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T国, 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是热情洋溢的微笑国度，是五彩斑斓的街道，是横冲直撞的突突车, 是万人空巷的天灯节、泼水节, 还是合法化的色情场所？
亦或是——让所有游客都流连忘返的“马杀鸡”呢？
T国的按摩文化由来已久，几乎每条街道上都能看到捏脚、捏背的小店。游客们暴走一天，随便推开街边的一家小店，就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享受到一个小时放松身心的服务，缓解疲惫。
当然，除了那些路边小店以外，还有更高端的按摩场所，专门面向更有消费能力的上层群体。只不过, 这种高端按摩店门槛很高，想要享受服务，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一切对于关夫人来说, 并不是什么麻烦事。门槛越高的服务, 越能体现她的身份。
作为关家现任掌权人关耀明唯一的妻子，关夫人日常用度当然奢侈。她绝不是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如何做好豪门贵妇”就是她最重要的工作。
这天上午，她先去寺庙里捐钱做功德（婚前她其实是基督徒, 但婚后只能跟着夫家改信佛教）, 然后又去她名下的美术馆转了一圈, 询问了一下最近的布展情况, 享受了一顿属于自己的午餐独处时光, 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关心他的工作（可惜说没几句就被挂断了）……下午三点, 她启程前往一家私人spa会所,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会在这里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这家会所非常私密, 服务的客户非富即贵，关夫人是这里的vvvvip用户，与她同等级的只有电视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轿车驶入她的专用停车位，下车时，保镖本想跟着她，但是她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独自走了进去。
穿着传统良敦服装的女服务生双手合十向她行礼，引领她走向待客的凉亭。
这家会所每天接待的宾客数量有限，需要提前预约，即使是关夫人这样的贵客也不例外。她悠闲地坐在凉亭内，品尝着服务生送来的花茶，每次按摩开始前，都会有这样一杯花茶帮助调理身心。
实话实说，关夫人并不喜欢T国的花茶。英国茶以红茶居多，喝时要伴与牛奶，那是她从小到大最爱的口味，不过她自从嫁到T国以后，就多了另一重身份，宗教信仰都可以为之改变，遑论喝茶的习惯了。
茶香四溢，关夫人的思绪也渐渐飘荡了出去。
——最近她有些心烦。
她的宝贝儿子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明明说是去中国投资电影，却被一个女明星冲昏了头脑！若不是她一直派人盯着他，还不知道她的好儿子居然把她带到了T国！
关夫人最烦这些花枝招展的女明星了，在T国，几乎每个女明星都削尖脑袋想要嫁Hiso，即使只办婚礼、不领证，她们也甘之若饴。关夫人在T国定居几十年，见多了类似的事件，“恨屋及乌”之下，对那个名叫夏婵的中国女明星十分不喜。
要是能找个机会和夏婵“好好聊聊”就好了，她若是要钱，那就是最好不过的，给她一张高额支票就能把她打发走。就怕夏婵心思不正，妄想用爱情这种东西拴住Eric。
关夫人嫁给关耀明这么多年，夫妻二人貌合神离，她从来不掺和关家的事情（当然，她根本掺和不进去）。什么情情爱爱的，她最看不上，她只在乎她的Eric。
……就在关夫人一边喝茶，一边沉浸在思绪之中，耳边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前台传来一阵争执声。
她有些反感地看了过去，认为对方扰了她的清净。
在前台那里，站着两位陌生的女人。一位美艳女郎身着一套时髦又昂贵的香风套装，挎着的手包也是H家限量款，看上去满脸不耐烦；另一位打扮略显土气保守的年轻女人一边忙着安抚她、一边和前台交涉。从她们的相处模式来看，后者应该是前者的助理或者秘书一类的人物。
那位助理说的是英语，不停地问前台：“麻烦你再查一下预订单，我们提前半个月就在贵网站上预定了今日的spa，怎么可能没有呢？”
前台小姐摇了摇头，笑容挑不出一丝差错，仿佛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对不起，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你的订单。”
听到这里，那位时髦女郎眉头紧皱，大声训斥助理：“你是怎么做事的？我从伦敦飞了十几个小时过来，连一场按摩都做不了。你要是完不成工作，有的是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助理一脸愧疚，转过身小声央求前台小姐再查一查订单，慢慢查。
时髦女郎耐心告罄，扔下一句：“我累了，我去休息了。Icy，这件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然后她就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地向着凉亭地方向走来。
她看起来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凤凰，一身高定套装勾勒出她的挺拔体态，眼线骄傲地飞上天，处处张扬。
她看向关夫人身旁的位置，问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关夫人刚刚就发现了，对方的英语带着一点伦敦口音，那是自己家乡的味道。
本应该拒绝的关夫人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女人落座后，手机响起，她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她的朋友还是亲人。她向电话那头的人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说自己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累得要死，埋怨T国天气太热，不如英国凉爽，顺便又抱怨了一下饭菜不合胃口，她还是更怀念英国的美食，还有热乎乎的大吉岭红茶，如果不是出差她才不要来东南亚，还不如去地中海周边随便选一个沙滩度假……
那些话语一句不落地落入关夫人的耳朵里。那个陌生女郎明明是在抱怨自己的事情，但每一句话都和关夫人内心的想法吻合。
打完电话后，女郎有些歉意地看向关夫人，说：“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关夫人颇感兴趣地问，“抱歉我刚才听你讲电话——你在伦敦工作？”
“对，”女郎爽朗地承认，“我在伦敦读的书，现在在xx公关公司英国分部。”
这家xx公关公司非常有名，是全世界排名前列的公关公司，总部在美国，但是在欧洲、亚洲、澳洲都有它的分部。
关家毕竟是做传媒行业的，关夫人对这些公关公司也有所了解。
借着这个共同话题，关夫人和那位自称叫Amanda秦的女郎聊了起来，Amanda秦非常健谈。在聊天中，关夫人意外得知，Amanda秦的母校居然和自己是同一所，她们甚至是同一个学院的！
“那我要叫你一声学姐了。”Amanda秦非常惊喜，“学姐，您是在这边工作吗？”
“不，我结婚了，我丈夫是T国人。”关夫人随口说道，“我的儿子之前在英国念书，现在回来了。”
“哎呀，真看不出来，您居然都结婚了！”Amanda秦好奇地问，“您孩子之后还要回去念大学吗？”
关夫人一愣：“他早就毕业工作很多年了。”
“什么？！”Amanda秦夸张地捂住嘴巴，连连惊呼，“您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也就读小学呢。”
“怎么会呢。”关夫人被她逗笑了，“我都五十多岁了，他怎么可能还在读小学？”
Amanda秦连连摇头：“真看不出来，我以为学姐你就比我大几届呢。”
关夫人当然听得出对方在恭维自己。每次她陪丈夫出席那些社交场合，相似的恭维她听过许多，从来没放在心里过。但现在，她看着这个和她一样，从英国而来的年轻女郎，听她讲述伦敦、讲述学校里的种种往事，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蔓延。
“学姐，你什么时候再回伦敦？”Amanda秦主动邀约，“明年就是咱们学院一百年庆典，有校友捐赠了一座楼，我上周去的时候正在封顶，明年肯定就要投入使用了。等你回伦敦，我们一起去学校里散步吧。”
关夫人心里微微一动，恍惚间，时间好像倒退了三十年的光阴，那时候她无忧无虑的，提着书包，和同学们穿梭在校园的林间小道上……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虽然婚后她每年都会回英国小住，但她再也没有回到过学校了。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答应了Amanda秦的邀约。
两人越聊越是熟络，直到Amanda那位女助理走过来，小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总监，对不起，我好像没有预定上，前台查了所有邮件，都没有您的名字。”女助理穿着平凡，牛仔裤配T恤衫，厚重的黑框眼镜挡住大半面容，看上去十分符合书呆子的刻板印象。
Amanda秦毫不客气地训斥她：“看来你们学校的老师只教了你们怎么写paper，没有教你在公司实习的时候要怎么不搞砸老板交代的事情。算了，我懒得跟你生气。”她起身，挽起包包，“回酒店吧。”
说着，她又转向关夫人：“学姐，你也听到了，我这位小助理实在不堪重用。我就先走了，下次咱们伦敦见哦。”
在简短的告别后，Amanda秦雷厉风行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名叫Icy的小助理背寡言地追在她身后，心里默默数着数字：一，二，三，四……
第五个数字尚未出口，她们就听到身后传来关夫人的声音。
“——稍等。”
Amanda秦和助理Icy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转回身去。
Amanda秦一脸好奇：“怎么了，学姐？”
关夫人放下手里的花茶，目光落在异国他乡偶遇的小学妹身上，启唇说道：“我订的VIP房间应该可以放下两张SPA床，Amanda，你留下陪陪我吧。”
……
秦曼接受关夫人的邀请，走进VIP房间享受按摩。而她那位愚蠢的“小助理”宋语冰只能坐在凉亭区域等待她，同时用电脑处理一些“工作”。
相信以秦曼那副善于社交的性格，两个小时之后，她就能从关夫人口中打听到她想要的消息了。
【“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关夫人根本想不到你和秦曼是冲着她来的。”】
宋语冰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里传出 Dina的声音。
宋语冰面色不变，双手继续在电脑上跃动，实则通过打字传递消息。
【宋：你太小看她了，她能坐到公关公司媒体总监那个位置上，靠的就是她能迅速和人打成一片的亲和力。】
此时，Dina和夏婵就在这家高端SPA一墙之隔的街角，她们藏身于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里，时刻紧盯着大门口的位置。
秦曼的衣服里藏有一枚小小的窃听设备，她和关夫人做按摩时，她们两人的每一句对话都会传到她们四人所在的公共频道内。如果万一——当然，她们都希望没有万一——秦曼露馅了，那么她们可以第一时间接应她。
秦曼当然不会傻到直接问关夫人：“你想杀掉勾引你儿子的那个女明星吗？”
她会在两人都放松享受spa时，把话题带向关夫人的生活和家人，那是关夫人最不设防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套出内心想法的时候。毕竟，秦曼对关夫人而言只是个陌生人（虽然她们都有相似的生活背景），关夫人有些话不能说给亲近的人听，但是可以说给萍水相逢的人。
宋语冰的耳机里又换了一道更温柔的声音。
【“没想到秦小姐居然在英国念过书，而且和关夫人是同门。”】
宋语冰的手指在键盘上跃动：
【宋：不，曼曼没有留学过，她只是去英国旅行过几次。她的英语口音是根据英剧学的。顺带一提，她最擅长的不是伦敦腔，而是卡戴珊家族腔，那是她最爱的下饭综艺。】
【“她没去留学过？”】夏婵惊讶，【“可是她表现得对那所大学很熟悉。”】
宋语冰轻笑。
【宋：不要小看互联网世界。关夫人的母校很有名，我搜集了网站上和那所学校有关的留学生活视频，很多留学生喜欢用vlog记录生活。为了防止关夫人还想继续深入聊学校生活，我提前查到了关夫人的毕业论文和她的导师资料，研究了他们学校的建校历史……保证一切都做到天衣无缝，让关夫人察觉不到任何破绽。】
【“……”】蓝牙耳机那边一片安静，过了许久，夏婵才开口，【“与冰老师，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这么多的资料？”】
【宋：这并不难。每个作者在动笔之前都会做详实的背景调查，至于打造角色人设，那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很多读者看小说时，都会产生“xx作者不会就是xx专业的吧！”这种错觉，其实这不过是作者做了足够多的准备而已。
她们一来一往聊得并不频繁，大多时间都在闭麦，安静倾听公共频道内秦曼和关夫人的对话。
秦曼极有亲和力，在她这位“小学妹”面前，关夫人渐渐敞开心扉，向她抱怨起儿子长大后和自己越来越不亲近的事情。
“男人总是把大多心思放在事业上，”秦曼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她像是随口话家常，“对了，你刚才说您儿子都快三十岁了，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提起这件事，关夫人很是不满：“他从来不缺女朋友，一直没有定性。我希望他能尽快安定下来，给他介绍了很多名门淑女，他却说她们无趣。什么叫有趣？他现在居然找了一个中国的女明星，真是要气死我了。”
听到这里，频道内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关夫人接下来的话语。
可就在此时，频道内突然又传来几声轰鸣的噪音，听声音像是一辆跑车咆哮而来，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这片区域属于富人区，不像别的区域总有突突车横冲直撞，吵人无比，这里的街道安静，车子也遵守交通规则，从来没有车会这样嚣张过市。
宋语冰猝不及防，差点被蓝牙耳机里的声音震聋。
她紧皱眉头，快速在电脑键盘上输入。
【宋：夏婵，你们那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吵？我都要听不见秦曼那边的声音了。】
就在她按下回车键的同时，Dina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在耳机里响起。
【“与冰老师，你现在立刻收拾电脑，想办法带上秦曼一起离开！”】Dina嗓音拔高，声带绷的紧紧的。
宋语冰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夏婵就给出了答案：【“刚才那辆开过去的跑车是Eric的！！他开进SPA会所了！！你们快走！”】
宋语冰不再迟疑，合上电脑，起身便走。可就在她刚站起来的下一秒，她余光就见到SPA会所的大门开启，一辆挂着555车牌的红色跑车嚣张驶入！
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要跃进嗓子眼里了！
她原本迈出凉亭的那一步立刻刹住，退后一步重新躲回凉亭，借着周围植物的遮挡，悄悄观察那辆嚣张的红色跑车。
红色跑车停稳后，车门打开，穿着运动装的Eric长腿一迈，从驾驶座上走了出来。
Eric单手插袋，随手把车钥匙扔给旁边的门童，一派纨绔模样。
他叫住一位穿良敦装的服务员，态度颇为随意：“我母亲呢？听说她今天来做保养，我最近肩膀硬硬的，过来蹭个按摩。”
第42章
——绝对不能让Eric见到宋语冰和秦曼！！
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拉响了警报。
对于关夫人而言, 秦曼和宋语冰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她们针对她特地打造了一番人设，轻而易举地博取了她的信任。但Eric不同, 没人知道Eric保存了几分记忆, 最主要的是，他之前可是在朱拉大学里见过她们两人的！
没有任何一位“总监”会和自己的“小助理”穿着t国校服在大学里打卡留念，在Eric面前，她们两人的身份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宋语冰躲身于凉亭之中，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刚从车上下来的Eric。
这家会所占地面积并不小，但糟糕的是，大门、凉亭、前台接待处以及后面的spa包厢，都是半敞开式的空间设计。若把这四者看成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 那么前台恰好在直角点上，大门和spa包厢各占据另一个角，而凉亭就在斜边中央。
前台是视野最佳的位置, 另外三地有任何风吹草动, 都一览无余。凉亭位置稍偏，周围花草置景颇多，更有一片水池阻隔, 水池里栽种了密集的莲花, 成为了天然的遮挡物, 从Eric现在所站的大门位置看不到凉亭的全貌, 但只要他走到前台接待处, 绝对会发现凉亭里的宋语冰！
宋语冰僵在凉亭内, 一时间举步维艰, 不管她往向像哪个方向走，都有暴-露的风险。
退一万步说, 就算宋语冰顺利从他眼皮子溜走了，那在房间里做按摩的秦曼怎么办？
Eric对这家spa会所非常熟悉，看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来。他没有第一时间走向前台，而是停下来和大门旁的女工作人员闲聊。他是天生的花花公子，又长了一副好样貌，谈笑间把那位女工作人员哄的喜笑颜开。
女工作人员告诉Eric，他母亲正在享受按摩，就在她最常去的那间包厢。他笑嘻嘻地道了声谢，迈步向着前台走去。
在树叶的缝隙中，Eric的身影越来越近，只要他稍稍偏过头，宋语冰就会被他逮住！
三步，两步，一步……Eric距离前台只差最后一步！宋语冰心脏猛的收紧，她徒劳地藏在凉亭内，那一瞬间，她好像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Eric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悠扬的乐曲声在前台响起，Eric一愣，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悦动着，让他有些意外。他本想直接把电话挂断，但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summer？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Eric顿住脚步，侧头夹着手机，语气一派轻松，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的迟疑与纠结。“嗯？你说信号不好听不清？你等等，我找个空旷的地方。”
他举着手机，没有迟疑地转身，信步而走，重新退回大门的位置。
他的谈话准确无误地传入到凉亭内，宋语冰意识到，这是夏婵给她的信号！！夏婵平时甚少主动联系Eric，但为了不暴-露宋语冰和秦曼，她不惜主动向Eric示好。
夏婵争取到的时间每一秒都格外宝贵，宋语冰不敢耽搁，立刻冲向spa包厢！
包厢内，秦曼正被按摩师像一团面团一样揉搓。t式按摩包含正骨，其中有个动作，需要她趴在床上，按摩师会半蹲在她的膝窝后，然后从后面拉起她的胳臂，让她整个人像一柄反弓！
秦曼本来以为按摩就是放松来了，哪想到居然还要“受刑”！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感觉整个脊椎都要被扯断了！！
偏偏关夫人在旁，她总不能丢脸，只能咬牙强忍，其实她整个人都要废了！有那么几秒，她怀疑关夫人是识破了她的身份，让按摩师给她上刑，看她到底说不说。
秦曼清楚地听到自己脊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她憋得脸都要青了，感觉再这么继续下去，她真要大喊“我招我招我全都招了！”
就在此时，包厢门突然被敲响，下一秒，她的“小助理”宋语冰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关夫人正在享受脸部按摩，她眼睛上盖着一层热气腾腾的毛巾，听到声音，恼怒地训斥：“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在旁边的床上被按摩师拉成反弓的秦曼赶忙说：“是我的助理！”
宋语冰来不及震惊秦曼的高难度动作，用英语语速飞快地汇报：“总监，刚才总部那边来了电话，之前上线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你处理。”
这是她们提前商量好的暗号，秦曼哪里会听不懂？她没有耳机，身上的窃听设备只能录音，所有她并不知道Eric就在门外！但是，宋语冰的表情与语气说明了一切，秦曼立刻示意按摩师离开，她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下来。
“怎么这么麻烦？想和学姐一起做按摩都不得清净。”秦曼故意埋怨，但换衣服的动作一点也不慢，“等我做完按摩，再给总部发邮件吧。”
“不行。”宋语冰和她一唱一和，替她拿包和其他琐碎的东西，“是全部门的线上会议，所有人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这么严重？”秦曼穿鞋，“那看来是没办法了。”她语气愧疚地对关夫人说，“学姐，实在抱歉，你也听到了，公司那边有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关夫人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脸上热气腾腾的毛巾摧毁了她的戒心，按摩更是让她浑身松软。她摆了摆手，懒洋洋说：“it‘s ok，工作重要。对了，这个月我丈夫回国了，我要在t国陪他，等到下个月，我回伦敦，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你说得那座母校新建成的教学楼。”
“……”
房间里无人应答。
“hello？Amanda？”关夫人稍微提高了音量。
按摩师小声回复：“关夫人，您的客人已经走了。”
关夫人：“……”
她的学妹怎么离开的这么快啊？
……
出了包厢，宋语冰带着秦曼迅速跑向凉亭。
秦曼的鞋都没穿好，趿拉着，跑起来一瘸一拐。她碎碎念：“幸亏你来的及时，你再晚来一分钟，我的腰就要被折断了！我可没有那么强的革命性，到时候我不招也得招了！……对了，你这么急的带我离开，出什么事了？”
“蹲下。”宋语冰按住秦曼的肩膀，和她一起蹲在凉亭的水池后。
秦曼被唬住，赶忙蹲下来。透过水池里莲花花茎的缝隙，她终于看清大门旁的那道身影！
只见Eric驻足在大门旁，正在打电话。
“啊！”秦曼低呼一声，捂住嘴巴，小声问宋语冰，“这瘟神怎么来了？”
宋语冰摇了摇头，示意秦曼藏好。
那个电话又延续了几分钟，Eric终于挂断了电话。只不过，他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向前台，而是在大门旁又停留了一阵。他怔怔望着手机，表情严肃，眉头微锁，原地踱步，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终于，他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迈步向着前台走去。
他移动，宋语冰第一时间拽着秦曼向大门旁跑去。
两人脚步声压得很轻，生怕暴-露，她们没有耽误一秒，示意门童帮她们开门，然后立刻钻了出去。
此时，Eric恰好走到前台，他站在前台，正要让前台帮他安排一位熟练的老师傅，但冥冥之中，他心里一动，第六感促使他回过身去——
——他回身望向大门的方向，大门紧闭，门童背手站在两侧。再看凉亭，水池内涟漪阵阵，莲花花枝轻摇，散发出阵阵幽香。
“奇怪……”Eric定定盯着莲花看了几秒，无从解释刚才突然出现的心悸，只能转身收回了视线。
……
宋语冰和秦曼故作镇定地走出spa会所的大门，原本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立刻驶来，停在她们面前。
“上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下，Dina双手把持着方向盘，语气催促。
夏婵戴着帽子口罩坐在后排，她打开身侧的侧门，宋语冰矮身钻了进去，秦曼也坐进了副驾驶席。
她们刚关上车门，Dina就轰响油门，车子立刻飞窜而出。
“哎呦！”秦曼没坐稳，脑袋差点磕到前面的挡风玻璃，“拜托，你开车能不能注意点儿！我没死在Eric手上，也要撞死在你车里。”
“我看你活蹦乱跳的啊。”Dina射手指了指反光镜上挂着的t国佛牌，提醒她，“还有，别在神仙面前说这些。”
秦曼切了一声，气鼓鼓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会所大门被她们远远甩在了身后，直到拐过一个弯、完全看不到了，坐在后排的宋语冰才心有余悸地收回了视线。
“辛苦你们了。”旁边的夏婵关心地问，“没想到Eric会突然去会所，你们没有被他发现吧？”
“没有，多亏你打的那个电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宋语冰摇了摇头，把怀中抱着的那只限量版包包递给了夏婵，“对了，你的包。”
为了让关夫人放松警惕，秦曼好好包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鞋子是她自己的，但是包包是从夏婵那里拿的，秀场限量款鸵鸟皮，拎的时候她格外小心。
宋语冰把包包还了回去，秦曼从副驾驶坐上转过身，眼神追逐着包包，看上去恋恋不舍。
见状，Dina嘲笑她：“一个包而已，没必要吧。”
“你懂什么，那可不是包。”秦曼郑重地说，“那可是二线城市市中心的一套房！”
宋语冰十分意外，她对这些时尚奢侈品一窍不通，秦曼平时最爱的小香包，在她眼里和黑色秋裤的纹路差不多，但是那样一只黑秋裤做的包都要价七八万，没想到夏婵的包更了不得！
听她这么说，夏婵立刻表示：“你若是喜欢的话，那你拿走吧。”
“不用了……我实在伺候不起。”秦曼悠悠叹口气，“我这个总监说出去好听，其实就是给资本家打工的。车牌限行的时候，我也得坐地铁上下班，我可舍不得让这么好的包在安检传送带上滚来滚去。”
宋语冰开玩笑：“夏小姐可真大方。”
“不是我大方。”夏婵失笑，“这包是Eric送的。”
“……”宋语冰仔细一琢磨，那不就是她们拿着Eric送的包，骗了Eric的妈妈吗？
“好了，不开玩笑了。”闲聊结束，夏婵语气一正，“秦曼，你有从关夫人那里获得什么消息吗？”
虽然她们的聊天对话一直同步传递到公频里，但是后面Eric突然出现，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自然也无暇去听秦曼和关夫人的谈话。
秦曼也正经起来，思索了一下，说：“……我感觉，关夫人只是讨厌你，但是并没有想要你的命。”
“哦？”
“怎么说呢，我和她聊天时能感觉出来，她虽然年过半百，但她的心思很天真，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受到过任何挫折、被保护在象牙塔里的人。她是贵族出身，读女校，大学毕业后就和关耀明结婚，嫁到了t国，没有上过一天班，几乎没有接触过外人，当然也不知道人心险恶。她唯一的烦恼，就是儿子长大了不再亲近她了。”秦曼边说边回忆，“在她的观念里，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杀人灭口绝对不在她的意识范围内。”
最主要的是，关夫人是个很虔诚的教徒，皈依佛教后经常去寺庙做布施，她生怕沾一点因果罪孽，更不可能愿意担上人命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
在接近关夫人之前，她们所有人都觉得她嫌疑最大，但经过今日的接触，关夫人的嫌疑几乎可以排除了。
可是，如果不是关夫人的话，还会是谁呢？
“这么猜测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开车的Dina忽然开口，“难道我们每猜测一个人，就要想办法接近他，然后套话吗？关夫人确实天真，但我们不能保证之后的目标都这么天真。”
秦曼兴奋地说：“其实还好啦，还蛮刺激的，像演谍战片。”
“我看你才天真！”Dina强忍怒气，“你就这么不把你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秦曼讷讷闭嘴了。
除了危险以外，还有另一件事沉甸甸地坠在所有人心头——后天晚上十一点，就是“循环”时间点，换句话说，那是夏婵死去的时间。
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获得真相，还是再次死亡？
这次死亡之后，又会是谁保有记忆呢……
宋语冰看向身旁的夏婵，夏婵有所感触，侧头回望。
夏婵曾经告诉她，在上一次轮回中，她们两人一起从天际的赤色皇冠上一跃而下，迎接她们的时间轮回。
宋语冰对此没有一点记忆，但她知道，夏婵绝对没有说谎。
因为每当她们四目相对时，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触萦绕在心头，让她们视线交汇之处成为眼泪的源头。
“Dina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夏婵轻声道，“虽然我不确定，前面几次世间轮回里那个幕后黑手是怎么操纵我自杀的，但我猜测应该和我国内的家人有关。我已经委托朋友转移了我的母亲，那个掌握洗钱账本的副导演也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牵挂、也没有什么可以拖累的了。”
宋语冰心里大恸，意识到夏婵这是决定背水一战、放手一搏。
“夏婵，你到底要做什么？！”宋语冰担心她要做傻事，下意识伸手拉住夏婵的手。
车外太阳炙热，气温高达四十度。但夏婵掌心冰凉，宋语冰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
“你们离开的时候，不是听到关夫人说，关耀明回国了吗？”夏婵语气严肃而郑重，她回握宋玉冰的手，目光里透着义无反顾的勇气，“那么，我作为他的‘儿媳候选人’，去关家拜访一番，也算是礼貌吧？”
第43章
夏婵一反常态, 不仅主动给Eric打电话，还说要去关家拜访！这件事着实出乎Eric的意料。
夏婵到T国之后，一直待在她那座花艺小院里, 几乎闭门不出。她好像真的爱上了插花, 闲情逸致都放在花艺上，Eric原本以为她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居然真的让她打出了名气，收获了不少贵妇客人。
Eric不止一次怀疑，她是不是把那个手握账本的副导演藏在了她的花艺工作室里，他私下把花艺室的员工调查了一个底朝天，祖宗八辈几乎都要挖出来了，可依旧没找到那位凭空消失的副导演。
眼看父亲给他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两天, Eric内心无比煎熬。
关耀明太懂自己的儿子了，他这个儿子就是一个天生的情种，这次栽在了夏婵身上。明明夏婵手握证据, 是最有可能影响全局的危险份子, 可Eric却瞻前顾后，迟迟不肯下手！
没错，Eric确实弄脏了夏婵在中国的名声, 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
所以, 关耀明才会向Eric下最后通牒, 逼迫他从夏婵口中逼问出线索——如果他舍不得, 那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在这种情况下, Eric一边要顶着家中的压力, 一边又要想尽办法深挖夏婵身边的关系，着实煎熬。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夏婵不知从哪里得知他父亲回国了，甚至主动表示要登门拜访！
电话里，夏婵声音不疾不徐，还是那样温柔：“我在T国颇受你的照顾，是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我对你一直心存感谢，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其实我一直想去见一见令堂和令尊，毕竟我身为晚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一直不拜访实在有些失礼。当然，如果你父亲工作太忙了，那我就不叨扰了。”
“不会！”Eric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约到他。”
他之前为了遮掩自己的投资纰漏，想方设法藏住夏婵。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父亲已经知道了夏婵的存在，那他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把夏婵带到父亲面前。
——若是父亲见到夏婵后，意识到她是一个多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说不定父亲就会打消杀人灭口的念头。
Eric对夏婵的心思很复杂。怜香惜玉的感情自然是有的，但另一方面，她是第一个让他遭遇滑铁卢的女人，他没想到她看似娇柔，却能敏锐得察觉到剧组的问题，然后抓住证据，甚至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转移了重要人证！Eric遇到这样的挫折，对夏婵当然更感兴趣，几种感情复杂地糅合在一起，让他根本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
他有些期待——夏婵来家里做客，他可以有机会和夏婵单独聊聊。
这一次，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他一定要撬开她的嘴巴！
或者，撬开她的身体……
……
Eric想了想，决定在晚餐时间告诉父母，夏婵想要来拜访他们的消息。
他本以为父亲会说几句难听的话，没想到是，父亲在听到这件事后表情岿然不动，甚至连切牛排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
反而是他母亲，手里的刀叉在盘中划出一道格外刺耳的声音，牛排切面呈现出一种浓郁的血色，甚至有血丝冒了出来。
“Eric，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吗？”关夫人恼怒地看向自己的爱子，“平日你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也就罢了，你父亲这周刚回国，咱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吃一顿晚餐，你就要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回来？”
“夏婵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Eric有些恼怒。他年纪不轻，正是开拓事业的时候，在外人眼里他是关家的下一代继承人，但在母亲心中，他永远都是她的baby boy。母亲的过分保护让他又厌烦又无奈，“我在中国不是投资了一家公司吗？那家制片公司拍的电影，夏婵是女主演。”
其实关夫人早就调查过儿子的这位金屋藏娇的“小情人”了，但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偷偷调查他，所以故意装作第一次听说夏婵的名字。
“不就是一个女演员吗？你二哥的公司里，还缺女演员吗？”关夫人不屑道，“也没见你二哥把那些交谈过的女演员带到家里来啊。”
她特地使用了“交谈”而不是“交往”，在T国语境中，男女之间的“交谈”可以理解为一种暧昧关系，远远不到“交往”的程度。她用这个词，是想提醒Eric，她可以和女演员搞暧昧，但是绝对不能把她带到家里来！
Eric怎么可能听不出母亲的意思？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妈，夏婵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Eric皱起眉头。他在心里抵触成为母亲的baby boy，但实际上，为了心爱的女孩和母亲据理力争的他和十五六岁青春期的他没有什么两样，他依旧没有任何长进。“你见到夏婵就知道了，她很聪明。”
“聪明？”关夫人冷笑一声，“能把你抓得这么紧，我看她是挺聪明的。”
“——好了，吃一顿饭都不让我清净。”就在此时，坐在餐桌正中位置的关耀明终于出声了。
他放下刀叉，拿起一旁的水杯漱了漱口，立刻有随侍在旁的佣人送上热气腾腾的手巾。他随意擦了擦手口，又扔回到桌上。
身为关家的大家长，关耀明积威慎重。他只要一出声，整个餐厅瞬间鸦雀无声。明明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外，屋里还有好几个佣人，但是这一刻却安静地像是无人存在一般。
佣人们深深埋下头去，知道有些话自己绝对不该听到。
“夏婵想来做客？”关耀明把目光挪到儿子身上，“是你让她来的？”
“不。”Eric赶忙说，“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说来T国这么久，一直受我照顾，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家里拜访一下两位长辈。”
“……”关耀明目光深远而阴鸷，脑中细细思量了一番——难不成那个女人猜到了一些什么？不，不可能。Eric虽然在女人这件事上有些糊涂，但不会傻到把底牌透给她。
可是，若夏婵真的只是来拜访长辈，怎么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若她真的知道了什么，还选择孤身犯险，那她的勇气可真是不容小觑。
见关耀明迟迟不说话，Eric不免有些心急。他仔细端详着父亲的神色，小心询问：“爸……？如果你明天已经有安排的话，那我就回绝她。”
“不，不用。”关耀明从沉思中抽回神来，他的指尖点了点桌面，沉声道，“既然她要来，那就让她来吧，不过我明晚已经有约了，倒是中午可以安排一下。”
Eric眉目一亮，脱口而出：“谢谢爸！”
唯有关夫人怒气冲冲，把吃了一半的盘子往面前一推，转头数落起自己的女佣：“今天这晚餐怎么回事？五分熟就做成这个样子，这是让我直接吃生牛肉吗？！还有这芦笋，我说过多少遍，不要煎只要水煮就足够了……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完全是借题发挥，但女佣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承受了所有的辱骂。
可惜，不管她怎样发脾气，家里的另外两个男人都完全无视了她的声音，开始讨论起公司的事情了。
见状，关夫人更加生气了——呵，夏婵难不成以为来了关家，就能顺利以女朋友身份见家长了吗？明天她一定找借口离开家里，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见那个叫夏婵的心机女！
……
“明天中午十一点， Eric会来这里接我。”夏婵挂断Eric的电话，把消息说给众人听。
听到这句话，屋里另外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Dina是最镇定的一个，她暗自盘算明天要带什么随身的“家伙”。
秦曼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手指抠来抠去，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了。
宋语冰神色严肃，看向夏婵，问：“你一定要去吗？——你手里已经有了人证、物证，只要把所有证据放出去就好了，没必要再以身犯险，把Eric送进监狱。”
夏婵轻轻摇了摇头：“与冰老师，你把‘放证据’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其实我们之前也想过直接在网上披露证据，但不知道对方怎么做到的，我们放出的所有消息都在第一时间被删掉了，他们甚至反向追踪了我们的ip地址，差点就要暴露证人的真实位置。那位副导演的处境比我艰难的多，他被污蔑为挪用公款，只要一出现在公众场合，就有可能被抓走……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我都必须设法从Eric口中套得口供，让他亲口承认他的罪行。”
“那我陪你一起去！”宋语冰脱口而出，“你可以说我是你从国内来的朋友。”
“不行。”夏婵摇了摇头，“关夫人见过你，你如果再以我的朋友身份出现，她一定会起疑心的。”
宋语冰脸色愈发难看，她实在不放心让夏婵孤身犯险，虽然Dina会陪着她，但关家不异于龙潭虎穴，如果Dina被牵绊住，夏婵肯定会有危险的。
而且，《有风在追我》不光是夏婵一个人的心血，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婵为了她的作品豁出性命，自己却安稳地待在大后方呢？
“那什么，”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曼悄悄举起了手，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果，关夫人不在呢？”
Dina皱起眉头：“关夫人不在？明天夏婵提前约好了要去关家，关夫人怎么可能不在？”
“你们看，”秦曼把手机放在桌上，这样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Eric发来的消息。“关夫人约我这个‘小学妹’明天中午吃饭看展览逛街一条龙，看样子是根本没打算见夏婵。”
这个发展出乎意料。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关夫人的傲慢居然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们一条路！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宋语冰一锤定音，“——明天曼曼去陪关夫人逛街，尽量拖住她，不要让她回关家。明天我和Dina陪夏婵去关家，看看关耀明和Eric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44章
T国的豪宅是什么样的？
在宋语冰的设想中, 关家的豪宅应该如T国电视剧里一样，建立在一片空旷而平坦的空地或者缓坡之上，周围绿树成荫。主宅是东南亚最典型的肋型拱顶结构, 白色高墙撑住金绿色飞檐, 四角高高翘起，一派贵气。
但实际上，关家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在m城最有名的“富人区”素坤逸区，毗邻主干道的位置有一座高高的大楼。
站在楼底向上仰望，它就像是一栋随处可见的商业楼宇，钢筋撑起它的骨干，混凝土托住它的身躯，一扇一扇紧紧相邻的小窗后面, 是一间间办公室、一名名奔波忙碌的员工。
这栋楼就是赫赫有名的关氏传媒大厦，不知有多少刚毕业的年轻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在这里谋取一张小小的办公桌。
但是, 若是换一个方向, 从天际向下俯瞰，就会有惊人的发现——在这座办公楼宇的顶层，居然建造出一座三层小楼！
说是“小楼”, 若移到平地上, 每层至少也有数百平米, 是名副其实的豪宅。但是当它出现在宏伟的商业楼宇楼顶上时, 就像是一个身躯笨重的巨人顶着一个小小的帽子, 颇有些怪异与不协调的感觉。
小楼后, 还有一座停机坪, 现在一辆直升机正静静停放在那里，宛如其他人家停放一辆豪车一般。
当这座小楼的主人乘坐直升机外出时, 随着高度攀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螺旋桨下的人流，凝望着无数人不分昼夜地为他工作，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萨瓦迪卡，夏婵小姐，请进。”
彬彬有礼的管家出现在小楼大门外，他棕发碧眼白肤，标准洋人面孔，但却双手合十，用传统T国礼节向她们致礼。
夏婵强迫自己从那辆直升飞机上收回视线，向身后的宋语冰、Dina轻轻点了点头，迈步踏入了关家大宅。
大宅幽静，虽然关家早在建国之前就远渡重洋扎根于此，但是这座宅院内部装潢依旧是典型的中式传统风格。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百年前，佣人们脚步轻缓，埋着头，一举一动间格外谨慎。
进入第一道大门后，等候在此的警卫手持安检仪器靠近了她们。见状，Dina立刻后退一步，双拳护在胸口，眼神警惕。
“这是什么意思？”夏婵问。
“Miss夏，每位到来的客人都要经过安检。请您见谅。”管家脸上的笑容精准犹如镌刻在基因里的程序，但是口中的话语并不客气。
Dina眉头一皱就要发难，宋语冰见状立刻按住她的手腕，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即使知道这是虎穴，也没有必要现在就起冲突，一切谨慎为上。而且这里警卫那么多，Dina双拳难敌四手。
在这样的氛围下，三个人都经过了详细的安检。
手持安检仪几乎在刚靠近Dina的时候就滴滴尖叫起来，dDna面不改色地掏出兜里的东西——两柄不同尺寸的折叠匕首、可以套在指节上的锋利拳爪、甚至还有一支可以放电的小手电！
她不耐烦地掏着口袋，把那些东西都堆放在桌上，金属器具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完全无视管家越来越凝重的脸色。
“这位小姐，这些东西我们会暂时帮你保管。”管家说，“当你离开时可以拿走。”
Dina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
和自己的女保镖相比，夏婵身上的金属物件只有寥寥几件：头顶的发簪、手包里的粉饼和小小的口红，很快就通过了安检。
第三位轮到宋语冰，她身上只带了手机钱包，坦然地张开手臂接受警卫员的检查。
然而，那位管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面色狐疑。他又转向夏婵，谨慎地询问起来，“Miss夏，Eric少爷告诉我们今天只有您和您的保镖这两位客人，不知这位女士是谁？”
夏婵和宋语冰早就商量好了措辞：“这位是我在国内的好朋友，刚好来T国看望我。”
闻言，管家摇了摇头：“对不起，Miss夏，这位小姐不在客人名单上，我不可能让她进去。”
宋语冰不着痕迹地和夏婵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语冰故作姿态，大声说：“这是什么意思？你家难不成是皇家庭院，又是进门安检、又是限制人数，我只是陪我朋友来作客，你们怎么连一点礼貌都没有？！”
夏婵接上：“语冰是我很好的朋友，我离开中国这么久，她远渡重洋来看我，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离开。”
可是管家却古板认死理，不管她们怎么说，都坚持不肯退让。
眼看管家如此冥顽不灵，宋语冰干脆放开音量大声嚷嚷起来，甚至用冲动的语言指责管家：“你就是一个当佣人的，怎么能对客人指手画脚！”
若是让熟悉她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对她如此没礼貌的样子感到震惊。
但是在管家眼中，Miss夏带来的这位陌生小姐实在粗俗又难缠，他给周围的警卫一个手势，警卫立刻围了上去，想要用强硬的手段把她扔出去。
寂静的大宅中突然多了这样吵闹的动静，就像是给一湖平静的池水扔下一枚大石头，很快泛起了涟漪。
当涟漪向四周扩散开，原本沉睡在湖底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怎么这般吵闹？”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说的虽然是中文，但却带着一阵浓浓的老派南洋口音。
原本正和警卫大呼小叫的宋语冰动作一停，回身看了过去。
这座大宅的主厅有一道长长的楼梯，直通向二楼。楼梯拐角处悬挂着一副油画，那是一副全家福，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了。
画面里一位华人面孔的男人穿西服，端坐在单人沙发椅上；身旁站立的白人妻子穿旗袍，盘着发髻；她搂着一位混血少年，但是少年又穿着T国传统服装……一家三口的服饰和他们的面容行成鲜明的反差，就像这座建立在商业大楼顶层的豪宅一样，像是被硬糅合在一起，极不协调。
而就在那副油画之前，一名青年搀扶着一个手持拐杖的老者，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大门处的闹剧。
那名青年自不用说，就是Eric。
他身旁的老者与画面里的男主人有着相同的面容，一双眼眸藏住沉甸甸的成算。
在见到两人出现后，所有警卫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躬身问好。管家立刻双手合十，恭敬地说：“Khun\'关（关先生），对不起。”
关耀明年近七十，他有着本地人少见的高挑身材，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佝偻。他的五官并不平庸，可以窥见青年时的俊朗，只是那双眼睛被时间的风霜浸染太多，看上去阴沉沉的，眼皮微微下垂遮住眼珠，看人时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
关耀明的目光落在一身白裙的夏婵身上：“你就是夏小姐吧，总听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提起你，说你‘水晶晶’（美丽），今日一看，果然没有夸张。”
“萨瓦迪卡，关先生好。”夏婵不卑不亢地向他问好，“抱歉，耽误了一些时间。”她抬手介绍自己的两位随行人员，“这位是Dina，我的保镖，这位是宋小姐，我的朋友。”
Dina和宋语冰也用当地的礼节向关耀明问好。
宋语冰敏锐地察觉到，当她低头时，有两道目光同时扫过她的后颈，激起了她一片鸡皮疙瘩。
“Eric，我还以今天我只有两位客人呢。”关耀明的语气听起来并不严厉，但谁都知道他绝不满意。作为关氏的掌权人，任何人想要见他一面，绝不是简单的事情，甚至许多人排队几个月都不能如愿。
Eric昨天替夏婵开口，占用了父亲宝贵的午餐时间，可是没想到夏婵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来一个陌生人！
Eric有些恼怒，他一直致力于在父亲面前，塑造夏婵温婉懂事的一面，哪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么没礼貌的事情。他觉得有些丢脸，正要让警卫把那个陌生人“请”去休息间，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那名陌生女人的身上。
“是你？”Eric狐疑地开口，“你是夏婵的朋友？”
“您说什么？”宋语冰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他，“你认识我？”
这段对话，果然让关耀明也起了兴趣，他侧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这位花花公子——那个夏婵也就罢了，旁边那个没什么女人味的家伙，你是怎么认识的？
Eric心里无端想起了这几天挥之不去的焦虑感，定了定神，说：“前天在珠拉，我向你和你的朋友问路。”
宋语冰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世界好小！”
Eric又问：“你怎么认识夏婵的？”
宋语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回答：“我和她在国内就认识了。我是她的影迷，后来又通过工作渠道认识了她。”
“什么工作？”
“说来也是很巧——”夏婵微微一笑，替宋语冰作答，“——Eric，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一见《有风在追我》的原作者吗？这位就是了。”
石破天惊。
这句话，已经不止是往湖里投石头，而是直接扔下了一枚炸弹！
果不其然，在听到宋语冰居然是《有风在追我》的原作者时，他一瞬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想，夏婵今天到底为什么来关家，真的只是来拜见她父亲的吗？她究竟知不知道洗钱的公司和他有关系？这位从签约开始就没有露过面的作者，为什么会在T国？她又知道多少关于电影幕后的暗流？……
种种问题混杂在一起，让Eric的眼神流露出一阵狠意。
就在此时，关耀明手持手杖，重重地在地上点了两下。那支手杖是从英国订做的，杖头镶嵌着一枚宝石，无比贵重。手杖落在铺了红毯的阶梯上，发出了几声闷响。
“既然这位作家小姐和Eric、夏小姐都认识，那就不算陌生人了。”关耀明沉声道，“来者皆是客，请进吧。”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这里……好冷。
当宋语冰真正踏入关家大宅后, 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就是这个。
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中央空调吹出人造的凉意，冷风在狭长的走廊里冲撞着，冲进了客人们的怀里。
大宅内部装修得格外奢华, 走廊里随处可见样式精美的摆件, 中国古典瓷器，西洋钟表，甚至还有东南亚的各种佛教文物，每一件不是悬挂在墙上、就是用玻璃罩罩起，简直像是在参观一家私人博物馆一般。
Dina的目光停留在一只鎏金的佛手上，佛手结智慧手印，端正摆放在软垫上，外面的玻璃罩子禁锢着这只佛手, 即使是法力无边的神仙也无法从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挣脱。她摸了摸胸口带着的佛牌，错开了视线。
宋语冰拉起外套上的拉链，一双眼睛警敏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素坤逸区距离市中心大概有七八公里, 偶尔能听到隔壁天铁经过时发出的声响。
夏婵走在Eric身旁, 很有礼貌地与关耀明聊天。不过他们的话题都不痛不痒，聊天气，聊家庭, 聊中国和这边的不同。
关耀明手中的拐杖落到地毯上时, 会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房子大的像迷宫, 若是没有人带领, 她们肯定会迷路的。很快, 他们抵达了位于二楼的会客室, 女仆为她们送上茶水, 屋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夏小姐，你果然向Eric说得那样, 是个很有趣的人。”关耀明端坐在沙发中，称赞她，“在T国的这段时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让Eric帮你解决，我这个儿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很多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
“谢谢。”夏婵回应，“今天我登门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怎么会呢？”关耀明还是乐呵呵的，“你不仅没有打扰我，还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喜——这位作家小姐，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宋，宋语冰，夏虫不可语冰的那个‘语冰’。”宋语冰坐直身体，“我的笔名叫做‘与冰’，关先生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Eric坐在他父亲的右手边，一直在用那双深邃的眸子打量着她，并不掩饰脸上的怀疑。
Eric不像夏婵一样保留了重生前的记忆，但他脑海中一直模模糊糊有个声音，告诉他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好似曾经发生过。在珠拉大学时，他正是因为那种奇妙的感觉，停下车子与宋语冰搭讪，但他没有想到，宋语冰居然是《有风在追我》的原作者？
她究竟是何时与夏婵相识的，怎么从来没听Dina汇报过？
Eric沉不住气，直接问：“宋小姐，夏婵拍的那部电影我一直听她提起，后来有机会拜读了原文，确实有趣。说起来，这部电影你有没有参与？”
他明明是电影的幕后操盘手，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宋语冰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中国的一句古话，叫‘近乡情却’？这句话原意是说，离家太久的游子在回乡的途中，离家乡越近，越是紧张害怕。我对这部小说也有同样的感情，这是我第一部影视改编化的作品，我担心自己太过在意，就会患得患失，所以没有参与这部电影的改编。包括前期的剧本、后期拍摄，我都不太了解。”
Eric又追问：“如果你没有参加过电影制作，那你和夏婵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刚说过了，我是她的粉丝。”宋语冰笑了笑，“我的作品能让喜欢的明星去演，我当然能有办法联系上她。”
“那她在国内的那些传言……”
“Eric，”就在此时，关耀明忽然出声打断了儿子，眼神扫过青年，敲打他，“两位小姐是来做客的，你总是问东问西，太没礼貌了。”
“是，父亲。”Eric立刻闭上了嘴巴。
在关耀明的有意引导下，话题又一次回到了不痛不痒的环节。关耀明表现得像是一位老派绅士，关心夏婵在这边是否适应，又说以后请她多来家里玩。
“可惜我妻子今日有事，她有位学妹来T国，说是要联络一下感情。”关耀明说，“下次她在时，欢迎你再来做客。”
夏婵当然知道今天陪关夫人逛街散心的学妹到底是谁，若不是秦曼支开了关夫人，宋语冰根本不敢上门呢。
他们又聊了几句，夏婵说自己要借用一下卫生间，需要补妆，女佣领着她过去，Dina身为保镖自然寸步不离。
会客室的大门咔哒一声关上，当夏婵的身影消失之际，宋语冰脸上瞬间变了一个神色。
坐在宋语冰对面的关氏父子，把她脸上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宋语冰脸上那种刻意的讨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看向端坐在沙发内的关耀明，直视他的双眼，说：“关先生，既然现在夏婵不在那里，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今天来贵府拜访，是我主动要求的。”
这句话出乎关耀明父子的意料，Eric“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毛。
宋语冰又转向Eric：“关少爷，你了解夏婵，以夏婵的性格，在T国呆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几次主动联系你吧？怎么我一来，她就主动说要上门拜访，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Eric停顿几秒，“哦啦哦啦，照你的意思，其实不是夏婵想见我，而是你想见我？”
“没错。”宋语冰点点头，“我来找两位，是有事相求——我知道关家是传媒大亨，你们有没有办法，让《有风在追我》如期上映？”
Eric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父亲一眼，但是关耀明依旧稳如山，脸色沉沉，晦涩难辨。
只听关耀明道：“宋小姐，我很想帮你，但很抱歉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关家的影响力仅仅在T国而已，我们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能在中国影视界扭转乾坤。”
闻言，宋语冰皱紧眉头，脸上多了一抹急色：“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这毕竟是我第一部改编的影视作品，我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它能上映！”
“宋小姐，你的急切我能理解。”Eric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我看过你的小说原著，很精彩，相信改编出来的电影也会很优秀。但是很可惜，这部电影能不能上映，其实和电影本身没有关系，而是——”
“——而是？”
Eric目光探究地看向她：“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是你的朋友夏婵，是她的丑闻让这部电影没办法上映。对了，她难道没和你提到过，她是被人陷害的吗？”
提到夏婵，宋语冰的表情扭曲了。她即恼怒又无奈：“夏婵倒是提过几句，说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但具体的我不知道，我也不屑知道——我只想知道，她的烂摊子到底怎么能解决，因为她一个人的事情，害得我的作品没办法上映，她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只要能上映，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宋语冰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这种反差让Eric颇感有趣。同时也让Eric意识到，这对看似亲密无间的姐妹花，其实感情并不真挚：宋语冰嘴上亲热，声称自己是夏婵的粉丝，其实不过是迷惑她的手段罢了。
宋语冰是个自私的作者——Eric如此认定——但自私的人才好利用。
想到这里，Eric试探性地说：“代价不代价的，宋小姐言重了，不过，看在宋小姐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倒是能给你出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宋语冰身体前倾，一双眼睛充满希望地看向他，仿佛溺水之人迫不及待想要抓住浮萍。
Eric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夏婵不只是得罪了人，而是替人藏匿了一些东西。”
“什么？！”宋语冰大惊。
Eric：“你和夏婵既然是好友，你若是能劝导夏婵，把她藏匿的那个东西交出去……我想，她的问题和你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宋语冰沉思一会儿，继续追问：“那么，夏婵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就住在夏婵家里，我可以去找找看。或者……或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直接和她得罪的人当面对话，我劝夏婵好好道歉！”
Eric正要回答，关耀明突然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儿子未出口的话。关耀明的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宋语冰身上，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感：“宋小姐，夏婵究竟藏了什么东西，Eric怎么会知道呢。毕竟这件事只是小道消息，Eric因为关心夏婵，多打听了几句，并不代表他认识那个幕后之人。”
“……”在父亲的敲打下，Eric立刻住嘴了。
宋语冰面露遗憾，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不过她还是主动和Eric互换了联系方式，说自己一旦从夏婵那里打听到消息，就会通知Eric。
很快，管家来通知他们，午餐已经准备完毕，再过十五分钟就可以入席了。只不过，关总的秘书也来了，有事要汇报给关耀明，所以关耀明要暂时离开去书房接个电话。
“宋小姐，我先失陪了。”关耀明又恢复了他的绅士面孔，“咱们一会儿在餐厅见。”
“关总慢走。”宋语冰起身相送。
关耀明走后，只剩下宋语冰和Eric两人待在会客室里。宋语冰本想再从Eric口中打探一些事情，但Eric好像智商重新上线一样，变得滑不留手，不肯再多透露新的东西，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宋语冰。
在这种情况下，宋语冰当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转移话题，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忽然，她的目光注意到会客室的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架三角立式望远镜。
“关少爷很喜欢看星星？”宋语冰问。
Eric双腿交叠，靠在沙发内，态度一派随意：“这里地势高，离星星更近，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遮挡。你要试试吗？”
“现在吗？”宋语冰有些意外，“现在又不是晚上，能看到星星？”
“白天当然看不到星星，但白天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可以看。”一边说着，Eric一边起身来到了望远镜前，摆弄起来。
只见他把原本四十五度向着天空的镜筒降低了下来，指向了城市的方向，然后示意宋语冰过来试试。
宋语冰半信半疑地走到了望远镜前，低头贴向了望远镜上的瞭望孔，放大的画面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现在是白天，她可以看到对面办公楼里有白领在努力工作，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清晰可见；因为这栋大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周围的居民区在望远镜的窥探下没有任何隐私，里面每个人的神态、样貌都清晰可见。
宋语冰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你说得有意思的东西，是指窥探别人的生活？”
“哦啦哦啦，别把我说得像个变态一样。”Eric不耐烦地拍了拍望远镜，把镜头又推向另一个方向，“这东西我不常看，只是偶尔摆弄一下。我父亲喜欢观星，他把房子建在这么高的楼顶，也是为了方便他观星，他书房里有一架更清晰的望远镜，我小时候，他经常带着我一起看星星。”
镜头扭转，一座熟悉的建筑忽然跳入宋语冰的视线。
在天铁轨道之间，几座摩登楼宇高高耸立，聚集在一起，那是M城市中心最有名的地标性建筑群。其中一座建筑的顶楼，红色灯带组合成皇冠的模样，宛如在为那座高楼加冕——那正是百丽宫顶层最负盛名的天际酒吧，Royal Red！
有那么一秒钟，宋语冰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起身揉了揉眼睛，隔着窗户看向遥远的方向。
素坤逸区距离市中心有六七公里，这个距离裸眼根本看不清，但是一台高清望远镜，却可以瞬间把它们的距离拉近，甚至连酒吧舞台上正在弹琴的乐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瞬息之间，无数破碎的画面闪现在宋语冰的大脑深处：猎猎夜风吹动女孩白色的裙摆，酒吧地板上翻倒的桌椅和碎裂的酒瓶，红色的鲜血从她的腰腹流淌而出，她与她相拥着一起去从红色皇冠上坠落……
“唔！”尖锐的疼痛感深入骨髓，宋语冰咬牙强撑，想要努力看清记忆深处那些破碎的画面，可她越是努力，头痛越深重。
“喂，你没事吧？！”Eric见她忽然扶住额头面露痛苦，骇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偏偏就在此时，会客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夏婵站在大门外，面露讶异地看着搀扶住宋语冰的Eric。
Eric有些心虚，赶忙解释：“Summer，你不要误会。你朋友好像身体不舒服，我才扶住她……”
他话音还未落，夏婵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不假思索地把虚弱的宋语冰从Eric手里接了过来。Eric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被夏婵挤开了。
Eric：“……？”
奇怪，她俩不应该是“塑料姐妹花”吗，为什么宋语冰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夏婵就这么紧张？
夏婵轻声询问宋语冰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宋语冰已经从刚才那种刺骨的头痛中挣扎了出来，她轻轻摇头，紧紧攀住夏婵的胳臂，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有些低血糖。”说着，她转向Eric，问他能不能替自己找些糖果来。
Eric虽然察觉到有些异样，但还是同意了：“……好，那我去叫女佣，你们俩现在这里暂时休息吧。”
说完，Eric就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Eric刚一离开，宋语冰就有些站不住了，夏婵赶忙搀扶她去一旁的沙发坐下。
“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夏婵压低声音问。
宋语冰装作晕眩的样子，把头埋在夏婵的肩膀，其实是在悄声传话：“你走之后，我按照计划透露出对你的不满，Eric应该是相信了，他想让我从你口中套出证人的线索。但是关耀明很难搞，不让Eric多说。不过，我和Eric互换了联系方式，我觉得他还会再联系我的。”
夏婵拍了拍她的后背，做出给她顺气的动作。她们不知道这间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或者窃听设备，一切沟通都要隐秘。
“你怎么突然身体不舒服？”夏婵又问。
“你看到房间里的那个望远镜了吗？”宋语冰的手渐渐收紧，“我刚才发现，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Royal Red，你告诉过我，那里就是我们上一次共同赴死的地方……”
一股寒意遍布宋语冰的身体，不知是来源于房间里的冷气，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宋语冰几乎可以想象到，在前几次轮回中，当她们在Royal Red里与Eric对峙时，一直有双眼睛，在遥远的地方监视着她们。她们在夜空下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落入那人的眼中。
所以，对方才能精准地掌控时间点，在Eric离开后，痛下杀手，把夏婵与宋语冰逼上绝路。
宋语冰道：“我想，我已经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了。”
“我也知道了。”夏婵环抱住宋语冰的肩膀，直到这时候宋语冰才发现，夏婵的掌心布满汗水，一片冰凉。
夏婵靠近她的耳侧，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刚才从洗手间出来时，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女佣告诉我，那人是关耀明的秘书——我记得那张脸，他是冲你开枪的那个杀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关氏集团的秘书成为了持枪的凶犯, 关氏大宅里的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Royal Red。若这是一本推理小说的话，那么她们的故事已经翻到了最后一章——所有线索汇聚在一起，真凶身份昭然揭示。
宋语冰从夏婵肩膀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相交, 同时无声地用口型吐出三个字。
“——关耀明。”
“——关耀明。”
没错，是关耀明，也只能是关耀明了。
夏婵自嘲：“咱们之前走了太多弯路。”
“也不算，”宋语冰摇了摇头，轻声安慰她，“至少咱们有一点没推理错——肯为Eric‘擦屁股’的人，只能是他的至亲。”
只不过，他们之前被颐指气使的关夫人所迷惑, 以为她出于爱子之心才会对夏婵这个“狐狸精”痛下杀手，却没想到真正的凶手是藏于幕后的关耀明。
而她们今天登门拜访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投罗网了。
“一会儿的午餐, 不会是鸿门宴吧？”夏婵苦中作乐, “吃完最后一顿上路饭，咱们又要重启时间了。”
“不会的。”宋语冰安慰她，“按照以前的‘经验’, 明晚十一点才是死亡的时间, 现在还有整整一天呢, 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数。”
“这经验可说不得准。”夏婵低声道, “若是阎王让咱们早些死, 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至少有Dina在。”宋语冰说, “她可是咱们的‘大杀器’。”
话虽这么说, 但宋语冰心里清楚，如果关耀明突然发难, 仅凭Dina一个人，又怎么护得住她们两个呢。若Dina只能护着一个人离开，宋语冰绝对会把这唯一的机会留给夏婵的。
就在她们低声互相安慰之际，会客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Eric带着女佣匆匆赶了回来，女佣手里端着一杯加了蜂蜜的水，还有几样小点心，Dina紧随其后，一脸紧张地望着她们。
女佣准备的甜点是当地特产的斑斓糕，甜的腻人，宋语冰硬着头皮吃下去，感觉这一年的糖份都摄入够了。
“我现在好多了，”宋语冰赶忙说，“没刚才那么晕了。”
“宋小姐可要注意健康，”Eric在旁半真半假地关怀，“要是身体不好，怎么写出下一篇作品呢？我还期待能在大荧幕上看到呢。”
见宋语冰恢复了，午餐照旧进行。
他们几人在女佣的引领下走向餐厅，意外发现关耀明已经入座，在他的左手边位子上还有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人，正和他小声谈论着什么。
在看到那名中年人时，夏婵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走在她身边的宋语冰立刻明白过来，小声问：“就是他？”
夏婵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
见她们姗姗来迟，关耀明停下和那位陌生西装中年男子的对话，转向了她们。
夏婵先开口问好：“关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Mai Ben Rai（没关系），”关耀明摆出一副关切的嘴脸：“听Eric说，宋小姐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宋语冰回答：“没什么事了，我就是有些低血糖——”她看向关耀明身旁的中年男子，故作不解地问，“——这位先生是？”
“萨瓦迪卡。”男人起身，双手合十，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问好，“我是关先生的秘书，我姓洪。”他很快又切换到英语，“抱歉，我虽然是华裔，但并不精通中文，请允许我使用英语。”
洪秘书——他是关耀明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上一次轮回时枪杀宋语冰的凶手。
虽然夏婵早已向宋语冰做出预警，但是当宋语冰真的站在洪秘书面前时，心中涌上来的第一感觉并非是惧怕，而是困惑。
……真的是他吗？这个看起来憨厚又不失精明的中年人？
洪秘书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个子不高，明显的华裔长相。头发上打着厚重的发胶，三七分，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民国电视剧里的人物。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不像是会持枪杀人的凶手。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商业精英似的人物，却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们逼上绝路。
宋语冰的脑海中没有任何有关洪秘书的记忆，但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骨头缝里升起。
可是，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毕竟在“这个时间线”一切尚未发生。
Eric晚一步来到餐厅，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洪秘书，眉头一挑，笑嘻嘻说：“P’洪（洪哥）也留下一起吃午餐？”
洪秘书向他躬身问好：“少爷。”
“叫什么少爷？”关耀明打断洪秘书，“Eric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叫名字就好。”
“那不合规矩。”洪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是您唯一的儿子，也是关家未来的继承人，我不能逾越。”
他们三人说得是T国本土语言，宋语冰自然听不懂。Dina精通双语，在她身边低声翻译。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的客套话，但宋语冰敏锐地察觉到，那位洪秘书和Eric之间并非风平浪静，而是有暗流涌动。
“好了，大家都坐下吃饭吧。”关耀明开口催促，“今天有客人上门，不要让客人久等了。”
关耀明身为家主，提前坐在了主位；洪秘书坐在他左手位；Eric冷冷瞥了洪秘书一眼，在父亲的右手位坐了下来，然后他主动拉开自己身边的座位，邀请夏婵坐下。
这样一来，宋语冰只能坐在洪秘书身边了。
明明在上一次时间线里洪秘书是杀害宋语冰的人，但现在，两个人相邻而坐，面上一派和谐。宋语冰神经绷的紧紧的，脊背绷直，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随时会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的炸弹。
洪秘书倒是笑盈盈的，还主动和宋语冰攀谈，问她来自中国的哪里，习不习惯T国的饮食和文化。宋语冰一一回答，不多谈自身，只表现出自己很喜欢T国的风土人情，以后有机会想写一本和东南亚有关的作品。
在她对面，夏婵有些担忧地频频看她，作为唯一一个保有记忆的人，她很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这样反常的模样，引起了Eric的注意。
Eric用公筷往她的盘子里挑了一筷子菜，半是玩笑地问：“Summer，你怎么一直看宋小姐？是担心她身体还没恢复吗？”
夏婵收回目光：“我只是好奇，与冰老师说的那部新作，什么时候能拜读，毕竟我也是她的粉丝。”
Erio接话；“那倒是，宋小姐的作品我也读过，很有趣，当初你拍了她的电影，我一直期待能够在大荧幕上看到?欧啦欧啦，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咱们碰一个吧。”
他主动提杯，却注意到夏婵杯中空空，他有些不满，正要呵斥旁边的女佣添酒，原本一直站在夏婵身后的Dina已经抢先一步拿起果汁瓶，为夏婵倒了半杯橙汁。
“夏婵好不容易来家里做客，当然要让她尝尝我藏的好酒。“Eric啧了一声，“喝果汁有什么趣。”
Dina替夏婵回答：“关少爷，夏小姐对酒精过敏。”
Eric停顿了一秒，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Dina，忽然笑了：“还是你细心，连她对酒精过敏都一清二楚，可真是“忠心耿耿’。”
他特意强调了忠心耿耿四个字，看似表扬，实则是在讽刺。他当初把Dina派到夏婵身边，本想在夏婵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Dina完全倒戈到了夏婵那边。
他本来就对Dina有诸多不满，偏偏Dina又当着他父亲和洪秘书的面这么落他面子，他立刻借题发挥起来，声音都提高了，“这么看来，我还没有你了解她，不如你再给我讲讲，夏婵还对什么过敏啊？”
他突然发难，让整个餐厅的氛围都坠入了冰点，原本随侍在周围的女佣们都吓坏了，甚至有人直接跪下，颤抖得连手里的托盘都拿不住。唯有Dina站得笔直，她虽垂下了头，但膝盖却没弯曲一下。
在T国，权贵之家规矩森严，到现在依旧保持着佣人向主人下跪的礼仪；这在中国人眼里是极为不尊重的。
“关少爷，”关键时刻，宋语冰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知您说的好酒，我有没有幸品尝一杯？”
她平日滴酒不沾，但为了给Dina解围，她主动提杯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Eric。
见状，她身旁的洪秘书立刻唤来女佣。女佣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捧起斟酒器为宋语冰倒酒，葡萄酒酒液落入玻璃杯中，酒液挂壁，如血般赤红。
宋语冰沾唇喝了一口，有口无心地称赞：“确实是好酒。”
洪秘书打起圆场：“少爷在考埃有一座葡萄酒酒庄，这可是自酿的好酒，宋小姐可要多喝一些。”
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除了Eric还在生闷气以外，刚才的剑拔弩张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关耀明用手中的杯底敲了敲桌面，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但是桌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关耀明给管家一个眼神，“留两个人就好了，其他人都去休息吧一一那个叫Dina的？你也跟着他们下去吧。”
身为家主，关耀明一开腔，佣人们当然唯唯诺诺应“Chai”（是），Dina放下手里的果汁瓶，也只能和其他佣人一起离开。
她离开前，夏婵把自己随身的小手包交给她保管，那个手包安保人员提前检查过，只有一支发簪、一盒粉饼和一支口红罢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Dina离开后，餐厅也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碗筷轻碰的声音，再无任何人说话。
一顿饭就在这种沉闷的环境中进行着，Eric偶尔侧身为夏婵添菜，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夏婵打起精神与他周旋，装出一副因为他的深情而渐渐动摇的模样。
看着这对年轻人在餐桌上甜蜜的你来我往，关耀明忽然开口：“夏小姐，我看今天你就不要走了。”
夏婵的筷子一顿：“……您说什么？”
关耀明淡淡一哂：“你来T国也有段日子了，Eric对你如何？”
夏婵勉强笑道：“Eric很有绅士风度，体贴又细心。”
“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关耀明直言，“我这个儿子一直没什么定性，我也没什么好替他遮掩的，他以前女友确实不少，但是遇到你之后，可是收心了一一这几个月，那些八卦小报都拍不到一张他的照片，就连他母亲都问我，是哪个大家闺秀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爸！”Eric赶忙打断父亲的话，“我和夏婵不是您认为的那样…”
“那是哪样？”关耀明目光沉沉，颇具压迫感地望向儿子，“Eric，不要忘记你当初为什么把夏小姐从中国接到T国来，也不要忘记你给我的承诺。”
“……”Eric脸色瞬间变了，先是变得通红，又变得煞白。
关耀明的话Eric听懂了。夏婵手里掌握着电影洗钱的证据，不管她究竟知道多少，要想让她闭嘴，只有两个办法一一要不然，让夏婵成为他的“人”，牢牢控制住她；要不然，就让夏婵直接消失在T国，那么她就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Eric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他想要美色，更奢望成功。
眼看Eric露出心动的神色，宋语冰和夏婵对视一眼，心中同时警铃大作，难不成今天这顿饭真成了“鸿门宴”，她们若真被扣在这高楼之上，那插翅也难飞了！
想到这里，夏婵心里一沉，强笑道：“关先生，我留下陪陪Eric可以，但是与冰老师还要回国.….”
“宋小姐回国的事情不急。”洪秘书推了推眼镜，一副为她们着想的语气，“她不是要创作一部和东南亚有关的小说吗？那不如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多了解了解T国的风土人情，怎么样？这里很安静，正适合她潜心创作。”
宋语冰藏在桌下的手慢慢收紧，此次前来关家，她们是为了打探消息，找到幕后真凶。哪想到真凶找到了，她们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如果说Eric就是一只初露锋芒、任性妄为的年轻雄狮，那关耀明就是统帅丛林的狮王，而洪秘书就是跟在狮王身边的鬣狗，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宋语冰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想要找到逃脱这里的方法，她甚至苦中作乐地想，如果她现在突然口吐白沫装作癫痫怎么样？
餐桌上气氛冷到了冰点，阴冷的大宅四面透着寒气，头顶的中央空调出风管道源源不断地向所有人输送着人造的冷意。夏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握住筷子的指尖轻轻哆嗦着。
Eric大胆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冰凉的指尖收进掌中，玩弄着她染成红色的指甲。他好像喝醉了，有些熏熏然地问：“Summer，你冷不冷？我让人拿条毛毯给你。”
夏婵正要回答，就在此时，突然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嘭！”
如此刺耳又突兀的声音，让所有未出口的话都收回了肚中。
所有人循声抬头，只见空调的出风管道突然冒出滚滚浓烟，紧接着有火星从管道里窜了出来！！爆炸的气流太强烈，瞬间冲破了管道口，房顶的大灯摇摇晃晃，随时要掉下来！
“关总，小心！”洪秘书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扶住了关耀明。
几乎是在他刚拉开关耀明的下一秒，大灯的一颗水晶装饰就应声掉落，擦着关耀明的身体落在地上！
“啊！”“怎么回事？！”“保镖呢？保镖！”
嘈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Eric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夏婵，他毫不犹豫地松开她的手，扑向自己的父亲。
越来越大的烟火从四通八达的空调管道通向各个房间，很快，整个别墅都陷入了浓烈的灰烟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星，所到之处都被点燃了。
宋语冰绕过桌子，一跃冲到夏婵身边，趁乱拽住她就往外跑。
夏婵一只手被宋语冰紧紧握着，另一只手掩住口鼻，她戴了隐形眼镜，被烟雾刺激到眼泪直流，浓烟中她根本辨别不出方向，只能模糊地看到宋语冰不停奔跑的双脚。
宋语冰对关家并不熟悉，只能拼命回忆着她进来时的路，拽着夏婵往大门口跑。可在同一时间，关耀明等人也在往那个方向跑！
“语冰，咱们去楼梯间！”夏婵攥住宋语冰的手指，在滚滚烟雾中说，“关家的别墅是独立供电，和下面的商业楼是两套独立的系统。咱们可以直接从商业楼离开！”
宋语冰一顿：“可是Dina….”
“宋小姐，我在这里！”一道声音从夏婵身后响起，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推了推宋语冰的后背。
电光火石间，宋语冰立刻反应过来：“这火和你有关？”
“Chai（是）。”Dina回答，“这要多亏了夏小姐的准备。”
夏婵猜到关家的保安不会对她有太多防备，所以她提前把自制的火药粉藏在粉饼、口红、发簪之中，Dina在接到她递给她的包包后，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然后趁其他佣人不注意，潜入设备房中点燃了空调通风管道。这一切说起来轻松，但其实步步凶险。
在浓烟之中，宋语冰紧握住夏婵的手，跟在Dina身后，向着楼梯间跑去……
……
安装在屋顶的自动页火装置起了作用，三百六十度喷洒出强烈的水流。
水流喷的到处都是，不管是桌上丰盛的菜肴，还是墙上悬挂的艺术品，亦或是实木的桌椅，全都被水泡了。刚才还充满奢华贵气的餐厅，短短几分钟就变成了灾后现场。
别墅大门外，关耀明脸色铁青，Eric和洪秘书一左一右扶住他，Eric还伸手为父亲顺气。
关耀明冷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餐厅的空调管道怎么会突然着火？”
管家诺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还需要调查，可能是……可能是房子建在楼顶，餐厅又离厨房比较近，所以，所以管道走火了。”
“走火了？！”关耀明手中的手杖重重落在地上，“谁负责的，带他去湄南河！”
听到这话，周围的保镖、佣人们都瑟瑟发抖，彼此交换了一个恐惧的眼神。
所谓去湄南河，可不是去江边看景色、拜佛寺，每个去湄南河的佣人，都没再回来过……
就在关耀明发怒之际，Eric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他抛下的夏婵。
Eric心里一慌，赶忙拉过旁边正在抢救屋子的佣人，问：“你们看到夏婵了吗？”
他接连问了几个佣人，可刚才那么混乱的情况，大家只顾上救主人，谁会有闲暇注意几个客人去哪里？
好在，有另一位伶俐的佣人回答：“少爷，我刚才看到，夏小姐好像在她那个女保镖和朋友的护送下，往楼梯间走了。”
Eric：“……走了？”
夏婵和宋语冰就这样离开了？
Eric下意识掏出手机想要给夏婵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受伤，但在播出号码之前，他又迟疑了。
刚才在火焰燃起时，他毫不迟疑地放开她，去救父亲。夏婵那么善解人意，应该不会怪罪他吧？
……算了，暂时先不要联系她，先等着家里事毕再说吧。
唯一可惜的是，今晚没能把夏婵留下来。
说起来，那个叫宋语冰的女人也挺有意思的，明面上和夏婵关系亲密，私底下却对夏婵有不少埋怨，但是在着火的时候又拉着夏婵一起跑……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都这么复杂吗？
第47章
男人总是会把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设想的很复杂：嫉妒、攀比、虚情假意, 就连“塑料姐妹花”这个词，都是为了玷污女性关系而创造出来的。
但实际上，女人之间可以团结、可以配合、可以信赖、可以在关键时刻为彼此伸出援手。
Eric被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只看到了他身边的女人为了她争风吃醋的样子, 却没预料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遇到的女人们早就暗中结为了同盟。
夏虫不可语冰，生长在永夏城邦的虫子是永远想象不出来百尺寒冰有多坚不可摧的。
……
“Eric少爷，夏小姐没有大碍，就是有点受到惊吓，医生看过了，已经睡下了。”Dina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敷衍地回复着, 一边往锅里打了个完美的煎鸡蛋，“嗯……chai（是）。我会注意宋语冰的动向的，之前没有汇报, 是因为我以为您对她不感兴趣……chai, 我不该妄自揣测您的想法。”
电话里传来Eric的怒吼，Dina一边要照顾锅，一边要听他骂人, 实在有些烦躁。
没办法, 她只能把手机开免提扔到一旁, 专心烹饪食物, 直到Eric那边骂够了, 这通电话才结束。
而这时, 锅里的细面条已经快被煮烂了。
身后的厨房大门被推开, 秦曼探进脑袋，问：“我快要饿死了！面条煮好了没有？”
“煮好了。”Dina向橱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自己去拿碗，做饭要我伺候，不会连盛饭都要我伺候吧。”
秦曼才不受她的道德绑架呢，她啧了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家厨房有多小，站两个人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老老实实去橱柜了拿出四只大碗，把锅里的面条分盛到四只大碗里。Dina煮的是当地特产的MAMA面，弯弯曲曲的细面条配上浓郁的冬阴功汤汁，再掐一把新鲜青菜，整个厨房里都飘荡着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正适合安抚饥肠辘辘的人类。
两人端着四碗面条走出厨房，窄小的仅有几平米的客厅里，本应该“睡下了”的夏婵正愣神坐在蜥蜴缸前，观察着缸里千奇百怪模样可怕的爬行生物；宋语冰则在桌上铺开纸笔，像是列推理小说大纲一样奋笔疾书，写出一个个可能性，再一笔笔亲手划去。
没错——她们既没有在夏婵的花艺小院，也没有在宋语冰和秦曼的五星级酒店，而是齐聚在Dina的小小棚户房内。
在M城，私搭乱建的棚户房随处可见，一条街区的东边可以是高楼林立的大厦，西边就可以是曲折脏乱的贫民区，叶子店与色情按摩店藏身其中。对于游客来说，棚户区代表了危险动荡，但对于生活在此地的人们来说，藏身阴影之中反而会收获宁静与安全。
Dina的小屋面积不大，屋后紧临河畔，这里是湄南河的分支，有数不清的渔船停泊在两岸，伴着江水缓缓晃动着。
客厅、卧室、阳台里到处都是爬宠饲养箱，她自己过得很粗糙，但是对这些小宠物却很用心，每个玻璃饲养箱里都做了丰荣，粗粗的树枝间还挂着蜥蜴蜕皮时留下的“大衣”。
“快快快，吃面啦~！”秦曼把面条放在桌上，趿拉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脚趾上还贴着创口贴。
不等其他人动筷子，她已经先一步大吃特吃起来。她今日陪关夫人在商场里血拼一天，高跟鞋踩得脚都磨出血泡了。她原本最爱逛街，但今天她有“任务”在身，要努力不在关夫人面前暴露自己冒牌学妹的身份，每句话都说得如履薄冰。在这种情况下，她哪还有心思买什么包包啊？若不是下午时，关夫人突然接到家里失火的电话，她们可能要一直逛到晚上呢！
她胃口大好，一边吃一边眼睛滴溜溜乱转。忽然，她注意到一个爬宠箱里居然有一颗骷髅头！
“那里怎么有一颗人头！”秦曼尖叫，“Dina，那玩意儿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Dina阴森森笑了笑，“以前有个人不信我是拳王，挑衅我，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
秦曼瞪大了眼睛，被碗里的冬阴功汤呛到咳嗽。
夏婵忍不住笑了，赶忙给秦曼倒了一杯水，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Dina在开玩笑，那是万圣节装饰。”
秦曼：“……”
靠，她怎么这么好骗！
秦曼委屈地端着面碗往宋语冰的方向又挪了一点，转移话题问：“好了好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在关家都发生了什么呢！我和关夫人正逛着街，突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大变，急匆匆说要回家，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家里着火了！太奇怪了，难不成是你们放得火？”
借着这个话题，宋语冰把今日在关家发生的事情全部说给秦曼听。
当秦曼听到宋语冰居然在关家发现了可以看到Royal Red的望远镜，以及那个笑里藏刀的秘书后，秦曼顿时顾不上吃饭了。
“等等，照这个意思，关耀明就是上辈子杀你们的人了？！”
“基本确定了。”夏婵微微点头，她碗中的面条基本没有动过，“我不可能认错那个枪手的脸。”
“那还在等什么啊！”秦曼蹭一下从瘸腿的椅子上跳起来，“报警啊！报警！让警察把这群草菅人命的混蛋统统抓起来！”
宋语冰摇了摇头：“别忘了，枪杀是上一次轮回发生的事情，这一次还没有发生，我们不可能用‘未来’发生的凶案提前报警。”
“那……”秦曼抓耳挠腮，“……那如果偷偷举报他们偷藏枪支呢？他们既然能持枪杀人，那说明枪就在他们公司或者家里放着啊！让警察进去搜啊！”
“很遗憾，这里不是中国。”Dina否定了她的乐观想法，“首先，T国是合法持枪的国家，尤其像关家那样的富豪，家里保镖人人有持枪证，就算从他家搜出大炮来也不算什么。其次，以关家的地位，警察局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打点好了，那些警督都要巴结他们，凭什么咱们报警他们就要去搜查？很容易把咱们暴露了！”
秦曼被她迎头泼了两壶冷水，就跟打了霜的花似得，瞬间蔫了：“那怎么办啊……要我说，那咱就别正面硬刚了。夏婵，你和我们一起回国吧，Dina也带上。虽然你在国内名声不好，但总比在这里丢了性命强啊。”
“秦小姐，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回国，而是我能不能回国——”夏婵苦笑，“——你信不信，只要我出现在素万那普机场，关家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把我扣在海关？”
当初，夏婵为了躲避国内的舆论环境、也为了暗中调查洗钱事件，接受了Eric的“援助”，只身来到T国。那时的她不会想到，那个看起来深情款款风度翩翩的绅士，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庆幸的是，她现在已经看破了他的阴谋，也找到了守望相助的伙伴。
只是，在大山之后还有大山，在深渊之后还有深渊，关耀明绝对是一个比Eric要可怕百倍、千倍的对手。至少Eric舍不得对夏婵来硬的，可是关耀明眼里只有利益。
时间已经一步步逼近死亡原点，难道这一次，她们又要重蹈覆辙，等待下一次重生吗？
想到这里，秦曼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胃口，刚刚还让她胃口大开的冬阴功面条，一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冷却的汤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脂，秦曼烦躁地用筷子把油脂打散，也打散了自己的倒影。
低落的士气在几人之中传染着，夏婵左右看看，说：“抱歉，是我拖累了你们，趁着关家还没有限制你们出境，你们三个快离开吧。毕竟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要调查真相，就不会牵连你们在这局中。语冰，我唯一有一个请求，希望等你们回国后，能帮Dina安排一个落脚之处，她虽然是华裔，但家人都离开了，她在国内没有可以依仗的人……”
“夏小姐，”Dina当然不肯，倔强地说，“要走一起走！”
秦曼用筷子扒拉着凉面条，小声吐槽：“夏婵，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我们就算走掉了，你一死，我们不是还要读档重来呀？你和语冰是主角，重生了还保留记忆，我呢就是个npc，难道我活该要成为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当npc也是很累的好吗……”
“你！”Dina怒了，“秦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在胡说八道了？！”秦曼也是满腹委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谁冒着被拆穿的风险接近关夫人啊，是我呀！语冰是我的闺蜜，我为她头破血流我心甘情愿，可是夏婵我明明是第一次认识，凭什么我要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呢？”
Dina顿时语塞。
夏婵心底涌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愧疚，她很想说抱歉，但又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对无辜的秦曼说。她望着气得双眼通红的秦曼，张口刚要说什么，忽然被打断了。
“——对不起，曼曼。”宋语冰侧头望向身旁的闺蜜，抬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秦曼扬声尖叫，“我看你真是被夏婵迷了眼，你们俩认识有三天吗，替她道什么谦啊！”
“我不是在替夏婵道歉，我是在替自己道歉——替之前经历的无数个轮回里，辜负了你的担心的自己道歉。”宋语冰语气郑重，视线落在秦曼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上，“虽然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但是我可以想象，在之前的轮回中，你一定也为我辛苦、为我焦虑、为我付出了很多。不管那些‘我’有没有向‘你’说出过真相，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让你担心了。”
秦曼：“……”
“对不起，曼曼。我一直在让你担心。我的电影无法上映，你比我更义愤填膺；我的灵感枯竭无法创作，你拉我来度假散心；甚至就连这个轮回，也是你为了帮助我才加入的。”宋语冰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我没法保证，这一次能否打破循环，说不定等明天太阳落山，我们又要重启轮回……我只能保证，若是这次我们能逃脱循环，我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不管是写作还是生活，我都再不让你为我担心。”
秦曼沉默下来，她没有再看宋语冰，而是低垂着头望着面前的面碗。
过了几秒，碗里的浓汤泛出阵阵涟漪，一滴滴的泪水顺着秦曼的脸颊滑落，落在了碗里。
“宋语冰，你真是个混蛋。”秦曼的声音模糊不清，伴着眼泪吞进肚子里，“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个麻烦精，十年前，我就不该在新生见面会上主动找你说话。”
在秦曼和宋语冰长达十年的友谊里，身边的所有老师同学都认定，一定是成熟稳重的宋语冰照顾着跳脱活跃的秦曼，但只有她们自己才清楚，是秦曼坚定地拉着宋语冰的手，走出阴霾与迷雾。
“好啦，”宋语冰揽住她的肩膀，哄她，“如果时间倒退十年，就算你不来找我说话，我也会去找你的。”
“Hia。”秦曼抹了抹眼泪，嘀咕了一句T语。
宋语冰一脸茫然，问她是什么意思，可是秦曼不肯说。她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婵和Dina，两人也是笑而不语。
宋语冰：“……她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夏婵回答，“秦小姐是在夸你呢。”
宋语冰有些后悔，她怎么就没学几句常用的T国语言呢？
……
这个晚上，岸边棚户小房的灯光亮了一夜。
宋语冰把她提前写好的计划书铺在桌上，一条一条分析，一条一条确认。身为一个作者，她最擅长的就是构建谜题，再解决这个谜题。
这世上没有注定烂尾的作品，当一个作者落笔之时，人物就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长出茂盛的枝丫，然后这些树枝纠缠在一起，聚树成林。
其他三人围在她身边，放心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她来安排。
……
“喂，亲爱的，是我呀，XX公关公司的Amanda。对对对，我在T国度假呢，你看我朋友圈啦？等回国约下午茶啊。对了，这次我有个事要麻烦你，T国这边我有个老客户决定做一个线下地推活动，你那边能帮我安排一些在T国的网红和主播吗？要的很急，明天就要见到人，人越多越好，预算上不封顶！”
……
“师父，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您放心吧，我现在跟的东家待我很好，没有再让我打地下黑拳了……Chai，Chai，等这个工作结束后，我会回寺庙看您，听您诵经。这次打电话我是想问问，最近有师兄弟在M城吗？明天我有一天假期，想约大家一起吃顿饭。”
……
江面平静，缓慢向着南方流去。
夏婵站在岸边，深夜的江风很大，吹开了她的黑发。有飞溅而出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裙摆，可她却无暇在意。
她手里捧着一只精巧的水灯。芭蕉叶层层叠叠折成宝塔形状，承托住最中间的莲花，芬芳的茉莉花串与鲜艳的万寿菊紧密地围绕在莲花周围，让整个水灯看上去像是一个精巧的艺术品。
夏婵点燃莲花中心的蜡烛，江风很大，她尝试了几遍才成功。
她蹲下，把这支水灯放入江水之中。
江水滔滔，承托着水灯向着江心驶去，莲花之中的烛火也摇摇晃晃，却一直没有被水浪浇灭。
夏婵双手合十，虔诚地垂下头，向着水灯远去的方向祈愿。
愿这一次，她们能够逃脱时间。
第48章
这几天, Eric一直在反复做一些奇怪的梦。这些梦极为真实，他在梦中时根本意识不到这是虚假的，他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碎片般的梦境中, 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梦醒之后, 有些事情在现实中得到了印证——比如父亲回国后在轮船上的庆功宴，甚至连宴会上众人的表情动作都分毫不差；但也有些梦和现实并无关系——他曾梦见自己下令让保镖抓捕一名陌生的出租车司机，可那位司机他根本不认识；……这种现实与梦境交错的感觉，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从梦中清醒。
直到这一天，夏婵和宋语冰来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梦中的走向完全不同——家中居然失火了！
那只是一场由通风管道引起的小小火灾，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家中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除了母亲收藏限量包包的房间进了烟灰，很多绝版名包都被污染了。
关夫人原本在外面逛街，接到电话后立刻赶回了家里, 狠狠发了一通火。
“我早就说过, 不要让那个夏婵来！”关夫人在外人面前永远保持着优雅与知性，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豪门风度，但只有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 她才会露出暴躁独断的一面, 她抚摸着悬挂在胸口的佛头, 近乎偏执地念着：“她一定是被魔鬼缠上了, 她一来, 家里就失火了！这次是运气好, Eric没有受伤；要是她害得你出事了, 我一定……我一定……”
“妈！”Eric打断她，“我这不是没事吗？还有, 我和夏婵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插手。”
“我不插手，难道你父亲也不插手吗？”关夫人冷笑起来，“想踏入关家的大门，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们又在吵什么？一点点小事，也值得你们母子俩一天到晚吵来吵去的？”身后，传来男人威严的声音。
Eric和母亲同时安静下来，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关耀明。
Eric低头问好，而关夫人则抱起手臂，很不忿地扭过了头。
关耀明右手拿着一柄手杖，他早年在英国留学，学了一些英国绅士做派，年纪大后腿脚有些不便，就特地定制了一柄手杖，上面还镶嵌有家族徽章，几乎从不离身。走路时，沉重的拐杖敲打在地板上，会发出闷闷的声响。
在他身后，洪秘书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微弓着腰，脸上带着谦逊的表情，安静极了。
毕竟有洪秘书这个外人在，关夫人收拢了脾气，又一次摆起贵妇派头，语气挑剔地说：“我这是为了Eric好，那个女明星你今天也见到了，我听管家说，她居然不打招呼就带了一个什么作家朋友来？真是一点规矩和礼貌都没有。我看她那个作家朋友估计和她是一路货色，三流演员，三流作家，真是天生一对。”
“你少说几句话。”关耀明打断她，“Eric已经快三十岁了，不是三岁，他不是在你怀里要吃奶的婴儿，你还要插手他的人生到什么时候？关于夏婵的事情，我相信Eirc会处理好的——对吗，Eric？”
最后几个字，沉甸甸地撞在Eric心口。
Eric赶忙道：“是的，父亲。”
“别忘记我和你说过的。”关耀明伸出三根手指，眉眼间满是阴霾，“三天，只有三天。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相信你会给她、给自己、也给我一个合适的答案，对吗？”
“……”
关耀明的手杖重重砸在地上，微提了一点音量：“Eric，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
“Chai（是）。”Eric深深埋下头，藏在身后的手指慢慢钻进成拳头，“父亲，我会解决这件事的。请相信我吧。”
听到父子俩这番对话，关夫人眉心的褶皱都加深了：“你们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三天，什么解决问题？Eric，你明天就要把那个女人赶出T国吗？”
可是，Eric和关耀明都没有回答。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关夫人愤愤地跺了一下高跟鞋，带着女佣离开了。Eric也转身走向了温室中的花园。
关耀明手持拐杖，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向了自己的书房，洪秘书紧随其后。
中午那场小小的火灾并没有在关家的豪华别墅里留下什么痕迹，女佣们很快就把屋子打扫一心。在下面办公楼里工作的员工们根本不会知道，楼顶发生了什么，毕竟生活在下层的蝼蚁，又怎么会有能力抬头望向天空呢。
关耀明的书房很大，甚至比他的卧房还要大，占据了近百平米的空间。除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以外，还有一面墙上悬挂着关家各代先辈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们最开始留着长尾辫，斑驳的黑白相纸掩藏不住他们眼底的熊熊野心；近年来，穿着西装的男人们走到了T国王室面前，与皇室继承人合影……
这一张张的照片，代表了关家数百年的奋斗。
沉重的红木书桌摆放在房间中央，每次关耀明坐在书桌前，墙壁上的关家祖先们都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允许他行差踏错一步，指引他、同时也指引着关家，继续前行。
Eric小时候很惧怕来父亲的书房，总觉得墙上那些祖先们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他要是答错了一个问题，祖先的照片就会把他扒皮吸髓。直到现在，他依旧能不踏入父亲的书房，就不踏入。
除了关耀明和他的几个兄弟以外，唯一能踏入这里的人，就是关耀明最器重的左膀右臂洪秘书了。
洪秘书四十多岁，稳重老持，沉默地像是一道影子。
关耀明站定在落地窗前，在那里，有一架非常精密地长筒望远镜，笔直地对准百丽宫的方向。
关家大宅建在商业写字楼的顶楼，位置足够高，在天气晴朗时，足以轻而易举地看清几公里外的百丽宫，以及楼顶的那座明红色的天际酒吧。
关耀明慢慢调整着对焦，他享受着这种用“天外之眼”俯视他人命运的快-感。
关耀明边摆弄望远镜，边问：“今天来的那个姓宋的女人，你调查了吗？”
“已经调查过了。”洪秘书立刻回答，“夏婵没有说谎，宋语冰确实是那部电影的原著作者。”
关耀明又问：“那她和夏婵的关系怎么样？究竟是好，还是坏？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洪秘书沉默几秒，摇了摇头：“抱歉，这一点我暂时无法调查到，她是一个很低调的作者，在中国没有任何公开资料。她于七日前入境T国，直到最近几天才出现在夏婵身边，我们无法确定她和夏婵是否貌合神离。”
“……无所谓了。”关耀明淡淡道，“若她能够利用，我相信Eric不会错过机会。如果利用不了，就让她和夏婵一起永远闭嘴。”
洪秘书问：“可是Eric少爷那边……？”
“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关耀明从望远镜前直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我这个儿子，太过怜香惜玉。在别的事情上昏头也就罢了，但是在女人身上昏头，是最愚蠢的。”
洪秘书不解：“可您今天不是还想让夏婵留下来吗？我以为您已经同意少爷和她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知道了太多秘密，如果是我，早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开口。但是Eric舍不得下手，那就让他睡一次——睡过了他就知道，这世上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关耀明语气冷冷，“我想让她留下来，和我想让她死，这两件事情没有任何冲突。”
遗憾的是，家里突如其来的浓烟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夏婵和宋语冰从他们眼皮子下面溜走了。
明天，就是他给Eric的最后期限了——如果Eric不能用“自己的方法”让夏婵开口，那么他就会替Eric下决定，让夏婵和她身旁的那个叫宋语冰的女作家，再也开不了口。
洪秘书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洪秘书掏出手机看向屏幕，眼神一变，立刻汇报起来。
“关总，信息部拦截到了Eric少爷的手机信息，刚才有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短信。”
关耀明：“念。”
洪秘书朗读起屏幕上的内容：“——‘关少爷，你好，我是宋语冰。很遗憾，今天因为突发事件没能和你细谈。你之前说，夏婵在国内不止是得罪了人，而是替人藏匿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忽然想起来，我之前在她存放首饰的保险柜里，见到过一个U盘，我问她是什么，但是她不说，那会不会是你想要的东西？’”
洪秘书的手机又响了一声：“Eric少爷给对方回信了。”
“继续念。”
洪秘书：“‘你在哪里？我现在立刻去找你。’”
“‘我现在已经睡下了。另外U盘没在我这里，我只能明天想办法去找夏婵，把U盘拿出来。’”
“‘你能拿出来？’”
“‘以前我不敢保证，但是今天我可是在火灾中救了她，她不会对我起疑心的。’”
“‘……你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到？我明天去你的住处接你。’”
“‘关少爷，咱们不要打哑谜了，这个东西很重要吧？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但是我有条件。’”
“‘呵，那个u盘和我没什么直接利益关系。不要忘了，是你今天求着我，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的电影如期上映。你要是跟我提条件，那就不用谈了。’”
“‘关少爷，你误会了，我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我不会让你去做超出你能力的事情。而且，这个东西和你究竟有没有什么直接利益关系，我也不想猜。反正我要回国了，大不了我把它带回国内，我相信中国的警察肯定会对它有兴趣的。’”
“‘宋语冰，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还有很多部作品的影视版权没有售卖，我对东南亚市场很感兴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给我牵线搭桥？’”
这一次，手机安静了很久。
直到五分钟后，洪秘书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等关耀明催促，洪秘书已经念出了手机上的信息。
“少爷回复，——‘明晚九点，百丽宫顶层Royal Red有一个私人聚会，会有一些明星和影视公司高层出席。我等你。’”
……
不管时间的指针旋转了多少圈，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这个故事从百米高空之上开始，现在也要在那里迎来大结局了。
第49章
大结局（上）
艳阳高照, 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的四面佛寺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香火不断。天铁呼啸着从楼宇间穿过, 运来一批又一批的游客；地面上的tutu车完全无视交通规则, 在车流之间横冲直撞，每次有游客蜷身坐入车厢，就代表他们的钱包要大出血了。
“四面佛在上。信女秦曼，家住中国上海，护照号EC5756000。一直以来，我努力工作，善待同事，从未有过任何给下属穿小鞋、给同事背后捅刀、对领导谋朝篡位、对乙方PUA的行为, 还请菩萨明鉴。信女许愿，希望今晚一切顺利，让坏人绳之以法, 让好人扬眉吐气, 最主要的是，让我这个npc也顺利通关，不要再读档重来了……”
四面佛前, 秦曼手捧巨大的托盘, 上面层层叠叠擂着数不清的花串, 香得让人头晕眼花。这么热的天, 她却围着纱巾蒙住整张脸, 还戴了墨镜, 自以为低调, 其实张扬得不得了。
她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在她身旁, 盛装打扮的“神女”们在悠扬的传统乐曲中翩翩起舞，裸足踩着节拍，一举一动都神圣至极。
二十多名神女共同献舞，这阵仗吸引了许多游客的注意，有不少人举起手机，光明正大地拍摄。
在佛像的另一面，还有另一道倩影。那人手中未捧鲜花，只是双手合十在胸口，低垂着头，虔诚许愿。她没有戴口罩和墨镜，墨黑的长发垂在肩上，侧脸精美得像是水墨画中的仕女。
有来自中国的游客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不会是夏婵吧？”
“夏婵？那个被封杀的夏婵？”
“什么封杀？”
“这你都不知道啊，就前几个月，她突然被爆出好多黑料，什么在片场打人啊，什么当小三抢人家男朋友啊……然后她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居然躲到T国了。”
“也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听说T国的神很灵的，不管许什么愿都能成真。”
那些八卦人士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嗡嗡的议论声在四面佛前蔓延着，高坐在莲座上的神像无悲无喜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宋语冰远远站在人群外，她压低遮阳帽的帽檐，仿佛一个路过的普通游客。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宋老师，你不过去敬一株香吗？”
宋语冰让开身子，看向身后的Dina。Dina手里也捧着一个托盘，除了香与花以外，还摆放了几个泥塑的小象。象是T国具有代表意义的圣兽，几乎每个神坛前都能看到彩塑大象，它们宽厚的脊背可以把神像稳稳托起。
宋语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是无神论者。”
Dina挑眉：“科学可不能解释时间循环。”
“但是神也解释不了人心。”宋语冰回答，“人心由欲望构成，但是神是最没有欲望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人心里的欲望，所以拜神没用，还不如拜一拜佛洛依德、柏拉图和罗素。”
Dina顿时觉得头大，赶忙打断她，“停停停，大作家，别讲这些，我文化水平不高，我听不懂。”
神女献舞仪式结束后，她们四人没有再碰头，该说的话昨晚已经都说尽了。
秦曼蒙住脸上的纱巾，走出寺庙，无视tutu车司机的招揽，坐上了一辆提前订好的出租车；Dina招手拦下一辆摩托车，报出一个地名，然后稳稳跨坐在摩托车后排；夏婵的私人汽车停在巷口，她会开车，只是右舵的汽车对她有些难度；宋语冰沿着街道走向了公交站台，很快一辆粉色的公交车停靠在路边，她迈步走了上去。
四个人分别奔向四个不同的方向，但她们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前行着，宋语冰找了一个座位，刚坐下，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去，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
【Eric】：你和夏婵去四面佛寺了？
宋语冰眉头都没皱一下，回复：“你怎么知道？”
【Eric】：宋小姐，不要小看我。
【Eric】：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真的能从夏婵那里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吗？
宋语冰：我已经买好了今晚回国的航班，如果你怀疑我的话，那咱们的交易也可以中止。
【Eric】：……我是开玩笑的。
【Eric】：今晚九点，Red Sky不见不散。
宋语冰：好。
……
夜幕降临，百丽宫顶层的天际酒吧点亮了霓虹灯，宛如一座红色的皇冠在为这座高楼加冕。
今夜酒吧被贵客包场，有位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少爷要开welcome-back party，他特地叫了一群狐朋狗友前来庆祝。这场宴会非常私密，除了那些豪门少爷以外，其他能拿到邀请函的人都是电视里的熟面孔，更少不了经纪公司、影视公司的pr们在人群中穿针引线、炒热气氛。
正中央的舞台上，乐队的乐手们演奏起轻快的布鲁斯蓝调，有人伴着音乐和佳人共舞，有人倚在吧台前畅饮烈酒，也有人穿梭在人群之间，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Eric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参与在这场猎艳之中。他独身一人坐在靠近天台边缘的沙发里，整个人都藏身于暗红色的灯光下。他脸色沉沉，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偶尔低头看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眼看时间接近九点，可是提前约好的宋语冰并没有出现。Eric眉头紧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耍了。
今天晚上，就是关耀明给Eric定下的最后时间了，若Eric不能拿到夏婵手里掌握的证据，那么等待她的只可能是……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Eric的肩膀，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他以为是宋语冰来了，没控制住脸上激动的表情，立刻转过身去，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醉醺醺的人影。
“喂，Eric，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静？”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男人把手搭在Eric肩膀，怀里揽着一位美艳女星，笑嘻嘻地说，“看看这是谁，她可是你的老熟人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指了指怀中的美人。
女人穿着性感，镂空设计的衣裙勾勒出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她虽靠在别人怀中，但一双狐狸般的眼眸却落在Eric身上，语气嗔怪：“关少爷，人家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呀？”
Eric见到这几位烦人的家伙，心底不快，哼了一声向后靠在沙发里，两只长腿交叠搭在面前的矮几上，随口说：“最近忙，没顾得上看手机。”
其实他早就不记得这个女人是谁了，他拥有过的鲜花太多，自然不会费心记住每朵鲜花的模样。
其他几位少爷打趣他几句，一同坐在了沙发卡座内。
他们都是老熟人，从小玩到大，家里都有复杂的商业关系在，因为关家家世最雄厚，所以隐隐约约以Eric为首。平日里他们聚在一起，不是喝酒泡吧，就是飙车竞速，十足纨绔做派。
黄毛少爷问：“Eric，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好几次叫你出来玩，你都说没空，怎么今天突然肯赏脸了？”
不等Eric回答，另一位少爷就抢先说出了答案：“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你难道不知道，最近Eric金屋藏娇，和一位中国来的女明星打得火热呢！他当然要收收心，才能哄人家开心啊。”
“什么中国女明星？”那位美艳女星一听，顿时醋意乱飞，“Eric，那位小姐是谁？她今天来了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若在平时，美人吃醋称得上是一道风景，但现在的Eric满心焦躁，哪还有心情听这群狐朋狗友们乱开玩笑？
他脸色一黑，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周身的气势压下来，让整个酒桌上都瞬间安静。眼看大少爷突然莫名其妙发怒，几个狐朋狗友悄悄交换眼色，最终推出来一个最会活跃气氛的倒霉鬼。
“Eric，我们刚刚就是开个玩笑，算了算了，不提那些，咱们继续喝酒。”倒霉鬼提起酒杯正要敬酒，就在此时，突然在酒吧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怎么回事，明明是你们请我们来的，怎么现在就不认账了？”
“——我可是飞了好几个小时呢，怎么活动说结束就结束了？”
“——你们负责人在哪里，尾款还没结呢！”
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既有T国语言，也有中文、英语、M国语……酒吧入口处的动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Eric都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了那里。
只见在大门外，二十几个衣着时尚的年轻人被阻拦在了那里，一眼看去，有男有女，其中一些人手里还拿着自拍设备，语气都很激动。酒吧的负责人刚开始还好声好气地解释，到后面耐心告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番动静，让酒吧里的客人们都没了玩闹的兴致，音乐声都暂停了。
眼看冲突愈演愈烈，这次party的主人——那个最先和Eric搭话的黄毛少爷站起身——向着酒吧大门口走去。
十分钟后，那位黄毛少爷又笑嘻嘻地走了回来，打了个响指，说：“问题解决了！”
立刻有人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毛少爷无所谓道：“还能是什么事情？新来的助理做事不牢靠，我说叫些漂亮姑娘来party，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茬子，来了两拨人。反正我也不差这些钱，人多热闹，女的留下，男的滚蛋，就这么简单。”
“好几个人都拿着相机，”有人提醒他，“要是party被拍下来了，小心你爸又教训你。”
“你当我是傻子？”黄毛少爷嬉笑着，“我让服务员收了她们的手机、相机，进门前搜身。想来我的地盘玩，当然要守我的规矩。”
闻言，Eric侧头看向大门的方向。果不其然，一些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人正在逐一给进门的人搜身。那些服务员一个个人高马大，短短的一层发茬，就连眉毛也很稀疏，像是全身的毛发刚剃掉后又长出来的。
“Eric，你在看什么？”倚在Eric身边的女人问他。
Eric脑中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那些服务员的头发和眉毛怎么这么短？”
女人耸了耸肩，见怪不怪地回答：“可能是刚结束修行吧。”
T国佛教盛行，很多男性都会“短期修行”，剃掉全身毛发，进入寺庙礼佛。修行短则一个月，长则数年，全凭个人心意，结束后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若是在街上看到一些头发眉毛都很短的男人，就说明这个男人刚从寺庙回来。
可是，为什么酒吧里这么多服务员都是如此？未免太巧合了。
他正要细想，就在此时，一位保镖匆匆走过来，弯下腰，附在Eric耳边低声告诉他：“少爷，门外有一个女人，说是您的客人。”
他越过保镖的肩膀向后看去，远远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没有如其他宾客一样身穿昂贵的礼服裙，一身方便运动的休闲衣套在身上，让她看上去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她镇定自若地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不卑不亢，一派沉稳，宛如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不畏所有流言蜚语。
隔着夜色与酒气，她的目光赤-裸裸地撞向了Eric，冲他扬了扬眉。
那表情像是在说：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Eric下意识地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时针指向九点，分秒不差。
“叫她进来吧。”Eric勾起嘴角，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真本事。”
……
宋语冰坐定在Eric对面。
聚在周围的人群都被Eric轰走了，即使其他的少爷们有多少疑惑，Eric都没有解释。
“宋小姐，我还以为你要爽约了。”Eric淡声道，“我想要的东西你已经拿到手了？”
“关少爷别着急。”宋语冰提醒他，“咱们不是说好了，你替我介绍人脉，我就把东西交给你？”
Eric哼了声：“我当然不会食言，但你说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
宋语冰不慌不忙地把手伸进口袋，张开五指，露出掌心里藏着的一枚小小U盘。
Eric眸色一暗，原本背靠着沙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目光落在那枚不起眼的U盘上。但是，他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U盘，在沉默数秒后，他重新退回到沙发的环抱中，两腿交叠，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动着，说：“像宋小姐这么有才华的作家，只要东南亚的影视资源就满足了？过段时间我要去澳洲谈笔生意，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一道去。或者——我直接把合同给你拿过来，你只要签个字，很方便。”
他如此爽快，出乎了宋语冰的意料：“关少爷真是慷慨，你就不怕这个U盘是空的，或者我暗自藏了什么密码之类的，继续要挟你？”
“怕？”Eric戏谑地说，“你都不怕只身一人来我的地盘来见我，我又怎么会怕你耍我呢？”
“……”宋语冰沉默了。
“好了，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作者，知道要和谁合作。”Eric面前的酒杯空了，他扬手叫来一位服务生，“给我再倒杯酒，还有，这位小姐也要一杯。”
宋语冰打断他：“我不喝酒。”
Eric充耳不闻：“两杯威士忌。”
“Chai（是）。”服务生应下，转身离开，很快又端着托盘重新回来。威士忌酒杯里，两枚圆圆的冰球漂浮在浅褐色的酒液里，沉默寡言的服务生把两杯酒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又恭敬地褪下。
宋语冰并不想碰那杯酒，可是Eric已经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杯，轻轻撞击了她面前的酒杯一下：“合作愉快。”
没有办法，宋语冰只能拿起那杯酒，送到嘴边轻轻沾了沾唇。
Eric见她如此警惕，嗤笑一声，仰头喝了一大口：“怎么，害怕我在酒里下东西啊？”
宋语冰反问：“你会吗？”
“当然不会。”Eric嬉笑着说，“如果你不老实的话，我多的是办法从你手里得到想要的东西，没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既然你有这么多办法，为什么不对夏婵用？”宋语冰立刻反应过来，“因为你喜欢她？你舍不得？”
“……”Eric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不远处，那些后进场的网红们已经沉浸在了这个纸醉金迷的环境内，刚开始她们还有些紧张，但是渐渐的她们都放开了。在热闹的乐曲声中，她们簇拥在一起跳着舞，背影交叠，像是一簇簇盛开的花朵。
“宋语冰，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
宋语冰并不在乎他的警告，而是继续追问：“我不仅话多，我的好奇心也多。我是《有风在追我》的原作者，你当真以为我和电影制片公司没有一点联系吗？你当真以为，我完全不知道夏婵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人封杀的吗？”
Eric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语冰放下手里的酒杯，身体前倾，往Eric的方向靠近：“中国人有句话，叫做敞开天窗说亮话——关大少爷，咱们不要兜圈子了。我在拿到U盘里的资料后，已经提前看过了，我知道有人在利用《有风在追我》洗钱，我根本不在意——我只在意，这件事里我能得到几分利？”
“什么洗钱？”Eric故作惊讶，“有人利用你的电影洗钱？这件事难道不应该告诉中国警方吗？”
“是啊，我当然可以告诉中国警方，但这样一来，我的电影上不了了，我以后的所有影视版权都砸在手里出不去了。整个影视行业都知道，我，宋语冰，我脑子有毛病，我自己把自己合作的影视公司举报了？”宋语冰声音颤抖，手也颤抖着，“关少爷，你给我听清楚。我他妈根本不在意有人洗钱，我他妈根本不在意拍出什么样的烂片，我只在意我能赚多少钱！我是个作家没错，但我不想当一个清贫的作家，我要赚钱！当初《有风在追我》的影视版权一共才卖了几十万而已，但是就我所知，这电影版权在账本上可是有整整五百万！谁来补我这剩下的几百万？”
“……”
“夏婵不会补我钱，只有站在这部电影后面的‘那个人’，会把这笔钱补给我！”宋语冰重新拿起了那个U盘，把它死死攥在手里，“我可以承诺，我会去劝夏婵，让她从此息影，不再掺和后面的所有事情。但我也想要一个承诺，你——没错，就是你，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我不管你利用这部电影到底洗了多少钱，我只要账上的那五百万，而且，以后我的每一部作品，你都以不低于五百万的价格购买，可不可以？”
宋语冰说话时，眼神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狂热。有那么一瞬间，Eric差点要被她的眼神灼伤了。
那是熊熊的野心，那是对金钱的追求，那是对名利的向往。
Eric在太多人的眼睛里看到过类似的眼神了。他们会燃烧自己贫瘠的灵魂，然后成为他奢侈人生的养料。
他看着宋语冰攥在手里的U盘，在静默几秒后，端起手边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好，我答应你。”Eric把手里空掉的酒杯放下，“你要的名和利我都能给你。”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要拿过U盘。
“这样的承诺不够。”宋语冰忽然把手收了回去。
Eric冷笑一声，嘲讽道：“那怎样算够？难不成你想让我给你现场写一份合同？”
“不用。”宋语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酒吧外的夜色。刚开始Eric以为宋语冰指的是那红色的霓虹皇冠，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四面佛。
“T国是佛教国家，中国也是。那咱们就在佛前起誓吧。”宋语冰说，“你发誓，你不会再用洗钱的事情为难夏婵，你会补齐阴阳账本上对我的版权差额。”
Eric觉得宋语冰真是太可笑了。刚刚他还觉得她勇敢得像是一只猛兽，现在发现她幼稚得像是一只小猫。他确实信佛，可是在佛前的承诺又有什么约束力呢？
不过，看在U盘的份上，他今天心情好，可以给她这个承诺。
“好。”Eric爽快地说，“我，Eric Gwan在此承诺，只要宋语冰小姐把U盘里的证据交给我，我不会在拿洗钱的事情为难夏婵，也会补齐账本上的价格差额。”
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宋语冰的脸上终于见到了笑意。
笑容很淡，但确实是一个舒心的笑意。
“这下可以把U盘给我了？”Eric伸手去拿她手里的东西，但是意外的，宋语冰的手躲开了。
她五根手指慢慢张开，露出了那枚一直被她攥在手心的U盘。
在看清U盘的那一刻，Eric的笑容凝固了——因为那枚U盘上，闪烁着一个绿色的小灯！
那绿点很小，若是离远了很容易被忽略，但是在这么近的视线范围内，它是如此的清晰！
一枚正常的U盘怎么可能会有绿色的小灯？！
除非，除非它是一个伪装成录音设备的假U盘！
“——你！”Eric驳难大怒，他终于意识到，宋语冰刚刚让他复述的“佛前承诺”，不过是在诱骗他口吐证言！！而她刚刚那些充满野心的话语，也不过是一枚钩子，想要勾起他这条大鱼！
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涌上大脑，他想要站起身狠狠教训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但是意外的，他膝盖一软，双腿居然完全支撑不起他身体的重量，让他重新倒向了沙发！
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站不起来？一阵阵的晕眩感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像是一层迷雾，让他连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楚。
Eric使劲浑身力气，勉强扶住沙发靠背，才撑起了软绵绵的身体。
他拼命睁开眼睛，搜寻着帮手，忽然，他的视线对上了不远处的服务生——那位给他上酒的服务生。
服务生皮肤黝黑，身材宽厚，头发只有一层短短的茬子，就连眉毛也只长出了一点点。他是刚刚结束了短期修行的修行者，这个酒吧里，所有的服务生都同他一样。
他目光冷漠地回望着Eric，然后转移了视线。
Eric意识涣散，他发现自己成了掉入陷阱的飞虫。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猛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意识，跌跌撞撞地向着不远处的狐朋狗友们走去。
那些大少爷们都聚在舞台四周，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一位美人，与她们贴身热舞。
Eric使劲晃了晃脑袋，他不能倒下……他绝对不能倒下……他只要走过去……他只要走过去……
短短几米的路，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宋语冰没有阻止他，她立在原地，看Eric像是一只濒死的虫子一样，进行最后的求救。
近了，近了……他已经走到了舞池的边缘……他已经伸出手，就要碰到黄毛少爷的肩膀——
“——Eric，你喝醉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曾经让他奉为天籁的声音，现在却宛如催命的丧钟。
原本在舞池里热舞的一位漂亮“网红”转过身，稳稳搀扶住Eric。
与其他人相比，她妆容清淡，却遮不住她眉眼间的优雅矜贵。她撩起一侧长发挽在耳后，让“醉倒”的男人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黄毛少爷终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醉醺醺的转过身，看向了他与她。
“Eric少爷好像是喝醉了。”女人说，“我扶他回沙发那里休息吧。”
黄毛少爷满脑子都被音乐与酒精填满，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真奇怪，他平常不是千杯不醉吗，怎么今天就喝了这么一点就醉成这样啊？”
Eric拼命想要张开嘴，他被恐慌所淹没，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没有喝醉，是宋语冰——是夏婵——是这两个卑劣的女人给他下了药！
可是，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发不出一点声音。
夏婵两只手稳稳搀扶住他，然后扬起头，对着被黑暗吞噬的天空，露出一个张扬的笑意——
……
——“蠢货！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货！！！”
远在几公里之外的关家书房内，关耀明脸色阴沉地从望远镜前离开，手中的拐杖重重敲打在地板上。
他因为不放心Eric一个人去见宋语冰，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天际酒吧里发生的一切。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两个女人会这么狡诈，而他的儿子又是这么的愚蠢！
看来，她们早已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夏婵最后对天空的微笑，就是在狠狠挑衅他的权威！
洪秘书垂手站在他身后，恭敬地问：“关总，我们现在怎么做？”
“——让酒吧里的人在十分钟内全部滚蛋。”关耀明冷声道，“那两个女人，今晚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第50章
大结局（下）
关耀明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快。
短短十分钟, Royal Red突然闯进来一批保镖打扮的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要求所有人离开。那几位少爷正是喝到兴起的时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走？
黄毛少爷更是嚣张地砸碎一瓶名贵洋酒, 大声斥责保镖：“你tm谁啊, 敢来老子的地盘放屁？”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黄毛少爷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当即脸色大变，抖着手接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爸，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我和兄弟们聚一聚啊……什么？现在就走？去哪里啊？……Chai（是），Chai……”
刚才的嚣张气焰，转眼就消失不见。
不仅他是这样, 他身旁的其他几位兄弟也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都在催着他们赶快离开。
少爷们心里满是疑问，但在这个圈子久了, 他们也知道有些答案知道了反而惹祸, 只能一个个蔫头耷脑地迅速收拾东西。
少爷们这样前后巨大的反差落在其他宾客眼里，大家都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再加上周围有神秘的保镖们虎视眈眈，众人也不敢再磨蹭, 几乎是互相推搡着离开。
他们走得太过仓促, 甚至很多人连包包、外套都顾不上拿, 放眼望去, 整个酒吧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 酒液洒了一地。刚刚还宾客如云的Royal Red瞬间成了一座空城, 唯有红色的霓虹灯带照旧燃烧着，像是夜空里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整个酒吧里唯一没动的两个人, 就是坐在角落沙发里的宋语冰和夏婵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Eric软倒在她们脚下，双眼紧闭，身子偶尔弹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保镖们见少爷被两个女人制住，当即要上前解救。
“——别动。”宋语冰提醒他们，“论人数，你们可不一定有我们人多。”
她指了指酒吧大门外——原来酒吧里的“服务生”并没有撤离，他们就聚在酒吧入口，脱下了身上繁琐的服务生制服，挽起袖子，毫不掩饰地露出久经锻炼的肌肉。
他们都是Dina的师兄弟，一起在寺庙里学拳，现在都已回归世俗生活。师姐有难，八方支援，在Dina向他们求助时，他们立刻赶来援助。
这群师兄弟们默契十足，肩并肩组成人墙，把宋语冰和夏婵紧紧护在了中央。保镖们若想来硬的，这些壮汉们绝对会让他们尝尝拳脚功夫的厉害。
两方人马不论从数量还是从战斗力来讲都难分高下，见状，保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夏婵站在人墙的保护之中，又加了一个筹码：只见她打开随身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小巧的□□！
她熟练地给□□上了膛，黑洞洞的枪管直接对准了昏迷中的Eric！
“哦啦哦啦，”夏婵模仿着Eric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保镖先生们，你们现在可以退后了吗？”
她突然掏出一支枪，不仅出乎了保镖们的意料，就连宋语冰都眼皮直跳。
宋语冰压低声音用中文问：“你哪里来的枪？”
夏婵故意逗她：“这个问题你上次轮回时问过我，我也给过你答案。”
“上一次的事情我哪里记得住！”宋语冰哭笑不得。不过她要承认，平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夏婵，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枪，上膛威胁一气呵成，这反差感还挺帅的。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之际，突然从夜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噪音！巨大的气流从所有人的头顶喷涌而下，原本遗留在露天酒吧空地上的几把椅子，居然全被气流掀翻了！！
椅子被气流带动，撞击到四周的玻璃幕墙上，瞬间粉身碎骨，滚落地面。而玻璃幕墙也留下了一道道痕迹，看上去摇摇欲坠。
宋语冰心里一凛，立刻抬头看去。
夜空中，一架白色的直升机悬停在Royal Red的正上方，狭小的机舱内，一名满头银发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
——是关耀明！
他居然乘坐直升飞机，从关家大宅飞了过来！
关家的别墅就建在关氏办公楼的顶层，上次宋语冰和夏婵去关家时，就注意到了别墅前停放的那辆直升机。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关耀明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居然真的动用了它。
若秦曼在这里的话，肯定要吐槽他的出场方式太浮夸了。
Roya Red作为一个天际酒吧，是完全露天式的，主打360°无死角的奢华夜景。现在，它平坦的地面设计成为了最适合的停机坪，白色的直升机迅速下落，稳稳降落在酒吧中央。
螺旋桨掀起的风浪刮走了周围的琐碎之物，夏婵和宋语冰在风浪中勉力站直身体，不肯弯下脊梁。
终于，螺旋桨慢慢停了下来。风浪渐息，等候在旁的保镖们第一时间跑了过去，恭敬地拉开直升机后排的门，请关耀明下机。
关耀明的手杖从不离身，就连走下飞机时，也是手杖先沉沉落在地上。他站定后，先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摆，泰定自若，仿佛这里不是什么酒吧，而是某个商业收购活动的签字仪式。
他目光如常地看向宋语冰和夏婵，又轻轻瞥了一眼昏迷在地的Eric，眼角的皱纹加深了些许，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模样。
关耀明迈步向她们走来，站定，说：“夏小姐，宋小姐，你们年轻人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啊？瞧把Eric喝成什么样了。洪秘书，”他给身后的中年男人一个眼神，“还不快些把Eric叫起来？”
他先发制人，先给她们两人扣了一个“玩闹”的帽子，暗示她们：若她们顺势下台阶，那今天的事就当是年轻人的玩笑，一笔代过了。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绝非一场游戏，而是一场生死之争。
夏婵纹丝不动，持枪的右手照样笔直地指向Eric的脑袋。她语气镇定：“关总，实在抱歉，Eric现在不能离开。”
“哦？”
“他涉嫌借用空壳公司，假意在中国投资电影，其实是在暗中洗钱，这已经触犯了中国的法律。不仅如此，所有察觉这件事的工作人员都被他暗中威胁，接触过账本的副导演被他诬陷贪污，现在只能暂时躲避起来。而我，”夏婵微微停顿了一秒，“那些黑我的通稿，也都是他叫人发布的吧？他想要抹黑我的名声，只要我被舆论封杀，被所有人认定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污点艺人，那么我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夏婵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她昂着头，不卑不亢，沉着地看向不远处的关耀明。
宋语冰看着她的背影，莫名的，宋语冰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合时宜的遗憾——电影拍摄时，宋语冰并没有去现场探班，现在她有些懊悔，她实在想知道，站在聚光灯与摄像头之下的夏婵，也是如此有魄力吗？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面对夏婵一条条的控诉，关耀明连眉尾都没有动一下。
“你说完了吗？”他沉声问，“夏小姐，我一直把你当作Eric的‘好朋友’，他一直在我面前夸你聪慧娴雅，还邀请你来家中作客。没想到你这个‘好朋友’，私底下居然是这么编排他的。”
说着，他阴鸷的目光落在宋语冰身上，冷笑道：“还是说，你身旁这位大作家朋友，因为自己的电影上不了，就恼羞成怒，突发奇想编了一个故事，想要把脏水泼在我们关家身上？”
站在他身后的洪秘书接上他的话：“关氏传媒集团一直清清白白做生意，在中国境内的投资也完全合规合法。两位小姐，你们这样污蔑我家少爷，我们可以告你们诽谤的！”
他们这番话，才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反过来指责她们。不仅如此，洪秘书还向周围的保镖抬了抬头，呵斥他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去把少爷扶起来？”
保镖们闻讯而动，立刻缩小了包围圈，向着夏婵和宋语冰逼近。
不过，Dina的师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反应迅速，向后退了一步收紧保护圈，他们并非赤手空拳，有人手持伸缩棍，有人缠上了拳带，有人戴上指虎……他们虽然听不懂这几个人在用中文说什么，但是他们都信任Dina，既然Dina拜托他们保护她们，那他们一定要奋战到底！
宋语冰与夏婵肩并肩，举起手里伪装成U盘的录音笔：“关总，您现在否认实在有些晚了。很可惜，Eric没有您这样颠倒是非的能力，刚才他已经当面承认了一切，我全部录了下来。”
“就算录下来又怎样？”关耀明冷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让你把录音交到警方手里？”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两位小姐，这里是T国。”他提醒她们，“你们就算真的走进警局，把东西摆在警方面前，你认为警方有胆子和关家作对吗？”
是啊。关家距离Hiso仅有一步之遥，对于他们这样的豪门权贵来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并不难，即使是警督也要在金钱的力量下对他们卑躬屈膝。
所以，关耀明根本不怕宋语冰把录音交给T国警方。
“倘若我们直接交给中国警方呢？”宋语冰早知道T国警方与关家沆瀣一气，根本没奢望T国警方能受理这么大的洗钱案件。“这里距离中国大使馆并不远。”
“呵！”关耀明嘴角的笑纹越发深刻，“你们凭什么会认为，你们两个，不，你们四个偷东西的小贼，能得到大使馆的信任？”
四个偷东西的家伙？宋语冰和夏婵对视一眼。
她们并不意外，关耀明调查出了秦曼的存在，毕竟这几天她们四个同进同出，上午还一起去了四面佛，以关耀明的手腕，想要查清她们四个人的关系再简单不过。
但她们不明白，她们怎么会和盗窃案扯上关系？
洪秘书替她们解答了疑问：“关家已经报警，你们昨日借口来关家大宅拜访，夏小姐和她的保镖里应外合，在关家恶意纵火，趁着出逃时窃取了关家上千万的名贵珠宝。至于宋小姐，你的那位闺蜜装作我们夫人的学妹，接近她获取信任，就是为了套出夫人珠宝保险箱的密码。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盗窃案！”
夏婵眉头紧锁：“你们真是血口喷人！”
他们为了给她们安排罪名，不惜编造出千万珠宝的谎言。这样一来，她们就成了T国的通缉犯，插翅也难逃了。
毕竟，她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夏婵，宋语冰，我承认你们两个确实有点本事。两个毫无背景的女人，能站在我面前和我对话，已经相当厉害了。不过，这条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关耀明语气缓慢，带着胜券在握的腔调，“——现在，交出你们手里的一切证据、录音，然后恭恭敬敬给我儿子磕头道歉，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条漂亮的后路。”
“漂亮的后路？”宋语冰反问，“有多漂亮？”
关耀明抬起手里的手杖，指向她们身后的红色皇冠：“小姑娘，那够不够漂亮？”
“……”
“这里是整个M城最高的建筑，能看到暹罗区最美的夜景。”关耀明声音带笑，仿佛真的是在为她们考虑一样，“在如此美的夜景下和这个世界告别，把灵魂留在这座永夏国度，怎么样，这个后路足够漂亮吧？当然，你们不会寂寞的，你们那两个好朋友虽然不在这里，但是我会让她们尽快和你们团聚的。”
——留下来，从百米高空中坠落，成为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逃出去，顶着盗窃通缉犯的身份左躲右逃，若是被抓到，就会在监狱里度过此生。这就是关耀明给她们规划好的未来了。
宋语冰冷声道：“抱歉，这两条路我都看不上。”
夏婵慢慢给手中的□□上了膛，枪口抵住Eric的太阳穴：“关总，你不要忘记，Eric还在我们手里。你就不怕我们鱼死网破，拉他一起寻死吗？”
她们的威胁确实奏效了。周围原本虎视眈眈的保镖们不由得停下了逼近的脚步，都侧头看向关耀明与洪秘书，不敢轻举妄动。
关耀明停顿了足有半分钟，阖了阖眼，再睁眼时眼里满是冷酷与决绝：“Eric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但他不是我唯一的儿子。一直以来，我都希望培养他成为我的继任者，但很可惜，今天之后，他不可能再拥有关家的继承权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Eric让他失望了，所以他决定培养其他继任者。若Eric还是关家唯一的继承人，那他太阳穴上的枪支是最有效的威慑；可惜现在Eric只是一个“普通”的关家子弟，宋语冰和夏婵的威胁并不奏效。
关耀明身居高位多年，狠绝毒辣。他绝对不可能放夏婵和宋语冰一条生路，因为他知道，她们一旦离开，她们手中掌握的证据会给关家带来致命的打击。
面对关耀明的步步威胁，宋语冰只觉得一阵战栗感从自己的脊背爬过：关耀明对她们狠，对自己的儿子更狠。
她本应害怕的，可她并没有。
宋语冰看着前面一层层包围住自己的保镖，再看看人墙后关耀明，那个老男人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于他而言，她们只是可以被她拿捏的虫子。
“宋语冰，夏婵，你们太年轻了。”关耀明宣布，“你们输了。”
“关总，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宋语冰迎头撞向关耀明的目光，她是如此的镇定，没有丝毫的怯懦与紧张。她的声音朗朗在夜色中扩散：“身为作者，我最讨厌资本方乱动我的剧本。其实在《有风在追我》影视化之前，还有不少公司找到我，想要买我的作品，但是我都没有同意。”
关耀明一愣，不明白宋语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我不同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资方想要动我的剧本。他们认为，他们是投资人，他们有钱，就可以随意处置我的故事和我的角色。他们总是把钱的作用看得足够大，想让我的角色谈恋爱，她们就要谈恋爱，想让我的角色反目成仇，她们就要反目成仇……甚至有人认为，只要钱给的够多，他们就可以处置主角的生死。但是——”宋语冰的声音掷地有声。
“——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就注定要笑到最后。在我的故事里，正义总会战胜邪恶，黑暗之后总要迎来黎明。”
“……哈哈，哈哈哈哈！”关耀明听懂了，他大笑出声，甚至好心情地为她鼓起掌，“大作家，你这番话真是有趣。谁说正义总会战胜邪恶，主角笑到最后？我们关氏传媒也有自己的电影投资公司，我看过的剧本比你写过的字都多。现在是金钱至上的时代，你的故事太老套了，观众不会喜欢的。”
“谁说过时了？”夏婵接话，“关总，不要高估金钱的力量，也永远不要低估观众。”
她的后半句话中有话，关耀明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在夏婵话音落下之际，突然天台响起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
是谁？是谁会在这种时候打手机电话？
手机铃声越发急促起来，所有人都看向铃声响起的方向，就连关耀明也是如此。
意外的，声音是从洪秘书的口袋里传来的。
早在他陪关耀明飞来之前，他就把手机调到了安静模式，但是有几个特殊渠道的来电会有专属铃声，即使是安静模式也会响起。
现在，响起的就是“特殊来电”。
关耀明自然也知道铃声代表的意义，他心中一沉，刚才还胜券在握的心态不知怎么突然消退了许多。他示意洪秘书接电话。
洪秘书立刻接起电话，刚开始，他的表情还算轻松，但是他突然绷紧的肩膀和紧皱的眉头，代表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和电话那端的人简单说了几句，就立刻挂断了电话，然后恭敬把电话里的内容转述给了关耀明。他们说的是T国语言，宋语冰听不懂，但看关耀明抑制不住的惊怒模样，她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关耀明转向保镖们，示意他们立刻搜查酒吧，不准放过每一块地板！保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老板要让他们在没有外人的天际酒吧里搜查，但还是兢兢业业的按照老板的指示做了。
几分钟之后，保镖们分别从不同的地方找到了本不该出现的许多东西——
翻倒的桌子下面；遗落在椅子上的外套里；沙发的夹缝内……陆陆续续，他们居然搜出了许多相机、手机！！这些电子设备，都是秦曼叫来的那些网红主播夹带进来的，本来这个party是很私人的，进场需要搜身，但所有的服务员都被Dina的师兄弟们代替了，所以主播们才能如此顺利的把这些电子设备都带进来。
若只是带了电子设备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有几台设备居然保持联网，还开着直播！！
不同的账号、不同的平台、不同的弹幕语言——屏幕上显示的在线人数加起来已经到了一个格外恐怖的数字！
【怎么回事，我来晚了，这老头是谁？】
【他们刚才到底在讲哪国语言啊，急，有没有人翻译一下？】
【感觉像是什么□□电影的片场，这是新的宣传手段？】
【镜头终于正过来了！刚才手机掉在地上，只能看到一半，急死我了。】
【我靠，真的是夏婵啊？？她怎么在T国？？】
【兄弟们，这场直播我是从头跟到尾的，如果这不是在片场演戏的话，好像是夏婵得知这几个T国人在用电影洗钱，结果被T国人算计了。】
【我上网搜过了，这个老头真的是T国关家的老板，网上有新闻！照片视频都对上了！这是大瓜啊！】
【T国这么乱吗，这老头亲口承认他认识警方的人，栽赃夏婵和她的朋友们偷东西，如果她们不交出洗钱的证据，就要让她们蹲监狱！】
【有没有人报警啊，这能打110吗，110能去T国救人吗？？】
【我现在就在T国！我刚才给大使馆打了电话，他们也看到这场直播了！正在联系T国高层！！】
落在关耀明手里的那台直播手机，刚好是一位中国网红的。她本身粉丝基数不小，这场直播更是给她引来了数不清的流量，无数人蜂拥涌进她的直播间，每一秒滚动的弹幕都看不过来。
关耀明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夏婵和宋语冰插翅难飞，却没想到她们居然接住了网络的力量！刚刚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个字，都通过这几台直播手机，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关氏集团是传媒大亨，控制了数不清的媒体，可最终他们也在这条路上摔了一个大跤！
他恶狠狠摔掉那台手机，屏幕瞬间裂开黑屏，直播中断。其他的保镖都纷纷砸碎了他们清剿的手机，但这一切都晚了。
关耀明怒急攻心，居然直接推开保镖，向着宋语冰的方向走去。
“关总！”洪秘书连忙拉住他，“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洪秘书急迫地看向手表，又把目光投向Royal Red外面。
从高高的天际酒吧向下瞭望，可以清晰看到一排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车队向着百丽宫驶来，很快，十几辆警车就在百丽宫楼下围了一圈。
因为有大使馆出面交涉，所以T国警方反应的非常快——刚才关耀明的话已经暴露了警方和关家不清不楚的关系，警方若是继续装死的话，那他们就要坐实这层钱权交易了！
现在，楼下已经布满了警方的人马，还有许许多多看到网络直播的观众第一时间来到现场，想要见证关氏总裁被抓捕，如果关耀明现在下楼，势必会在无数双眼睛之下被戴上警车。
这对关家的影响是巨大的！等到明早开市，关氏传媒的股票不知道会跌多少——不，更糟糕的可能性，不久之后可能就没有关氏传媒了！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让警方抓捕关耀明！只要拖延过今晚，他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洗清身上的污名。实在不行的话，他们还可以推一个替罪羔羊出去。
既然地上的路走不了，那就只剩下天上的路了——直升飞机的引擎声响起，螺旋桨转动，发出轰隆隆的噪音。洪秘书拦住关耀明，大声催促：“关总，咱们没有时间了，咱们必须现在就走！”
可是，关耀明这时已经红了眼，已经失去了理智判断的能力。他怒视着人群之中的宋语冰和夏婵，不敢想象年过半百历经风雨的自己，这次居然栽在了两个年轻女孩手里！
他甩开洪秘书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杖向着宋语冰冲去。
Dina的师兄弟这时候都和周围的保镖打成一团，分身乏术，一不留神居然真的让关耀明冲到了宋语冰面前。
关耀明怒目瞪视着宋语冰，右手握住手杖顶部，往外一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看似实木的手杖内，居然隐藏着一把细长的武士刀！他高举起手里的长刀，向着宋语冰猛刺过去！
宋语冰猝不及防，狼狈地往后闪躲，但盛怒中的关耀明身手意外地敏捷，根本没有老年人的迟缓模样。他一刀又一刀，胡乱又暴躁地向着宋语冰猛砍，宋语冰边逃边伺机寻找反击的机会，结果一不留神她没注意脚下，她被昏迷在地的Eric绊倒了！
她的身子重重向后跌落，而关耀明的长刀已经刺到了她的面前！
“语冰！”千钧一发之际，夏婵扔下Eric扑了过来，抱住宋语冰向旁边一滚，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关耀明这一刺。
但是，她们也并非毫发无伤——关耀明手中的长刃划伤了夏婵的手臂，淋漓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嘶……”她隐忍地痛呼一声，宋语冰赶忙捂住她流血的伤口。
宋语冰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夏婵摇摇头：“和上一次你替我受的伤相比，这可不算什么。”
时间不等人，她们之间的交流就只有这寥寥两句，因为关耀明已经追到了她们面前，又一次举起了长刀！
不过，关耀明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对二之下并不占优势。他的刀毫无章法的一通乱砍，好几次险之又险地擦着夏婵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保镖们和还俗的僧人打得难分难舍，宋语冰和夏婵也在勉力和关耀明对抗。
就在他们三人缠斗之际，混乱的天台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那声音并不大，但声音借着风却传到了他们耳边。
——“yun-ning-ning！（别动！）”
他们三个同时停下，下意识地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出乎意料的，居然是Eric！他的手臂正笔直地向前伸着，颤抖的手掌里握着一支□□！
不知何时，天台上的打斗唤醒了昏迷中的Eric。而他手里的那把枪，正是夏婵刚才落下的！
他身体里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必须扶住身旁的沙发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他满身狼狈，脸色苍白，曾经的风流潇洒全都不见，西装凌乱，头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头，那是刚才打翻的威士忌。
他用尽身体的每一分力气，挣扎着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夏婵的方向。
见状，宋语冰立刻踏前一步，把夏婵护在了身后。
“夏婵，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就是这样联合别人对我做局的？”Eric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那种疯狂的模样真的和关耀明太相似了。
“痴心？哪来的痴心？”夏婵冷笑连连，“你让水军污蔑我的名声，这是痴心？还是把我骗来T国，这是痴心？亦或是从我手里拿走证据，然后妄想我像金丝雀一样被你囚禁起来，这是痴心？……你所谓的痴心，不过是求而不得、所以恼羞成怒罢了！”
男人的痴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金钱与权势才是他们毕生追逐的东西。夏婵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株挂在佛前的茉莉、一辆需要排队订购的跑车、一匹还没有驯服的野马——没有到手的东西，才显得珍贵。
宋语冰紧紧握住夏婵的手，扬声道：“Eric，你责怪我做局，不如先怪自己为什么要犯法！”
“Eric，你还在等什么，开枪！”关耀明提高音量，催促着儿子，“没时间了，快开枪！把这两个多嘴多舌的女人杀了！！”
他们现在就站在天台的边缘，可以清晰地看到百丽宫楼下包围的警车。防爆特警从车上冲了下来，快速涌进百丽宫。
若是坐电梯从一楼到顶楼，不过几分钟罢了！他们不剩多少时间了！
直升飞机已经启动，只要Eric杀掉她们，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在关耀明的连声催促下，Eric打开□□的保险，然后——他调转了枪口，居然对准了自己的父亲！
他这样出乎意料的举动，惊到了所有人。
洪秘书大惊失色：“少爷，你要做什么？！”
关耀明更是脸色漆黑：“Eric，你疯了？”
Eric手臂颤抖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饱含热泪，看向自己的父亲，咬牙说道：“父亲，我刚才并不是完全昏迷，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
“我听到你说，我因为这次的失误，失去了关家继承人的资格。你决定培养其他兄弟，从此放弃我……”
“所以呢？”关耀明不愧是关氏的掌权人，面对亲生儿子的枪口，他很快镇定下来，怒极反笑，“没错，你现在根本没资格当关氏的继承人了。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把枪对准老子，是要泄愤吗？？因为你的无能，你把整个关家拖下了水，你不仅不反思自己的错误，现在还要弑父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你这个废物！！”
关耀明的话深深刺激到了Eric。
青年不停地摇着头，浑身颤抖：“不，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我是关家的继承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你怎么配当关家的继承人？！”关耀明大骂，“你辜负了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辜负了关家上上下下所有族人，辜负了你母亲对你的期待！你不要忘记我书房里列祖列宗的画像，你就是关家的耻辱！”
有那么一瞬间，Eric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父亲那间宽大却又逼仄的书房。书房墙壁上挂着的关家祖先画像，都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张相似的脸都张开嘴巴、睁开眼睛，说着同一句话：“废物……废物……拖累关家的废物……”
不！Eric骄傲了一辈子，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成为拖累关家的废物？！
他的手臂又动了，只不过，他并没有把枪口重新对准夏婵和宋语冰，而是——指向了自己！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关耀明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错误。
“Eric，你到底想干什么？！”
“爸……”Eric的枪口笔直地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苦笑着，落下滚烫的泪，“您说的没错，因为我一个人的失败，连累了整个关家。您是关氏的总裁，您不能出事，您要是出事，那整个关氏都会完蛋。但是我不一样……”
关耀明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种下的因，就由我来结束这个果。”Eric的眼泪渐渐干涸了，“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这样就能保全关氏、保全您的安全了。”
“少爷，你不要做傻事！”洪秘书想要抢下Eric手里的枪，可是Eric根本不愿意让他靠近。
关耀明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他都觉得Eric迟迟长不大，还需要他这个做父亲的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却没有想到，Eric居然有如此的决心与勇气，居然敢自杀！
但是Eric说的是对的，若他死了，那关氏就会平安……
想到这里，关耀明勉力压下心中的酸楚，对Eric点了点头：“好孩子，是父亲看错了你……你确实是我们关家最出色的继承人！”
“！”宋语冰低声道，“疯子，他们父子俩都是疯子！”
儿子愿意为了父亲去死，而父亲也眼睁睁地同意儿子去死？！金钱与权力扭曲了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
夏婵紧紧回握住宋语冰的手，低声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宋语冰看向她。
可是夏婵却没有说话，只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下一秒，Eric阖上双眼，终于按下了扳机。他像是一只羔羊一样准备献祭自己的生命，然而——枪声并没有响起。
一股火苗从枪口窜出，瞬间点燃了Eric的头发！他的西装上、头发上都被威士忌淋湿了，高浓度的酒精被火点燃，瞬间包围了Eric的身体！
“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火？！”
洪秘书和关耀明同时惊呼，迈步向着Eric冲去。
“快跑！”夏婵紧紧握住宋语冰的手，拽着她跑向酒吧大门口。
宋语冰终于明白过来——刚才Eric抢走了夏婵的枪，可夏婵的枪里并没有子弹，而是一个枪型的打火机！
“痛！好痛！！！”Eric抱着燃烧的衣服在地上打着滚，痛到哀嚎。关耀明和洪秘书第一时间冲向他，想要为他扑灭身上的火焰。
露天酒吧内，所有人都缠斗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下，甚至还有乱飞的子弹从头顶飞过。宋语冰和夏婵肩并肩穿行其中，迈步冲向出口。
她们知道，警察就在门外，只要她们和警察汇合，她们就安全了！！
就当她们经过直升飞机时，忽然从直升飞机那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两位小姐，要不要搭个便车？”
宋语冰下意识地往直升飞机那里望去，刚好看到Dina把飞行员从直升机里拖出来，一拳撂倒的样子。秦曼手里提着两个隔音耳罩，正冲她们招手。
夏婵吃惊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藏好吗？”
“拜托！”秦曼双手叉腰，得意地说，“你以为给大使馆打电话的热心群众是谁啊，是我啊！我们也刚到，正好看到Eric玩火自焚的好戏。”
Dina把其中一个隔音耳罩扔给宋语冰，说：“快上来。你们也不想和T国的警察打交道吧？”
宋语冰：“……你会开直升机？”
Dina耸耸肩：“作为一个私人保镖，开直升机不是必修课吗？”
宋语冰和夏婵对视一眼，接过耳罩同时爬进了直升机的后排座椅。Dina跳上驾驶席，秦曼就坐在她旁边。
被打到头破血流的直升机驾驶员几次冲上来想抢回方向盘，被秦曼用大门狠狠撞了一次，又晕倒了。
直升机机翼快速旋转起来，呼啸的螺旋桨拍打着气流，吹散了周围的一切。机身稳稳抬高，一米，两米，五米，十米……
在飓风中，天台上的所有人都被吹得站立不稳，关耀明终于从烧伤的Eric身旁抬起头，他惊怒交加地望着直升机里坐着的四个人，迫切地想要冲上去，但卷起的气流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重重推倒了。
“关总！”洪秘书想要扶住他，却被关耀明一手甩开。
就在此时，天际酒吧的大门终于被撞开了——姗姗来迟的T国特警们举着枪，冲了进来。
与特警们一道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媒体记者，他们扛着摄像机，像是一群闻到了腥味的豺狼，迫切地用镜头记录下天台上发生的一切。明明关家掌握着媒体，但现在，他们又被媒体玩弄于鼓掌之上……
翻倒的桌椅，狼藉的地面，缠斗在一起的两方人马，落魄的关耀明，还有躺在地上不停哀嚎的烧伤男子……
这里明明是整个M城最奢华的天际酒吧，现在却成了一片废墟。
——唯有他们身后那顶赤红色的皇冠，还在夜空里闪烁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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