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只觉得自己手被什么包住了,裹了层从未有过的温暖。


    像夏日里清澈的溪流,被阳光晒得暖融,教人忍不住要把手浸没下去,享受夏日里独一份的温凉,细细体会,又能感受到其暖意上涌。


    他一时愣住。


    方才他的手还在黎筝瑞手背上戳来戳去的。


    黎筝瑞怎么会握住他的手?


    左颂世下意识抬眼去看,便见到黎筝瑞双唇紧紧抿着。


    眉头似是无时无刻不压低着,看上去很不爽。


    却没有抽开手的意思。


    相触的部位源源不断渡来暖意。


    这天气挺凉的,他的手还这么暖啊。


    他不是还生着病么?


    左颂世垂眸,落在他大自己一圈的手上。


    黎筝瑞的手心有茧,蹭在手背上挺舒服。


    他稍微用点力,便觉得有些疼,可若是放轻了轻轻磨蹭,又感觉有些痒。


    无论怎样,都没过界,像是小孩玩闹一般。


    黎筝瑞抓得紧,又不像是威胁他。


    热意莫名爬上耳根。


    不对,现在什么情况?


    左颂世猛然回神。


    黎筝瑞握着他的手做什么,难道是炫耀他的手已经好了么。


    左颂世直起身就想往后退,黎筝瑞却分毫没有松力。


    他根本抽不出来自己的手,黎筝瑞就这么看他,似是故意要为难他。


    黎筝瑞面上镇定,心底也一下空了。


    他的手怎么这么冷?


    穿的衣裳看上去比自己要多得多,形同虚设。


    第一次碰到他的手时,就是这个温度,似乎怎么也捂不热。


    黎筝瑞不自觉又将手收紧些,感到面前的人更紧张了。


    像是受惊的羔羊,低低发出一声惊呼。


    意识到面前的危险,慌乱地想要逃跑。


    最后发现无济于事,湿漉漉的双眼紧张地瞥了自己一眼,再不敢看他,好像不看这事,便不会再发生一般。


    搭在另一膝上的手倏然收紧。


    无措的模样顺眼不少,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眼里的亮点反倒更大些,像剔透的玉珠。


    却少了生气。


    想多吓吓他,又怕真把他给吓坏了,再不敢出来见人。


    这么弱的身子,估摸着也要吓出病来。


    黎筝瑞恍然回神。


    这不是他最不齿的欺凌弱小么?


    他视线陡然发乱,瞟到左颂世藏在墨发中的耳尖。


    红了。


    黎筝瑞愣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


    逾越了。


    不对,哪有逾越。


    抓一下手而已,他紧张什么?


    我紧张什么?


    手上不自觉渗了细汗。


    混着左颂世身上的檀香气味,他愈发心神不宁。


    这故陵王,反应怎么总这么奇怪。


    自己还要被他奇怪的反应牵着鼻子走。


    “……小病秧子。”


    他开口,有些生硬:“还有心思来关心我?”


    左颂世一愣。


    谁比你小了?


    我看起来长得很幼么?


    他刚要说话,才发现黎筝瑞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放开。


    空留下虚虚的触感和残存的一点儿温度。


    凉风一吹,如同人刚从水里出来,反而比起初感受到的更冷了。


    左颂世退后几步,后知后觉。


    黎筝瑞哪来的轮椅?


    用的木料,还有上面的细致雕文,怎么看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


    他看向高大蛾,后者脸上无辜得很。


    左颂世疑惑,只能又后退几步,悄声问他。


    “他轮椅哪来的?”


    高大蛾心下一紧,还是照实回道:“黎夫人今早说想活动,但不方便。奴婢想着既然面上说要善待黎夫人,这点工夫总是要做的。”


    他看得出来,那日那个什么都水监在这儿说了一大通,就是这个意思,主子也同意了。


    只要主子把事情做全,说不定就能受皇上赏识,然后回到神京去。


    到时,自己也能沾点光了!


    他看着主子有些奇怪的表情,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这么做,是有什么不妥?


    半晌,左颂世才微微点头。


    这不是已经在利用府上的资源了么。


    他想快些养好伤,早日离开这里。


    也好快些杀了自己。


    手一下子不知怎么放。


    胡乱地晃了几下,最终垂到身体两侧,使不上力地摆弄身上的衣裳。


    黎筝瑞垂眼,看见他企图藏起来的手。


    上面淡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


    *


    第二日夜。


    左颂世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有些耳鸣。


    快到子时了吧。


    高大蛾都有些撑不住,他又不愿把无关的人卷进来,便找个由头轰他去休息了。


    周围的下人也都被他遣开,倒是不用担心被察觉他行为有异。


    他靠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不一会儿就难受地甩了甩头。


    以前加班的时候都没这么难熬。


    明知道不会有人来,他还得装个样子在这儿干等着。


    又冷,疲倦的神思也得不到休息。


    也就剩下没被绑着,一只脚站麻了能换个重心。


    黎筝瑞在牢里的时候,比他还要难熬吧。


    当初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左颂世揉揉眉心。


    腕上的链子蹭到皮肤,生出些冷冰冰的实感。


    他轻声叹口气。


    有时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大不了就是放弃重来的事。反正有系统担着,什么时候补完剧情线了,就回去,补不好就一直重复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本可以直接放弃现在这糟糕的局面。


    左颂世垂眸,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


    他默默将那只手举到自己面前。


    他清楚地记得,黎筝瑞握着他手时的触感。


    他舍不得这点错觉。


    就像是黎筝瑞没那么讨厌自己的,这种错觉。


    左颂世双眼控制不住地合上,另一只扶着门框的手也逐渐脱了力。


    脚上一软,身子就要向后倒去。


    太过困顿,神智也变得昏沉,感官也愈发迟钝。


    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他,还带了些暖意,比外面的冷风要暖和得多。


    接着他的东西也不软,却也不像木凳那般硬实,他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左颂世想抬眼去看,又被盖住了。


    像温度正好的热毛巾。


    这是让自己闭眼的意思?


    抵在皮肤上的感觉很舒服,莫名地让人放下戒备,只想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若是忤逆他的意思,他是不是会不满?


    左颂世长睫微颤。


    他不想让人对他失望。


    他乖乖闭上眼,顺势歇下,不一会儿便彻底没了意识。


    期间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他都感觉安稳,手里还抱了个像枕头一样的东西。


    神智都模糊了,只想躺得更舒服些,便整个脑袋都扎了进去。


    黎筝瑞身子一僵,看向环抱住他要的纤细双手。


    柔软的长发与脑袋一起搁在他肩上,像是真把他当引枕了。


    稍一动作,他就发出些许不满的呜咽声。


    黎筝瑞盯了会儿他散在自己胸口处的黑发,借着微弱的光线映出几星光芒。


    半晌,他捏了一撮,用发尾扫了扫左颂世的鼻尖。


    高傲的异姓王当即哼哼两声,把头转回去,埋到他肩窝里。


    直到身上的羔羊终于趴好,黎筝瑞才敢动了动稍能使劲的手臂,垫在左颂世和硬实的轮椅扶手中间。


    怀里的人被拢到他身上,果然满意地蹭蹭他的脖颈,露出侧脸。


    秀挺的鼻梁卡在脖颈处,秀眉舒展,散发挡住眉尾,呼吸均匀缓慢。


    “就知道享受。”


    黎筝瑞颇有些咬牙切齿,轻轻按了按他发凉的鼻尖。


    左颂世像是听见他的抱怨一般,动了动脑袋,又往他肩窝处藏深了。


    长发遮挡下微微露出来的脖颈白得显眼,有意无意地勾着黎筝瑞的视线,一直流连到抱着他的手臂。


    大麾因他的动作被掀开一个口子,下面是穿了好几层的衣裳。


    料子是上好的,隔了好几件还能依稀瞧见里面的肤色。


    臂上一大片青紫,渐成了乌黑。


    黎筝瑞眉头骤然压低,啧了一声。


    错了。


    他知道个鬼的享受。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