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赴宴
桌上的菜肴没有动, 管理员只是吃掉了自己面前的牛排。
一进门,混合的喷香味道萦绕不散。
秦染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惊讶地望了一眼田南栀。他还以为老大口中的“赴宴”是打架, 早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结果这次赴宴真的是来参加宴会, 一桌子百道菜肴都是可以吃的。
管理员对熙一直很客气, 秦染早就看出来了, 他就没有见过管理员拒绝过熙的要求。
但管理员能为熙准备这么盛大的宴席,属实还是惊到了他。
可看起来, 老大却是不满意。
田南栀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拉开椅子坐好, 面露冷笑:“这就是你说的[盛大]?”
管理员看出来她不满意了:“你觉得还差什么?”
“我以为你会向整个上层区的老师宣布, 我回来了。”田南栀拿起桌上的湿巾, 慢条斯理擦拭脸上的血, “然后再摆个隆重的长桌宴,让所有老师挨个都来恭喜我, 最后晚餐结束再放个华丽的烟花什么的。”
管理员被她讲述的画面逗笑了, 清了清嗓:“今天有正事要谈,你要喜欢的话, 改天。”
田南栀没什么表情:“这么看还是我送过来的礼比较丰盛, 管理员觉得呢?”
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灭了管理员手下的玄鹰小组全员,送来一份这么大的血腥之礼。
管理员耸了下肩, 好像无所谓。
其实玄鹰就是他的应急队伍, 是他当初设立用来牵制火鸾的。
他并不在乎整个小组的死活, 只要能得到熙这把忠诚的武器, 玄鹰死了几个人他根本连问都懒得问。
因为熙是最好的,整个玄鹰小组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管理员现在看熙, 就是在看一把最为欣赏的武器。
田南栀让秦染坐下吃东西,满桌子的菜肴浪费了不好。
秦染看了看管理员,坚定摇头:“不吃他的东西。”
“不吃就浪费了。”田南栀轻拽他手一下,“坐下,吃,吃完还有事做。”
吃完还有事做,秦染记得这句话,每次老大出任务前总会嘱咐他们吃饱。
看来接下来有大事发生,秦染不敢耽误,点点头,坐到了田南栀的身边。
管理员好像看了个笑话:“秦老师什么时候这么听你的话了?”
“装什么?”田南栀直视过来,“你看不出他是秦老师的弟弟吗?”
“还是管理员这么健忘,连当初如何处理我的火鸾成员,都全部忘记了?”
这句话似乎触发了管理员的回忆,他悠然向后一靠,哦了一声:“秦老师的弟弟……哦,那个叫做秦染的男生?”
“我当然记得他,当初他在被敲断骨头时,叫喊得可是最凶的。”
秦染一听,暂停住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惊恐望来。
什么敲断骨头?这部分的记忆他是完全没有的。
“你可能不记得了,人在极度疼痛时是会记忆空白的。”管理员笑笑,准备提醒一下,“当初你们几个被我抓紧地牢,我就决定将你们炼制成死士。”
死士需要拥有一副奇特健壮的好身体,所以炼制死士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碎重塑这个人的身骨。
因为要方便控制他。
管理员催动的线条要穿插游走在这个人全身的骨缝中,将这具躯体变成一个便于操作的提线木偶。
只要管理员动动手指,线条连接的这个重塑躯体就会变得十分听话。
重塑的躯体是人又不是人,是许多碎裂的血肉一点一点拼接而成的,唯一保留完整的只有头颅,因为这将是第二部分要做的工作。
可仅仅是第一阶段,大部分人就会因为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而自我了断。
所以最后能成为死士的人,少之又少。
管理员笑了一下:“你们当中,只有胡星燃熬过来了。”
其他人在第一阶段就相继自我了断,血流满地。
只有胡星燃还留有一口气。
管理员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太悲壮了。黑暗中,胡星燃全身骨头尽碎趴在地上,身边倒着伙伴们的尸体。
其实管理员本来不抱希望的,他当时太生气了,他重点培养的手下竟然将刀尖对准了自己,便想用这个最痛苦的方式来折磨他们。
他本以为火鸾几人全都死了,没想到胡星燃竟然还喘着气。
那天的胡星燃一直在重复咬着两个字,报仇。
他要活着。
如果他死了,整个火鸾小组就会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囚牢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遭受了什么,所以他绝不能死,他要找到老大,让她给伙伴们报仇。
胡星燃就是凭着这份怒意,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关。
接下来就是第二阶段,破坏掉他的大脑。这是门很精密的学问,要保证在破坏掉这个人记忆的同时,抑制住他思想的产生。
简单来说就是放空这个人的大脑,将他变成没有情感,不知疼痛的傀儡。
熬过第一阶段的碎骨痛苦,破坏大脑之后就会变得异常轻松。
胡星燃活着熬过了炼制死士的全部过程。
咔嚓一声——
安静间,田南栀抓碎了木椅的扶手。
管理员讲得绘声绘色,她光是脑补就压抑不住这份痛苦。
她的组员,那些跟她并肩战斗的人,最后竟然会以如此痛苦悲惨的方式死去。
秦染瞳孔微缩,看见田南栀胸口剧烈的起伏,断裂的木椅扶手在她手中再次碎裂,成为了一捧木屑。
连老大都在隐忍着怒气,他只好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他很难想象,当年如日中天的火鸾小组,最后是以这样残忍的结局秘密死亡的。
管理员见把田南栀惹恼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其实一般死士到这个阶段就可以了,但胡星燃太倔了,哪怕成为了傀儡,却也只听从你一个人的命令。”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鲜红色的手环。
手环刻有一只火红的飞鸟,下方坠有颗精致小巧的铃铛,晃起来时发出铃铃的脆响。
这原本是熙特意为自己打造的戒指,火鸾展翅的位置安了只小巧的铃铛,像火红的太阳。
小组成员一听这铃铛声就知道老大来了,会秒变乖巧听话。
管理员将她重新投进游戏后,就重炼了这枚戒指,将它变成了一枚手环。
管理员摇晃手环召唤出来了08,他从裂开的黑暗中走来,左脚上的镣铐铁链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呼——吸——
08向着铃声而来,站定到管理员的身边。
秦染猛然坐直身体,他真的很难联想,这个沉默的头盔怪人,竟然就是当初谈笑风生的胡星燃。
那时候他多爱笑啊,又是个话唠,话与话之间的间隔绝对不会超过10秒钟。
哪会像现在,站了有一分钟都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管理员挑衅田南栀:“你可以试着跟他说说话,看他能不能听你的。”
田南栀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木头碎屑扬在了地上。
示威一般,管理员笑了笑,摇摇铃铛让胡星燃坐下:“吃点东西。”
08接受到命令,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开始执行命令机械式的进食。
头盔采用进食感应装置,有食物靠近的时候它的下半部分会迅速展开,露出头盔下的半张脸。
田南栀看见了胡星燃削瘦的下巴和青色的胡茬。
她不动声色地盯向管理员:“说一说吧,这场游戏。”
到了最终揭晓答案的时刻。
管理员看了看胡星燃和秦染:“我希望我们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
“现在不是吗?”田南栀示意了一下四周,“你不是已经在我身边构建出来了一个方便谈话的区域么?”
管理员轻笑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就在胡星燃落座之后,管理员隐秘的构建出了一个空间,将田南栀装了进来。
在这个场景里,看起来他们两个是和胡星燃以及秦染同处一个空间,但实际上早已有了微妙的偏差。
管理员的谈话空间只容纳了他们两个人。
胡星燃和秦染只能看见他们坐在这里,却无法得知他们接下来的具体内容。
连触碰都触碰不了,因为他们两个已经处在了另一个维度,只是恰好和这个空间产生了视觉上的交叉。
田南栀和管理员面对面坐着,来到了最终谈话。
“我知道你们很讨厌这场游戏。”管理员两手交叉在桌上,“说实话,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已经是他向熙的第二次解释,很期待这场谈判的最终结果。
田南栀:“这场游戏背后的眼睛,到底是谁?”
管理员先没回答,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熙,你相信世界上有神明吗?”
田南栀蹙眉,这就像在问一个小朋友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魔法,而她早已过了小朋友的年纪。
即便真的有神明,她相信那也绝非良善。
不然人世间哪里还会有苦难发生?
只有人们的想象是美好的,想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良的人被坏人欺负,神仙就会暗中帮助狠狠地教训坏人。
人们相信善恶有报,一再感念着善意。
可是结果呢?不过都是骗小朋友听话的把戏。
田南栀没有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而是顺着他的话反问:“观看我们这场游戏的人,是神?”
管理员点了下头:“这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机会。”
说着,他抬手解开衬衣袖口,露出一截皮肤。
是难看斑驳的黑斑。
这个世界早已是断掉的章鱼脚,应激活动一段时间后,就会走向腐烂恶臭的结局。
管理员:“在过桥题目里你应该见识到了,世界末日的惨烈。”
这是没有希望的世界。
如果不是他和神灵签订了契约,以游戏来娱乐祂,让祂能够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管理员早就变成了浑身黑液的不明生物,然后从地底破土而出,亲手毁掉他曾经托举起的这个世界。
所有地表生物将会毁灭殆尽,消失于整个宇宙中。
不夸张的说,管理员认为是自己拯救了这个世界。
“所以熙,你应该感谢我。”
管理员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他和神明签订契约,为祂献上一场精彩的游戏对决,神明就可以暂停世界消亡,将它永远定格在世界毁灭前的刹那。
这样所有人类都不会死,他们只是会以不同的身份,参加各种不同的游戏。
管理员将人类简单的分排阵营,投放到几个不同的游戏中,熙参加的这场数学课堂只是游戏的其中之一。
在这个游戏之外,同时还有很多人在参与着另外几场游戏的角逐。
管理员:“你们甚至都不会死。”
成为傀儡的人类哪怕在这场游戏里死亡,也只是通过这个方式退出游戏。
那些人会被消除记忆进入到待机模式,然后等待下一轮游戏的重新投放。
人类会永生,会因为这个机制无限存在。
管理员不觉得这个契约有什么问题,甚至应该鼓掌欢呼。
“熙,只要你想,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试图劝说田南栀,想要告诉这场游戏的伟大。
但他又从女生的脸上看见了鄙夷。
和当初熙听见时的表情一模一样,田南栀又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在管理员的“伟大”计划中,她只听见了上位者对人类自以为是的怜悯,与暗藏心机的控制。
至始至终,这位造物主考虑的只是他自己,而非人类。
人类,不过只是他讨好神明的玩物。
造物主怕死,便违背人类的意愿和神明签署了契约。
只要契约开始,人类此后的生活都会建立在一个提线木偶的基础上。他们将失去灵魂,在虚假记忆的催动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逃生与角逐。
他们没有生的自由,也没有死的权利,这一生都将是造物主用来表演的玩物。
而造物主,却觉得这是他对人类的赏赐,人类应该感恩戴德的接受。
真是可笑。
田南栀亲耳听见了事实,和她猜想得差不多,游戏已经开始,管理员紧握着整个大世界线,没有人能逃离他的控制。
管理员仍旧不理解:“为什么你还是不懂这个计划的伟大?”
难道你宁愿所有人类一齐同那个世界毁灭吗?
田南栀:“这是你和我的第二次谈话,我上一次一定也跟你解释过,你只是保住了人类的躯壳,却毁掉了他们的灵魂。”
人类在进入到这场游戏最初,其实就已经死亡了。他们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思想。
这样的生活无论重启多少次,都将会是地狱。
管理员看这次又谈不拢了,咯咯笑了几声:“那你还有其他办法吗?重新造一个世界?”
他不介意让田南栀亲眼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情况。
管理员将虚假的空间撕裂了一个角,露出底层最真实的皮肉。
田南栀看见了方晓口中的红月亮,标准的血红色,像是填充了血液。
在它下方,是一片典型的末日废土风,残垣断壁,土地四分五裂,最长的一道深沟壑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
在血月浸染下尽显诡异。
世界即将腐烂,连刮过来的风都是腐臭味。
这比过桥题目的世界还要绝望,土地不知为何大面积塌陷,而且还有席卷一切的趋势,下方就是炽热明亮的岩浆,人类掉下去将尸骨无存。
画面的压迫感十足,因为被神灵定格,这个真实的世界才保持了毁灭进行的中止状态。
“知道红月亮的意义吗?”管理员向后一靠,“每个世界即将消亡时,它就会变红。”
在过桥的那个世界,因为诅咒的黑虫子盖住了天空,田南栀没有注意到月亮的变化。
红月亮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最后警示,这是不可逆的,即便出现了红月亮预警,也没有能干预的力量。
就连神明也只是能按下暂停键。
如果田南栀选择干预真实世界,暂停的倒计时会顷刻重新启动,以这种席卷的架势来说,只需要短短一秒钟,这个世界就将消失不见。
一秒,就是眨眼的功夫。
这么短的时间,田南栀根本无法找到腐烂的大世界线接头。
难怪熙当初会退而求其,选择继续留在这场游戏。
管理员看出了田南栀的纠结,气定神闲地端起放凉的咖啡:“想好了么,你要怎么选?”
是继续留在游戏里,成为一个没有自由、没有记忆、但不会死的提线木偶?
还是想赌一赌,在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内,拯救这个腐烂不堪的世界?
……
田南栀沉默一会儿,慢慢站起身。事关重大,她不打算就这么贸然选择。
今天她的目的完成了,此次赴宴就是来了解这场游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准备离开。
管理员见她整理风衣要走,挑了下眉:“你不会觉得你真的能离开我的空间吧?”
这种因果线构建的结界,从来都是创造者为王,他是放置笼子的猎人。
管理员在等待田南栀的惊恐。
但很可惜,他又又又一次的失望了。
田南栀仍旧神色无异,甚至还有点想笑,她两手撑着桌面,一双异瞳毫无温度盯来。
“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期待吗?”
第202章谈话
磅——
迎面走来的“田南栀”爆炸。
整个人瞬间解析成无数斑斓线条, 混着爆炸引发巨大的冲击力如浪打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管理员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些线条好似条条要命的毒蛇, 一旦缠住他就毫不留情的绞杀。
管理员被这些强劲的线条压榨, 体内腐烂的因果线在一瞬间析出。
他整个人被田南栀捏爆, 身体碎片四分五裂。
管理员想到了会有危险, 却想不到田南栀会以自己的幻象制造了炸弹。
他想过一切田南栀可能设置陷阱的地方,唯独漏了一样, 那就是她自己!
田南栀何等疯狂, 连自我爆炸这个陷阱都能想出来。
她根本没有赴约, 而是让因果线上另一条线的幻影体过来, 打探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然后……爆炸毁灭。
她要为火鸾小组的成员报仇, 这笔血帐一定要由她亲手讨回来。
为了得到真实世界的重要信息,她一直在忍着, 等到信息传递完毕, 她就迫不及待发动绞杀,撕碎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管理员甚至来不及反击, 就生生被她捏爆。从他体内析出的枯萎线条在空间内充盈扩张, 一时间便是濒死的腐臭味道。
同一时间,交叉的另一个维度,秦染亲眼目睹了田南栀爆炸的场面。
他看不见因果线, 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只是突然一抬头, 看见走向管理员的田南栀就爆炸成灰, 紧接着连管理员也消失不见。
秦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脑子嗡地一下。
“老大!”
秦染疯一般翻上桌, 顾不上桌面摆放的菜肴,跳到了长桌的另一侧,田南栀消失的地方。
盘子和食物摔落在地,狼藉一片。
秦染探出手,试图触摸到一点线索,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老大就这么在他眼前爆炸。
“老大!”他还在急切呼喊。
突然肩膀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刚才他动作的幅度太大,又扯得秦柳的伤口裂开。
秦染急忙抬起手按住伤口,努力平复情绪。他站在陌生的偌大房间,一时好无措,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清冷。
秦柳从体内醒了过来,低沉着嗓音:“让我来。”
“姐?”秦染一愣,这是她们第一次在体内清晰的对话。
秦柳迫使他快速沉睡:“不要浪费时间,把身体给我!”
她看见田南栀故意开出的空间裂缝马上就要闭合。
眨眼间,秦柳重新接管身体,看清楚了田南栀特意为她开出的那道缝隙。
虽然田南栀没有事先跟她说,但秦柳能够明白这是交给她做的事情。田南栀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要看她的。
秦柳动作利落冲向空间裂缝。
空间里枯萎的线条在与新生的线条僵持不下,她没有多看,利用技能斩断了前方碍事的线团。
管理员黑褐色的线条似乎识别出她的目的,开始对她发动攻击。
但统统被田南栀残留的线条挡住。
这是一场无声却激烈的对决,田南栀在尽可能为秦柳提供一个安全的区域。
秦柳拨开阻挡的线条,看见了桌上那枚红色手环。
那是唯一可以控制胡星燃的物品。
田南栀弄爆管理员算是一石二鸟的计策,一来是为了报仇泄气,二来是方便抢回胡星燃。不然管理员一定会紧紧握住这枚手环,将胡星燃当做威胁她的筹码。
秦柳探出手,越往前触摸那枚手环,身体便越有阻碍。
她的四肢被管理员的线条缠住了,正在被他用力的撕扯,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传来钻心的疼。
秦柳嘁了一声,她知道管理员还能听见:“你在瞧不起谁?”以为一点疼就能阻止她?
即便她的手臂现在被管理员扯断,她也会不遗余力拿到那枚手环。
那曾经是熙的戒指。
现在也是拯救胡星燃的唯一希望。
嘎吱嘎吱——
受伤手臂的骨头在缓慢崩裂,秦柳切不断缠在手臂的线条,便咬着牙任它去了,身体一再努力往前探。
差一点就能拿到手环。
此时秦柳就像被蛛网紧紧缠绕的蝴蝶,想要断掉一只翅膀脱困。
然后忽然一瞬,她感觉身体刹那变得轻快,探出的手轻易就抓住了那枚手环。
田南栀似乎发怒了,原本残留在这里的线条一瞬扩张肆虐,狂风骤雨般席卷攻击,猛然斩断了牵制秦柳身体的黑褐色线条。
秦柳来不及感受痛,抓住手环的刹那就转身跳出空间缝隙。
铃铃铃——
她快速摇动着手环,机械进食的胡星燃终于停下,转头看了过来。
秦柳:“跟我走!”
胡星燃接到命令,几步跳跃过来。
两人刚乘坐电梯下到99楼,就听见楼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田南栀设置的未来陷阱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强大的破坏力将整个100层冲击碎裂。
她实在太生气,管理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隐忍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就像汹涌波涛的海浪,永不停歇。
浪潮传播到了45层,大部分老师都在这里工作,听见楼上传来诡异巨响,纷纷大眼瞪着小眼。
旋即电梯下行至这个楼层,田南栀开启了这次战斗的第一枪,秦柳觉得有必要告知一下这些老师们。
秦柳走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是愣的,她半个身体都在流淌着炽热的岩浆,像颗即将毁灭一切的炸弹。
而她接下来的这句话,更加坐实了大家的猜想。
秦柳下压眉头:“我们即将面临一场战斗。”
*
另一边,校医务室病房。
田南栀跟方晓和甄默解释得差不多了,慢慢站起身。
“记住,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是经过她仔细推演过的结果,两个小时后,她残留在那里对抗管理员的线条会被他全部斩断。
管理员会重生,到时候他的愤怒带来的势必是一场席卷整个校园的灾难。
所以,田南栀必须要考虑到下层区的这些人。
方晓望向田南栀的背影,想要再次确认:“叶棠她真的没事吗?”
田南栀脚步不停,声音消失在门边,走廊里传来回应:“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方晓点点头放心了,转头看向甄默:“那我们也抓紧时间吧。”
*
秦柳和田南栀在狂欢城汇合。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同样都是一身黑,迎面走来时有种“阎王”和“修罗”的世纪性会面的效果。
田南栀在因果线里看见了秦柳不管不顾去抓手环的那一幕,多看了一眼她的伤口。
如果秦柳的技能可以开满,她不至于这么狼狈。
秦柳读懂了她的眼神,偏过头:“放心吧,死不了。”
反正这只手是废了。
田南栀嗤了一声,也收回目光:“先声明,虽然你代价掉技能是为了我,我也不会领你这个情。”
秦柳皱了皱眉,再度重申:“不需要,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你。”
田南栀感觉秦柳在压抑着怒火,而这种嘴硬心软的家伙往往都是因为戳中了真相,才会变得暴跳如雷。
她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向秦柳递出手。
秦柳一愣,警惕问:“干嘛?”
“手环啊。”田南栀都想笑了,“不然你以为呢?”
“……”
秦柳脸黑得吓人,从皮衣口袋里掏出手环,狠狠地砸在田南栀的手心。
她再再再一次的很明确,她真的是很讨厌这个女人!
田南栀看出来秦柳生气了,轻笑一声:“别那么气嘛秦老师,咱俩不是挺有默契的?”
她和秦柳连商量都没商量,秦柳就能明白接下来她需要做什么。
提到这个,秦柳也是一肚子气:“你就那么相信我能给你托底?”
她觉得熙做事总是不管不顾的,万一那时候她没有及时苏醒呢?或者她来不及接管身体呢?那精心筹备的计划不就失败了?
她们两个之前又不是没有见面,起码让她知道一些信息。
秦柳这边气不打一处来,田南栀却又是在笑。
田南栀晃了晃手环,召唤胡星燃来到自己身边,然后弯下腰,一下碎裂了缠在他脚踝的镣铐。
“所以我说,我和秦老师有默契嘛。”她推开这扇挂有紫色风铃的木门,回头望来一眼。
说完,身影消失在门边。
叮铃——
木门关闭,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
秦柳独自站在店铺门口,回想了一下田南栀刚才留下的那句话,超级烦躁地翻了个白眼。
“默契个鬼!”
……
田南栀带着胡星燃来到店铺,靠在椅榻上的罗鹤月抬眸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罗鹤月眉毛抽了抽:“你是拿我这里当收容所吗?”
先是送来一个夕,又送来三个朋友,现在又来带了一个打扮奇怪的头盔男人。
田南栀好笑:“说得我好像白嫖一样,我哪次没有跟你交易?”
罗鹤月掀起眼皮:“你这次还有什么能交易的?”说着,她注意到田南栀那只银白色的左眼,“你该不会又准备给我一只眼睛?”
田南栀神秘一笑:“这次的代价,你绝对需要。”
她的目光飘忽在房间,在找先送来的那三个人。
罗鹤月盯来几秒:“别找了,有事安排她们做。”
似乎答应了这次交易,罗鹤月慢悠悠站起身,让田南栀跟她去其他房间。
“你带的人留在这里,一会儿会有人带他去清洗,我的铺子里不允许臭烘烘的东西存在。”
罗鹤月光脚响着小铃铛,掀开遮挡的纱幔走进幽深走廊。
听得这话,田南栀就知道罗鹤月答应了,晃了晃手环嘱咐胡星燃:“你留在这里,等人带你去洗漱。”
呼——吸——
胡星燃执行命令站立不动。
田南栀跟上罗鹤月,路过厨房时,她看见罗不夜在单手解着围裙。
刚才罗鹤月示意他出来帮忙。
似乎没有想到会见面,罗不夜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眸写满好奇。他刚要张口问,就听见那边罗鹤月在催促田南栀。
田南栀应了一声,看向罗不夜空荡的袖管:“手还没好?”
罗不夜扫了眼:“快了。”
田南栀:“过来,离我近点。”
“命令?”
“对,命令。”田南栀叫他过来。
罗不夜无法拒绝田南栀对他下达的命令,走了过来。
田南栀抬起手,指尖飘出线条缠住男生的断臂截面,催动缓慢愈合的木偶手臂快快生长。
男生很快就长出了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
除此之外,他还接收到了田南栀给他输入的新命令。
罗不夜愣了一下,回过神时田南栀已经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厨房是唯一有光投射的地方,罗不夜走出来站在明暗交界,看着田南栀的背影逐渐隐没于黑暗。
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板,烘托出寂寥的氛围。
这也对应着他此时的心境。
罗不夜望着那个方向,眼神异常复杂。
她不再需要我了?
……
罗鹤月带田南栀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整个房间布局简单,只有一套谈话用的沙发,室内光源是几颗泛光的水晶球。
罗鹤月没打算坐,给了田南栀两样东西。
一张是有撕开痕迹的空白纸张,另一个是浓缩的立体光屏四方体。
田南栀掏出那张写有顺利毕业的纸张,上下拼合正好可以合成完整的一页。
她问罗鹤月:“熙给我准备的?”
在田南栀心中,早已将熙和自己分为了两个人,她们就像走在两条岔路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罗鹤月嗯了一声:“这次我是纯帮忙,没有收取代价。”
田南栀笑了笑,谢过她。
“你的时间不多,抓紧。”罗鹤月出门时特意强调。
她知道管理员会在不到两个小时后复活,田南栀要在此期间尽可能获得信息。
房门关上,整个昏暗的房间就只剩下田南栀一人。她像一名终于通关的游戏角色,到这里来领取上一轮的隐藏奖励。
田南栀的心脏不由自主跳了起来,即将获取的奖励让她紧张兴奋。
她掏出手环,用凸现出来的火鸾标识轻触手中的立方体,同过去那样,立方体徐徐展开将录制的视频投射出来。
同她一样面容的影像出现在眼前。
熙好像就是在这间屋子留下的视频,连桌边的水晶球都是一模一样的。
田南栀将立方体放在桌上,这个角度看去,投射出来的人影好像在与她面对面谈话。
熙扎着利落的高马尾,靠着沙发,朝她勾了下唇:“我该怎么称呼你?”
重新投入游戏后,熙不知道会拥有哪一个随机选取的名字。
田南栀直视着熙的眼睛,自我介绍:“田南栀。”
熙留出了恰到好处的对话空白,话音落下片刻就点了点头:“你好,田南栀。”
田南栀一愣,反应两秒后意识到这是熙留在立方体里因果线的作用。
熙不愧是预知力强大的女人,虽然这些影像是留在过去,但经过在未来获取信息后,这些因果线可以实时进行视频的调整。
所以就有了跨越时间与时空的这次对话。
两人穿着一样,模样一样,但神态不一样。田南栀要比熙更加锋利,像几经淬炼的宝剑,终于来到她最顶峰的程度。
熙平静开口:“桌上给你留下的那张白纸,我没有写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田南栀看着她:“你让我自己选择。”
熙只是布置了下层区的计划,在她到达这里后,熙的引导就算全部完成了。至于接下来她是选择返回现实还是继续留在游戏,熙都不再掺和。
作为同样纠结的人,熙很明白:“这不是一个容易决定的事情,所以我把这个头疼的问题交给了你。”
“但如果你和我的选择一样,我们可能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田南栀缺少预知能力,无法像熙一样为接下来新一局的游戏早早部署。
而且管理员也不会再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熙为了争取这一次机会,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如果结局还没有更改,田南栀就需要自断反骨,上交出最忠诚的自己。
田南栀啧了一声,怼得毫不留情:“那我还能怎么选?”
如果不返回真实世界,她就会成为管理员的一把武器,到时候枪口对准谁,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熙顿了顿,似乎预知了她会不爽,无情地肯定她:“对的,其实你没有选择。”
田南栀:“……”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和过去的自己吵了起来。
她发现她一直都对自己超级狠,从来都在算计着自己,做事不给自己留后路。只不过以前都是她消耗另一个自己,现在是她自己成为了消耗品。
这轮游戏的田南栀,就是熙计划中的消耗品。
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自身的能力是可以随着重启再来变强的。”
她们的体内只是大量杂乱无章的线条,因果线铸造了她们的骨骼,她们的血肉以及她们的皮囊。
每一次游戏产生的因果轮回,都会融进她们体内很多新的线条,于是她们的力量就会越变越强。
所以管理员的机制对于她们来说,其实是有助益的。
“听罗鹤月说,在我到达这个位置之前,其实已经在这场游戏里失败过几轮了。”
熙并不是生来无敌,她也在这场游戏里失败过很多次,受到过很多次弹出游戏又投入游戏的过程。
她是踏着过去的失败,一步一步走到了当时那个位置。
而田南栀,又是踩着熙的失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到了现在。
她们在不死的轮回中,自我完成了一套前进接力。
田南栀是这场漫长接力赛中的最后一棒。
“上一次我预测过返回真实世界,所有人能继续存活的可能性……”熙平静地直视过来,“是零。”
无论她多少次预知,她选择另一条路都是没有希望的,是令人绝望的零。
并且因为她超强预知力的唯一性,只要选择这条路,绝望的结果会必然发生,所以她根本不敢赌。
熙只能寄希望在下一轮游戏的自己,力量变强过后可以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第203章过往
田南栀很难想象熙当时的感受, 她手握强大的预知能力,看见了每个人包括自己的最终结局。
她看见游司最终会在生日当天死在怪物的腹中。
她看见肖时芮最终会死在永乐村。
她看见火鸾的其他成员会痛苦的自尽身亡。
……
她什么都看见了,却无力改变, 未来的这颗钉子已经扎下, 兜兜转转都绕不开这结局。
田南栀哽了一下, 熙毕竟是她的过去, 游司还有火鸾的伙伴都是曾经活生生陪伴她的人,说一点感受全无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手摸进口袋, 口袋里只有那盒糖块和武器卡, 倒出一颗扔进嘴里, 勉强感受到了一丝甜味。
“聊聊对我们重要的那三个人吧。”熙重新挑起话题, “走到这里我相信你也猜到了, 没错, 上一局游戏她们也离开了我。”
毕业考试的通关率是固定的,不论参与多少人最终最多只有一个胜出。
在上一轮游戏的最末, 陈依然、苏谣和叶三绮同样选择了自我牺牲, 推着她前进。
“你一定很好奇是怎么和她们产生关系的,我也很好奇, 所以我已经花了代价得到了这部分信息。”
熙没打算交代自己的代价是什么, 只是说到这里,向着房间门的方向扫了一眼,“要是那姑娘多收取了一份, 记得要回来。”
田南栀面对熙, 像是一个小辈见到颇有经验的前辈, 熙应该是没少跟罗鹤月打交道, 讲话的口吻都是那种朋友间的不客气。
熙换了个姿势,继续说:“我们和她们是在真实世界认识的。”
就是那个血红月亮浸染下的废土城市。
罗鹤月对熙说, 她是被人扔到那个世界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和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一起消失。
至于是谁将她扔到那个世界的,罗鹤月没有细说。
田南栀听着熙娓娓道来,慢慢向后一靠,注视着被水晶球照耀的天花板。
好像一轮月亮啊。
很神奇,她竟然一瞬间有了感同身受,以前她好像也曾以这种仰望的姿势,观察过天上的月亮。
不过真实世界的月亮是血红色,像一颗被无数鲜血浸透了的心脏。
现在那颗心脏失去了活力,预示着世界即将凋亡。
田南栀忍不住去想,躺在快要腐烂的世界,她会想什么?
会有恐惧吗?
据熙说,那是游戏开始前的故事,她们几经游戏的洗脑轮回已经完全忘记了那部分。
田南栀没有印象但可以想象,毕竟那还是曾经的自己,是她最信任最了解的人。
她想象着自己躺在一片废墟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冰冷的夜色包裹着她。
田南栀即将迎来死亡,但她不会为此恐惧,因为她天生就向往死亡,这是骨头里带的自毁因子,摆脱不了。
她会平静的接受世界崩坏,然后随风飘散。
濒死世界的消亡方式有多种多样,在过桥问题中那个世界是被咒虫侵袭,而这场游戏所处的真实世界里,是会毫无预兆的崩塌。
人类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不再安全,随时随地都会产生大面积的塌陷。
这对所有地表生物都是灾厄,每次土地塌陷深坑纵达几千米深,人类不幸掉入便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塌陷是随机的,也许是走在街上,也许是躺在床上,忽然脚下的这片土地就猝不及防坍塌。就像是有人从地心大力撕扯,将地表的生物全部拉入深渊。
人类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只能往天上看去。
他们成功造出了自己的诺亚方舟,升到了空中,摆脱了被地表塌陷的折磨。
但,这只是高等级人群逃生的办法,不适合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仍旧还有大批量的普通人类,继续在这片岌岌可危的土地上提心吊胆。
高等人群居高临下,俯视废墟,观看着低等同胞们的落难表演。
熙就是在地表塌陷最旺盛的时刻,躺在残垣断壁间,等待死亡。
她本来是想邀请宋西沉陪她一起消失的,但宋西沉拒绝了她。
宋西沉只是扫了眼她伸过来的手,没有回应,转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熙自嘲地笑笑,将手放下,继续凝视这轮没见过的月亮。
她身上的衣裳单薄,身下是尖锐的瓦砾和砖土,很硌,有的尖端都刺进了她的皮肤,其实很不舒服。
但她没有想换个地方,因为她就要死了,是在这里死亡还是在那边都一样。
熙甚至都在祈祷世界能毁灭得快一些,不要让她等得太久。
熙闭上眼睛等待,骨子里的自毁基因在强烈的波动着。
没过多久,世界似乎听见了她的召唤,身下的这快土地开始塌陷。
熙感知到了不妙,但选择无视,她在期待这个世界会以怎样的方式让她死去。
哗啦一下——
这块土地像是被人从内部挖开,地表的砖瓦连同她整个身体一起往下坠落。
熙都可以想象自己的结局。坠落到地底深处,这条沟壑会重新合上,她会和土壤融为一体,与黑暗作伴、与蠕虫作邻。
她会长眠于地底。
下坠的速度很快,带起来的冷风在耳畔呼呼作响,熙的发丝凌乱的贴合又散开,单薄衣裳没有一点挡风的作用,她全身冰凉。
最冷的时候往往最能感受到温暖。
熙突然感觉到一个贴近的体温。
是人与人肌肤相贴的那种程度,并且随即而来的,是腰间快速收紧的一股力道。
她好像被人抱住了。
这个感受很神奇,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这种奇妙,熙迫不及待睁开眼来确认是谁。
昏暗中,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生。
女生扎着漂亮的双马尾辫子,紧紧搂住她的腰,投来的眼神真诚而认真。
“别怕,我们马上救你上去。”陈依然安慰着熙,然后抬头向上面喊了一嗓子,“我抓住她了!拉我们上去!”
很快,洞口传来两声回应。
熙看见有两个人影站在深坑的边缘,费力地拉拽着绳子。
绳子收缩得很缓慢,一寸一寸的将她们两个往上提。
陈依然怕她害怕,一直在安慰:“放心吧,我们手里的东西都是专业的,肯定能将你安全带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啊?”
“你的父母呢?或者你有没有什么亲人?”
“……”熙觉得这个女生太聒噪,偏过头冷着嗓,“放开我。”
她一个求死自毁的人被人救了,多可笑的事情。
没想到陈依然将她抱得更紧了,凝着眉头:“不行,我们末日救援小分队不会放弃一个人的!”
“……”
熙更加无语,不想再跟这个女生解释什么,一把推开了她。
熙从陈依然的怀中坠落,继续下沉。
两人本来就是悬空,经过熙这么大力的推搡,绳子不受控的晃动起来,上面传来两位救援人员的尖叫。
深坑边缘好像岌岌可危,碎裂的砂砾簌簌落下。
突然——
熙又被陈依然抓住了手臂。
这次女生使用的力气更大,熙都能感受手臂传来隐隐的痛感。
“你能不能不要动!”陈依然吓得想骂娘,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激动地提起嗓音,“你要是想死,等我把你救上去,找个我看不见的地儿你再去死!”
熙皱了皱眉,她看见陈依然脸冷得吓人。
她没有动,狐疑看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女生把她救上去,转头她找个没人的地儿死,结果不是一样?
干嘛那么麻烦,直接松手把她丢下去不好吗?
陈依然做着深呼吸,下方就是深渊,她快要没劲了。
她咬着牙,试着一点一点将熙向上提:“因为……我看见了……就不能……不救。”
熙因为这个回答眨了眨眼,没有听懂。她觉得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她抬头望了一眼上空,感觉边缘拽绳子的两个人更加费力了,便劝陈依然:“松开我,你们都能省力点。”
陈依然整条手都在发抖,五根手指恨不得插进熙的手臂,她又急又气。
“你要想让我们省力,你就……给我……配合点!”
幸好陈依然腰间带着自动捆束的装置,赶忙用粗黑的救援带磕哒一声牢牢缠住了她和熙的手臂,以防她无力松开手。
熙看着陈依然,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救她这个一心求死的人。
啪嗒——
一滴汗水滴落,打在她的眼角。
熙一愣,她看见陈依然的双眸泛红。
“你为什么非要死?”陈依然认真看过来。
这个世界都还在顽强坚持,为什么要急着放弃?
这话点醒了熙,她一时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非要死?是因为那些人不允许她存在,是那些人迫切地想要她去死,可她真的想去死吗?
熙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没什么好留恋的,倒不如死亡来得干净。
你问她愿不愿意,她是回答不出来的,因为她都分不出来生会如何,死又如何。
她只是在遵从她的自毁因子,等待消失。
陈依然看出了熙有所松动,声音逐渐放柔:“这个世界还没有结束,你放弃得太早了。”
她怀疑熙是经受了亲人或者朋友的离去,才会丧失求生欲。
“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做你的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种……”
陈依然望着熙,声音甚至带了一丝祈求:“你就当为了我,为我留在这个世界,好不好?”
求求你,把我当做一份留恋吧,不要去死好不好?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有人死去,她的父母、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都埋聚在了这个黑暗地底的深处。
她太害怕了,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坠落。
就当陈依然英雄主义吧,她想竭尽全力的救下每一个人。
放弃太早了,这个世界说不定还有救。
熙愣住,所有人都期待她死去,只有这个女生在让她活着。
陈依然紧咬着牙,死死抓着她。
“我叫陈依然……依然就是……依然活着的那个依然。”
她在自我介绍,让熙尽快了解她,“我现在是末日救援小分队的小队长,官方的。”
那些搭乘不起诺亚方舟的人类只能选择自救,成立了几个负责救助人类的小分队,不论年龄不论性别,只看个人能力。
只要通过考核就能上岗。
陈依然所在的小分队看起来普通,其实已经有了很多深坑的救援经验。
“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平时没事就是锻炼锻炼身体,做做任务。”
这一幕其实很滑稽,在这个黑暗的深坑中,陈依然和熙悬在半空,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地底,陈依然却在这里跟她扯有的没的。
“我们几个刚才在路上就想好了,今天晚上热热闹闹吃个火锅,等把你救上去,我们就一起回去吃。”
熙完全僵住,陈依然的想法实在跳脱,她还在慢慢消化。
她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女生在拼命让她活着。
陈依然吸了吸鼻子,熙不再执意要去死,让她放心了很多。
熙发现这个叫做陈依然的女生真的很话唠,到现在还在说。
“看见上面那两个人了吗?那个高个子的女生叫苏谣,还有胖乎乎的那个女生,她叫叶三绮,她们也会是你的朋友。”
陈依然看过来的眼睛亮亮的,像璀璨的星星,她像一颗常亮的启明星,无论世界如何破败,永远都在散发光明。
“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牵绊,要好好的活着。”
救援绳一点一点收紧,熙在陈依然的帮助下重新靠近了月亮。
负责拉拽她们上来的两个女生都累得说不出话,后面是个看起来超级重的装置,强韧劲的救援绳就是从这里面拽出来的。
陈依然重回地面,单方面向苏谣和叶三绮宣布她们又有了一个新朋友。
熙看见那个叫苏谣的短发女生马上做出回应,向她伸出手,大方介绍自己。
叶三绮也朝她微笑,自然挽住她的手臂。
熙怔住几秒,似乎并不排斥这份亲昵。
仿佛是冥冥之中开启的缘分,她开始思考陈依然的建议。
死亡对她来说太没挑战性,也许活着才更有趣。
简单寒暄后,陈依然拖着救援装置,做了个出发的手势:“我宣布救援成功,向着火锅,出发!”
苏谣和叶三绮十分配合的举起拳头。
熙是不准备回应的,奈何两位新朋友太热情,举起她的手,替她回答。
“出发!”
咚——
突然,熙听见胸腔内传来异响。
这个异响很熟悉,是人类心脏搏动的声音。
熙不知道自己胸腔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但它就是在活跃的跳动着,用手轻抚心口,还能感受到这个小家伙传来细微的触动。
她用手抚住的这个位置,也因为这个小东西的活跃有了温度。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内部散发出来的。
如果当时的熙拥有强烈的情绪感知,一定会知道心脏跳动传达而来的,是构建羁绊的喜悦。
熙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即将消亡的世界,她拥有了三份留恋。
她有了三个朋友。
……
田南栀在沉默中听完了熙的讲述。
两个人都是翘着唇角,想不到她们四个人的初识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田南栀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的确像陈依然那个中二少女做出来的事情,为了救人可以不管不顾的。
“你在游戏过程中一定有过这种经历。”熙继续说,“你会感觉你的不死之身失效了,一小点伤口都能要了你的命,对不对?”
熙说完,留有时间给田南栀思考。
的确,这次在时间接力赛中,田南栀在那个心脏剧院里就因为手指破了个口子,差点流血而亡。
原因是她和朋友们处在了不同的维度,因果线有了一段时间的断开。
这是她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甚至都控制不了。
身体自行将陈依然、苏谣和叶三绮当做了一个活命的锚点,一旦这些锚点根根拔除,死亡的意志就会重新压制下存活的意愿。
她们三个就是她活着的支撑源头。
没有了她们,她骨子里的自毁因子会顷刻胀满,到达峰值。
如果这个时候受伤,田南栀就会进入到自毁程序,一段时间不进行控制,事态就会演变成不可逆。
在熙说出这些信息前,田南栀大概猜到了原因,这也就是她吞噬影子的主要缘由——
在身体进入自毁程序来不及补充时,便由影子来顶上,重塑她的身体。
但这个方法有个致命缺点,就是一旦影子也进入到自毁程序,双方都不再会有托底的办法。
安静间,这次录像到达的尾声,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熙产生了小幅度的电流波动。
熙其实是想让田南栀自由选择的,但转念一想,她都把另一条路给自己堵死了,哪里会有其他选择。
她在影像里站起身,准备结束这场谈话。
“我预测过你选择这条路的结果。”在熙拥有了强大的预知力后,哪怕她不想看见,也会有画面自行出现,要她亲眼见证。
田南栀也站起身,和录像里的人一样高,她们在平视自己。
“概率是多少?”她问。
熙等了两秒,回答道:“比我好一些,有零点几。”
获胜的概率可以微弱到忽略不计,明确的告诉她,选择这条路将是必死无疑。
田南栀无奈一笑,对熙说:“我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选了这条路,谢谢你这么“仁慈”的宣布了我的死期。
这个结果也和田南栀左边的预知眼相对应的,她看不见一年之后的自己。
熙向她伸出手:“祝你成功,救世主。”
田南栀多么不想承认这个名字,但比较之下,她更讨厌成为管理员的人形武器。
她隔空拉住了熙的手,直视她的眼睛,也道:“也祝你成功,救世主。”
田南栀走上的这条路是熙的计划,她们两个都将是这个世界倒霉的救世主。
光屏在录像播完后就自行粉碎了,田南栀拿起熙留给她的空白纸张走出房间。
“听完了?”罗鹤月抱手倚在走廊边,投来打量的目光,“知道真相的感觉如何?”
被过去的自己狠狠算计了一番,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感觉如何?
田南栀无奈耸肩:“我能怎么说?”对自己发脾气吗?还是把自己打一顿?
说实话,这个计划如果是别人给她设立的,她定然会反骨的撕掉这个计划。
但这就是她的心愿,无法反抗。
田南栀将手环交给罗鹤月,嘱咐她如果以后用不上就交给罗不夜。
“代价我可已经付过了。”她强调道。
罗鹤月嗯了一声,慢条斯理收回起手环:“那接下来你就要去拯救世界了?”
“先不急。”谈话只用了二十分钟,她还有时间。
田南栀突然上前凑近罗鹤月,勾了下唇:“我得去找那只黑猫谈谈。”
那只动了大世界线,创造她的黑猫。
第204章黑猫
伽马世界。
纯白色的研究室内, 两个负责监测能源体的研究员在记录数据。
他们站在一面透明的落地窗前,背后就是整墙的仪器设备,整个屋子很静, 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声音。
对面是个比研究室稍低的凹陷房间, 房间采用超级无菌的环境, 雪白得一尘不染。
两个研究员每天的任务都很简单, 只需要观察玻璃后面的那个人,努力维持着她的生命。
为此, 高层政府特意花费大量资金研制出了延长生命的设备, 只希望这个人能活得久一点。
可是两个研究员心理都明白, 这个人已经命不久矣, 身体虚弱得厉害, 靠着高科技的设备才能勉强苟活。
他们已经记不清多少次看过这幕画面, 好像在他们接手之后,里面那个人就没有动过。
女生穿着特殊材质的无菌紧身衣, 带着提供氧气的玻璃头盔, 靠坐在病床上。
成千条不同粗细的线路和透明管子接进她的身体,她只能保持这个姿势, 不然稍有动作就会引起设备失灵。
她是静止的, 在落地窗框起的场景中好像不会动的画中人。
这幅画有种病态的震撼,她是脆弱的生灵,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渺小孤单, 成千根线条复杂而凌乱, 但最终的汇集点都在她的身上。
研究员每每转过来看到的第一眼, 都会因为这份科技的美感而震撼。
这是一套严格的循环系统, 设备在为女孩输送能量,支撑着她的生命, 同时那些透明管子又在汲取她的血液,一点一点向着上方输送。
“今日数据较昨日又有下降。”一个研究员在最终测评的位置填下了[情况较差]。
两个研究员都知道,女孩快要不行了。
插进女孩体内的透明玻璃管已经无法再源源不断的吸取血液。
女孩的生命在消逝,她是这个世界的能源体,血液和骨骼都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是提供伽马世界高科技进步的最大推动力。
一旦死亡,伽马世界的文明可能将止步不前。
很离谱,但又是真实存在,超强文明的世界就是靠着这个小女孩提供的能源,不断进行科技更迭的。
现在能源体告急,研究员不得不尽快将今日的监测报告汇报上去。
刚刚点击提交,研究室的自动门缓慢开启。
一个西装革履的领导高层下来查看今日份能源体的情况,两个研究员立即口头汇报。
对于能源告急这件事,高层其实比任何人都着急。领导望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冷淡开口:“加大生命设备的供给,等捕捉到熙,她就失去作用了。”
熙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能源体,她的不死之身会让血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伽马世界仍旧会大踏步的进步。
研究员接到命令,将生命供给设备开到最大。他们发现病床上的女生小幅度的动了一下,似乎在忍受不适。
大家都知道,生命供给的开大意味着设备在强制性地给这具身体输入能量,无所谓她这个人能不能承受。
高层领导有先见之明,早早将女孩的四肢和头颅固定住,所以即便她再难受,也不会干扰到设备的运行。
研究员看得懂数据,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下下策:“熙什么时候能抓回来?”
他们就怕两个能源体无法很好的衔接,毕竟眼前这个在急速消耗着。
高层领导似乎很有信心:“准备已经做好了,就差主角到场……”
话音刚落,一股温热飙到了他的脸上。
干净无尘的纯白色房间突然被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色污染。
高层领导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离他不过半掌距离的位置,一条握着砍刀的手诡异的凭空出现,从身边研究员的背后伸过来,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研究员肯定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死去,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的身影迅速倒地,露出了背后那个凭空出现的身影。
田南栀在周身开出结界,只有她想藏就没人能找得到她,同样的,只要她想出现,也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这里的房间太过雪白,非得染上点不一样的颜色才有趣。
“我来了。”田南栀将杀过人的砍刀扔在地上,掀起眼皮,“你们可以开始了。”
她听见了刚才的谈话,不是想抓她吗,她主动送上门了,游戏可以开始了。
高层领导被田南栀骨子里的威慑感吓到,急速退了几步:“你、你怎么……”
他话音顿了顿,很快他就想起了作为领导的威严,镇静下来,“你回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你。”
他瞄了一眼研究室里的警报器,想要通知上面展开计划,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移动。
“熙,我们创造了你,这就是你对我们这些恩人的回报方式吗?”男人拿出了长辈的姿态,苦口婆心劝说。
在他眼中,熙是依附他们而存在的,理应听从他们的话。
田南栀没有动,听他继续说。
男人阴沉下脸:“你的这条命是我们给你的,如果你能乖一些,我们可以和平共处。”
就差一点了,他又偷偷扫了眼报警器,手已经做好准备。
在走到合适的距离时,他就会猛地拍下报警器,这样一来上面就可以展开准备围猎熙的行动。
磅!
男人刚刚抬起手就一瞬化为乌有。
迅速炸开的一滩血液铺在整个洁白的地板。
田南栀真的不愧是反叛分子,顷刻就将这么一尘不染的房间变得血污斑驳。
她上前走了一步,踏上男人的血,居高临下看着不成人形的他:“你在期待我能感恩吗?”
感恩他们创造了她,给了她生命,就是为了让她代替别人去死?
她还真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房间里还剩下一个研究员,吓得缩在房间角落浑身发抖。看见田南栀先后杀掉了两个人,他现在对自己的处境很害怕。
但田南栀没有打算继续杀他,只是问:“我要怎么进入那个房间?”
研究员吓得已经不会说话,两手撑着墙壁起身,猛地拍了下装置上的一枚绿色按钮。
下一秒,眼前的落地玻璃窗徐徐上升。
为了保证房间里女生的身体健康,这里采用异常严格的无菌环境,除非情况特殊,否则这扇玻璃他们是不会开启的。
田南栀笔挺的站在落地窗前,留给研究员一个背影。
“你可以离开了。”她头也不回道。
不然上面可能都不知道她来了伽马世界,总得留个通风报信的活口。
幸存的研究员一愣,连连道着谢,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小跑着向门口跑去,路过警报器时他多看了一眼。
似乎注意到他动了心思,田南栀幽幽传来一句话,嗓音挟有威胁:“我是让你跑上去通风报信。”
好能留给她一定谈话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研究员动作滞了一下,不敢再乱动报警器,连跑带颠地冲出了研究室。
房间终于安静了,空阔的房间里只有田南栀迈步走来的脚步声。
她抬眸望向上空的线路与管体,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像一只小虫子误入到机械大器电路的内部,她看不懂却大受震撼。
田南栀本以为那只动了大世界线的,会是一只阴险狡诈的黑猫,没想到亲眼看见的,却是一只枯瘦憔悴的病猫。
在游戏世界的最后,她用因果线探查肖雪儿的时候,无意中触及到了这个房间。
当时她就吓了一跳,现在近距离的观察,更是觉得心惊。
“我没想过黑猫会是你。”田南栀走到女生的面前,声音有些放柔。
玻璃罩里的女生低垂着头,皮肤苍白无血,一双本来应该精明狡诈的猫眼此时却黯淡无光。
罗鹤月靠坐在病床上,像仿人类的机器人,要靠着这么多精密的设备才能运行。
她失去了活力,只是在其他人的期待中苟延残喘。
“你还是来了……”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罗鹤月手托着烟枪,从裂缝中光脚踏进房间。
叮铃——
脚踝的银铃发出脆响。
她很少来这里,因为实在不忍看见自己的身体像部任人摆布的机器,上面还插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哪个正常的人类是这个模样?
田南栀看着迎面走来的罗鹤月,弯了下唇:“我该怎么理解你们两个?”幻影体?分身?木偶?
罗鹤月在一定距离位置站定脚步:“你可以把我当作具象化的灵魂。”
她的身体被迫要在这里供能,但她的灵魂是自由的。
灵魂可以不受限的穿梭于各个世界,是她成为供能体的唯一慰藉。
罗鹤月不想离得这具可怜的身体太近,踱步于这个房间。
她提起了伽马世界的一些事情:“这个世界,又被称为[神偏爱的地方],你也可以看见,它的发展是超乎寻常的。”
伽马世界的发展是断了层的,其他平时世界只能望尘莫及。
这里拥有宇宙中最高科技的物品存在,连人类的寿命都有了小幅度的延长,平均寿命都可以达到百岁。
这种超前文明也赋予了他们超强的能力,伽马世界的人类天生携带异能,他们会在科研、学术、运动等等方面拥有绝佳的天赋。
罗鹤月也拥有异能,且经过设备评估是这个世界的最强峰值。
她同时拥有预知能力和时空穿梭能力,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干扰大世界线的走向。
那些可以用来观测其他世界的设备、观测者时空穿梭的能力等等,源头都是来自于她。
这个能力对于伽马世界来说,就相当于拥有了试错的保障,高层领导可以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然后在走向不对时,利用她的时空能力及时修正。
可以说,伽马世界是离不开罗鹤月的。
但就在这个文明迈步向前的时候,罗鹤月的身体却衰弱告急。
全面检测的报告说,罗鹤月的寿命短得不可思议,只有24年。就连她自己的预知能力也看见了,她会在24岁的那年死去。
这在人均百岁的世界中,就是天大的笑话。
高层领导投入资金为她建造了最好的生命维持设备,希望用高科技可以治好她这个短命的病。
可惜没有用。
无论是仪器检测还是她的自我预知都没有变,24岁就是她生命结束的年纪。
于是高层领导慌了,不遗余力的寻求方法来拯救她。
拯救这个绝佳的能源体。
罗鹤月还记得那段日子,高层领导换着花样每天做测验,在病床前给她打鸡血,让她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伽马世界不能没有你。”
那段时间,罗鹤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拿着鲜花和水果过来看她,她这个幕后工作人员一下子被推到了人前,享受所谓的声誉与掌声。
大家都在加油让她努力活着,却从来没有人来问过她,到底想不想活。
“我从出生开始,就是被政府养着。”罗鹤月停下脚步,吸了口烟。
负责检测新生儿异能情况的设备将罗鹤月的信息报告给上层领导后,她就被单独隔离了出来,像个宝贝疙瘩被人照顾着。
罗鹤月这个名字提出来无人不知,因为那是高层政府的重点关照对象。
那时候她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一生将会失去自由。
她被所有人看管着,走在几分钟就可以走遍的四方小屋子,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沉甸甸的金子。
如今金子即将消失,整个伽马世界都乱作一团。
“然后,就创造出来了我?”田南栀看向越走越远的罗鹤月,冷笑一声,“我还挺好奇的,他们是怎么将我创造出来的?”
罗鹤月慢慢停下脚步,抬起烟枪,指了一下房间里的空阔位置。
“我说,那里有个人。”她平静讲述。
田南栀循着她指向的方向去看,空无一人。
旋即她催动黑白分明的右眼一瞬亮起数字,看清那个位置凭空出现了一条因果线。
田南栀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就是用的这种方法?”
罗鹤月点点头:“是不是很简单?”
只需要每个人都撒谎就够了。
当一个撒谎说那里有个人时,容易受到另一个人戳穿真相,这样创造的魔法就会失灵。
当一群人指着一个空位说那里有个人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种创造的魔法就是敏感得很,但凡只要有个人说了实话,构建出来的因果线就会顷刻消失无踪。
但如果,整个世界都在撒谎呢?
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指着那个空位,坚定地表示那里就是有个人时,谁又会有机会站出来戳破真相?
整个世界都觉得那个人存在,那么那个人就是存在的。
罗鹤月当时都觉得他们都疯了,所有人都对着指定的空白位置自说自话,好像那里就存在一个她看不见的人。
她不敢做第一个戳破真相的人,因为她在被这种大环境荼毒着,洗脑着,她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罗鹤月的回忆过深,不自觉地抱紧手臂。那段时间的疯狂场面,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脊背发凉。
熙就是在这场疯狂的谎言中,因为因果线的交织缠绕,渐渐构成了人形。
但那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成型。
因为有一个人还没有承认她。
那就是罗不夜。
这部分记忆是代价掉的,罗鹤月没有办法跟田南栀说,只是沉默地回忆着。
她记得罗不夜是第一个问她感受的人。
当时罗不夜还是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活泼性子,看不过自己的亲姐姐像个机器一样永不停歇,满脸写着担忧。
“要我怎么帮你?”他小声的问。
罗鹤月无法说话,因为这样会被其他人监听到,她只能慢慢偏过头,用眼神示意身边的机器按钮。
她不想继续作为一个供能体而活,这样的生活让她非常痛苦,她宁愿自己生来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不想听什么大道理,不想为了伽马世界付出这条命,她要逃离这里,像预想过千万次的那样,逃离。
罗不夜带着她在警报声中疯狂逃窜。
罗鹤月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好像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感受迎面吹来的风,每一根发丝都在自由的飞舞着。
她在弟弟的帮助下,第一次反叛世界,赤着脚逃离深渊。
罗鹤月想起那天的逃跑还能感觉热血沸腾。可惜临时起意的计划不够周密,他们还是被抓住了。
事实告诉他们,两个人是无法反叛世界的。
罗鹤月只是短暂享受了自由,就又被关了起来,并且守卫越来越森严。
她完全被固定住了四肢,由专人二十四小时看护。
高层不会放过榨干罗鹤月的任何一个机会,一边维持她的生命,一边汲取她的血液。
她不知道罗不夜最终遭受了什么,但她相信一定不太妙,那段时间她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梦见罗不夜浑身是血。
……
“在想什么?”
田南栀的声音突然拉回罗鹤月的思绪。
那段黑暗的日子扎根太深,她稍微回忆就陷了进去。
罗鹤月摇了摇头,不想解释。
田南栀指了下左眼,继续问:“这只眼睛,是你给我准备的?”
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罗鹤月轻笑一下,果然瞒不过她:“就当我卖你个人情吧,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田南栀并不惊讶这份大礼,罗鹤月拥有预知能力,早早预测出来她会代价出去一只眼睛也是可能的。
“要我做什么?”她问。
罗鹤月不急不慌呼出一口烟气,认真看来:“杀掉我。”
你可以肆意发泄你的怒意,然后送我一个自由。
她无法求助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因为所有人都需要她活着,只能求助田南栀。
这件事对于别人可能很难,但是对于田南栀来说很容易,她是反叛的存在,杀人简直轻而易举。
罗鹤月就是动了大世界线的那只黑猫,是创造出熙的源头,原本熙应该是代替她去死的,她觉得熙应该恨她,一定能下得了手。
身份暴露后,她感觉田南栀看过来的眼神都复杂了些。
“我会杀了你。”田南栀在此做出允诺,她会完成罗鹤月的这笔交易。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你难道不想复仇吗?”她问罗鹤月。
田南栀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好像那种标准的坏孩子,总想不顾一切地折腾出点大动静,甚至还想拉上同伴。
她朝罗鹤月伸出手,邀请她一起加入这个痛快的复仇合作。
田南栀生于那些人,罗鹤月毁于那些人,她们保持着因果交织,她们才是一条线上的人。
最锋利的刀尖应该一直向外,向着那些人的胸膛狠狠刺去。
走吧,罗鹤月。
你需要和我一起卷起风暴。
第205章杀戮
踏踏——
田南栀抱着罗鹤月走出研究室。
她中断了罗鹤月的生命维持设备, 切断了一切连接在她身上的线路和管体,带她去亲身体会自由。
灵魂回到了身体里,罗鹤月的双眸渐渐恢复了光亮, 弯下眼的时候又能透露出一丝狡猾。
她太瘦小了, 身体都薄如纸片, 田南栀都不敢用力抱她, 只敢控制着力气箍住。
田南栀解下了她头上的玻璃罩,设备中止后里面就再没有氧气提供, 她需要尝试自由的呼吸。
呼——吸——
罗鹤月嗅到了不再纯粹的氧气, 带有淡淡消毒水的气息。
这是她是第二次逃离, 第一次是罗不夜拉着她从这条路飞奔出去的, 她甚至来不及去看两侧墙壁上挂着的画。
这一次田南栀走得很慢, 罗鹤月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宣传海报, 一座座高科技建筑高大雄伟。
她的血肉溶于这个世界,但她却没有亲眼见过。
现在田南栀就想带她好好看看, 让罗鹤月拥有绝对逃离的实感。
“搂好我的脖子。”田南栀低声嘱咐道。
她注意到四面八方都聚集了人, 只等她乖乖自投罗网。
罗鹤月抬手搂住她,轻声启口:“小心, 他们都做了准备。”
警报声大作, 走廊里传来高层领导对她们的喊话:“熙,马上放下你手中的能源体!不然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多可笑,罗鹤月在他们那里都失去了名字, 只有简单的代称——能源体。
田南栀嗤笑一声, 不动声色抱着罗鹤月继续往前走。
罗鹤月看见田南栀背后漫开无数斑斓线条, 像疯狂生长的毒蛇, 扭曲着游走着,肆意探查目标。
伽马世界做出了可以看见这些线条的视目镜, 他们正在观察着这些因果线条的走向。
人类全副武装站在地表上方,准备进行一场战斗。
其战役的名称可以称为,活捉恶魔。
“检测有线条走向靠近,一小队散开!”有人监测到几缕线条突然开大攻来,迅速做出命令应对。
为了这一天,他们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很快就逃过了田南栀的第一击。
这些人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却不知这只是田南栀向他们打的一个招呼。
她要知道是哪些人能够看见这些线,然后一一除去。
分散在战场周围的侦查人员马上被因果线锁定。
接下来田南栀再进行第二次试探,确认无误后就可以展开绞杀。
其中一个侦查员就最早爆裂而亡。
田南栀所能操纵的线条千千万,铺天盖地,即便他们能看见走向,也未必能根根都探查得清。
这个最先死亡的侦查员就是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张血盆大口向他猛然展开,嗷呜一下就咬掉了整个身体。
血液瞬间飙出,给这场战役有了个不太妙的开场。
人群纷纷惊慌起来,大眼瞪着小眼。连敌人的身影都没见到,这边的伙伴就先挂了一个,这场仗还怎么打?
而且对面的猎杀还在继续。
在场面死寂的时候,接连三个侦查人员被头顶灌下的线条群落咬住,接连绞杀身亡。
高层领导坐不住了,这边还没动手就死了好几人,迅速吩咐先头小分队出动。
接到命令后,穿有厚重铁甲的军队走进研究所里。
唯一的走廊不算长,铠甲军队下去的时候,迎面看见田南栀抱着罗鹤月踱步而来。
罗鹤月的身形很疲惫,头靠在她的肩膀,长长的黑发垂坠在半空,随着田南栀缓慢的步子,一摇一晃。
田南栀平视而来,一双异瞳没有温度,看过来的眼神如同直视死人。
很可怕,分明她只有一个人,却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你们是不是有点小瞧人了?”田南栀平静道来,“以为这些铠甲就能护得了你们?”
磅——
挑衅一般,她最先对领头冲来的那个人下了手。
虽然费了些功夫,但也不是捏不爆,只见那身沉重的铠甲快速崩开,断裂成碎片四下飞散。
几人好不容易做好的迎战勇气,轻轻松松就被田南栀掐灭。
“快!先往回撤!”后面的队伍被鲜血吓住,匆匆忙忙往回跑。
从始至终,田南栀的脚步都没有被他们的节奏打乱,她一脚踢开碍事的铠甲碎片,按照自己的步伐,一步步向着出口走去。
突然,她看见前方的光束被遮挡。
上面的人好像换了战术,见攻击不成就想先防守,用道道闸门将田南栀困在里面。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碍田南栀的脚步了。
她像一颗点了火的超级炸弹,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会在爆炸之前彻底毁掉她想要毁掉的一切。
伴随着闸门被撕裂冲开的同时,田南栀已经抱着罗鹤月来到了出口。
一缕阳光照在她们的身上。
罗鹤月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炽热,往她的怀里缩了缩,又在适应过后,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触摸温暖。
这是她许久没有感受到的自然温度,即便她的灵魂可以自由,却也始终不能长时间离开那家店铺。
罗鹤月好久都没有站在太阳光下了,今天是一个惊喜。
田南栀四处看了看,伽马世界可真没让她失望,作战的人群目测有几百人,而且还有很多她都没有见过的奇特武器。
她都在怀疑课堂游戏里的技能装备是不是都来自这里。
高层的领导们倒是很聪明,选择在离地很远的飞艇上远程作战指挥。
上空传来他们催促军队们战斗的命令。
阶级地位在危险来临时凸显得清楚明白,高高在上的人们坐享其成,等待下面的人以性命换得此次战役的成功。
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全都是权利的消耗品。
所以田南栀不打算动他们,而且她也没那么多时间。
田南栀和罗鹤月的命运线是攥在上面那些人手里的,要不是他们下达命令,罗鹤月不会被困在研究室,她也不会被创造出来。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擒贼先擒王,田南栀盯上了半空中的飞艇。
“想看一场盛大的烟花吗?”她问怀中的罗鹤月。
她要一口气捏爆五六个人,想想就觉得兴奋。
阳光太刺眼,罗鹤月只能通过半掩的头发看去,她重重地点了下头,有些期待:“想。”
毁了他们吧,那些只会榨干她血液的人。
她才不想做政府的宝贝疙瘩,更不想做什么狗屁能源体。
她不关心这个狗屁世界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只想在自己死亡之前,亲眼看见那些捆束她的人死在她面前。
其实罗鹤月骨子里也是反叛的,可惜缺少些能力反击,而田南栀恰好可以弥补这一缺口,给了她这个能力。
高层在上空厉声催促,但没有人再敢上前。
人群将她们两人圈在中间,拉出一个很长的安全距离,凸显出这场战役中谁才是最可怕的危险分子。
田南栀气势摆在那里,任谁靠近就是挫骨扬灰。
她抬起头,飞艇恰好遮住了太阳,她可以直视目标,然后死死锁定。
飞艇上面有人识别了她的意图,马上进行汇报。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还算镇定,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杯茶,发布应对命令。
“通知宋西沉回来。”
*
*
100层办公室。
门窗经过第二次爆裂后,这层仅有一些挑梁的柱子存在,满目疮痍。
管理员终于清理干净田南栀留下的线条,现在正在重组身体,酝酿的怒火即将发泄。
宋西沉走过来时连门都可以不用推开,打眼就看见管理员凭空出现的头颅。
管理员下压眉头:“你来得正好,替我去下层区,将出现过熙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抓过来。”
他不介意用卑劣的手段逼熙乖乖就范。
宋西沉其实是来向他请假的:“我收到命令,需要回一趟伽马世界。”
这次的命令很急,连催了好几次,他得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过八成是田南栀过去了。
她应该是得知了身世,以她的脾气,非得在那个世界好好闹一场不可。
宋西沉还挺期待看见那场风暴的。
他和管理员辞行后,转身走到一个还算能落脚的位置,正准备开启空间缝隙,忽然感觉喉头一紧。
下一秒,这个力道就将他重新拖回办公室。
宋西沉知道这是因果线在控制他,但他看不见也摆脱不了,整个人被管理员操纵的线条吊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他艰涩启口,怀疑管理员想要杀死自己。
管理员眼神露出同情:“你居然看不见这些线条吗?”
宋西沉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眉眼一凛:“什么意思?”
管理员:“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砍了头能那么快恢复吗?”
玄鹰一击就死在了田南栀的手中,你可是连续两次被她砍头,都没有死。
管理员一副早已看透的模样,似笑非笑。
宋西沉心沉下,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揭开了一个角,过去刻意忽视过的问题接踵而至。
对啊,为什么他会像熙一样,拥有这么强的超强愈合力?
为什么伽马世界选定他来处理熙?又为什么选择他来观察熙?
现在又是为什么,在熙到达伽马世界的时候,急匆匆的召唤他回去?
难道他和熙存在了某种特殊的联系?
宋西沉思考得过深,没有注意到管理员已经悄无声息用线条裹住了他。
只差一个用力,他就能全部析出宋西沉体内的线条。
虽然没有熙那么强大,但聊胜于无,何况宋西沉体内的线条还是鲜活的。
管理员此番受到了重创,得要吞噬进一些新鲜的因果线补充力量。
而宋西沉,就是他一直圈养在身边的补给品。
伽马世界应该是对宋西沉做了干预,让他忘记了真实的身份,同时也屏蔽了他的能力,让他无法看见这些线条。
宋西沉不知道身份,还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
管理员也不戳穿,只等关键时刻榨干他,重新补给自己。
嘭!
走廊角落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管理员只感觉缠住宋西沉的线条一空,包裹住的猎物消失了。
江时九行为重置了这片区域,将锚点定在了宋西沉开启时空裂缝的前一秒。
在他自刎过后,所有人都恢复了锚点。
宋西沉心有余悸地捂着喉咙,想要快速跳转。
然而——
管理员的速度比他快一步,他在踏进门扉前又被线条缠住,猛地向后拖拽。
就在这时,迎面冲来一个黑色身影。
秦柳动作利落,一脚踩住宋西沉的身体,迫使他停下。然后举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快速回溯掉他身上的线条。
“快走!”
秦柳一把抓起宋西沉。
她是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来救这个讨厌的男人。
田南栀之前预判到管理员重生前可能会做出的行动,便早早交给秦柳做好准备。
她说绝不能让宋西沉落在管理员的手里,不然接下来会有大麻烦。
宋西沉成功脱困,多看了秦柳一眼,快速跳转离开。
与此同时,管理员催动的线条缠住了秦柳,秦柳刚想回溯,她的那条手臂就被像拧麻花一般,嘎吱嘎吱,耳边全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嘭!江时九只好再度重置时间。
秦柳回到了走廊拐角,脸色煞白地抱着恢复的手臂。
她知道战斗已经打响,无路可退。
江时九让她放心,眼神坚毅:“我会坚持到她回来的。”
两人抬起头,看见管理员泄愤一般将黑褐色的线条交织成网,向他们席卷而来。
*
*
众目睽睽之下,田南栀捏爆了飞艇。
她的速度还是快于那些人搬救兵的速度,嘭的一声巨响,整个飞艇连同船上的人都漂亮的炸开。
田南栀为罗鹤月绽放了这场盛大的礼花。
人群呆愣了几秒,像一群没有领导者的蚂蚁,轰然散去。接下来伽马世界肯定得乱上一阵,然后在混乱中推举出新的高层领导人。
罗鹤月靠在她的肩膀,低笑了一声:“不愧……是你。”
这个反叛的危险分子,连杀人都带有美感。
田南栀勾了下唇:“还满意吗?”
罗鹤月费力地点点头,她的身体在急速衰弱。
就像是愿望完成了,吊在眼前的胡萝卜没有了,一直撑着的那口气很快泄了出来。
田南栀皱了皱眉,她有点怀疑自己这么快报仇是好是坏。
但是她没时间了,接下来她连自己是死是活都难以预测。
她看着怀中的罗鹤月,很难想象这就是店铺里那位精明能干的女孩,总是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笑起来像不怀好意的猫儿……
此时此刻,罗鹤月破碎得像只被人遗弃的人偶,皮肤苍白无血,眼睛都没有了光彩。
田南栀根本不用动手杀她,中断了生命维持后,她整个人都迈入死亡的倒计时。
罗鹤月应该还有事要说,压低田南栀的脖子,努力的凑近她耳畔。
田南栀明了她的意思,迅速低下头。
“那间铺子……有为你准备的……线。”罗鹤月歇了两次,才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田南栀一愣,他没想到罗鹤月说的会是这样的内容。
那间店铺好像是特意为她开的,在等价交换产生交易的同时,就构成了千丝万缕的因果线。
罗鹤月一直在为她筹备因果线,就是为了在田南栀需要的时候能够补给得上。
田南栀这次选择的路很困难,但有了这些补给,她的力量就又能变强,胜利的可能性又可以大大增强。
罗鹤月这是送给了她一个活着的希望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田南栀想哭又想笑,非要在最后搞得这么煽情吗?
罗鹤月弯下眼眸,又像一只狡黠的猫:“惊……喜。”
这件事她连曾经的熙都没说,就想给她一个惊喜。
熙是因为她而创造出来的,罗鹤月一直觉得和熙有种微妙的联系。
当年她亲眼看见熙被这些人乱刀疯砍,心底已经是内疚不已。
幸运的是,熙够顽强,无法被这些方式伤害。
熙拥有不死之身,她还有弥补的可能。
田南栀在她的眼神读懂了抱歉,深吸一口气,道:“干嘛这样?弥补我吗?”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她说得语速很快,因为她不知道哪一句话罗鹤月就听不见了。
“我答应杀你,不是因为恨你,只是想要帮你解脱。”
田南栀剥开罗鹤月的发丝,认真直视她的眼睛,让她看见自己没有说半点假话。
她虽然没有过去的很多记忆,但两人之间的亲密感觉是不会变的。
她将罗鹤月当朋友,所以每次才会厚着脸皮找她帮忙。
闻言,罗鹤月扯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我知道。”
田南栀忘记了很多,但她都记得,她怎么会不知道田南栀是那种嘴硬心软又超级护短的人?
田南栀喉咙发紧,她发现罗鹤月可以直视太阳了,她听过有个说法,只有将死之人才可以直视太阳。
她一时竟然是无措,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仇视,只有罗鹤月看她的眼神是温柔的。
田南栀不知道要怎么接受罗鹤月将这双眼睛闭上。
她又失去了,她在心底数着,身边又失去了一个人。
最终罗鹤月又动了动唇,气若游丝。
嗒——
搂住她田南栀脖子的手无力垂下,撞在了她的脊背。
田南栀身体猛然一僵。
罗鹤月终止了生命。
这时候,宋西沉从校园跳转过来,田南栀匆忙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不然她会被情绪折磨。
她看见宋西沉脸色煞白的捂着喉咙,惊恐地望着身后,好像在躲避什么人。
田南栀一看就知道预知的可能性没有错,管理员真的想要融合宋西沉,增强力量。
她四处望了一眼,地下太脏了,她还是决定抱着罗鹤月。
那么优雅的猫儿可不能弄脏了毛。
宋西沉看见她一怔,刚想张口询问什么,就看见田南栀很笃定地点了下头。
“不用怀疑,你和我一样。”
都是牺牲品。
第206章战斗
这是田南栀第二次砍下宋西沉头颅时确定的。
他的超级自愈力虽然不及她, 比较缓慢,但愈合过程是一样的。
她可以看见宋西沉血肉截面处隐隐露出的因果线。
“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田南栀小幅度地歪了下头。
看宋西沉脸色煞白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一直以来, 他好像都有意回避这个问题, 这么明显的细节摆在眼前, 他却自然的视而不见。
八成是伽马世界的人做的手脚。
就像田南栀在得到这枚银戒前, 也无法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们用某种手段,将宋西沉关键的开关关上了, 然后操纵着他为自己卖命。
宋西沉愣在原地, 他一直是以隔岸观火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 他知道这个世界够烂, 却想不到腐烂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他居然和熙是一类人, 他也是被创造出来的吗?
视野渐渐回焦, 他看见田南栀抱着罗鹤月走了过来。
田南栀望了一眼那些重新聚集成型的军队,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这些人在创造我之前, 一定试验过。”
宋西沉听明白了, 他就是那个实验品。
是伽马世界最初使用创造魔法,创造出来的[存在]。
田南栀走到他的身边, 无情地指出自己所看见的:“你体内的因果线是残破的, 被人做过手脚。”
宋西沉是残次品,最初的创造难免会有些薄弱。
他和熙不一样,没有必须要死的理由, 高层领导就将他留了下来。
宋西沉被那些人特意改造过, 输入了绝对忠诚的基因因子, 所以即便他知道这个世界再烂, 也无法反抗他们。
他还是会乖乖接受高层领导的指派,做他们最听话的一条狗。
现在高层就在发布指令, 让宋西沉不遗余力抓住熙。
将她留下来接替罗鹤月,继续推进伽马世界的超速发展。
宋西沉是伽马世界对抗熙的一张底牌,他们给他画了个大饼,说如果这次成功,就会提拔他进入高层。
高层啊,多么令人向往的两个字。
宋西沉望向各种奇特的造型建筑,这个世界阶级严重,有的地方只对高层开放。
如果他现在可以抓住熙,他就可以拥有很多特权,别人都可以高看他一眼。
宋西沉幽幽转过头,熙就站在他的身边,好像就在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而他,无法违背忠诚的基因。
“你要跟我动手吗?”田南栀看了过来。
宋西沉很难得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平日里他从来温柔沉稳,虽然笑得没有温度,但他仍旧会牵起唇角。
“我无法拒绝。”
他只是伽马世界饲养的一条狗,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多可笑啊,本来是想隔岸观火好好看熙在伽马世界卷起风暴,没想到自己却被推了出来,对抗风暴。
宋西沉被开启了隐藏程序,眼前一瞬出现了那些曾经看不见的线条。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体内因果线在游走。
“你打不过我的。”田南栀平静阐述接下来的打算,“我会将你吞噬。”
她和管理员的想法一样,找个机会将宋西沉杀死,融进体内增强力量。
宋西沉低低笑了声,没见过有人出手杀人前还宣布一下的,何况田南栀的两只手还抱着罗鹤月,漏洞百出。
然而,田南栀向他展开了捕猎网,想速战速决。
宋西沉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是抵挡不住田南栀攻击的,但也得遵从命令赴死。
他率先对田南栀发动攻击。
田南栀快速移步后退,巨型的捕猎网迅速向下铺开,将宋西沉装在了里面。
旋即巨网急速收缩,析出宋西沉体内的线条。
宋西沉呕了口血,他感觉田南栀还是手下留情的,不然凭她的能力,一瞬间就能将他捏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条理的将他体内的线条抽出,跟解开一只毛线玩具似的,一点点破碎他的身体。
“你这是对同类的怜悯吗?”宋西沉笑了声,擦了一下唇角边的血。
就像最初那样,在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熙躺在地上伸出手,邀请他一同消失。
那时候的熙一定是看出了他的身份,才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宋西沉好像萌生出了一点喜悦,他对于田南栀竟然是特殊的。
在死亡之前,竟博得了她的一丝柔和。
宋西沉果然了解自己,若田南栀对他抱有一丝温柔,他严防构建的理智城墙会顷刻毁灭。
他看了看残破的身体,向前走了一步:“我有点后悔了……那时我就应该抓住你的手。”
一起死亡,一起消失在那个世界。
他们是一类人,就该陪伴着彼此死去。
宋西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不是习惯性的礼貌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你可以在他的笑容中体会到温度。
田南栀没有过去的记忆,对这句话露出不解和疑惑。
宋西沉没有想解释,因为这是停留在过去的事情,无法回头,他现在只想为田南栀做些什么。
他不介意加快线条析出的进程。
宋西沉引爆了自己。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田南栀做的事情,尽可能榨干自己,将体内的全部因果线提供给她。
他甘愿做养料,让田南栀越来越强。
一时间,大量活跃蓬勃的线条乖巧的伏在她的身边,随时等待号令。
田南栀很难解释此刻是什么心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宋西沉是同类。
而她杀死了唯一的同类。
她融合了同类的血肉和骨骼,增强力量,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罗恶魔。
田南栀敛下眉眼,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抱着罗鹤月,要带她离开。
罗鹤月死前曾艰难的在她耳边留下遗言,很轻的说着两个字,离开。
她恨透了这个世界,要田南栀带她离开,只要不留在这个世界,哪里都好。
田南栀会帮她完成。
她望了一眼那些越退越远的人群,继续迈步向前,宋西沉被她融合了,没有人再敢动留住她的心思。
人群只是仓皇的逃窜着,像被人追赶的蝼蚁。
轰隆一声——
众人暂时因为这声巨响停住了步子,看见不远处的中心大厦忽然变成粉碎。
这是田南栀在离开前,送给伽马世界的最后一份大礼,动用因果线,找到了刚才给宋西沉发布命令的人。
然后连人带高楼一起捏爆。
众人惊呆两秒,再回头时,那抹凌冽的黑色身影已消失无踪。
她同样厌恶这个世界,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
*
下层区校园。
三只鬼魅身影率领着无数鬼怪趁着夜色悄悄潜入。
他们的打扮和08一样,戴着沉重的头盔,头盔上面镭射着他们的编号,脚踝上面均系着当啷当啷的黑色铁链。
管理员气急败坏,召唤出地牢中的七名死士兵分两路,势必要给这些不懂事的提线木偶们狠狠上一课。
鬼怪们蠢蠢欲动,因为今夜将是它们狂欢夜,管理员说了它们可以无视规则,尽情啃食校园里的所有人类。
因为田南栀的干扰,这一轮的游戏走向在逐渐失控,管理员想要杀死这些人,然后再重开一局。
只要所有学生死亡,游戏机制便可以自行重新启动。
正值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少学生们在校园里悠闲的走来走去。
鬼怪们半悬在空中吸溜了几声涎水,瞄准目标快速进发——
砰砰砰!
不知从哪里打来一阵枪林弹雨,很快就将几只鬼怪冲成了筛子。
晏嘉不愧是优秀的射击手,从方晓那边接到信息后,她就隐蔽身影趴伏在宿舍楼顶将近两个小时,果然等到了闯入校园的鬼怪。
她的枪声是警示,很快,下方负责诱惑的学生们凌厉回眸。
刚升为学霸的乔韵语迅速抛出小白龙。
白龙展开攻击,登时体型变得硕大无比,成为一条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巨龙。它将一簇鬼怪用尾巴卷住,嗷呜一口将它们吞下。
鬼怪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匆逃窜。
几只怪物刚落地,就被毛绒绒的两只手臂紧紧钳住,姜玲玲的宠物小满化作功夫熊猫狠狠扭断了它们的身体。
食堂内,负责防御的学生们将防护罩开得层层叠叠,鬼怪们根本无法靠近。
全体学生再一次齐心协力,共同击退敌人。
三名死士有秩序的散开,分别进入三栋宿舍楼。他们挨个推开房间门,只要看见学生就当即杀死。
忽然,其中一人刚刚推开门,一条银白色的弯刀径直刺来。
这名死士躲避不及,手臂被砍了一下,但因为他没有痛觉,淡淡扫了一眼就继续攻来。
但一抬眸,他愣住了。
刚才那把弯刀消失不见,好像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死士疑惑地歪了下头,突然感觉面前刮来一阵劲风,那夺命的弯刀竟然又凭空出现在眼前。
战斗几乎是同时进行的,这边善于屏蔽敌人五感的甄默在与死士周旋,另一栋潜入宿舍楼的死士也受到了其他学生的伏击。
打斗异常激烈,学生们配合默契,攻击如狂风骤雨。
轰隆一声——
其中一间宿舍楼被轰开了门窗,绚丽的彩带野蛮延伸。
这名死士只不过刚刚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屋子里坐了个清瘦的男生,甚至连脸都没有看清,就被猎杀的彩带阻碍了视线。
死士反应迅速,但还是被彩带缠住了四肢。
下一秒,根根彩带乍起,以最锋利的一边快速切割,轻易就将这名死士五马分尸。
同时彩带没有歇息,而是继续攻向其他两名死士。
甄默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打得有些吃力,被那名死士破解了技能。
眼看见死士就要致命攻来,几道彩带突然出现,将死士绞杀成功,尸体的碎块散落一地。
甄默手撑弯刀起身,冷眼看向对面走廊。
舒衍插兜站在那里,淡定从容地扶了下黑框眼镜,还是那么嚣张。
甄默正陷入愤怒情绪,就听见楼顶上的晏嘉大喊:“小心,那几个人都没有死!”
她伏击的地方视野极佳,看见那些死士的尸体碎块又有重新拼接起来的趋势。
“靠!这些是什么东西!”她不禁骂了一句,马上集中火力瞄准,轰碎了其中几个尸块。
但这也没能阻止死士在复生。
尸块在管理员的远程操控下还在拼凑成型。
躲在暗处的舒小蕊挑了下眉,知道来到了她的主场,甩出玩具熊布偶。
巨熊一瞬立在校园中,与它相比,高大的宿舍楼都像是脚边的玩具房屋。
舒小蕊剥开一根棒棒糖扔在嘴里,站在大熊脑袋上,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校园。
“巧克力,给我用力狠狠地踩死那些死士和鬼怪。”她眼底露出鄙视,“记得小心点,可不要踩到其他倒霉蛋儿。”
巧克力接收技能,猛地向复生的死士踏去——
*
同一时间,上层区。
老师们也与其他死士和鬼怪们打得不可开交。
水泥土地上开出了簇簇玫瑰,柳樱手持两把嗡嗡作响的电锯,在杀人玫瑰藤的掩映下斩杀鬼怪。
刘伟与她打配合,猛拍地面,跃起几道尖锐土柱刺向半空中的鬼怪。
这场战役异常热血沸腾,[学生]和[老师]不再对立,而是众志成城的拧成了一股绳,以人类的名义反抗命运。
打斗声传达高楼100层,秦柳和江时九经过几次行为重置,现在已经是疲倦不堪。
管理员只会恢复了一个头颅,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都是腐烂线条,整个上层区全都是他漫出来的黑褐色“蛛丝”,带有死亡的恶臭。
他已经失去了优雅与镇定,在田南栀捏爆他的那一瞬,他简直气得发疯。
管理员要按下重启键,将失控的一切回归他的手中。
他在不断攻击江时九和秦柳,因为他知道,江时九总有无法重置的那一刻,只要他失去了那一秒钟的机会,上层区就又重回他的统治。
枯萎的线条又缠住了江时九,只要护住他不死,行为重置就无法开启。
秦柳急忙使用技能回溯线条,让江时九可以摆脱控制,但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几次时间回溯耗尽了她半身的力气。
江时九瘫坐着,两手撑着地,面色苍白:“再来一次。”
秦柳看了一眼光屏,差不多到约定时间,田南栀也快回来了。
江时九再一次举起枪,对准太阳穴。
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他现在只剩麻木。
他轻勾手指,忽然被一股力道推开。
砰!
子弹擦着江时九的眉眼划过,轰隆一声嵌入墙体。
他抬起头,看见田南栀站在身后。
田南栀夺过江时九手里的枪:“交给我吧,辛苦了。”
“你怎么才——”秦柳下压眉头刚想责骂,注意到田南栀怀中抱着一个人,登时屏住话音。
田南栀单手抱着罗鹤月,头靠在她的肩膀,长长的黑发遮着脸,安静得像是在熟睡。
她不知道要把罗鹤月放在哪里,感觉地上哪儿哪儿都挺脏的,只能抱在怀里。
田南栀很难解释她和罗鹤月的关系,是同类?是亲人?还是朋友?好像都有一点,又都不全是。
她们只是同样孤独,需要相互取暖。
田南栀不放心这只病弱的黑猫离开她的视线。
管理员操作的黑褐色线条试图束缚住她,都被她一一挡住,田南栀抱着罗鹤月的尸体走进办公室。
察觉到田南栀杀死并融合了宋西沉,力量有大幅度的增强,他就明白了她的选择。
他嗤了一声,妄图拯救一秒就会消亡的世界简直可笑。
“熙,你太不自量力了。”管理员嗓音挟有怒意。
竟然想拔除他这个造物主,任凭他孤独死去,然后重新启动这个世界。
他绝不答应!
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这个世界就该与他一起消亡,只要他死,就绝不会让人类独活!
田南栀直视过去,平静地笑了一下:“我没得选。”
不然她就要成为忠诚的人形武器,她才不愿意。
管理员一看是谈不拢了,有所收敛的线条发起攻势,轰然冲开了整栋高楼。
他恢复了真实的躯体,像蛰伏已久的大怪物,缓缓站了起来。
诡异的黑色线条开始在上层区快速抽离,恐怖的压迫感袭来,众人开始喘不过气,脊背寒凉战栗。
这是人类对于造物主最原始的恐惧,无法摆脱。
管理员高大的黑色身躯耸立于黑暗中,居高临下睥睨田南栀,极度的威慑力从上方灌下。
田南栀从空中跃下,妥帖的落在地面,混入人群中。
与如山一般的造物主相比,她身影简直太弱小,手里还抱着个累赘。
管理员用枯萎的线条捆束住了田南栀,他不需要将她杀死,只要困住她,阻止她继续走这条路就好。
人群都被造物主释放的威胁定住,鬼怪们暂时取得优势,狞笑着,趁此机会张开血盆大口。
轰地一下!
田南栀背后乍开线条,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场卷起风暴,刹那破开造物主为她设下的囚牢。
线条疯狂生长,势不可挡,眨眼的功夫就屠尽了鬼怪和死士。
鬼怪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空间就归为了寂静。
造物主是个巨大的障碍,但田南栀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她的视线只落在那个奇特的镂空建筑上。
“我们走吧。”她对怀里的罗鹤月说。
该去迎接光明了。
第207章光明
田南栀撕裂黑暗。
一缕灿烂的光透了进来。
那个奇特的镂空建筑物虽然难以寻找踪迹, 但熙在那里留下了印记,田南栀只需要接过最后一棒,在曾经下手的位置再猛下一刀就好。
田南栀破坏了游戏核心, 那个永无停歇的实心小球终于静止了。
众人许久未见光明, 一时间竟是热泪盈眶。
秦柳胸口强烈的起伏着, 她不敢直视这束光, 用伤痕累累的手半遮着,透过指缝长久的凝视。
果然只有这个招摇的女人, 才能展开如此华丽又盛大的场面。
他们好像悲惨的囚徒, 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救赎。
但此举也惹恼了管理员, 他开始牵动大世界线, 将生长在上面的人们肆意摧毁。
只见他抬了下手, 秦柳连同江时九等一串人类都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轰然跃到半空中。
在世界操纵齿轮的时候,人类皆为玩物。
秦柳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整个人犹如虫蚁, 肆意被人提起。他们被管理员挥动着,鞭子一般向田南栀攻去。
田南栀施设屏障挡住, 旋即根根线条仿若锋利的剪刀, 咔嚓咔嚓剪断掉这些人身上快要腐烂的大世界线。
她的力量不可小觑,甚至都看不见她在动手。
田南栀头也不回向着那条裂开的光明,慢慢走去。好像攀登高山一般, 她踩踏在造物主的身上, 一步一脚印, 不断地靠近目标。
每走一步, 由她身上漫出的因果线就会多桎梏造物主一分。
野蛮又疯狂,她竟在囚禁着造物主。
秦柳一行人摆脱了控制, 坠落在地。她低头呕出一口血,身上的伤痕又增加了很多,叫醒了体内对疼痛异常敏感的秦染。
但秦染这次不想接管身体了,想和秦柳一起见证最终的结果。
“姐,我就说老大很厉害吧?”秦染通过秦柳的眼睛看着眼前。
秦柳轻嗤一声,还是嘴硬:“一般般吧。”
秦柳永远不会亲口承认熙很强。
众人身上枯萎的大世界线被田南栀一根根斩断,他们摔落在地又重现爬起,然后,自由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田南栀。
她的身影在光明中,模糊得好不真切。
这一幕是美的,田南栀遥望着苍穹不断向上,她的身体高挑挺立,像一把永折不弯的利剑。
砰砰砰——
田南栀每走一步,脚下绞杀着造物主身体的空间都在收缩爆裂。
像迎接光明的赞歌。
管理员面部的肌肉在急速抽搐,看着蝼蚁之姿的女生,毫不惧怕地迎面走来。
一双异瞳好似死神夺命的镰刀,冷冽无情。
管理员所做的攻击全都被田南栀反过来压制,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
“熙,你真的要为那微乎其微的胜率搭上一条命吗?!”见攻击不成,他又只好转为劝说。
听到这话,田南栀锁定目标的视线才有一瞬间的偏移,落在了管理员的头颅上。
她没什么情绪,只是一问一答的平静回复。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这场游戏她玩腻了,要毁灭一切。
她不想做神明观看的表演者,也不想做被人摆布的杀人机器,她只想自由。
既然这个世界满足不了她,那她就要毁了,重新造一个。
田南栀觉得管理员唯一好的地方是,注入给他们的虚假记忆都是不错的。
如果可以,她会以这些记忆为基础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话音落下,田南栀站到了管理员的面前,凝视过来的眼神竟带有一丝怜悯。
在她走上来的这段时间,管理员整个身体都被她用线条包裹住,一点点咬杀碎裂了。
她毁灭了造物主,他现在只剩一颗头颅。
同时,地面上的那些人类也全部脱离了大世界线的束缚。
管理员终于明白,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田南栀了。
只要她想,可以和造物主并肩。
田南栀回过头,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都在望着她。她自行完成了热闹盛大的回归典礼,所有人都知道她回来了。
她抬起手,召唤罗鹤月神秘店铺里收集的因果线条。
霎时间,洪流般的斑斓线条从黑暗中冲撞而来。这一幕十分震撼,秦柳还以为会被这场“洪水”吞噬。
却见这些线条连绵不绝地萦绕在田南栀的背后,即将覆盖苍穹。
她是蓝天上高傲的雄鹰,是荒野上凶狠的孤狼,一举一动,尽显威武。
田南栀收好罗鹤月为她准备的这份惊喜,转身面对裂缝。她站在最高处,黑色风衣和头发凌乱飞舞,于光明之中更加璀璨生辉。
此时此刻,田南栀给众人的感觉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凶残的恶魔,更像是……神灵。
她是一位双手沾染着鲜血的神灵,即将审判世界。
“那就……祝你……能成功?”
管理员发出了一声哂笑,在头颅碎裂前留下了这句话。
他到现在还是不相信田南栀能够救世。
这跟过桥的那个世界不一样,那个世界她有时间做好准备,而这个暂停的真实世界只有一秒。
眨眼的功夫,就会化为虚无。
田南栀撕毁了与神明的契约,有极大的可能要拉着这些人类陪葬。
管理员只是先走一步,期待田南栀后续跟上。
聒噪的声音消失了,田南栀调整了一下姿势,屏息凝神,在众人的注视中迎着光明跨入裂缝。
她走上了这条路,也是最艰难的一条路,稍稍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她不后悔,因为这是触及自由的唯一机会。
前方的红色血月已经显露,她跨过游戏世界的夹层缝隙后,就能到达真实世界。
突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按住了她的肩膀。
田南栀回眸,注视那张清冷精致的面庞。
罗不夜又如那天那般,毫无预兆来到她的身边。
他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你根本无法通过表情读懂他在想什么。
田南栀笑了一下:“我不是让你别来了?”
这是她给罗鹤月付出的暂时收留胡星燃的代价,不让这只木偶陪死了,让他好好活着。
但这只木偶却违背了她的命令。
私自跟罗鹤月完成了交易,过来找她。
罗不夜从她手中接过罗鹤月,很认真地看来:“你只是给我自由……这就是我选择的自由。”
他会继续忠诚于那个约定——她活,陪伴她活,她死,也陪伴她死。
木偶就该跟着主人,才能点亮存在的意义。
田南栀没有拒绝,大踏步地向毁灭走去:“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罗不夜抬脚跟上,与她并肩而行:“嗯,我的选择。”
“那就走吧,临终关怀。”
这次可是真会死的哦。
……
真实世界。
田南栀悬在破败的废土城市上空,居高临下。
巨量的斑斓线条在她身后遮天蔽日,蓄势待发。
她又成为了胆大包天的赌徒,明知胜率微乎其微,还是准备按下消亡世界的启动键。
田南栀看了一眼罗不夜,用力攥紧他的手腕。
不由分说,带着他一齐坠落世界。
轰隆!
真实世界再度启动。
*
*
神秘店铺。
夕独自站在会客厅里,看着空空荡荡的一切。
今日罗鹤月难得将会客厅布置了一下,新中式风格的家具明艳又大气,可是铺子里的人一个个都不见了。
先是罗鹤月,她说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优雅离去,没有说归来的日期。
然后是罗不夜,临走之前在夕的头顶上揉了一下,说要去完成约定。
紧接着就连新来的几个人也不见了。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前一秒她们还站在门边望向天空,后一秒就消失了。
还有那个奇怪的头盔男生,夕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也凭空消失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夕就眼睁睁看着房间里的人一个个离开。
田南栀开启了暂停的真实世界,这些人类需要全部回归。
店铺一下就冷清下来,连仓库都空了。
巨大的孤独感突然包裹住夕,她吸了吸鼻子,人不见了,猫也不见了,她真的好难过。
叮铃——
门扉轻启,投射进来一束光。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站在门口,手里拖着黑色的行李箱。
夕看呆了,男生和罗不夜很像,甚至还要更精致好看。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柔顺的长发歪歪扎成辫子,清雅中带有一丝慵懒味道。
“你就是夕吗?”男生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你好,我叫白枫,是这家店铺的新店主。”
夕愣了一下,注意到男生清瘦的手腕处有一截断掉的斑斓线条。
那是田南栀因果线留下的痕迹。
作为田南栀的双生共存体,她能够明确感受到田南栀不见了,已经感受不到她的一丝气息。
夕的双眼忽然酸得厉害,再也忍不住离别的情绪,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流下。
她失去了一个亲人,今后还要孤身一人。
白枫将手轻抚上她的头顶,弯下眉眼:“放心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他舍不得断掉这条线,已经以时间与不入轮回为代价接管了这间铺子,永永远远都无法离开。
白枫注意到夕的视线,敛眸扫了一眼,指尖轻触上手腕。
“她会回来的。”他的声音轻而认真。
罗鹤月说过,只要他接管这间铺子,继续进行交易,早晚有一天可以用收集到的因果来祈愿,帮助田南栀平安归来。
曾经,她是由诅咒而生。
这次,她会因祝福归来。
白枫会留在这里好好打理店铺,等待这根断掉的因果重新续上。
他向夕伸出小指,露出很温柔的笑:“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
夕勾起他的小指,为了能让田南栀早日回来,她会努力的。
叮铃!
话音刚落就来了客人,路灯投射进来昏黄的光。
这间店铺的门面向各个世界,不知道这次又是和哪个世界的有缘人连接。
一位陌生女人站在门口,仔细打量这间神秘的店铺,房间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新奇。
尤其是这个铺子的店主,是位气质绝佳的男人。
黑色长发下的那张脸美得令人惊叹。
男人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女人感觉心脏都漏了一拍。
“来客人了。”白枫不急不慌站起身,拿出店主的姿态,坐到正对面的椅榻上。
他精致的眼眸弯下像月,如狐狸一般优雅精明。
“说吧,你想实现什么心愿?”
第208章祈愿
新世界, 第三年。
距离游戏结束的第三年,一片祥和。
蓝天白云下,这个世界在活跃茁壮的成长, 因果重构后, 所有人都忘记了它曾经腐烂不堪的样子。
塌陷的地面重归安稳, 人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的生活。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日新月异的更迭着。
这座城市在繁荣向前,只有一个神秘的角落从未变过。
它处在两栋高楼大厦的缝隙间, 最昏暗的地方, 阳光都很少能照在这里。
如果有缘人路过, 会听见叮铃清脆的风铃声。
两栋大厦之间凭空了出现一扇门, 精致的复古雕花风格, 看见的第一眼会因为这扇门而惊讶。浓浓的年代味道扑面而来, 与两边高耸现代的大厦格格不入。
分明没有风,垂在门边的紫色风铃也在响动着, 阻拦着那人的脚步。
如果心里存在心愿, 很难拒绝这个声音的邀请。
那人会迈动步子来到复古木门的前方,然后轻轻推开它。
叮铃——
风铃撞击发出好听的脆响, 一间诡秘而神奇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房间里面没有灯, 只有许多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水晶球,很难将这里面的布局看个完全清楚。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一个新中式的椅榻,浅白色的纱幔垂下, 遮掩着斜靠在椅榻上的颀长身影。
来人只能通过这层纱幔, 观察着这家店铺的神秘店主。
这座城市一直流传着这家神秘店铺的传说, 据说只要和这位店主达成等价交易, 付出相应的代价,无论什么样的心愿都能完成。
没有人见过这位店主的真容, 只能通过嗓音判断出是个男人。
有人说店主是个面容俊美的男子,遮着脸是避免惹上一身桃花债;有人说店主其实是个长相狰狞的怪人,不敢露脸是怕吓得客人影响生意。
说什么的都有,但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不掀开这层帘子,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店主是个面容倾城的男人,因为他的嗓音好听到蛊惑,低沉又不失温柔。
“说吧,你有什么心愿?”
通过纱幔上的影子,可以看见店主慵懒自在的躺靠在椅榻,单手支着头。
刚刚陆续送走几位交易达成的有缘人,他实在疲乏得厉害。
这次走进来的女生十岁左右的样子,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红色的小皮鞋非常惹眼。她先没回答店主的问题,而是拎着一堆东西走过来,不顾礼貌地掀起了纱帐。
白枫眉眼一凛,刚想开口轰人,看清来人是谁后又一瞬化柔。
是夕。
三年过去,夕长高了不少,性子也比过去更活泼了些。
本来夕在两年前就完成了当初和罗鹤月的半年交易,恢复了自由,但她坚持要留在铺子里继续帮忙,白枫就没有放她离开。
白枫无法离开这间店铺,平时只能靠夕出门买东西。
刚开始夕走出这个店铺时还很怕生,买东西总会花上好半天的时间才能回来,现在她已经很熟练,买好了今天午餐的食材。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两人已经非常熟悉,夕不客气地将东西往白枫手里一塞:“买回来了,做饭。”
白枫浅笑,在她头顶上揉了下:“好,我去做饭。”
为了孩子的茁壮成长,他这个店主还得包做一日三餐。
他站起身,新中式的白色长袍落地,柔顺的黑发也瀑在肩膀,举手投足间更添一抹清雅。
他的时间是停滞的,无法随着时间改变什么,只是眉眼愈发清冷成熟了。
白枫拎着食材来到厨房,扎起长发,开始做准备。夕每次都喜欢站在白枫的身边,跟监工一样盯着他。
她给白枫递来围裙。
白枫侧目看了一眼,绕过熙,拿起另一个自己准备好的系上。
夕歪了歪头:“为什么不用这个?”他发现白枫每次都在有意避开罗不夜曾经使用过的东西。
白枫低头切着菜,没什么表情:“不想用。”
虽然他和罗不夜是双生共存体,但处境却完全不同。一想到是罗不夜最后陪在了田南栀的身边,陪她一起消失,白枫就恨得牙根痒痒。
咔嚓一声——
白枫用力切碎了一个萝卜,掺了些私人情绪。
夕一愣,默默将围裙背到身后。她发现了,一提到有关罗不夜的事,白枫就像个点燃的炮仗,好看的眉眼霎时变得锋利。
夕小步移到墙边,不动声色将东西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夕。”白枫突然叫住她,转头牵起唇角,“你觉得是我做饭好吃,还是那个家伙做饭好吃?”
夕眨眨眼:“?”
又来了,她又被迫面对艰难的选择问题。
夕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叹了口气。好在她情商够高,在另一个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谁问说谁好一定没有问题。
夕绷着小脸,一本正经:“你做的好吃。”
“真的?”白枫狐疑。
“千真万确!”
听到这句话,白枫这只狐狸的毛被理顺了,瞬间开心。
他笑着嘱咐夕:“嗯,你出去玩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好!”
夕认真点点头,匆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又叹了口气,觉得大人可有够幼稚的,总是问一些问题为难小朋友,谁做饭好吃有那么重要吗?
白枫目送夕消失在门口,唇角未敛笑意。
他知道夕是在哄他。
罗鹤月曾经说过,罗不夜在伽马世界的异能就是料理,做出来的菜肯定比他的好吃。
他问出来也是想逗逗这孩子,毕竟……男人的虚荣心嘛,谁都愿意听好话。
叮铃——
有风铃声传来,白枫切菜的动作一滞。
夕走到会客厅,听见声音,急忙小跑着过去迎接客人。
这次来人是三个女生,外面可能在下雨,身上都带来微微的潮气。
看见夕,陈依然立即兴奋向她举起手里的东西:“我们买好吃的来了,开不开心?”
夕一看是老熟人,双眼亮起:“开心!”
苏谣坐在玄关边换鞋,四处看了一眼:“店主呢?”
不等夕回答,对食物味道异常敏感的叶三绮抬头嗅了嗅:“我闻到了萝卜的味道。”
三个人像是到了自己家,说说笑笑,换好鞋后就进来找个位置坐下。
忽然,一抹高挑的白色身影靠近,虚倚在走廊墙壁。
白枫看着不请自来的三个人,挑了下眉:“又在我这儿聚会?”
看来他得考虑收一收租赁的费用了。
谁能想到别人口中神秘无常的店铺,却是这三个女生每日必打卡的地方。
从这个新世界建立初始一直到现在,风雨无阻,没有一天是例外的。
整整三年。
白枫和夕就是这样和她们渐渐熟识的。
陈依然咧嘴一笑,忙活着将好吃的全都摆出来:“反正我们每天都得来一趟,干脆给你们买了午饭。”
“这些食物就当聚会的代价了。”苏谣接道。
白枫耸了下肩,算是同意。
叶三绮建议:“不然我们还是先把正事做了吧。”
“好。”陈依然和苏谣慢慢站起身。
……
随后,白枫像往常一样引着她们进入幽暗的走廊,走到尽头去往这间铺子的后院。
这里连接着新世界,大雨将至乌云密布,细细密密的小雨降下。
白枫无法离开这间屋子,只能停留在门口,看着夕和三个女生走进院子。
院子里面生长着一棵没有叶片的高大树木,是罗鹤月特意留下的祈愿树,红色的丝带在这三年间几乎系满了整棵树。
远远看去,像一团燃烧不灭的火。
三个女生站在树下,双手合十,手中的丝带迎风飘摇。
此时此刻,她们就是最虔诚的信徒。
白枫每次望着这一幕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这是罗鹤月离开前和她们三个做的交易,让她们每天都来祈愿,祈盼田南栀平安回来。
但她们三个都没有记忆了啊。
田南栀颠覆了整个世界,重构因果秩序,在上面生长的人类都忘记过去的一切。
她们忘记了田南栀,也忘记了和她所有的过往,但她们仍旧遵守着承诺。
她们只记得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回来。
这是一种扎根在心底的感觉,虽然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但她们仍然被这份思念驱使来到这里。
她们不敢中断祈告,也不知道会将这件事做多久,只是雷打不动的坚持着。
她们将红艳的丝带一根根系在树枝上,虔诚祈祷,每根丝带都包含着一份平安归来的请愿。
一阵风刮过,树上的丝带飘然飞舞,好像在把这份祷告传达到远方。
白枫望着那些丝带,忽然心底酸涩,眼眸微微泛红。
店铺空荡的仓库在被他一点点填满,祈愿的丝带也在被这三个人一点点系满……三年了,你还不回来吗?
田南栀消失了很久,没有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任何痕迹,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当年的那场豪赌,一定是倾尽了她的全部。
……
祈愿过后,几人回到店铺吃饭,陈依然提起了最近寝室发生的一点怪事。
“你们没觉得咱们502寝室最近有点怪怪的吗?”她一脸神秘。
闻言,白枫抬眸看来,他不会放过一丁点跟田南栀有关的信息。
叶三绮最怕听她说鬼故事了,忙不迭往苏谣那边靠:“哪里怪了?”
陈依然故意压低嗓音:“我感觉咱们寝室,有第四个人。”
她们寝室在大学里是出了名的奇怪,分明是四人间,却只能住三个人,始终留有一个空位。
学校曾经想塞进来人,最后都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况失败,502寝室始终保持着三个人住,留下4号床铺空着。
陈依然发现有第四个人存在,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她半夜睡觉迷迷糊糊醒来,总觉得对面床铺躺着个人,但打开电筒照过去时,却是放空的床板。
还有昨天她向后坐的时候没留神,差点就摔了,是忽然有一股力道扶住了她,她才稳稳坐在了椅子上。
叶三绮吓得捂住耳朵:“你快别说了。”她的床就挨着那个空床,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我是说可能有个人,又没说有鬼。”陈依然继续解释,“而且我感觉那个人不会伤我,它还扶我来着。”
磕哒——
白枫听得入迷,把杯子碰倒了。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苏谣疑惑看他一眼,继续问:“那我们寝室里不能住第四个人,也是因为这个?”
陈依然:“我觉得是。”
叶三绮想到了什么,一抬头:“如果不是鬼的话,那会不会就是……我们祈祷的那个人?”
她们的祈愿有效,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突然,似乎在印证她们的猜想,仓库传来异响。
白枫压抑不住心情,第一个冲了过去。他发现仓库再一次空了,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物品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证明那个人要回来了。
他欣喜地向着后院奔去,夕和三个人紧随其后。
紧张的心情让这段走廊变得好漫长,白枫难掩心脏的剧烈跳动,猛地推开了门。
乌云渐散,天空透出一缕光,恰好落在这棵树上。
白枫因为眼前的震撼而说不出话。
树下,一个高挺的身影抬着头,遥望这些火红的丝带。
仿佛为了迎接来人,祈愿带翩然下落,为她下了一场别致浪漫的丝带雨。
田南栀披散着黑发,发丝迎风飞舞,她本来是在观赏这棵树,听见动静时转头,静静地看了回来。
银白和漆黑相撞的异瞳空洞无神,渐渐聚焦后才有了情绪,朝几人弯下眉眼。
好像在说,我回来了。
这次的豪赌还是田南栀赢了,新世界成功构建完成,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在最后的赌桌上,她压上了所有。
她手握罗鹤月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因果线,拥有影子的因果线,拥有宋西沉的因果线,也析出了留在罗不夜体内的线条。
在重构世界的关键时刻,她倾尽所有,连同她这条命一齐打出。
豪赌赢了,但代价就是消失。
田南栀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她不记得有多久,如果没有这棵祈愿树和白枫经营的店铺,也许她会永远消失。
在众人的祈愿中,积攒的因果在一点一点重塑她的身体。
阳光破开乌云洒下,释放着勃勃生机。
田南栀向他们走来,脚步迟了三年。
也幸好只是三年。
欢迎来到你的世界,我们的神明姑娘。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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