厢里,可以跟随列车前往下一个站台。没有车票的学生将停留在这一站台,强行闯进车厢的学生视为无视规则,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规则说明二:本次列车将采用全程计算生命值的方式。学生们每参与一道题目,都会按照该题目显示的分数扣除相应的生命值。(比如第一站的题目分数为10,那么进入到该考场的学生将扣除的生命值也为10。)
题目顺利完成后,答题成功的学生将可以平分答题失败的人的生命值。(注意:平分的生命值将按照题目结束后的现存生命值来计算,小数点后四舍五入。)
(举个例子:十个同学进入考场答题,其中四个学生完成了第一道的题目,剩下的六个人答题失败。假如这六个人答题失败后现存的生命值都为20,那么四个完成答题的学生将平分这些人的生命值,每个人将获得30生命值。)】
田南栀皱了下眉,这条规则的出现明摆着在暗示大家,答题失败的人越多越好,这样顺利答题的人所平分的生命值会有很多。
【规则说明三:考试获得60分可以乘车前往终点站,请各位同学加油通关。】
密密麻麻的规则出现,调起了学生们紧张的情绪。每个人都在反复翻看着规则,生怕会遗漏一些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十多分钟后,火车进站的铃声响起,贴近窗户玻璃可以看见前方两束昏黄的灯光缓缓靠近。
四野无人,视野中只有两个废弃的火车站台,看起来荒凉且诡异。
火车放出白气,平稳缓慢的停了下来,乘坐列车的学生们将开启他们毕业考试的第一题。
田南栀坐在列车的左边位置,先起身看向了左手边的站台,片刻,她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看见了一个熟人,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只熟鬼。
课堂降临第一关的女鬼乐乐穿着鲜红的衣裙,鬼气森森的站在那里,旁白伫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简单的加减法+逻辑思维题。
要是以前,叶三绮肯定嗷一嗓子就喊了出来,但经过题目的磨砺她胆子愈发大了,看见鬼怪都能开玩笑了:“呦,这不是我的好朋友嘛。”
她曾经在第一题里获得了成就:【乐乐的伙伴】。
这句话勾起了三人的回忆,低低笑了几声。
看见这位老熟鬼,田南栀她们干脆都没有去看对面的站台,直接就选择了左边的这个考场。
女鬼乐乐像极了被迫抓来工作的打工人,披头散发又憔悴,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笑模样。看见田南栀,她的怨念似乎更深了几分,就连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
女鬼:“……”晦气。
居然又碰见了她们。
尽管她当了很长时间的监题人,但像田南栀这么不客气的,她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田南栀不仅差点撞碎了她的尸体,还薅掉了她很多的头发,导致乐乐再次看见她时,下意识就后退半步。
田南栀走来打招呼:“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们吗?”
女鬼:“……想忘也忘不了。”这可是断发之仇!
叶三绮也凑过来,最初课堂降临的时候她连正眼都不敢看乐乐,现在这样仔细看,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她夸赞道:“你头发护理的不错。”
女鬼一听,抬手摸了摸:“真的吗?”
苏谣也附和:“是啊,比我们当时答题的时候柔顺了很多。”
乐乐咧嘴一笑,露出猩红的牙齿,正准备攀谈几句,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作为监题人的职责,迅速恢复严肃脸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像极了值班期间遇见朋友你还得认真工作的样子。
女鬼板着脸:“往后走,答题区域在那边。”
三人挥手向她告别,跟随大部队继续向答题的方向前进。这里应该是被空间折叠过,穿过了一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之后,眼前隐约透过来了一束橙红色的光。
学生们继续往前走,这束光愈发变得刺眼,与此同时,选择左边考场的学生们光屏都发出了信息到达的叮咚一声。
待大家眼睛适应这束光后,纷纷低头阅读期末考试的第一题。
【恭喜你来到了数学列车的第一站:进步肉联厂。】
【当前区域的作答时间为20:20分——21:50分(共一个小时30分钟)】
【本题规则:你们将与肉联厂的猪头屠夫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躲猫猫比赛。
猪头屠夫会事先从1-20号数字中挑选两个数字,一个作为惩罚的炸弹数字,一个作为奖励的幸运数字。(炸弹数字和幸运数字完全不同,且学生可以根据四处散落的规则中进行推导。)
游戏开始时,猪头屠夫将随机翻开一个数字,该数字将会公示出来。学生们在躲藏期间可以进行推导得出唯一的幸运数字,然后以屠夫手中持有的数字进行相加减,得到该幸运数字。(注意:学生们手中将持有1-20的全部数字。)】
【(举个例子,若猪头屠夫将数字4定为炸弹数字,6定为幸运数字,而他在当前游戏局中所持有的数字为15。那么你就可以在被他找到时,以9这个数字与屠夫手中持有的数字相减,获得你推导出的幸运数字。)
若猜中幸运数字,你可获得下一站的车票,若不幸答错或踩中炸弹数字,你会受到相应残忍的惩罚。】
【本题共参与人数:58】
阅读完毕后,学生们抬起头,发现他们折叠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中。此时这个世界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土地上,镀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暖黄色。
眼前是一片废弃的老厂区,杂草丛生,红砖墙上面爬着许多枯黄的爬山虎,两扇生锈的栅栏门紧紧相贴,缠着粗黑的铁链。
荒凉,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栅栏门右手边的墙上用朱红色的字体写着五个大字——进步肉联厂,是学生们第一站的答题地点。
这里颇有年代感,感觉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厂子,废弃至今,有种恐怖片发生地的即视感。
“我最讨厌这种氛围了。”人群中有人吸着凉气道,老一辈讲述的邪门事儿,通常就发生在各种厂房。
另一人哼道:“讨厌还不是得进,除非你不想活了。”
学生们都带有技能,小小的铁栅栏门自然拦不住他们,站在前排的学生几脚就踹开了门。
哐啷一声,老旧的铁门禁不住大力的撞击,倒在了地上。此时正是安静,队伍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都被这一突然的声音给惊到了。
叶三绮还在消化这些复杂规则,调整了一下心情后,询问田南栀:“我怎么感觉逻辑思维才是这道题目的重点。”
因为规则指出,要猜中猪头屠夫选择的幸运数字才可以获得下一站的车票,重点就是要推理出这个数字。
田南栀嗯了一声:“是这样。”
按照题目规则,学生们将可以任意使用1-20的数字,猪头屠夫手中持有的数字又会直接公示出来,学生们主要做的就是根据信息推理出那个幸运数字。
三人瞄了一眼前方进入肉联厂的队伍,也跟着走进。
苏谣边走边翻弄屏幕:“不知道这个幸运数字是每局游戏都会变,还是固定的。”
这时候,有人和苏谣想到了一块去,率先提出了蓝色疑惑。
田南栀注意到这个最先提出疑惑的人是车上见过的女生,向倩。此时她和车厢内的表现很不一样,嗓音很有气势:“我需要老师补充题干!在答题过程中,猪头屠夫选择的幸运数字和炸弹数字是固定不变的,不会出现随时变化的情况发生。”
这个蓝色疑惑提得没毛病,要是在答题过程中,两种数字可以随着猪头屠夫的喜好进行更改,那将是百分之百的死局,有悖题目的[可解答性]。
学生们暂时停下脚步,等待着老师的回应。
几秒钟后,所有光屏便跳出一个相同的弹框:
【补充题干:在整道题的答题过程中,猪头屠夫选择的幸运数字和炸弹数字都是固定不变的,有且只有那两个数字,不会出现任意变换的可能。】
这条补充题干给学生们吃了颗定心丸,哪怕是推导不出来数字,光靠傻瓜办法用20个数字挨个试错,也将能有一半多的人可以顺利答题。
那么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寻找猪头屠夫?
关于这个称呼,田南栀曾经是从陈依然那里听到的,是一则国外的都市怪谈。
说是有个农场主,他在每次屠宰猪的时候都会故意戴着一个猪头皮制作的面具,然后某一天他不小心喝醉了酒,一头扎进了猪圈里,就活活被这些猪给啃食吃掉了。
从那以后,那个小镇的午夜就诞生出来了一头猪头屠夫,据说是那些死去的猪的怨气化身,要让人类也尝尝被开膛破肚的滋味。
怪谈之所以称之为怪谈,主要是因为这种超自然事件难得被证实,大多数人都拿它当个鬼故事听。
而这道题很明确就提出来了,学生们需要找到这位猪头屠夫进行躲猫猫游戏。
这倒提起了田南栀的兴趣,想知道国内的猪头屠夫和国外的猪头屠夫是不是一样的。
五十个人的队伍拉得很长,走在最前方的几个人已经到达废弃的厂房门口了。大门紧闭着,开锁可能得费上一番功夫,有人在铁门上发现了撕去一半的老旧纸张。
白底红字,字体像血一样。
【进步肉联厂】
【亲爱的顾客朋友们,欢迎来到我们进步肉联厂购买肉类食品。我们厂将本着健康、新鲜、物美价廉的经营理念,为各位顾客奉上我们厂最新鲜的高品质猪肉。】
【郑重声明,本肉联厂有且只有一厂存在,如果你在传说中的肉联二厂购买过不卫生的猪肉,这与本肉联一厂一概毫无关系。】
【进步肉联厂从来不承认[二厂]的存在。】
【我们敢保证我们的猪肉健康、干净、卫生,不会存在用人肉冒充猪肉的情况出现,如果你不慎吃到了带有人类指甲、毛发等肉类食品,追责请联系肉联二厂。】
田南栀阅读过后皱了下眉,注意到这里面的话有矛盾点——
进步肉联厂不承认有二厂存在,又让购买到[人肉]的顾客追则联系二厂。
这里到底有没有肉联二厂?
第177章毕业考试·进步肉联厂(二)
学生们都在仔细阅读这份信息。
田南栀看了一眼这间厂房门口挂着的牌子, 明确写着肉联一厂。
外围的人特意向旁边探头张望,这里的厂房有且只有这一间,似乎怕人看不见, 这间厂房的侧面墙壁都用油漆写着几个大字:肉联一厂。
“等一下, 我理解的应该没错吧?”人群里有人问, “如果你不慎吃到了带有人类指甲、毛发等肉类食品, 追责请联系肉联二厂……那是不是就说明二厂会有人肉存在?”
一厂从来不承认二厂的存在,可能只是单纯不想承认它存在, 而不是二厂真的不存在?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该不会答题失败的人会像猪一样被人宰了吧?”
他本意只是打趣, 但人群的缄默将这句话衬得异常诡异。
这人干笑了两声, 选择闭嘴。
纸张后面还有两句话要注意:
【本一厂车间的屠宰工人不会随意佩戴猪头面具吓唬顾客, 望大家知晓。】
【如果你在肉联厂里看见活着且双腿站立的猪, 请无视并快速远离, 因为它就不是正常的猪,它将会携带十分暴力的基因且容易伤人。】
后半部分被撕去了, 整个有关进步肉联厂的说明只有这些。
田南栀使用光屏调整角度, 给这份信息拍了张照片。如果这些字体的红色对应着学生们可以相信的红色真实,那么就可以归纳总结出一点。
猪头屠夫在肉联二厂。
他们现在需要寻找的就是肉联二厂。
哐啷一声——
突然, 背后传来玻璃瓶碰撞的声音。
学生们回头, 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很像是拾荒者的男人,扛着一个灰黑色的麻袋,十分惊恐的用手指着他们。
“啊呀这个地方不能进的!趁着天还没黑, 赶紧出来, 出来!”拾荒的男人猛拍了一下大腿, “造孽呦, 这场子都废弃了你们还来这里干嘛呀!现在这些小年轻真的是不要命了!”
落于队伍后面的几个人负责过来沟通:“这地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拾荒男人:“你们没听说过嘛?这家肉联厂是卖死人肉的,还闹鬼呢!”
拾荒男人的恐惧就写在了脸上, 发黄的眼白直勾勾盯着厂房,好像那里不是普通的厂房,而是地狱。
你都可以从他的表情中感觉到毛骨悚然。
学生们都有经验,知道这个男人相当于游戏NPC,专门来提供一些题目背景的,就想办法从他口中套话。
男人抵挡不住这么多学生们的热情,在远离厂房找到路边荒废的花池子边缘坐下,提到了三十年前的一件事。
“三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媳妇儿就在这间肉联厂买过半斤猪肉。”
三十年前,人们的生活水平都不是很高,半斤猪肉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就跟过年似的。平时是舍不得买的,主要是当年男人的儿子争气考上了大学,这两口子就想着买半斤猪肉庆祝一下。
那天晚上,拾荒男人就在厨房忙活,将这半斤猪肉处理干净。
“我是越摸越觉得这块猪皮不太对劲,特别的滑溜。”拾荒男人摩挲着手,蹙眉的样子好像沉浸在了过去。
不夸张的说,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没有这块猪皮的滑溜。
虽然他们不经常吃猪肉,也知道猪皮的手感不会这么细腻,连根硬的猪毛也没有。
“当时我就赶紧叫我媳妇儿过来,摸摸这块皮是不是不对劲,我媳妇儿说当时肉联厂快要关门了,她买了就赶紧骑车回来,还没有注意过。”
这分钟一摸,觉得这皮子的细腻程度是挺出乎意料的。
不过当时他们都没多想,就觉得可能是头小嫩猪什么的。
拾荒男人提到这个,还叹了口气:“正常人,谁会想到能在正规的肉联厂里买到死人肉呢?”
那天,男人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但也没有深想,将这块肉切吧切吧也就炖到锅里了,还放了些调料和白酒,不一会儿狭窄的小房子里满屋飘的都是肉的香味。
拾荒男人的形容得太细致,有的学生已经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有人撇着嘴问:“那你们……吃了?”
拾荒男人忍着恶心,急忙摆了摆手:“幸好是没动筷子呢。”
当时他们一家三口每个碗里都夹了块肉,差一点就咬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警察敲门赶到,说是接到了群众报案,说进步肉联厂有售卖死人肉的行为存在。
拾荒男人:“就在我媳妇儿买肉之前,有家人买到了一块带着黑色毛发的肉,你们想想,这猪哪儿会有黑色毛发啊?”
买肉回去的那人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急急忙忙就拿着这堆生肉就去派出所报了警。
“你们是不知道,那天那个人肉的味儿啊……”拾荒男人捂着腹部,摆了摆手,“就在我鼻子里,怎么也散不去。”
被男人声情并茂的讲述所感染,不少学生已经默默退到了人群外低头干呕。
田南栀莫名被人群推搡到了前面:“那这个案子破了吗?”
拾荒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破什么啊,连脑袋都找不到,尸体又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最后当然就是不了了之了。”
这个案件对进步肉联厂的影响最大,此事一出,整个厂房都被封了,工人也全都抓起来去问话来着。
整个城市都知道肉联厂在卖死人肉,即便调查过后解封了,也没有人再敢来这家肉联厂买肉。
“不过,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肉掺和在猪肉里……”拾荒男人想到了什么,提出一个猜想,“警察猜想凶手应该就是肉联厂的工作人员。”
苏谣忍着恶心:“那有列为怀疑对象的人吗?”
会不会猪头屠夫跟这场分尸案也有联系?
拾荒男人想了想,认真地点了下头:“大家还真想起一个人,肉联厂的阿贵,那次死人肉的案件前后就一直没有人看见过他,直到现在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阿贵话少但是干活很麻利,从来没有出现过无故旷工的情况,就是这次的案件前后,他突然有几天就没来上班,厂长也联系不上他。
“阿贵就是肉联厂的剔骨工,手法可娴熟了,大家都觉得这些死人肉都是他剔下来的!”
田南栀皱了下眉:“那他杀的人会是?”
说到这里,拾荒男人四周看了一眼,故意压低声音:“他媳妇儿也突然不见了,你觉得的呢?”
拾荒男人一脸神秘地挑了挑眉,好像这个案件的真相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人群中有人接着再问:“那他杀人的动机呢?”
“动机嘛,肯定是因为他那个媳妇儿老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啊,一看就是养不到家里的!”拾荒男人一提起这个,就突然有了身为男性的义愤填膺,“肯定是阿贵发现自己被戴绿帽子了啊!要不然就阿贵那个老实的样子,不把他逼急了,哪能会走上杀人这条路呢!”
“依我看啊,这事儿也怪不着阿贵,兔子极了还咬人呢,哪个男人能忍受媳妇给自己戴绿帽子啊?”
拾荒男人冷哼一声,听起来还挺同情阿贵。
田南栀没什么表情:“他媳妇给他戴绿帽子,你看见了?”
“那我从哪儿能看见去?”拾荒男人干笑了两声,露出一排黑黄的牙,“她那媳妇儿我见过,涂脂抹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涂脂抹粉的就不是正经人了?”
这时候,人群里站起来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学生,撩了下长发,冷笑道,“大爷,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呢?来来来,你给我仔细说说,我哪儿不正经了?”
拾荒男人没想到会被人正面怼,尴尬的扯了一下唇。
几个男学生帮着大爷:“喂喂喂,大家都说正事呢,怎么还说到你身上了?”
时髦女生微扬起头:“我听着不爽就想怼啊,怎么,有意见?”
“呦呵,你很拽嘛。”这几位男学生好像是同个寝室的,往前走了几步,一副要约架的样子。
他们刚要张口大骂,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几条绿藤就堵住了他们的嘴,绿藤越长越茂盛,撑得他们腮帮子顶得老大。
叶三绮隐藏在人群中,和精灵小绿默默击了下掌。她们越来越有默契了,叶三绮只用一个眼神,精灵小绿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拾荒男人哪里看见过这个场面,植物长在人的嘴里,看见就吓破了胆儿。
他趁着混乱,找了个空儿就扛着玻璃瓶匆匆离开了。
苏谣目送拾荒男人的背影,问田南栀:“不用再把这件事问仔细点?”
“没必要。”田南栀发出一声轻嗤,“问得再多也都是他对受害者的贬低。”
这样的事情田南栀见得太多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只知道些皮毛,就夸张的进行受害者的有罪论。
他们欺负死者不会说话,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都能往受害者身上踩上一脚,这样获得的信息在田南栀看来,就是没有营养的语言垃圾。
田南栀三人走在一起,又重新返回进步肉联厂。长到膝盖高的杂草调皮的在她们腿边划过,安静间,耳边全都是沙沙沙的声响。
她们在光屏上做着笔记。其实拾荒男人说了这么多,摒弃了过多没有根据的猜测,总结起来就只有几点:
1、肉联一厂曾经卖过死人肉,拾荒男人就曾经购买过。
2、这个案子还没有告破。
3、凶手怀疑是剔骨工阿贵,被分尸的死者怀疑是阿贵的妻子。
砰地一声响,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打开了厂房的铁门。
霎时间,长期不通风的潮湿霉味混合着腐烂的血臭味迎面扑来,负责开门的几个人猝不及防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激得连连发出干呕声。
屠宰场不比一般的厂房,长时间宰猪的血都是浸入地板墙砖里的,又在不通风的地方一蒸腾,味道堪比生化武器。
田南栀捂着鼻子抬头看了一眼,厂房内部的环境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并不是打眼就能望到头的连通房间。
进门隔出来的应该是间宽敞休息室,放置着一个手工焊制的炉子,木质的长条座椅摆放在两边,天冷的时候职工们应该可以在这里烤火取暖。
左右两边是男女更衣室,更衣室的门口是由军绿色棉被和黑色胶皮布置的厚重门帘,掀开门帘可以看见里面老旧的木门。
学生们陆续进入厂房,有人突然想到房门,朝着门口喊了一嗓子:“别把门关死了,回头再出不去了!”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厂房铁门猛然紧闭的巨响。
站在最后的那个学生委屈极了,手还扶着房门把手,哭丧着脸:“我没打算关上的,感觉突然就刮来一阵风,门自己就锁上了。”
学生们叹了口气,都没有再说什么,大家知道这肯定是邪门了,到底是风刮的还是被什么东西推的,那就不知道了。
五十多个学生暂时挤在了不大的休息室里。
田南栀感觉不对劲,四处张望了一眼,皱眉道:“奇怪,这里面好像看得很清楚。”
房间很安静,她的声音被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互相看了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没有打开光屏的照明功能。
刚才大门敞开着,大家陆续走进来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这份光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是现在厂房门被关上了,在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不打开照明设备,你还能清楚看见周围的摆设,那就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了。
“不只是能看清。”人群中有人说话,“这里面还多了些东西。”
厂房里面竟然萦绕着散不去的白雾。
白雾很浅很薄,不至于将环境遮挡,但放眼望去,却将四周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
这种白雾在高山的清晨很容易看见,或者就是植被丰富的森林,在这种废弃了三十多年的封闭厂房中出现,这些白雾挺奇怪的。
这些白雾好像就是光线的来源,有种违背物理自然的感觉,雾怎么会生成光?
学生们不自觉屏息,只剩下一片安静。
“欸,这门好像能打开。”最后扶门的那人又开口,旋即厂门被他从内部推开。
吱呀一声——
伴随着恐怖音效的铁门声,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学生们看见了厂房外的陌生世界。
没有夕阳余晖也没有杂草丛生,外面的景色荒凉且寂静,雾气与厂房连成了一片,也是白蒙蒙的。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好像即将要出现暴风雪,厚重的云层吞噬了太阳,你能看见光,却分不清它的源头在哪里。
“我们是不是又跳转维度了?”学生们对于这种茫然已经见怪不怪,可以第一时间判断自己的处境。
只不过这次跳转的维度有些神奇。
田南栀注意到光屏上的时间一直在快速跳跃,一会儿显示晚上八点,一会儿显示早上九点,时间完全是乱的。
别说换算时间了,就是想要让这个时间停下来都做不到。
叶三绮突然发现:“小绿不见了!”
她全身上下找了一通,连光屏的仓库她都找过了,都没有再看见小绿。
苏谣摸向腰间:“我的武器也不见了。”
田南栀也去摸武器卡,果然,空的,戴在左手的银色戒指也消失了。
不只是她们,其他的学生们也是,所有学生的技能都不见了。
这道题是需要学生们在完全没有技能的情况下解答吗?
这就跟上战场发现被人偷走了枪一样,每个人都是慌的。
“完了完了,要是这个时候来了只鬼怪,这可怎么办啊?!”
似乎一语成谶,这句话的音刚落,就有人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只四肢乍开的女鬼。
女鬼披散着头发,双腿双脚好像蜘蛛紧贴着墙面,头颅应该是转移了180度,分明只能看见后脑勺的角度,你却能看见它的整张脸。
屋漏偏逢连夜雨,学生们刚发现技能消失,就发现了这只女鬼。
一时间人群炸开了锅,迅速散开。
田南栀反应最快,拉着苏谣和叶三绮就撞开了旁边的废弃女更衣室。有几个女生跟着进来,大家一起用力堵着这扇门。
女更衣室里放置一些旧柜子,还有几个长条板凳。女生们将板凳竖起来抵在墙角,增加对抗的力量。
时髦女生两手死死抵着门:“不是,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连技能都用不了?”
“我还想知道呢!”有人喊道。
田南栀皱了下眉:“时间还是不稳。”像个失控了的机器,一直处在混乱状态。
为什么?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奇怪的维度。
有位个子小小的短发女生惊魂未定,后知后觉这间更衣室连个窗户都没有。这像走进了死胡同,要是那只女鬼冲进来,她们连个能逃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有人不幸被女鬼抓到了。
学生们没有了自保的技能,好像一下子退化到了刚进入到课堂的状态,恐惧一直在蚕食着他们的心智。
门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学生们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不用看都能想象外面的惨烈情况。
短发女生捂着砰砰跳的心脏,害怕极了,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斑驳的墙壁。直到门口传来砰地一声响,她才回过神。
这个声音学生们很熟悉,是人体砸到地面的声音。
很快,脚边的门缝渗进来了鲜红的血……有学生的尸体就倒在这间更衣室的门口!
短发女生不敢低头从门缝确认,她觉得一定能看见同伴瞪大眼睛的死状。哐啷一声,更衣室里突然传来翻动衣柜的声音,她们现在就像惊弓之鸟,丁点响动都能吓得心脏停拍。
田南栀尴尬扶着柜门,她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抱歉……”
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更衣室里十几个女生突然整齐划一的向她看过来,脸上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似的。
田南栀难得体会到脊背发凉,但此刻确实感觉后背好像有蚂蚁在爬。
因为这些女生看过来的样子都太诡异了,就好像……她的背后站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是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恐惧,房间骤然安静,所有人都恐惧地盯着你的身后,这时候你会纠结要不要回头确认一下。
“南栀!”
田南栀微微偏头,就听见叶三绮急促的大喊了一声,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叶三绮和苏谣都在提示赶紧过来,田南栀可以确认背后有东西。
她干脆利落的向前闪避,即便暂时不能使用技能,她这速度和功夫都是没有退化的。
田南栀转身看见了背后的东西,连她都有一瞬的倒吸凉气,因为她确实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生物。
非男非女,不男不女,感觉像是融合在一起的鬼怪。
鬼怪左半边的头颅是男人,右半边头颅是女人。身上穿了件洗不出本色的白色工作服,穿戴着屠宰时常用的黑胶皮围裙,两条腿一条粗一条细,都穿着黑色胶鞋。
左手拿着斧头,右手拿着剔骨刀。
这只融合鬼怪的一双眼睛在很艰难的配合着,盯着她们的样子像是在挑选第一只要宰杀的“猪”。
第178章毕业考试·进步肉联厂(三)
这是一道很难的选择题。
已知外面有只可怕的鬼怪, 现在藏身的地方也出现了一只鬼怪,你是会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冲出门去?
更衣室的十几个女生都在纠结这个问题, 怕开门遇见鬼怪, 也怕留在这里死路一条。
两相对峙间, 她们注意到田南栀自从转身后就没有动。
她的位置在队伍最前面, 好像将她们与鬼怪之间建立了一道严密的警戒线。
田南栀是在思考,她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融合的鬼怪。
不仅是男女融合, 它还随时都在变化着, 体型忽大忽小, 身高忽高忽低。刚才还是平头男人的半张脸, 下一秒就长出了络腮胡子。
她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 看上了女鬼手里那把锋利的剔骨刀。
田南栀摆手示意苏谣和叶三绮退后, 身体微微前倾。
在融合鬼怪攻击过来的这一刻,她侧身闪避攻击过来的斧子, 绕到身后钳制住了女鬼纤细的手腕。
她注意到手感有些区别。
她接触过鬼怪, 握着的时候应该更有实感才对,现在却像在抓握空气。
来不及多想, 女鬼动作迅速在田南栀手中扭转手臂, 拿着剔骨刀猛然刺来。
田南栀翻身跳到了衣柜上方。
男鬼高举斧头砍来,她侧步闪过,停住脚步。
不对劲, 这不是鬼怪攻击人类的方法。
正常的鬼怪会需要用这种锋利的武器对付人类吗?她想起课堂最初, 女鬼乐乐对付她使用的是头发, 无穷无尽的头发, 这是属于鬼怪的一种鬼术。
可是这只融合鬼怪却是在用着物理攻击。
难道他们不是鬼?
田南栀正想着,就看见斧头落在衣柜门上, 竟然柔软的穿了过去。
斧头就像一个幻象,落在实体上面它砍不到,只能穿过去,然后提起来时斧头又恢复了原状。
田南栀大概明白了这个东西的原理,在女鬼拿着剔骨刀向她刺来的时候她也没躲,她想验证自己的猜想正不正确。
剔骨刀插入了她的小腿,没有伤口。
田南栀一脚将女鬼踹开,站起身:“我知道这些鬼怪是什么了。”
话音刚落,这只融合鬼怪像是被气充起来的一样,瞬间变得硕大无比,连头顶都抵住了天花板。
田南栀偏头看了一眼人群中已经崩溃抱头的短发女生,视线重新落到这只融合怪物身上,她故意提起嗓音,让所有人都注意她。
“这是一只由想象变成实体的鬼怪,你们只要不去想象,它就会自行消失的。”
这也解释了这只鬼为什么是融合的,模样还总是会变化——因为它是这间更衣室里所有人想象力的产物。
每个人脑中的恐惧都合在了一起。
鬼怪出现时周遭的气温会骤然降低,但现在没有,虽然有白雾,温度却是正常的。
闻言,崩溃的短发女生似乎拉回了理智,幽幽抬起头。
田南栀:“这个维度的世界我们很熟悉,我们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会进入到这里。”
苏谣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梦境?”
田南栀点头。
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这个维度的时间会变化不停,因为在梦中时间总是错乱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起朦胧的白雾,因为梦境容易看不明晰。
为什么学生们的想象会以实体的情况出现,因为梦境是会按照大家的想法而变化的。
“就比如说我现在想象手里有把砍刀……”
只见田南栀抬起手,一把泛起寒光的砍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田南栀抓紧砍刀,干脆利落地将眼前融合的鬼怪一分为二。
她的声音更笃定了些:“或者我现在想换一件冲锋衣。”
话音刚落,她的运动服外面就果真套上了颜色鲜亮的蓝色冲锋衣。
摸透这个世界是梦境后,大家的情绪就缓和了很多。
学生们之所以在这个世界无法使用技能,主要是他们只有意识进来了,携带技能的身体还在原来的世界。
众人保持理智,很快更衣室里的融合鬼怪消失不见,大家在明白这是因想象力出现的怪物后,它就没有任何威胁。
她们重新调整情绪。短发女生注意到门缝渗进来的血竟然也消失了,脚下只有干净的水泥色地板。
门口可能不是真的有学生死亡,而是她们想象会有人死亡,会有人倒在门边,会有红色的血液渗进来。
田南栀正欲跳下衣柜,忽然,她在柜子上方的一些垃圾里看见了一张崭新的白色卡纸。
这种干净程度跟这个年代的东西有着微妙的违和感。
拿起来的刹那,在场每个人的光屏都发出了一声滴嘟脆响。
【进步肉联厂确实存在一厂与二厂的区分,如果你发现天突然黑了下来又响起了警铃,站在原地不动会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苏谣茫然抬头:“字体的颜色变了。”
叶三绮补充:“还有句号变成了问号。”
如果将学生们最初进入的世界成为[现实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找到的信息都是红色。
而在这个[梦境世界],字体是明艳的蓝色,而且最后的标点符号也变成了问号,好像是在表明不确定性。
田南栀跳下柜子,拉过光屏:“如果红色字体的信息代表红色真实,那么蓝色字体的信息就应该代表着……”
“蓝色疑惑?”有女生接话道。
也就是说明这句话可能是真可能是假,处在完全不确定的状态。
大家完全放松下来,开始思考所获得的信息。
如果推测没有错,从[现实世界]的红色真实里,学生们可以获得的信息为:
——正常情况下,进步肉联厂只有一厂,他们不承认二厂的存在。
——二厂有兜售人肉的行为。
——猪头屠夫应该会在二厂。
田南栀:“我们可能要寻找散落的蓝色信息。”
这就跟解密游戏一样,玩家要尽可能多的获得信息,才能够分析出来需要的。
这时候,她们注意到更衣室外面也安静下来了,那些学生应该也是发现鬼怪是想象力的产物,摆脱了困局。
时髦女生胆子稍大,稍稍拉开了一条门缝,确认外面应该安全后,她向大家招了招手:“姐妹们,可以出去找信息了。”
滴嘟——
应该是有人又找到了新的信息,所有人的光屏都跳出了一条蓝色弹框。
【肉联一厂存在你所要寻找的信息,且你的答题区域只有肉联一厂?】
答题区域只有肉联一厂?
田南栀觉得这条信息有误,如果现实世界的红色信息没有假,他们需要答题的区域应该是肉联二厂才对。
因为猪头屠夫在肉联二厂。
难道红色信息才是假的?
田南栀保持怀疑,刚走出更衣室率先就确认了一下墙上挂着的牌子,反复出现[一厂]这个信息,她不得不注意。
看清楚是肉联一厂后,她转过身,想要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刚刚掀开男更衣室的门帘——
突然,黑暗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就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像有人从头顶盖下来一大块黑布,这份不见五指的黑暗压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喘不过气。
下一秒,刺耳的警铃声在耳边炸起,不知道从哪里投射出来的红色灯光闪烁个不停。
好像死神闪烁的招魂灯,情况迫切极了。
田南栀站定不动,首先就想到了刚才找到的那条蓝色信息——
如果你发现天突然黑了下来又响起了警铃,站在原地不动会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这个问号在此情此景下变得很可笑,好像是在问你,这是最好的方法吗?
这会是最好的方法吗?
田南栀保持着掀帘子的动作,她的正前方就是一大间屠宰场,红光在黑暗中闪烁,她可以在一明一暗之间看见这里面站了三十多个学生。
大部分人还是对这条信息深信不疑的,在警铃响起来的刹那都保持着当时的动作不动。
好像幼稚的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在这个所有人都静止不动的时刻,会动的东西就容易受到关注。
哪怕是余光瞥见,你都会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动到那个方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动。
站在屠宰场最里面的一个男生就最先注意到旁边的门被推开了。
吱呀一声,他看见一只手扶在门边。
男生默默翻了个白眼,刚才的女鬼将学生们都冲散了,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哪个没脑子的学生,无视规则走了过来。
可很快,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学生走过来的时候会拖着一个金属的东西吗?
怎么金属和地面的摩擦声音越来越大了?
男生心咯噔一下,抬眸再看。
砰地一声,一只肥头大耳的狰狞猪头从门边钻了过来,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哼哧哼哧声。!!!
男生终于知道金属摩擦的声音是来自哪里了,猪头屠夫手中拖拽的长斧头,斧头上面全是风干的血液,已经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猪头屠夫果真是屠夫打扮,穿着染血的白色工作服,戴着黑色的胶皮围裙,围裙里面竖着几把剔骨刀,脚上的黑色胶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粘黏的声音。
男生离得猪头屠夫最近,这个时候他还不是很怕,他很怀疑这只猪头人还是想象力的怪物。
他闭上眼睛想要控制想象。
直到手边光屏跳出新信息,显示猪头屠夫在本轮游戏抽取的数字是10,他才猛然想起这道题的规则。
学生们是要与猪头屠夫捉迷藏的,现在他就相当于直接暴露了。
于是在大家都尖叫着往回跑的时候,男生也赶紧往回跑。
嘭——
男生的膝盖被飞来的斧头打中,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猪头屠夫指着胸口贴着的数字10,拉拽起男生的衣领,发出了一声粗厚的笑声:“是加数字,还是减数字,你想用哪个数字?”
男生吓得魂都飞了,猪头人的鼻子就怼在他脸上,可以清晰感受到猪皮冰凉粗糙的质感,甚至都能嗅到恶心的腥臭味。
关于猪头屠夫的信息还没有找齐,他只能寄希望在运气上,希望能够一次蒙对。
在猪头屠夫逐渐大力的钳制中,男生几乎是喊出来的:“减数字5,我选择减数字5!”
随便蒙一个吧,他猜测猪头屠夫选择的幸运数字为5。
在这句话喊完的时候,整个厂房都很静,反应快的学生们都躲了起来。
下一刻,猪头屠夫没有说话,慢慢松开了男生,直起身体。
男生还以为这是得救的信号,眼眸有了一瞬间的光,然而下一刻,他看见闪烁不停的灯光中,猪头屠夫举起了斧子。
咔嚓一下——
宽敞的屠宰间里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飚出,将墙壁和土地都喷溅上了红色。
男生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剩下的一段时间里,猪头屠夫一阵忙活,就像收拾猪肉那样开膛破肚再吊起来冲洗,学生们可以想象有多血腥,都没有人敢来瞅一眼。
左右两边的更衣室挤满了学生,关键时刻已经顾不上分男女更衣室了,全都横冲直撞随便跑进了其中一间。
田南栀被挤在了男更衣室的角落,在血红灯光的明暗交替中,她看见更衣室柜子上的字变了。
用油漆横平写下的[一]字的下方,有一道像是有人蘸着血故意画的横线,这样一来,肉联[一]厂的字样就变成了肉联[二]厂。
他们现在就在肉联二厂。
猪头屠夫出现在了肉联二厂,这就证明了在现实世界获得的红色真实没有错。
同时,这也可以对刚刚获得的蓝色信息进行一个纠正。
蓝色信息:【进步肉联厂确实存在一厂与二厂的区分,如果你发现天突然黑了下来又响起了警铃,站在原地不动会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应该改为——【如果你发现天突然黑了下来又响起了警铃,藏起来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因为天突然黑了下来又响起了警铃,这是猪头屠夫和肉联二厂出现的信号。
所以,第二条蓝色信息的正确纠正也应该为:
【肉联一厂存在你所要寻找的信息,但是你的答题区域会在肉联二厂。】
同时,从刚才倒霉被抓住的男生口中可以得知,数字5并不是猪头屠夫选中的幸运数字。
田南栀敛目思考着,就听见外部宽敞的休息室传来斧头磨地的动静。
猪头屠夫干脆利落的收拾完了第一头“猪”,现在正拖着斧头寻找下一个目标。
察觉人群后退,田南栀也下意识向后靠。
她本以为会是紧贴在冰凉的墙面,没想到身后却突然一空,从男更衣室后退进了一个未知的区域。
旋即眼前又恢复成了冰冷厚重的墙体。
田南栀一愣,独自进入了一个未知的房间,好像推理游戏里被选中的幸运玩家,无意间解锁了隐藏地图。
这片区域应该是和外面的厂房连着的,也能传来警铃声,借着红光闪烁,她看见这间狭窄的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老式的钢架床和桌椅。
光秃秃的桌上摊开摆放着一个笔记本,好像是故意给来到这里的人看。
田南栀翻动,发现这是一个叫胡三的值班员写的工作笔记。
正页写着每日肉联厂工人的考勤情况,真正有意思的是翻过去的另一页,是胡三写下的日记。
笔记本的正反两页是不同的,像是将两个笔记本融合了起来。
这样的正反页进行对比,会将胡三这个人变得非常割裂。
5月11日。
【正页:今日肉联厂全体员工到齐,工作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突发状况,一切正常。】
下面好像又记录了些什么,但是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
【反页:我就不明白了,他李阿贵凭什么命就那么好,凭什么能取那么个漂亮的媳妇儿!桃妹就是个妖精吧,昨晚往我家窗边这么一走,搅得我是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啊。
今天特意没记桃妹迟到,明天我得去找她邀功去。】
田南栀皱了下眉,日记里这位叫桃妹的应该就是李阿贵的妻子,可能也是三十年前分尸案的受害人,墨水晕染的部分是记录桃妹迟到的信息。
胡三想用这点恩惠在桃妹那里卖个小人情。
她又继续翻看笔记本,正页只记录了普通的工作情况,精彩的都是反页的日记。
这位叫做胡三的人好像一直在观察桃妹,这都不应该叫日记了,准确来说应该叫胡三的变态思想记录。
田南栀感觉怪恶心的,这种躲在暗中的眼睛肮脏又隐蔽,你很难发觉它的存在,可是在你正常走在街上或者工作时,这双眼睛就会跟苍蝇一样锁定住了你。
6月2日。
【正页:今日肉联厂全体员工到齐,工作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突发状况,一切正常。
李阿贵中途请假,记事假半天。】
【反页:李阿贵和桃妹绝对吵架了!我今天看见桃妹哭着从家里跑出来的,我抓住机会跟她来了一场偶遇,桃妹双眼发红的样子更漂亮了,她身上还香香,怪好闻的。
要是李阿贵真的准备和桃妹离婚,那我是不是也能有机会了?】
吵架?
田南栀在光屏上记录下这条信息,这会是分尸案的导火索吗?
她接着再看。
6月6日。
【正页:今日李阿贵请假,肉联厂其他职工全员到齐,工作期间没有发现任何突发状况,一切正常。】
【反页:桃妹今天穿了件没见过的新裙子,还新烫了头发,更漂亮了。路过值班室的时候还朝我笑了一下,我确认了,这妖精绝对是在勾引我呢。
我还看见了李阿贵,他鬼鬼祟祟跟在桃妹后面,表情好奇怪。】
6月19日。
【正页:今日肉联厂全体员工到齐,工作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突发状况,一切正常。
姚桃妹旷工。】
【反页:哈哈哈活该,李阿贵头上长草了,我就知道桃妹那个小妖精不是什么好货色!竟然跟钟家的儿子搞到一块去了,呸,不要脸!】
田南栀一愣,桃妹和钟家的儿子?
她继续翻看。
6月20日。
【正页:李阿贵又没来上班,肉联厂其他职工全员到齐,工作期间没有发现任何突发状况,一切正常。】
【反页:今天晚上,那死妖精桃妹跟我讲话了。她说阿贵让我明天晚上去家里吃饭,难道他们两口子又和好了?】
6月21日。
【正页:空。】
【反页: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有做……桃妹,你可别再来找我了!】
田南栀发现从6月21日之后,胡三就没有再记录了,无论是正常的工作记录还是日记全都是空白的。
她从胡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里读出了恐惧。
胡三那天晚上去李阿贵家一定发生了什么。
胡三说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有种此地无银的意思。
这本日记似乎将日期和动机都交代清楚了,李阿贵发现了桃妹和钟家的儿子关系亲近,一气之下就杀人灭口?
胡三……会是李阿贵分尸的帮凶吗?
田南栀眨了下眼,回神过后她发现警铃声不知何时停止了,红光消失不见,白茫茫的雾气又重新充斥着四周。
这个房间四面都是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进来的那堵墙也是封着的。
危机解除后,这里又变成了肉联一厂。
环境归为安静,更衣室的学生们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警惕着散了出去。
这下他们可以确定了,只有警铃响起来的时候,肉联二厂才会降临。
他们要抓紧时间在这里寻找分散的信息。
苏谣和叶三绮转头,空荡的更衣室内不见田南栀的身影。
“南栀?”苏谣小声喊了一嗓子,她亲眼看见田南栀跑进来她们两个才跟着进来的,不可能不在这里。
叶三绮等了几秒,又提高了些声:“南栀,你在哪儿啊?”
片刻,更衣室这堵墙的背后传来田南栀的声音。
田南栀趁着机会在值班室四处翻看了一下,确认这片区域里只有手里的笔记本是有用的,她现在站在墙边,考虑要用哪种想象的武器才能凿开这堵墙。
等等,都在梦境里了,我直接在墙上开个门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田南栀重新盯上这堵墙,紧接着似乎印证她的想象,正在推墙的苏谣一个没留神,推开了这扇伪装成墙体的暗门。
苏谣走进值班室。
叶三绮感叹:“这堵墙后面居然还有个房间。”
田南栀递出新发现的笔记本,苏谣和叶三绮看完也蹙起眉头,跟她想的一样,她们都觉得胡三和分尸案有一定的联系。
“桃妹真可怜。”叶三绮揪着笔记本的两页,要不是这些信息没准还有用,她真想撕了。
她们感觉嘴里像是吃了只苍蝇,吐出来觉得恶心,咽进去也觉得恶心,怎么着都是恶心。
谁能想到平日里客客气气打招呼的同事,背地里居然会用这么肮脏的视角来记录自己?
苏谣板着脸:“猪头屠夫会是李阿贵吗?”
“不清楚。”田南栀收起笔记本,“接着找信息吧。”
嘀嘟——
不知道谁又发现了新的蓝色信息,三人这边的光屏同时跳出弹框:
【如果你发现不小心进入到了肉联二厂,你会在这里看见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躲起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条信息又有错误,题目的红色真实已经规定了,学生们要与猪头屠夫进行捉迷藏。
所以,躲起来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田南栀从值班室走出来,正好看见几个来这里找信息的女生。
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个未知区域,短发女生走过来探头观察。
“信息都在这里了。”田南栀没打算隐藏这部分信息,递出笔记本共享。
短发女生抱着本子愣了一下,笑着对田南栀的背影招了下手:“谢谢!”
田南栀挥挥手:“不客气。”
三人继续往前走,掀开屠宰场的布帘子。
田南栀打眼就看见被开膛破肚吊在金属钩子上的男生。
粗粗的金属钩从他的后脖颈穿进,尖端从喉咙位置穿出,像极了屠夫对待猪的方式。
他整个人被吊起来没有支撑,一会儿顺时针缓慢旋转,一会儿逆时针缓慢旋转。
余下的学生们好像是对这幕血腥有了抵抗力,都低头在男生尸体的附近寻找信息。
嘀嘟——
新一条信息出现:【那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曾经是肉联一厂的工人,他有一个漂亮的老婆?】
苏谣指着新跳出来的信息,看向田南栀:“这不就是李阿贵嘛?”
曾经是肉联一厂的工人,还有个漂亮的老婆。
田南栀提醒:“可这条是蓝色信息,应该会和真实信息有出入。”
但她不知道应该是哪个信息给出的不对,是[曾经是肉联一厂的工人],还是[他有一个漂亮的老婆]?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李阿贵的话,这条信息应该是红色真实才对,因为两句描述都没错。
正思考着,新的蓝色信息被叶三绮从墙壁的夹缝中找到。
【肉联二厂的猪头屠夫最喜欢抽烟喝酒,最讨厌动手打人?】
紧接着,又有一条:
【猪头屠夫的死亡日期是6月21日,生日为6月21日。猪头屠夫的记性不是很好,只喜欢记住自己出生的日期?】
这条新出现的蓝色信息终于出现了数字,大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条信息上。
田南栀眉头微蹙,她注意到蓝色信息给出的死亡日期和出生日期是同一天。
不知道具体是哪年的6月21日,但这天的日期,和胡三受邀到李阿贵家里吃饭的那天是一样的。
也是在那天,胡三留下了让人匪夷所思的最后一条日记记录。
胡三之所以后面都没有再记录日记,会是因为那次吃饭良心发现吗?
田南栀觉得这个概率很低,更大的一个原因应该会是他失去了可以记录的对象。
桃妹……会不会就是在那天死亡的?
这是可以顺着推理下去的事情,假如李阿贵在那天杀死桃妹,化身为猪头屠夫,那么猪头屠夫的生日就会是当年的6月21日。
可是他死亡日期为什么也会是这天?会因为这部分是假信息吗?
如果猪头屠夫真是李阿贵,那条指出他有一个漂亮老婆的信息,为什么是蓝色的?
田南栀感觉走进了瓶颈,只好再从头开始阅读一遍题目。
这一刻似乎被特意放缓了,大家敛目盯着屏幕这条重要信息,默不作声的进行头脑风暴,没有人说话。
突然——
黑暗再度毫无征兆的降临,警铃声简直炸耳。
学生们如同惊弓之鸟,迅速向着更衣室方向逃窜。
这是大家下意识的选择,因为上一局的躲猫猫游戏中,猪头屠夫就是从隔壁二号屠宰间进来的,大家又在更衣室里逃过了一截,都以为那里会很安全。
然而,最先冲进去的学生和猪头屠夫打了个照面。
猪头屠夫就在男更衣室里!
尖叫声传到了屋外,一些堆在门口的学生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将几个倒霉蛋和猪头屠夫关在了屋里。
任凭他们如何嘶吼都没有开门。
这个行为看起来挺残忍的,跟推着别人送人头没什么分别,但情况紧急,人们都只能顾着自己。
一番惨叫声过后,数字6、2、1等,都被里面的学生们排除了。
也就是说幸运数字会在除这些之外的其他数字中。
田南栀三人躲在一号屠宰场。她们合理利用梦境特性凭空在屠宰间里开出了一个门,藏在了想象构建的空间里。
按道理说,隔了几道门她们是应该听不清的,然而躲猫猫期间没人敢出声,这就让几个学生回答问题的叫喊声变得分外响亮。
苏谣在光屏上划掉错误数字,面色凝重:“6、2、1这三个数字竟然都不是?难道是要直接加起来吗?”
田南栀摇了摇头,现在信息不完全就是在纯靠运气蒙。
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应该是找到猪头屠夫是谁,然后根据猪头屠夫的身份,进一步确认他会选择的幸运数字。
现在已知1、2、5、6都不是幸运数字与炸弹数字,那么剩下两个数字将会在剩下的20以内的数字中。
“我们来理一下所获得的信息吧。”田南栀决定重新梳理,“首先,我们从拾荒的男人那里得知了这间厂房出现过售卖死人肉的情况。”
“然后引出,李阿贵杀死桃妹的这个猜测。”
苏谣接着补充:“在现实世界,我们得到的信息是一厂是安全的,二厂会存在猪头屠夫和死人肉的情况,这一点也确实得到了证实。”
所以毋庸置疑,这些信息就是红色真实。
叶三绮:“接下来是在梦境里获得的蓝色信息,第一条,后半句是错误的,天黑下来时应该躲藏起来。”
三人将已经确认的部分进行修改。
田南栀接着道:“第二条,后半句是错误的。”
苏谣:“第三条,后半句是错误的。”
说到这里,叶三绮举手打了个岔:“等一下,这些蓝色信息不会全都是前半句是正确的,后半句是错误的吧?”
田南栀提醒:“不一定。”
要是其中某条信息出现前半句是错误的,后半句是正确的,很容易就被误导了。
她接着道:“我纠结的就是第四条,如果猪头屠夫是李阿贵的话,这条信息应该就是红色的才对。”
经过证实,李阿贵曾经是肉联一厂的工人,她的妻子桃妹也很漂亮。
苏谣略一思忖:“那就说明这条信息至少有半句是错误的。”
要么猪头屠夫曾经不是肉联一厂的工人,要么他没有妻子或者他的妻子并不漂亮。
叶三绮:“如果这个猪头屠夫不是李阿贵的话,又会是谁?”
田南栀因为这句提醒忽然思路明晰:“我觉得我们可能被误导了。”
三人对视,这一刻的警报声好像被屏蔽了,只剩她们的声音。
“真的是李阿贵杀了桃妹吗?”
“或者应该问,死的那个真的是桃妹吗?”
就不会是桃妹杀了李阿贵吗?
拾荒的男人说警方找到的全都是肉块,一块骨头也没有,更没有找到头颅,大家只是靠着常识性来推测,死的人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桃妹。
假如真相刚好是反过来的呢?是桃妹杀了李阿贵。
胡三之所以后面没有再记录日记,不是因为被记录者死亡了,而是因为被吓的,是因为桃妹比他想象得更可怕。
他不敢再对这个女人产生非分之想。
田南栀指着第四条信息:“如果猪头屠夫是桃妹,那这句信息就能解释得通了。”
——前半句是正确的,猪头屠夫曾经是肉联一厂的工人,不是只指屠宰工,她可能是厂里的其他工种。
——后半句是错误的,猪头屠夫没有漂亮的妻子,因为她就是一个女人!
第179章毕业考试·进步肉联厂(四)
大约一分钟后, 警铃声停止,漆黑一下子被白雾退散。
可怕的肉联二厂再度消失,各位学生又回到了肉联一厂。
田南栀推开门, 从想象出来的躲藏空间里钻出, 发现屠宰间里的金属钩子上又出现了两个男生, 血液混着凉水成股流淌在地上。
学生们短暂的凝视了一会儿, 就默不作声的开始寻找其他信息。
叶三绮悄悄凑近田南栀:“我记得刚才答题的时候,还有个女生的声音来着。”
可是那个女生并没有被残忍的开膛破肚, 挂在这里。
苏谣:“所以屠夫肯定不是李阿贵。”
如果李阿贵真的是因为桃妹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怀恨在心, 那么他肯定不会这么怜惜女生的, 他会将自己包装成为一个受害者, 然后对女性展开强烈的报复。
这个小细节, 好像进一步验证了猪头屠夫的身份。
三人继续往前走, 来到了二号屠宰间。在屠宰间最上方的窗台上,苏谣又找到了一条蓝色信息。
【猪头屠夫不喜欢男人, 也讨厌女人?】
经过修改, 那这句话是不是就可以变为——猪头屠夫不喜欢男人,但不讨厌女人?
从她特别对待这里的女学生就能看出来了。
空荡宽敞的二号屠宰间很快就寻找完毕, 三人继续向前走, 刚刚掀开帘子,就看见刚才见过面的几个女生站在淋浴间门口的两个更衣间翻找。
作为友好共享信息的人,短发女生看见田南栀笑着打了个招呼, 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小本本, 扔了过来。
“淋浴间找到的。”她笑着说。
田南栀道了声谢, 找了个长条椅子和两个室友坐下来翻看。
本子很小很古老, 像是随身携带的那种,本子的主人是李大娘, 是肉联一厂负责看管男女澡堂的人。
前半部分都是记录了一些当时蔬菜和肉类的价格,后面才有文字类的信息记录。
不过这些信息不像是写给自己的,更像是在给某人传纸条。
——[昨晚那小子大半夜来洗澡了,又是故意挑着没人的时候,后来桃妹也来了,你可得注意点。7月1日]
——[我看见钟良义给桃妹偷偷塞了一个红色发卡。7月7日]
——[钟良义脖子上的围巾好像就是桃妹送的。7月7日]
三条信息的字体全是朱红色的油性笔。
田南栀可以想象有个老大娘随时揣着这个小本本,记录看见的八卦,然后报告给阿贵。
李大娘可能没有什么好处,就是单纯无聊,那个年代的人可能很闲,没事就爱谈论别人家的八卦,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是助人为乐。
不过从胡三和李大娘的记录不难看出,桃妹和这位叫做钟良义的人关系真的不错。
“卧槽,这女的出轨啊。”男生在旁边瞄了一眼上面的字,是车间见过的那对情侣,“那可真是死得活该。”
说着,他还故意拽了一下女朋友特意高声提点,“看见没?不听老公或者男朋友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向倩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男生啧了一声,将脸凑过去:“你说你一直摆脸给谁看呢?啊?”
他故意抬手推搡了向倩一下:“问你话呢,哑巴了?怎么着,最后毕业考试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喂。”田南栀打断男生,问他,“你觉得是李阿贵杀害了桃妹?”
男生剜了向倩一眼,忙里偷闲移来视线:“废话,这不是明摆着嘛,哪个男人能忍受不听话的媳妇,还背着自己搞外遇?”
说着话音一顿,威胁般的盯着向倩,“要是我,分尸都是轻的,非得剁碎了喂狗不可。”
男生又搂过向倩,皮笑肉不笑的:“是不是啊亲爱的?”
向倩依旧沉默着,完全无视男生的话,只是敛目划弄着屏幕。
新出现的蓝色信息吸引了男生的注意,他低骂一声推开了向倩:“给你五分钟调整情绪,再给老子摆脸子,你等着!”
男生向地上淬了口痰,骂骂咧咧走进淋浴间。
几秒后,向倩长长舒了一口气,放松般的找了个角落倚靠。
田南栀看向向倩,她在向倩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委屈、也没有难过,只是一汪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似乎大家关切的眼神太过直白,向倩抬起头,淡淡道:“我没事,不用看我。”
众人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光屏。
【猪头屠夫曾经是肉联二厂的一名职工,曾经受到过十分残忍的暴力对待?】
肉联二厂是现实世界不会存在的,那么应该前半句是错误的,后面的半句话是正确的。
——猪头屠夫曾经受到过十分残忍的暴力对待。
田南栀进入淋浴间,这里的潮气更重,一进来就能感觉到冰凉。
老式的淋浴间是公共洗浴间,只有砖墙搭砌的隔断墙,有些生锈的水龙头还在滴答着水,流在白色地板砖上跟血一个颜色。
在最后一个隔间的铁架子上,她们找到了最后一条蓝色信息,因为这条弹框的正下方在恭喜学生们找到了全部散落在一厂的信息。
最后一条:【8月8日对于猪头屠夫来说很重要,因为是个十分值得纪念的日子?】
数字8会是幸运数字吗?
大约两分钟后,天黑下来,第三局躲猫猫游戏开始。
田南栀她们继续效仿之前的方法,在附近用想象力构划出了一个隐藏的房间,从旁人的视角来看,房间和墙面融成一体,根本不会想到这面墙的后面藏了人。
其他学生也参悟了这点,大家在这局的躲藏都很高明。
向倩和男生两人躲藏在休息室隔间,听见猪头屠夫拖着斧头摩擦着地面,从屠宰间方向慢慢靠近这边。
“数字8应该就是幸运数字。”男生推搡了向倩一下,小声道,“你去试试?”
向倩像是听了个笑话:“你是想让我去送死?”
一旦答错了,落在猪头屠夫手里那是根本逃不了的。
男生轻啧一声,说得有理有据:“最后的关键信息都出现了,不会有错的,你是我女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向倩嗓音冷冰冰的:“那你怎么不去?”
男生含糊了几声,没话说了,听见猪头屠夫拖着斧头走过来掀动门帘,他盯着向倩看了几秒。
下一刻,他抓着向倩的手臂,直接拉开门将她推了出去!
这是这道题最好的解答方式,用别人的命来进行试错。
……
第三局结果出现,数字8并不是猪头屠夫的幸运数字。
白雾重新出现,驱散了黑暗。田南栀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掀开军绿色的厚重门帘来到二号的屠宰间。
猪头屠夫就近将刚宰的“猪”挂在了这个屠宰间里,滴答滴答流了一地的血水。
向倩抱臂站在悬挂男生的下方,静静地望着他。
田南栀走过来的时候,向倩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淡淡的。
“他好像一头猪啊。”
向倩提起了她男朋友赵波想要把她推出去试错这件事。
“我太了解他了。”向倩突然笑了起来,“从最后一条信息出现后,他主动拉着我躲起来我就知道,他会拿我试错的。”
所以向倩一直在防着他,赵波推她的时候反而被向倩率先一步,抬脚踹了出去。
向倩将关门锁门一气呵成,听见赵波的哭喊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门边,记录这次实验的结果,斧头咔嚓一下将男生的脖子砍掉,她看见鲜血沿着门缝渗了进来。
田南栀抬头看向赵波的尸体,大约是他之前的话真的将猪头屠夫惹恼了,这次身上的伤痕更残忍了,身上的肉血都是不完整的。
向倩似乎很像找个人说说话:“他说我答题都是靠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每次都是我分析完,他马后炮的总结了一下,弄得好像我离了他就活不了似的。”
向倩又笑了一声,冷眼看向被悬挂的赵波,用着对他说话的口吻:“这可是你逼我的。”
要不是赵波这次想要推她送死,她可能也狠不下心,毕竟是一条人命。
现在好了,是赵波自己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她反而感到轻松了。
两人走回淋浴间的门口,叶三绮和苏谣不习惯看血腥的东西,就坐在这里的长条椅子上等他们。
叶三绮担忧:“数字8也不是幸运数字,那会是几?”
“最关键的信息,恐怕得问一下猪头屠夫自己。”田南栀找了个空位坐下,提出疑惑,“你们难道不好奇,猪头屠夫为什么每次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吗?”
第一局游戏,猪头屠夫从二号屠宰间出来。
第二局游戏:猪头屠夫在男更衣室。
第三局游戏:猪头屠夫是从二号屠宰间走过来。
向倩:“这是梦中的世界,他出现在哪里都正常吧?”
“确实。”田南栀环视几人,“但是能听见你前男友的话就不太正常了。”
田南栀承认当时是故意问赵波的,一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听着实在不爽,二也是为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测验一下。
赵波回答的声音不算大,也就在场的十几个人能够听见,他不觉得猪头屠夫会这么恰好隐藏在这片区域的附近。
“还有……”田南栀拿出第二个证据,“你们有注意到这个考场一共有多少考生参加吗?”
叶三绮讪笑:“就、就随便扫了一眼。”
当时出现在光屏上的规则实在是太多了,又是通用规则又是本题规则的,这条信息大家往往扫了一遍就过去了,只记录自己认为重要的。
在场的人一番大眼瞪小眼后,只有时髦女生回忆起来了:“好像是58个人。”
“对,你们再看看现在的数字。”
众人低头,红色的54。
苏谣发现了:“多了一个人。”
第一局游戏死亡1人,第二局游戏死亡2人出局1人,第三局游戏死亡1人。
用总参加人数减去每局出局人数,结果应该是53人才对。
而且这个数字很难被怀疑,因为所有人上面显示的都是54,又是红色,这大概率会是这道题的隐藏提醒。
这次答题的学生很多,大部分都不熟悉,五十多个人散落实在是难以照看到,有人混在这里面也是很正常的。
这一瞬似乎被刻意放缓了,大家在无声的对视着,体会到了毛骨悚然。
进入厂房前学生人数为58人,进入厂房后学生人数为59人,是谁,悄无声息隐藏在了里面?
苏谣环视在场的几人:“可是只有学生才有光屏啊。”
猪头屠夫手边怎么会出现和学生们一样的屏幕?
田南栀:“你忘了,这是梦境世界。”
猪头屠夫完全可以靠想象力控制,将自己包装成和学生们一样。
同一年代的衣服,同一年代的打扮,手边同样有光屏,她走在你的身边,你完全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其实验证很简单。”田南栀站起身,“猪头屠夫只能知道我们光屏的外观,却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砰砰砰——
几道由田南栀想象力构划的铁门落下,将十几人全都困在了这里。
梦境世界虽然没有她方便操纵的因果线,却也是精神力为王。
“我刚才特意用心跳估算了一下时间,肉联二厂将在每5分钟左右降临一次,每次降临时常大概为3分钟,所以下一次降临将在三分钟后。”
幸好在基本的时间概念里,大家了解过用脉搏和心跳估算时间,这个结果也是叶三绮和苏谣计算印证过的。
只要不在游戏时间,在她们身边的猪头屠夫就是安全的。
整个第一题的考试时间只有90分钟,除去在现实世界的时间,他们已经进行了三局游戏,也就是差不多过去了半个小时。
田南栀:“时间很紧迫,大家要互相监督。”
苏谣想到了一个节省时间的方法,站起身:“大家将光屏调整到通用规则的那页,我说三二一后一起回答,通用规则第一条里的第18个字是什么?”
每个人认真的数着,在苏谣倒数三个数后回答。
“可!”
是【学生们可不用遵守规则互帮互助】的[可]字。
苏谣和田南栀对视一眼,这个时候,没有出声的人自然而然就是无法知道学生们考试规则的人。
田南栀看向对面倚墙的短发女生,她的手指在随意玩弄着鬓角的一缕碎发,像是没想到会暴露得这么快,有点无奈:“好吧,我的确不是学生。”
此话一出,离她最近的几个人倏地跑得老远。
在这个不算大的空间里,阵营分得很明确,十几个人挤在一边,警惕看向角落站靠着的短发女生。
田南栀回想了一下女生的表现,其实很有迷惑性,女生表现得就是个跨入陌生维度的学生,当时最恐惧的那个人就是她。
你很难将胆小的她与猪头屠夫联系在一起。
身份暴露后,短发女生叹了口气,拖过长条板凳坐好。
她恢复了那个年代的普通波点衣裙,褪下短发的伪装恢复了复古的卷曲黑发,跟大多数人描述得那样,长着一副很漂亮的五官。
“我就是姚桃妹。”她很平静道。
是这件分尸案的女主角。
第180章毕业考试·进步肉联厂(五)
田南栀在阅读的时候曾经想象过桃妹的样子, 现在看见本人,发现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真正的姚桃妹会更文静一些,整个人的气质淡淡的, 人淡如菊也不过如此。
田南栀拖了个凳子往前坐了坐, 来到了双方的警戒线位置。她朝姚桃妹笑了一下, 声音很柔和:“你很漂亮。”
姚桃妹一怔, 以前她不是没有听见过称赞,只是那些语调总带些异样的色彩, 不是恶心就是嫉妒, 她听得非常不舒服。
像这样真挚的称赞, 这是她听过的为数不多的第二次。
“谢谢。”姚桃妹也勾了下唇。
双方将友好谈话的基调就定下了, 紧接着田南栀直接切入主题:“是你杀了李阿贵?”
姚桃妹点头。
田南栀:“为什么?”
姚桃妹先没说话, 反而解开衣裙最上面的那个扣子, 偏过头撩起长头发。在漂亮的衣裙和发型下,是狰狞的烟头烫伤和淤青。
答案不言而喻, 正对着那一条信息, 猪头屠夫曾经受到过残忍的暴力对待。
田南栀在姚桃妹的脸上看见了如向倩一样的死水,她只是表情淡漠的系好扣子, 然后面无表情看来:“李阿贵在厂里的人缘不错的, 大家对他都是一致的好评,说他工作认真,待人真诚, 憨厚朴实。”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演员, 他会将所有好脾气都给了外人, 一问起来这个人, 大家都会对他竖起大拇指,说这个人好得不得了。
若是看见这样的人发怒, 旁观者总是爱轻飘飘的说一句,这是把老实人逼急了。
在他们口中,受害者倒是有罪了。
姚桃妹又因为漂亮,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别人只能看见她涂脂抹粉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在这些化妆品下面,都遮盖了些什么。
“你知道站在那里就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吗?”好像许久没有提到这件事了,姚桃妹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我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像正常的销售女工一样售卖猪肉,那些眼睛就全都盯在我身上了,那些不要脸的男人占我便宜,他们却说怪我长得漂亮。”
她像是在说笑话,边说边摩挲着手,洗手一样,似乎这样就能擦去那些恶心的体温。
姚桃妹很漂亮,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工作服,都是鹤立鸡群的那位。
她大概只有在脸上敷些煤灰,蜷缩起身体低下头,才能获得同类。
就像姚桃妹自嘲说的那句话:“我的这层皮……好像就是罪。”
李阿贵一切的疑心病就是源于她的这层好皮囊。当然,这可能只是导火索,因为施暴者会有各种理由来进行暴力行为,比如他不爽了、他心烦了、他又在外面听见了风言风语……
他知道姚桃妹孤立无援,他将这个女人当作一个所有物,想打便打。
“其实,我动手的那天,一切正常。”姚桃妹低垂着眼,“我在家里收拾家务,地上全都是李阿贵扔的瓜子皮,他喝醉了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满屋子都是他打呼噜的声音。”
那天似乎是鬼使神差,姚桃妹放下扫把掀开卧室门帘,站在门口观察起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夏天很热,男人平躺在床上露出大肚皮,浑身汗涔涔的,嘴里还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姚桃妹看着瞧着,忽然多了一种感觉。
这个男人,好像一头猪啊。
能吃能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姚桃妹每天照顾猪也不过如此。
“你知道吗,那个瞬间是我前所未有的通透。”
姚桃妹认真看向田南栀,她感觉这个女生能懂她,“我有美貌,我会做家务,我会烧得一手好菜,我能挣钱,我有能力,如果不是厂里的剔骨工不招女性,我现在会和李阿贵一个工作……可是所有人都在看低我,只要是提到我和李阿贵,我的名字总是排在这个男人的后面。”
凭什么?好像她永远都要在李阿贵的脚下似的。
“在外人的口中,我永远都是附带的那个。”
姚桃妹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声音,“桃妹啊,你家阿贵又勤快又能干的,你这辈子的命真是好啊!桃妹啊,床头打架床位和,你家阿贵那是爱你才管着你呢!不能吧,阿贵平时多老实啊,桃妹啊你还是少惹他生气吧!”
听听多可笑,姚桃妹嫁给了一个别人口中的“好男人”,就是成为被人羡慕的命好了。
好像两个人有了夫妻的这个身份后,女方就成为了男方的附属品,事事都要以他优先。
姚桃妹受够了,要是李阿贵能痛快的跟她离婚,大概他们也走不到最危险的一步。
李阿贵不肯放过她,说这辈子姚桃妹都逃不了,哪怕死了化成灰也得埋在他的身边。
“你听听多可怕,我死了都得跟他埋一起。”姚桃妹忽然想起当年结婚时的样子,冷笑一声,“我们特意选了个吉祥的日子结婚,九月九号意味着长长久久,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诅咒。”
长长久久,生同床,死共穴。
死都逃不掉。
没办法,姚桃妹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只有李阿贵死在她前面,她才能确保自己的骨灰不会再埋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于是她走到厨房拿来了李阿贵剔骨用的工具,用着无人知晓的熟稔技术,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
回想那天的过程,姚桃妹毫无惧意,因为她觉得跟宰猪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个男人在腹部受到第一刀的时候就痛醒了。
李阿贵的第一反应不是怕,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用着世界上最肮脏的话辱骂着姚桃妹,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以为这样姚桃妹就会怕他。
他半躺在床上捂着流血的肚子,拽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姚桃妹,让姚桃妹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来,不然就把她打死。
姚桃妹没有动,生生挨了那一花瓶,额头都被砸出了血。
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好像猪一样蠢,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干脆利落的下了第二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然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接下来再细致的血腥部分姚桃妹就没有再细说,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站起身提醒各位听入迷的学生们,下一次游戏将在30秒钟后降临。
“你的故事好像忘记了一个人。”田南栀盯向姚桃妹的背影,“钟良义,你好像一直没有提他。”
姚桃妹的身形一滞,在半个身体跨进墙壁时,慢慢回过头:“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和李阿贵的事情。”
潜台词就是这件事和钟良义无关。
梦境世界给所有人使用的特性是一样的,通过想象力,他们可以在这间厂房的任何地方藏匿,姚桃妹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走进了墙壁里。
学生们回神分散开,苏谣和叶三绮快速起身掀开帘子,却发现田南栀坐在长条板凳上不动。
田南栀让她们躲藏好:“我想试验一下。”
她可能知道猪头屠夫的幸运数字是多少了。
……
黑暗突然降临,忽明忽暗的红光照得二号屠宰间像有喷溅的血。
这里很空荡,开膛破肚的男生尸体在悬挂着微微旋转,田南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听着拖拽斧头的摩擦声从前方传来。
来人粗暴的掀开帘子,硕大的猪头面具哼哧哼哧从缝隙中钻出,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会有一瞬间被这幕惊到。
因为太诡异了,脑袋分明是个猪头,下面却是个标准的人类屠夫造型,手里还拖着一个硕大的斧头。
她从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大摇大摆的丑陋样子你根本不会怀疑她是个女人。
似乎没想到田南栀这局游戏没有躲藏,猪头屠夫站在门口位置小幅度地歪了下头。
猪头屠夫继续拖着斧头走过来,指着胸口贴着的数字,遵守游戏规则问她:“是加数字,还是减数字,你想用哪个数字?”
田南栀沉默几秒,微微勾唇:“我要是不回答,你是不是伤不了我?”
在这个捉迷藏游戏中,被猪头屠夫找到并回答错误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这条规则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应对方法,那就是暂时不进行回答。
这算是隐藏的安全规则,只不过一般只有心理素质超强的人才敢来进行实验,绝大部分的人面对猪头屠夫只会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希望能蒙对那个数字。
在斧头架到脖子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少之又少。
田南栀侧目望了一眼肩上冰凉的斧头,不动声色抬眸:“那天晚上你叫胡三去家里,是为了让他帮你处理尸体吗?”
姚桃妹抬手掀开猪头面具,整理了一下头发,声音很平静:“算是吧。”
“那天晚上除了胡三,我还约了两个曾经总是占我便宜的男人,他们三人一进门就傻眼了,根本想不通我把他们一起约到家里做什么。”
那天姚桃妹的表现其实很奇怪的,穿着非常惹眼的红色裙子,披散着头发,还涂脂抹粉了,如果这些男人多留个心眼,就会觉得李阿贵回老家这个借口有多么的拙劣。
只因为姚桃妹笑着说今晚她想刺激一下,三个男人的脑子就变为了一片空白。
姚桃妹坐在餐桌的主位,招呼他们坐下。那天桌上都是硬菜,全都是肉菜,姚桃妹没动筷子,挨个给他们舀了一碗汤,亲眼看见他们喝了下去。
那天吃饭,姚桃妹一筷子都没动,一直在伺候三个男人的吃喝。
用一头“猪”喂饱三头“猪”。
等到这顿饭的最后,三个男人吃得饱饱时,姚桃妹再微笑开口:“李阿贵的肉,好吃吗?”
说到这里,姚桃妹露出了笑容,因为那天三个人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她是第一次从富有优越感的这种物种脸上看见恐惧。
是对她的恐惧,而不是以往那种恶心的垂涎。
那一刻,姚桃妹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然后我就威胁他们帮我的忙,替我处理剩下的尸块,不然我就会去派出所报案,说是他们三个杀死了李阿贵。他们当中两个人都是剔骨工,家里又莫名其妙出现了他们的指纹,他们说不清楚的。”
姚桃妹:“当然,我也想过他们不会帮我,还会告发我,但我也早就想好了对策,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有口难言的,就像他们以前经常对我做的那样,倒打一耙。”
姚桃妹会以苦肉计给自己弄伤,然后冲出门去,将这件事变为三个男人在晚饭时因为和李阿贵发生争执就痛下杀手,连她都没有幸免。
于是事情就像姚桃妹预想的那样,三个男生帮着处理了尸体,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们不会报警的,因为他们根本择不清自己。
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说清楚了,姚桃妹重新戴上难看的猪头面具,她发现弱者只有通过伪装才能给人威慑感。
她又问一遍田南栀:“是加数字,还是减数字,你想用哪个数字?”
斧头在一点点贴近田南栀的脖子,比她想象得要锋利,这样已经隐隐能够感受到痛感了。
田南栀:“7月7日,你和钟良义互送了礼物,是因为那天是特别重要的日子吗?”
这部分信息还是姚桃妹主动丢给她的,李大娘给李阿贵的纸条记录。
——[我看见钟良义给桃妹偷偷塞了一个红色发卡。7月7日]
——[钟良义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好像就是桃妹送的。7月7日]
红色,代表真实。
所以那条蓝色信息的后半段是正确的,前半段的数字是错误的,修改过后就应该变为:
【7月7日对于猪头屠夫来说很重要,因为是个十分值得纪念的日子。】
田南栀看着猪头屠夫胸口贴的数字18:“所以这一局我是不是应该减去数字11?你的幸运数字是数字7。”
7月7日,姚桃妹幸运的遇见了那个人,然后每年的7月7日,她都会和那个人互送礼物。
此时猪头面具服帖的挂在姚桃妹的头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她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将斧头从田南栀的脖子边移开。
田南栀答对了。
“接下来的这些问题就算我的个人好奇吧。”田南栀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的这个故事里,钟良义怎么没有参与?”
“是那个人怕了你?”田南栀一点点询问,“他知道你杀了人,就吓得不敢再见你了吗?”
姚桃妹没有说话。
田南栀:“还是整件事情他都在帮你,但是你不想让他掺和进来,就故意没有说他的那部分?”
田南栀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要以一个猪头屠夫的形象降临在梦境世界?”
第四局游戏时间到,炸耳的警铃声戛然而止。
白色雾气渐渐重新充斥,姚桃妹托着斧头渐渐走进墙里,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始终保持沉默。
叮咚——
田南栀的光屏上跃出一个票据图案,在出现的时候还夸张的加上了礼花效果。
她获得了第一张车票,意味着她现在可以离开。
叶三绮和苏谣从旁边的墙壁走出,刚才她们经过分析也确认了猪头屠夫的幸运数字是7月7日。
叶三绮皱着眉:“南栀,你最后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田南栀看着四周的白雾:“我只是好奇,我们到底是入了谁的梦。”
*
苏谣和叶三绮将田南栀送到厂房门口,她们还没有获得车票,要继续与这里的猪头屠夫进行游戏。
大门打开,外面依旧是暴风雪的天气,白色像是马上就要吞噬这个世界。
“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苏谣和叶三绮让田南栀放心。
幸运数字有且只有那一个,这次的游戏胜利是可以预见的。
田南栀目送她们返回厂房,厚重的铁门嘭的一下合上,她并不担心两位室友,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她们已经成长了很多。
现在她面对的问题是要怎么从这个梦境里出去。
她没有进入过梦境的维度,还需要探索一个正确的方法。
田南栀站在厂房的外面,重新观察这个大家伙。她突然有种孤独感,因为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放眼望去她看不见一个人,荒凉的城市伫立在远方。
这个感受应该不是来自于她本身,而是来自这个世界,她只是在这一瞬与梦境的主人达到了感同身受。
视线上移到厂房的天台位置,她看见了一个瘦高的身影。
那个人应该是特意走过来的,穿着有些年代感的灰色外套和黑裤子,这时掀起了风,那人的短发微微掀起,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田南栀找到爬上厂房的楼梯时,那个人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静静的遥望着远方。
“钟良义。”
田南栀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走到他身边,“这是你的梦?”
钟良义没有多看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旋即手从口袋里抽出,指了一下厂房的边缘:“跳下去,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高处坠落可以脱离梦境,田南栀已经完成游戏获得了车票,钟良义不想再为难她。
但她没有动,依然站在钟良义的身边,她还要在这里等苏谣和叶三绮,有点时间可以闲谈。
田南栀看向钟良义眺望的方向,说话的声音很柔和,问她:“你其实是女孩子,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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