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打起来,打起来!◎
这一刻的气氛, 有点刺激,林小雯是眼睛都能放光的兴奋。
要知道,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 罗琴对清安军区江营长的心简直是火热得不能再火热了。她很主动, 主动到好几次直接跑到江营长跟前递情信,即便对方不收,仍百折不挠,当着他战友的面, 一点都不知道害臊,最后闹到部队领导都出面, 才稍稍收敛了些。可收敛归收敛, 她心里头还是喜欢江营长的,原本想要用坚韧毅力最终打动他的心, 然而前些天消息传来,江营长要结婚了。
罗琴始终不信他会突然结婚,直到人家告诉她,他对象到了海岛,而且还住进岛上的招待所。那一天,全单位的同事们都知道她受到多大的打击,在私底下议论她。罗琴请了假, 一整天没出现,人人都以为再回单位时,她会哭肿眼睛, 可没想到, 她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
除了过去的飘逸长发被剪成不过肩的短发之外, 什么都没变。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林小雯拽着罗琴来家属院看江营长他媳妇, 脑海中有声音在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然而谁知道,罗琴居然一改平日里奔放热烈的性子,变得扭扭捏捏。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林小雯诧异地看向宁荞。
别说罗琴了,就连江营长的对象,也没有要开战的意思。既不沾沾自喜,也没打算指指点点,相反,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软糯的笑意,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模样。
莫名乖巧……
林小雯再默默望向罗琴。
罗琴的脑仁子还是嗡嗡的,但理智还是逐渐回溯。
如果是她本人的话,丈夫的爱慕者跑到自己跟前,都还没等对方叫嚣,她立马就能来劲儿。可是江营长的对象,可温柔了,眼底的笑容浅浅的,没有看笑话的意思,还很贴心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罗琴被江营长拒绝的时候没有红脸,现在耳根子却“唰”一下红了,在林小雯仍一脸期待时,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
林小雯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了!”罗琴坐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
过了一会儿,林小雯只能坐上车。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罗琴蹬着车,用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
“就这样?你就这么算了?”林小雯问。
罗琴狐疑地回头:“还能怎么样?江营长都结婚了。”
“你好歹得示威啊……”
“她都还没示威呢,我示什么威?”罗琴了然,“哦,我知道了。林小雯,你是盼着我闹出点作风问题,在考核的时候给你让路吧!”
林小雯:!
她使劲摇头:“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罗琴没理会,骑得飞快,吓得林小雯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腰。
“话又说回来,江营长家的新媳妇……”林小雯沉吟,“好漂亮。”
这是今天罗琴第一次与林小雯有了共鸣。
好看,是真的好看。
自己刚才稀里糊涂地愣在原地,傻得冒泡,估计完全是被江营长媳妇的美貌冲昏头脑来着……-
从罗琴出现到离开,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等她走后,宁荞继续卖力蹬着自己的自行车脚踏板练习。她这练习的进展,连过去职工大院的小孩儿都不如,好几回咬紧牙关想要松手,车子又开始摇摇晃晃,她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重新将一只脚落到地上,另一只脚继续滑动踏板。
时间长了,宁荞自己也觉得没劲儿,偷看一眼老门卫的表情。
好在老门卫真的很不爱管闲事,连余光都没分给她。
第一天学习骑自行车,宁荞量力而行,毕竟也不想让自己摔着,等到玩得了无生趣,才自己推着车回家。
从前在安城时,她便时常独自在家,因此这会儿也不嫌闷,将行李箱里的衣裳整理起来,收拾进江果果房间的柜子里,再拿出一本书,坐在客厅看。
等到下午,江老爷子回来了。
“爷爷,您玩好啦?”
老爷子是第一次来海岛,在里开启“花蝴蝶”模式,到处窜门。他一天能出去吃三顿,早中晚都不带歇着的,宁荞几乎见不着他。
但作为家中很有威严的爷爷,江老爷子还有点包袱的。
他哪里是去玩的?听着怪不正经的,明明是叙旧!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咳——去以前的老朋友家里坐了坐。”
宁荞真诚地问:“好玩吗?”
江老爷子:……
好玩。
老爷子蹭了一圈的饭,把该见的老朋友都见了个遍。他准备明早就启程回北城干休所,等到了那时候,估计又得很长时间见不到孙子孙女们了。而且,这回还多了个孙媳妇,思念更多一份。
宁荞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多住几天。
江老爷子摆摆手:“不住了,这些个孩子们气人,和他们待久了怄得慌。”
宁荞笑出声,去给他冲了一杯茶。
江老爷子问了问宁荞和孩子们的相处情况。他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孙女,自然清楚他们的脾性,当初和宁致平说起娃娃亲的事时,唯一担忧的,也就是怕宁荞受不住他们的脾气。
“这几个孩子都皮,是我看他们没有父母在身边,心疼他们,惯坏了。等到准备好好教育的时候,就是拿着棍子直接抽,他们都不怕我。”江老爷子说。
“他们知道您不舍得真打。”宁荞笑道。
“他们也就只怕家里的大哥。”江老爷子开始想当年,“江珩从一开始入伍当兵,到后来得了领导推荐进军校进修,再往上升,一转眼,都很多年了。那时候他不管什么艰巨的任务都抢着去,跟不要命一样,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他爸和他爷爷差劲。”
就算在战斗中负伤,江珩也咬着牙不让组织通知家里。在军区医院一住就是几个月,受伤就像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等到终于熬出随军资格,他第一时间就要将爷爷和弟弟妹妹们接到军区。非直系家属不能随军,组织上体恤江家情况,既是因为江老爷子的身份,也是因为江珩是烈士子女,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他们特殊照顾,同意了江珩的申请。但不管说什么,江老爷子都不愿意跟着来海岛,给孙子增添多余的负担。
“你性子软,治不住几个孩子们。”江老爷子说,“如果他们不听话,你别着急上火,直接跟江珩说。要是他出任务去了,你就给我写信、拍电报,打电话也成。”
江老爷子找了纸笔,给宁荞写下干休所的具体地址和电话号码。
宁荞接下,揣进口袋里。
是为了让老爷子放心,但目前来说也确实是事实,她软声道:“爷爷,他们挺听话的。”
江老爷子都要听笑了。
这孙媳妇,和她父母说的一样,就是太懂事。
“小嫂子!我们回来啦!”
小女孩欢脱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飞快的脚步声,人刚进门,将挎在胸口的书包用力一丢。半空中一道抛物线,书包里的铅笔和练习簿子散落一地,同样掉出来的,还有一堆小弹珠。
江果果的嘴角僵了一下,将还没说完的话吞回去,迅速跑到书包边,埋头苦捡。
江老爷子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就老实了?
再抬眼,江源和江奇也回来了。
江源在外边将宁荞的自行车往屋檐底下收了收,又进屋拿了块布稳稳盖住:“小嫂子,他们说今晚会下雨。”
江奇一进屋,直奔厨房,抄起大锅铲:“小嫂子,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饶是江老爷子大半辈子见惯风风雨雨,这一刻还是彻底愣住了。
他拉扯数年的孙子孙女,被大孙子用几个月给修理老实了些,他认。但没想到,他新媳妇,用一天的时间,给他们治服帖了……
一时之间,他苍老的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色-
宁荞还没独自待多久,家里就热闹起来。
三个小的一到家,就被老爷子摁着坐到书桌前写作业。
江奇是唯一一个顺利出逃的,因为他拎着锅铲,美其名曰要给小嫂子做饭吃。望着三哥嘚瑟的表情,江果果可羡慕了,所以说,人还是得学会一门手艺。有做饭的手艺,都不用写作业了。
江老爷子在孙媳妇面前显摆了一下,总算找回一点当爷爷的威严。等到老二和老四坐下来学习,他就回屋简单整理,准备明天回去的行李。
望着爷爷老小孩一般骄傲的神情,宁荞站在两个孩子的房间外,扫了一眼。
江果果趴在书桌上,铅笔在簿子上画出一个个圆圈,又戳上两个小点,随即来精神了,开始天马行空地画小猪。仔细一看,还真像这么回事儿。
江源也在书桌前坐着,小少年很有自己的主见,说不学习,就真不学习,即便为了防止爷爷的唠叨而捧着书本,但实际上,书本是倒着拿的。
暗戳戳地证明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宁荞没管,脚步很轻地转身离开。
不过江源耳朵灵,一扭头就看见小嫂子的背影。
他沮丧地放正书本。
小嫂子一定对他很失望。
但是,原本他就不爱念书,现在还得念两辈子一模一样的书。
简直是亏大发了!
江珩回家时,厨房里已经飘着香气。
江奇热衷于下厨,丝毫不嫌累,尤其是在二哥和四妹苦苦学习的当下,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江家唯一的幸运儿。
“大哥!”江奇伸出脑袋,喊了一声。
“小嫂子呢?”江珩问。
江奇指了指客厅:“在那儿!”
宁荞正盘着腿坐在木质沙发上看书。
每天光吃饭不太好意思,她刚才也想帮忙的,不过她刚一进厨房,江奇就跟烫着似的,一激灵将她往外赶。
现在,她一页一页翻书,寻思着一会儿争取洗碗。
正翻着页,听见脚步声,宁荞抬眸,目光撞进江珩幽深如墨的眼底。
他一身军装,清爽漆黑的短发,走到她面前,听见里屋的动静,侧身望过去。
衬得侧脸轮廓愈发利落俊朗。
早在第一眼见到江珩时,宁荞就必须承认,他是难得的出挑显眼。
当时小鹿乱撞一般的“砰砰”心跳声,到这会儿她都还记得。
只不过,虽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如今再回想,却仿佛隔得漫长。
幸亏有原剧情的事先提醒,让她知道江珩娶自己是为婚约,后来的相处最多也只到相敬如宾的程度,否则,她又要迷糊了。
“是爷爷。”宁荞顺着江珩的目光,说道,“他回来了,在房间收拾行李。”
话音落下,她以为他就转身进屋了。
没想到忽地,身边笼罩下一道阴影。
江珩直接在她身旁坐下。
“我听说,今天有人来大院看你了。”
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宁荞:……
说好的老门卫不多管闲事呢?
她点点头:“两个女同志。”
“她们是播音站的,其中一个叫罗琴。”江珩解释,“一开始是领导建立广播站,所以和播音站的同志在工作上有点交集,现在这些工作已经交给其他同志去办了。”
宁荞“嗯”一声:“播音站的同志声音确实很甜美。”
上辈子他们夫妻俩纯粹是两情相悦,短短半年时间,彼此见面的时间不多,她也不需要哄,因此江珩在处对象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直觉告诉他,媳妇这话,是不是酸溜溜的?
“你误会了。”
“没有别的,我连情信都没收。”
“一开始我连她名字都没记清,是最近一直提起加深了印象。”
“不是,不是我一直提起她……”
江珩越说越觉得自己不清白。
这都是什么解释?
宁荞则无奈地看着他。
怎么还说急眼了?
“好吧。”宁荞说,“这事不提了,我答应过她的。”
其实也有点好奇,但是她已经承诺过,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现在再在私底下悄悄打听,她成什么了?
“你答应的?”
江珩完全听不懂。她不仅和罗琴见过面,还聊过天。甚至答应了罗琴,一些请求。
她俩怎么会有交集?
宁荞点头,语气柔和:“不然她会难过的。”
江珩:……
媳妇护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对他的事,内心却毫无波澜!-
大院的一个风吹草动,能传遍角角落落。
下午几个婶子刚知道是苏青时弄坏了宁荞的自行车,到了晚上,整个大院的军人和家属们就全听说了。
苏青时是什么人?嫁进唐家几个月,始终不和其他家属走得近,像是完全因为看不上别人。毕竟她一副脱俗的样子,在哪里经过都目不斜视,院子里的那些八卦,她哪乐意听?
可没想到,这么清高的一个人,私底下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光彩。
新买的自行车是招谁惹谁了?往上面扎好几个洞,扎得轮胎都漏气,这心肠真坏。
也得亏是唐副营长良心上过意不去,主动出面要帮江家新媳妇修自行车,否则就是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事传得所有人都知道,大家在暗地里议论苏青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能小看大院里家属们洞悉人心的能力,一个个分析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江家新媳妇嫁得这么风光,听江老爷子和傅政委聊的,那彩礼不菲,嫁妆也丰厚,难不成苏青时是冲着这个,心里头不得劲了?
有人还特地向唐鸿锦的母亲打听情况。
唐母是个实在人,被问几句,也没好意思不说。儿子对苏青时一见钟情,他们全家都支持,在老家的那场婚礼,也办得体体面面。至于苏家狮子大开口,她倒没说,怕儿媳妇让人嚼舌根。
等到逃一般的躲回家,唐母叹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见儿媳妇幽幽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苏青时就有点怕。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更好相处,像苏青时这样心思深的,她却实在捉摸不定。但没办法,儿子就是喜欢她,一再强调,苏青时只是因童年受了太多伤害,才开始封闭自己。实际上,她心好心善,总有一天,他们全家人的温暖与包容,会治愈她内心深处的阴影。
“青时,你怎么在这里?”唐母笑着问,“饿了没有?妈给你做饭。”
苏青时大概猜到院子里那些人在说什么。
一个个人云亦云,不管什么事都能被他们说得跟真的一样。但是,原本她以为婆婆也和他们一样,回来就会质问她。但没想到,婆婆并没有。
相反,她还是很和蔼地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菜。
“我不饿。”苏青时说。
“那就回房休息吧,你今天起太早了。”唐母上前,搭了搭她的肩膀,“等醒来再出来吃饭。”
苏青时有点嫌弃地皱眉躲开。
唐母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媳妇了。第一次被躲开,兴许会失落,但现在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苏青时点点头:“我回去再睡会。”
她进屋时,唐母倒了一碗水,放到她床边。这是苏青时的老习惯了,过去老家天气特别干燥,她在屋里放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睡醒起床时能缓解不适。现在到了西城,这里气候常年湿润,可习惯已经养成。
从小到大,苏青时给自己倒水进屋的时候,父母总要笑话她穷讲究。哥哥弟弟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趁着她睡觉前,溜进来将水喝个精光,随即等着她发飙。苏青时是不能发火的,如果她冲着哥哥弟弟生气,最后挨打的还是自己。
总之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没有体会过亲情,更不知道什么是母爱。
唐母将一大碗水放在她身边:“这不是井水,是凉白开,渴了能喝的。”
“妈先去做饭,做好晚饭再喊你。”
话音落下,唐母将房门轻轻带上。
苏青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当长辈的,还这么讨好自己,至于吗?
而此时门外的唐母,坐在板凳上犯愁。她不是什么指望着儿子和儿媳妇闹得家无宁日的婆婆,还是盼着小俩口能和和美美的。可现在看来,儿媳妇根本没有融入这个家。
唐母做好了晚饭。
丰盛的三菜一汤,长辈过日子精打细算,不舍得买荤菜,可就是简简单单的素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苏青时还在睡,唐母没去敲门,还将饭菜重新装了盘,端进厨房里,一会儿等她醒来,热一热再吃。
装好盘之后,她便静心等待自己儿子回家。
但说来奇怪,唐鸿锦刚才分明已经回来了的,但后来被隔壁江营长喊出去,好长时间也不见人。
唐母起初没放在心上。虽猜到江营长是为自己媳妇自行车被扎的事找上门,但也不担心,男人们之间相处,如果明晃晃向着自家媳妇,会被笑话是个怕媳妇的,大家心照不宣,不至于将儿女情长挂在嘴边。大院里这一堆男同志里头,也就只有唐鸿锦将感情看得重一些,至于江营长,照唐母对他的印象,这人对自家弟弟妹妹都是淡淡的,更别说是刚过门才一天的媳妇了。
可越等越久,唐母有些急了,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唐母守在门边,好不容易才等到唐鸿锦神色凝重地回家。
“鸿锦,这是怎么了?”唐母问。
唐鸿锦没出声,开门进房。
“江营长给你脸色看了?”唐母又问,“不能吧……他——”
“妈!”唐鸿锦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问,“青时呢?”
“睡呢。”唐母说,“跟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平时江营长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没事。”唐鸿锦将母亲拉到一旁,继续小声道,“江营长确实有点生气,但也不至于公私不分明。”
说有点生气,唐鸿锦还是说轻了。
他没想到,江营长竟这么向着媳妇。一番话,掷地有声,意思很明白,几乎与宁荞的想法如出一辙,如果苏青时不消停,轻则联系领导,重则直接上报公安,他们家不会给情面。
在军区大院里住着,小吵小闹是不会惊动领导的,可如果事情闹大了,苏青时很有可能被取消随军资格,这是唐鸿锦无法承受的。
“这个青时……”唐母有点恼,“她好端端跑去惹江营长家新媳妇干什么?”
“妈,你别管,青时那边我去说。”唐鸿锦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封信,“我刚才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还有个原因,姐的婆家人寄信来了。”
说起唐鸿锦的姐姐,也就等于提起母子俩的伤心事。
就在不久前,传来噩耗,唐鸿锦的姐姐与姐夫在进山采摘药材时不慎失足跌落山崖,到现在都没有音信。这么高的山,跌落下去,大家都接受了他们已经离世的事实。他们留下一对儿女,起初在孩子大伯家养着,后辗转又到了二伯、三姑家。
“信是孩子三姑寄来的。她写着,多了两个孩子,不是多了两张嘴这么简单,吃喝用度都要钱。”
唐母把脸一沉:“我们寄过去的钱已经不少了。”
“孩子们的三姑父希望我们加点钱,一个月给个十几块钱。”唐鸿锦说,“如果钱给够了,以后两个孩子就在他们家住下来。”
这事刚才唐鸿锦想了许久。
现在不管是什么家庭,养两个孩子都不需要十几块钱,每个月寄这么多回老家,相当于拿出他的大部分津贴。
另一方面,两个孩子毕竟是他的外甥女,从小喊他舅舅的,看着他们受寄人篱下的委屈,唐鸿锦心里头难受。
“妈,我想接他们来军区。”唐鸿锦说。
也是在闺女去世之后,她的婆家人才露出真面目。接外孙和外孙女来军区,唐母当然是求之不得,可现在儿子不是一个人了,要多养俩孩子,首先得问过苏青时。
“你媳妇能同意?”唐母问。
“我和她说说。”唐鸿锦又低声道,“妈,江营长找过我的事,你别告诉青时。”
唐母不置可否,转身去厨房盛饭。
虽没有亲耳听见江营长对儿子说些什么,但光看他这难受的劲儿,也能猜到江营长肯定不客气。
唐鸿锦在部队里兢兢业业,冲锋陷阵都不带含糊的,一直很得领导赏识,哪里挨过批评?
还有小外孙和小外孙女,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到军区。
唐母叹了叹气。
这一天天的……-
宁荞已经在海岛住了两天。
习惯了吵吵闹闹的弟弟妹妹们,也习惯了分别。
一开始送走宁致平和宁阳,紧接着,又送走江老爷子,就只剩下她和江珩、弟弟妹妹们留在海岛。
他们自己的小家庭。
“不知道爸爸和哥哥到家没有。”宁荞坐在饭桌前,随口道。
“肯定到了。”江奇掰着手指算了算,“坐船俩小时,火车四十八小时,估计刚到家不久。”
江源摇摇头:“都十几岁了,两天两夜还得掰着手指头算呢。”
江奇瞪二哥一眼,将他碗里的菜夹走:“都是我做的,你别吃!”
“对了,大哥,我今天和小嫂子一起把信寄出去啦!”江果果说。
宁荞给母亲写的信,是在今天早上寄出去的。但从西城到安城,路途遥远,听邮递员同志说,还时常有寄丢的风险。
她便只好盼着,自己的信能安安稳稳地到家。
“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寄信过来。”宁荞又说道。
“肯定有啊!”江果果使劲点头,“明天我再找邮递员叔叔问一问。”
“有些信还在邮政局,没时间整理,他们不会说的。”
“那我给邮递员一颗大白兔奶糖,他就说了。”
宁荞:……
一堆捧哏的。
但不得不说,和他们聊天,让她的心情有点愉悦。
江珩睨江奇一眼:“什么风气?”
江奇立马闭上嘴。
该说不该说的,居然全说了。
“小嫂子,你想家里人吗?”江果果突然问。
想念是必然的。
在海岛过的第一夜,连梦里都是和家人生活的一幕幕。但如今两天过去,身份上的转变并不大,落差也不强烈,因此想念娘家人时还没到落泪的程度。
宁荞“嗯”一声:“太远了,连寄信都要好几天才能到。不知道我嫂子现在什么情况,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江珩点头。
弟弟妹妹们同情地望过去。
可怜的大哥,这难以加入他们话题,却又使劲想办法加入的样子……
“那天我看文敏姨在给她小孙子织毛衣,等冬天的时候正好能穿。”宁荞说,“我也想学着给哥哥嫂子家的小娃娃织,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肯定是男孩。”
“我也觉得是男孩!”
“说不定是女孩子呢!”
宁荞失笑。
不管什么话题,都有他们的份,三个小的抢着发表意见,饭桌上热热闹闹的。
“是男孩。”江珩说。
宁荞抬眉。
大家都在猜,就江同志猜得最一本正经。
就像是,他真知道似的!
“男孩三票,女孩一票。”江奇乐了,“江果果,你输了!”
江果果叉腰:“输不输还不一定呢,小孩子又还没出生!”
三个孩子眼看着就要杠起来。
宁荞往左望,又往右望,想着是不是得劝架?
而江珩,一副了然的神色。
其他是不一定,但宁阳和焦春雨的孩子是男孩,这一点,他能确定。
因为上一世,怀孕七个月的焦春雨出意外之后,医院给出了最终的证明。各个器官都已经发育好的胎儿,就这样死在腹中,甚至没有发出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再次想起上辈子的事,仍是令江珩心惊。
这辈子,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他会查出真相,保护好宁荞,也不让所有她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她会安然度过十八岁,迎来往后的一年又一年。
而焦春雨和宁阳,也会顺利地迎来他们的小孩。
一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
是他和宁荞的小侄子,他们将一起回安城探望-
几天时间,宁荞已经蹬熟了自行车踏板。
晚饭后,她想试着去大院人少的地方骑一骑。
月光澄澈明亮。
江珩从书房出来,陪在她身旁。
“小嫂子,我陪你去吧!”江源说。
江奇也跟上:“我也会骑,我帮小嫂子扶着车。”
江珩一抬眼,就看见这俩煞风景的。
“作业写完了?”
“大哥,写完了!”
“碗洗好了?”
“大哥,洗好了!”
江珩:……
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
“回房复习课本上的内容。”江珩说。
江源和江奇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新流程?!
三个大孩子里,只有江果果最识相。
她揪了揪二哥和三哥的衣角:“我们去玩儿吧。”
江源和江奇还踌躇着。
但被江果果拽走。
“干什么拉我!”
“我还想教小嫂子骑车的呢!”
江果果说:“再不走,连去大院玩儿都没机会了!”
“为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
江果果露出神秘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大概就是小女孩的直觉吧。
等到他们仨都去了大院,宁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珩是故意将他们支走的。
她抬起眸,不解地望着他。
江珩帮她扶着车,温声道:“要上来吗?”
宁荞犹豫一下,上了车。
她双脚踩着车蹬,原本要像平时那样落下来,可自行车却被他扶得很稳。
车头把手上,是他结实有力、线条漂亮的小臂。
他声音低沉:“脚可以离地,放心,不会摔跤的。”
宁荞蹬了蹬。
身体已经可以保持短暂路途的平衡,她的眼底染了惊喜笑意,但还没高兴多久,忽地车头晃个不停,她轻叫一声。
她以为要跌倒了。
可最终却没有。
江珩一直在她身旁:“没事,不怕。”
月光下,他的眉眼轮廓很深。
眸光却全然不似原剧情中冷漠,是温柔的。
大院里,不少人在晚饭后出来散步。
乍一眼看见角落里两道身影,大家还以为看错了。
等定睛一看,确实是江营长和他的新媳妇。
江营长帮媳妇扶着车,教她骑。过了很长时间,小媳妇掌握要领,却还没有完全学会,但他没有不耐烦,只是带着笑,温声鼓励。
“江营长平时对弟弟妹妹都没这么好脾气!”
“弟弟妹妹这么皮实,和娇娇软软的小媳妇能一样吗?”
“也是,有时候我还真觉得,江营长家那三个熊孩子,不打真不行。”
弟弟妹妹们在大院里撒了欢地跑,忽然感觉耳朵痒痒的。
他们停下脚步,左看看又看看。
小嫂子似乎快学会骑车,双眸晶晶亮,一点都不知倦。
不远处,自家隔壁的苏青时出来了。
江奇半蹲着,背起江果果。
“冲!”江果果一声令下。
江奇用尽全力,一股脑向前冲过去。
“砰”一声,他一不小心撞到苏青时。
苏青时花容失色。
下一秒,江奇一脚踩到她脚上。
他本来就已经不小了,个子窜得高,再加上还背着妹妹,一脚踩下去,疼得苏青时不轻。
苏青时惊呼一声,立马蹲下来,揉着自己的脚。
江源跑上前:“小奇、果果!你们俩怎么不看人!”
江奇和江果果挠挠头。
江源拉着他们就走:“真是的。”
等到他们走远了,苏青时将自己的脚从鞋子里面抽出来。
现在还只是一片红,但估计等会儿就要青了。她皱着眉,却也不好和小孩们计较,在大院里揪着孩子泼妇般地骂人,是她最瞧不起的行径。
苏青时只能认了这哑巴亏,回家擦药去。
兄弟妹三人大摇大摆地走着,满心舒爽。
“她会疼吗?”
“应该疼吧,刚才我看她脸色都变了。”
“那就好,我还怕她不疼呢!”
“可是我们答应大哥这辈子要乖乖的,刚才这样,会不会不听话?”
“谁让她欺负我们小嫂子!”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想想还觉得不够。
只是可惜唐家没有自行车,否则用钉子扎回去,才叫以牙还牙。
他们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治一治苏青时。
突然经过白主任家门口。
白主任正和蒋蓓蓉说着话。
“这个工作还是不错的,多少人都挤破头了。”
“刚拿过来,告示还没贴咱们家属院呢。多少军属都想着出去上班,这回是个好机会。”
“到时候我看看,有多少同志想报名的。”
江果果眨了眨眼。
工作、上班、报名……
上辈子,小嫂子每天在家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和大哥回家。
可可怜怜的。
“白姨!”江果果大声道,“给我小嫂子报个名!”
白主任:……
啥工作都不知道,直接给小嫂子报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起一任、云游啊游啊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瑞雪兆丰年 20瓶;lilianwong 10瓶;噗噗金珼珼 5瓶;辞星寻月、洋洋 2瓶;靜靜看書、忍冬、彩虹棉花糖、犹瀅、杜秀秀秀K、冲鸭小墩墩、甜甜甜、麦芽糖 1瓶;
第22章 第22章
◎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身边的男人高高大大, 阴影笼罩下来,挡住皎洁月光。
宁荞不再惧怕骑车,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 因大人在场, 跌跌撞撞地迈开脚步。
她轻轻蹬着脚踏板,江珩给足了耐心,只是很偶尔会松开手。
自行车从摇摇晃晃,到逐渐能保持平衡。
宁荞练得专注, 时不时看看江珩。
他已经换了位置,走到自行车侧后方, 稳稳扶住后座。
“我还在。”
宁荞放心了, 不再有顾忌,艰难前行。
慢慢地, 她可以蹬着脚踏板,骑出一小段距离,而后回头确认。
江珩抬起眼,低笑看她孩子气的小表情。
宁荞骑的路,越来越长。
晚风吹拂,她脚踩踏板的力度变轻,自然而然地控制好方向和平衡。
毕竟有他在后面扶着, 就算有突发状况,也是不怕的。
耳畔传来大院里军属们的谈笑声,说的都是生活中最稀松平常的话题。
宁荞慢悠悠地听着, 不自觉, 竟骑出了老远。
等到在一棵大榕树前刹住车时, 她笑着回头, 想对江珩说自己似乎已经掌握了。
可这时, 她发现他站得很远。
即便站得远,但他仍旧望着她。
看着她由怔愣、迟疑,到惊喜地露出笑颜。
“我学会了!”
江珩的唇角也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这一世,她再次来到海岛,变得不一样。她不常笑,就算真被几个孩子逗乐,也只是微微勾唇而已。
而现在,她终于笑得开怀,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江珩仍旧能看见她晶亮的眸子,与此时天边的星辰同样闪烁耀眼。
嫂子们友善地看着小姑娘,见她乐得很,便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骑自行车这回事,只要学会了,就丢不下了。”
“哪有人学骑车不摔的啊,还得是江营长有心。”
“江营长不舍得媳妇跌跤,小宁同志细皮嫩肉的,要是摔破了,准留疤。”
“小宁同志骑得不错,才多长时间,就能蹬这么长的路了。”
宁荞知道江珩不是心疼自己。
父母和兄长将自己托付给他,他是有责任感而已,就像原剧情中,当他不出任务时,也能将弟弟妹妹们管教得很严,在这个大哥面前,三个大孩子可消停了,从来不敢造次。
但这些都是早就已经想明白的事儿了,不会因此而伤心。
此时此刻,宁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这辆崭新漂亮的自行车上。
她的动作愈发熟练,轻盈地给自行车调头,重新骑回去。
小姑娘享受着身旁人的夸奖,劲头很足,“噔噔噔噔”重新骑回去。
自行车车头正正好停在江珩面前。
她期待地望着他。
“怎么样?”宁荞神色骄傲。
江珩一瞬间犯迷糊:“什么怎么样?”
“骑得怎么样呀!”宁荞认真道。
江珩失笑。
他媳妇是被夸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她父母和哥哥将全部宠爱给了她,在爱里长大的小姑娘,没有养成任何骄纵的性子,但热衷于被鼓励。
而他则相反,老爷子再疼他们都好,语气却始终硬邦邦的,后来他进了部队,一群男人也都是互相调侃,说不来好听的话。再到将弟弟妹妹们接回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有批评,就已经是最好的夸赞。
上辈子,他没有对媳妇说过温柔软和的话。她初次下厨时,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他觉得很香,但最终也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完,连最后一滴汤汁都不剩。全程,她双手托着腮,在他身边等着,最后只是皱皱鼻子,让他自己去洗碗。
回忆起过去,江珩眼底的笑意更深。
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
他有很多的不足,生硬的脾气,总以为她什么都懂。
时间长了,她将委屈往肚子里咽,总以为他不会为她出头。
宁荞兴冲冲地等了一会儿。
等到发现人家半晌没开口,她才意识到,这没什么好问的。
学会骑自行车,已经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事,她收回视线,低头重新调整车头角度。
准备再兜一大圈!
小姑娘的双脚踩在踏板上,用力一蹬,又要出发。
“骑得很好。”
宁荞怔了怔,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他笑着:“一下子就学会了,明天可以骑着车出去玩。”
宁荞回过神。
大概是这眼神太抓人,她莫名退缩了一下,转身骑得飞快。
江珩迈开长腿,跟在她身旁:“小心点。”
充满着烟火气的军区大院,星星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夜空。
他们在大院里一圈一圈兜着,等她回过头,江珩就会开启“夸夸”模式。
宁荞终于适应,没有被夸得不好意思。
反倒开始跃跃欲试。
她应该是真的很有骑车天赋吧!-
大院里的婶子们来自各个地方,南腔北调的,说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之前几个月,大家都将关注点放在唐副营长和苏青时身上。
他们夫妻俩格外与众不同,唐副营长每天变着法子逗媳妇,大部分时候都没能成功,但偶尔也可以博得美人一笑。苏青时笑的时候,就像一张光洁的画布上终于染了颜色,家属们闲着无聊,就开始盼着,这一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上其乐融融的小日子。
等着等着,又开始没了盼头,直到现在,江营长和他的新媳妇给大院添加了一些生气。
大院里多了一对小夫妻,起初大家都不看好。
可现在,江营长和他家新媳妇有说有笑的,小俩口相处时,谁看了都要夸一句般配。
至于感情好不好——
江营长能陪着媳妇学骑车,一学就是好几个小时,感情能差吗?
要知道介个月前他三个弟弟妹妹刚来的时候,二弟骑着家里的自行车,摔了个狗吃屎,他都只是平静地让二弟自己起来。可现在,他担心媳妇摔跤,一刻都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最近军区没有活动,连部队大操场上的露天电影都很久没放了,乏味得很。
现在大家盯着江营长和他媳妇看,一个个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杨团长的闺女杨巧巧说道:“妈,好看的男同志和女同志在一起,就像电影里一样好看!”
杨巧巧的妈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
边上刘丽薇抬了抬眼皮子:“巧巧怎么还在大院玩?不回去写作业了?”
“我写完了。”杨巧巧说。
“你写完作业了?”刘丽薇惊讶道,“我们家慧月怎么到这会儿还在书房忙呢?”
“丽薇姨,老师夸慧月的作文写得好,让她再写一篇,明天上讲台朗读。”
刘丽薇笑出声:“居然是这样?这孩子回来都没说呢。”
边上的家属们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显摆,但也不好拆穿,干笑了两声。
刘丽薇看着宁荞时不时经过时脸上挂着的笑容,心里就来气。
自己过去在老家,是优秀的教师,脑子转得快,嘴皮子也利索,却没想到,因为太轻敌,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不带脏字地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宁荞怎么这么招人喜欢,才来大院几天,大家都在说她的好话。
但刘丽薇觉得,这些人完全就是站错队了。
她打听过,这辆自行车,是宁荞的父亲用江老爷子给的情面从程旅长那里讨过来的。
程旅长的媳妇董晶梅回乡探亲去了,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董晶梅是个厉害的,当年还没随军时,在村里当妇女主任,里里外外一把抓,谁的小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如今程旅长在部队里吃得开,她自己安心在家带孩子,将几个孩子培养得顶呱呱的优秀,就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刚升上高中,在家闹着要退学。
程家老太太有一句名言——
天下父母疼小儿,疼儿不让儿知道。
那是因为程旅长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长辈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什么担子都让他扛。
董晶梅心疼丈夫,对小儿子更是百般疼爱,等探亲时还要说一嘴老太太的名言,给她心里添堵。
小儿子一闹,她立马拍板同意给他买一辆自行车,这传回去,老太太要气得昏头。
自行车不好买,有了票还不一定管用,到处都缺货呢。这回好不容易等到车子往海岛运,居然被抢了先,等董晶梅回来,也得气昏头。
“晶梅姐应该快回来了吧?”刘丽薇问。
“说是初三回来。”杨团长媳妇说,“就这两天的事。”
刘丽薇闻言就乐了。
现在就等着董晶梅回来,给宁荞点颜色看看-
即便很依依不舍,但宁荞确实不能累着,被江珩提醒了两次之后,终于骑车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
难得现在可以和她待在一起,难得今晚的气氛出奇和谐。
江珩记得宁阳的叮嘱,过去宁荞在娘家每晚都要喝一杯牛奶。他从五斗柜上拿了奶粉,又找出一个搪瓷杯,用勺子将奶粉盛进杯子里。
热水冲进杯里,轻轻搅拌,奶香浓郁。
“等会再喝。”江珩说。
“给我的?”宁荞懵懵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还有点烫。”
江珩随手拿了桌上江果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蒲扇,对着杯口轻轻地扇风。
他神色专注,低垂着眼帘,睫毛很长,收敛了平日里的凌厉。
腾腾热气被吹散了些。
在宁荞的印象中,江珩全然不懂体贴。
可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开始怀疑,也许那是为了衬托原男主的温柔细腻,才故意略去对照组一家相处的细节。毕竟,原剧情也试过特意深入描写三个孩子有多顽劣,却将他们心底的委屈和遭受过的苦难一笔带过。
宁荞走近了些,坐在他旁边:“我来吧。”
江珩回头。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清冽的呼吸。
宁荞立马与他保持距离,小手勾着搪瓷杯的把手,轻轻拉了过来。
现在不早了,三个小孩还没有回来。
看江珩的神色,这大概是常态。
“要不要我去催一下吧?”宁荞问。
“让他们再玩会儿。”
江珩享受这片刻的宁静,难得破例。
话题一转,趁着这当下,宁荞随口问起最不危险的话题。
有关于他弟弟妹妹的事。
照她这些天看来,两个弟弟很怕江珩,江果果要好一些,毕竟年纪最小,但在玩得最尽兴时见到大哥,也是一副恨不得躲起来的小怂样。
“刚到海岛的时候,江源不太说话。他比江奇大一岁,进的不是同一个班级。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和同学正常交流。”江珩说。
其实上辈子,江源来海岛之初,也不爱说话。
与江珩不同,母亲离开时,江源刚到知事记事的年纪,他的性格本来就比江奇要细腻敏感一些,最开始那些个日日夜夜,每晚都捧着母亲的照片看,哭到睡着。后来爷爷将那些照片收起来,不让他看,而江源也慢慢地,很少说话。
长大一些,江源从不会主动提起母亲,当发觉江果果仍对妈妈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时,他会无情地说出真相,一遍又一遍。兄妹俩为此经常吵架,可在这件事上,江珩同样被伤害过,没有任何发言权。
上一世,是宁荞的出现,使得江源改变。
从一开始故意与小嫂子作对,到终于感受到温暖,放下警惕,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
也是这个原因,江源打心眼里感激小嫂子。
小嫂子在上辈子将他拉出泥沼,而她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江奇呢?”宁荞问。
“他一进学校就和同学玩到一块去了,上课期间偷溜出去掏鸟蛋。当时老师没注意,后来同学摔到地上,被送到医院,校长也来了。被发现时,那孩子怕父母批评,说是江奇故意推他下去的。”
宁荞一脸震惊:“什么人啊!你该不会信了吧?”
“没有。”江珩说,“我知道江奇不会的。”
家里这三个小霸王,熊是熊了些,但调皮捣蛋也有个度,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当时对方家长气得讨说法,江珩要求与那个孩子当面对质,那小孩说的话漏洞百出,最后以对方家长登门道歉告终。
宁荞为江奇捏了把汗,想一想,其实江珩也很难。
在这样的年纪,突然成为三个小孩的大家长,很多方面难以面面俱到。
“幸好他们还有你。”她说。
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其实不需要邀功。但到这时,江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弟弟妹妹给他在宁荞面前加分不少。
他的话多了些,讲的都是这几个月三个孩子们在家发生的事,顺带稍稍“加工”。
一时之间,江珩在宁荞心底的高度“唰”一下拔高了。
不轻松、不容易,但是个能为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的好大哥!
宁荞听得一脸感慨。
却不想,叽叽喳喳的对话声打断他们的话。
“她好像让家里人去借膏药了,肯定被踩疼了……”
“我猜踩肿了!活该活该。”
“希望她借不到膏药,肿到明天早上,疼得哇哇叫!”
“嘘,家里灯都亮了,不会是大哥回来了吧?我看看——”
“快点快点,偷偷溜进去!”
“要不然就要被大哥揍了!”
宁荞幽幽望向江珩。
他本人塑造的慈爱大哥形象,在顷刻间被弟弟妹妹拆台。
江果果个子最小,先偷偷将门打开,从缝里钻进来。
一进门,看见微微石化的大哥,她也石化了。
随即江奇眼疾手快,跑到高低柜前边,抽走鸡毛掸子,藏到自己身后。
江源严肃道:“大哥,我们这就去睡!”
江果果小小声:“你回来怎么不喊我们呀……”
嘀嘀咕咕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又很快地消失。
宁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珩:?
慈爱归慈爱,他也不是吹嘘平时从不拿着鸡毛掸子吓唬人。
“咳——”江珩说,“休息吧。”
宁荞用力点点头,跟着弟弟妹妹们溜走。
江珩陷入沉思。
她误会了什么?
就因为江源和江奇夸张的表现……
“等一下。”江珩叫她。
宁荞默默回头,眨了眨眼。
“我不打人的。”江珩一本正经。
宁荞点头如捣蒜:“知道。”
“你问他们。”江珩温和的声音重新变得严厉,“江源、江奇、江果果,站住。”
三小只顿住脚步,回头。
他们眼巴巴看看彼此,诚恳地开口:“问什么?”
宁荞忍不住笑出声:“知道知道,不打人。”
三小只完全不知道自己坑了大哥,跟着小嫂子一起点点头:“不打人!”
江珩闷闷的。
是事实,最后却像他们哄着他似的-
宁致平和宁阳父子俩费了老大劲儿才到家。从安城出发之前,父子俩还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每隔一个月就要去海岛探望宁荞,现在想来,估计还是很困难的。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宁阳没有耽搁,赶紧带媳妇跑医院检查去。
其实常芳泽和焦春雨自己的爸妈也能陪她去,但被拒绝了,一是头两天她确实吐得下不了地,二是如果真查出来怀孕,这么甜蜜的时刻,焦春雨还是希望第一个与她一同分享好消息的是自己爱人。
常芳泽能理解,毕竟她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自己终将变老,孩子们也会长大,他们夫妻之间恩爱和睦比什么都强。
在等待儿子回来时,她没什么能做的,只能照顾好儿媳妇。院子里的大姐们都有经验,看焦春雨吐成这副样子,猜她肯定是有了。她们上门来探望,让焦春雨多少吃点,真饿坏了肚子里的胎儿怎么办?常芳泽不是特别冲的性子,但会温声细语地请她们离开,别打扰儿媳妇休息。等到她们一走,再告诉焦春雨,能吃就吃点,真吃不下,就好好歇着,养好她自己的身子比什么都强。
对于焦春雨来说,婆婆给的温暖,到底化解开丈夫不在身边的落寞。而常芳泽的心里也舒坦了一些,原本以为闺女出嫁,她得哭一段时间,现在能照顾儿媳妇,倒是找到了些寄托。
这会儿宁阳带着焦春雨看医生去了。
常芳泽得了空,在家里打扫卫生。拿鸡毛掸子掸走全家福上的灰时,她看着上边的闺女,又是一阵思念。
也不知道宁荞现在怎么样了。
“有信!”
“宁致平家来信了!”
常芳泽心中一喜,连忙跑出门。
邮递员往门口丢了信,见她出来,便喊道:“两封。”
常芳泽赶紧道谢,拆开信。
第一封信,里面就只夹着一张照片。
是江珩的照片,那会儿原本是江老爷子托江珩的战友给找出来往安城寄的,耽搁了这么多天才到。
相片中的他,与儿时照片中的五官轮廓没什么区别,但褪去稚嫩,眼神变得坚毅。
边上大院的几个大姐经过,看了看。
尤其是冯静云,阴阳怪气地说让赵红英赶紧来瞧瞧,把这位军官的照片往宁荞留在家里的照片边上一摆,才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常芳泽笑道:“都是老黄历了,还提呢。”
“可不是还提吗?” 冯静云说,“赵红英那天自己没见到人,还不服气。”
“对了,我听说现在林厂长家也忙着给他们儿子相亲。”
“广民的眼光高着呢,普普通通的,他根本就看不上。但是不普通的,人家也看不上他呀……”
大院里这些家属,也就是在私底下说说这些话,真到了林厂长和厂长夫人面前,照样得给面子。但没办法,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宁主任这么有底气的,宁主任自己有技术,根本不怕林厂长给穿小鞋,就算得罪了林家,在厂里仍旧不受影响。
几个人凑在常芳泽跟前,和她一起看了看她女婿的照片。
看完之后,又急着让拆另一封信。
“那封得再等等,估计是我闺女寄来的,等她爸和她哥嫂回来再看。”常芳泽说。
“你这关子卖的,我都要急了。”
“毕竟一个人远嫁,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受委屈。”
“听说军官家属也都不是好伺候的,眼高于顶,说不定比林厂长他媳妇还要——”
“别说了,好端端怎么还吓唬芳泽呢!”
常芳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被大家这么一说,她也开始担心了。
也不知道宁荞在军区,有没有被人欺负。
但闺女单纯归单纯,也不是傻乎乎忍气吞声的性格,应该不至于才对……
常芳泽将信摆在桌上,自己则回厨房做饭。
太阳快下山时,她做了一桌子菜,恰好宁阳和焦春雨也回来了。
“怎么样?”常芳泽问,“医生怎么说?”
焦春雨与宁阳不出声,唇角含着笑意对视。
片刻之后,宁阳下巴一抬,指向媳妇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医院证明。
“本来要等明天早上才出结果,幸好春雨的婶婶是医院护士,提前把结果拿出来了。”他说。
“真有了?”常芳泽一脸欣喜,忙让焦春雨坐下,说道,“妈说话太大声了,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吧?”
焦春雨笑道:“妈,怀个孕而已,哪有这么金贵。医生说目前检查结果都很好,孩子大概是来年夏天的时候出生。”
“谁说不金贵了?这还是头一胎呢,咱们大家都没什么经验,得小心一点。”
宁阳抬眉:“妈,您也没经验?”
常芳泽瞪他:“几十年前的事,哪还记得这么清楚!”
宁致平和常芳泽马上就要当爷爷奶奶了,这个好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职工大院。
等到傍晚宁致平回来,大家又开始等,等他们什么时候看宁荞的来信。
房门还敞着,有人凑进来问一问:“你们家荞荞怎么说的?”
宁阳:……
可急坏了这些人。
桌上摆着医院证明和海岛寄来的信件,宁致平沉浸在喜悦中。
自从解决了下乡的问题之后,他们家就过得越来越顺当。
“我来看看。”宁阳拆了信。
宁致平和常芳泽都凑过来看,焦春雨慢吞吞喝着排骨汤,等待丈夫念。
“快念。”焦春雨说。
宁致平和常芳泽面面相觑。
信是海岛寄来的,但不是宁荞的信。也对,连宁阳和宁致平都才到家没多久,宁荞的信怎么就寄到了?其实这封信和前一封一样,是江珩战友寄的,里面是江珩弟弟妹妹们的照片,附带一张信纸,说是照老爷子的嘱托,给安排的特殊惊喜,顺便在上面写了几个孩子的生活、学习等情况。
常芳泽“嘶”一声。
惊是惊了,倒不觉得喜。
照片上仨小孩,怎么看着都是气势汹汹的?
宁致平和宁阳见过仨孩子,倒没有常芳泽的担忧。
门口还有人等着听信的内容呢,宁阳原本还想说实话,抬眼看,大树后边站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眯起眼睛,自己小妹都嫁人了,林广民还没死心呢!
估计是想听听小妹过得好不好,过得好,他酸,过得不好,他就放心了。
宁阳清了清嗓子。
“爸妈、哥哥嫂子,我在这边都挺好。江珩很疼我,每天炖椰子鸡汤给我补身子。”
“弟弟妹妹虽然精力充沛,但是很听话,不会闹,我抽空就辅导他们写作业。”
“大院里的骆姐和蒋姐带着我认识其他军属,虽然还没有打成一片,但是大家都很和气。”
宁阳念到这里,说道:“其他不念了,我们一家子留着自己看。”
宁致平:……
编,是真能编。
常芳泽看丈夫和儿子这轻松的神情,也不这么愁了。
他俩见过江珩的弟弟妹妹们,应该问题不大。
远远地,林广民伸长脖子听。
大院里婶子们深信不疑。
“谁说海岛偏远,加急信件这么一溜烟工夫就到了。”
“这丫头就是个有福气的,娘家宠着,出嫁还是被宠着。”
林广民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同样没有半点怀疑。
心又碎了一地-
宁荞学会骑车之后,上哪儿都很方便。
连着骑了两三天,不自夸地说,她就是双手离了车把手,都还是能人车一体。
清晨醒来,吃完早饭,宁荞又拿着自己的自行车钥匙出门。
海岛没有崎岖的山路,就算骑得远一些,也不碍事。江珩叮嘱宁荞注意安全,三个弟弟妹妹们,则不错眼地盯着小嫂子瞧。
“小嫂子,能不能载我去学校?”江果果小声道。
宁荞没想到这一点,刚要干脆答应,江珩已经抢先回答。
“大哥送你去。”他说,“小嫂子载不动你。”
“我很轻的!能载得动!”
“大哥送你去,不好吗?”江珩问。
江果果:!
当然不好啊!
这会儿还早,江珩从自行车棚推出自己的车,要送老四去军区小学。
江果果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说出去的话,怎么不能收回呢?
江源和江奇引以为戒。
下回他们说话也得注意着点,一大早自己上学,路上还有新鲜的小花小草可以看看,跟着大哥一起,那估计就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了。
老二和老三同情地望着被大哥带走的江果果。
小女孩愁眉苦脸的表情又逗笑了大院里的人。
“哥哥嫂子都有自行车,乐意坐哪辆,就坐哪辆,江营长这妹妹还不高兴了。”
“我们当年连饭都吃不饱,能念书就不错了,哪里还指望有人送!”
“看她这小脸,都要拉成长方形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家有两辆车,顿顿都有肉,就是我们那儿双职工家庭的小俩口,也没有日子过得这么好的!”
“小俩口刚结婚,还年轻呢,不懂事。”
等到他们都出了大院,宁荞自己也蹬上车遛弯儿去。
几天时间,海岛大部分的地方她都转了个遍。
这里有很多的工厂,还有几所学校,每天清晨和傍晚,路上的人最多。
宁荞去买了点菜。
目前她还只会下饺子,但能学会做一些简单的菜色,也算给江奇分担一些压力。
将菜送回家之后,宁荞收到一封加急电报。
来到海岛,这还是她第一次收电报。
电报一个字三分钱,加急还要另外收费。
见是安城打来的电报,宁荞心底一惊,还以为家里出事了。接过一看,竟是确认嫂子已经怀孕的好消息!
虽有了心理准备,可宁荞还是喜出望外。
向大院里有经验的秀兰姐问了问怀孕要注意的事项之后,立即回屋给嫂子写信。
秀兰姐望着她轻快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对身旁人说:“她娘家嫂子和妈妈肯定是知道的呀。”
宁荞一边写信,一边想着未来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可以用上自己买的小玩具。
考虑到这份上了,才突然发现,前几天大哥走的时候太着急,忘记带走拨浪鼓。
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这个不靠谱的大哥!
宁荞将信封好,往上面贴了邮票。
准备出门寄信时,还往兜里揣了个拨浪鼓。
去邮政局时顺便问一问,这拨浪鼓能不能一起寄了。
骑着自行车,去哪儿都很方便。
秀兰姐看着小姑娘风风火火地回来,又风风火火地出门。
上回还听江老爷子说她身子弱呢,请大家帮忙照顾着点,这看着不挺好的吗?
宁荞这一趟趟来来回回,忙得要命。
说来也奇怪,在安城时成天躺着休息,动不动就气短,如今来到海岛,精力倒好了些。
也不知道是海岛的气候和椰子鸡汤养人,还是人不能太闲,一闲就一身的毛病。
她左边兜里搁着信,右边兜里揣着拨浪鼓,往邮政局骑。
半路看见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连忙靠边。
公交车停靠在不远处,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妇女。
女同志梳着利索的马尾辫,肩上扛着大包小包的,手中还提着一篓鸡蛋。
刚下车,女同志差点被自己绊倒,好不容易站稳,牢牢抱紧鸡蛋:“哎哟——”
宁荞眼睁睁看着她篓子里的鸡蛋使劲晃了晃,为她捏把汗。
等公交车开走,她刚要继续赶路,忽地对方喊了一声:“同志,你能不能帮我提一提?”
对方指了指她的车后座:“我这回大院还有一段路呢,包袱多,太累人了。”
“您是住军区大院的吗?”宁荞想了想,点头道,“您放上来吧。”
对方一看就是个爽利的大姐,满口道谢,上前将自己带的几个背囊往车后座放。怕放不稳,她还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麻绳,“嘿嘿”一笑:“瞧我都准备好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个骑自行车的。这运气,真好。”
宁荞指着车前面的斜杠:“这儿还有位置呢。”
“你载我过去?”大姐乐道,“别别别,我沉着呢。”
“不是,我载不动人。”宁荞腼腆地笑了,“我是说您肩上那个袋子,也能往上放。”
大姐“噗嗤”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你知道家属院怎么走吧?”
“知道,我也住那儿。”
这回轮到对方怔愣了。
小姑娘也是住军区大院的?平时怎么没见过呢。
宁荞想尽快把信寄出去,没有和她多说,骑着车将她的行李往家属院送。
行李倒是不重,就是一些衣服而已,她帮忙运到大院门口,往门卫亭一放,转身骑回来的时候,大姐提着鸡蛋,走得悠哉悠哉的。
大姐真诚道了谢:“同志,要不来我家坐坐?”
宁荞摆摆手:“我还有急事。”
大姐瞅瞅她口袋里的拨浪鼓,打趣道:“这么大了,还玩拨浪鼓呢?”
“这是给我嫂子买的,我嫂子怀孕了。”宁荞笑道,“大姐,您没事我就先走啦。”
董晶梅看着宁荞急匆匆离开的身影,一脸的笑意。
当妈的,看见和自己孩子们年龄相仿的懂事孩子,心里头就冒出按捺不住的喜欢。
本来她还在想,这小姑娘是哪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现在看她那拨浪鼓,立马就明白了。
估计是大院里谁家媳妇快生了,接小姑子过来帮忙照顾的!
小姑娘是真乖巧,自己都有急事,却还是不忍心拒绝她,帮了她一个大忙。
董晶梅笑吟吟地回大院。
一到门卫亭,老门卫才知道行李是她的,刚要帮忙提,凑巧看见刘丽薇也出来了。
“晶梅姐回来了啊!”刘丽薇上前,帮忙抱走一筐鸡蛋,“我来我来。”
刘丽薇平时对谁都是拿出当老师的架势,偏在董晶梅面前,老实得跟鹌鹑似的,从不敢指指点点。
既是因为这位曾经的妇女
主任做人有一套,火眼金睛的,什么都瞒不住她,整个大院都服她,也是因为她是程旅长媳妇,大家都得给面子。
刘丽薇热情地帮忙提行李,一路给董晶梅往家里送。
走着走着,有些话又实在忍不住。
“晶梅姐,你们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
“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等你回去问问你小儿子就知道了。”
董晶梅:“哦。”
刘丽薇满腔的话,被堵到嗓子眼。
不问了?-
练兵场里,一个勤务兵跑来,请江营长去后勤办公室一趟。
江珩费解。
后勤办事处白主任家离他家不远,一会儿回大院就能见着,怎么就这么急?
他敲了敲门。
“进来。”
白主任一见到他,立即开门见山:“昨天忙得昏了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今天报名表要往上递,你家要是有需要,我先把报名表给你,到时候你们夫妻俩自己润色一下,成算也大点。”
“妇女同志同样能顶起一片天,这工作不错的,多少人都抢着报名的。但我还是觉得,工作内容可能不太适合你们家宁同志。”
“你们小俩口最好还是再商量一下,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白主任一番话说完,见江珩完全状况外,傻了一下:“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
“招工呢,你们家果果给宁同志报了名,我说不合适,她那会儿急着去玩,也没搭理我。”
江珩不知道什么招工的事情。
甚至,他怀疑宁荞也不知道。
“现在岛上吃商品粮的单位很少,没有这么多岗位,就算是原本在老家有工作的,随军之后照样要在家里洗衣做饭。”
“咱们守备区不是在办家属工厂吗?这次先混个眼熟,等工厂有空位了,后勤部门安排的协理员也能给安排个清闲的工种。”
“这工作好归好,工资不低,肯定是比在农村下地干农活、挣工分来得轻松的。”
“但我觉得吧,这活儿还是适合一些以前在老家干惯了农活的女同志,力气更大,也比较能吃苦。”
江珩问:“白主任,果果给她小嫂子报名参加什么工作?”
“部队既要投入国防施工任务,又得抓战备训练,人手不够用。现在就缺海边运输艇上扛水泥、卸沙子的。”白主任迟疑道,“宁同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能行吗?”
江珩:……
送她小嫂子去扛水泥、卸沙子,江果果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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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怎么就结婚了?◎
白主任拿出报名表。
当时江果果给她小嫂子报了个名, 边上江源和江奇也在附和,反正两家走得近,白主任顺手就帮宁荞把表格填上了。军人家属的各方面信息在部队都有登记, 她填好之后就一直放在办公室。
隔了这么些天, 刚才部门的年轻人来收表格,白主任才想起这么回事,心急火燎地让勤务兵把江营长叫过来。
表格虽填了,可她也就只知道大致情况, 毕竟这活儿将来还要和家属工厂那边安排工作的事宜挂钩,宁荞同志和江营长都有文化, 白主任还是希望他们自己稍稍润色表格上自荐项的文字。
现在, 宁荞的表格被白主任推到江珩面前:“你看看。”
“白主任。”江珩说,“宁荞干不了这个, 我们不报名了。”
白主任一听,也是如释重负。
虽说参与国防施工任务的同志们里边,也有瘦小的女同志,但她们家里是真有困难。江营长一家,整天吃好的喝好的,出门两辆自行车轮流骑,新媳妇确实没必要出门受这份罪。
“不报名了?”白主任说, “那也成,我把报名表收起来。”
“白主任——”江珩沉吟,说道, “以后果果说的话, 您别放在心上。”
“江源和江奇呢?”
“都别理, 没一个靠谱的。”
白主任笑出声:“行, 你先去忙吧, 这边我来处理。”
等到江珩一走,白主任将宁荞的报名表放到一边去。
收报名表的年轻同志早就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了,敲门进来说明情况。
白主任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大摞报名表,往正中间一放,起身沏茶:“拿去吧。”
这工作本身不吃香,但报名的人数不少,毕竟后续有机会进家属工厂,因此除了一些急需用钱的军人家属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硬着头皮吃苦头,想着熬过这阵子,将来前途一片光明。
年轻小伙子做事心急火燎的,将一把报名表拿走,余光一扫,看见桌子的一角还剩下一张呢。抬眼看,办公室里的窗户还开着,估计这多出来的一张表格是被风吹过去的。
一想起施工任务队那边催得紧,他顺手将最后一张表格也带上:“白主任,我先出去了!”
白主任抓了一小搓茶叶,丢进杯子里,转头看小年轻步履匆匆的样子。
她感慨,部门里这一批年轻人,干活还怪认真的,半点懒都不偷-
董晶梅这人,当年在村子里就是个能干实事的,村里其他干部都给她几分面子,至于其他村民在她面前,说是敬重也不为过。但一直以来,她都有个心结,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在村里当妇女主任时,她从其他村吸取经验,带领年轻人一起,开展了扫盲班,帮助了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自己也跟着学习。那会儿大家都是差不多水准,还看不出文化水平的差异,可后来随军来到清萍,她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自己缺什么,就格外在意什么,因此董晶梅特别重视子女们的学习。
这些年,家里的几个孩子们,男娃女娃都一样,学习方面都被她盯得紧紧的,有的毕业后开始吃商品粮,还有一个甚至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
也正是因为对文化人高看一眼,董晶梅对曾是中学教师的刘丽薇特别欣赏。
只不过,她本人就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不爱拐弯抹角,对于刘丽薇的臭毛病,也懒得惯着。
刘丽薇忍了半晌,实在憋不住:“晶梅姐,你不问了?”
“你不是说你不方便说吗?”董晶梅反问。
“想想还是得说,不然一会儿你回家受不住刺激。”刘丽薇败下阵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继续道,“你和程旅长上回不是给耀华买了辆自行车吗?等了一个月还是大半个月的。”
“自行车到了?”董晶梅面露喜色。
她小儿子升上高中后,闹着上学路途远,愣是不愿意去。她好说歹说也没用,最后只能咬咬牙,忍痛掏钱给买自行车。这事不管传到哪儿,都能让人惊掉下巴,前些天她回老家探亲,还特地跟自己婆婆说了一嘴。老太太那个心疼啊,说自行车一百五一辆,有这钱,儿子拿来帮助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不好吗?他们的日子过得多难啊!
当时董晶梅就怼回去了,老程的哥哥姐姐难,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一个个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还指望着弟弟凡事都搭把手?
“自行车是到了。”刘丽薇卖了个关子,“只不过——”
董晶梅皱眉:“只不过什么?”
“咱们院里来了个新媳妇,娘家人要给闺女办嫁妆,软磨硬泡的,愣是哄得程旅长把自行车让出去。”刘丽薇说。
“让出去了?”董晶梅张大嘴巴,许久才回过神,“给钱了没有?”
“钱肯定是给了。”刘丽薇说,“只不过现在的自行车,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光是拿回钱有什么用啊!”
董晶梅都还没进家门,就听了一肚子的气:“老程是怎么想的?人家嫁闺女,犯得着他去帮忙?”
“哎哟,我的好姐姐。”刘丽薇眼底闪过笑意,“你别生气,我刚才不敢跟你说,就是怕你给气坏了。其实这事也不能怪程旅长,程旅长就是个大好人,把下属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成天操碎了心。”
“什么大好人?”董晶梅气愤道,“我看他就是脑子里的筋搭错了!”
刘丽薇还是有智慧的,这会儿挑拨离间,她不能挑老首长的错,也不能挑江营长的错,便故意没提他俩。
幸好董晶梅气昏头了,也没顾得上问。
“说到底,咱们大院的新媳妇真是个有福气的。娘家人特别宠她,远嫁到岛上,就想她出嫁的时候风风光光的。”刘丽薇继续火上浇油,“听说还因为新媳妇身体弱,出门走几步就喘,现在有了自行车,上哪儿都方便了。真是,没见过这么心疼闺女的。”
董晶梅没好气道:“人家心疼闺女,我还心疼自己儿子呢!”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晶梅姐,你就别跟程旅长闹,要不他也不好受。对了,我前边儿还见着那新媳妇骑着车呢。”
“她在哪里?”董晶梅问。
等了这么长时间,她就想见见原本自家的车。
对刘丽薇来说,这简直是正中下怀。
她笑道:“刚才好像骑着自行车出去了,等晚上小姑娘会在大院里骑着车显摆的,到时候你就能见着她了。”-
邮递局除了寄信之外,还能寄包裹。
宁荞将拨浪鼓包得严严实实的,递给人家时,还检查了好几遍。
“寄的路途中会不会磕坏了?”宁荞问。
“这可不敢保证,毕竟路途远。不过拨浪鼓哪里都能买得到,何必特地从西城寄到安城去?”
刚才包装的时候,对方打听了一下,知道这生面孔是军区大院的。
军人同志的津贴普遍都高,尤其是军官级别的,根本就不差钱。但从军区往老家汇钱的多得很,特地买个拨浪鼓寄回去的,还真没见过。
“运费也不便宜,还不如别折腾呢。”对方说,“让他们自己供销社去买一个。”
拨浪鼓哪儿都有,但这是姑姑送的第一份礼物!
宁荞摇摇头:“那我再包一包。”
对方笑了:“不用了,里三层外三层,都包成这样了,应该不会磕碰。”
等到从邮递局出来,宁荞的心情特别好。
估算着嫂子怀孕的时间,等小侄子或小侄女出生,该是明年夏天的事。她回想那天的梦,想要知道原剧情中,在嫂子产后,她有没有回安城探望,但不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毫无头绪。
原剧情果然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给她增添多余的心理负担。
照理来说,只要她能克服晕船的毛病,肯定是回去了的。
宁荞没有再细想,心中有了新的期待。
期待着明年夏天,和小宝宝的见面。
这一趟来海岛,路途颠簸,下船还病了好几天,宁荞完全打消近期回老家的念头。此时,为了给明年的回程做准备,她决定养好自己的身子。
此时她骑着车回家,打算好好睡一个回笼觉。
骑回自家小院,锁车的时候,宁荞余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苏青时淡淡地扫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外人进不来军区大院,还锁车?”
苏青时本意是想要嘲笑宁荞没见过世面。
毕竟小姑娘锁车时认真的表情,再次刺痛她。一辆自行车而已,整个大院的人都已经知道她父亲兄长够疼她的了,现在出出入入还要锁起来,至于吗?军区大院又没人偷车。
“对啊。”宁荞自然地抬起头,笑吟吟道,“防着你呢。”
苏青时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下。
下一刻,宁荞重新打开车锁,喃喃自语:“不对呀,防着她不能停小院,还是停车棚安全。”
一阵风似的,江营长的新媳妇又蹬着她的自行车骑远了-
从自行车棚出来,宁荞看见公示牌前一群家属排着队。
是国防施工小组的同志在点名。
“孙桂。”
“到!”
“潘玲玲。”
“到!”
“金爱娣。”
“到!”
大院里的大事小事,宁荞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尤其是这两天公示牌上贴的招工信息,所有人都在讨论。
不过这事与她无关,看着一长溜的队伍,她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走。
“宁荞。”施工任务队的组长念到最后一张报名表,“宁荞?”
迟迟没人喊回应,他不耐烦了:“啧,宁荞同志在哪里?”
宁荞:?
一道道目光向她投来。
宁荞愣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幽幽地举起手:“到。”
施工任务队的张组长比她还吃惊。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行吧,都跟上。”
宁荞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混到队伍中。
“你不是江营长的媳妇吗?怎么也报名了?”孙桂压低了声音问。
“不知道啊。”宁荞小声道,“我没报过名。”
“是不是你家里人报的名?”
宁荞更懵了,跟着大部队往施工现场走:“我现在能回家吗?”
“好像不好,报了名又不去,太得罪人了吧。”孙桂说,“你就当去凑个数,反正这回也是先试工,不一定能有多少人留下呢。”
这一批家属之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既然报名了,她们就都是冲着最后能留下的决心去的,彼此之间是竞争对手,很难给人家好脸色看。但竞争对手里,也有一股清流,就是宁荞。
宁荞是稀里糊涂跟着来的,大家甚至没有商量过,一个个都给她好脸色看。
无意间闯入找工作大队伍,倒是比在家睡觉要有趣些,宁荞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海边停着几艘运输艇。
工作内容不复杂,只要有力气就行,但也得当心点。连接运输艇和岸边的,是一个翘板,一不小心就可能打滑,宁荞是来混的,便站在一旁,帮忙给这些女同志们搭把手。
金爱娣个子小,身材瘦弱,可却有使不完的劲儿。她扛着沙子,一趟一趟走,就是在这微风清凉的深秋,仍是热得一身的汗。
将沙子往回抬时,她好几次累得快要直不起腰。宁荞见到了,便上前帮她顶着后边快要沉下来的沙袋。
金爱娣说:“别,要是被张组长看见,还以为我不行呢,这一趟就白忙了。”
宁荞连忙缩手。
金爱娣抬了几趟,也不敢歇着,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见宁荞担忧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没事的,我在老家就干惯了。我们那儿,男人一天能挣十个公分,女人一天八个公分。可我哥和我爹一天就只能挣七个公分,十个公分的大头都是我一个人挣的。”
宁荞听高中同学杨清清提过赚工分的事,有些许了解。
她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我能顶起家里的一片天。”金爱娣挺了挺胸脯,骄傲道,“看现在我嫁出去了,家里分到的粮食明显没以前多。”
金爱娣是在丈夫入伍满十五年之后随的军,以前累死累活挣工分,得来的粮食全家一起吃。她这人勤快惯了,积极性本来就强,可有时候也觉得亏。现在好了,终于搬到军区,虽然钱还是得抠搜着花,但劳动所得总归全都是自己小家庭的。
再辛苦也值得。
“宁荞!”张组长高喊一声,“你不干活?”
在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之中,宁荞看着实在是太惹眼了。
人家皮肤黝黑,大汗淋漓,唯独她连一滴汗都没有,皮肤白得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还因为跟着几个大姐跑来跑去,出了些力,显得脸色红润,晃眼的漂亮。
“刚试工就偷懒,你是不想留下来了吧。”张组长对着这小姑娘,又实在骂不下嘴,说道,“你不干活,来玩儿的是吧?”
宁荞解释:“组长,我没报名。”
张组长都要气笑了。报名表都交上来了,还说没报名呢。
刚要传达一下劳动人民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
“张组长!张组长!”后勤办事处与他对接的小年轻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白主任。
白主任发现办公室里这些咋咋呼呼的小年轻真是不经夸。
刚说他办事利索呢,等到办工一段时间,她发现怪怪的,桌上肯定少了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宁荞的报名表不见了。
白主任知道施工任务队的张组长一向严格,担心宁荞被使唤一下午,匆匆忙忙就赶过来。
果不其然,一到岸边,就发现张组长正盯着宁荞。
幸好来得及时,否则她真不好向小江同志交代。
张组长听后勤处同志一番解释,再转头看向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微笑的宁荞。
敢情人家真是来玩儿的!-
白主任将宁荞拉到一旁,说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宁荞也猜到,估计是三个小的帮忙报的名。
有过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他们估计捉弄她,和原剧情一样。但原剧情只是原剧情,真正在海岛生活了几天之后,其实宁荞并不认为他们对她的好都是装的。
尤其是现在白主任提起江珩。
“小江来清安军区这么多年了,我们两家已经很熟悉了。他以前没处过对象,可能不太会表达自己,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在意你的感受。”
“他自己工作忙,托我和书兰、蓓蓉平时多多照顾你。你看我,这回办的都是什么事。”
“小江跟我说,你身体弱,得好好调养。幸好你自己也机灵,没跟着干活,要不然像刚到海岛时那样病倒,我就成罪人了。”
“白主任,您别放在心上。”宁荞说,“这回只是赶巧了而已。”
白主任听着小姑娘既温柔又妥帖的一番话,心底一阵宽慰。
她拍了拍宁荞的肩膀:“行,先回去吧,这里风大。”
“我过会儿就走。”宁荞说,“白主任,您先忙。”
白主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千万要当心,之前发生过有人从翘板上滑下来掉进海里的事。
宁荞温声答应下来。
等到白主任离开,她的脑海中仍回荡着那番话。
难怪平时她一个人在家时,中午骆书兰和蒋蓓蓉时常喊她去蹭饭。
原来既是因为这些婶子们热情友好,也是因为江珩请她们多多帮忙照顾她。
“宁同志,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水壶?”江桂喊了一声。
“来了!”
宁荞和这帮人相处融洽,现在也不急着走,留下来帮忙做一些后勤工作。
像是有些人的外套湿了,她就接过来,叠得整整齐齐,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放着。
毕竟是试工,张组长没有让大家让大家留到最后,几个小时,一转眼就过。
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次的试工机会,可工作名额有限,张组长就只留了金爱娣和另外一位同志,剩下的则先记录下来,下次有活儿再找她们。
没能留下来的同志,失望归失望,但也能接受。回去的路上还一个劲打听,问岛上工厂有没有贴出其他招工启示。
“我听说公社水产站能扒虾、括鱼籽。”
“那都是前几个月的事了,现在水产站都满员了,就算还招人,招的也是他们自己公社的。”
见宁荞听得一本正经,江桂笑着对她说:“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能挣一点补贴家用也好。”
宁荞过去在娘家没有为钱愁过。
其实目前也暂时没有这样的困顿,但这些家属们的话,却给她提了个醒。
娘家条件再好,可毕竟离得太远了。
真有个什么急需用钱的时候,难道还打电报让他们汇过来?
“咱大院的玉雪,以前和大家一起洗衣做饭,也没拿着读书人的劲儿。现在好了,被挑去银行成了储蓄代办员,整天说自己有多忙。”
“还笑话其他人没工作。”
宁荞拉了拉江桂的胳膊,问道:“下回有工作,能喊我吗?”
江桂诧异道:“你没必要呀,营长级以上,津贴就高了。况且江营长这么年轻,以后还能往上升。”
那天宁荞在供销社没买自己爱吃的大白兔奶糖,是想着即便身边有钱,也得省着花,留个后路。
可现在听军属们一说,有了新的感悟。
大家都很努力,为了挣钱,也为了实现自身的价值。
“如果有工作岗位,我也想去试试。”宁荞软声道。
江桂笑道:“行,你有文化,机会也多点。到时候如果海岛有什么单位招工,我一准提醒你。”-
江果果上辈子在学校里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
这辈子,她也没想交朋友,可谁知道,居然有同学主动和她玩。
詹霞飞已经跟着她玩儿两三天了,还特地找班主任,给换了个位置,现在她俩是同桌。
江果果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和我坐一起?”
“我们可以互相学习啊!”詹霞飞说。
江果果挠了挠头。
她俩的学习成绩都不行,互相学习什么玩意儿?
但多了个朋友,总比一个人做一匹孤狼来得好。
放学时,詹霞飞主动提出要和江果果一起回家。
二哥和三哥放学之后偶尔会来军区小学捎上她回去,但大多数时候,他们自己都玩疯了,因此江果果回家的路上一直闷得慌。
詹霞飞的父亲在保卫科工作,一家三口也住家属院,多了个人结伴同行,两个小女孩聊得尽兴。
“果果,你的辫子真漂亮。”
江果果甩了甩自己的两根小辫儿。
小嫂子的手特别巧,扎的辫子和别人不一样,不是普普通通的麻花辫,里头好几股呢。
她骄傲地说:“对啊,我小嫂子编的!”
詹霞飞动了动嘴巴,最终没出声,继续跟着她往大院走。
“我回家啦。”江果果摆摆手,“明天见!”
等进了大院,江果果就急着要跑回家见小嫂子,怎料詹霞飞突然拉住她:“你等等!”
“ 怎么了?”
詹霞飞抓着自己的衣袖,小声道:“那个、那个——”
“哪个?”
“能不能让你小嫂子也给我编个辫子?”
“那不行!”江果果想也没想,立即拒绝,严肃道,“我小嫂子的手会酸的!”
詹霞飞嘟囔:“就是编个辫子而已,手能有多酸呀!”
白主任下班回来,恰好从边上路过,一听这话,就乐了:“果果还担心小嫂子累啊?”
“当然了。”江果果语气认真,“我不是每天让小嫂子编辫子,编好之后,睡觉的时候要 老老实实的,等睡坏了才重新梳。”
白主任有意逗她:“编辫子不累人,送你小嫂子去国防施工队扛水泥才累呢。”
江果果歪头。
“你给你小嫂子找的活儿,她今天下午都扛好几个小时的水泥了。”
“小嫂子呢?”江果果傻傻地问。
“累得不行了,在家里歇着。”
江果果晴天霹雳。
她扭头就要往家里跑,但跑到家门口,又顿住脚步。
完蛋了,小嫂子肯定生她的气了!-
唐鸿锦想将外甥和外甥女接到家里住,但一直犹豫该怎么向爱人开口。
眼下终于有了个好时机。
在去军区医院复诊的时候,他听帮忙换纱布的护士说,军区小学要招老师了。
那是她听亲戚说的,消息暂时还没放出来,但保真。
他知道苏青时一直想要有一份正式、体面的工作。
几个月前,她刚来海岛那时,银行要在部队选一个储蓄代办员。部队从随军家属里面挑选,但因为她才来不久,大家对她都不熟悉,最后挑了沈玉雪。
虽然苏青时什么都没说,但唐鸿锦知道,她很失望。
现在,他一得到这个消息,立马跑回来。
苏青时正在书桌前写日记,抬眼见到他。
“怎么了?”
“青时,军区小学在招教师。”唐鸿锦说,“这职位很适合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苏青时素来平静如死水的眼神,忽地有了生机。
她站起来:“真的?”
“真的。”唐鸿锦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教书育人,只需要和孩子们相处,不必和别人打无谓的交道。我想,如果你成为老师,一定会是最优秀、出色的教师。”
苏青时难得多了许多话,拉着他问长问短。
唐鸿锦一时还拿不准应聘资格,但她念到初中,文凭应该足够了。
“我们比别人多了准备的时间,也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去买一身好看的衣服,再买一双新皮鞋。”唐鸿锦说,“等到时候去面试,打扮得体体面面的。”
苏青时露出笑容。
她不常笑,可每一次的笑容,都如将云雾拨开一般,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
唐鸿锦轻轻搂住她。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唐鸿锦拿出姐姐婆家三姑和三姑父一同寄来的信。
苏青时挑眉,没有接。
“你看看。”
唐鸿锦扶着苏青时的肩膀,让她坐回去,将信纸在她面前展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唐鸿锦的心提到嗓子眼。
过了许久之后,书房里回荡她清冷的声音。
苏青时嗤笑道:“这还真是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白主任是个有责任心的,傍晚还在家里做饭,从窗口瞄见江珩回来了,立马上前跟他说明情况。
只不过逗小孩是逗小孩,面对江珩,她说的是实话。
知道宁荞只是去待了一下午,江珩就放心了。
回家时,他远远瞄见家门口一道小小的身影。
江果果蹲在家门口抱着膝,整个人缩成一团。
江珩走快几步上前,伸手扶她:“怎么了?”
江果果的嘴角撇着,快要哭出来:“大哥,我做了惹小嫂子生气的事情。”
“我知道。”江珩说,“你无心的,以后做重要决定前先问过家里的大人。”
江果果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继续委屈巴巴地说:“小嫂子肯定不理我了。”
“不会。”
“小嫂子以后不会给我编辫子了。”
“不会。”
“小嫂子今天晚上肯定不要和我住一屋了!她以后都不想和我睡一屋了!”
江珩:……
这倒很合适。
江果果抬起眼,眼眶里泛着热泪,意外地发觉她大哥居然眉心舒展。
还怪期待的?
江果果张大嘴巴,准备嚎啕大哭。
可突然间,门被打开了。
屋子里,宁荞低下头,看见坐在门槛处的江果果。
“还真是你的声音,回家了怎么不进来?江源和江奇早回来了。”
“小嫂子!”
“怎么了?”
江果果用力眨眨眼,将眼泪眨回去。
“小嫂子?”她再试探地喊一声。
宁荞又应了一声。
江果果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小嫂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方的人了!
刚经受过巨大心理打击并且自责了好长时间的江果果,现在心灵脆弱。
她扒拉着小嫂子的手,一路跟得紧紧的,瞅准时机就撒娇。
“小嫂子,我以后再也不乱给你报名了。”
“好。”
“小嫂子如果生气的话,就罚我!你罚了我,我心里能好受点!”
“抄三遍语文课本的第四篇课文吧。”
“没问题,晚上睡觉之前一定写完,小嫂子监督!”
宁荞:?
被罚了还傻乐。
江珩微微蹙眉。
目前看来,江果果小同志是真打算每天晚上都霸占她小嫂子不放了。
宁荞被江果果拉着念叨了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江营长还站在原地思考人生。
她无奈地摇摇头。
又傻了一个-
晚饭后,江果果还是像一颗牛皮糖,黏着她小嫂子不放。
“小嫂子,我们去院子里骑车吗?”
宁荞已经能熟练地骑车,自己开心了好久,白天给爸爸妈妈写信的时候还顺便补充在最后一行。
在家里,所有人当她是个孩子宠着,来到家属院可不一样,到了晚上要是再骑着车在大院嘚瑟,难免有人看不惯,说她是个臭显摆的。
宁荞摇头:“不去。”
江果果的脑袋一耷拉。
“但是可以去逛逛。”宁荞温声道,“一个小时后回来写作业、抄课文。”
“好!”
江源和江奇趴在书桌前,听见动静,探出脑袋看了看。
大哥怎么不拦着老四?
早知道晚饭后只要跟着小嫂子,就能顺利溜出去玩,他们也不老老实实进房写作业了!
“别难受了,大哥也在家里陪我们。”江源说。
江奇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有大哥在,才更难受啊!”
“大哥,你来吗?”江果果走到门边,突然回头喊了一声。
江珩一愣,随即跟上前。
没白疼果果。
江源和江奇不敢置信地站起来,见大哥没走几步就回头扫他们一眼,立马再次坐下。
房门被关上。
江奇咬着后槽牙:“这破作业,我一天都不想写了!”
江源推开窗,身姿矫健地上桌,脑袋往外伸:“我们也出去玩。”
江奇皱眉:“二哥,大门口又没人守着,我们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江源:……
“你爱去不去!”-
江珩跟着姑嫂俩出门。
在大院散步,对他而言全然没有吸引力。
但宁荞也去了。
可现在,江果果碰见她同学詹霞飞,立马将小嫂子拉到了孩子堆里。
“小嫂子。”詹霞飞学着江果果喊。
其他小孩子便也跟着喊。
江果果很不乐意道:“小嫂子不是你们叫的!”
其实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江果果这孩子,冲谁都是龇着牙,儿时就是奶凶奶凶的。长大一点,同样不讨喜,私底下大人们议论她迟早要跌大跟头。
要不怎么连个朋友都交不到?
詹霞飞被江果果一凶,往后退了退,板起小脸。
宁荞蹲下来,对詹霞飞说:“果果是说,你们可以叫我姐姐。”
“对不对?”宁荞转头看江果果。
江果果哪有这个想法,但被小嫂子温柔迷糊了,用力点点头。
詹霞飞这才重新露出笑脸:“姐姐好!”
这儿有不少孩子,都和江果果差不多大,此起彼伏的姐姐声,喊得宁荞直笑。
江果果愣愣地看着小嫂子。
她的小嫂子,不管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江珩就这样看着宁荞被困在大孩子堆里。
他打算上前带她走的,可和孩子们抢媳妇,这算什么事?
更何况,还很有可能抢不赢……
就在江珩思索时,刘丽薇已经将董晶梅喊出来。
“晶梅姐,你没和程旅长闹吧?这事也不怪他,他工作上挺忙的,你就多体谅一下。”
“还没,晚上老傅在家里谈事情。”董晶梅想了想,又说道,“一码归一码,我以前工作上忙的时候,也没说不管家里孩子的事。”
刘丽薇松了口气:“瞧你,怎么还翻起旧账了,俩口子哪有计较这些的。还好你没和他闹,如果害得你们夫妻俩吵架,我不就成大罪人了?”
“你实事求是,哪里怪得到你头上?”董晶梅莫名道。
刘丽薇笑了笑,在大院里找宁荞的身影。
“那个抢了你们家自行车的新媳妇,现在肯定还在臭显摆。”
董晶梅沉下脸:“在哪里?”
刘丽薇找了一圈。
最后目光锁定大榕树底下孩子堆里的宁荞:“哎哟——没骑出来。估计是抱着自行车乐了好几天,终于消停了。”
董晶梅一想,人家抱着自行车乐了好几天,自己小儿子肯定是哭了好几天。
心疼。
“你看,就在那儿呢!”刘丽薇指了指宁荞,“笑得跟花儿一样,真开心。晶梅姐,我们去会会她。”
董晶梅一脸的莫名其妙。
还要会会她?见到人就行了,还跑上前故意找人家麻烦,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刘丽薇是怎么想的?
董晶梅撇了撇嘴,转身想走,可顺着刘丽薇的手指,随便扫了一眼。
愣了一下。
这不是白天帮她运包袱的好心小姑娘吗?
她连忙走上前去。
“晶梅姐,你别太生气啊!”刘丽薇在后边喊,“小事而已,动什么火……真是的。”
几个军人和家属好奇。
大家知道董晶梅从前在村里是干部,大多数人习惯地称呼她为“董主任”,此时便问道:“董主任怎么了?”
刘丽薇摇摇头:“宁荞同志得罪人了,照晶梅姐这暴脾气,气势汹汹的,谁能拦得住。”
他们一听,都为宁荞捏了把汗。
董晶梅是大院家属里大姐大一般的人物,她性格直率,那张嘴,得了理就不饶人。
吓着新媳妇怎么办?
刘丽薇趁这会儿还赶得及,转头走两步,把爱人喊出来。
没有人比刘丽薇的爱人钱副团长更烦姓江的一家。
一是因为,江家几个小孩有一回在大院里玩,手里捧着桔子水,一不小心和他撞了个满怀。钱副团长托人从沪市买的崭新衬衫,直接就被淋了一身。他气得要命,却大院里的人太多了,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大度,他不仅发脾气,还给仨孩子塞了钱,让他们重新去买桔子水。
二来则是因为部队里的事。江珩年轻,却屡立战功,领导们都器重他,好几次钱副团长提出的作战方案没人应和,但江珩一开口,领导们就列入计划中。钱副团长表面上很平和的,给足江珩的面子,还夸他有勇有谋有潜力,实际上却早就记恨上了。
他在团里拿江珩没办法。
现在只能盼着,女人之间的事给这小子添添堵。
“真能吵起来?”钱副团长眯起眼问。
“吵什么吵?”刘丽薇笑道,“那丫头只有被骂得回不了嘴的份,你看着吧。”
董晶梅压根不知道别人在议论自己。
她前头还后悔没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这会儿居然碰上了。现在她哪还有什么自行车被抢的火气,心情好得很。
月光下,小姑娘蹲在孩子们之间,笑脸软乎乎的,真讨人喜欢。
董晶梅也笑起来,挤进人群里:“你在这儿啊!”
宁荞听见声音,抬起头,从孩子堆里站起来。
她惊喜道:“您就是——”
“就是我,你喊我晶梅婶子就成。”董晶梅乐呵呵道。
“晶梅姐。”宁荞扬起唇。
其他几个军人和家属都摸不着头脑。
怎么和刘丽薇说的不一样?
刘丽薇一脸狐疑,自言自语:“这是先礼后兵?”
听小姑娘懂事地喊自己,董晶梅更欢喜了:“白天看你这小姑娘这么乖,还想着再碰见你,得问问你说对象了没有。如果没说对象,我得给你介绍一个小伙子的……没想到——”
“这是我媳妇。”
董晶梅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高大身影伫立在自己跟前。
宁荞的手腕被江珩的大掌紧紧握住。
温热的力量感袭来。
“董主任,这是我媳妇。”江珩沉声道。
她脸颊发烫,有些慌,躲了躲,没躲开。
再抬眼看江珩,神色坚定。
大院里一个媳妇推了推自家丈夫:“你瞧瞧别人!”
他摸摸后脑勺:“我哪会这些。”
“江营长生来就会吗?得学!”
不远处,江奇已经跟着江源,一起鬼鬼祟祟了起来。
大院人多眼杂,他们是溜出来的,只敢悄悄躲在黑漆漆的大树后边玩。
偷偷混来的玩耍机会,总是特别珍贵。
但正起劲时,兄弟俩瞄见一群人围着他们哥哥和小嫂子。
江源和江奇定睛一看。
江奇“噗嗤”一笑。
江源冷漠道:“捂着嘴!小点声!”
江奇捂着嘴,继续说道:“介绍咱小嫂子还说两遍呢,谁还能跟大哥抢媳妇不成!”
“你没听见?”江源说,“我听见有人要给小嫂子介绍对象。”
江奇目瞪口呆。
危机意识一下子就起来了。
抢走大哥可以,但抢他们小嫂子,是万万不行的!
与此同时,钱副团长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刘丽薇黑着脸:“你问我,我问谁?”
董晶梅听刘丽薇说小姑娘是大院里的新媳妇,但没想到,居然是小江家的。
她这人仗义,宁荞帮过她的忙,对象是说不成了,可也得想个法子帮回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
董晶梅还记得,自己好几次说媒,都被小江一口回绝的事。
那会儿他可半点不客气。
这“仇”当下不报,什么时候才报?
她憋着满肚子的笑意,遗憾道:“结婚了?怎么就结婚了?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妹妹,打算给你介绍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来着,真是太可惜了。”
“董主任……”江珩说,“我也年轻。”
宁荞终于瞅准时机收回手,垂着眼帘,抿起唇偷偷笑。
董晶梅立马道:“人家还英俊呢!”
江珩:……
当着这么多人,他难道说自己也英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鸭鸭 10瓶;外接球不是球 5瓶;闲De长蘑菇 2瓶;垚、sophia、麦芽糖、乐安 1瓶;
第24章 第24章
◎“能行吗?”◎
董晶梅多年前当村干部时是大家长一般的人物, 不管村里出了什么大事小事,只要村民们自己解决不了,都要上办公室请她出马。时间长了, 她习惯将一切包揽上身, 几个月前江珩的弟弟妹妹们刚到海岛,她差点就要帮忙给他养孩子了。然而她爱人程旅长硬是拦着,说小江同志不爱麻烦人,最终才只能作罢。
在她看来, 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才有成就感,如果给她一个机会, 她还真想搭把手, 把这三个小孩培养成三个高中生。
后来,董晶梅就想, 养孩子不成,给小江介绍个对象总没问题。可这小子,简直是油盐不进,不管她怎么说,他就只有冷冰冰的回应——不要。
现在好了,油盐不进的江营长落到她手上。
董晶梅都没急着表明自己的想法,一个劲逗着小江同志玩儿, 时隔多年,好不容易才发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就是光带着大院里其他军人和家属看热闹, 都有劲。
董晶梅跟前, 宁荞微微垂着眼, 尽量让自己眼底的笑意不明显一些。
江珩发现了, 睨她一眼。
宁荞立马收敛, 憋笑憋得更辛苦了。
大院里的人和董晶梅一样,都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
新婚小夫妻暗戳戳的互动,实在是太腻歪了。
大家小声嘀咕着小俩口腻歪,说得宁荞又有点不好意思。
江果果凑近了一看,大院的叔叔婶婶们真是没见过世面。
上辈子,大哥和小嫂子的眼神才叫腻歪,有时候她和二哥三哥都快要看不下去,一遍遍深切地意识到,赶走小嫂子是真不可能。
“那些小伙子们,都是一表人才,英俊的嘞。”董晶梅等了半晌,又重复一遍。
江果果大声道:“我大哥才英俊呢!”
江珩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妹妹救自己出火坑。
他望向江果果,当大哥的,这回眼神是出奇的温和。
詹霞飞见状,也忍不住说出真心话:“我妈说了,咱们整个清安军区就没有比江果果大哥更英俊的男同志了!”
詹霞飞的母亲恰好出来喊闺女回家睡觉,一时之间,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一个已婚同志,在私底下议论军区哪个男人更英俊,闺女居然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给全大院听,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趁着没人注意,转身悄悄回家,不催回家了,爱睡不睡!
“江果果大哥比我爸还英俊!”
“比我舅还英俊!”
“比贺叔叔还英俊!”
孩子们七嘴八舌,加入对话中。
大院里笑声响亮,带着善意。
江珩:……
场面又逐渐离谱起来。
董晶梅也发出爽朗的笑声:“行行行,不逗你们小俩口了。前些天江营长打结婚报告的时候,我就听说他要娶媳妇,没想到这么快。现在看见你们俩这么好,肯定是打心眼里高兴的。时候不早了,大家该干啥干啥去,都散了吧。”
等到人群慢慢散去,董晶梅走到宁荞身边。
“你叫宁荞对吧?”董晶梅说,“这两天我一路都在赶车赶船,白天刚从公交车下来,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得亏碰见你,帮我这么一个大忙,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不用谢。”宁荞嘴角上翘,温声道。
“要的。”董晶梅说,“那会儿你自己还有事,都不愿意推托,这恩情我记着呢。”
宁荞刚才听耳边的议论声,已经知道董晶梅是程旅长的爱人。
她笑道:“晶梅姐,您和程旅长愿意把自行车让给我,我才要谢你呢。自行车不好买,你们等了这么久,我也特别不好意思。”
“扯平啦。”江果果在边上搭话。
董晶梅乐出声,察觉到不远处刘丽薇的眼神,说道:“不好买,又不是买不到了,早晚的事情而已。为这么点小事,犯不着不好意思,我没这么小心眼。”
钱副团长的眉心夹得死死的,瞪了媳妇一眼。
刘丽薇神色讷讷。
自己怎么成小心眼的了?
董晶梅和宁荞聊得热络,一路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回家。
媳妇刚出门时,被妹妹牵着,现在要回家,又被董主任牵着,江珩只能远远跟着。
落在后边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柔软和冰凉,仿佛还未消散。
江源和江奇玩到最后一秒,准备趁着大哥回来之前爬窗回屋。
兄弟俩小声说着话。
“幸好没抢我们小嫂子,我刚才还想呢,抢走大哥是可以的,抢走小嫂子,我要去拼命!”
“就是,要大哥就直接拿走吧,不用提前跟我们说,我们都同意!”
自己两个弟弟的声音,化成灰都认得。
江珩寻找声音的来源,看见他俩已经悄悄溜到自家屋子的后院,翻窗回去。
江营长:……
直接拿走大哥?
弟弟们果然不如妹妹有良心-
都这个点了,即便宁荞邀请,董晶梅也没进屋做客,只说下次。
她在门口和江家人打了声招呼,离开的时候还心情愉悦,大老远看见刘丽薇,又在心底骂了一声晦气。
现在再回过神,她就想明白了,敢情刘丽薇是一直在挑拨离间呢。
“晶梅姐!”刘丽薇迎上来,想着得找补一下,“你没不乐意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生新媳妇的气。”
“挑事呢你?”董晶梅斜她一眼,“一辆自行车而已,我们老程给就给了,又不是没把钱拿回来,我还能咋地?”
“是是是。”刘丽薇赔笑脸,“我想岔了。”
“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董晶梅慢悠悠道。
刘丽薇的嘴角又僵了一下。
“这事就算过去了。”董晶梅心平气和地说,“但我这个老大姐,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新媳妇来咱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表面上再镇定,心里头肯定是无助的。人家小姑娘嘴巴甜,喊咱们一声姐,但以咱的岁数,都能把人家生下来了。小姑娘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我们多担待、多提醒,要是没什么做得不好的,就别刻意为难。听见了没有?”
刘丽薇大半辈子都在教训人,现在倒反过来被一个没文化的给教训了。
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刻意针对宁荞,可董晶梅打了个哈欠。
“回去歇着了。”
刘丽薇心里憋着火,不愿回家,就在大院里瞎溜达。
等到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看见刚才打哈欠的董晶梅,居然正站在白主任家门口,和她谈笑风生。
刘丽薇气得要命,不是说回去歇着吗?
一个农村文盲,倒在她跟前摆起谱了!
“你说宁荞下午去抬水泥了?”董晶梅诧异道。
“去是去了,就是一场误会而已,她的身子骨吃不消,没干活就回来了。”白主任笑道,“她倒是健谈,去转了一圈,回来和不少大院里急着找工作的同志打成一片,聊了一路。”
“扛水泥是误会,但想找工作总不是误会吧?”董晶梅问。
白主任没听明白:“啊?”
“这丫头想找工作。”董晶梅豪爽地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晚上临睡前,江果果格外兴奋。
平时小丫头睡觉就不老实,得折腾好一会儿,今天更甚,拉着宁荞念叨好久。
“詹霞飞说,她家里有一个瓷娃娃,是她爸爸妈妈去供销社给她买的!”
“瓷娃娃有眼睛,有嘴巴,还有鼻子,像真的一样。”
“明天我要去她家,和她玩。”
宁荞听了好久,终于知道,小女孩兴奋,是因为交到朋友。
“你喜欢和詹霞飞玩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那你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宁荞笑着说。
江果果愣了一下。
她记忆中,上辈子自己好像也和詹霞飞短暂地做过朋友。
两个小女孩的友情来得快,可去得也快,有一回她去詹霞飞家里做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詹霞飞的妈妈就不让她们一起玩了。
没过多久,詹妈妈又来了学校一趟,请老师给她们调换位置。
再之后,詹霞飞就没在江果果的记忆中出现过。
“可能很快就不是朋友了。”江果果严肃道。
“为什么呀?”
“可能我打她了?可能我骂她了?”江果果认真回想,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每次都是这样。”
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身影,可慢慢地,这些身影最终都会消失不见。
每次都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打她、骂她呢?”宁荞反问。
这个问题把江果果难倒了。
她犹豫半晌,又摇摇头。
月光洒进屋子里,落在小女孩的脸蛋上。
一双眸子格外漂亮,闪着明亮、俏皮的光。
“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为什么要赶走她?”宁荞好奇地问。
江果果思索着:“就算我不赶她,她也会走的。”
她低下头。
两只小手捏住被角,又松开。
“该走的就会走,像我妈。”
“可也有好多人没走。”宁荞轻声道,“你爷爷、你三个哥哥。”
江果果笑了:“对,还有小嫂子呀!”
宁荞轻笑。
小女孩摸索着长大,亮出一身的刺,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这些尖锐的刺,虽能抵御攻击,却也有一定的几率,伤害到真正想留在她身边的人。
江果果听小嫂子对自己说,人和人的相处是相互的,很多情况不能一概而论,得用她的脑袋瓜子好好判断。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规律。
宁荞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喊江果果去开门。
小女孩赤着脚,打开门,仰起头:“大哥!”
她大哥怎么来了?
宁荞钻进被窝里,脑海中还回荡刚才手腕被握紧的一幕,闭上眼睛装睡。
“睡了吗?”
“睡了。”宁荞的声音闷闷的。
“睡了怎么还会说话?”江果果一本正经,“大哥,小嫂子跟你开玩笑呢!”
“能进来吗?”
“当然可以啦!”江果果拉着她大哥往屋里走。
江珩:……
感谢果果。
宁荞只好从被窝里出来。
她发丝柔顺,垂落在肩膀上,用手轻轻捋到耳后,露出雪白小脸。
“听白主任说,你问别人哪里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江珩温声道。
宁荞点点头。
大院里果然没有秘密,她几个小时之前刚说,几个小时之后,就传到江营长的耳中。
“你是缺钱吗?”江珩又问。
江珩和军区大院里其他家属少有交集,但在部队里听其他战友提起,他们的媳妇总是想着找份工作补贴家用。
江老爷子给的彩礼,父母给的嫁妆,都在宁荞手上。
她想都没想就摆摆手:“不缺。”
可话音落下,她的手中,多了一张存折。
宁荞怔愣。
“这是家里的存折。”
“每个月的津贴和补助,我已经存进去了。”
“等到下个月再发,直接交给你。”
“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们家里的钱还够用。”
宁荞低头看着存折。
江珩怕她不好意思翻开,便伸手帮忙。
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宁荞抿了抿唇。
说家里的钱还够用,江营长是谦虚了,这不是还够用,是很够。
“你自己拿回去。”宁荞嘟囔。
“你收着。”江珩低声道,“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只是这两天忙忘了。”
结婚没几天,其实宁荞和江珩一点都不熟。
存折很轻,可这么多的钱,却沉甸甸的,像是整个家的重担都落在她手上。
宁荞还回去,江珩又推回来,就像这存折烫手似的。
江果果完全不知道大哥和小嫂子在忙什么。
她还急着和小嫂子继续聊天,聊好朋友的话题呢。
上辈子,存折也是由小嫂子保管的,江果果见怪不怪。
她将存折抽走,放到小嫂子的枕头底下,干脆道:“收下了,大哥出去吧!”
江果果动作敏捷地下床,推着她大哥往外。
江珩失笑。
等到推走大哥,江果果回头蹦到床上。
她搓搓小手,要开宰了!
“小嫂子,你现在是不是有很多很多钱?”
“挺多的……”
“可以给我也买一个瓷娃娃吗?”
“问你大哥。”
“小嫂子,大哥说钱方面的事情,不用问他,你说了算!”
宁荞疑惑:“什么时候说的?”
江果果笑眯眯。
上辈子呀!-
大院里大部分没有工作的家属,闲暇时候能做的就只有三件事,洗衣、做饭以及在院子里闲聊。
生活很枯燥。
宁荞的生活比她们更枯燥。
她不会做饭,洗衣服也被家里三兄弟包揽过去,至于在院子里闲聊——
很多比她年纪大的婶子们聊的话题,她插不上嘴,人家把她当成小姑娘,最多问她睡好了没有、中午吃了什么等等。而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媳妇,院里并不多,除了和她压根合不来的原女主,就只有每天一早就要去银行上班的储蓄代办员沈玉雪。
时间长了,宁荞也闷得慌。
她学着其他家属,拿着大盆子,坐在小院里洗自己的衣服。
宁荞抹上肥皂,在搓衣板上搓搓衣服,她平时就是个讲究人,就连衣角和领口都找不到污渍,百无聊赖地搓着,快要打瞌睡。
秀兰姐笑着喊:“小宁同志,衣服又不脏,别放这么多肥皂,多浪费啊!”
听见有新鲜事,其他婶子们也围过来看。
宁荞满手的肥皂泡泡,听她们说着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实在是怪难为情的。
住她隔壁屋的苏青时,一直敞着门。
苏青时没有出来看热闹,只是在屋里慢悠悠听着,手中拿着刚用炭火加热过的铁熨斗,将新买的裙子熨平整。
与她不同,唐鸿锦的人缘很好,特别招人待见。只是在军区医院认识一个小护士而已,小护士居然热心肠,将军区小学要招语文老师的事告诉他。
原本苏青时以为只是这样而已,谁知道,唐鸿锦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又跑了一趟军区医院,请小护士帮个忙,能不能提前安排面试。
小护士同意了。
军区小学招教师,消息传出来之后,肯定有不少人都想报名。
可她能提前去一趟小学,给校长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这是先天优势。
人心都是肉长的,唐鸿锦为她做的这些事,苏青时都看在眼里,最后松口,同意他接外甥和外甥女回家。
说也奇怪,过去在娘家时,苏青时闲不下来,为了得到上学的机会,她必须将一家上下里里外外都打点齐全,那时,娘家人从没有念着她的好。可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只是偶尔给唐鸿锦一点甜头,他却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
所以,人还是得为自己着想。
提前面试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苏青时好好打扮了一番,将新买的裙子换上,临出门前还带上曾经念书时被老师夸奖过的优秀作文。
从屋里出来时,她经过小院,宁荞还在洗衣服。
苏青时微微垂下眼,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连洗个衣服,都乐在其中。
其实就算有父母和哥哥的疼爱,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如今出嫁,还不是照样要洗衣服,保养得再纤细白皙的手,也会有生出老茧的时候。
苏青时没有停留,高傲地扬着下巴,离开大院。
大院里的人,在看见她时,都没有出声。
直到她走了,才终于舒一口气。
“我要是跟她生活在一起,得憋傻了。”
“这么阴沉沉的性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真不知道唐副营长和他妈是怎么受得了苏青时的脾气。”
“上回唐副营长他妈不是说了吗?她自己无所谓,照顾到儿子身体恢复就要回老家了,只要儿子和儿媳妇自己过得好就行。”
宁荞抹了太多肥皂泡泡,用水瓢,好不容易才把衣裳冲洗干净。
一件衣服而已,洗得像是被单一样艰巨,在热心人们的注视下,她都快要出汗。
“衣服不是这样洗的。”
“肥皂这么贵,还不好买,如果衣服不是特别脏,你使劲搓也能搓干净。”
“来,婶子教你……”
金爱娣刚出门,就看见宁荞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学习洗衣服。
看着小姑娘生无可恋的礼貌表情,她想笑,喊道:“小宁同志,能不能帮我个忙?”
救兵来了,宁荞连忙挤出人群:“可以!”
金爱娣让宁荞帮忙,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就在刚才,部队里一个参加国防施工任务的军人同志突然被叫回去参加演练,码头人手不足,施工队的张组长便临时通知,让金爱娣和另一位被挑选的女同志立马去一趟。
这活儿,口头上是定下来了,但没到最后一刻始终会有变数。
现在可不会有变数了。
金爱娣得到这好消息,赶紧飞快换了一件薄短袖,套了一件外套,就准备过去。
只是恰巧碰见宁荞,就给她解个围。
“你跟着我出去,转一圈之后回来,随便想个借口把她们搪塞过去就行了。”金爱娣说。
一路上,金爱娣和她闲聊起来。
“这都已经不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了,刚来海岛的时候,我还试过上山抓蝎子,还有掐黄花菜呢。黄花菜到处都是,但蝎子没这么容易抓,好在回来之后送到收购单位,也是一份收入。”
“你知道家属工厂吧?前阵子家属工厂的协理员来咱们大院挑了几个家属过去,帮忙加工绢花。那会儿可把我羡慕坏了,就盼着谁不乐意干了,把这活让给我。”
“你别看我这样,我也不是只会扛水泥的。像调浆糊粘绢花这种精细活,我也能干!”
宁荞笑道:“我听白主任说,家属工厂还有缝纫组,就是给部队做衣服的。”
“对,这也是个好岗位。”金爱娣越说越激动,“辛苦归辛苦,一个月好几十块钱咧!”
她和金爱娣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施工场地。
金爱娣说:“瞧我,拉着你说个没完。你还得重新走回大院,多耽误工夫。”
“反正我没事干。”宁荞笑道,“爱娣姐,我帮你把外套带回大院,免得弄脏了。”
看金爱娣出出入入都穿得妥妥帖帖就知道,她是个爱干净的。
秋冬的棉衣贵,她自己不舍得买,穿的还是当年在老家几个弟弟十几岁时穿剩下的。旧是旧了点,可她一米五的个子,正合适。
十几年的衣裳,金爱娣保护得很好,临出门前原本还舍不得穿,怕扛水泥的时候弄脏了。但不穿又不行,冻坏了身体,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
现在宁荞要帮她把外套拿回去,金爱娣一脸欢喜,连忙脱下来:“还是你这小姑娘细心。”
码头风大,还脏,金爱娣看宁荞脚上踩着漂亮的小皮鞋,催着她赶紧回去:“一会儿千万别把衣服给我拿回来,干了一下午的活,肯定热,浑身都是汗,我得回去洗干净才穿外套的。”
宁荞满口答应下来。
金爱娣这才匆匆跑到张组长那里报到,取了竹笠和扁担,正式上岗进行装卸作业。
金爱娣同志如今有工作了,满脸喜色,冲站在远处的宁荞递了个活泼自豪的眼神。
宁荞笑容灿烂,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等到金爱娣开始忙碌起来,宁荞抱着她的外套回去,没走几步,忽地听见身后一阵不小的动静。
一艘船在码头靠岸,陆陆续续下来一批人。
一个个面色苍白,扶着岸边的栏杆。
其中一个男同志的精神头最好,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手帕,递给几个女孩子。
“红林公社又来了一批新知青。”
“分到咱们海岛来搞建设,真的是老遭罪了。”
一群知青缓了好一会儿。
一个衣着光鲜的女知青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小声地哭。
刚才递手帕的男同志双手摸了摸口袋,无奈道:“你该早哭呀,现在手帕都被别人分走了。”
女知青伸手打了他一下,男知青笑着往后躲,拉住她的臂弯,将她扶起来。
女知青用手背抹眼泪,带着哭腔问:“你就不想家吗?”
“既然已经来了,就看开点。你父母如果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也会心疼的。”他说。
女知青点了点头,情绪缓和。
该吐的吐了,该哭的也哭了,几个知青们就算不接受现实,也得接受。
毕竟事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不能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上岸之后,他们便往前走。
刚才感受到温暖的女知青,拍了拍男知青的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文,老家在南城,你呢?”
“我叫庄亚亚,是沪市来的。”
几个知青开始互相介绍。
来接知青的公社队员组织好队伍,带他们回大队。
“你是沪市人?我有个亲戚也是沪市的,听说在肉联厂上班。”陈文说。
庄亚亚眼睛一亮:“真的吗?我爸爸也在肉联厂上班,你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可能听说过。”
“不知道全名,我叫她姨。”陈文笑着问,“对了,你爸在哪个岗位?说不定他们是一个部门的。下回我写信回去,正好可以问一问。”
“我爸是食堂的工人。”庄亚亚说,“你亲戚呢?”
“是吗?我亲戚不是食堂的。”陈文转而问其他人的情况,“对了,你刚才说,你是从京市来的?”
庄亚亚继续接话:“那你下回写信,问问你姨是哪个部门的呀。”
陈文的注意力已经在别人身上:“京市真是个好地方。”
宁荞站在原地,起初是好奇,但慢慢地,目光被男知青吸引。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谈吐也好。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叫陈文。
陈文也是原剧情中一笔带过的人物。
他很优秀,说话做事周全、滴水不漏,来岛之后,与军区大院一个领导的闺女相爱结婚。原本也是一段佳话,可谁知道,婚后没多久,领导的闺女意外溺水而亡。
陈文悲痛欲绝,差点要跟着她一块儿去。
没记错的话,和陈文结婚的对象,宁荞也认识。
是骆书兰和傅政委的闺女-
苏青时去军区小学面试时的状态很好。
她只是不爱说话,但并不表示她不懂得说漂亮话,那天当着袁校长的面,她侃侃而谈,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份职业的向往。
袁校长看了她学生时代写的作文,又问了问她的个人情况。
回到家之后,一连数日,苏青时的心情都出奇好。
如果袁校长对她不感兴趣,大可以直接打发她回去,可实际上,那天他的提问非常具体。
苏青时很踏实。
因为这样的好心情,她破例给了丈夫和婆婆好脸色,允许他们提早将两个孩子接回来。
唐鸿锦还在休假,向领导打报告回老家一趟,很快就被批下来。没有带外甥和外甥女随军的先例,这次回去,他还得办领养,将他们俩的户口本迁过来,估计要耽搁数日。
临走之前,唐鸿锦提醒母亲,让她好好照顾苏青时。
唐母答应下来,等到最后,还是没等到儿子让她自己注意身体。
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苏青时提前面试,接下来就要等待正式的招聘公示了。
唐鸿锦听来的消息,是说正式面试时,需要朗读语文课本上的课文,同时发表个人见解。
之前他原本要给她去借小学课本的,但因为出发去老家比较临时,一时竟给忘了。
苏青时和大院里的人几乎没什么交集,更别说要上哪儿找一个小学生借课本。
“隔壁江营长家最小的妹妹,好像是小学生。”唐母说完,又皱了皱眉,“但你之前得罪了他们家。”
“我得罪了他们家,你又没得罪。”苏青时说,“你帮我去借一下吧,一个老人家登门,他们也不好拒绝。”
唐母心里头更难受了。
这是儿媳妇请人帮忙的态度吗?真是欠她的-
董晶梅实在,说要给宁荞找工作,就真的找。
小学招聘教师的公告还没贴出来,她把小姑娘喊到自己家,神秘兮兮地让她去当老师。
“什么老师?”
“小学老师,以后还能教你们家果果,给她开小灶,多方便。”
宁荞犯了难。
原剧情里,教果果念书,是最让她头疼的。
小丫头能边学边睡,喊她起来继续学习,她听不见,但喊她去床上睡,立马就闭着眼睛去了。
如今,她吸取原剧情的经验,很少管小丫头的学习。
可不管怎么说,成为一名小学教师,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毕竟,从前在安城时,她就一直想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宁荞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能行吗?”
“没问题!”
从董晶梅家出来,宁荞一直想着当老师的事。
突然迎面撞见骆书兰。
“书兰姐。”
想起原剧情里有关于骆书兰闺女的情节之后,再看见她,宁荞的心不由揪了一下。
她不自觉问:“书兰姐,倩然呢?”
“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每天一大早起来就不见影子,我们家倩然如果有你一半乖巧,我也不至于这么愁。”骆书兰笑着,又顿了顿,伸出手,“小宁同志,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光滑了点?”
宁荞很捧场地摸了摸骆书兰的手,使劲点头:“是雪花膏的香味。”
“我们家倩然,也是个傻丫头。”骆书兰说,“前些天我说自己的手有点涩,她让我涂雪花膏,我没舍得涂。这么贵的玩意儿,上脸都怕浪费钱,还上手呢。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大晚上的,她趁我睡着,往我手背抹了一堆。今天早上起来,闻到味儿,我都没舍得洗手!”
宁荞想起自己的妈妈。
她妈妈也总是爱用抱怨的语气,向大院其他人说着自己闺女有多好。
“难怪这么滋润呢。”宁荞笑吟吟道。
原剧情中,傅倩然溺水身亡之后,骆书兰受到巨大的打击。
她不哭,也不笑,整天将自己关在屋里。大院里的婶子们说她生病了,可具体是什么病,连医生都查不出来。
“所以说,闺女就是贴心。”骆书兰闻了闻自己的手背,“我先回去,倩然前些天嚷着要吃白馒头,我给她做。”
“那就得洗手啦。”宁荞说。
骆书兰这才想起来,拧了拧眉:“这可怎么办……”-
江家开了个小型的家庭会议。
只因为宁荞说,她准备去军区小学应聘。
宁荞还没开始忙,三个弟弟妹妹就已经忙起来,坐成一排。
还没坐稳,江果果又起身回屋,拿出课本递给她。
“这是干什么?”宁荞问。
“上课呀。”江果果一本正经道,“小嫂子,咱们先练习。”
“这是教鞭。”江奇递来鸡毛掸子。
江源也有滋有味的。
别说,还真好玩。
宁荞小时候就爱玩过家家的游戏,但哥哥嫌幼稚,不愿意陪她玩。
没想到现在,倒能在这儿过把瘾。
“小嫂子,小学生可调皮了,你要凶一点哦。”江果果提醒。
宁荞一秒进入状态,指了指江源和江奇:“坐好,吊儿郎当的。”
江源和江奇面面相觑,瞬间挺直背脊。
江珩站在一旁笑,由着他们胡闹去,转身要进书房。
可突然,宁荞轻轻拍了拍桌子。
“江珩!”
江珩:?
第一次被她直呼名字,还有点不适应。
弟弟妹妹们眨了眨眼,同时望向大哥。
小嫂子可真了不起,能给大哥唬得愣住!
江源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嫂子,你要更凶一点,不然小学生不会听话的!”
宁荞的声音就这么软和,可表情已经变得严厉:“你不上课了?”
江珩回头。
三个大孩子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看,妥妥的等待看好戏的表情。如果他真和他们闹在一起,当大哥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以后还怎么治得住他们?
“江珩同学,坐下!”宁荞垮着小脸,拿起课本。
很凶。
江珩:……
默默地,他坐下来。
江源和江奇呆若木鸡。
江果果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二哥、三哥,听媳妇的话,不丢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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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你小嫂子来干什么的?”◎
宁荞要报名参加军区小学的应聘, 最积极的当之无愧是江果果。
虽然对学习毫无兴趣,平时不管来上课的是哪个老师,她的内心都毫无波动, 可如果小嫂子能来他们班就不一样了。她可以每天和小嫂子一起上学, 一起放学,连中午带饭都能跟小嫂子一起吃。
“小嫂子一起去,大哥肯定会给我带更好吃的饭菜!”
“我以后就不用在教室里吃饭了,可以上小嫂子办公室。”
“回家的时候, 小嫂子还能骑车载着我呢。”
江果果满心美好的期望,满脸的向往。
但梦想很快就因她二哥三哥的话破碎。
“学校招的又不是你们班语文老师。”江源说。
“小嫂子如果成了其他年级段的老师, 你都不一定能每天在学校碰见她。”江奇说。
江果果嘀咕:“我可以去小嫂子的办公室找她。”
“办公室里都是提问课堂知识的同学, 你又不学习,找她干什么?”江源一本正经地问。
江果果人小, 脑子转得也没两个哥哥快,一脸怨念地瞪他们一眼,转而找大哥帮忙。
江珩说:“你也好好学习不就行了?”
江果果眼睛一亮:“对!我也去办公室学知识!”
江源和江奇偷着乐。
江珩神态自若,仍和他们排排坐,等待宁老师上课。
江果果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翻开课本考虑着要提问。
所有知识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
“就算你小嫂子以后真有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都是学知识学本领的孩子们,你一个脑袋空空的三年级学生,压根就挤不进去。”江珩的语气云淡风轻, 说完之后继续坐得端端正正。
江果果的嘴巴瘪了一下, 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小嫂子。
宁荞抿着唇笑:“难道果果是个小文盲?”
“我不是!”江果果急切道。
“她是。”江珩说。
宁荞“哦”一声, 遗憾地看她一眼。
江果果露出震惊的神色。
将书本翻到第一页, 埋头苦读。
江珩和宁荞对视, 眼底带着笑意。
很快又彼此挪开目光。
江源和江奇默默观察。
不得了,大哥和小嫂子突然很有默契,开始一起治江果果。
这回是老四,下回呢?
他们闭上嘴巴,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低一点,再低一点-
三个大孩子还是有点儿心眼的,他们知道军区小学教师的职位是个香饽饽,如今是董晶梅给的小道消息,公示还没贴,他们仨就捂紧嘴巴,不走漏任何风声。
虽说小嫂子在他们仨眼里就是最优秀的,可万一呢?
军属中还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同志,大家都提前做准备,竞争变得激烈,小嫂子入职的希望就会小一些。
宁荞原本还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准备面试,如今见江果果越发来劲儿,便提前帮她做好心理准备。
“不一定能成事,你现在高兴得越早,到时候就失望得越厉害。”
在原剧情中,江果果是个输不起的孩子。这一点,在平时与其他孩子的相处,以及日常生活中都能体现。
争强好胜并不一定是坏事,可如果连斗蟋蟀都要争个第一,输了就气得面红耳赤,到头来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那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吗?”江果果茫然地问。
“平常心吧。”宁荞温声道,“尽最大的努力尝试,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成功也能接受。”
江果果歪了歪头,姑且答应下来。
军区小学人事处的效率太低了,江果果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了两天都不见公示牌上贴新的告示。
没等到通知就算了,居然等到隔壁唐奶奶来向她借书本。
敲门声一响,打开门看见赔笑脸的唐奶奶,江果果就立马回头,去找小嫂子的身影。
宁荞在煮粥,这段时间她没生过病,精神也好,实在不愿意让江奇每天放学回来还扎进厨房里给自己做饭吃,便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幸好出嫁后,和以前在娘家不一样,过去她想帮母亲分担,但常芳泽总是待在家里,牢牢盯着她。现在住在海岛,江珩和他两个弟弟还没回来,江果果放学最早,不过毕竟是孩子,很容易就搪塞过去。
听见动静,宁荞转身出了厨房。
唐母是鼓足勇气来敲江家的门。
自行车轮胎被扎漏气的事,算是已经过去了,大院里还有人议论 ,但翻来覆去地说,显然他们已经开始觉得没劲。整件事里,就只有苏青时一个人没觉得难为情,连一丝窘迫都没有。
可唐母是个脸皮薄的。
她一把年纪,硬着头皮来给儿媳妇借书,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唐母平时和江果果没什么交集,即便对方就住隔壁,可来去就像一阵风,在此之前,她们没说过话。
现在,她尽量挤出笑脸:“这是果果吧?”
江果果点点头,和平常一样,露出生人勿近的傲娇小表情。
唐母扯了扯嘴角:“果果和你哥长得真像。”
“我哥是我亲哥,当然长得像了。”江果果说。
再和这小孩掰扯下去,恐怕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借来书。
唐母只能说道:“果果,你能不能借我一本语文书?”
江果果一脸警惕:“干嘛?”
“我们家——我们家有用。”
“我们家也有用!”江果果摆摆手,“不借不借。”
她今年三年级,家里的几本语文书,是几个月前搬来海岛时,爷爷非要她带着的。现在留着给小嫂子准备面试的内容,终于派上用场,她才不外借。
江果果这人,说话不懂得含蓄,那拒绝的阵势,能让人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唐母僵在原地,余光瞄见宁荞出来了,下意识想要躲。
可下一刻,她看见小姑娘脸上温和的笑容。
唐母愣了一下。
最后,唐母还是没有借到课本。但她听见宁荞用温柔的声音告诉他们家小孩,对待客人要有礼貌。小孩听懂了,也听进去了,到底没有再凶巴巴地冲着她。
“既然你们自己还有用,那就算了。”唐母说,“不好意思。”
“没事。”宁荞说,“门边摆着盆栽,您回去的时候当心点,别绊倒了。”
话音落下,宁荞俯身,将江珩带回来的盆栽挪开了些。
唐母来到军区大院这些日子,还从没听到过关切的话。
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是家人,对她的付出全然心安理得,如今一个外人,却会关心她。
担心她摔跤。
唐母心情苦涩,点点头:“我说不好意思,还是为了我们家青时的事情。”
宁荞笑道:“小辈做错事,哪有长辈帮忙道歉的理,您别放在心上。”
唐母的眉心缓缓舒展。
江营长家的新媳妇,看着年纪小,却是个明理的,一番话说得好听,倒让她觉得自己更委屈。
自己儿子和儿媳妇怎么不这样?人和人之间,真是没法比。
唐母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宁荞和江果果的对话声。
“小嫂子,我为什么要有礼貌?”
“别人对你有礼貌,你也有礼貌,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如果别人对我没礼貌呢?”
“那你就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我就凶他们!”
“如果遇到比你更凶的呢?”
“回来找三哥、二哥,最后是大哥!”
“怎么不找我?”
江果果调皮地笑,飞速跑回屋:“我写作业去啦!”
身后,房门被轻轻带上。
唐母的眸光黯淡下来。
曾几何时,她也盼着自己家能这么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的。
那会儿闺女还活着,儿子是个懂事的,她以为自己熬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出头。
可人生的波折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闺女和女婿不在了,留下一对苦命的双胞胎,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儿媳妇每天给她脸色看。
儿子常说,苏青时心善,只要他们用心去温暖她,总有一天,一切会慢慢好起来。
唐母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这一天。
她站在家门口许久,最终还是没进去。
还是到大院里再转转,看谁家孩子也在念小学,借本语文书回去。
要不然她也没好果子吃-
新一批下乡的知青,往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适应。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过去没吃过苦头,去红林公社报到之后,被带到知青点,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岛上一共有三个大队,这批知青被分到禹山村的山连大队。
知青点的住宿条件差,山上的屋子破旧不堪,茅草顶、石头墙,听老知青说,下雨天还漏水。海岛天气湿热,偶尔会刮台风,如果真遇到刮台风这样的恶劣天气,大家一定不能强撑着,得往外跑,找个安全的地方。
知青们完全傻了,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庄亚亚下船时就掉了一会儿眼泪,是被陈文安慰好的。现在她实在接受不了,双手掩面,泪珠一颗颗往下掉。
陈文还在问老知青:“姐,这边我们平时要用水的话,是打井水吗?”
老知青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咱们这边没水,生活用水要自己下山挑,到时候你们男同志就稍微多出点力气,挑水的时候,尽量多挑点。要不然来来回回都要爬山,实在吃不消。”
“你们刚来,还没习惯呢。不过下乡就是这样,就算我给你们时间习惯,大队长也不会同意的。伤心难过也就是这阵子的事,大家把心放宽点,看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不也挺好的吗?”
庄亚亚都要吓呆住了。
三年!
这会儿,其他女知青听了老知青的话,逐渐反应过来。
生活用水得下山挑,大家想着能省点力气就省点,便和几个男知青说,请他们到时候多多帮忙。
庄亚亚好不容易才回过神,转头对陈文说:“陈文,你到时候去挑水,能不能喊我一起?”
“不好意思啊。”陈文指了指边上一个女孩,“刚才答应姜小莲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只有一双手,实在忙不过来。”
“那我——”
“姜小莲,我帮你把行李抬进屋里吧,你住哪张床?”陈文问。
姜小莲走进屋里。
这破烂房子,她一天都不想住,本来每个房间就已经够小的了,居然还不是一个人一个屋。
“怎么住呀。”姜小莲说。
“你说你们家分配到的是职工大院里最宽敞的房子,现在再住小屋,肯定不舒服。”陈文体贴地说,“不过还是别再想以前的事了,要不然只是为难你自己而已。”
陈文白白净净的,一脸书生气,说话的声音还好听,安慰了一番,姜小莲的心里好受了些。
“靠窗那张床吧,比较通风。”姜小莲说。
其他几个女知青不乐意了。
“你说你要睡靠窗的床,这床就得给你吗?”
“好歹得抽签决定吧。”
“就是,凭什么呀!”
“别吵架,别吵架。大家好好相处,咱们新知青要团结一点,才能一起对抗接下来的艰苦磨难。”陈文站在中间,好声好气道,“我说句公道话,姜小莲家最远,坐火车都比我们费时,从船上下来,胆汁都吐出来了,我们照顾她一点,好不好?”
另外几个女知青还是不乐意。
陈文从兜里拿出几块古巴糖:“一人分一块,当给我一个面子?”
谁都不缺这一块糖。
但陈文会说话,也会办事,他在意每个人的感受,又露出和煦的笑容,让人不好拒绝。
再加上,刚才他还给她们分了手帕,几个女知青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庄亚亚也拿了一块糖,垂着眼帘剥糖纸:“算了,让给她吧。”
等到女知青都安顿好之后,几个男知青跟着老知青一起,去自己的屋子。
姜小莲捏着鼻子坐在靠窗的床上,伸手摸了摸窗户:“买块窗帘挂上。”
“哪有什么窗帘,找些草皮糊上凑合着过吧。”庄亚亚说。
“草皮怎么能挡得住光?”姜小莲说,“大不了我出钱。”
另外几个女知青不吭声了,低头整理自己的床铺。
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争的?人家仗着自己父亲是京市领导,都炫耀一路了-
大院里的公告栏上终于贴出军区小学招聘教师的公告。
面试时间就在两天后。
军属们在公告栏前围着,有文化的跃跃欲试,没念过书的则满心感慨,这么好的岗位,却不能去争取,真是吃了没文化的苦。
苏青时心底本来是有底的,可站在窗边,望着那些奔走相告的人们,忽地开始慌了。
家属有随军资格的军官们,大多年纪不小了,他们媳妇也不年轻,没念过书很正常。可她忘了一件事,军官们的孩子也能报名。
苏青时皱了皱眉,重新坐在书桌前,翻开她婆婆借来的小学课本。
她提前和袁校长碰过面,对方对她应该是欣赏的。
可再欣赏都好,她没有背景,人家真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吗?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临阵退缩不是她的作风。
苏青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专心准备。
在等待正式面试的这两天,唐母看得出儿媳妇的焦躁,连大气都不敢出,说一句自己是夹着尾巴做人都不为过。
终于到了面试当天。
面试安排在上午九点,天刚蒙蒙亮,苏青时就起床了,温了一会儿书,换好整洁的衣裳。
军区小学离大院不远,但走过去也得花三十分钟左右。
苏青时提前出门,在大院里遇到白主任。
白主任笑着问:“小苏同志,你也要去学校面试吗?”
“我不能去吗?”苏青时反问。
白主任被噎了一下。
她压根不是这个意思。
苏青时话刚说完,也不等白主任回答,就再次加快脚步。
望着她的背影,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白主任都冒了火。
什么人啊!
苏青时看了看手腕上的女式表。表是唐鸿锦在结婚之前给她买的,漂亮又实用。当时在老家,她父母好说歹说,想要让她摘下表送她弟,但她没同意。
这表明显是女同志戴的款式,都得抢走,他们是真的半点都没为她想。
念及过往,苏青时自嘲一笑,幸亏她已经搬出来,现在还拥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刚进大院时,苏青时还以为军属们的爱人都是人人羡慕的军官,她们肯定不稀罕挣钱。可原来不是的,丈夫的职位越高,媳妇的觉悟也就越高,听说副司令的夫人,早年在医院当护士,不安于现状,参加考核,最终成为一名医生。
苏青时嘴上不说,其实都在悄悄地向这些优秀军属们学习。
总有一天,她也会脱胎换骨。
她已经在慢慢进步了,就像现在,当年村子里的人如果再出现在她面前,绝不敢瞧不起她。
苏青时这样想着,步伐都变得轻快。
可突然之间,一辆自行车超过她,向军区小学的大门口骑去。
抬眼,是宁荞的身影。
苏青时不屑地牵了牵唇角。
娇滴滴的小媳妇,在家里伺候人不好吗?
还要来凑这热闹。
她来当老师,恐怕连话都说不响。
学生们根本不会敬她的-
军区小学待遇好,招聘公告一发出,不少人提交了报名表。
除了军区大院的家属之外,还有岛上的居民。校方第一轮从年龄以及学历筛选过之后,通知剩下的人来面试。
学校人事处的李老师问道:“朱老师,人都来了吗?”
朱老师拿着报名表,说道:“人都到了,现在在会议室等待。不过李老师,你看这边——”
朱老师将苏青时的报名表放在她面前:“这位同志的学历不够,怎么没被筛出去?”
李老师瞄一眼:“应该是袁校长的熟人,那天提前来校长室和他见过面,虽然袁校长没说,但暂时还是先留下来。”
朱老师在人事处这么多年,之前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但她也是个人精,笑道:“学历并不代表一切,也许这位同志自身条件特别优秀。”
“到时候第一轮面试,你也先别把她筛出去。”李老师说,“等袁校长做最后的定夺。”
此时等待面试的同志们正在会议室做准备。
第一轮面试,说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实则也考验谈吐,以及说话有没有口音等等。毕竟是语文老师,要教孩子们念课文认字,如果开口
乡音太重,实在不合适。
宁荞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在心底打草稿。
来应聘教师岗位的同志有男有女,大家相互打听彼此是什么情况。
“我爸爸就是公社小学的老师,这次有机会,就来试试。”
“你爸就是公社小学的老师,怎么不给你介绍到自己学校里去?”
“公社小学的福利待遇怎么和军区小学比呀。”
“你就好了,家里有这样的条件,可以耳濡目染……我是禹山村的,爸妈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当年还是村干部上门动员,他们才让我念书。”
苏青时很安静,默默地听着身边人的议论。
这些人里边,不少都是岛上的居民,来自各个村子,离军区小学远,到时候上班得费不少时间。听说之前银行要招办事员,是直接从军区大院的家属里面选。
相比较之下,她相信作为军人家属,自己更有优势。
苏青时暗自思索,再打量整个会议室里的面试者。
先将一些看起来村里村气的岛民剔除出去之后,剩下那些大院的家属,她对他们的情况要更了解一些。有几个一脸紧张,都还没轮到呢,脸色已经煞白。
就只有宁荞,看起来很镇定。
这么多人里面,就只有宁荞,是她唯一有力的对手,可宁荞年纪小,十八岁的小姑娘,能不能镇得住一帮孩子们?这也是校方将考虑的问题。
苏青时的心定了定。
直到,会议室的门又被打开。
笑容明朗的女同志将脑袋探进来:“请问,开始了吗?”
所有人望过去。
对方左右张望一圈,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人,用小气音问:“我迟到了吗?”
苏青时的心颤了一下。
这是傅政委的女儿,傅倩然。走出大山之后,苏青时拥有了一些见识,才知道在良好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女孩,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骄傲、明媚、就算做错事,也是大大方方的,因为她知道,所有人都会包容她。
傅倩然就是这样的人。
“刚开始,还没轮到你呢。”宁荞同样小声道,“你快进来。”
整个会议室里,就只有宁荞搭理傅倩然。
她见状,立马动作夸张地缩着身体,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坐下之后松一口气:“幸好没迟到,要不然我爸妈会气死。”
苏青时自嘲一笑。
白忙活一场,原来这工作,是关系户傅倩然的。
一个是政委的女儿,一个是营级干部的媳妇,校长会怎么选?闭着眼睛都会选有家世背景的。
“宁荞,你做准备了吗?”傅倩然问。
“我写了一封自荐,在家里背下来了,还看了小学语文的课本。”宁荞说,“你呢?”
傅倩然皱了皱鼻尖:“我和你差不多,本来不愿意来的,我妈非要我来试试。她觉得女孩子当老师好,军区小学离家也近,以后她跟我有个照应。但其实我想去百货大楼当售货员,每天都能陈列新到的货,这才好玩呢。”
“咱们海岛哪有百货大楼呀!”宁荞说。
“就是,海岛没有百货大楼。”傅倩然叹气,顿了顿,又乐观笑道,“不过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也许等我结婚,也像你一样远嫁,嫁到一个有百货大楼的城市,当售货员!”
傅倩然笑的时候,嘴角挤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宁荞看得晃了晃神。
在原剧情里,傅倩然最终都没有离开海岛。她与一个叫陈文的知青爱得轰轰烈烈,父母越阻拦,她越坚持,等到所有人都认可了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傅倩然离开人世。
她与宁荞一般大,早些天在大院里碰见时,就说了会儿话,现在一聊起来,还挺投契,话匣子打开就没停下过。
“宁荞,结婚好吗?”傅倩然问。
宁荞暂时说不出这段婚姻的缺点。
至少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除了有点想家里人。”宁荞说,“其他都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结婚真好。”傅倩然期待地说,“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日三餐,一辈子……我也想结婚。”
可在原剧情中,她没有成为售货员,也没有和爱人一辈子幸福生活在一起。
“倩然,你会游泳吗?”宁荞突然问。
“当然会啊,我从小就住在海边了,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傅倩然说,“小时候,一到夏天,我就和小伙伴们一起泡在水里。我爸妈还说,我比鱼游得还快。”
一句话叫,淹死会水的。
但其实这话太片面了,真正淹死的,是半会不会,摸不清水情,并且莽撞又爱冒险的人。傅倩然从小就会游泳,并且没人比她更清楚清萍这边海边涨潮退潮的情况,在原剧情中失足溺水身亡,并不合理。
宁荞有疑虑,却又说不上来,只好暂时将这事放一放。
“请季建丹进来。”门外站着人事办的朱老师,她喊道,“下一位是宁荞,准备一下。”-
正式面试的第一轮,由朱老师和李老师进行筛选。
两位老师眼光毒辣,面试时神色严肃,光是这副不够亲和的态度,就已经吓退了一群人。
现在的小孩子都很机灵。当老师的,甭管心里头有没有底,站在讲台上,就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如果畏畏缩缩的,说话时小心翼翼的,还怎么管得住孩子们?
因此,当看见宁荞进来时,两位老师在报名表上打了个问号。
再看一眼她的年纪,十八岁。
小姑娘的模样好,不过这会儿是学校招老师,又不是文工团选文艺兵。好看不好看的,只能让人第一眼看见时眼前一亮,用处不大。
两位老师比了个手势,请她进行自我介绍,接着便随手翻一翻后面几位同志的表格。
可是,她们耳畔很快就响起清亮悦耳的声音。
请大家进行自我介绍是校方在通知他们面试时提前告知的。但大部分人,只是老老实实地报出自己的基本信息,像是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在哪里念的小学、初中甚至高中等等。
可宁荞不一样。
小姑娘的神色放松自然,想到哪儿说哪儿,不像其他人那样背得磕磕巴巴,提起念书时的情况,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至于口音方面,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这并不是必须的,可确实加了一定的分。
“你是高中学历吗?”李老师问。
宁荞点头:“是高中学历,我还带了毕业证的。”
宁荞准备得周全,将高中毕业证交上去。
原本宁荞报名表上的小小标记,被李老师划去。
朱老师的资历浅一些,见人事办领导这么干,便也用黑笔在上面涂走记号。
不过招教师,她们说了不算。
最后还得看袁校长的。
二年级段的语文老师要跟着爱人调职到另一个城市,因此学校必须再找一位教师顶上。本来还没这么着急,没想到她爱人的调职通知说来就来,校领导只好将面试时间缩短。
上午由人事办那边管,下午则由袁校长、副校长以及三位老教师亲自面试。
暂时留下待选的,共有十个年轻人,其中七个是女同志。
袁校长简单看了看他们的资料。
朱老师说起刚才第一轮面试的情况。
给她们两位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宁荞和傅倩然。
袁校长将目光停在苏青时的名字上,神色微顿。
“这是——”
“袁校长 ,这是苏青时。”
“苏青时……”袁校长自言自语,手指在她的表格上轻轻敲了敲。
朱老师很会审时度势。
既然苏青时是袁校长的熟人,她便说道:“至于这位同志,也很不错。”
“苏青时对于教师这份职业是非常有热忱的,看得出来,她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挺好的,但不太有亲和力。不过治这些小毛头,凶一点倒也无妨。”
“还有——”
“等一下。”袁校长严肃地打断她的话,“苏青时这学历,怎么能留下来?”
朱老师一脸错愕。
“毕竟是教书育人,老师自身的文化水平很重要。现在的高中生太少了,我没有硬性规定,要求招高中学历的教师。但是,苏青时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袁校长不悦道。
“我还以为……”朱老师改口,“我们还以为,苏青时是您的熟人,所以给了她个方便。”
袁校长拧了拧眉。
几天前,他确实给了苏青时一个面试的机会,那是因为自家侄女软磨硬泡。他侄女说,这女同志有文化、有见识,袁校长被破例提前见了她一面。
原本聊得还好好的,但最后问及苏青时的文凭,袁校长犯了难。升上初中了,也念了一两年,但最后没毕业,连毕业证都交不出来。
如果对方特别符合学校要求,只有学历方面不够,那么校方可能会通融。
可问题是,那天的见面,袁校长觉得苏青时也就这么回事。
“哪里是什么熟人。”袁校长说,“侄女任性,非缠着我这二伯,让我帮帮她的忙。”
袁校长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侄女和苏青时是什么关系,为了不让孩子难做人,当天见面时没有拒绝人家,准备等到上交报名表筛选时,人事办那边会做事。
没想到,人事办居然还把苏青时留下来了。
“自作聪明,真是自作聪明。”袁校长都要气笑了。
朱老师快要冒冷汗:“那现在怎么办?”-
中午,朱老师让留到第二轮面试的同志们先回家吃饭。
回家一趟,来回又要一个小时,苏青时怕耽误时间,便没去。
“宁荞,我好像有点饿了。”傅倩然说。
“我也饿……”宁荞摸了摸肚子。
“那怎么办?”
苏青时收回视线。
她能扛得住饿,宁荞和傅倩然却不行。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就连这一点苦都受不住。
“我带你去吃饭。”宁荞拉着傅倩然出会议室。
苏青时皱眉,望过去。
清晨没吃饱,此时她的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叫。
宁荞带傅倩然去的是三年级的教室。
果果每天带饭去学校,有时候还会往书包里放一些窝窝头或饼干,兴许还有多的,让她们垫垫肚子。
宁荞刚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听见江果果的欢呼声。
傅倩然差点吓一跳。
“小嫂子!”
“快看快看!这是我小嫂子!”
“我小嫂子来看我啦!”
江果果可想显摆了,巴不得让所有人都冲出教室门看看自己的小嫂子。
孩子们大多单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宁荞,有的也确实很给面子地凑上来打量。
“果果,你的小嫂子好漂亮啊!这就是每天给你扎辫子的小嫂子吗?”
“那可不!不信你可以问詹霞飞!”
“江果果,那你小嫂子是来干什么的?”
江果果挺起胸脯,就准备把宁荞要当他们学校老师的事儿说出去。
小孩子在外面乱说话,宁荞是真的提心吊胆。把她来应聘的事告诉所有人,最后事情没成,她们姑嫂俩都很难装作无事发生。
“我小嫂子是来——唔!”
宁荞眼疾手快地捂住江果果的嘴巴。
傅倩然说:“她小嫂子来要饭吃的。”
孩子们露出了然的表情。
宁荞:?
这样说,也并没有好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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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江营长也能吃瘪!◎
听说小嫂子是来要饭的, 江果果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饭盒递出去。
孩子胃口小,宁荞只掰了一小块馒头, 和傅倩然分着吃。虽然不管饱, 但稍稍垫一下肚子,有总比没有强。
这年头,除非两家关系特别好,否则很少有留在别人家吃饭的。
宁荞和傅倩然估计, 如果在大院,她俩肯定不好意思敲门蹭饭吃, 可现在是在军区小学的三年级教室。
詹霞飞给宁荞和傅倩然分了些榨菜。
其他孩子们同样天真纯粹, 一人一个饭盒,里面装着的粮食, 分分钟就可以给她们分一半。
“不用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吃。”
“小嫂子吃!”一个大孩子大声道。
詹霞飞一听,睁圆了眼睛。钟大开居然喊“小嫂子”!这是万万不行的,江果果小气,随时就要板着脸找他算账。
可她默默地盯着江果果瞧了好一会儿,人家的嘴皮子动了动,看起来用尽全部力气, 终于按捺住自己想要找钟大开麻烦的冲动。
詹霞飞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跟着喊:“小嫂子吃……”
话音落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过了好久, 也没听到江果果凶巴巴的声音, 才悄悄回头。
果然, 江果果看起来怄死了, 但还是在忍耐。
詹霞飞见好就收,咧开小嘴。
江果果的小脸都快憋绿了。
小嫂子是她的,最多可以跟二哥和三哥分享,班级里的同学怎么能这么喊呢?
她好想发脾气,然而抬起眼,小嫂子温柔又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又让她不得不将嘴巴闭得紧紧的。那天小嫂子就说了,要有礼貌,别人笑脸迎人时,她最好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发飙。
这太难了。
江果果在心底幽幽地叹气。
宁荞和傅倩然揪了孩子们几块馒头,凑到一起,分量就大了,再配上榨菜,成了能吃饱肚子的一顿午饭。
走的时候,宁荞还软声道谢,请大家下回来自己家里玩。
班级里这个多同学中,喜欢江果果同学的没几个。她不识好歹、不明事理,还特别凶,动不动就要和别人吵架,吵不赢,就回家搬救兵,把她二哥和三哥拉过来。他们见过江果果的二哥和三哥,也见过来主持公道的大哥,无一例外,没一个好惹的。
大概是同学们将期望降得太低了,刚才见到江果果的小嫂子,大家立马产生好感。小嫂子喜欢笑,笑得眼睛弯弯的,说话还轻声细语,谁能拒绝她呢?
等到小嫂子和另外一个姐姐一走,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
“我长大了也要这么漂亮。”
“我也想要一个这么好看的嫂子!”
“她如果是我的小嫂子就好了。”
江果果:……
我忍!-
宁荞和傅倩然的饭量不大,就着榨菜吃馒头,解决了午饭问题。
等到吃完之后,傅倩然去人事办公室借了一杯水。
凉白开清爽甘甜,她们分着喝,喝完之后再将杯子洗干净还回去。
办公室里有空位,人事办的朱老师和李老师对这两位都很有好感,让她们留下来午休。宁荞和傅倩然婉拒了她们的好意,还是回会议室和其他同志们一起等着更自在些。
等到她俩手挽着手离开,朱老师和李老师就开始讨论。
一开始以为岛上高中毕业生不多,校方招聘时就将硬性的学历要求降为初中文凭,反正教的是低年级孩子们,初中毕业也是不错的学历了。但没想到,面试的同志们还是给了校方一个不小的惊喜。有好几位拿着高中文凭的同志,尤其是宁荞和傅倩然,谈吐得体有见地,完全可以担任小学语文教师这个职位。
朱老师和李老师聊了聊这两位女同志的具体情况。
一个是军区营级干部的爱人,另一个是政委的闺女,也不知道袁校长最终会怎么选。
“你看她们俩的关系好像还挺好的。”
“住在一个大院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肯定不错。”
“就怕这次的招聘,会让她俩之间起嫌隙。”
学校里只缺一位语文教师,也就是说,宁荞和傅倩然会成为彼此的竞争对手。
除非谁都没能留下来,可这样的几率不大。
因此她俩很难以平常心面对。
“没办法,竞争就是这么激烈。”李老师摊手,无奈道-
苏青时很饿。
原本就住在岛上的居民,过去在村子下地挣工分时有出门带干粮的习惯。苏青时起初还在心底嘲笑他们,可现在,当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时,她的肚子就叫得更厉害了。
会议室空旷,大家都在吃,没发出声音,便显得苏青时肚子叫的声音更加突兀。
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女同志有点纠结,考虑许久,才将手中的黑窝窝头递过去:“你要不要咬一口?”
苏青时微微蹙眉,扫了她一眼,没出声。
对方红了脸,将黑窝窝头收回去,自己啃:“同志,你是军区大院的军人家属吧?”
苏青时点了点头,见她还想问什么,便直接将脸转到另一个方向,拒绝交流。
另外几个人见状,忍不住“啧啧”两声。
军官家属就高高在上了?还不是和他们一起在会议室等着面试!
苏青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也只能忍着。
等到宁荞和傅倩然回来,看见她们一脸的精气神儿,她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看笑话。
宁荞和傅倩然找了个位置坐下。
说好的下午两点正式开始面试,可她们都没有戴手表,往会议室看了一圈,就只有苏青时的手腕上有表。
傅倩然起身,走到她面前:“请问现在几点了?”
苏青时冷冷地望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
她平时就习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大家的气场都没她强大,被盯得久了,心底犯怵,最后灰溜溜地转身离开。至于他们在背地里怎么编排她,苏青时并不在意,都只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罢了。
傅倩然站在苏青时面前。
她等待许久,对方始终是一张臭脸示人。
傅倩然:?
她直接伸手,抓着苏青时的手腕抬起来,看一眼之后,坐回原位。
“再过二十分钟,就开始面试了。”傅倩然对宁荞说。
苏青时脸色微变。
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天之骄女,从来都是以自己的感受为先。
自私的人-
下午两点,面试开始。
这是宁荞第一回 参加这么正式的工作面试。
傅倩然拍拍她的肩膀:“别怕,校长又不吃人。”
苏青时看着她成竹在胸的神情,更加笃定,坚信傅政委早已提前帮闺女打好关系,只要傅倩然去袁校长面前转一圈,这岗位,非她莫属。
宁荞居然还傻傻地做准备。她只是一个营级干部的妻子而已,就算家里的老爷子曾经是地位高,也是过去的事情,袁校长根本不会给这个面子。
苏青时已经没了兴致。
她懒洋洋地,将发丝捋到耳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个个被叫到隔壁小型会议室面试的同志们。
有男有女,都是既一脸忐忑的表情。
愚蠢透了。
一共十个人,每三到四个人一组。
一组耗费的时间很长,四十分钟左右,出来时,他们显然更紧张了。
“是考试吗?”
“考的是什么内容?”
大家都是竞争关系,没人提前告知面试内容,只是含糊搪塞了一下。
军区大院来的三位同志,被安排到最后。
这会儿其他同志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她们仨是一起进去的。
宁荞敲了敲门。
“请进。”
和李老师与朱老师筛选时简单的自我介绍不同,袁校长给她们布置的,是一篇作文。
军区小学二年二班的孩子们,是公认的难带。这两年,他们换过好几个老师,没能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等到最后一位严老师接手这个班级,一堆熊娃,早就已经无法无天,考出来的分数,也远不如其他班的孩子们。二年二班的问题学生不少,上课不认真听讲、迟到早退,甚至还有拉帮结派欺负人的。如果再不管管,等他们再大一些,就真的管不住了。
袁校长这番话一出,便开始观察三位女同志的反应。
刚才两组同志,显然吓了一跳,题目还没出,眼神就开始躲闪,显然是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可目前军区大院的三位同志,倒是都很平静。
苏青时根本不怕。就只是一群孩子而已,再调皮,还能上天了?早在老家,她就见过不少令人厌烦的小孩,对待他们,不能心慈手软,只要板着脸威吓,最后总能老老实实的。
傅倩然也没将眼前的困难放在心上,相反,还多了些兴头。教书是无趣的事,但如果能和孩子们斗智斗勇,难度上来了,乐趣也能加倍。
至于宁荞,她听完袁校长的话,认真思索。
原剧情里的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有同样的毛病,虽没有切身经历过,可原剧情早就已经给她心里头打了个底。
多大点事呀。
袁校长给出四十分钟的时间,给她们分别发了纸和笔。
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写出入职之后管理、教育这些孩子们的方案。
“好,现在开始。”
小型会议室里,骤然变得安静,只有钢笔在纸张上书写时的声响。
袁校长低着头,开始和身旁的副校长以及另外三位老教师传阅翻看前面两组应聘同志写的文章。
校方有很大的选择权。
字迹不漂亮的,不要。语句组织不通的,不要。见解并不独到,不要。
还有一些更离谱,写得虽含蓄,可字里行间的意思,是崇尚体罚学生。让不听话的孩子站在走廊,一站就是一上午,等到认错才能回教室,这不是胡闹吗?
这样的教育理念,若是真入职当了老师,将会有多少学生跟着受罪?
四十分钟的时间,袁校长已经看完所有的文章。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副校长笑道:“是您的要求太严格了,以前咱们没有这么多面试流程,最后招进来的教师,不都挺好的?”
袁校长摇了摇头。
以前岛上住的居民不多,连军区大院的家属也不多,压根就没得选。
但现在不同。
“时间到。”
“请把文章交上来吧。”
宁荞写完最后一行字。
转过头,傅倩然乐呵呵的,和她一起将文章交上去:“走吧。”
袁校长请她们先回去,再等通知。
宁荞和傅倩然都是骑车来的,走在前边。
宁荞问了问门卫室的同志,这个点,三年级的学生应该还没放学。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便决定先回去。
苏青时独自落在最后面,想了想,还是回头。
她毕竟是认识袁校长的,可刚才见面,袁校长看似对她毫无印象,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即便工作岗位很有可能是属于傅倩然的,可她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此时小型会议室的门,仍虚掩着。
她往前走了一步。
里面传来谈话声。
“袁校长,您先别着急,现在都不早了,等明天再看吧。”
“没事,这几篇文章写得好,我再看看。”
“谁的?”
“这个叫宁——”袁校长翻了翻,“宁荞。是刚才那个年纪最小的同志吧?”
“对,宁荞就是坐在中间那个。”
“这么多文章,就只有她的见解最有自己的想法。字迹漂亮,行文也流畅,看得出来文字功底不俗。”袁校长赞许道,“但给的时间确实太短了,很多方面写得不够细。”
“袁校长,您再看看这篇。”
“傅倩然是吗?我刚才看过了。”袁校长笑道,“这小姑娘也不错。”
“可惜只招一个人。”
袁校长沉吟。
苏青时等了许久,没等到他们讨论自己。
她的心沉了沉。
里头一阵窸窣的动静。
苏青时一怔,转身要走,门却开了。
“同志,你还有事吗?”
苏青时立马说道:“我刚才带的自行车车钥匙,可能落在里面了。”
会议室里桌椅多,苏青时蹲下来,在地上找了找。
庆幸其他人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等到重新站起来,苏青时对大家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苏青时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她们还在校门口等我,我先过去了。”
“她们?”副校长恍然大悟,“哦,你和傅倩然同志、宁荞同志是一起来的。”
“对,我们住一个大院。”苏青时点点头,“不过可能宁荞也不急着走,三年级的孩子还没下课吧?”
“这怎么说?”
“三年级有个小孩,叫江果果,她是宁荞的小姑子。”
江果果可是这个学校的名人,连袁校长都知道。
她被请过好几次家长。第一次,她让她三哥穿着大哥的衣服来学校,被班主任拆穿,班主任以为孩子小,没理解“请家长”的意思,就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没想到江果果回去重新请家长,这回带来的,是她二哥,穿的也是大人的衣裳。班主任又不是傻,难道能误将一脸稚气的十三四岁小孩当成江果果的军官大哥?一气之下,她直接将江果果带到校长办公室,小丫头还不服气,直到她大哥真来了,才终于认怂。
这件事,袁校长印象深刻。
没想到,宁荞是江果果的小嫂子。
在场其他人,也是一脸意外。
苏青时轻描淡写道:“果果的学习成绩,一直让宁荞犯愁。她每天晚上都亲自辅导孩子写作业,但不管用。”
到这会儿,苏青时才终于和袁校长对上视线。
她点了点头打招呼:“袁校长。”
袁校长神色冷淡:“找到钥匙就先回去吧。”
苏青时走远了。
但有关于宁荞是江果果她小嫂子的话题,仍在继续。
“没想到江果果居然是宁荞同志的小姑子,莫老师教过他们班,最有发言权。”
“这孩子啊——是整个三年级二班里最让人头疼的小孩。”
“刚才苏同志说宁荞盯江果果的学习盯得很紧……但我看江果果的学习成绩,并没有显著的进步。”
“宁荞同志写的文章虽好,但怕是只在纸上谈兵,毕竟自家的孩子,她都管不好。”
“我们大费周章地招了老师,可如果她最后镇不住这些孩子,也是个麻烦事。”
副校长问:“袁校长是怎么考虑的?”
“宁荞同志和傅倩然同志都很优秀,还得从长计议。”袁校长将苏青时的文章拿出去,放到一边,“但是这位同志,绝对不予考虑。”
她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可实际上,袁校长一把年纪,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青时这个人,心思不正。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老师,给白纸一般的孩子们上课?-
组织上给江珩安排了任务。
上辈子他就时常出任务,出门之后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使得宁荞在家受尽委屈,自己却一无所知。但这一世不一样,三个孩子们在其他方面仍不懂事,可对他们小嫂子,却丝毫不抵触。
江奇和江源甚至亲口说,抢走大哥没问题,抢走小嫂子万万不可。
因此,江珩不必担心自己出门之后,宁荞会被他们欺负。他们会帮她,照顾好他们的小嫂子。
他就只需要查出上一世她“意外”离世的真相,确保能保护好她即可。
上辈子,宁荞是在第二年夏天之前去世的。
江珩在查,但暂时还没有头绪。
宁荞性子好,不曾与人交恶。稍和她不对付的,是钱副团长的爱人刘丽薇,以及苏青时。可只是一些口角而已,如果每个与刘丽薇的闹出过不愉快的人都得死,军区大院里就没几个能活着的了……
至于苏青时,上辈子宁荞去世时,她已经怀孕了。性格温和了许多,与宁荞虽称不上是朋友,但进进出出见到面,还是会打一声招呼。
江珩怀疑,那个最终伤害宁荞的人,兴许还没有上岛。
如今离上辈子宁荞离开人世,还有漫长的五个多月。
等到离得近了,他会减少出任务的次数,陪在她身边。
他绝不会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这段时间,江营长在团里组织落实训练计划,保证训练任务的完成。
每个人都□□练得叫苦不迭。
江珩不好说话,可贺永言是个好相处的。时常有人在私底下找贺永言,让他向江营长提个建议,训练时能不能悠着点。
贺永言满口答应,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才懒得去碰这钉子呢。
“想什么?”贺永言拍了一下江珩的胳膊,“都想出神了。”
“媳妇。”江珩说。
“想、想什么?”贺永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长时间没和她见面了。”
这些天宁荞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江果果的书桌前看书。
江珩为了争取和她在一起,便让她进书房,宁荞来是来了,但站在门边,等着他出去。
预想中夫妻俩一同看书的场面没有发生,她很不解风情,将他赶了出去。
贺永言都要听乐了。
江营长也能吃瘪!
“所以你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他问。
江珩伸出修长手指:“一、二、三……”
贺永言守在一边看着,一天、两天、三天……
“十天?”他都要看乐了,忽然觉得不对劲,眯起眼睛,“你们结婚不也就十多天吗?”
江珩收回手,平静道:“十个小时。”
贺永言:!!!
自己就是话多,好端端地,给人家得了个机会显摆新婚生活。
“十个小时没见到媳妇,有什么好念叨的?”贺永言气得想骂人,“我都二十五年没见过我媳妇了!”-
军区小学的面试,已经过去三天了。
不光是宁荞、苏青时和傅倩然在等,整个大院所有军属们都急切地想要知道,最后这个工作落在谁头上。
看起来,宁荞和傅倩然的希望是比较渺茫的。
一个娇娇弱弱,不像是能管得住孩子们的,另一个则成天不着调,都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还净让父母操心。
相比之下,苏青时靠谱。
反正在大家印象里,见过的教师,都是她这样。
沉稳、严肃,看着就像这么回事儿。
“你们呀,说得都跟真的一样,这工作又不是只在我们大院选。”
“像禹山村、凤林村,都有人去参加面试,大家的机会都一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一个军属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工作岗位还真就是从我们大院选。而且,人选都已经定好了。”
所有人凑上前。
这军属压低了声音:“说是倩然,傅政委早就已经打好关系,其他人都没戏。”
蒋蓓蓉经过,脸色一沉,很不客气地开口:“说话注意一点。傅政委根本就不认识军区小学那边的人,消息是哪里传来的?如果傅政委要给倩然走关系,她也不会高中毕业两年时间都在家里闲着。傅政委的为人,大家难道不清楚?”
那军属面红耳赤:“我是听唐副营长家老太太说的,顺嘴一提,你们别放在心上。”
“你随口一提,别人就听到心里去了。谣言就是你们这些人传出来的。”蒋蓓蓉厉声道,“你们自己听听,影响多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傅政委是什么人!”
大家不敢再出声。
等到蒋蓓蓉回去之后,话题又重新落到苏青时身上。
“唐副营长的媳妇平时不爱说闲话,也就是随口和她婆婆提一声。”
“但话又说回来,苏同志看着是个本事的,如果她没拿到这工作……”
一直没说话的刘丽薇嗤一声:“这个苏青时,倒是聪明。如果面试成功,人家夸她有能耐。如果没拿到工作,人家说她没背景。反正她给自己把后路铺得明明白白了,怎么着都不丢人。”
刘丽薇这话一针见血,大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军区小学招聘教师时,往家属院贴了公示。
如今结果出来,朱老师又来了一趟大院。
她来时,宁荞正和傅倩然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宁荞,你第一次见到江营长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宁荞回想茶楼初见那一天。
难以用言语描述,但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触动,与在学校见到其他男同学、在职工大院见到林厂长的儿子,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傅倩然听她说完,眼睛一亮:“真的吗?”
“怎么了?”宁荞好奇地问。
傅倩然摇摇头,不再继续谈下去,但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却出卖少女的怦然心动。
她也在岛上遇见一个人。
那时她拿着一本书,一不小心与对方撞了个满怀,对方扶住她的胳膊,说自己也看过这本书。
傅倩然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只觉得这人温文尔雅,很有风度。
直觉告诉宁荞,傅倩然的反常与原剧情中叫陈文的男知青有关。
她刚要追问,忽地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自己。
“小宁同志!倩然!”
宁荞和傅倩然同时看过去。
竟是朱老师来了。
朱老师是来告知面试结果的。
刘丽薇见状,便推推身边的一个家属,让对方去把苏青时喊出来。
“不用——”朱老师说。
“要的要的。”刘丽薇更加来精神了。
这个大院里,她可不光看宁荞不顺眼。
要说讨人厌的新媳妇排名,苏青时排第二,谁还能排第一?
苏青时被喊了出来。
“朱老师,您说吧。”宁荞温声道。
朱老师手中拿着两张通知告示,目光对上苏青时,最终将另一张放进包里。
她将仍拿在手中的纸张递给傅倩然:“傅倩然同志,你通过了我们学校的招聘。还——”
傅倩然一脸惊,随即是不带遮掩的喜色:“宁荞,我有工作了!”
她拉着宁荞的手,高兴之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是不是在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宁荞,你——”傅倩然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好吗?”
“不是很好。”宁荞忍着笑意,伸手揪了揪她的麻花辫,“骗你的。”
傅倩然眨眨眼。
宁荞竟是真的为她开心。
宁荞头一回参加应聘,没成功自然是失落的。
但就像她对江果果说过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尽力之后,便要用平常心面对。
苏青时早有准备,可这一刻,心还是彻底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傅倩然和宁荞脸上刺眼的笑容,眸光愈发冷冽。
傅倩然笑就算了,宁荞笑什么?
果然,宁荞根本就没有珍惜过这个工作机会。
就算这回失败,可她要什么有什么,就算失败也当是累积经验教训,心态自然平和。
苏青时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忽地朱老师又开口。
“你们俩,这通知上面的字都没看完,就开始乐。”朱老师笑着提醒,“再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傅倩然一脸莫名,这才认真看告示上的文字。
“宁荞,你也被选上了!”傅倩然的声音陡然抬高。
大院里所有婶子们立马上前。
这还真是稀罕事!
宁荞整个人都是懵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傅倩然将红纸递给她:“你看。”
朱老师笑着解释:“傅倩然同志和宁荞同志,是难分伯仲的优秀,我们校长考虑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请两位同志一同入职。一位担任二年级二班的语文老师,另外一位,则先进我们的人事办做后勤工作。”
“所以谁是老师?”秀兰姐问。
“我们校长还没想好呢。”朱老师缓缓道,“说是到时候让两位同志都试几节课,再决定。”
一个单位放出一个岗位名额,所有人挤破头都想进去,这是常事。
可单位领导破格增加名额,只因为竞争的同志都很优秀,这太新鲜了。
大院里的婶子们笑着夸两个小姑娘真了不起,将苏青时一个人晾在一边。
苏青时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因此她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刘丽薇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治一治唐副营长的媳妇。
她阴阳怪气道:“苏同志,你不是和你婆婆说,这岗位早就已经定好了,是傅政委她闺女的吗?怎么现在,宁荞也有份?”
恰好放学回来的江果果听见这话,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跑过去凑热闹。
江源和江奇早就看见妹妹,原本跟在她后面想吓她一跳,没想到她突然跑得飞快,倒是让他们蹑手蹑脚做好的准备动作僵住。
很尴尬。
“二哥,我们也去看看。”江奇说。
朱老师闻言,拧了拧眉:“什么傅政委的闺女?袁校长压根不知道谁是谁闺女!我们学校的考核公平公正,请苏同志不要胡说。”
一道道目光都落在苏青时脸上。
她淡淡地扫了朱老师一眼:“没有猫腻,那当然是最好的。”
这个大院里,所有人都清楚苏青时的脾气。
但朱老师不清楚。
她下意识认为苏青时在针对自己,针对校方。
要说话就好好说话,意有所指的,讽刺谁?
朱老师心平气和道:“猫腻肯定是没有的。我们学校为了这次面试,做了很多准备,每一个环节都评了分数,最后考核的文章,袁校长看了好几回。不过也得感谢苏青时同志,本来我们领导只准备招一个教师,可因为苏青时提醒袁校长,宁荞同志在家连自己的小姑子都教不会,难以胜任教师岗位,所以袁校长才多给了一个名额,到时候让两位新入职的教师竞争上岗。”
傅倩然失笑:“说了个半天,原来是苏同志帮我争取到的工作机会。”
宁荞也是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拉了拉傅倩然的衣角:“咱俩以后是同事啦。”
“对!同事!”傅倩然说,“宁荞,你也得谢谢苏同志。”
宁荞转而看向苏青时:“你多清高,居然稀罕在背地里捅人刀子。”
还是同样的想法,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原女主?
江果果气得要冲上去打人。
被她两个哥哥拦住了:“小嫂子说了,不能打人,我们再看看。”
所有人咋舌。
上次给自行车轮胎扎漏气,就当是唐副营长说的那样,只是误会,是意外。可现在,就连朱老师都开口了,苏青时哪里还能辩解?
如果不是袁校长确实欣赏宁荞,这么好的工作不就直接泡汤了吗?
苏青时也没想到,朱老师竟会直接戳穿她。
她冷笑,试图与对方理论。
然而,朱老师直接从挎着的军绿色小包里,拿出另一张纸:“有没有调好的浆糊?”
“我家有。”刘丽薇指了指边上,“那里就是我家,我去拿。”
等到刘丽薇将浆糊拿出来,朱老师接过,往红色纸张上面涂了厚厚的一层。
“啪”一声,重重地贴在告示板上。
“本来不想贴的。”朱老师说,“但怕你认为自己没选上,是我们学校不够公平公正,所以还是把面试的具体成绩放出来好了。”
大院里,所有人都围上前去。
红纸黑字,将每一位参加面试的同志信息写得明明白白。
宁荞和傅倩然并列第一,从第一轮面试到后面的文章评比,始终名列前茅。
再往后,是其他同志们的分数,以及落选原因,五花八门的原因,大家没兴趣看,使劲找苏青时的名字。
视线往下移,大家终于看见她的名字。
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每一轮的评分都不高,落选原因里,其中一点写着“文凭”二字。
朱老师对苏青时说:“抱歉,当时我和人事办的李老师在筛选学历的硬性条件时,一不小心,没把你给划出去,所以耽误了你的时间。”
大院里的人更狐疑了。
“什么意思?”
“唐副营长家媳妇的学历不够?”
朱老师语气冷淡:“我们对学历有硬性要求,你初中没毕业,就是小学学历。让小学生教小学生,实在不合适。”
大院军属们:???
苏青时平时一副文化人的姿态,敢情就只有个小学文凭?
她怎么好意思说傅倩然是靠关系的?人家的高中文凭可是实打实的!
文凭并不代表一切,大院里没文化的多得很,大家见怪不怪,并不歧视。
但装出读书人的架势还自命不凡,就说不过去了。
苏青时脸色惨白。
大院外,唐副营长恰好从老家回来,左手牵着外甥,右手牵着外甥女,好奇张望。
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在大片大片的议论声中,江果果挤进来,找到机会发言。
“小嫂子怎么教不会我了?”她叉着腰,“我小嫂子还能教你呢!”
江源扯了扯江果果的衣角,轻声嘀咕:“小嫂子说了,要有礼貌,你忘了?”
江果果挠挠头,超大声:“对不起哦!”
话音落下,她又喊:“教你不用我小嫂子出马,二哥就可以!”
“三哥也可以!”江奇拍拍自己的胸脯,自豪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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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就这都能找到对象?就这?”◎
这是第一次, 苏青时感受到所有矛头对准自己的滋味。
不在意旁人目光是一回事,可被误解又是另外一回事。宁荞和傅倩然已经够幸运的了,原本只需要招一个人的岗位, 最终袁校长为她们开了先例, 都已经风光到这份上,却还是对她咄咄逼人。
“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咱们大院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刘丽薇一脸鄙夷地摇摇头。
刘丽薇这人, 平日里不讨喜,可毕竟人家当过老师, 有时候脑子转得还是快一些。这会儿其他婶子们一听, 不由又想起前些天她说的那番话。
苏青时装作不经意地告诉她婆婆,傅政委给闺女开了后门, 这样一来,就算她最后没得到这份工作,其他人也不会笑话,相反还为她感到惋惜,一个小姑娘远嫁海岛,没有什么可依靠的,连个为她出头的人都没有, 受到委屈也只能忍了。
至于傅政委那边,就算他闺女真成了军区小学的教师,也不光彩, 明里暗里总会有闲言碎语冒出来, 说傅倩然自身没有实力, 靠的是一个在部队里当大官的爹。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军区小学出的告示, 红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每一轮的分数都有出处,朱老师甚至还能硬气地表示,如果苏青时同志还有疑虑,大可以和校方当面对质。
大院婶子们吃亏在过于朴实,没将苏青时想得太阴暗,现在从头到尾想了一番,实在是不敢置信。唐副营长家媳妇的心,怎么就这么黑?
朱老师前头都说了,原本没打算将每个同志落选原因的告示贴出来,只是一气之下,为了自己的学校正名而已。如果她真没贴,所有人不就着了苏青时的道了吗?
“咱们军区大院的领导多了,有些人的子女能考上高中,有些人考不上。有些人的子女有本事进正经单位,有些人的子女到现在还只是在单位当临时工。大家分明是各凭本事,你倒好,给全部的干部子女身上泼脏水。”
“领导干部们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你大可以去举报,怎么能在背地里中伤别人呢?”
“你这人的心思真毒,敢情谁考上好高中、好单位,都是靠关系,就你一个人清清白白!”
朱老师刚才就觉得苏青时这人古古怪怪的。
这会儿见大院里所有军属都被惹急了,而对方仍不服气的样子,心底更憋气。
造谣没有成本,如果所有人都在外边胡乱诋毁他们军区小学,对学校口碑与声誉的影响简直是太大了。
“苏同志,袁校长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朱老师意味深长道,“那天面试后,你说丢了自行车钥匙,特地跑回会议室拿,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整个会议室里亮堂得很,地上有没有钥匙,一眼就看得出来。袁校长说,你的人生还很长,一次失败的面试经历而已,吸取经验教训,下回还能再接再厉。可如果,你不把心思用到正道上,这路走歪了,将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朱老师这话说得很重,话音落下,她没有再逗留,转而望向宁荞和傅倩然。
“宁同志、傅同志,通知我给你们带到了。”朱老师语气缓和,笑着说,“请下周一早上九点,准时来我们学校人事处报到。”
等朱老师走了,大院里的人,说话就更不客气。
“还自行车钥匙呢,你哪来的自行车?”
“睁着眼睛说瞎话。”
“上回扎别人的自行车轮胎,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眼红了……”
苏青时的耳畔充斥着责骂声。
她目光冷然地望去,一张张或肥胖、或瘦削,或丑陋的脸上,满是刻薄的神情,就像是如果不瞅着这机会阴阳怪气几句,便亏了似的。
她们说的话太难听了,她的脑子嗡嗡作响。
大院里热闹得紧,白主任一开窗便暗道不妙,立马去隔壁找骆书兰。
“你说什么?我闺女当上军区小学的教师了?”
“这不是重点,院子里都乱套了,咱们先去——”
“我闺女真成老师了?”骆书兰面露喜色。
白主任都要气笑了:“是是是,倩然和宁荞都通过学校面试了。”
“两个?不是说只招一个吗?”骆书兰仍旧美滋滋的。
白主任:……
“我去喊晶梅。”
骆书兰乐得眉开眼笑,快步往扎堆的人群走去。
转眼就看见唐副营长。
唐鸿锦这一趟出远门,一去就是七八天时间,回来时风尘仆仆的,还拉着两个小不点。
俩孩子三四岁的年纪,小脸是粉雕玉琢的精致,眨巴着眼睛到处看,懵懂天真,又有些怯懦。
此时的他,多少已经猜到苏青时那边出事了。
他恨不得立马冲进人群护着媳妇,可一对双胞胎仰着脸蛋,快要被这陌生的环境和争吵声吓哭。
“舅舅先带你们回家。”唐鸿锦温声说了一句,牵着俩孩子赶紧往家里走。
房门刚打开,唐母立即迎上来。
她的眼睛骤然通红,一把将两个孩子拥住。
两个孩子,是真的受罪了。
他们的父母是双职工,夫妻俩都在制药厂工作,工资高,还体面。可偏偏俩口子都有上山研究那些古怪药材的爱好,那天上了山,就再没回来过。俩孩子没了父母,被家里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以及三姑和三姑父当皮球一般踢,折腾到现在,原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蒙了尘,灰扑扑的。
他们还这么小,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被姥姥搂进怀里时小心翼翼,脊背僵直。
唐母忍不住,苍老的脸上布满泪痕:“别怕、别怕,咱们到家了。”
唐鸿锦也红了眼眶,用手揩了揩眼角,转身开门。
可忽地,他看见母亲猛然站起,快步向大门走来。
唐母双臂张开,严严实实地挡住大门:“你不能去。”
“妈,青时还在外面。”
“就是因为她在外面,你更不能去。”唐母说,“你媳妇这次犯了错误,而且是错大发了。你非要上赶着和她一起挨骂?”
“妈——”
“让她自己解决,指不定别人就当成家长里短的事,念叨念叨也过去了。但如果你也去了,事情传到部队领导耳朵里,他们怎么看你?”唐母越说越激动,厉声道,“你不要自己的前途了?”
唐鸿锦沉下脸:“妈,媳妇是我自己娶回来的,我要护着她。没理由她被人欺负到墙角跟了,我还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您放心,出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差不多行了,反正我一定要去,别在孩子们面前纠缠,免得吓到他们。”
话音落下,唐鸿锦轻推开母亲的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唐母神色黯然地听着军靴踩在地上的声响,一声又一声,沉重地敲进她的心底去。
一对双胞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唐母强颜欢笑,走上前去:“饿了吧?姥姥给你们做一碗鸡蛋羹。”
两个孩子不出声,抿着小嘴,吞了吞口水。
像两只小馋猫。
唐母慈爱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一人一碗。”-
苏青时闷声不响。
她轻咬着唇,倔强地看着面前一张张面孔,忍着鼻酸,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些人说的话,太尖酸刻薄,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可她不是这样的。
过了许久,苏青时颤抖着声音说:“没有好好念过书,是因为在我们那个村子里,能念书的女娃本来就少。我一直在争取,念完了小学,升上初中,课程很难,可我学习成绩优异,是公社中学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后来家里不同意我再念书,想方设法去学校闹,就连班主任都拗不过他们,劝退了我,整个过程中,我已经尽力了。你们仗着自己出身好,嘲笑没有没有文凭的人,又有多高尚?”
平日里,就算有人善意与苏青时打招呼寒暄,她也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冷淡得很。谁都没听她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为了不让闺女念书,跑到学校里闹,这对于十多岁的初中生来说,是多大的伤害?从来不知道,她的身世这么可怜,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
苏青时话音落下,看见不远处董晶梅的身影。
她转而望向宁荞:“所以没有文凭可耻,活该被你们看不起,是吗?”
苏青时深吸一口气,仇视地瞪着她,又质问:“没有文凭就丢人,就活该去死吗?”
“没念过书的人,连争取好工作的机会,都不配得到吗?”苏青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宁荞:?
柿子光挑软的捏,是她看着最弱吗?
“算了算了,也没多大事。”
“苏同志这会儿也不好受,就别——”
“没有文化不可耻。”宁荞平静地打断想要打圆场的人,说道,“不丢人,不必去死,也不是不配得到竞争工作的机会。”
“我从前生活的职工大院,大把没有文凭的人,也不像你这么寻死觅活的。”她继续说,“你得到了竞争工作的机会,有实力的通过面试,没实力的自然落选。你也说了,课程很难,学习不容易,高中也不是人人都能上的。怎么在你口中,我们有文凭的,就像是走了捷径呢?”
苏青时怔了一下。
大院里刚才还在同情苏青时的人,这会儿终于回过神。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抨击所有人,大家伙儿也是糊涂了,居然被她牵着走。
还得是宁荞思路清晰,语气轻柔而又有力量,四两拨千斤地,重新切中要领。
否则,就真要被苏青时绕进去了。
“你在背后捅人刀子被拆穿,是非不分,难道还指望大家夸你吗?”宁荞疑惑地问。
“说得好!”一道爽利的声音响起。
董晶梅走上前:“自己做错了事情,非但不道歉,还搞得自己像是可怜虫。是宁荞欠你的?倩然欠你的?”
“咱们之前大院也有去找工作的,谁都想吃商品粮,正式单位招人要考核,没通过的,难受归难受,回家做好准备下次再试,怎么你就这么多事?”董晶梅脾气火爆,嗓门也洪亮,说话不带拐弯抹角的,直接没好气道。“讽刺宁荞教不好自家小姑子,讽刺倩然靠关系走后门,怎么就你最清白呢?没文化就能在背地里暗戳戳做些小动作了?别成天怨天尤人的,说文化人嘲笑你,我连小学都没念过,靠扫盲班认了几个字,咋不见别人来嘲笑我?”
这些话,大院里其他人压根就说不出来。
宁荞和董晶梅,简直是大家伙儿的嘴替。
江家弟弟妹妹们都一愣一愣的,听小嫂子说话时,心想还是得念书,只有念够了书,以后跟人家吵架才不会被带沟里去 。但等到董主任一来,听她说话时,仨孩子就又松懈了,其实念不念书都一样,能把话说明白,一样铿锵有力!
不少人附和起来。
苏青时已然哑口无言。她强大的自尊心,无法承受这一切,可脑子却像是裹上浆糊,无法回击。
唐鸿锦赶到时,看见苏青时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承受着所有人的攻击。
明明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却还是直直地站着,他的心一紧。
苏青时抬起眼,与他对视。
她心头一颤,下一刻,垂落的手被唐鸿锦握紧。
他不回头,踏着身后的闲言碎语,毫无顾忌地带走苏青时。
傅倩然望着这一幕,又想起自己遇到的那个男同志。
她扯了扯宁荞的手,有点羡慕地说:“你看他们,好恩爱。”
宁荞:?
甜宠文毕竟是甜宠文,原剧情对男女主的感情着墨极多,被歌颂的神仙爱情。
“有什么恩爱的,这也值得你羡慕。”骆书兰宠溺地瞪闺女一眼,“你手上这红纸,让妈看看。”
等到真真正正看见红纸上自己闺女的名字之后,骆书兰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想不到,这丫头还有点能耐,真当上老师了!
再一看红纸上还有宁荞的名字,骆书兰也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这大院里,有不少军人媳妇,可她最喜欢的,就是江家新媳妇。自己闺女和江家新媳妇走得近,她放心。
“走了?唐副营长就这么把他媳妇带走了?”
“也不说帮他媳妇道个歉了,就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以前还觉得小唐这人挺好的,我还差点把我远房小表妹介绍给他呢。”
“唐副营长就是有点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的,不过当丈夫没话说,多护着媳妇。”
“呸,还没话说?他这护着媳妇都不过脑了。”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呗……”
江果果吃够了瓜,去拉宁荞:“小嫂子,回家啦。”
宁荞垂下目光看她:“你怎么还在?”
江果果挠挠头:“正要回去写作业呢!”-
宁荞有工作了,这事江珩刚进家属院就立马听人说起。
大院婶子们的赞美声就没提过,小姑娘刚来海岛,靠自己的能耐就把工作落实下来,天大的出息。
“多少人犯愁,挤破头都想进家属工厂,宁同志就随随便便报个名,居然直接成了军区小学的老师。”
“咱们这儿小学教师是有军区补贴的,听说工资不低。”
“真能干啊!”
“好了好了。”白主任笑道,“就别夸了,要不一会儿小江得不好意思。”
婶子们直直地望去。
哪里不好意思了?他听得有滋有味,都不急着走,很赞同呢。
江珩还在听大家说着自己媳妇的好话。
等抬起眸,婶子们憋着笑意,眼神揶揄。
“哪里哪里。”他想着自己爷爷平时谦虚时说的话,摆了摆手。
白主任:……
小江同志还是太年轻,装谦虚都不太像。
屋子里,三个孩子们正和他们小嫂子一起在厨房忙。
准确来说,是江奇在忙,江源和江果果则负责一起把小嫂子赶到客厅去。
大哥说了,小嫂子身体弱,不能干脏活、累活、重活来着!
好不容易,江源和江果果终于将小嫂子哄到客厅。
厨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成为江奇的天下。
他拿着大锅铲,灵活将锅铲在指尖打了个转,“哐当”一声往大锅里拨弄。
在厨房里忙活的江奇,简直是如鱼得水,那滋味,可比学习要有乐趣多了。
今天小嫂子找到工作了。江奇不由也想着,长大之后,他会做什么工作?
有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厨师?
江奇捏了一小撮盐巴,丢进锅里。
锅里分明没有放太多油,可这盘青菜,却被他炒得油汪汪的,色香味俱全。
江奇越干越起劲。
上辈子他有没有成为一个出色的厨师?这事,只有大哥知道!
“我还是进去帮忙吧。”宁荞说。
“不用,你就在这儿歇着。”江源整个人挡在宁荞身后,两只胳膊摊开,说严防死守都不为过。
“那我一会儿洗碗?”宁荞问。
“不行,我洗!”江果果用力摇头,又补充,“还有二哥和大哥一起。”
开门进来的江营长:……
真是个好妹妹,干活还不忘给不在场的大哥指派任务。
宁荞咕哝道:“哪有干吃饭,不干活的,这多难为情。”
“ 小嫂子都有工作了,干什么活儿!”
“还没开始上班呢。”
“所以你得养精蓄锐呀!”
宁荞正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传来。
抬起头,是江珩回来了。
江源和江果果的思绪又飘得好远,说着小嫂子上班的话题。
小丫头可开心了,虽说她放学的时间不一定能凑上小嫂子上班的时间,但早上出门上学总能一块儿去。
“小嫂子骑车,你走路,你们怎么一块儿去?”江源瞥她。
“车后座还能坐人,让小嫂子载我!我们班的同学一定会很羡慕的。”
“小嫂子载不动你。”
“谁说的?”江果果鼓起脸颊,“那我今晚少吃点肉。”
宁荞失笑,再看一眼备受冷落的江营长,更想笑了。
他都回来好一会儿了,弟弟妹妹都没发现,压根没搭理。
“你回来啦。”宁荞很给面子地给了江同志一个台阶。
江珩的眼底染了笑意,点点头:“回来了。”
话题到这里,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可她刚要收回视线,又发现,江珩非常期待地望着自己,等待后续。
宁荞只能上道地问:“累吗?”
江珩:!
媳妇好体贴!-
唐鸿锦在苏青时最难的时候出现,不顾及周遭所有人的看法,义无反顾带她离开,确实打动了她。
苏青时从前有一个对象。
她一直惦记着他,午夜梦回想起,时常泪流满面。这一切,唐鸿锦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房间里,唐鸿锦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都过去了。”他轻声在她耳畔说,“找不到工作就不找,我的津贴高,家里没有负担,不需要你去补贴家用。你就只需要待在家里,可以种花,可以看书,开开心心地过,好不好?”
婚后几个月,他们很亲密,心却离得很远。
苏青时自顾不暇,没有设身处地为身边人考虑过,可今天,就是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开始反思自己。
她不能一遍又一遍将他推开。
“这件事,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什么影响?”唐鸿锦愣了一下,忽地意识到她在关心自己,心跳的速度加快,将她搂得更紧,“没关系的,大院里的婶子们话多,等过几天有新鲜事了,自然就会把你这件事忘了。至于傅政委和书兰姐那边,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到时候我好好去向他们道个歉,他们不会为难我。最重要的是你,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你心中的包袱,好吗?”
苏青时点点头:“两个孩子呢?”
唐鸿锦牵她出屋。
客厅里,两个漂亮小孩拘谨地坐着,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一见到苏青时打量自己的眼神,连忙紧张地望向姥姥。
唐母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团团圆圆,这是你们舅妈,快喊人。”
他们同时开口,小奶音怯怯的:“舅妈。”
苏青时“嗯”了一声,冲他们招招手。
两个孩子怕生,不敢上前。
她也没强求,只是说道:“这名字不好,听起来像讽刺。”
唐母的眉心又拧了一下。
她牵着俩孩子的手出门:“走,姥姥带你们出去转转,熟悉一下大院的环境。”-
晚饭是江奇安排的三菜一汤,有菜有肉。
江家孩子们从小失去父亲,也没有母爱的温暖,不过在吃穿上却从来没受过苦。过去在老家,爷爷给他们吃好的穿好的,来到海岛,大哥也很大方,给他们买文具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整个大院的孩子们都羡慕他们。
再到现在,大哥将票和存折都交给小嫂子,小嫂子不太会管钱,索性让江源和江奇需要多少就拿多少。
俩半大小子没试过被人这么信任,到最后,居然成了家中会过日子的人。
这会儿,江奇告诉大家,自己这顿花了多少钱。
江源拿出小本子,上面记着账。
倒让宁荞看得一愣一愣的,莫名熟悉。
俩孩子颇有她妈妈的当家风范!
江珩一脸欣慰。
孩子们长大了,不再需要大哥操心。
他难得夸了夸兄弟俩。
江源一脸被噎住的表情:“大哥,你怎么了?”
江奇还在盛汤,汤勺舀进来的肉沫重新掉回大碗里,讷讷道:“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宁荞扫江珩一眼:“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大哥在夸你们呀!”江果果嘴巴里的米饭越嚼越香甜,陶醉地弯了弯嘴角,“真好吃。”
江源和江奇悄悄对视。
大哥怎么会夸他们?肯定是阴谋。
“跟你们说件事。”江珩低声道。
江源和江奇露出会心一笑。
果不其然,大哥有求于人。
“我过两天要出任务,最多离开半个月。快的话,十天就能回来了。”江珩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好好写作业。”江果果激动道。
“不能打架。”江源接上。
江奇的眼睛都在发光:“一定要去上学!”
江珩:……
他不在,弟弟妹妹们是真高兴。
江营长不再看这些小没良心的,转而望向宁荞。
但宁荞她……更没良心。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宁荞问。
她记得,在原剧情中,他们聚少离多,江珩是常年不在家的。
“不想我回来?”江珩没忍住,沉声问。
语气还有些黯然。
宁荞的唇角不自觉翘起。
弟弟妹妹们不像原剧情中那样成天赶她走,所以她并不担心江珩离开之后,自己的日子会变得难过。
她以为他离开或是留下,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可实际上,当得知他要出任务,她有一点点的失落。
兴许是因为,习惯了热热闹闹的家。
习惯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江珩怕了宁荞的不解风情,直接换了个话题。
他叮嘱江源和江奇,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不准惹小嫂子生气、不准因在校胡闹被请家长。
江果果都快要感动哭了。
这一次,大哥居然没有警告她,天大的进步!
“还有,要保护好她。”最后,江珩看了宁荞一眼。
“没问题!”
宁荞低头吃着饭,唇角扬起的弧度渐深。
她是小嫂子,理应是她保护他们才对。
但无论如何,被惦记着的感觉,真的不赖。
“对了,大哥。”江果果问,“什么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哪里听来的?”
“下午邬姨说的。”
大院里邬姨说苏青时和唐副营长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江果果听不明白,但对于一些没用的知识,她可好学了,记在心底,等回来问大哥。
这会儿大哥答不上来。
江果果摇摇头,看来大哥也不是很博学嘛。
“小嫂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这该怎么向一个九岁的小孩解释?
宁荞也一时失语。
“这都不明白。”江源说,“俩口子都是睡一个被窝的,只要结婚了,就是睡一个被窝。”
江珩:……
他们半懂不懂的,想制止,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
“那我们小嫂子和大哥怎么不睡一个被窝?”江果果问。
“你忘啦!”江奇说,“上辈——”
他还没说完,自己先呆住了。
全场氛围由刚才的温馨,转为诡异的沉默。
江奇的舌头都快要打结,支支吾吾道:“楼上露台被子该收了。”
“一会儿我和二哥去收!”江果果松了一口气。
宁荞没注意听,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该怎么解释:“大概意思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刚说完,她狐疑地望着江珩:“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脸红什么?”
江珩闷声道:“我没有。”
“你有哦。”
“我、没、有。”
弟弟妹妹们看得可起劲了。
再这样下去,小嫂子要把大哥给逼急啦-
等到周一,宁荞和傅倩然就该去军区小学报到了。
这些天,傅倩然从早到晚自由自在地往外跑。
骆书兰成天见不到人,好不容易吃早饭的时候和闺女说几句话,问道:“倩然,你最近是不是交什么新朋友了?”
傅倩然低头啃包子,一口塞进嘴巴里,含糊道:“哪有什么新朋友。”
“可是——”
“妈,我到点上班了!”傅倩然背上包,“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
她去车棚骑了自行车,上宁荞家喊人。
初次上班,两个人都没经验,傅倩然倒是事先向人家打听过,一整个包里装的都是“生活用品”。
准备就绪,傅倩然蹬着自行车到宁荞家门口,喊她一块儿出发。
等宁荞出来,她问:“果果呢?”
“我们第一天报到,比较迟,果果已经先过去了。”
傅倩然“哦”一声,打开包,一一介绍自己带的装备。
宁荞听得仔细,犹豫着问:“学校里没有纸和笔吗?”
傅倩然:……
有吗?
她淡定地合上包:“我还带了杯子呢。杯子是一定要带的,要不然会渴一整天。”
而后,她看着宁荞“嗖”一下跑回屋拿杯子。
“我的包呢?”宁荞拿了搪瓷杯,在屋里干着急,想起挎包好像在行李箱里。
等找出来,得耗不少时间,现在来不及了。
傅倩然接过她手中的搪瓷杯,从兜里拿出一根皮筋儿,往杯子的把手上一系。
宁荞有不好的预感。
直到傅倩然将搪瓷杯拴到她的裤腰带上,预感应验了。
拴着搪瓷杯去报到,看着怪傻的。
两辆车在大院里驰骋。
宁荞的劲儿没傅倩然大,骑得慢,好不容易追上:“我的搪瓷杯,不能放你包里吗?”
傅倩然“噗嗤”笑出声,这软软乎乎的语气,让人很难忍心……
但还是无情地捂着自己的包,继续骑得飞快。
深秋,天气凉了些。
但清晨阳光明媚耀眼,照得人的心暖融融的。
甚至同时,像是照亮前方的路。
可傅倩然在原剧情中出的意外,却像是一道潜藏在深处的阴影。
“快点啊!”傅倩然回头,腾出一只手,招了招,车头晃动。
“你小心点,别摔了!”宁荞追上去。
宁荞和傅倩然到了军区小学的人事办。
她俩先办入职手续。
“宁老师、傅老师,你们一会儿去一趟袁校长办公室。”
两个小姑娘听见这稀罕的称呼,心里美滋滋的。
还真成老师了。
袁校长对两位同志都是真正的欣赏。
教师和后勤人员相比,待遇要更好,也更有发展空间。按照袁校长的意思,两位同志刚入职,若是分别试一两节课,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因此,他让傅倩然先担任两个月的小学二年二班教师。而宁荞,她确实没帮助江果果提升学习成绩,校方对她有顾虑是正常的。
“班级学生人数太多了,等到年后,我们可能会按照学习成绩给他们分批,再开一个班级。”
“两个月的时间,”袁校长说,“宁老师,如果你能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帮江果果提升期末成绩到班级前二十,年后新开的班级,就交给你。”
宁荞接下了任务。
上升到前二十名而已,听起来不难。她自己小时候,可都是考全班第一的-
放学时,江果果接到噩耗。
小丫头幽怨道,“你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吗?”
“多少?”
“七十三!”
宁荞拍了拍她的肩膀:“尽力吧,没关系的。”
江果果用力摇头:“有关系!”
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可不仅仅关乎她个人的荣辱。
还和小嫂子的工资挂钩。
她好歹是上过两辈子学的人了,哪里能没有进步。
江果果痛定思痛,拉着小嫂子回家学习去。
可姑嫂俩刚到大院门口,看见大院外的榕树后,有两道难舍难分的身影。
“小嫂子,那不是倩然姐姐吗?”
“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呀?”
与此同时,江珩背着行囊,和战友一同出发。
军车由清安军区出发,经过家属院门口。
驶出老远,贺永言忽然使劲揪着江珩的胳膊:“你看见没?你快看那是谁!”
江珩拍开他的手。
贺永言扒拉着车里的把手,脸贴着车窗玻璃,高挺的鼻子都快被挤成饼。
“是傅政委的闺女!是她吧?”
“你说傅政委他闺女才多大?二十岁,处什么对象?我二十五岁还没处对象呢!”
江珩顺着贺永言的视线望向车窗外,眸光一沉。
许多记忆会因特定的契机而复苏。
他想起上辈子,傅政委为所谓老傅家的脸面,掩盖了闺女自杀的真相。
贺永言痛心疾首——
“那男的哪点比我强了……”
“就这都能找到对象?就这?”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蘅诗 8瓶;鸭鸭、噗噗金珼珼 5瓶;麦芽糖 2瓶;静音微微、满地跑跑 1瓶;
第28章 第28章
◎“以大哥为榜样!”◎
江珩上一世的记忆, 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复苏。
在他亲眼看见这个叫陈文的男知青之后,仿佛碰触到某个开关,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上辈子, 陈文是带着目的接近傅倩然的。
傅政委家的闺女, 家境优渥,有足够强大的背景。他在她面前展现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幽默、有才华、温柔细腻,连摘来的一朵路边小花, 都会被他赋予浪漫自由的意义。
傅倩然难以抵挡这样的攻势,被他吸引。傅政委和骆书兰听说之后, 托人在陈文的老家打听他, 说是他家里环境艰苦,但自小聪明, 也有自己的远大抱负,傅政委便见了陈文一面。
凭直觉,他认为陈文接近自己闺女是别有用心,与爱人极力阻止闺女的这段姻缘。
傅倩然不是温顺的性子,父母越是阻挠,她越爱得深沉,和陈文出双入对, 甚至还陪他一起去公社,他要担粪水,她便和他一块儿抬, 再苦再累, 和心爱的人相伴, 她就觉得值得。
两个小年轻的事, 闹得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陈文善于伪装自己, 傅倩然又是真心喜欢他,大院里不少人就去劝骆书兰,小伙子只是出身不好而已,但自身条件优秀,不至于棒打鸳鸯。
骆书兰拉着闺女,苦口婆心地聊了一宿,闺女的眼泪,让她不得不动摇,然而傅政委却没有心软。
傅政委决定将她送出岛,让她去远房亲戚那里住一阵子,两个年轻人分隔两地,感情总该淡了。他联系远房亲戚,买好火车票,几乎是用绑的,将傅倩然塞上船。
可刚上船,傅倩然就吐了,她说自己已经怀孕。
还没结婚,傅倩然就怀孕,这是天大的丑事,傅政委气急,痛打陈文,几乎是下了死手。傅倩然护着他,哭得声泪俱下,央求父亲同意他们结婚。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结婚,闺女的名声受损,更何况腹中的胎儿怎么办?傅政委只好同意。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闺女出嫁,傅政委与骆书兰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陈文没有住所,总不能让闺女跟着他去住知青点,两个人便暂时住在军区大院。
傅政委体面了大半辈子,直到女婿住进自家,他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气愤也无济于事。傅政委到处打听招聘的消息,希望傅倩然尽快找到一个正式的工作,否则将来孩子出生,他们夫妻俩如何养育长大?
可更让傅政委和骆书兰更震惊的是,傅倩然终于坦白。
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是被陈文撺掇着,撒了这个天大的谎。
和傅倩然结婚之后的陈文,希望傅政委能帮他拿到回城指标,带着媳妇一起回老家,或是在岛上给他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不济,先给他们弄一套房子,让他们俩搬出去住。这时傅政委察觉到他的野心,断然拒绝,提出希望闺女离婚。
陈文知道老丈人家根本不是自己的依靠之后,露出了真面目,变得冷淡,变得不愿意回家,宁愿住在知青点,说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傅倩然将爱情看得比天还大,彼时她的天塌了,前去知青点,试图挽回陈文的心。
然而她看见的,是陈文抱着一位姓姜的女知青,他告诉姜知青,自己已经离婚了。
傅倩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她没脸面对父母,更无力承受打击。
那一天深夜,她和父母说了许多话,骆书兰以为闺女终于懂事,拍着她的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傅政委却仍对她失望,转身回书房,一宿没出来。
而后等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海边的渔民,发现傅倩然的尸体。
傅政委和骆书兰,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
再回想,他们才意识到,深夜的谈话,傅倩然已经有了赴死的端倪,只是当时他们没有发现。
老政委和爱人用心思与爱培养的闺女,最终选择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数月来的纠缠,已经够丢人的了,傅政委对外,便称是傅倩然失足落水溺亡。
陈文回来时,悲痛欲绝,当着整个大院所有人的面痛哭流涕。
老俩口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让陈文收拾行李,滚回他的知青点。
骆书兰积郁成疾,傅政委提前退下来,夫妻俩搬回老家。
后有消息传来,陈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到回城名额,也离开了海岛。
这其中的很多细节,大院里其他军人和家属都不知道,但江珩知道。
当时老俩口已身心俱疲,他们信任江珩,最终是他帮忙料理傅倩然的后事。
这一世,江珩同样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
如今时间紧迫,等到他出一趟任务回来,就都来不及了。
军车已经驶向码头。
江珩对贺永言低声道:“那个男人不行。”
贺永言的眼睛一亮,吃瓜的表情:“哪里不行?”
江珩:……
有关于前世今生,江珩自然不能对他说。
他沉吟片刻,淡声道:“他叫陈文,我在禹山村碰见过他,男女作风方面有很大的问题。”
贺永言收起八卦的表情,也变得正经。
再转头望向车外,他们的身影早已渐行渐远,可刚才小情侣缠绵悱恻的模样,他还没忘。
江珩是带队的营长,不能任性地终止任务。
他与贺永言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哎哟——”贺永言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哟哟哟!江营长,我肚子疼!”
“怎么回事?”
“大概是吃坏闹肚子了,啊,真疼!”
贺永言演得跟真的一样。
江珩严肃道:“这次的任务,你就别去了,我另外找人顶上。你马上去军区医院看看。”
军车停靠在路边。
红林公社怎么走来着?
贺永言捂着肚子,转身回头,都走出了老远,还弯着腰,演得跟真的一样-
宁荞始终对原剧情中傅倩然的死有疑虑。
说是深夜溺亡在海边,可不管是深夜跑到海边,还是自小泡在大海里长大的她会溺水,都是奇怪的事。
“小嫂子,你在发什么呆?回家学习啦!”
宁荞稍俯身,对江果果说:“你先自己回去学习,我去和倩然说几句话。对了,不要满大院说倩然姐姐在外边和一个男同志在一起。”
“知道啦,我又不傻!”
宁荞揪了揪江果果的翘鼻尖:“你不傻,你聪明着呢。”
江果果傻乐。
小嫂子宠溺地揪她的鼻子啦!
江果果已经改了将书包甩飞起来的习惯,这会儿规规矩矩地回家。
对于傅倩然的事,她全然不知,小丫头和她二哥三哥脑海中的上辈子的记忆,就只和小嫂子有关。
江果果往家里走,刚到自家小院,就看见团团和圆圆。
她好奇地看他们,他们也歪着脑袋看她。
她龇了龇牙,团团圆圆往后缩了缩,很害怕的样子。
江果果生怕自己把人家弄哭,吓得赶紧往屋里跑。
二哥和三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这是他们答应过江珩的,大哥在和不在,都得一个样!
“二哥、三哥,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两个小人!”江果果说。
“他们得罪你了?”
“没有啊!”
江源一本正经地提醒:“果果,我们小嫂子说要有礼貌。你和别人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骂他们是小人?”
江果果:?
是小人,真正的小人儿!
而且,俩小人儿长得一模一样,能让人分辨的区别,是一个梳辫子,一个没梳辫子而已。
江果果和她二哥鸡同鸭讲好半天。
最后,江源摇摇头:“江果果,你可以说是小孩。”
江果果皱了皱眉头。
情况不妙,她二哥最近向大哥学习,也开始喜欢教训人了!-
傅倩然站在大树后,和陈文难分难舍。
与他对视时,她有些羞涩,红着脸颊,轻轻推开他。
傅倩然与陈文情投意合,在两天前,就已经点头同意和他处对象了。
这年头,相亲的只要看对眼,就可以直接把婚事定下来,因此傅倩然也不觉得他们的感情发展太快。
第一次谈恋爱,她分分秒秒都想和他在一起,此时下班之后,看见他已经在大院外等待,简直是欣喜若狂。
“抱歉,我不应该冒然来找你的。”陈文说,“如果被你们大院里的人看见,对你的影响太不好了。但确实,很想见你。”
“这有什么呀。”傅倩然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陈文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想轻抚她的发丝。
“倩然。”
陈文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子,稍稍一怔。
宁荞穿着一袭白裙,站立在风中,额间柔软发丝被吹得飞扬。
她脸蛋雪白,一双杏眼如染着水雾,花瓣唇微微扬起,笑吟吟的,是让人心颤的美。
宁荞与陈文对视时,几不可查地微微蹙眉。
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上一回见到,是从林厂长儿子的眼中。
直觉告诉宁荞,这位在原剧情中与傅倩然爱得轰轰烈烈的男知青,不对劲。
“这是?”陈文回过神,问道。
“她是我的同事,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傅倩然笑着开口,顿了顿,想要介绍陈文,有些难为情,“这是我的——”
“你好同志,我叫陈文。”陈文打断傅倩然的话。
宁荞默默地观察陈文。
陈文察觉到她的眼神,嘴角笑意更深,撞上她的目光时,眼神变得格外真挚。
“倩然,你还不回家吗?”宁荞温声提醒,“我刚才看见你妈妈在找你。”
傅倩然一惊:“我先回去,我妈最唠叨了,如果被她看见……”
陈文再次打断她的话:“去吧。”
等到傅倩然跑走,陈文问宁荞:“你看起来很小,是不是比倩然还小?”
得到回答之后,陈文眉心舒展。
十八岁而已。
再一看她推着的自行车、身上白裙子的质地、以及头上精致漂亮的发卡……
陈文断定,她也是大院干部家的闺女。
长得更好看,性子看起来也比较软。
估计比傅倩然,更容易上钩。
陈文还不知道宁荞家里的长辈是什么军衔,不能轻举妄动,自然地先吊住她。
他指了指宁荞的脸,“你的皮肤真好。”
“我和傅同志刚认识,在路上碰见的。”陈文摘清关系,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照平常,陈文和老家学校里的同学或女知青说这样的话,她们必定会脸红。
可宁荞没有,他见她神色冷淡,一句话都没接,回头冲着傅倩然的背影喊:“倩然,你怎么不等我?”
傅倩然还没做好被骆书兰撞见处对象的准备,慌慌张张地跑,这会儿被宁荞一喊,又回头。
她娇憨地笑,拉着宁荞一起走,等到了院子门口,再次踮起脚尖,看陈文一眼。
“这是你对象吗?”宁荞问。
“他跟你说的呀?”傅倩然不再隐瞒。
“他说,你们只是偶然在路上碰见的,刚认识。”
傅倩然傻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较含蓄。还说什么了?”
“他夸我皮肤白。”宁荞认真地告诉她,“倩然,这是不是不合适?”
傅倩然的脑子嗡嗡的。
她轻咳一声:“不早了,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傅倩然没来找宁荞一起去学校。
宁荞上了傅家一趟,书兰姐告诉她,傅倩然一早就出去了。
在学校里碰见,傅倩然的神色变得冷淡。
“我先去上课了。”她说。
抱着课本往二年二班教室走时,傅倩然眉头紧锁。
陈文说宁荞皮肤白,这让她心里有些膈应。早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便提早出门。陈文带了一个水煮鸡蛋,站在大院门口等,等到她之后,便开心地迎上来。
其实傅倩然不愁吃喝,鸡蛋不便宜,但对她家来说,也不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的。
可这鸡蛋是陈文给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傅倩然状似不经意地说起宁荞丈夫出任务的事,给陈文提个醒。
得知宁荞已经结婚了,陈文语气并不失落,只笑着说,真看不出来。
傅倩然在心底安慰自己。
是宁荞误会了,陈文只是夸她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现在,傅倩然兜里还揣着他给的鸡蛋。
他是对她好的。
一连数日,傅倩然上下班都没有来喊宁荞。
宁荞自己的事都没整明白,也懒得将别人的事惦记着,最后吃力不讨好。
可到底,原剧情中傅倩然的死,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可贵的。
到了这个时候,宁荞盼着江珩早点回来。
在这个家里,弟弟妹妹们不扛事,她也不指望他们给自己出什么主意。
就只有江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只要他在家,就算天大的事,也能顶着。
她不用提什么原剧情,只说感觉陈文很古怪,再和他一起商量对策。
宁荞又撕下一张老日历。
“你们大哥说最多半个月回来,最快十天就回来。”她说,“现在是第十天了,他还没有回家吗?”
“小嫂子想大哥了吗?”江果果好奇地问。
宁荞双手拖着腮:“你想了吗?”
江果果用力摇摇头,转头问二哥和三哥。
江源和江奇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想大哥?”
宁荞失笑。
可怜的江营长,出任务都十天了,只有她记挂着-
贺永言去了一趟红林公社,打听这个叫陈文的知青。
村民们对知青不了解,老知青多少清楚些情况,可明哲保身,只摇头说自己和他不熟。
倒是一个叫庄亚亚的女知青,明显迟疑许久,又将目光转回去。
贺永言猜测她不方便多说,临走之前,便悄悄留下一张纸条。
等到出了知青点,他没有出村,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后山。
等待了一段时间,庄亚亚果然来了。
“你为什么要问陈知青的事?”
贺永言认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在和我们军区政委的女儿处对象。”
庄亚亚听完就笑了:“我就知道,他只喜欢这些家里长辈当领导的女同志。”
庄亚亚对陈文一开始的好感,是他在下船那一刻说的玩笑话。
他皮肤白,长相斯文,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打着趣,她很容易就卸下心防。
可很快,他就不搭理自己了。
“我想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原因。”庄亚亚说,“后来想明白了,可能是因为,他听说我爸爸只是沪市肉联厂食堂一个普通的工人。”
贺永言并不意外。
随即去找傅政委的闺女。
贺永言还没结婚,并且级别不够,平日里住在部队宿舍,就只有偶尔去找江珩,才来军区大院一趟。
在此之前,他见过傅倩然,但连话都没说过。这会儿他怕大院里的人传出一堆风言风语,便直接去学校找她。
傅倩然看贺永言眼熟,但听他说完一番话之后,脸色冷了下来。
“是我爸让你来的吧?”她问。
她和陈文处了十几天,终究瞒不住父母。不过她也不想瞒,决定带着对象去见家长。没想到父亲在这件事上,并不如从前开明,两个字——不准。
傅倩然的火气上来,声音拔高:“我听陈文说过那个女知青的事,她确实喜欢陈文。但那又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的,甚至他俩都没处过,就凭她的造谣,我就要重新考虑和陈文的关系吗?”
傅倩然不吭声。
贺永言耸了耸肩:“话我是已经给你带到了,你听不进去,也不关我的事。”
军区小学外,两个人直直地站着,许久都没再出声。
“倩然!”不远处,陈文挥了挥手。
贺永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诚恳地说:“我怀疑你的脑子,被驴踢了。”-
大院里的人都听说,最近傅政委和骆书兰的闺女处对象了。
对方是个姓陈的知青。
傅倩然带着陈知青回家吃过饭,有人说估计他俩快结婚了,但也有人说,傅政委不同意。
大院里的新鲜事一桩接着一桩,终于不再有人主动提起苏青时和唐鸿锦。
偶尔苏青时带着一对双胞胎去大院转一转,还有婶子感到欣慰,唐副营长和他媳妇也没这么差劲,心疼这俩命苦的孩子,愿意将孩子们接到身边来养。
宁荞该做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问心无愧。
傍晚,她和江果果在大院里碰见从傅家出来的傅倩然和陈文。
长达十多天的时间,傅倩然都是独来独往。
此时面对面碰见,宁荞牵着江果果的手往另一边走。
谁都没有说话。
陈文问:“你没事吧?”
傅倩然摇头:“走吧。”
走到大院门口,陈文说:“你是不是犹豫了?”
“什么?”傅倩然一怔。
“我知道你爸不同意,上次来学校门口找你的,是他的下属吧?”陈文说,“但我们相处这段时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的。”
傅倩然低着头听。
这段时间,其实她并不开心。父亲气得暴跳如雷、母亲以泪洗面,大院里的流言蜚语没停过,就连部队里之前没见过面的军人同志,都说她脑袋被驴踢了。
还有宁荞。她们之前的关系多好,只因为一个陈文,现在在大院里碰见,变成陌生人。
陈文的声音仍响在耳畔。
“其实你们大院这个叫宁荞的女同事,那天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能感觉到她的爱慕,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倩然,我没说,是因为不想你伤心。”
傅倩然恍惚地抬起头:“宁荞不会的。”
“可能我天生就是招女同志喜欢,但我——”陈文停顿,“嗯?”
“宁荞怎么可能爱慕你?她不是这样的人。”傅倩然正色,“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你知道她的爱人江营长,能一拳把你打趴下吗?”
陈文从没有见过这一面的傅倩然。
尖锐、冷漠,还带着失望。
他不敢置信地看她,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傅倩然摇摇头,轻声道:“可能有点累了。”
陈文没想到傅倩然居然这么信任宁荞,便转移了话题。
傅倩然的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陈文与她十指紧扣,两个人一起出了大院。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
“陈文,你真对得起我!”
陈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小莲怎么会来?
大院里,不少人听见动静,往外走。
陈文避开姜小莲的视线,立马将傅倩然往院里推:“你先回去,明天再跟你解释。”
姜小莲喊道:“你怕什么呀!半个月前还跟我好呢,现在换了个人!”
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打扮朴实的小姑娘。
姜小莲拽了拽小姑娘的手:“还有葛云,你不认得了?大队书记的闺女,隔三差五就给你一个鸡蛋,要不是她跟我说,我还不信呢。陈文,你的眼皮子真浅,一个鸡蛋而已,成天跑书记家帮忙抬水,至于吗?”
葛云使劲去拉姜小莲:“姜知青,你别这样,被人笑话。”
“他都不嫌丢人,你还嫌丢人呢!”姜小莲说。
大院里出来的人愈发多了。
傅倩然僵在原地,看姜小莲叉着腰骂陈文不要脸。
没过多久,傅政委和骆书兰也出来了。
老俩口拉着傅倩然回去。
陈文连忙上前追。
傅政委直接抬起腿,狠狠地踹到他肚子上。
姜小莲是泼辣的性子,原本被他哄着差点就要给父亲写信,让父亲想想办法,尽量这两年间给自己和陈文一起弄个回城名额。
可没想到,陈文找到更加近、更加强大的靠山,直接就冷处理了他们俩的关系。
姜小莲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越想越不甘心。
这里又不是她的老家,谁都不认得她,姜小莲直接喊:“我要报公安,举报这个同志耍流氓!”
大院里的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人啊这是……”
“真是丢人现眼。”
“倩然闹着要带他回去见家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处对象,这丫头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
“不过,公社里的女知青和书记闺女,怎么会找到咱们军区大院来?咱们大院离红林公社那几个村子没这么近,来一趟还得爬山呢。”
“之前我就觉得这知青不好,具体哪里不好,又说不上来。”
“傅政委和书兰太宠倩然了,宠得她没吃过苦,跟这知青处对象,不图吃不图喝,就图人家真心对他好。”
“还真心呢,他有几个真心够三个女同志分的?”
在议论声中,贺永言拉着江珩朝另一个方向走,远离人群。
江珩是今天下午刚到西城的。
这一趟出任务,他离岛十几天,好不容易才回来,却没有直接回家。
因为在回程的船上,他听人说起岛上新一批知青的事。
沪市革委会姜副主任的闺女是红林公社的知青,背景很硬。
江珩依稀记得,傅倩然死之前,曾看见陈文和姜知青抱在一起。
革委会副主任……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陈文上一世为什么突然得到了回城名额。
回来之后,他便和贺永言一起去禹山村,打听姓姜的知青,最后将目标锁定姜小莲。
陈文好几次告诉姜小莲,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为了她着想,他们处对象得小心谨慎,不能让人发现。姜小莲还真以为陈文为自己好,谁知道,他居然还在另外找后路。
江珩不知道上辈子陈文结婚时是怎么说服姜小莲,让她别将事情闹大的。
但他总有自己的办法。
同时,江珩隐约记得上辈子,禹山村一个书记的闺女,也和陈文有来往。
上一世陈文被调回城之后,葛书记急着将闺女嫁给一个老鳏夫。老鳏夫喝醉酒就打人,人家来劝,他便醉醺醺地说葛云怀着别人的种嫁过来,自己打得都算轻了。
很多传言,都是江珩在帮忙整理傅政委和骆书兰落在大院的衣物时,听隔壁董晶梅说的。
董晶梅叹着气让他别收拾,说老俩口是怕睹物思人,故意不带走这些衣物的。她还感叹,就没见过像陈知青这么黑心的人,他的目标很明确,就图小姑娘们心思单纯、家境好,吃干抹净还要占更大的便宜,可怜那些女同志们,识人不清。
姜小莲不是村里人,不怕他们的流言蜚语,但葛云怕。
江珩没打算去找书记的闺女,可没想到,就在后山,姜小莲愤怒地说出一切之后,葛云流着眼泪走出来。
姜小莲这才知道,就在这小小的禹山村,陈文就已经找到两个目标。
并且她们还全然不知对方的存在。
此时此刻,姜小莲仍叫嚷着要报公安。
拉着江珩走远之后,贺永言才问:“你怎么料事如神?”
江珩也想实事求是,但问题是,上辈子什么的,哪里能说出口。
他只能露出神秘的表情,沉声道:“我推断的。”
贺永言:?
要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当营长了呢,推断得多准确。
贺永言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月光,感慨地摇摇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政委的闺女傻站着,最后被傅政委拖走,怪可怜的。”
“现在虽说主张自由恋爱,但很多人闺女处对象,都不会提前往外说,等到确定要办喜事了,才告诉大家。现在傅倩然都走到要结婚这一步了,突然婚事告吹,脸都丢光了,有她哭的……”
“你说,咱们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 贺永言抬起头,问江珩。
他们缓缓向部队大操场走着。
脚步声很重,谁都没有说话。
正当贺永言以为江珩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突然听见他淡淡地开口。
“是嫁错人更狠,还是被大院军属们笑话几句更狠?”
“现在不哭,等着婚后再哭?”
“那就来不及了。”贺永言赞同道。
其实嫁错人,等到婚后再哭,哭过之后,到底还能走离婚这条路。
可对于傅倩然来说,确实来不及了。
在上辈子,傅倩然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嫁给陈文,是八匹马都拉不回的决绝。
温声劝说是没有用的,必须用激烈的方式让她明白,这个人信不过。
同时也能让傅政委和骆书兰更加坚定地,拦住她。
至于考虑傅倩然的脸面、情绪……江珩顾不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顾及到她的命,他甚至懒得理会,撞得头破血流,也就回头了。
“我要回家了。”江珩说。
“别啊——再聊聊,你回家一堆人,我回去就只有宿舍里的呼噜声。”贺永言说,“你说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呢?像陈文这么贼眉鼠眼的,能靠油嘴滑舌一口气哄到三个女同志。我这么英伟不凡的,居然谁都看不上我。”
贺永言的“顾影自怜”,江珩早就已经习惯。
他看了一眼时间:“真要回家了,媳妇在等我。”
望着他果断离去的背影,贺永言再次幽怨地叹气。
愁啊。
不过估计今晚,傅政委家的傅倩然,更愁。
贺永言摇摇头。
脑子被驴踢过的姑娘,他不同情,相反,怪自己上次没骂得更厉害些。
不解气-
江珩回军区大院时,陈文已经被公安同志带去派出所。
老门卫说,姜小莲不依不饶,非要请公安,而葛云脸皮薄,已经悄悄地溜回村里了。
一路往里走,大院里并不像往常那样热闹。
出事的是傅政委家,大家震惊归震惊,等平静下来之后,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大家都躲到自己家里去,军人和家属们关着门议论,眼前仿佛还回荡着姜小莲怒骂陈文的精彩场面。
宁荞和三个孩子们也听说了这事。
原剧情里只描写傅倩然溺亡,并没有解释是否与她丈夫有关。但无论如何,她能认清陈文的为人,总是好的。
顺便,宁荞教育了弟弟妹妹们一番。
她告诉老二和老三不能三心二意,告诉老四将来处对象得擦亮眼睛。
“以大哥为榜样!”江奇说。
“大哥不会三心二意吗?”宁荞笑着打趣。
“当然,大哥就只有小嫂子!”
“对啊对啊!”
江珩打开门时,恰好听见弟弟妹妹们在背地里夸自己。
弟弟妹妹回头望去。
大哥回来了!
宁荞站起来。
屋内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
见到他,宁荞很讶异,但似乎,还有一丝喜色。
江果果冲上前去,像八爪鱼一般摊开双臂拥抱大哥:“大哥回来啦!”
宁荞忍不住笑。
这孩子在用最真诚热情的方式,欢迎她大哥。
受到欢迎的江珩,眼底也染了笑意。
他揉了揉江果果的脑袋。
江果果重新蹦回到地上。
江奇默默地想——
老四怎么这么会来事儿呢?比猴子都精!
他这样一想,便也张开双臂,哄哄大哥。
江珩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但之前没试过,往屋里走时,弟弟妹妹们要轮番给他拥抱的。
可兴许是因为帮傅政委解决了上辈子一大难题,又或许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宁荞,他心情很好。面对迎上来的江奇,江珩没有推开,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顺便揉了一下脑袋。
江奇笑眯眯地让开。
江源也跟上来。
江珩:……
差不多行了。
“大哥,也抱抱小嫂子吧!你都出去十五天了!”江源说。
十三岁的“娃”,总归比十二岁和九岁的“娃”来得懂事。
“是十六天!”宁荞回头看墙上的老日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忽地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在反应过来之前,她被轻轻地,很珍惜一般,纳入怀中。
宁荞的手,僵在半空。
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心脏跳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快得她仿佛能听见。
“大哥,现在轮到我了。”江源在边上催。
江珩:……
十三岁孩子的懂事,也不过三秒而已。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起一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看我可不可爱 5瓶;
第29章 第29章
◎估计不是成心的。◎
宁荞被拥入怀中时, 脑子一瞬间变得迟钝,周遭所有声音都变成“嗡嗡”一片,感受到的只有温暖的拥抱。
她暂时忘记原剧情中江营长的冷淡, 也忘记当时心中悸动火苗被掐灭时的失落。
她的手轻轻抬起, 又垂落下来,没来得及推开,就被江源的声音打断。
就这么几秒的时间,宁荞回过神, 从江珩怀里退开时,她心跳的速度还没有恢复正常, 转头去看江果果和江奇。
小丫头见怪不怪, 在忙自己的事,江奇的神色也毫无波动, 转头去翻江珩的行李。大哥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一些好吃的,几个孩子们通常是三两下瓜分完成。
“大哥?”江源摊开的手臂都快要举累了,大哥居然没有拥抱他。
他一脸好奇又期待,但举起的手,被江珩无视。
江源挠了挠头,和大哥大眼瞪小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肯定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大哥!
江源蔫儿了,老实巴交地想着, 这段时间他做什么缺心眼的事儿了?
肯定有人在大哥进门之前拦住他, 打了小报告。
不是白主任, 就是永言哥!
江营长扫了江家老二一眼。
当年他十三岁的时候, 两个弟弟都还穿着开裆裤, 他就已经军事化训练他俩,教得他们无比听话。那时父亲还在世,父亲的战友们夸他,小小年纪就足够沉稳,将来长大之后必然有出息。
所以十三岁的孩子,还能称得上孩子?早该懂事的年纪,居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净会添乱。
宁荞已经淡定下来。
就只是一个重逢的拥抱而已,人人都有,没什么特别的。
她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垂,凑着热闹走上前,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看看江珩带了什么回来。
“肯定是桃酥!”
“怎么可能是桃酥?这么一路带回来,桃酥早就已经碎掉了!”
“会是大白兔奶糖吗?”
“江果果小同志,岛上供销社就能买到奶糖,你当大哥傻呀,跑大老远扛回来。”
宁荞加入弟弟妹妹们的对话,和他们一块儿猜。
江珩:……
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上前,从行李中掏出一个盒子。
三个孩子们眨巴着眼睛等,等到江珩将盒子打开,一个个立马露出冷漠的神色。
“一人五支。”江珩露出鼓励的眼神,“好好学习。”
弟弟妹妹们的嘴角抽了抽。
大哥真大方。
孩子们压根懒得接江珩递来的“礼物”,该散的都散了,一边走,还一边很不甘心地絮絮叨叨。
“岛上难道买不着铅笔?”
“谁想要铅笔啊!”
“而且,还是五支!五支铅笔,可以用到我二十岁。”
江果果冲着她三哥,正色道:“三哥,那是你。我学习很认真,五支铅笔,一眨眼就写完了。”
“你这么喜欢,就送你了。”江奇热情道。
“不要!”江果果喊着,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刚要重重甩门,忽地想起小嫂子的教育,两只小手扒拉着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安静下来。
宁荞“噗嗤”一笑。
五支铅笔能用到二十岁,江奇小同志是铁了心不想学习。
“他们不喜欢?”江珩低语,继续在行李里翻着什么。
“当然不喜欢啦。”宁荞说。
“谁收礼物喜欢收笔啊。”
“这是你的礼物。”
江营长与宁荞几乎是异口同声。
宁荞垂眼望向他修长的手。
他手中拿着一个更精致一些的盒子,上面系着漂亮的绑带,很少见,像是礼物盒。
两个人都呆住了。
宁荞抿了抿唇,说出的话,还能不能收回?
江珩迟疑片刻:“这是我在沪市一个专门卖钢笔的门店买来的,以为你会喜欢。”
宁荞双手接过盒子。
绑带很讲究,她都舍不得使劲,轻轻扯了一下,就自然而然地松开。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枣红色钢笔,笔尖五角星非常漂亮。
江珩不知道应该送女孩子什么样的礼物。
和他一同出任务的战友们,也都没有对象,还出馊主意,让他给媳妇送个搪瓷杯子。
江珩自认为选的这支钢笔,比搪瓷杯子要强多了。
但似乎没送到她心坎上。
“没关系。”为避免尴尬,江珩温声道,“如果你不喜欢,下次——”
“我很喜欢。”宁荞打断他的话。
昏黄灯光下,她纤细的手握着钢笔,还捧着用来包装的盒子。
低头看笔时,她的嘴角翘起,眸光明亮又纯粹。
“你喜欢?”江珩怔了一下。
宁荞耐着性子点点头,又觉得好笑,怎么不信呢?
她没有再多说,转头去书房。
书房里有纸和墨水,宁荞打开钢笔抽了深蓝色的墨汁,在纸张上书写。
她随手写下的是自己的名字,新钢笔出墨流畅,连字迹都显得更加柔和。
写完之后,她让江珩来看:“怎么样?”
宁荞笑眼弯弯,语调上扬,带着些孩子气。
江珩失笑,接过她的笔,微微倾身,在她的名字边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两个名字摆在一起,一个温婉细腻,另一个遒劲有力。
宁荞还在研究这支新钢笔的出墨,不亦乐乎。
边上,江珩很认真地看着这张纸。
“你看什么?”
“般配。”江珩低声道,“连名字都这么般配。”
宁荞震惊地看他一眼。
江营长的脑回路,突然有点像大院里的……秀兰姐!
江珩:……
不解风情!-
傅政委将闺女拽回家之后,就一直没说过话。
他觉得丢人。
这些日子,他们傅家吵得家无宁日。
闺女要和姓陈的知青处对象,他劝过,也骂过,可她一意孤行,做父亲的,难道还直接拿着棍棒打吗?
最气愤时,傅政委怪自己过去太宠孩子,宠得她不知人间疾苦,跑去跟着没本事的知青担粪水,还以为是真爱。
担粪水这回事,她如今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还以为这是甜蜜的负担,可真结婚之后,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就不再甜蜜,只剩下负担了。
傅政委承认,最开始他是认为姓陈的知青无法给自己闺女过好日子,才极力反对。见到人之后,陈文油嘴滑舌,会哄人,他便更不吃这一套。再到今天,陈文露出真面目,大院里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他在军区大院有个对象,在村里还和其他小姑娘不清不楚。都到这份上了,傅倩然回来之后,居然还敢跟父母顶嘴,还好意思摔门进屋哭。
为这种人哭,值得吗?
“真该让她去碰一鼻子灰,真撞得头破血流了,看她还有没有这么硬气!”傅政委猛地一拍桌子。
骆书兰无奈道:“你这就是在说气话,倩然真受了委屈,你难道不心疼?昨天晚上你还在和我说,要给远房堂妹发个电报,问倩然能不能去她那里暂住一段时间呢。”
骆书兰给爱人倒了一杯茶,好声好气地劝道:“闺女是伤心了,伤心还不能哭吗?让她好好发泄几天,这事就过去了。”
“哪里过得去?大院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以后她只要出门,就会有人指指点点!”
“被指指点点总比真和这个知青继续处对象来得好。他装得跟真的一样,连我都差点被他糊弄过去,如果闺女和他结婚,等到结婚之后才知道他有作风问题,才是晚了。”骆书兰温声道,“话又说回来,你也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大院里人人都惦记着,他们议论,也是人之常情。硬着头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我都多大年纪了,脸皮哪有这么薄。”傅政委嘀咕两句,又说道,“再说了,我是政委,谁真敢指着我的鼻子笑话?”
“是是是,老政委。”骆书兰笑道。
傅政委被爱人一劝,心里好受多了。
只不过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的啜泣声,就头疼。
闺女哭成这样,当父母的,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他们并没有去劝。
这一路,傅政委和骆书兰将闺女保护照顾得太好,她天真烂漫又骄傲,不懂得识人,嘴巴还硬。
趁这个机会,让她体会人心险恶,也让她知道,跌倒了,就得自己爬起来。
说到底,遇见这样一个黑心眼的对象,错不在傅倩然。
可她总要学着长大的-
唐鸿锦给小外甥和小外甥女报了名,上军区的托儿所。
团团圆圆是听话的孩子,舅舅让他们去托儿所学本领,他们就乖乖地去,不哭也不闹。接送是由唐母负责的,这两个小娃娃很好带,三岁半的年纪,迈着小短腿,走的路远了,也不嚷着要抱抱,一点都不娇气。
苏青时对这两个孩子,说不上喜欢,但也不厌烦。家里多两个人,也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更何况他们年纪小,吃不了多少粮食,连睡觉都不用哄,很让大人省心。
唐母这一趟来,是因唐鸿锦前段时间出任务受伤,需要人照顾。现在他休养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重新回到团里。唐母受够了在这个家中时时刻刻看人脸色,早就巴不得赶紧回老家,可现在家里多了团团和圆圆,她难免放心不下。
指望苏青时是不可能的,唐母只好教两个孩子自己洗衣服、洗澡。
团团和圆圆虽因这段时间的经历变得怯懦,可毕竟还小,玩水时有滋有味的,偶尔还会发出清脆可爱的笑声。
“姥姥……”圆圆小声道,“你看我的手上,长雪人啦。”
唐母的语气变得更加和蔼:“傻娃娃,这是肥皂泡沫,哪里是雪人。”
“肥皂雪人。”团团奶声奶气地说。
听见两个孩子们稚嫩的语气,唐鸿锦忍不住笑。
他搂着苏青时:“以后我们的小孩,一定也这么好玩。”
苏青时已经不排斥他的拥抱,靠在他怀里时,竟也不由开始畅想将来。
团团圆圆是好玩的,有时候她会被他们逗笑,可又会想起唐鸿锦的姐姐。唐鸿锦的姐姐叫唐清锦,看起来通情达理,实则难以接近,心思很重。当时唐鸿锦要娶她,家里长辈都同意,只有唐清锦持保留意见。唐清锦在私底下说她性子不好,弟弟和她结婚,将来会过得很辛苦。
唐鸿锦没有理会姐姐,执意要娶苏青时进门。那次他调侃时顺嘴提了唐清锦的话,苏青时和她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不过后来唐清锦坠崖身亡,再深的恩怨也就此一笔勾销。
苏青时不会苛责打骂唐清锦的孩子们,但也做不到打心眼里疼爱。
如今,听唐鸿锦说起未来他们俩的小孩,她的眉心逐渐舒展。
“我会是一个好母亲吗?”苏青时问。
“你会。”唐鸿锦语气深情,“你会是好母亲,团团圆圆也会是最好的哥哥姐姐。”
团团圆圆洗好了澡,换上舅舅给他们准备的干净衣裳出来。
唐鸿锦冲着他俩招招手。
“团团圆圆,想不想要一个弟弟?”唐鸿锦问。
两个孩子刚玩好肥皂泡泡,释放出孩童天性,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想要。”
苏青时的眸光冷下来。
唐鸿锦一脸意外,察觉到爱人的不悦之后,他走上前,蹲在孩子们面前,抓着他们的手,严肃地说:“团团圆圆,你们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你们要好好照顾他们,对他们好,陪着他们一起玩,知道吗?”
团团圆圆的小手,被舅舅紧紧捏着。
他们有点疼,有点害怕,讷讷地点头。
苏青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吓到孩子们了。”
等到唐鸿锦松开手,客厅里的气氛又恢复如常。
苏青时忽然在想,如果将来她也有一个孩子,那一定得要一个女儿。
最受宠的小女儿,被哥哥姐姐让着,什么都紧着她。
就像江果果和宁荞那样-
宁荞在军区小学工作了一段时间,确定清晨的到岗时间之后,她摸索一阵子,开始踩着点儿上班。
江果果和小嫂子仔细研究过,每天早起二十分钟,跟着她一起出门。
有小嫂子载着去上学,又能省出在路上磨蹭的时间,这样算下来,小丫头要比其他同学早到将近四五十分钟。
宁荞和江果果约法三章,提前到校,她得看书写字。
否则,她俩就分头走。
如果是别人对江果果这样说,她指定把下巴一扬,分头走就分头走。
可这会儿是小嫂子的话,小丫头得听。
江果果用力点头,背上书包,坐在小嫂子的自行车后座:“出发!”
整个军区小学这么多的学生,就没几个是家里大人接送上学的。别说从大院去学校没山路了,就算是有山路,当长辈的,也不会浪费时间瞎折腾。
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了,上个学,哪有这么娇气。
也正是因为这样,江果果小同志在第一次坐宁荞的车去上学的路上,收获好多眼巴巴的目光。
她可嘚瑟了,两只手搂着小嫂子的腰,脸蛋贴着她的背,冲着看她的同学们点点头。
这么大的排场,无比威风。
等到江果果和她小嫂子的身影渐行渐远,还在后边慢吞吞走着的同学们,仍没有从诧异中回过神。
“江果果她——”
“她都已经坐车了,两只脚为什么在地上走?”
“我也看见了!她伸长了腿,够到地上,一直在扒拉呢!”
三年二班的班主任正赶着去上班,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道:“江果果是担心她自己沉,怕宁老师载不动她,所以才用脚使劲扒拉地面。这孩子真懂事,你们应该向她学习。”
班主任说完,又加快了脚步。
从这儿走到学校,脚程再快,也得耗个二三十分钟,得抓紧时间了。
落在后面的三年二班同学们:???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们都不会相信,班主任居然微笑着夸江果果。
连江果果都被夸懂事,实在是太离谱了!
宁荞到了学校才知道,傅倩然请假了。
请了七天的假,至于七天之后会不会销假,得看她到时候的身体情况。
宁荞现在负责人事处的后勤工作,考勤方面的记录,也得由她登记。
登记好之后,她再按照朱老师安排的任务,将这些年其他同学的资料分明别类,妥善整理好。
后勤办的工作枯燥乏味,这些活儿,朱老师自己都不愿意干,现在见小年轻这么有干劲,更能歇下来,好好冲一杯茶喝。
“宁老师,你知道傅老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朱老师问。
早上请假,是傅倩然的母亲亲自来了学校一趟。
军区大院发生的事,就在军区大院了结,大院军人和家属们也知道不能传到外边去,因此,朱老师并不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对劲。
毕竟一般来说,刚办好入职手续的新同事,都会竭力表现,尤其是在两位同事一起竞争教师岗位的这段时间。
“你们住一个大院,肯定知道她怎么了。”朱老师又问,“你跟我说说。”
宁荞低头整理资料,自然道:“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我问你呢,你倒反过来问我了。”朱老师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江果果这个期末的考试成绩,和小嫂子的工资挂钩。
她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学习,可不是说说而已,这两天每晚都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好几次都看得打哈欠了,连小嫂子都喊她睡觉去,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
江果果都九岁了,还是第一次这么努力。
与上辈子不同,这一世江果果听了小嫂子的话,去詹霞飞家玩时不打人也不骂人,收起所有霸道的小脾气,甚至小嫂子给她买了瓷娃娃,她还和朋友交换着玩。
因此,詹霞飞的妈妈没有要求班主任给她换座位,她俩还坐在一起。
他们班有七十多个学生。班主任安排座位,不可能顾得上每一个同学。一般成绩差些的,就被安排在后排。往后坐的同学们,离黑板远,看不清上面的字,一开始还会使劲看一看,时间长了,发现老师也顾不上他们,就懒得再学,不是趴在书本上发呆,就是靠在课桌上睡觉,恶性循环。
之前还有家长来学校问,怎么孩子晚上死活不愿意睡觉,班主任又好气又好笑,在学校都睡饱了,晚上回去可不是睁着眼睛等天亮吗?
“江果果,你在画什么?”詹霞飞扯了扯她的衣服。
“我没有画画。”江果果一本正经,“我在记笔记!”
詹霞飞:“啊……”
“上课呢。”江果果将手指比在唇边,“嘘。”
江果果仰着脖子看黑板,看见乌泱泱一大片后脑勺。
讲台上,班主任拿着粉笔写个不停,她听得仔细,手握着铅笔写个不停。
詹霞飞说:“江果果,爱学习的同学,都坐前排,要不你也换到前排去吧!”
江果果歪了歪头:“我换到前排,你怎么办呀?”
詹霞飞很讲义气道:“没事,学习要紧!”
江果果的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小嫂子说的,有朋友的好处吗?
“你个子比我高,坐到我前面之后,把背停直一点,这样我上课睡觉就不会被老师发现了!”
江果果:?
詹霞飞给的建议,江果果还是采纳了。
只不过,詹霞飞惊奇地发现,她换了位置,但换的居然是第一排的“宝位”!
每个教室第一排的位置,都是老师特地留给好学生的。只有成绩好,受老师喜爱的同学,才能往前边坐。
反正都要换位置,江果果直接就瞄准第一排。
班主任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犹豫了好半晌。
江果果眯起眼睛:“老师,我看不清。”
“看不清?”班主任惊讶道。
“黑板上的字太小了。”江果果用两只手,扯着两边的眼角,“我得这样才能看见。”
“不好,你这是近视了啊!”班主任说,“行,你去把桌子和椅子抬到第一排,坐在项嘉平旁边。回头记得让哥哥嫂子带你去配一副眼镜。”
江果果立马往回跑,去搬桌椅。
詹霞飞帮忙,两个小女孩“哼哧哼哧”将课桌往项嘉平边上抬。
等到终于坐稳之后,江果果两只手往课桌上一放,坐得端端正正。
舒坦。
“你撒谎。”项嘉平说,“你根本就没有近视。”
江果果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埋头看书:“别吵,在学习。”-
江果果的视力可好了,黑板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但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坐在第一排,那学习效果能和后排一样吗?
小丫头顺利登上“宝座”,但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放学出门时,詹霞飞告诉她,她的新同桌项嘉平可会读书了,门门考第一,从来不稀罕和他们后排只知道睡觉的同学为伍,出了名的“嫉恶如仇”。
江果果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项嘉平会不会去告状,说她撒了谎?
江果果担心这事被小嫂子知道,回家的路上,愁眉不展。
宁荞骑着车,觉得吃力。
回头一看,小丫头的脚在地上帮忙滑动。
难怪呢,怎么骑都骑不快。
宁荞对江果果说:“你一点都不沉,不用这样。”
江果果将两只脚收回来,仍旧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宁荞问。
江果果的心提到嗓子眼,用力摇头。
见后座的小丫头又晃动起来,宁荞笑道:“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江果果轻轻叹气,脑门子抵在小嫂子背上。
小嫂子现在是很温柔,可如果发现她撒谎的事,肯定会很失望……
回去的路上,江果果还在做思想斗争。
到了大院,宁荞将自行车停在车棚,刚要回家,迎面碰上骆书兰。
“书兰姐。”宁荞打了声招呼。
骆书兰笑着点点头,将她拉到一旁:“小宁同志,你最近都没和我们家倩然一起玩了吗?”
骆书兰说起傅倩然和陈文的情况。
陈文被公安同志带走的第二天,傅政委去了派出所一趟。傅政委生傅倩然的气,可自家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能坐视不理。了解情况之后,派出所同志说,陈文犯的不是流氓罪,至于作风问题,还得有大队管。
在派出所待了一宿的陈文,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傅政委见真不得这怂样,恨不得傅倩然能来亲眼看看。出了派出所的门,陈文回大队,傅政委也特地跟着过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公社点名批评陈知青,除了要求他写检讨书,当着全体村民和生产队队员的面念之外,还罚他关禁闭。但傅政委认为这还不够,给知青办写了一封信,揭露陈文的真面目。
这信,傅政委不光是自己写,还拉上姜知青一起。
看着姜小莲告发陈文时的积极性,傅政委不由感慨,自家的闺女,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到现在还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都不愿意出来。
举报信是寄出去了,公社领导告诉傅政委,这回的事闹大了,恐怕陈文将被永久取消回城资格。
这样一来,有关于陈文的事,终于告一段落。
“我也不知道倩然是怎么想的,她不哭、不摔东西,连饭都不吃。”骆书兰说,“小宁同志,书兰姐知道你也怪倩然。但你们这么好的关系,你说话,她应该会听。”
宁荞垂着眼帘。
其实有一小段时间,她和傅倩然真的很合得来。她还记得她们一起骑着车上班,一个在前面笑,一个在后面追的情景。
可后来,傅倩然对她的疏远,并不是一场误会。
“小宁同志,就当是给书兰姐一个面子,去看看她,行吗?”骆书兰放低了姿态,为难地开口-
宁荞没有去看傅倩然,但回家给她写了一封信,请书兰姐帮忙带过去。
因为面对曾经的朋友,一些重话,她很难说得出口。
接过信的骆书兰,向宁荞诚恳地道了谢。
她知道这件事,宁荞和江珩,以及贺永言,都帮了傅家一个大忙。傅倩然任性时,就连当父母的都拗不过,更别说朋友了。前阵子闺女刻意和宁荞保持距离,骆书兰都看在眼里,劝是劝了,可孩子不听,她也无奈。
为了这件事,如今宁荞心里有隔阂,也是难免的。
等骆书兰离开,江果果好奇地问:“小嫂子,你和倩然姐怎么啦?”
宁荞将钢笔的笔帽盖上,还没开口,就见江果果握着她的钢笔把玩。
她立马拿回来,往江果果手里塞了一支旧钢笔:“玩这个。”
江果果转着旧钢笔,“啪嗒”一声,不小心摔在地上。
宁荞:……
好险。
“小嫂子,你和倩然姐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宁荞托着腮。
只是因为朋友的疏远有些失落,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是倩然姐做错事了吗?”
宁荞认真道:“错的不是她。”
江果果还是搞不懂大人之间的事。
不过想起做错事,她就心惊胆战的。
到时候小嫂子发现她撒了谎,会不会也不跟她说话了,只写信沟通?
太可怕了!-
白天,团里战友吕良才收到一个包裹,是他对象寄来的。
包裹里有冬天的衣物、父母做的腊肉和一些地方小吃,其中最让人眼馋的,是一条他对象亲手织的围巾。
贺永言要羡慕坏了,一只手拿着分到手的小吃,另一只手,摸了摸围巾。
“别摸,手脏!”
贺永言没好气道:“这只手是干净的!”
吕良才一脸警惕,将围巾塞怀里揣着。
贺永言幽幽叹气:“你是怎么找到对象的?”
“家里介绍的呗,第一天我俩去逛公园,她冷了,我给她披了一件外套。后来回去,她和媒人说,感觉我这人不错。”
贺永言只差拿笔记下来。
江营长上了心,也全神贯注地听。
天冷的时候,要给宁荞披外套。
“后来呢?”贺永言又问。
“后来我们就开始处对象了。一开始每天见面,等到探亲假结束,我就回部队,一有空的时候,就给她写信。”吕良才提起对象,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久而久之,感情越来越好。等今年过年回去,我们就要结婚了。”
江营长再次记在心底。
将来出任务的时候,也要给宁荞写信。
“等一下,我没听明白。”贺永言又问,“怎么就感情越来越好了?就写几封信?”
吕良才翻白眼:“你为什么总找不到对象,这不就是原因吗?说了半天,就只记着写信了。”
“江营长,你说是不是?”他望向江珩。
“你别问他,他懂什么?”贺永言斜江珩一眼,“他也不是自己找媳妇的,运气好,有一门娃娃亲!”
吕良才紧张了一下。
怎么和江营长说话的!
可就在他以为江营长要像在练兵场时那样板着脸教训人时,突然听见人家谦虚地开口。
“如果是像我这样的情况,你认为应该怎么培养感情?”江珩问。
吕良才:???
贺永言:???
他俩掏了掏耳朵。
有没有听错?
“培养感情——咳——”吕良才清了清嗓子,“我想想。”-
江珩回家的时候,还想着吕良才给自己提供的建议。
送礼物,像是买纱巾、雪花膏之类的。
压马路、逛公园、在海边吹吹风……要等到他休假的时候。
这其中,就只有看电影最容易实施。
吕良才说,他在老家时,经常带对象去电影院看电影。电影题材单一,看来看去也就那几部,两毛钱买两张电影票,好几对小情侣进进出出,电影的内容都能倒背如流。
岛上没有电影院,但部队操场基本上一到一个半月,就会放一次露天电影。
江珩问了部队电影放映员,确定了时间,回家就把江果果喊到自己跟前。
“你帮大哥一个忙。”江珩说。
“不帮。”江果果没精打采,“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呢!”
“怎么了?”江珩很有做大哥的风范,暂时将自己的事放到一边,“跟我说说。”
江果果立马打起精神:“我不会告诉你的!”
开什么玩笑,把她的小秘密告诉大哥,只会让狂风骤雨来得更早一些。
“你让我帮什么忙?”江果果转移话题。
“下个星期三晚上,部队操场要放露天电影,那时候我应该还没回来。你早点把小板凳搬到操场,给我占个位置。”
吕良才说,他有一次回老家,没有提前告诉对象。等到了之后,先联系对象的妹妹,给了两张电影票,让她们姐妹俩一起去电影院。等到了电影院,妹妹趁机开溜,吕良才出现,给了对象一个天大的惊喜。
部队里放电影,一般来说,操场前部和银幕后面是地方群众以及部队家属的位置。
军人的区域,在整个操场的中心和两侧。
江珩让江果果提前把位置占好,到时候再出现,陪宁荞看完整场电影。他不知道对于宁荞而言,这算不算惊喜,但他自己倒是非常期待。
江珩温声道:“不要告诉别人。”
“我们已经听见了。”
江源和江奇扒着书房的门。
“我们知道了!”兄弟俩严肃道,“大哥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江果果点头附和。
江珩看着他们仨的表情,莫名觉得靠不住。
可孩子还是需要鼓励的。
江珩比了一个大拇指。
三个大孩子一脸懵。
大哥夸人的样子,好僵硬哦-
部队操场很久没放露天电影了。
天还没黑,家家户户都准备着,早早把晚饭吃了,到时候第一个搬着小板凳去操场抢最好的位置。
大院里的氛围太好了,宁荞也被感染,看了好几遍手表。
今天的天色,怎么黑得这么晚?
秀兰姐家里飘出香味儿。
江奇去看了看,蹭了一颗刚炒好的蚕豆。
边看电影,边吃炒蚕豆,光是想一想,三个孩子就要流口水。
宁荞见状,便拿着票挨家挨户地问别人家里有没有蚕豆。
大家邻里邻居的,蚕豆也不像肉这么贵,吴大娘给她舀了一大勺,让她尽管拿回去吃。
宁荞拿着蚕豆回去,江奇立马开炒,争分夺秒的,江果果都快要为他三哥捏一把汗。
谁家都不容易,宁荞不能白拿蚕豆,回家之后盛了一小碗红糖,给吴大娘送去。
红糖少,蚕豆多,算是等价交换,吴大娘乐得合不拢嘴,大院里的人便开始感叹,说这小姑娘真懂得办事。
望见这一幕的苏青时,对此不屑一顾。
她最烦的,就是各种人情往来。
但电影还是要看的。
苏青时和唐鸿锦一起出门,身后跟着团团和圆圆。
“舅舅,电影好看吗?”团团问。
“你们看不懂的。”苏青时说。
“看不懂也没事,就当去凑个热闹。”唐母牵着团团圆圆的手,一起出大院,往军区操场走。
唐鸿锦的手上扛着三张板凳。
“三个大人一人一张,俩孩子就坐腿上。”他笑道,“到时候占一个最好的位置,让你看得清清楚楚的。”
乍一眼望去,一大家子人,倒也和睦。
只不过此时,谁都没心思关注唐副营长一家,大家都撒腿跑得飞快。
江奇炒好蚕豆,装好之后塞给小嫂子,自己和妹妹跟着二哥飞奔。
他们跑得快,宁荞压根就追不上,索性在后边慢吞吞跟着-
去部队操场看电影,是岛上的大事,人人都有份。
罗琴也被单位宿舍的室友拽了过来。
“我不想看。”她说。
“这不是口是心非吗?上次看电影,跑得比兔子还快,银幕还没拉起来呢,就已经在部队操场等了。”
罗琴抿着唇,把脸别过去。
上次和这次能一样吗?上次江营长还没结婚,新媳妇还没来岛上。
现在跑到部队操场去,一不小心碰见江营长和他媳妇,岂不是很尴尬。
“怕什么呀,部队操场这么大,又乌漆嘛黑的,就是我们俩一起去,都有可能走散,到时候你找不着我,我也找不着你。”
“到处都是人,怎么可能碰见江营长和他媳妇?你真是想太多了。”
罗琴犹豫道:“真不会碰见他们?”
室友打包票:“保证不会。”-
所有人涌进部队操场。
宁荞在人堆里踮起脚尖,到处张望。
“小嫂子!小嫂子我在这里!”江果果一蹦三尺高。
宁荞捧着搪瓷碗,往人群里挤,担心炒蚕豆掉一地,抱得紧紧的。
等到终于找到弟弟妹妹们,她在板凳上坐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了个水泄不通。
江奇拿了一颗炒蚕豆,扭头看见后排快要馋得流口水的小孩。
江奇正准备给他。
可小孩闹得很,尖叫着喊:“我也要吃!我也要吃!要一碗!”
江奇立马两只手捂着碗:“不给。”
小孩闹得更厉害,脸蛋儿都快要被他给吼红了。
带着小孩的老大爷啧啧两声:“就一盘蚕豆而已,多稀罕似的,跟小孩计较。”
三五岁大的小孩扯着嗓子哭,两只脚丫子在地上使劲蹬。
老大爷哄着孙子,一个劲往碗里瞅。
“就不给你!”江源一起帮忙护着碗。
“我们家的炒蚕豆就是稀罕!”江果果说。
老大爷撇了撇嘴:“你们都是大院里的军属吧?军人同志的津贴多高,一盘蚕豆才值几个钱?真小气,连蚕豆都要抠搜。”
“江源、江奇。”宁荞说,“把手松开。”
江源和江奇不服气。
“松开。”
兄弟俩只能乖乖松开护着碗口的手。
江果果的嘴巴撅得快能挂油瓶。
宁荞伸手拿了一颗炒蚕豆。
老大爷见状,眉心松了松,笑道:“还是这小姑娘懂事。”
弟弟妹妹们气鼓鼓的,别过脑袋。
“我不吃,你多给孩子几颗——”
他话音未落,宁荞已经慢条斯理地,将蚕豆放在自己嘴巴里。
老二、老三和老四呆呆将脑袋转回来。
老大爷噎了一下,简直措手不及。
这小姑娘看着乖乖巧巧,估计不是成心的?
“嘎嘣脆。”宁荞软声道。
“哇”一声,小孩哭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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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请家长。◎
孩子闹得厉害, 老大爷被气懵了。
这动静太大,吸引了边上人的注意。江源是有经验的,带着弟弟妹妹们找到的位置特别靠前, 都不用伸长脖子, 就能看见银幕。这位置抢手,因此边上早就围满了人。迟来的人,错过了黄金座位,心情本来就不妙, 现在看着无理取闹的爷孙俩,更烦躁了, 很有正义感地站了出来。
“你们搁这儿跟小姑娘和孩子们闹什么?”
“谁家蚕豆是大风刮来的?别人自己都一颗一颗慢慢吃, 你们倒好,直接想拿走一整碗!”
“这小娃娃又不是他们家的, 人家凭什么要心疼你家娃?”
“看这小姑娘脸皮薄,就可劲儿地欺负!”
“还好意思说军人津贴高,骂他们家属抠搜……军人津贴高,是因为他们保家卫国,你这老大爷都多大年纪了,胡搅蛮缠的,是一点思想上的觉悟都没有!”
“你是哪个大队的?我要告诉你们生产队长!”
小熊娃胆子大, 完全没被吓到,打着哭嗝,又眼馋地瞅宁荞。
本来只有宁荞在吃蚕豆, 现在可好, 弟弟妹妹们一人一颗, 嚼出不小的动静, “咯嘣咯嘣”的, 还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小熊娃哭得厉害,老大爷着急忙慌地哄着。
边上人更烦了。
“这么大的声响,一会儿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等了一两个月,才等到部队放露天电影,孩子这么闹,还能听见个啥?”
“想吃炒蚕豆,就赶紧回家炒呗!”‘
小熊娃吸了吸鼻子,哭闹的目标顿时转移,抓着他爷爷的衣襟要回家炒蚕豆。
老大爷也想看电影,可一道道嫌弃的目光望过来,看得他再厚的脸皮,都挡不住。
“我要吃蚕豆!”
“回家炒蚕豆!”
三五岁的小孩,放声尖叫时的声音,穿透力非常强。
部队放映组的放映员全场巡了一圈,见这一块儿闹成一团,就上前来劝退。
要么先带娃到操场外,哄好了再回来,要么就先回家,别打扰影响了其他群众和军人家属。
老大爷急得面红耳赤的,最后实在拿孙子没办法,提溜着他往外走。
“喂,你板凳还没拿!”
老大爷憋着怒气,回头拿板凳,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
可谁都没空搭理他,一群人瞅准时机,抢着要将自己的板凳塞进空位里。
“什么人啊!仗着年纪大,连脸都不要了。”
“本来位置就紧张,这么小的娃,居然也占着个座位。”
又是一场抢位置混战,老大爷走了几步,听见孙子开始哭闹炒完蚕豆要回来看电影。
他气得伸手往孙子的屁股上猛抽两下。
被抽老实了的小娃娃,吸着鼻涕,呆呆地站在原地。
爷孙俩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回家去。
走得远了,老大爷又回头,看刚才吃得“嘎嘣脆”的小姑娘一眼。
这小姑娘看着跟兔子一样乖,没想到居然比狐狸还精。
实在是,太气人了!-
等到天色一黑,等待看电影的人都坐满了,罗琴的心才定一些,同意和身边室友一起进操场。
自从江营长的新媳妇来岛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部队,但部队里的角角落落,早就已经被她摸得门儿清。罗琴绕过军人同志们进操场两侧的入口,弯着腰,从小道通过,走的时候还将脚步放得格外轻,小心翼翼的,生怕和江营长以及他媳妇偶遇。
“什么人?”
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
“站住!”
罗琴的脚步僵住,背也僵住了。
她身边的室友一脸的莫名其妙,就只是来看场电影而已,整个岛上所有人都有资格进部队操场,自己和罗琴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室友于芬站直了些,转过头:“我们是去看电影的。”
贺永言仍旧严肃,走上前:“看电影怎么往这边走?”
“我同事说,这边也能进操场,只是正好能避过操场两侧的位置。”于芬说。
贺永言:“为什么要避过?”
“不方便。”于芬说,“我们不能碰见军队里的同志。”
始终背对着他们的罗琴:……
你可快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贺永言愈发狐疑,甚至考虑喊战友来帮忙。
再往前一步之后,他顿了顿,大声道:“你!给我转过来!”
两秒钟之后,罗琴黑着脸,幽幽地转过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借着月光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贺永言缓缓在脑海中打出一个问号。
“你不是那个谁吗?”贺永言问。
罗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谁谁谁的?现在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了?”
贺永言也是有脾气的。
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同志逮住,是他的职责,有话说清楚就好了,这女同志语气多冲,还粗声粗气的,凶谁呢!
“没认出来。”贺永言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罗琴一眼,“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来找我们江营长的那个?”
罗琴的脸都要绿了。
于芬点点头:“对对对。”
“哦。”贺永言说,“播音站的罗琴同志是吧?”
罗琴咬咬牙:“你早就认出来了,还装什么蒜?”
贺永言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岛上名人,还早就认出来了。行了,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罗琴越想越憋屈,还打算跟他吵一架来着,但于芬急得很,抓着她往操场跑:“一会儿迟到就没位置了!”
贺永言在后边哼着小曲儿,在她们跑得飞快时,慢悠悠地喊:“已经没位置了,啥也看不清,早点回家睡觉吧。”
摸着黑,罗琴和于芬进了部队操场。
这儿人山人海的,她俩搬着的板凳根本没地方塞。
播音站的同事们都坐在一起,远远看见她们,招了招手。
林小雯喊:“于芬,你过来跟我挤一挤。”
于芬为难地看看罗琴。
罗琴无所谓道:“你去吧。”
罗琴不傻,上次林小雯拉着她去军区大院看江营长的媳妇,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要看她笑话的。后来,她们俩闹得不太愉快,一开始只是不一起去食堂吃饭而已,到后来慢慢地,罗琴连话都不跟林小雯说了,同事情彻底崩坏。
现在,林小雯故意拉着于芬和自己一起坐。
罗琴轻轻将于芬往前推了一下:“没事,本来就是我磨蹭,害得你没了座位。”
没人不想看电影,于芬也顾不上别的了,抱歉地看了罗琴一眼,一屁股坐到林小雯身边。
板凳小,两个女同志一起坐,属实有点挤。
但林小雯觉得值得,挑衅地冲着罗琴挑了挑眉。
罗琴转过身去,做了个深呼吸。
吁——不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林小雯掐着嗓子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没位置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宿舍吧,等下回早点来。我本来还以为你不好意思来呢。”
坐在林小雯边上的,是一个个子瘦小的男同事,叫毕丰茂。
他是播音站的老油条,快三十的年纪,还在打光棍儿,每年单位里来了新的小姑娘,他就立马找机会追求,但回回不成功。罗琴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小姑娘长得好看,眼睛狭长,眼尾上挑,一眼就俘获他的心。然而,小姑娘除了长得好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脾气火爆泼辣。毕丰茂追女孩失败这么多次,就只有罗琴,是给他脸色看,还用言语嘲讽他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毕丰茂接上林小雯的话,乐呵呵道:“就是,我也以为你不好意思来呢。前阵子和那军官的事,闹得这么大,现在还好意思跑到部队操场,真不怕碰见那个军官,到时候人家直接给你赶出去,不是更丢人?”
林小雯捂着嘴:“毕主任,你怎么这么说?军官不坐我们这边呢,这边是群众位。”
于芬皱了皱眉,但毕竟资历没他俩高,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还能怎么说?”毕丰茂乐呵呵道,“军官不坐这边,可他媳妇坐这边啊,要是碰见了,丢人的还是罗琴同志。”
罗琴:……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寻思着,手中的板凳砸过去,能不能让毕丰茂闭嘴?
“罗琴。”轻柔好听的声音突然从前面几排的位置响起。
毕丰茂和林小雯望过去,其他同事也看了过去。
人群中,宁荞站了起来。
月光皎洁,她的笑容浅浅的,眸中带着软和笑意,对罗琴说:“我这里有空位,你坐我旁边吧。”
罗琴愣了一下。
被毕丰茂指着鼻子嘲讽,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她这人,硬气惯了,就算心里再难受,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露怯。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抡板凳砸人的准备,火气都窜到头顶了,可现在,对上宁荞清澈明亮的眼睛,什么火气都消了,甚至还有点鼻酸。
一晚上,碰见三个脑子不好的。
江营长边上那个跟班军官、林小雯、还有毕丰茂。
实在是,太委屈了。
“来吧。”宁荞冲着她招招手。
罗琴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尖,走上前去。
宁荞边上,还剩一个空位,刚坐下,罗琴就能感觉到,这是整个部队操场最佳的观影位置。
宁荞将手中的碗往前递:“吃吗?”
罗琴抿了抿唇,拿了一颗,轻声道:“谢谢。”
两个女同志并排坐着。
后面几排的毕丰茂,看得一脸茫然,他向人打听,喊罗琴一块儿坐的女同志是谁,结婚了没有?
“我劝你小点声,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林小雯说。
“什么地盘?”毕丰茂皱眉。
“她就是江营长的爱人。”
毕丰茂傻眼了。
边上还有不少播音站的同事,原本做着墙头草,两边倒,一时觉得罗琴怪丢人的,一时又觉得毕主任和林小雯说话太难听。到了现在,墙头草齐刷刷坐正,都开始在心底认为毕丰茂和林小雯是小人。
罗琴同志坦坦荡荡的,还敢爱敢恨,至于让人像揪着把柄一样骂这么长时间吗?连军官的爱人都没有计较过,反倒是毕丰茂和林小雯一直在嚼舌根,真是太过分了!-
电影即将开始。
宁荞和罗琴一开始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但慢慢地,俩人开始聊蚕豆。
罗琴告诉宁荞,以前她来部队操场看电影,都会带上自己妈妈炒的蚕豆。如果直接把蚕豆丢进锅里炒,壳会变得很硬,虽然也是脆的,可没有提前放水里泡软之后再炒这么香。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直接把蚕豆放进锅里炒,熟了之后,再往锅边倒盐水,把蚕豆泡软。”罗琴说,“这就得控制火候了。”
宁荞笑道:“做菜也是一门学问。”
见她感兴趣,罗琴便继续说着自己妈妈做的菜有多香。
罗妈妈没有工作,最大的爱好是让丈夫和子女们吃得好。以前家里就只有罗爸爸一个人工作,赚的钱要养一大家子人,她妈妈能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
“听着都馋。”宁荞说,“我还没吃过剥皮鱼和炸豆腐泡呢。”
“很好吃的!”罗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现在住在单位宿舍,但家就在岛上,你愿意的话,下次来我家吃?”
话音落下,罗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江营长的媳妇是人好,不忍心看着她被毕主任嘲弄,才开口喊她到前面坐。但这不表示,人家往后还愿意和她来往。
“可以吗?”宁荞眼睛一亮。
罗琴一愣,对上她真挚的笑容,唇角也止不住上扬:“可以呀!”
宁荞和罗琴聊得热火朝天的,边上的江源和江果果,实在是犯愁。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沉重。
大哥让他俩留一个座位,可又不让他们提前告诉小嫂子。小嫂子见军人们都已经列队,腰杆笔直地坐在规定位置,便请罗琴来坐这里的空位。
现在好了,一会儿大哥过来,肯定要怪他俩。
老四太小了,作为老二,江源实诚,远没有老三这么鬼灵精。因此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江奇:“老三,你想个办法。”
江果果也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道:“三哥,你想想办法呀!”
江奇保持沉默,皱着眉,绞尽脑汁。
过了许久,他身体越过二哥和四妹,倾身去找罗琴说话。
江源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二。
他怎么这么缺心眼,这人是小嫂子的朋友,哪能直接赶走人家,太没礼貌了!
“姐——”江奇喊。
江源的眉心拧得紧了。
就算卖乖喊“姐”也不成啊!
“怎么了?”罗琴好奇地转过脸。
“你妈妈往锅边淋的盐水,是用热水冲开,还是用冷水冲开?”江奇一脸的求知欲。
老二和老四神情凝重。
没办法,救不了大哥了-
放露天电影,得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
夜幕真正降临时,放映员将档子交给放映队的同志,在两根竹竿上一拉。
电影正式放映,不少孩子们惊喜地喊出声,但很快就被家长捂住嘴巴。
趁着这会儿,江珩起身。
“你去哪里?”贺永言问。
“去和我媳妇一起看,果果给我留了位置。”
等到江珩一走,贺永言和吕良才对视,深深地叹气。
在他们清安军区,不少战士是带着家属随军的,可别人不会跑到家属区陪着媳妇,多难为情啊。这么离不开媳妇,每分每秒都要跟媳妇在一块儿,是会被其他战友笑的。
要不说江珩同志能当营长呢,这行动力,前些天刚听说和女同志约会得看电影,今天便立马去了。
估计一会儿他媳妇看见,也得吓一跳。
“这和媳妇一起看电影的滋味……”吕良才很感慨。
“良才,和媳妇一起看电影是什么滋味?”贺永言问。
吕良才认真地回答:“幸福的滋味。”
贺永言:……
不怪他这么想处对象,主要是团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战友,只要一提起媳妇,都立马露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这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吗?
“前两天我把对象亲手织的围巾塞枕头底下,有人笑我。”吕良才说,“还得是江营长,这么跑去家属区,也没人笑。”
贺永言意味深长道:“被笑,那也得看人,谁敢笑江珩?”
江营长一个凌厉眼神扫过来,大家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吕良才深以为然。
然而,就在他俩对江同志无比崇拜时,人家回来了。
贺永言:?
回、回来了?
“怎么回事?”贺永言问。
“给我留的位置,被宁荞让给别人坐了。”江珩尽量轻描淡写。
只可惜,吕良才和贺永言憋不住了。
他俩使尽浑身力气地忍耐,可最后还是“噗嗤”一声,朗声大笑。
这一刻,贺永言意识到,话不能说得太满。
谁说没人敢笑话江营长来着?
他第一个笑出声!-
江珩没能陪媳妇看电影,但好歹最后散场的时候,可以陪着媳妇一起回家。
贺永言爱凑热闹,跟着他一起去。
“我这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一会儿小嫂子又让你吃瘪,都没人在边上给你个台阶下。”贺永言很正经地说,“你想想,江源、江奇和果果,一个个都是小缺心眼的,他们能护着你?”
江珩:……
确实不能。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是怎么做到喊宁荞‘小嫂子’的?”江珩狐疑地问,“脸皮真厚。”
“谁说我快三十了?”贺永言差点要炸了,大声道,“二十五,我才二十五,只比你大一岁!”
贺永言生着闷气,下定决心,就算一会儿在看见江营长吃瘪,他也不会出手相助的。
电影散场时,操场上挤满了人,穿着军装的两位同志上哪儿都通行无阻,群众敬重军人同志,不会推搡。
贺永言走在人群中,听见江果果喊“大哥”,加快脚步跟上江珩。
可这时,他耳畔传来播音站两个女同志很轻的议论声。
“毕主任的嘴巴真碎,就算罗琴以前主动追求过江营长,那又怎么样?江营长高大英俊,个人能力又强,罗琴喜欢他,很奇怪吗?以前岛上很多小姑娘对他有好感,只是没有罗琴的勇气,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毕主任真没必要一直拿过去的事数落她,这都翻篇了。”
“毕主任的心眼越小,越显得罗琴豁达。难怪毕主任三十岁了还娶不着媳妇,说话这么欠儿,谁看得上他?真跟跳梁小丑似的。”
贺永言听得耳根子发热。
毕主任是谁?他怎么觉得,两位播音站的女同志像是在骂他自己呢?
“贺永言,你走不走?”江珩回头。
贺永言跟上脚步。
他刚才一气之下,也用往事挤兑了罗琴。这是不是,嘴巴太碎了?
贺永言有点心虚,也有点自责。
他默默在心底反思,也庆幸,反正罗琴同志已经很久没来部队工作了,估计调了岗。
将来他们也不会再见面。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抬起头。
罗琴就站在宁荞身边。
“是你?”罗琴皱了皱眉。
江奇问:“姐,你认识永言哥?”
“不认识。”罗琴摇头,“我只记得住长得好看的人,像他这么平平无奇的,就算见过,也早忘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贺永言瞪眼。
“用嘴说话的。”罗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随即转头望向宁荞,笑容灿烂,“我先回去啦,我们再约时间来我家吃饭哦。”
贺永言傻眼。
这区别对待,简直是明明白白。再看罗琴和宁荞相处时多自然,就连江营长来了,都没有任何局促不安的神态,他更愣神了。
敢情跳梁小丑是他?
宁荞莫名嗅到一丝火药味,这火药味,直到罗琴转身离开,贺永言也转头往相反方向走时,才终于消散。
“你哭过?”江珩低声问。
宁荞抬起头。
革命题材的战争电影总是能赚人热泪,刚才她看得心头酸楚,哭是哭了,但尽量忍着。
因为她和弟弟妹妹们都忘记带手帕。
此时,她眼角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光。
宁荞伸手想擦,可忽地脸颊上一阵温热。
一只大手轻轻揩去她的泪花。
宁荞怔了一下,抬眸撞进江珩幽深的眼底。
按照原剧情,这是从不可能发生的,可她真的应该相信那些所谓的剧情发展吗?
“大哥,我也哭了!”江果果吸了吸鼻涕,“我也没有手帕。”
江珩转头看向四妹。
小丫头冒着鼻涕泡泡。
江珩随手拿起地上的板凳:“走吧。”
“大哥是什么意思?”江果果气呼呼地问。
“大哥嫌弃你。”江源同情地说。
江奇加快脚步:“快点,家里还有一小碟没炒的蚕豆,我想试试往锅里淋盐水!”-
宁荞在岛上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里,父母和兄嫂经常给她写信,信中写了他们在安城的情况,父亲和哥哥工作顺利,母亲最近在织毛衣,嫂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孕吐缓解,照常去单位上班。他们收到了宁荞寄过去的拨浪鼓,嫂子和哥哥经常对着拨浪鼓摇晃,傻傻地问腹中胎儿有没有听见。
每当收到他们的信,宁荞就忍不住地笑。她相信,家人们并不是报喜不报忧,因为即便是通过文字,她同样能感受到他们的生活有多如意。
家人们盼着宁荞的回信,她便坐在书桌前提笔。
嫁到海岛这边后,生活比她想象中要更加悠闲。
她和弟弟妹妹们相处融洽,大院的婶子们热情友好,而且,她还交到新朋友。
就在几天前,罗琴邀请她,回家做客。罗妈妈厨艺精湛,江奇也想跟着去,但带上老三,就得同时带上老二和老四,这么多人一起去蹭饭,哪儿好意思,宁荞还是不容易才想办法支开江奇的。
写到这里,宁荞唇角笑意更深。
她再重新翻看家里寄来的信,想着自己的回信是否有遗漏。
果不其然,在家中来信的最后一行,还问了他们夫妻是否和睦。
宁荞托着腮,斟酌着语句。
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时,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枣红色钢笔上,眸光变得柔软。
而后,她缓缓在信纸的末尾补了一句话——
我们过得很好,以后,应该会更好-
宁荞的老家是安城,安城气候舒适,就只有深冬时会感到寒冷。
但现在来到海岛,她才知道,什么叫四季如春。
十二月时,宁荞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寒冷,等到一月份,她仍旧不觉得有多冷。
这样宜人的天气,几乎不需要花时间适应,漫长的数月,她居然一次都没有生病。
“呸呸呸。”朱老师连忙摆摆手,“可别这样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宁荞噙着笑意。
朱老师也忍不住笑道:“瞧我,这是带头搞迷信。”
“朱老师,我今天带了红烧肘子,你要不要尝一点?”傅倩然在办公室的角落喊。
朱老师连忙拿出自己的筷子,上前加了一小块肘子。
接着傅倩然又分给办公室里其他同事。
朱老师见她直接忽略了宁荞,想要提醒一下,但办公室里的李老师给她使了个眼色。
“唉。”朱老师叹气,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两位新入职的老师闹掰了。
他们打听过,但她俩闭口不提,其他人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猜测,兴许因为,宁荞和傅倩然现在是竞争对手。
即将期末,袁校长本来承诺,只要江果果考到班级前二十,就考虑让宁荞同样成为低年级的语文老师。他的意思是,学校可能会开一个新的班级,到时候直接让宁荞去教课。可问题是,这事始终没有最终落实敲定下来。
谁都不知道他们学校会不会开新班,但期末考试很快就要到了。
如果没开新的班级,到时候,宁老师和傅老师就必须争抢唯一的一个教师名额。
教师们在私底下议论。
现在她俩还在一个办公室,是因为最终教师名额还没有确定,等到期末过去,总有一个人会搬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去。
估计,两个小姑娘就是为这事闹翻了。
“傅老师,你这肘子真香。”李老师说。
“什么我这肘子啊……”傅倩然笑道,“是猪肘子。”
大家也都笑出声。
“对了,傅老师,最近怎么没见你对象过来了?”李老师又问。
傅倩然愣了一下,不自觉瞄宁荞一眼,轻声道:“我们不合适。”
这时,语文办公室的纪龙老师来敲门。
他带着一瓶桔子水:“傅老师,我这里有一瓶桔子水,你尝尝?”
朱老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说我们怎么都没有,只给傅老师送呢。原来纪老师是知道傅老师现在没有对象!”
纪龙红了脸。
傅倩然抿了抿唇,站起来说道:“纪老师,如果要喝桔子水,我自己会买的。这一瓶,你拿回去吧。”-
在三年级的上学期,江果果第一次尝到了念书的苦。
这段时间,除了好好学习之外,她还用缓兵之计稳住了自己的新同桌项嘉平。项嘉平正直不阿,可她偷偷把家里二哥三哥的小木车带出来,借他玩,终于让他动摇。
时间一长,江果果已经不怕项嘉平将她撒谎的事告诉小嫂子和大哥。就只是装近视,骗第一排的宝座而已,现在都已经过去好久了,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稳住项嘉平之后,江果果将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了考试这一天。
不管是在军区小学,还是再早一些在老家时,江果果考完试,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考虑成绩,直接抛到一边,等待放寒假和暑假。
可这回不行。
和一开始的斗志昂然不同,江果果整个人都蔫蔫儿的。
江源和江奇没有学习上的压力,已经开始在拟年夜饭菜单了。他们还记得上辈子和宁荞头一回吃年夜饭的场面,当时大哥提醒他们,宁荞第一次在海岛过年,肯定会很想家,希望他们能让小嫂子感受到温暖。可那一世的兄弟妹几个,还没能让小嫂子省心,给没给所谓的温暖,后来他们连饭都没好好吃,跑到外边放炮竹,是大哥一直在家里陪着小嫂子。
江源和江奇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可再回想,还是感到愧疚。因为再往后,他们和小嫂子的感情虽越来越好,可不管怎么回想,脑海中都没有第二次和小嫂子一起过年的回忆。
这一次,兄弟俩已经提前和大哥商量好,他们家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让小嫂子深切地体会到,海岛是她的第二个家。
“江果果,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江奇说。
江果果垂头丧气:“二哥,我肯定考砸了。”
“考不到班级前二十吗?”江奇什么时候见妹妹为学习成绩烦心过,此时嘴巴张得圆圆的。
江果果扁着嘴巴:“我以前都考倒数第三,这次能保住倒数前三,就已经不错了。还前二十呢,怎么可能?”
江奇叹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倒数第三也不错了,我和二哥只能考倒数第一。”
江果果:……
并没有好受一点。
只觉得,这会儿是笨蛋在安慰傻瓜。
“果果,今天要领成绩单。”宁荞在外边小院催,“快走吧。”
江果果的嘴角又往下撇了一点。
“别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江源说。
宁荞坐在自行车上,等着江果果出来。
大院里婶子们正在聊唐家的事。
“听说唐家老太太这两天就准备回去了。”
“也是该回去了,哪有养伤养这么长时间的?我看唐副营长早就已经恢复了,听我家那口子说,他已经归队了,能做一些简单的训练。”
“他们家老太太看没人催,才多待几天吧?”
“毕竟小外孙和小外孙女也在这里,她放心不下。”
宁荞见过唐家两个小不点。
长得是粉雕玉琢的可爱,这段时间在军区大院住得熟悉了,性子也活泼了些,见到人愿意问好。
“唐家老太太一走,唐副营长和他媳妇会不会给俩孩子脸色看?”
“他们为难孩子干啥?”
“刻薄小娃娃的后妈多着呢,再加上,有后妈就有后爸……更何况,他俩还只是舅舅舅妈!”
“我看姓苏的平时和两个孩子的关系还过得去,估计不至于。”
宁荞记得,原剧情中,团团圆圆与舅舅一起,治愈了他们舅妈受伤的心灵。
但她与江珩和唐家的来往不算密切,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倒是江果果,和两个小不点玩得不错,时常在小院里教他们玩跑跑跳跳的游戏。
宁荞正在回想,忽地自行车后座一沉。
江果果幽怨的声音传来:“小嫂子,我来了,我们去学校领成绩单吧。”
宁荞失笑:“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可是如果没考好,小嫂子就只能在人事办公室当后勤了。”江果果说。
江果果知道,这份工作,并没有让小嫂子乐在其中。
后勤的工作,俗称打杂的,繁琐又枯燥乏味。每天来到办公室,她就要面对一大摞陈年累积下来的资料,完成之后,就是无休止地等待下班,日复一日。
“他们看你年纪最小,把那些自己不愿意干的活儿,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我知道,小嫂子不喜欢干后勤工作。”江果果仰头望天,“都怪我不争气。”-
不仅仅只有江家几个孩子和宁荞在等待江果果的成绩单。
就连人事办公室的一群老师们,都在等。
“傅老师带二年二班的孩子们,带得还是不错的。宁老师的脾气这么软,还真不一定治得住他们。”
“谁说的?宁老师看着好说话,其实也有自己的原则,哪里还能被二年级孩子们拿捏住?再说,傅老师带得好不好,现在谁都不知道,才两个月时间呢。”
“反正我还是觉得傅老师更合适。”
“你说傅老师合适,是因为她每次中午都多带点菜,不是给我们分糖醋排骨,就是酱肘子,还有酸辣茄子……你这是吃人的嘴软!”
“你没吃傅老师带的饭菜?傅老师明显是有心拉拢我们,孤立宁老师,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
朱老师打断他们的话:“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等成绩单出来,袁校长自己有分寸。”
刚才一个劲站傅倩然那一边的孙老师笑了笑:“也是,还得看成绩单。我们这边讨论得这么激烈,到最后,说不定那个江果果就只抱回来几个零鸭蛋。”
“对了,宁老师呢?”孙老师站起来,望了望办公室外,“她刚才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宁荞离开办公室,是将收拾好的资料送到档案室。
档案室的同志见她将资料整理得条理分明,立马向她讨教,应该如何分门别类。
宁荞在档案室耽搁了好长时间。
等到出来时想回办公室,却被到处找她的江果果给拦住了。
江果果一见到她,就低下头,脑袋快要埋到胸口去。
宁荞忙问:“怎么了?”
“成绩单出来了,没考好吗?”宁荞扶着她的肩膀,“没考好也不要紧,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江果果的脑袋还垂着:“小嫂子,我们班主任找你。”
她在前面带路,宁荞在后面跟。
这段时间,江果果已经很努力了。可之前落下的基础,并不是三两下就能补回来的,宁荞不愿意给她压力。
工作岗位是她自己的,全都寄希望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身上,这不是太推卸责任了吗?
宁荞跟在后边哄着江果果。
小丫头埋头走路,轻声道:“小嫂子,你别安慰我了。”
等到了班级门口,她往门框上一靠,喊一声:“老师,我小嫂子来了。”
三年二班的班主任,走下讲台。
宁荞第一次感受到原剧情中被“请家长”的威力。
她做了个深呼吸,等待迎接疾风暴雨。
“宁老师,果果希望我能亲手将她的成绩单交给你。”
“这一次,江果果同学得到全班第八名的优异成绩,进步了整整六十二个名次,确实值得鼓励。”
宁荞愣了,缓缓抬起头。
江果果将腰板儿挺得笔直,扬着小巧的下巴,嘴角上扬,满面的自豪。
“果果,你考了第八!”宁荞反应过来,将小丫头搂住,笑得眼睛都快要弯成月牙。
“孩子刚才没跟你说?”班主任无奈道,“这个江果果呀,就是古灵精怪的。”
“那天监考的时候,我转到她边上去,看得出答案基本上没问题。只不过孩子对这次的考试结果太上心了,自己胡思乱想,没有自信,还以为考砸了呢。”班主任揉了揉江果果的脑袋,“江果果同学这次的进步,和宁老师的督促是分不开的。”
宁荞笑道:“果果很努力,晚上温书,比她两个哥哥睡得都要晚。第二天还一早来教室里自习。”
江果果笑得更臭屁了。
她现在是考全班第八的聪明孩子,已经不打算和考倒数第一的笨蛋二哥和傻瓜三哥玩儿了!
“果果的确很努力。”班主任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对了,我知道宁老师和江营长都很忙,但还是不能忽略孩子的视力问题。果果上次说她近视了,所以我给她安排到第一排座位。我提醒过她,让哥哥嫂子带她去配眼镜,但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见她戴眼镜呢。”
宁荞不解。
江果果的视力可好了。
“幸好果果非要拉你来过来拿成绩单,要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跟你提这件事。”
快乐好短暂,小丫头呆住了。
江果果:?
说这些干什么?
她可是考全班第八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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