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随着风轻轻摇晃,钟忞书的下颚被晁昔心挑起,那双潋滟的眸子微颤着,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


    下一刻,他只觉得唇上冰冰凉凉的。


    晁昔心认真地望着他的唇,不知道在给他涂什么,动作很温柔似乎生怕将他弄疼,她滚烫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他只觉得脸颊被烧得滚烫。


    晁昔心没放过钟忞书嘴唇的每个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将唇膜厚厚地涂在他嘴上,唇膜一涂上便很明显,那结痂原本干到起皮,如今已经湿润润的了。


    她眼睛一亮。


    她在现代用的唇膜都没这么好,指腹点了点他的唇,道:“这是我今天刚刚做的唇膜,敷上一夜,应该就好了。”


    钟忞书连忙撇开头,轻声道:“是…多谢妻主……”


    晁昔心完美地错过钟忞书耳尖的那一抹酡红,望着手中剩余的一点唇膜,抿了抿有些发干嘴,效果这么好要不要她也抹一点?丢了怪可惜的……


    钟忞书目光落在墙面的倒映上。


    暖色烛光,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墙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不敢看影子的他一回头,便瞧见晁昔心将刚刚抚摸过他唇的食指,压到了她的唇上。


    *


    尚书府东南方,泰安阁。


    其他院落已经纷纷熄灯,可此处烛光还未熄灭,侧室中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女子,她手中正拿着竹简,上面的内容让她剑眉紧锁,那道皱起深痕毫不掩饰此时的怒火。


    “长姐。”一个温婉声音响起。


    女子闻声抬起头,见来人后便将竹简放下,眉间的怒火才算散去了大半,“玉书来了。”


    钟玉书踏入侧室,温玉般的唇轻启:“玉书不知长姐下午便归,当真是该罚。”


    “哈哈哈。”女子爽朗笑道,“罚?罚玉书将我这泰安阁打理得如此好?”


    钟玉书垂眸浅笑。


    此人乃是尚书府嫡长孙女,钟钰月。与钟玉书一父同胞,两人自幼关系就极好。


    “三年未归,今日回来当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我这荒芜之地竟然被你打理得如此好,院中松柏茂密,后院那死鱼坛竟也被你种上了奇花异草,美不胜收。”钟钰月站起身目光穿过窗牖看向外面,道,“怎能说罚,依我看,当赏。”


    “玉书有什么想要的?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长姐也可为你好好说上一说?”钟钰月拖长尾音打趣道。


    “长姐莫要打趣玉书……”钟玉书将头垂得更低,让其看不上真容。


    “好好好。”钟钰月哈哈一笑便也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走出书案,脚下踏着的便是今日午时晁昔心瞥见另一辆马车中的那双官靴。


    “坐。”钟钰月豪爽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很快便有女奴奉上好茶。“说说吧,深夜来此,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钟玉书不失礼数地坐在另一侧,笑道:“找长姐便需要有事儿?三年未见,玉书想长姐了,可长姐看来一点都不想玉书。”


    他刚回尚书府便听说长姐归,他便马不停蹄地来此,长姐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假意来这里打理,实则给暗卫下达命令,他必须亲自来处理一些蛛丝马迹。


    “长姐错了,这样明日便让周曼给你买一草把子糖葫芦!”钟钰月爽快道。


    “……”钟玉书微微一僵,不禁失笑,道:“长姐,玉书早已长大了。”


    爽朗的笑声从侧院中阵阵传出。


    姐弟两聊得天南地北,三年未见也没有隔阂,直到钟玉书道:“长姐还走吗?”


    “不走了,三年八品校尉在军中不上不下,看着战役将败我布兵排阵却一人听。”钟钰月一谈及此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颇感惆怅,“如今祖母将我调回……没想到,我竟也落得一个,要在这汴京混一官半职的地步。”


    钟钰月自嘲一笑。


    “长姐莫要伤心,要我说,此事也好。”钟玉书安抚家姐情绪,“如今武将不得陛下的心,前些日子,那镇国将军……”


    说到此,钟玉书话音戛然而止。


    钟钰月脸色也逐渐阴沉,她知道晁家灭了,在千里之外便得到了镇国将军被斩首的消息,镇国将军骁勇善战,她自幼就把将军视为毕生榜样,她绝不信忠君爱国的晁将军会叛国!


    钟玉书余光扫过长姐的脸色,道:“长姐可知,晁老将军之孙女,入赘尚书府……”


    晁昔心?她们可算是旧相识了,她眸中掠过一抹鄙弃,一个如此英勇的将军怎会有这样的孙女?对于这种人她嗤之以鼻。


    “那晁昔心…”钟玉书想从长姐这边打探一下关于晁昔心曾经的信息。


    “好了,你我重聚莫要多谈这种人。”钟钰月打断钟玉书,她不屑提及晁昔心,不是厌恶也不是憎恨,只是打心底的瞧不上。


    *


    待钟忞书回过神时,他已经重新躺在地铺上,盖好了被子。


    刚刚看到晁昔心将拂过他唇的指腹,按在她的唇上后,他只觉得脑袋“哄”的一声……


    便只能看见晁昔心对他说了什么,然后扶着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可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晁昔心吃完晚饭将碗筷送出去,再折回的时候,钟忞书还是愣愣地躺在那发呆,她有些担心走近想瞧瞧,就见钟忞书一缩,下巴埋进了被子里。


    她这才松一口气。


    还以为唇膜有什么副作用呢。


    自顾自地脱下外袍放在旁边,坐在拔步床上正准备脱鞋子,就瞧见钟忞书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了。


    晁昔心眉头一皱,俯身轻轻拽了拽他的被子,道:“不要捂着头,唇膜若是蹭掉了便无用了。”


    “是……”弱弱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片刻才探出小脑袋,无辜的杏眸眨了眨。


    晁昔心被萌了一脸,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才上床。


    钟忞书脸红扑扑的,恨不得将头再钻进被子里,可舍不得晁昔心亲手做的唇膜蹭掉,只得转个身背对着她,害怕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可一闭眼便是这几日与晁昔心相处的情景。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晁昔心听着床下的动静,索性侧身面对钟忞书,探出头道:“睡不着?”


    钟忞书微微一僵,歉意道:“扰着妻主了……”


    “无妨,我也睡不着。”晁昔心双臂枕在颈下,望着拔步床顶的承尘,问道,“这些年只有你与母亲相依为命,很辛苦吧。”


    闻言,钟忞书只觉得刚刚的浮躁褪去,一言不发。


    “母亲双腿是近些年出的问题?”晁昔心问道。


    钟忞书这次开口了,“回妻主的话,忞书曾听父亲说起,母亲的双腿是因为年轻时救下被追杀的爹爹,打斗中不慎掉入悬崖下的冰河,受到极寒又错失施救时间,才会再也无法站起……”


    晁昔心听到这话来了兴致,她趴在床沿,看向床下的钟忞书,道:“你还记得你父亲?”


    资料里,钟忞书幼年便丧父了。


    钟忞书乖巧地点了点头,知无不言,“爹爹在忞书六岁时便病逝了,但爹爹对忞书极好,忞书都记得。”


    所以,是钟母先救下钟父,而钟父因为报恩嫁给了钟母?倒是一个感人的报恩故事。


    “母亲年轻时,尚书令可曾像现在这般百般刁难?”晁昔心继续问道。


    钟忞书摇头,“爹爹曾说过,在母亲未曾遇到他之前,母亲很得祖母的欢心,母亲是所有嫡女中身手最好的,那时祖母初得女帝赏识还不是如今的尚书令,祖母便有意让母亲成为将军,好辅佐她将钟家发扬光大。”


    “但祖母厌恶母亲倒不是因为母亲双腿被废。”钟忞书垂下眼帘,“母亲被废后不久祖母便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但母亲拒绝迎娶当年一位权臣之子为夫,不顾众人反对迎娶身为平民的爹爹为正妻,再不纳侧夫与侍郎,祖母对母亲便再无半点怜悯……”


    母亲的事儿就像是给府中所有人敲响警钟,告诉所有人,他们生在尚书府,无论是娶夫还是嫁妻,都无从选择、不得反抗。


    若是反抗,母亲便是前车之鉴。


    钟忞书陷入深深的悲伤。


    可晁昔心听到这个版本后,又觉得钟母迎娶钟父,是为了反抗尚书令?可如此得宠的钟母岂会不声不响就被废,而当时的钟仪,不去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而是直接将女儿视为弃子?


    见他情绪不佳,晁昔心将疑问吞入腹中,朝他和煦一笑,道:“都过去了,如今有我在,即便尚书府众人百般刁难,我也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钟忞书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或许是聊得太晚,那一夜两人都睡得很香,钟忞书第一次起晚了。


    阿红阿然端着两人洗漱的铜盆子进来,他刚想洗漱,就被晁昔心阻止了。


    敷了一夜的唇膜,他的嘴唇如今水嫩嫩的,结痂基本上恢复了,那一层死皮有脱落的迹象,可不能用毛巾就这么擦,嘴巴要是再破了那可就真的难办了。


    “妻,妻主?”钟忞书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瞪圆了眼睛的阿红阿然,有些无措。


    晁昔心却拿起一旁的干毛巾,道:“我来。”


    她沾了沾铜盆里的温水,捏起一角,轻柔细致地擦过他的薄唇,把死皮一点点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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