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还在打趣:“这么怕吃断情丹,说到底还是想要媳妇儿嘛。”


    “这不一样!师父别混淆概念!”


    “口味怎么样?”


    鹤云栎哪还有心情管口味:“没仔细尝,好像有点甜。”


    “想想你中意的姑娘,看是否还有感觉。”


    鹤云栎听话地想了想:没有啊。


    不存在的人,让他怎么想?


    应岁与以为丹药无效,疑惑:“不应该啊,我试试。”说罢拿起一颗就要往嘴里塞。


    鹤云栎忙拉住他的手:“师父使不得!”


    虽然他认为师父不会真的拿断情丹给他吃,但万一呢。


    “还是弟子来试吧。”


    反正都吃过了,多吃一颗也没什么大不了。


    踌躇片刻,应岁与将丹药交到他手中,叮嘱:“别再囫囵吞了,仔细帮为师试试口味。”


    这种药有什么好试口味的?


    反正吃了都心如死灰。


    做足心理建设,鹤云栎将药扔进嘴里。


    药丸质地偏硬,入口不久,一股恰到好处的清甜漫开,但尝不出任何药材的成分。


    不像裹了糖衣,而是,全是糖衣!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糖,闻起来像糖,吃起来像糖,那么或许它就是——


    “糖丸?”


    师父用丹炉炼糖丸?


    他诧异扭头,某师父狡黠的眉眼验证了答案。


    应岁与将糖丸装好放进他手里:“拿去吃着玩儿。”


    鹤云栎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还来。”应岁与摊手。


    鹤云栎握着药瓶的手一缩:“我可以拿去哄小师弟!”


    他都被师父逗了,还回去岂不是太亏。


    弟子的模样让应岁与露出笑意,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收拾起炼过糖霜的丹炉。


    见师父听到小师弟没有黑脸,鹤云栎进一步地试探性地问道:“我不在的时日,小师弟没有闹出什么事吧。”


    应岁与:“你指的是他进门走五步跌四跤,最后被你三师伯从书架下扒出来拖回去的事?”


    看来那些陷阱确实是给小师弟准备的了。


    “担心什么?为师又不会吃人。”


    对应岁与在这上面的分寸鹤云栎还是有信心的,他只是——


    “我怕小师弟打扰到师父。”


    这话教应岁与颇为受用,双眼的笑意都深了不少:“你不在山上,为师颇为无聊。有点乐子,也能打发时间。”


    隽明袖视应岁与为雠仇,应岁与却视他为“乐子”,师门地位一目了然。


    可惜小师弟看不清。


    “师父又不和我一起出门。”


    应岁与刮着丹炉盖子上的糖霜:“不去。那些人不止蠢笨,还无趣得紧。”


    说到出门,鹤云栎想起了一件事:“师父还有乾坤丹吗?”


    “你的呢?”应岁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送人了。”


    听到不是用了,他这才放松姿态:“又是那个小辈?”


    鹤云栎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师父问他的玉坠时他提过男主。


    “是他。”


    “你倒是大方。”


    这声抱怨不可谓不幽凉,但鹤云栎没听出不对劲儿,还暗暗点头表示赞同:他也觉得自己很大方。但若是这些投资能换来男主的善意,就不亏。


    瞧着弟子“自鸣得意”的模样,本来只是火星般的愠意骤然发烫。


    应岁与试图控制这没道理的脾气,但效果并不很好:“没了,下次开炉再炼。这之前你就呆在宗门,莫往外跑了。”


    上次盘点药库的时候不还剩两颗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鹤云栎:“其实乾坤丹也不是必不可缺,弟子身上的其他丹药足以应对意外情况了。”他又不是纸做的,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应岁与点头:“有些道理,但这和为师的吩咐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


    鹤云栎刚想解释,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师父让他“莫往外跑”难道不是叮嘱,而是变相的禁足令?


    不会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应岁与:“师父,弟子都是快一百岁的人了。”


    这个年纪还被禁足,他会被同辈笑死的。


    “怎么?要过整寿?为师倒也不是不可以帮你操办。”


    “不是,弟子……”好歹是掌门啊。


    意识到师父铁了心要罚他,鹤云栎泄了气:“弟子明白了。”


    师父到底在为什么事不高兴啊?


    即使是全门派最熟悉应岁与脾气的鹤云栎也在这时候犯了难。


    好在他最近没有出远门的计划,也不怕一两个月的禁足,到时候师父的乾坤丹怎么说也炼出来了。


    应该……


    会炼出来的。


    对吧?


    ……


    揣着沮丧的心情回房稍作梳洗,换了身衣服,再准备好要带给小师弟的丹药,想着晚上可能回得晚,鹤云栎又折转到书阁,打算同应岁与说一声。


    听他说要出去,应岁与拿了一大盒丹药出来:“把这些药送到听剑阁去。”


    “二师伯出关了?”


    “嗯。”


    鹤云栎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极品聚灵丹,这种用量一般是闭长关才会准备的。


    “不是才出关吗?”


    应岁与解释:“临时出关,办完事就继续闭关了。”


    将胡乱堆放的药瓶一一码放整齐,鹤云栎又在其中发现了治外的药:“他又去比武了?”


    “这次没有,是去抢亲了。”


    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极为劲爆的内容。


    鹤云栎震惊:“抢亲?抢谁?给谁抢?”


    二师伯这棵老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吗?


    电光火石间,一段经年的爱情故事——


    没有经年的爱情故事,他对爱情题材的作品涉猎不多,脑补不出具体内容。


    应岁与一眼便看出他猜偏了,纠正:“不是给他,是给你三师弟抢的。”


    瞧弟子一脸好奇,他便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你们下山的第二天,昆仑剑派又来了人,说是来拜访你大师伯,言谈间却又提到醉玉剑弟子的喜事,还再度请你二师伯务必携徒弟与徒媳去喝喜酒。”


    徒媳?


    哪来的徒媳?


    明显是在挑衅啊。


    “你二师伯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受不了这气。


    正巧他听闻合欢宗的老不修宗主准备娶第十一房小妾,年纪轻轻的孩子怎能让半截入土的老头子糟蹋?另一方面又想到你三师弟难有指望,便打算把人抢回来备着。你三师弟回来后乐意要就要,不乐意再送走。”


    确实是二师伯解决问题的风格,粗暴简单。


    但鹤云栎回来后并未见到外人,而且若二师伯真抢了人,大师伯也不会一字不提:“人在哪?没抢到吗?”


    “抢是抢到了。但是——”应岁与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道出下文,“是个男的,没带回来。”


    男的?


    鹤云栎憋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而询问:“那是谁伤了二师伯?”


    合欢宗一个二流的歪门邪道,全门派加起来也打不过二师伯啊。


    “他自己。把抢来的少年送走后,气到用头撞玄武岩撞的。”


    应岁与略去了那个少年被救后死缠难打,要对牧夜声“以身相许”,吓得牧夜声落荒而逃的过程。这部分不适合讲给徒弟听。当师父,该庄重的时候还是要庄重的。


    鹤云栎难以做出评价。


    知情的人明白二师伯是给徒弟找媳妇儿,不知情的只会当他在和合欢宗的老家伙抢男人。


    一生要强的二师伯这次丢大人了。


    他微妙地领会到了为什么药盒里会有那么多的聚灵丹。


    属于是暂时告别社交圈了。


    不过——


    “师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二师伯自己总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吧。


    应岁与眉眼弯弯:“因为我一同去的啊。”


    这么有趣的事,他定然要跟上去瞧瞧的。


    师父也去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离谱,因此听到此处时鹤云栎也并不很吃惊了:“您没有劝劝?”


    应岁与:“劝了!我劝他赶紧动手。”


    甚至去合欢宗也是他“建议”的。


    鹤云栎:……


    他忘了,在火烧起来时,师父总是很乐意添一把柴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见到他时,主意莫要提起此事刺激到他。”


    最末,应岁与还表面“体贴师兄”,实则“幸灾乐祸”地叮嘱弟子。


    鹤云栎无奈。


    最刺激二师伯的不就是您吗?


    他一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经过抖得一干二净,一点都不带帮师兄遮掩的,永远努力在丢人的路上推上二师伯一把。


    对师伯们,应岁与就是这样,有兄弟情,但不是很多。


    他默叹一口气:“弟子省得。”


    ……


    听剑阁,牧夜声已经做好了闭关的准备,坐在密室前的凉亭中,只等丹药送来。


    他头上包着绷带,正神情认真擦一把黯淡古朴的剑。


    云霄的剑道属于守旧的古典剑派,要求弟子手、眼、心中皆有剑,谨记一言一行皆是修行。因此,他们很少将剑收入储物空间,而是随身携带。


    这使得他们比起修仙者,更像凡人侠客。


    牧夜声全副心神都放在剑上,连有人来都没注意,或者说,没在意。


    鹤云栎上前见礼:“弟子见过二师伯。”


    牧夜声这才放下剑:“嗯,来了。”


    他生得正派英气,有着最符合大众审美的长相,是普通人落难时毫不犹豫会向其求助的一张脸。


    鹤云栎将药盒从法器内取出,放到桌子上:“师父让我给您送药来。”


    牧夜声:“有劳。”


    他的语气颇为冷淡,但并非不喜欢鹤云栎,而是性格如此。相反,相比于对其他同门,他对鹤云栎的态度已经算“和蔼可亲”了。


    一来,这是门内最懂事的孩子;


    二来,鹤云栎不修剑,犯不着以看剑修的眼光去挑剔他。


    鹤云栎按照习惯,一一叮嘱药的效用:“这是伤药,外用,一天三次;这些是聚灵丹,师伯都知道怎么用,我就不啰嗦了。另外,还请师伯记得保持心情畅快,以免影响药效。”


    刻意的医嘱让牧夜声听出了蹊跷,他深吸一口气:“你师父都说给你听了?”


    当师兄的自然了解师弟,应岁与就不可能给他保守秘密,没有遇到一个人就感叹“今天的太阳好像二师兄去合欢宗抢男人那天”这种话,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鹤云栎也不遮掩,劝说:“二师伯勿要挂怀,再怎么说您也是救了一个少年。”


    牧夜声冷硬纠正:“我没有挂怀!”


    许是怕说服力不够,他补充了解释:“动手时我用的也并非‘匣中剑’的名号。”


    鹤云栎疑惑:“那是——”


    “白玉京逍遥剑!”


    鹤云栎语塞。


    如果非要他发表感想,他只能说不愧是骆九衢的师父。


    这白玉京逍遥剑正是“剑修战绩榜”排行第三的那位。


    “剑修战绩榜”是鸣剑堂根据剑修战绩以及在战斗中的表现进行综合评估后排出来的,反映了剑修的实力与活跃程度。


    在修界具有相当的公信力。


    本来二师伯该是第三,但逍遥剑不好说是自谦还是自傲,看过榜后让排榜之人添了两人到他前面。分别是七千年前剑定中原,创立了如今剑道体系的上清祖师和在讨伐“龙胤”的征战中杀敌无数,战绩无二的解黎剑尊。


    于是顺序就变成了上清祖师、解黎剑尊、白玉京逍遥剑、昆仑剑派楚惊狂,以及“匣中剑”牧夜声。


    前两个是历史上的剑道顶峰,后面三个——


    都是二师伯。


    没错,白玉京逍遥剑和昆仑剑派楚惊狂都是牧夜声的马甲。


    要不是排第三的宗门紫云川是纯法修门派,没有剑道;第四的天雷寺和第五的玄月山,分别是佛修和纯女修门派,三师伯高低得再整几个马甲出来。


    白玉京和昆仑两派也知道这个榜单,但一直没弄清楚前两名是谁,宗门名册内没有符合条件的弟子,同门中也没人认识这“两人”。查了许久没有结果,他们便只能将其当做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弟子的“低调行事”了。


    听说两派内至今还有不少剑修把这“两人”当做偶像。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两人”不是白玉京和昆仑的弟子,但在见识过“两人”精妙绝伦的白玉京和昆仑的独门绝招后都打消了怀疑,


    没错,牧夜声的两个马甲不止打了两派的名号,用的也是两派的剑法。


    至于他如何学到的别派绝学……


    家里都有了个精通百家剑术理论,写出《剑则》的师兄,再多个会好几派绝学的师弟很奇怪吗?


    总之,能一人占据战绩榜第三到五名,牧夜声的好斗程度可见一斑。


    好在他只打外人,否则云霄派就别想安生了。


    其中的原因并非兄弟情深。


    用牧夜声的话来说是”闭上眼都知道他们怎么出招,没意思”。应岁与倒不在“没意思”之列,毕竟“这家伙,喝水都要拐三道弯儿”。但他不愿意和应岁与打,因为“太膈应”。


    据说,牧夜声曾和应岁与比试过一场,之后气得三天没睡着觉,只要一闭上眼就全是比试时的场景。


    只是鹤云栎记事时应岁与已经封剑,他未曾有幸得见应岁与出手。


    再说就远了。


    鹤云栎疑惑,既不是因为丢面子,那为何还要闭长关?


    牧夜声明白他想问什么:“是为了克服魔障。我终究还是轻视世上的妖魔了。”


    令他闭关的并非丢脸,而是心理创伤。


    事情得从抢亲后留宿客栈的那天晚上说起。


    当时夜已深,他洗漱完毕,准备在客栈的床边打一晚上的坐。然而刚坐下,便闻得被子里传来娇|腻的呻|吟。


    猛地掀开被子,白日救下的那个少年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床上,双唇微喘,媚眼如丝。


    这本也没什么,牧夜声虽无龙阳之好,却也听说过那些关于男|宠、娈|童的事迹,算见过“世面”,把被子一盖将人丢出去就是了,但错不该转了一下头。


    彼时入目之景教他三观俱裂。


    堂堂匣中剑被惊得急退好几步,接着迅速拿上剑,踹开隔壁的门,揪起正在喝茶的应岁与,逃也似地离了客栈。


    哪怕到了现在,回忆起那晚的场景牧夜声持剑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转战半生,未尝一败;人到中年,留下阴影。


    男人的那里……


    为什么会流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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