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以西,过临水有一岚峰别苑,别苑附近设有围场,是皇家围猎之所。
每年春天,都会在此举办多次春猎,其中以春分之日的春猎在洛京最为热闹。
因参加春分之日的春猎皆是京中各青年才俊和世家贵女们,少年英气,淑女窈窕,自是生机蓬勃。
岚峰别苑内,马车停靠早有安排,各家有各家的位置,莘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后,危静姝抢先一步下了马车。
长幼有序,她这一番抢先,危静颜警惕心顿起。
这态度可跟求着她一道前来时不一样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危静颜站在马车上,并未下车,她问危静姝道:“妹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危静姝支吾着说:“见到熟人了,我过去闲聊两句,一会再来寻姐姐。”
说完,也不等危静颜的反应,危静姝领着丫鬟急速走掉了。
危静颜柳眉微皱,她下了马车,对乔幽道:“往北边的路走,走快些。”
她掀开车帘后,莘国公府的马车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危静姝的见到熟人一说,是谎言无疑,她催着她来,来了后,有自顾自地走了,目的是什么,危静颜大概有些猜着了。
这附近应是有什么人在等着她。
如若她没记错,北边是皇家马车停靠之地,往那条路走,可能会遇到三皇子,即使遇不到,在皇家子弟来往的道路上,一般人也不敢乱来。
她二人脚程不慢,但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危静颜也不回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回国公府最不便的就是如此了,她还是公主伴读时,是能调动公主身边的护卫的,可回了国公府,公主府的护卫安插不进来。
如今的莘国公虽在军中没有实权,他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国公府里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这使得她的安危相当被动了。
“表妹,危表妹?”
身后的脚步越逼越近,甚至还喊着她。
这一称呼,危静颜已经知道身后是谁了。
章平武,她姑姑危玉遥的侄子,也是老夫人跟她提过的要给她说亲的人,此人依着莘国公府的关系,当了个七品的军器监丞。
危静颜没亲眼见过,只听闻这人不堪大用,品性一般。
女子的步伐到底比不上男子,章平武很快追了上来,拦在了危静颜前头。
章平武从下到上打量着危静颜,视线黏糊猥琐,目露垂涎,却还假模假式地给她作了一揖说,“表妹有礼了”。
行礼敷衍,眼神放肆,品性一般倒是高估了他,此人的品性称得上低劣了。
乔幽上前两步,挡在危静颜的身前,也挡住了章平武的视线。
有人拦着,章平武很不爽,他伸手就要去拉开乔幽,手却被乔幽一把拍了下去。
“放肆,哪里来的无礼之徒,敢冲撞我们家小姐。”
乔幽护主,寸步不让。
章平武很不满地瞪着乔幽,喝道:“你这下人才放肆,我是你家小姐的表哥,按礼你得尊称我为表少爷,再说了,我们表兄妹叙旧,你个丫鬟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着,他就跟乔幽动起手来。
乔幽到底是女子,力气各方面都不及男子,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一巴掌,嘴唇破了皮,左半边的脸都肿了起来。
危静颜看不下去,想上前帮忙,却被乔幽死死抵在身后,不让她靠近章平武。
章平武在推搡中,手也被乔幽抓了几道口子,气性也上来了,危静颜本就是要许给他的,他还不能碰了?
他高高抬起的手,想再给乔幽一下时,就被人抓住了。
手腕处疼的厉害,章平武疼得叫了起来,“疼,疼,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坏少爷好……”
后面的话,在他转头看清楚身后之人时,颤抖着,尽数吞了回去。
五皇子桓筠祁抓着人的手,一脚踢在章平武德膝盖上,使得章平武不得不跪在了危静颜跟前。
桓筠祁剑眉上挑,星目圆睁地怒道:“说啊,接着说,让本殿听听,你还能大放些什么厥词。”
章平武瞬间了慌了,他是头一回来岚峰别苑,全然不知会在这条路上遇上五皇子。
他冷汗都冒出来了,得罪恪王可不是什么小事,当即求饶道:“下官冒犯了王爷,罪该万死,求王爷大发慈悲,饶我这一回,下官再不敢了。”
桓筠祁看了一眼磕头求饶的章平武,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脸色不大好看的危静颜,依旧没松开章平武,甚至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你冒犯的就只本殿吗?”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可一个罪名已经够呛了,其他的章平武又怎肯承认,而且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王爷误会了,下官和危大小姐是表兄妹,刚才是闹着玩的,下官并不是真的要跟一个小丫鬟动手。”
就算是王爷,总不会连别人家的家事都要管吧,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章平武心存侥幸,想要糊弄过去。
一直不曾说话的危静颜开口了,“殿下,我从未见过此人,也不曾听家父说过,我有什么表哥表妹的。”
桓筠祁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松开手,命令左右道:“此人冲撞了本殿,又口出狂言,打他二十板子,再把人从别苑丢出去,还有派人跟户部说一声,扣他一年俸禄。”
被打被赶被罚俸,不光失了里子面子,还告诉所有人,他得罪了恪王,章平武这下是真的急了,“危表妹,不,危小姐,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跟王爷求求情,我给你磕头,给你赔罪……”
桓筠祁在一旁不做声,他盯着危静颜,等着她的回答。
危静颜有一些犹豫了,按照她的往常营造出来的形象,像她这么和蔼识大体的世家小姐,应该是要点到为止,得饶人处且饶人的。
偏偏这人姓章,偏偏他和危玉遥有关系。
她就不想放过他,而且她还有别的目的,她望向五皇子,忽而笑了,“冲撞王爷,就是蔑视皇家,才二十大板,恪王殿下真是仁善。”
章平武惊了,他指着危静颜倒:“你,你……”
“你什么你。”桓筠祁打断了他,又对左右说:“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拖下去,重打五十。”
王府侍卫一左一右将还在大声求饶的章平武架了出去。
随后,危静颜心疼地看了一眼乔幽,刚想给她看伤,乔幽却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
危静颜还是不放心,主动跟桓筠祁说话:“殿下对此别苑应当熟悉,可知哪处有伤药或者有大夫?”
被她搭话,桓筠祁莫名有些高兴,自那日在云林寺遇见后,他对她的关注就多了起来,虽然在那之前他也私下关注过,不过那都是因为她的相貌合他的眼缘,如今却是连她的性格都合他的胃口了。
“本殿知道,本殿派个婢女带她去疗伤。”她对他的安排好似很满意,桓筠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你若是不介意,可与本殿同行,别苑来往人也不少,半路遇上了同行而往是寻常事,他人见着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本殿就给你找个婢女来服侍。”
他还记得上次搭话把人吓走了的事。
乔幽被人带了下去,危静颜安心了些,接受了五皇子的帮忙,这会面对他的相邀,她没有拒绝,“好啊,那便有劳殿下了。”
桓筠祁心下大喜,笑道:“你果然是个爽快性子,以前本殿怎么就没发现呢。”
有仇报仇,对敌人不留情,对自己人又相当好,还不屑神佛权势,跟他的性格太和了,他之前怎么就会认为她会是个木头美人呢。
分明是个很有有意思的美人。
两人并肩而行,五皇子还时不时地找各种话题来引她说话,危静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偶尔对他笑一笑,桓筠祁看起来心情就更好了。
莫非五皇子对她很有好感?
可是为什么呢?
她跟他压根就不熟,一两句对神佛不敬的话就能让他态度改变如此之多吗?
危静颜实在想不通,总不可能是因为想和三皇子争抢,才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吧?
她又悄悄看了看一脸爽朗、豪气的五皇子,他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很有心机的人,也不像是会利用人。
“对了,你和三皇兄很熟吗?”
外头的传言挺多的,桓筠祁却不大相信,云林寺那回,她和桓筠祯一句话都没说上,看着就不像是很熟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些传言是哪个不长眼的乱说的。
危静颜想着,就算熟,也不能承认,承认不就坐实了传言了吗?她才不要让自己的名声不好听。
“不……还算很熟。”
不熟二字才说了一半,她就及时打住了,因为她眼角瞟见另一条小路上,桓筠祯正往她这个方向走来,就当即改了说法。
不过,三皇子身边的那个女子,不是丞相府的阮芷萱吗?他们为什么会一道同行,身边还都没带下人?
危静颜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桓筠祯。
他以为自己那张暗示吃醋的纸条传给危静颜,她就会远着恪王桓筠祁,可为什么桓筠祁还能接近她?
危静颜和桓筠祯四目相接,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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