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不走。”宋语冰直接了当, 寸步不让,“谁说电影结束了?明明还有片尾彩蛋我没有欣赏。”
夏婵回答:“彩蛋对于电影来说,从来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整部电影已经足够完整,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宋语冰并不认同:“真的吗?有些彩蛋, 确实是对电影的锦上添花;但有的时候,彩蛋可以让整部电影大反转,或者为下一部埋下伏笔。”
“……”夏婵没有应声。
宋语冰追问:“我刚才已经看到那个至关重要的彩蛋了——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有风在追我》的幕后操盘手,就是Eric?追风投资公司左手倒右手,把黑钱洗白,你还要把这件事瞒到什么时候?”
夏婵依旧没有应声,她整个人紧绷到极致, 像是一支已经拉满的弓弦,如果不把弦上的箭松开,最终她绝对会伤到自己。
“夏婵, 你能不能信任我一次, 就一次?”宋语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你还记得我昨天在车上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主人公为了拯救一个亡者, 一次又一次的倒转时间, 回到故事开始的那一刻, 只为了改变对方的命运。其实那不是一个故事, 那是……”
“——我不是刻意隐瞒。”夏婵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声音在小小的洗手间内回荡, “我是前两天才从关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什么?”宋语冰有些意外。
夏婵苦笑一声:“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那天,关夫人闯入禅修营找我, 她来势汹汹,指责我把她的宝贝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想起那位颐指气使的英国贵族女士,宋语冰对她印象深刻。
夏婵继续说:“说实话,在她出现之前,我也同她一样误以为Eric对我有意。否则Eric不会在我被千夫所指时,想尽办法把我从国内接出来,当时他跟我说,我可以在T国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还说我如果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谈心帮忙。为了让我安心,他特地把Dina介绍给我,让她护我周全……”
听上去,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痴情男人。
在夏婵孤立无援时,曾经在国外有过几面之缘的追求者,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了援手,向她许诺爱情、金钱、地位……若换成其他女孩子,恐怕真要沉浸在男人编织出来的绮梦中了。
可是,夏婵从没有“以身相许”的想法,她不想依赖别人,只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在此期间,她隐隐约约觉得Eric有些不对劲。
“Eric把Dina介绍给我时,并没想到Dina其实是我的忠实影迷,所以后来,我把Dina‘策反’了。”夏婵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那笑容很浅,稍纵即逝,“Dina告诉我,Eric一直要求她向他汇报我的行踪,包括我见了什么人、打了什么电话。Eric给出的理由很完美,他说他太在乎我了,担心我和别人走得太近,Dina向他保证,我一直待在我的花艺工作室内,除了插花以外,几乎不外出。”
宋语冰立刻明白过来:“他是想知道,你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人证物证吧?”
“没错,我在离开国内前,就安排那位副导演带着证据藏起来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夏婵语气淡淡,“我和他单线联系,我告诉过他,如果我超过三天没有联系他,那就说明我出事了。如果我都不能扳倒那个幕后黑手,他一个小小的副导演更没有办法,他必须立刻销毁一切,有多远逃到多远。”
“出事”——这两个字说得轻松,但宋语冰比任何人都清楚,“出事”代表着什么,因为她亲眼见证过无数次夏婵“出事”。
宋语冰轻声问:“然后呢?这些有和关夫人有什么关系?”
“关夫人……呵,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她和丈夫并不亲密,她是一个被架空的正室夫人,甚至连Eric这个亲生儿子都看轻她。”夏婵摇摇头,语气古怪,“她一门心思为儿子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她的儿子,她就想尽办法找到我,让我离开他。我当然不可能说走就走,我向她解释,自己和Eric并无男女私情,她以为我在故意撒谎,情急之下说出:‘你别骗我了,你的那部电影是Eirc投资的,他还花了很多钱买下来,不就是为了讨你欢心吗?!’……”
正是听到她的这番话,夏婵才立刻意识到,原来Eric才是幕后最大的主使者!
Eric并没有告诉关夫人,自己成立公司究竟是为了什么。关夫人先入为主,以为儿子是为了追求夏婵,才做出种种荒唐事。当误会与误会碰撞到一起,真相就以这种偶然的方式,浮现到了水面上。
Eric绝对料不到,他的母亲会善做主张,来找夏婵耀武扬威。关夫人也不会知道,她的一时冲动,却暴露了儿子的真实目标。
“居然是这样……”宋语冰喃喃,“但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Eric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约他见面?”
“因为我现在手里的证据,只能证明洗钱,却不能证明这件事和Eric有关。”夏婵脸色很糟糕,“他当然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名义注册在国内的公司,一切都是他的下属替他操刀。如果想要证明这一切都是他亲自授意,那我还缺少一个关键性证据。”
宋语冰追问:“什么证据?”
“——他的口供。”夏婵的手指轻轻拂过腕间复杂繁丽的茉莉花手环。
在T国,茉莉花手环是最常见的装饰物,不仅可以供奉在佛前,还可以戴在女士腕间,让香气停驻。没人会多看手环一眼,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手环里藏着的隐藏摄像头。
夏婵抬眼看向宋语冰,眼里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野心:“今天晚上,我要让Eric亲口承认他犯下的罪。”
……
夜色浓浓。
在百丽宫最顶层的天际酒吧里,处处回荡着欢声笑语。
正中央的舞台上,一位乐坛新星边唱边跳,银色亮片铺满整个上眼皮,眼线夸张的向上挑着,她每次转身,裙摆飞扬,毫不羞涩地展露傲人的身材曲线。
乐声交错,笑声如织。
带有混血面孔的英俊男人表情轻佻,他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大步跳上吧台,接过酒保双手递上的香槟酒,猛摇数下。
香槟酒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气流顶开瓶塞,酒液伴着气泡喷薄而出,喷洒在吧台前最近的几位客人身上。
明明这样狼狈,但是在宾客脸上看不到一丝恼怒,甚至有人主动张开嘴巴,直接用嘴巴去接喷洒下来的香槟酒。其他人有样学样,居然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争抢着用嘴去接那些酒液,丑态百出。
那位混血容颜的男人站在高高的吧台上,俯视着下面那些人的丑态。这些人明明都是在电视上的熟面孔,但现在为了讨好他,却不惜做出这样的下贱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升起一种邪恶的念头——若他掏出手机把这些人的滑稽模样拍下来,发到网上,让他们的粉丝看看……那会掀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呢。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个游戏太无趣了。
这个party他根本不想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传媒大亨关家的继承者,他刚一出场,这些所谓的明星艺人就像贪婪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他早就看腻了这些讨好的面孔,只觉得无聊至极。
想到这里,他随手扔下空了的香槟酒瓶,从吧台上跳了下来。他抬手招来一位男主持人,用他的衬衫前襟擦了擦手,四处张望了一番。
“Dina,”他叫住一个站在阴影里的人,“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去喝酒?”
为了符合今晚的dress code,Dina终于舍得换下她的运动服,换上了一套正装。她双手合十,向男人问好:“khun Eric(Eric先生),我现在正在工作,要保持清醒,不能喝酒。”
名叫Eric的男人微微挑眉:“哦啦哦啦,你这个保镖可真是尽职尽责。”他的目光随意扫过人群,却并没有在人群里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面孔,“夏婵她人呢?要不是她叫我来,我才不想在这种party上浪费时间。”
Dina恭顺地回答:“她去洗手间了。”
Eric觉得有些不对劲:“洗手间?她去了多久?”
Dina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没有回答。
Eric眉头紧锁:“告诉我,她去多久了?!!”
Dina:“……十五分钟了。”
“你这个蠢货!!”Eric厉声怒骂,“下次她去厕所,你就去门口守着!”
说罢,Eric重重推开挡路的Dina,快步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步子迈得极大,脸色铁青,周身气势冰冷,Dina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转眼他们就来到洗手间外。
Royal Red是m市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吧,就连洗手间都装修得富丽堂皇,瓷砖擦得光可鉴人,暗红色的墙砖倒影在镜中,金色的吊灯垂挂下来,处处都彰显着奢靡气派。
有个眼熟的小网红站在化妆镜前补妆,见到Eric带着保镖匆匆而来,小网红眼睛一亮,口红都差点涂到脸上。
Eric来到女士洗手间门口,正要推门进入,却发现洗手间的大门居然推不开!
他眉头紧锁,再次尝试拧动门把,可洗手间的大门纹丝不动。他侧耳去听,能听到洗手间里有流水声哗哗作响,遮挡住其他的一切动静。
在旁边补妆的那位小网红见状,邀功似得插话:“khun Eric,女洗手间好像被锁上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也没见里面的人开门。”
听到小网红的话,Eric侧过头看向她。他傲慢地向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小网红受宠若惊,娇羞地挽起耳边的碎发,快步靠近了男人。
然而,她的喜悦还没一秒,就被迅速击碎了——男人没有任何预兆,猛地抓住她后脑勺的长发,一把就把她掼到了洗手间的大门上!她的侧脸重重撞向门板,一声痛呼卡在喉咙,眼泪瞬间倾斜而出。
她想逃,却根本逃不了。她惹上了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
Eric一手紧紧抓住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后靠近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小网红颤抖着回答:“我……我叫珍妮。”
“哦啦哦啦。珍妮,你哭什么,是觉得我太不绅士了吗?”
小网红不敢出声,但她越来越汹涌的眼泪说明了一切。她求救的目光投向站立一旁的Dina,但Dina握紧拳头,逃避了她的注视。
Eric眼神宠溺,仿佛在看一个淘气的情人:“珍妮,别哭,你只要帮khun Eric一个小忙就好了。”
“什么忙?”
“你帮我把洗手间里的人叫出来,好不好?”Eric说,“很简单,你大声说,你要上厕所。”
“我要……”小网红抽泣着,“……我要上厕所。”
“大声一点,让里面的人能听到。”
“我要……上厕所。”她的声音大了一些。
可是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Eric猛地揪紧她的长发,她哀嚎着,一边痛苦锤着洗手间的大门,一边尖叫着喊出:“开门!!开门!!我要上厕所!!!里面的人,求求你了,开门吧,让我进去,我要上厕所!!!”
这样的求救确实奏效。
几乎在珍妮喊出那些话的下一秒,洗手间内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驻在门后,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Eric屏息以待。
洗手间内外都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珍妮甚至连抽泣都不敢出声,无声的眼泪顺着她娇俏的侧脸流淌着,哭花了她精美的妆容。
就在Eric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只听“咔哒”一声脆响,洗手间内的挂锁被旋开,大门缓缓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了一道缝隙。
——出现在门缝后的人正是夏婵。
夏婵穿着一件白色真丝长裙,细细的丝带在颈后系成一道蝴蝶结,勾勒出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她一头乌发用发簪在脑后挽了一个紧紧的发髻,发尾垂落在她肩头,像是用墨笔写下的惊叹号。
她面色平静坦然,目光落在涕泪纵横的年轻小网红身上,淡声问:“是你要用洗手间吗?”
小网红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她哭泣着频频点头,Eric松开她的头发,嬉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还傻站着干什么,你去上厕所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那个小网红狠狠推向女洗手间,利用她的身体撞开了洗手间的大门。
出乎他的意料——洗手间内确实只有夏婵一个人。
“怎么了?”夏婵镇定地反问,“这里是女洗手间,男士的在对面。”
“没什么。”Eric打量着空荡荡的洗手间,甚至每一个隔间都没有放过。“就是有点好奇,你上厕所为什么要把大门锁上,还呆了这么久?”
“因为我上厕所时,不习惯其他隔间有人。”夏婵给出了一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理由,“我毕竟是明星,不想让任何人听到我使用马桶时的声响。”
“……”Eric将信将疑。
夏婵不去管他到底信还是没信,她迈步走出洗手间,与那位小网红擦身而过时,她停下脚步,打开随身的小包,拿出了一枚小小的创口贴:“你的额头——”
小网红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接过了那枚很轻也很沉重的礼物。
“party开始了吧?”夏婵侧头看向Eric,主动向他伸出手去,“抱歉让你久等了。作为道歉,我的第一支舞,就献给你了。”
……
洗手间重回寂静。
名叫珍妮的小网红躲在隔间里瑟瑟发抖,她拿出粉饼,用粉饼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她一只手笨拙地撕开刚刚夏婵送给她的那枚创口贴,小心贴上。她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一肚子委屈惊恐无处可诉。
她想给小姐妹打电话,又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根本没人会信。
就在她迟疑犹豫之时,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异响。
她犹如惊弓之鸟,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粉饼拿不住直接摔落在地,滑出去好远,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她头顶的活动吊顶被推开,一个陌生的女人居然从房顶探出头来!
珍妮瞪大了双眼:“阿莱呐????”
“Excuse me……”女人向她摆摆手,示意她从马桶上让开。
珍妮浑浑噩噩地起身,让出马桶。下一秒,女人身手矫健地从房顶翻身而下,稳稳地踩在了马桶上,又矫捷地跳到地上。
亲眼目睹这一切,珍妮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的眼泪凝固在脸上,夸张地在粉底上留下两道痕迹。
那位陌生女人见她这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于心不忍,低头捡起她摔在地上的粉饼,放回到她手里。
女人用英文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xx公关公司s国分部的客户总监Icy song,同时我也是一个室内攀岩爱好者。没错,我刚才是在进行室内攀岩,你可能觉得有点怪,但这很正常,呃,很正常。”
可惜,她的话珍妮一句也没听进去。
宋语冰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干脆放弃进行无效的解释。
她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你叫珍妮是吧?我的妆有些花了,你能帮我补个妆吗?”
第32章
轻快的布鲁斯蓝调回荡在数百米的天际酒吧内, 舞池中,一对璧人正伴着节拍摇晃着身体。
身着白裙的女子轻轻把手放在男士的肩头,他只要微微侧过脸, 就可以闻到她手腕上的茉莉花串散发出的香气。
“说起来, 你前两天没在家吗?”Eric懒洋洋问,“我有个朋友想找你订花,我就介绍他去你店里,结果他说只见到服务生,没见到你。”
夏婵应对自如:“嗯,m城太热了,我去考埃避暑了。”
“你去考埃了?”Eric挑起眉毛,“怎么没听Dina提起过?”
“这种小事也要向你汇报吗?”夏婵似笑非笑,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让我来T国,到底是让我散心的, 还是来监视我的。”
说话时, 她原本搭在Eric肩膀的纤手轻轻一推,身体也借着那股推力向外旋转,像是一只纯白色的蝴蝶要逃出猎人的捕网。
可惜的是, 她尚未远离, 男人就伸手揽住她的纤腰, 同时猛一用力, 把她重新夺回了自己的怀抱。
“你真会惹我生气。”Eric故意用吃醋的语气说, “我怕你和别的男人走太近, 你却说我是监视你, 我的真心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说不定不是男人,是女人呢。”夏婵挑衅他, “毕竟这里可是一个什么都会发生的国度。”
Eric哈哈大笑:“哦啦哦啦。Summer,你真是有趣,我更爱你了。”
恰在此时,乐曲声渐轻,舞池里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Eric停下舞步,从旁边经过的侍应生的托盘里拿过两杯香槟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夏婵,然后邀请她一起往休息区的沙发走去。
天际酒吧并没有围墙,沿着顶楼边缘有环绕三百六十度的玻璃作为安全隔断。红色的灯带围绕在玻璃墙前,灯光昏暗暧昧,柔软的沙发椅陈设其下,有宾客三三两两地落座于此。
Eric特地挑选了一个半弧形的沙发卡座,他率先落座,同时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可夏婵无视了他的暗示,只落座在半弧形卡座的另外一端,相距甚远。
男人略有些恼怒,但他用笑容掩饰了心底的恼怒:“怎么,和我闹脾气了?”
他主动往夏婵的方向挪了挪,酒杯里酒液晃动,差一点就要飞溅出来:“刚才我是太着急了,你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呆那么久,我怕你出危险。敲门的时候吓到了你吧?”
“能有什么危险?”夏婵反问,“这可是在五十八楼,而且有Dina在,不会出危险。”她的视线扫过人群,停驻在不远处的保镖身上,“对了,Dina去哪里了?”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让她下去休息了。”Eric说谎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当初把Dina安插在夏婵身边,本意是多一道眼线,可不知怎么回事,Dina却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事事汇报,反而有意替夏婵遮掩了许多事。
比如考埃之行,他完全没有一点风声……
“别聊其他人了。”Eric转移话题,“咱们还是说说考埃吧,你下次要去那里避暑,可以约我一起去,我家在考埃有一个度假别墅,很清静。”
“你现在这么忙,我哪里敢打扰你?”夏婵美目盈盈看过去,“我在新闻上看到,你父亲最近回国了,你的几个堂兄最近频频去家里拜访,你不用去陪他们吗?”
“……你倒是消息灵通。”Eric语气瞬间变得冰冷,“看来你的T国语言学得不错,连八卦小报都看得懂了。”
关家旁支很多,Eric和他堂兄弟以及私生子兄弟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他急需一个“大生意”来帮他奠定在家族中的地位,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瞄准《有风在追我》。
夏婵刻意提起他家里的事情,不惜用尖厉的语言刺痛Eric,因为她知道人在愤怒时会削弱理智,更容易口不择言。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就在此时,一道高挑的身影徐徐走来,止步在他们的沙发旁。这位来客并未穿长裙,而是穿了一件利落的女式裤装,一朵只有掌心大小的莲花折叠成盛放的模样,当作胸花装饰在她胸口。女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飒爽英气,她的出现如一柄利剑,刺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
“请问是Khun Eric吗?”陌生女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态度不卑不亢,“初次见面,我是XX公关公司S国分部的客户总监Icy Song。”
被这样贸然打断,Eric实在有些不耐烦,他烦躁地抬头看向那个陌生的女人,正想让她滚蛋,但是在看清女人的模样时,他未出口的话又莫名咽了回去。
“坐吧。”他指了指沙发上的空位,也用英文同她对话,“你是S国人?”
“不,我是中国人,只是在S国工作。”宋语冰今晚已经不知道自我介绍了多少遍,从刚开始说谎时的不自在,到现在的娴熟,前后还不到一小时。
“中国人?”Eric故作爽朗的笑起来,切换到中文回答,“真巧,我爷爷的爸爸就是从中国来淘金的,我也算是半个中国人呢。哦啦哦啦,既然都是中国人,那就用中文聊天吧,多方便。”
宋语冰潇洒地落坐在夏婵身旁,仿佛初次见面一样同她打招呼:“你好,夏小姐,幸会。”
一边说着,她一边主动伸手向夏婵伸了过去。
夏婵把自己的手递入她的掌心,四目相对,她们在Eric面前淡定演戏。
Eric探究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再慢慢向上爬升,阴冷的目光如有实质,宋语冰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任何反感的表情。
“你认识夏婵?”男人问。
“当然认识。”宋语冰回答,“她在中国可是家喻户晓的明星。”
这答案中规中矩,挑不出任何错来。
宋语冰继续说:“只是没想到,夏小姐居然在T国,还和Khun Eric是朋友。”
“不用称呼我Khun,直接叫我Eric就好了。”Eric在陌生人面前总是表现得一派绅士,“对了,你刚才说你是哪个公司的?能否给我一张你的名片?”
宋语冰早有准备,她递出自己的名片,亲眼见到Eric勾手叫来了站在一旁的保镖,把那张名片递给了保镖,然后用T国语言吩咐了一句什么。
宋语冰猜测,他应该是让下面人去查查看,XX公司里究竟有没有自己这号人物。不过宋语冰并不担心,秦曼已经帮她打点妥当,轻易不会露馅。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疑心病重,让宋小姐见笑了。”Eric也没遮掩,单刀直入地问,“我记得,我们家好像和你们公司没有业务往来?”
“以前是没有,但不代表未来不会有。”宋语冰说,“我这次代表公司来T国,就是为了深入了解T国市场,和本地的传媒业者取得联系。我是中国人,最终还是要回到国内市场继续发展,我之前听闻关家在中国大陆创建了影视投资公司,所以想趁这个机会,和关家未来的继承人交个朋友。”
“……”Eric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听谁说的?”
宋语冰回答:“不需要特地打听,谁不知道您是关总唯一的儿子?”
“别装傻,我问的不是这个。”Eric轻晃手中的酒杯,淡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转,行成一道微小的旋涡。“我好奇的是前面那句话,你从哪里听说关家在大陆创建了一个公司?”
宋语冰继续扯大旗:“我们公司毕竟是跨国企业,为第一梯队的客户群体提供服务,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旁边的夏婵适时提出问题:“Eric,你在国内有一家影视投资公司?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投过什么项目,说不定有我知道的呢。”
Eric放下手里的酒杯,向后靠在沙发内,两条胳臂自然地伸开、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几乎陷入其中,看上去一派悠闲:“什么‘我的’,那是‘关家’的。关家人多,光是我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就有不少,说不清楚是哪个家伙搞出来的小公司,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他停了停,又说:“至于投过什么项目,那我就更不清楚了。你感兴趣的话,我回去问问,你要是想投资入股赚点小钱……”他笑嘻嘻道,“……Ge Dai(也可以)。”
寥寥几句话,Eric就把自己的嫌疑摘了个一清二楚,全部推到了其他人身上。
他如此难缠,夏婵早有预料,她的指尖轻轻摩挲腕间的茉莉花手环:“哦?这怎么听起来和你母亲说的不一样?”
这句话果然让Eric面上一惊:“我母亲?你见过她?”
“在考埃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夏婵笑容疏离,“关夫人好气派,带着一群保镖浩浩荡荡来找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寻仇呢。”
Eric脸色惊疑不定,身体下意识地前倾,脱离了沙发靠背。宋语冰写作时研究过一点行为学,这样的肢体动作表明Eric已经进入了心理防御状态。
“她找你做什么?哦啦哦啦,我知道了。”Eric故作镇定,只是语气却没了他惯常的戏谑,“她这人就是容易过度反应,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想让你离我远一些?我之前在国外读书时,和某个女同学走得近了一些,她居然飞过去找那位女同学单聊,还甩支票让她离开我。她若是和你说了什么不尊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伸手越过桌面,想要去拉夏婵的手。
宋语冰适时端起桌上的酒杯,打断了Eric的动作。
夏婵的视线越过宋语冰,遥遥望着男人:“不尊重的话倒是没有,但你母亲告诉我,你为了我这个‘狐狸精’,居然在国内创办了一家投资公司,还花大价钱买了我拍摄的电影。但你刚刚又说,这家投资公司和你没有关系,这怎么自相矛盾呢?”
“……”Eric冷笑两声,“所以你是宁可信她,也不信我了?”
夏婵幽幽道:“爱子心切的女人,虽然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但总不至于说谎吧。”
“夏婵,你这是想从我嘴里套话?呵,你不要仗着我宠你,就做一些蠢事想要激怒我。”
“猎人捕获金丝雀的时候,也许诺给它一座华丽的牢笼呢。”夏婵举起手里的酒杯,送到唇边轻啜了一口,“我只是单纯很好奇,如果那家投资公司真的是你创办的,为什么你不愿承认呢?还是说——那家公司的投资项目,有什么隐情?”
她步步紧逼,只为让Eric说出实情。
可是她操之过急,不仅没能让Eric吐露真相,反而激起了他的怀疑。
借着桌子的遮掩,宋语冰轻轻拍了拍夏婵的膝盖,提醒她不要太过冲动,放慢步调,现在还不到图穷匕见的地步。
为了缓和气氛,宋语冰举起手里的酒杯,说:“Khun Eric,我敬你一杯。”
可惜她的示好却被Eric视如粪土。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敬我?”他突然暴怒,声音猛地拔高,吓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其他宾客。
众人像是被同时按下了暂停键,寂静宛如病毒一样,迅速向着四周扩散。
宾客们的笑容都凝固了,他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嘴里含着一口酒,都不知道该不该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在Eric身上,畏惧、猜疑、惊讶重重情绪叠加起来,这让Eric更加难以忍受。
“看tm什么看?继续唱歌,继续跳舞啊!”Eric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大步向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小明星走去,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臂,厉声道:“刚才你不是在台上扭得很开心吗,怎么不扭了?”
小明星吃痛的叫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个顺从的笑容,僵硬地说:“Khun Eric,我跳,我这就跳……”
可她胡乱踏出的舞步并没有让Eric开心,Eric烦躁地推开她,又拉过一名看傻眼的男演员,呵斥道:“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拿手机了?你拍了什么?”
不等男演员回答,紧守在一旁的保镖立刻赶来,一左一右胁迫男演员,去旁边“聊一聊”。
整个酒吧内寂静一片,舞台上的演奏声早就停止,所有人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一下。
跟着Eric一起来的好兄弟凑过来,大胆揽住他的肩膀,开玩笑说:“怎么了?谁惹我们关少爷不开心了?”
但Eric却一反常态没有接话,甚至直接打落对方的手,不耐烦道:“我跟你很熟吗?你爸还要看我爸脸色,你有什么脸和我称兄道弟?”
“Eric,你——”
对方一时气急,想要争辩什么,但是当他对上Eric那双阴鸷的眼睛时,又把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
Eric转身看向沙发旁的两人,夏婵依旧沉稳地坐在那里,手腕上的茉莉花串白得刺眼,让他心烦意乱;宋语冰眉头微蹙,表情格外严肃。
“夏婵,你给我听清楚,我对你的耐心是有限的。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你。”Eric的手指向她们,很不礼貌地点了点,“还有旁边那个姓宋的,我不管你是哪个公司派来的,不该打听的事情就不要打听。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们公司滚出东南亚?”
他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全场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懂中文。但是通过他们三人之间僵硬的气氛,众人也能猜测出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在扔下这句警告之后,Eric一口灌尽酒杯里剩余的香槟,然后手指一松,酒杯在地心引力的召唤下向地面坠落,直到一声清响,粉身碎骨。
有一片玻璃碎片飞了出来,在宋语冰的视线中,那片碎玻璃仿佛加上了什么慢速的特效,它向着她飞溅而来,她想要躲开,但双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她只能看着那块碎玻璃撞向她的脸颊。
玻璃擦过她的皮肤,留下一道热源。她受伤了,但应该不重,她猜那应该会是一道小小的伤口,可能会流下一滴血,或者两滴。
总之,那会是一道无足轻重的小伤口。
Eric在摔碎杯子后,没有再在天际酒吧停留。他阴沉着脸,带着所有保镖离开。
在他走后,舞池中其他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愿再自讨没趣,也尴尬地走掉了。
原本热闹的天际酒吧在转瞬间就变得清净至极,人潮褪去,只剩下满地狼藉,无人清理。
宋语冰和夏婵站在猎猎夜风之中,夏婵的目光落在宋语冰的脸上:“你受伤了。”
她本想拿出包里的创口贴,忽然想起刚刚在洗手间时,已经把创口贴送出去了。
“没事。”宋语冰无所谓地用手指抹了一下脸颊。那确实是个小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了,只在她指尖留下一点点的红。她难得开玩笑:“说实话,这还没有我打蚊子留下的血多。”
夏婵有些自责:“我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把Eric逼得太近了,本来以为能从他嘴里套话,结果把他逼急了。”
“这已经比我预想中的结果好了。”宋语冰走向玻璃墙前,看向遥远的街景。灯火通明的路面已经过了最拥堵的时间段,红色跑车一骑绝尘,在夜色中逐渐远去。
夏婵反问:“你预想中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宋语冰说不出口。
她只能说:“夏婵,至少你现在还活着。”她重复一遍,“你还活着,这已经足够好了。”
她不由得回忆起之前几次轮回中,夏婵一次又一次地从天际酒吧一跃而下,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婵手里掌握的证据并没能保护她,反而害死了她。
好在这一次,Eric没能得逞……
……等等!
宋语冰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她望着红色跑车远去的方向,一个念头升了起来——每次夏婵跳下去之前,Eric就离开酒吧了!
不管是她亲眼见证,还是从网上得到的消息,都是相同的:红色跑车驶离百丽宫,然后才发生夏婵坠楼的事情。
在这次重生时,她先入为主,认定一切都是Eric在捣鬼,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是他利用漏洞在国内洗钱,是他把夏婵骗来T国,是他在夏婵身边安插眼线……所以,就一定是他逼死了夏婵吗?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为什么每次夏婵死掉的时候,Eric都不在现场?
想到这里,宋语冰立刻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夏婵。
女孩身上白色的裙摆被夜风吹起,飘荡着像是一面即将远航的风帆,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宋语冰心脏不由得狂跳,艰难张口:“夏婵,你对Eric的背景有多少了解?他身边有没有什么亲密的人?”
夏婵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就当宋语冰想要解释之际,天际酒吧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位服务生手拿扫把与垃圾袋,表情为难地看向她们,用英文说:“女士们,我们要打烊了,请拿好东西尽快离开。”
“sorry,我们现在就走。”夏婵也用英文回答,她挽起小包,给了宋语冰一个眼神,和她并肩向着出口走去。
服务生一边用扫把清理着地上的垃圾,一边摆弄着垃圾袋。黑色的垃圾袋扁扁的,发出塑料独有的声响。
地上满是垃圾,酒杯乱扔,酒液翻倒在地,到处都黏糊糊的。
夏婵爱干净,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过脚下的脏污,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因为她穿着高跟鞋,走路很不便,宋语冰主动伸出一只手臂,让她可以借力搀扶。
即使如此不便,但当夏婵与服务生擦肩而过时,她特地停下来,双手合十,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卡坤卡。”(谢谢)
服务生也双手合十,客气回应。
紧接着,她们继续前行。
可是刚迈出几步,刚才那句客气致谢忽然在宋语冰的大脑里迸发出强光——这个服务生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们,为什么下意识说了英语,而不是T国语言?他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她们不是T国人?
正是这个念头,让宋语冰立刻停住脚步,回身看去。
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位一分钟前还笑意盈盈的服务生居然从黑色的垃圾袋里抽出一把枪,笔直地对准了夏婵的方向!
在察觉到自己身份败露之时,服务生没有一丝迟疑,当机立断扣下扳机!
宋语冰根本来不及预警,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推开夏婵,可这样一来,她就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枪管之前!
黑夜中,那枚子弹直直地向着宋语冰飞驰而来,在这一瞬间,宋语冰好像又看到了那一枚飞溅而出的玻璃杯碎片。
这一次,宋语冰依旧没能躲过它。
那枚玻璃碎片精准地降落在她身上,并不痛,只是烫。
比刚才的小伤口要烫百倍、千倍。
烫的惊人。
宋语冰下意识地伸手按住那片炙热,摸到了一手黏腻的红。
在看到那抹红色的下一秒,剧烈的痛感终于来袭。她被疼痛淹没,四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拖拽着,沉甸甸地向着地面坠去。
她的双腿再也支持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她的双臂也不能再抬起让夏婵依靠。
……
“——语冰!!!”
这一次,换夏婵紧紧揽住了她。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宋语冰讨厌炎热。
她不喜欢夏天, 不喜欢走在烈日下,不喜欢现磨的热咖啡,不喜欢汽车排气筒喷薄出的尾气, 更不喜欢M城。
但是现在, 她体内像是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在她的皮肤下横冲直撞着。那团火焰以腹部为中心,带着足以燎原的势头向五脏六腑扩散。她体内奔腾的鲜血成为了火焰的燃料,宋语冰怀疑,当火焰熄灭之时,就是她的血液被燃尽的时刻。
“夏婵,你快走,你别管我了。”
宋语冰抬手想要推开夏婵, 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夏婵打断了。
“闭嘴。”夏婵低声道,“我现在没空和你吵架。”
此时, 她们两人正躲在玻璃围墙和长沙发的夹缝里, 阴影遮蔽了她们,让她们可以获得片刻喘息。
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那名伪装成服务生的杀手手持枪械, 正在逐一检查可以藏身的地方。
几分钟之前, 对方毫无预警地突然开枪, 宋语冰虽然推开了夏婵, 却被迫承受了这一枪。
子弹击中了她的侧腹, 瞬间血流如注。
作为一个成长在安全国度的普通人, 宋语冰一直认为枪击这种事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了, 实在没有想到她有朝一日居然会体验这种濒临死亡的感受。
枪手见一击未中,又连开数枪, 迅速向她们迫近。危急时刻,原本横生在地上的垃圾阻拦了他的脚步,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刻,夏婵立刻拽着宋语冰藏到了最近的沙发后。
散落在酒吧内的沙发座椅和桌子成为了她们仅剩的庇护所,枪手追击时意外击中了配电箱,主照明灯瞬间短路,只剩下红色的灯带忽明忽暗。
那些灯带组成了Royal Red最负盛名的红色皇冠,它在百尺高空中为这座楼宇加冕,现在也为这场布满冲突的戏剧加冕。
借着沙发的遮挡,夏婵小心观察着枪手行进的路线,抓紧时机把宋语冰拖拽到另一组沙发后。
她比宋语冰瘦削许多,在此之前,宋语冰一直觉得她太瘦了,但正是那双纤瘦的双手迸发出了无尽的力量。她撕下白裙的一角,当成绷带缠绕在宋语冰的腹部,可惜,很快更多的血溢了出来,浸透了一切。
夏婵白色的裙摆上满是鲜红,恍惚间宋语冰根本分不清,那究竟是灯光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
“你之前见过这个人吗?”宋语冰呼吸急促,她中枪的地方滚烫,手心却冰凉,“除了Eric以外,还有谁想杀你?”
夏婵一脸凝重地摇摇头,反问她:“你有什么线索吗?”
宋语冰嘴唇发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的比你还少。”
在之前几次的重生中,夏婵都是坠楼而亡,并非枪击致死,所以宋语冰从没想过在这场事故中还会有第三者存在。宋语冰怀疑,自己的存在引发了蝴蝶效应,让这位藏于黑暗中的第三者走出了幕后;前几次对方都是威逼夏婵跳楼,这次干脆直接动用暴力手段,枪杀灭口。
夏婵双手紧紧压住宋语冰的伤口,但她越是用力,血涌出来的越多。滚烫的血液从她的指缝中淌出来,甚至连她腕间的茉莉花串都被浸透了。
夏婵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你的错。”宋语冰苦笑,“我本来就是这局中的一环。”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之际,那位枪手在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中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他干脆抬手向天空射出一枪,呼啸的枪声震动每个人的耳膜。
“夏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枪手语气里充满浓浓的威胁之意,“不要再和我玩游戏了,你不可能永远躲下去。”
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枪手眯起眼睛,这里太暗了,除了外面忽明忽暗的红色灯带外,没有任何照明。他知道她们就在这儿,可他却找不到她们的踪影。每次他好像抓到了老鼠的尾巴,可赶过去时,却一无所获。
刚刚还充满欢声笑语的酒吧内,只剩下满目疮痍。
宋语冰无法估算自己现在到底流了多少血,夏婵紧紧压住她的伤口,但更多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涌出。宋语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过去,绝对绝对不能睡过去。
枪手的目光锁定在地板上,借着忽明忽灭地红色灯光,他注意到有几滴深红色的液体凝固在地上。
他用鞋底碾开那些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得意地笑起来,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一组沙发,在沙发的边角处,有两道带血的指痕。
——他找到她们了。
“夏小姐,玩够了的话,就赶快出来吧。”他信步向着那里走去,慢悠悠地,像是在戏耍猎物,“你的朋友失血量超过一千五百毫升了吧,她很快就要休克了,你不会就这样看着你的朋友为了你死掉吧?”
那个“死”字精准地重击在夏婵的防线。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就在她想要现身之际,宋语冰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她的手。
“他在诈你。”宋语冰目光涣散,她甩甩头,强迫自己看向夏婵的眼睛,“他没有子弹了。”
“什么?”
“是真的。”宋语冰喘息着,“他的枪和你那支一样,都是P229。”
在考埃时,夏婵用一柄□□吓退了关夫人,宋语冰也因此对枪械产生了一些兴趣。P229的弹匣容量小,只有8发,除了第一发射中宋语冰外,在刚刚的追击中浪费了六发,最后一发则被对方射向了天际。
当然,宋语冰相信,那名杀手在没有子弹后依旧有千百种残忍的方法,可以夺去夏婵的性命。如果夏婵现在走出去的话,等待她的唯有单方面的凌虐。
“夏婵,你跑吧。”宋语冰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么苍白,声音有多么无力,“我还有一口气,我可以替你拖延住他。”
说话时,宋语冰不小心又抻动了腹部的伤口,血液喷涌出来,化为火焰在她的体内跳着舞。这是宋语冰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意识一寸寸地从她的躯体抽离。
“……想都不要想。”夏婵眼神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宋语冰,你给我听好——我绝对不可能让你死在这里。”
她扶住宋语冰的身体,让她上半身倚靠在沙发背面,再把她腹部的绷带打一个紧紧的死结,抵住出血的位置。
宋语冰妄图拉住夏婵的裙摆,但她的手却从她破碎的裙摆滑下,只在那里留下几道染血的痕迹。
下一秒,夏婵义无反顾地从掩体后站了出来。
果然,枪手就在距离她们几步之遥的地方,一脸得意地等待她自投罗网。
宋语冰的意识已经涣散了,她甚至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想站起来,想大叫,想叫夏婵不要那么傻,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灌入她的耳朵。
“你真的会救我朋友吗?”
她听到夏婵问。
“当然,我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她听到枪手回答。
“既然我要死了,那你能告诉我究竟是谁要杀我吗?”
“……”
“那我换个问题,是Eric派你来杀我的吗?”
“小姐,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关少爷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软蛋,除了家族的庇佑,他一事无成。你觉得他会舍得杀掉像你这样香喷喷的美人吗?”
“所以,你的工作是在替Eric收拾烂摊子?雇佣你的人认识他?”
“……”
这些话语接踵而至,宋语冰为了听懂他们的对话,耗费了所剩不多的精力。
枪手回答了太多问题,脾气越发暴躁:“你还要拖拖拉拉和我聊多久?你乖乖过来,等我完成了我的任务,立刻就会把你朋友送去医院。”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宋语冰想要大声咆哮:不可能的,夏婵你不要这么天真!那个枪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的血液要流尽了,她根本不可能坚持到医院,她只能再活一分钟,或者五十秒,或者更短。
夏婵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把自己抛下,然后想尽一切逃生。
可是……夏婵好像被蛊惑了。
她弯下腰,艰难地把宋语冰从沙发后拖出来,让她倚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
夏婵太单薄了,她的身上、脸上都被血迹弄脏了,她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优雅仪态。宋语冰昏昏沉沉地靠在她的肩头,那些如火焰般滚烫的血液榨干了她的最后一分生命力。
她们肩并着肩,头倚着头,像是两株并蒂的莲花,缠绕在一起。
枪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调侃道:“呵呵,你们真是姐妹情深啊。”
宋语冰比夏婵强壮不少,夏婵在扶起她后,有些吃力地原地晃了晃,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宋语冰的后腰撞上玻璃矮墙。
在她们身后,就是royal red最负盛名的红色皇冠;在她们身后,就是m城纸醉金迷的辉煌夜景;在她们身后,就是一步踏错就会粉身碎骨的百米高空。
“与冰老师,你之前告诉我的故事,真的很有趣。”夏婵侧过头,看向倚靠在自己肩膀的人。
“……”宋语冰张不了口,挣不开眼。
她的灵魂已经随着血液从身体里抽离,她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碾压着、拖拽着,迫使她旁观这一场命运的恶作剧。
“那不是一个故事,对吧?那是真实发生的。”夏婵轻笑,“我死了千百次,而你也千百次来救我——可惜,都失败了。”
“……”
“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天方夜谭,我一定觉得她疯了。”夏婵的声音飘荡在宋语冰的耳边,“可我相信你。”
“……”
“对不起,我这一次又让你失败了。”
“……”
“但是下一次——我们绝对不会输的,对吗?”
夏婵的声音很小,被夜风吹散,隐隐约约地吹到了枪手的耳边。
枪手听不懂中文,可夏婵脸上决绝的神色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大骂了一句脏话,向着夏婵和宋语冰的方向冲了过来。
——但为时已晚。
那个被他视为菟丝花的年轻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绽放了一个轻柔至极的笑容。
那个笑容并非示弱,正相反,它包含了嘲弄,包含了讽刺,包含了对命运的蔑视。
她染血的白裙像极了命运女神的战袍,在猎猎狂风下展开。
看啊。
她,和她,永不屈服。
夜风呼啸,灯火璀璨。
夏婵紧紧抱住倚靠在她肩头的宋语冰,身子猛地往后一仰——下一秒,她们从红色皇冠之上一同跌落。
黑暗如潮水吞没了她们,这不是结束,这是新生。
……
——你说过,你的每一次重生,都是为了挽救我的死亡。
——那么,我的死亡,能否换回你的重生呢?
第34章
金黄色的晨光从酒店窗户的缝隙里探了进来, 穿过纱帘,轻柔地落在了木地板上。
纱帘被风儿吹得轻轻晃动,让晨光变成了一波波的海浪。海浪载着小小的船, 摇啊, 晃啊,慢慢驶向了湄南河畔。
宋语冰就在晨光、微风与海浪的呼唤中苏醒过来,她在毛毯下轻轻翻了个身,慢慢睁开了眼睛。
此时,她正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单人床里,就在一臂之隔的地方,闺蜜秦曼正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头发乱糟糟地夹在头顶, 表情难看得像是要生吞十个同事,她长长的指甲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跳跃,一看就是在回复工作群里的消息。
宋语冰的神智渐渐回笼, 她忽然发觉自己身上一片湿冷, 她的手心、后背、脖颈全被汗水浸透,甚至连床单上都带着潮气。她不舒服地动了动,从床上坐起来, 意外发现枕头上居然有一片小小的湿痕, 是汗吗, 还是泪?
宋语冰实在分不清。
“啊, 语冰,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秦曼歉意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她的脸上, “又是甲方, 催demo像是催命一样,休假都不让我休舒坦了。”
“不是你吵醒的。”宋语冰摇头, “我做了一个梦。”
“梦?”秦曼好奇地问,“你梦到了什么?”
“不记得了。”宋语冰的指节抵住太阳穴,明明昨晚睡得很早,但她却莫名觉得很疲惫,“只记得是一个很漫长、很混乱的梦。”
在梦里,她奔走,她祈祷,她挣扎,她抗争,她在梦里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梦醒了,她却不记得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她从梦里挣扎着醒来时,有一阵说不出的心悸留在了躯壳中,还有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悲伤。那悲伤就像窗外的湄南河水,一刻不停歇地流淌着,几乎要把她吞没。
宋语冰并不是一个多梦的人,正相反,她每夜都能快速入眠,一夜安安稳稳到天亮。
秦曼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经常失眠,曾经问宋语冰要如何改善。
那时,宋语冰告诉她:“很简单,两个字——心静。”
可奇怪的是,向来心静的宋语冰昨夜却梦魇缠身,直到睡醒,心脏依旧砰砰跳动不停。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灵魂里被剥离了。
她阖上眼又休息了一会儿,可实在睡不着,干脆起床。
待她洗漱完毕,秦曼还在和同事开电话会议。
秦曼就职于某家国际知名公关公司的中国分部,上半年刚升职成团队leader,带着下面的小朋友忙了大半年,终于完成一个大case,奖金十分可观。
她把攒了许久的年假干脆一口气都休了,拽着宋语冰来T国度假,七天的行程她们已经度过了一半,今天刚好是第四天,再有三天,她们就要回国了。
说实话,宋语冰对这趟T国之旅并不感兴趣,这里太热了,首都M城位于北纬十三度,常年酷暑难捱。
但是,她最近一年进入了创作瓶颈期,正需要出门散心,所以她才同意了秦曼的邀约,和她一起飞到了这座永夏之城。
秦曼见宋语冰洗漱完毕,为难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用口型说:“我还要开会,你先去吃早饭吧。”
宋语冰点点头,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作为湄南河畔最富盛名的五星级酒店,这里就连早餐都是五星级的水平。餐厅富丽堂皇,菜品琳琅满目,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们笔直地站在餐台旁,随时等候着为客人们服务。
宋语冰看向侍者,莫名其妙地,她脑海中居然闪过一副奇怪的景象——她居然在想象自己穿着制服、拿着托盘为客人们上酒的样子!
“萨瓦迪卡,女士,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吗?”侍者注意到宋语冰的目光,用略带口音的英语询问。
宋语冰原本有些涣散的意识立刻回笼:“我一个人,麻烦给我找个靠窗的座位。”
侍者微笑着代领她走向了一个窗边的座位。
T国是佛教之国,随处可见佛寺、佛龛。巧合的是,宋语冰所在的那张桌子旁,正有一个小小的佛龛供奉在窗前最明亮的位置。
佛像尺寸不大,但佛前供奉的花束不少,一串串茉莉手环堆叠在一起,散发出幽静且熟悉的香气。
佛像前还有一只浅浅的水缸,水缸里有几朵浅粉色的荷花跃然而出,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有一位工作人员站在水缸旁,手指灵巧地翻动荷花花瓣,转眼间就把含苞欲放的荷花变成了一件富有美感的叠花艺术品。叠花瓣是T国独有的花艺技术,宋语冰盯着那位工作人员的手指动作,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处处熟悉。
甚至……她还把这位工作人员的动作,和“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可是——“另一个人”究竟是谁?她明明从没见过“另一个人”啊。
宋语冰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做的那场光怪陆离的梦,让她身心俱疲,甚至现在还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她今天早上实在没什么胃口,就点了一份船面垫垫胃。
船面是T国当地的特色面条,据说早期都是店家撑船沿河叫卖,发展到如今,不管是路边摊还是五星级酒店都可以品尝,汤头种类极多。宋语冰要了一份最经典的冬阴功汤底,配菜选了青菜、牛肉片和鱼丸,热辣的面条暖心又暖胃,宋语冰埋头吃了几口,面条裹着灵魂一同滚入了肚里。
吃完早餐,她见时间不早,叫来服务生又打包了一份早餐,准备给秦曼带回房间。
服务生做事妥帖,用袋子装好,方便她拿。
“卡昆卡。”她谢过服务生,拿好袋子准备上楼回房间。
就在她即将踏出餐厅时,她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浑身一刺,仿佛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下意识地回身张望,本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但意外的,她真的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看到了一桌奇怪的客人。
那对客人也坐在窗边,只不过和她分居餐厅的两侧,与她相隔甚远。
其中一位客人窈窕高挑,白色长裙包裹住她的身体,一头青丝垂落在身后。那位女客人背对着宋语冰坐在桌前,看不到脸,但可以看到手腕上挂着一串莹润的茉莉花串。
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能看出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教养。
坐在那位女客人对面的,是一个头发修得很短的女郎。她皮肤黝黑,身材精瘦,面目严肃,正用一种审视地目光望着宋语冰,几乎要把她盯穿。
在察觉到宋语冰发现自己后,那位短发女郎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挑衅地冲她抬了抬下巴,一副:没错,就是我在看你,你有什么意见?
这样挑衅的眼神与动作,如果放在宋语冰的家乡,已经足够引起一场械斗了。
“……”宋语冰心想,她不会惹上神经病了吧。
出门在外,低调行事,尤其在东南亚这个罪恶国度,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想到这里,宋语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收回目光,提着早餐匆匆离开了。
故而,她也错过了接下来的一幕——
——那位原本背对着她的白裙女子转过身,目光盈盈落在了她远去的背影上。
“夏小姐,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吗?”短发女郎语气充满怀疑,“她看起来不像是作家,也不像是能救你命的家伙。”
“chai(是的),是她。”夏婵望着宋语冰离开的方向,不知不觉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真好,她还活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宋语冰回到房间时, 秦曼还没结束电话会议。秦曼盘腿坐在落地窗前,一边听甲方又在许愿式的下达任务,一边生无可恋地翻白眼。
宋语冰把带回来的早点放在她的面前, 秦曼还以一个飞吻, 迫不及待地拆开纸袋,把面包当成甲方来啃。
见她还在忙,宋语冰不想打扰她,干脆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决定打开文档工作一会儿。
她为了寻找灵感才同意这次旅行,可惜三天过去,她的灵感源泉依旧枯竭。她有很多碎片式的灵感堆积在那里,每一个灵感都可以写成一篇很好的“命题作文”, 但她并不想写。
邮箱里躺着出版社编辑发来的邮件,询问她最近身体怎样、何时能有新作,在信件结尾处, 编辑又谨慎地提及, 因为她上次在临近出版前突然撤稿,总编已经数次在会议上黑脸。
宋语冰只能回复,说新作已经初有头绪, 大纲敲定后就可动笔。
T国和国内只有一小时时差, 现在正是打工人上班的时间, 宋语冰的邮件刚发送过去, 编辑立刻回了一篇新邮件, 不过这次不是催稿, 而是一封“好消息”——这个暑假, 宋语冰处女作《有风在追我》销量大增,短时间内加印两次, 新一笔版税已经到账了。
宋语冰有些意外,《有风在追我》是她很久之前的作品,近年来销量已经趋于平缓,怎么销量突然暴增?
很快编辑就给出了答案——“与冰老师,您忘了吗,因为夏婵的事情您的书上了好几次热搜……其实总编急着想出版您的新作,也是为了趁热打铁。”
夏婵,那个丑闻缠身的女明星,原来是因为她。
宋语冰的脑海中浮现出夏婵的模样。说实话,宋语冰对娱乐圈并不关心,即使夏婵出演了她的作品,她也对她没什么特殊的看法。但奇怪的是,刚刚她想到夏婵时,心脏忽然传来一阵让她无法忽视的钝痛。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种痛楚和昨晚梦境后遗留下的痛楚一模一样。
宋语冰停顿了几秒,第一次主动打开浏览器搜索和夏婵相关的种种新闻。
在搜索框键入【夏婵】的名字后,后面自动蹦出来一连串联想词条。
【夏婵耍大牌】
【夏婵掌掴助理】
【夏婵泼咖啡】
【夏婵澄清】
……
各种黑词条映入眼帘,只在最后一排有一条不甚明显的澄清消息。
关于夏婵的那些黑料,在刚爆出来时秦曼就分享给宋语冰看过了,那时候网络上铺天盖都是对她的诋毁与谩骂。正常来讲,不管黑料是真是假,经纪公司都应该有所反应,比如发一条“将采取法律手段控告不实言论”的公告,但奇怪地是,夏婵的经纪公司却一直“装死”,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回应。
想到这里,宋语冰点开了词条里的澄清消息。
只不过,这条澄清并不是经纪公司发的,而是夏婵的粉丝发的。
宋语冰大概浏览了一下,大意是,粉丝逐帧分析了爆出的视频与音频,认为是经过科技手段合成的。另外粉丝们又收集了之前和夏婵有关的娱乐新闻采访、她读书时同学老师对她的评价,立证她的人品清白。
“这么澄清是没用的啦,你看转发,大部分都被屏蔽了,相关澄清词条也没上热搜,除了几个八卦论坛以外根本无人在意。”宋语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秦曼不知何时结束了电话会议,凑到宋语冰身边,大咧咧地看着她的电脑屏幕,“这种一看就是有人花力气在搞她。”
秦曼一只手拿着没吃完的面包,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样子有些狼狈。她嘴巴里塞了东西,说话时嘟嘟囔囔的。
宋语冰回身看她:“你工作的事情搞定了?”
“搞定?怎么可能搞定!甲方不死,工作就永远做不完。”秦曼挥挥手,一脸丧气地说,“出来玩就别聊那些晦气的事情,聊点别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在看娱乐圈八卦?!”
宋语冰停顿了一秒:“好奇。”
“之前我给你发夏婵的八卦,你说不感兴趣,怎么现在又开始感兴趣了?”秦曼随手拉开椅子坐在旁边,“哎,你的剧真是可惜,本来我都想好了,等到上映时我要请我们team的所有小朋友去看,哪想到夏婵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完全播不了了。”
话题又绕了回来,宋语冰问:“你刚才为什么说有人在故意搞她?”
夏婵耸了耸肩:“我就是搞媒体公关的,我能看不出来?我不评价夏婵那些黑料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所有营销号、网友、论坛都在热议这件事,不知道背后有多少推手在推波助澜。当初爆料人特地选在深夜爆料,第二天清晨直接空降热搜,抓住了早高峰的第一波传播节奏,等到午休时间段已经完成了第二波的病毒传播,在晚间时,相关词条的传播速度已经呈指数级增长——有人想整死她,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秦曼又叹口气:“作为一个从业者,我可以理智地看出这很不正常;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怨她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拖累你的电影都上映不了。”
“……这也不算是拖累。”宋语冰忽然道,“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秦曼听出她在敷衍,撇了撇嘴,干脆转移了话题:“要想有转机,就要多拜拜佛。对了,咱们上飞机前一定要去拜一次四面佛,这可是整个T国最灵验的佛,心诚则灵!”
“为什么不今天去?”宋语冰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把事情放到“将来”去做的人。
“因为今天有其他安排啊!”秦曼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非常豪迈地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宣布,“咱们今天要去珠拉!”
“珠拉?”
“——珠拉大学!”秦曼一脸憧憬,“那可是T国第一学府呢!”
……
珠拉大学,以T国历史上的君王之名命名,迄今已有百年历史。它的地理位置格外优越,它位于M市市中心的主干道南侧,与它遥遥相对的正是高奢豪牌云集的百丽宫购物中心。
在百丽宫顶层五十八楼,有一家极富盛名的天际酒吧Royal Red,每当夜幕降临,Royal Red的红色灯带在夜空中点亮,就如一顶璀璨又沉重的王冠,在为这座城市加冕。若站在Royal Red向下眺望,珠拉大学的美景尽收眼底。
不过,现在是白天,她们站在校园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座高耸楼宇上不甚清晰的皇冠。
“语冰语冰,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发呆?”秦曼拿起手里的两条裙子,唤回她的神智,“你帮我选选嘛,你说我配这件校服上衣,是选长裙好,还是短裙好?”
“……”宋语冰终于把注意力收回来,勉强集中在秦曼手里的两个衣架上。她迟疑了一下,不太赞同地说,“你确定要穿吗?咱们又不是珠拉的学生。”
此时,她们正站在珠拉大学门口的一家校服店——在T国,不论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都要穿统一的制服上学。因为近年来T国电视剧在国内很火,所以在路上,随处可见有中国游客穿着租赁的T国校服拍照留念。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嘛!”秦曼无所谓地说,“再说了,我租的是大学校服,又不是高中校服,就算被人看,我就说自己是珠拉的博士生,年纪也差不多啦!”
秦曼极其热爱拍照,于她而言,若去某个地方旅游没有拍照发朋友圈,那可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机票。她的朋友圈里,有西藏卓玛,蒙古郡主,北京格格,南京军阀夫人,晋商大少奶奶……昨日她还是T国王妃,今天又要重回校园当学生了。
最终,秦曼选择了一条火辣的包臀短裙搭配校服衬衫。T国的大学校服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十分贴合身材曲线,店家还提供了配套的校徽、帆布包,走在校园里足以“以假乱真”。
在秦曼的软磨硬泡下,宋语冰也选择了一套校服,不过她不喜欢穿短裙,而是选了及踝的长裙,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还真有种重回二十岁的感觉。
她们一路走、一路拍照。珠拉大学很有T国当地特色,秦曼拍个不停,宋语冰尽职尽责地当她的工具人,帮她找角度按快门。
只不过,当宋语冰拿起相机注视秦曼时,总觉得好像自己也在被什么人“注视”着。
那种如影随形的凝视感让宋语冰很不舒服,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寻找着那股视线。
“怎么了?”秦曼好奇地问。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宋语冰迟疑了。
“肯定是在看我们的美貌吧?”秦曼很自信地一叉腰,“像我这样的美女,走在哪里被人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宋语冰被她逗笑了:“我看人家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猴子,上蹿下跳,一会儿这里要拍,一会儿那里要拍,你现在就差没窜到门口的大树上拍照了。”
“好吧,”秦曼投降,“我是拍的有点多。这样吧,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请你喝饮料!”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咖啡店、奶茶店,实在不行找个食堂歇脚也可以。两人收起相机,背起帆布包,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珠拉大学是一座完全开放式的学校,没有校门,校园内的马路和校外的公路相通,甚至还有公交车停靠。只不过学校里没有红绿灯,所以他们过马路时必须万分小心,注意有没有来往车辆。
她们站在路边的树荫下,商量着要去哪里喝咖啡时,忽然听到道路尽头传来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她们下意识抬头看去,远远的,只见一辆红色跑车从街道尽头驶来,向着她们的方向驶来。
那辆跑车十分张扬,即使行走在校园里也没有减速,车牌上挂着鲜明的555车牌,让人过目难忘。
宋语冰眉头一紧,望着疾驰而过的跑车影子,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又从脑海中升起。
她还来不及细想,那辆跑车忽然在前方路口掉了个头,然后重新驶回了她们面前。
车窗降下,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他戴着一副奢牌墨镜,遮住了面容,白衬衫挽到手肘,衣领敞开,看起来格外轻浮。
他张口,说着T国当地的语言:“皮卡,#TE1&^%I#$%$&?”
宋语冰:“……?”
秦曼:“……?”
她们两人都不懂T国语言。
见她们不回答,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推起鼻梁上的墨镜,架在头顶。这样一来,他的五官面容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她们面前,他浓眉深目,五官优越,带着明显的混血感,只是这样英俊的一个男人,却神色轻挑,看上去吊儿郎当。
他又重复了一遍:“皮卡,#TE1&^%I#$%$&?”
宋语冰率先反应过来:“sorry,we can\'t understand,we are foreigner.”(抱歉,我们听不懂,我们是外国人)
“foreigner?”男人切换成英文,视线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们身上的校服,高高挑起眉毛,玩味地说,“I think you are students.”
“切,”秦曼啧啧两声,用中文向宋语冰吐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富二代,以为咱们是学生,在向咱们搭讪呢。”
“两位小姐,”哪想到下一秒,那位混血容颜的男人居然说了中文,口音纯正,“我本来想问问传媒学院的教学楼在哪里,既然你们不是学生,想必也不会知道了。”
第36章
空气安静了数秒。
就算是最社牛的秦曼, 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中文加密通话”居然被外国人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仿佛手握一把好牌的庄家,一切尽在掌握。
他把胳臂搭在车门上, 探出半个身子, 语气说不出是安慰还是嘲讽:“欧啦欧啦,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的父亲是华裔,所以我恰好会三种语言。”
接着,他主动从车窗里伸出手,递到两位女士面前:“认识一下吧,我姓关,你们可以叫我Eric。两位怎么称呼?”
人家表现得如此善意, 秦曼总不好无视。
她把自己的手递到男人手里,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尴尬:“我姓秦,我朋友姓宋。”
“幸会。”名叫Eric的男人回握她的手, 上下轻轻晃了晃, “秦小姐,”借着他又抽出手,看向一旁的宋语冰, 眼神里有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宋小姐。”
宋语冰盯着男人递到自己面前的手, 并没有动。他的行为绅士到挑不出任何错, 但诡异的是, 当宋语冰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她的后背升起, 与之相伴的是胃里翻江倒海的作呕感。
若不是秦曼在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失礼, 宋语冰真的不想和对方握手。
当两人双手交握的那一刻,意外的,一阵巨大的静电突然从他们的指尖产生,宋语冰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对方,男人也在第一时间抽回了手。
现场一片静默。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车里的他,他的眼里也挂着重重疑虑。
“好奇怪哦,”是秦曼打破了寂静,“我还以为T国不会有静电呢。”
静电一般在干燥寒冷的环境产生,可T国潮湿又闷热。
Eric闻言笑了下:“看来我和宋小姐有缘,握手居然‘触电’了。”
宋语冰没有接话。
见她表现的如此拒人千里之外,Eric也没兴趣继续套近乎,他重新戴上墨镜,遮住眼底的情绪,然后冲她们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两位小姐慢慢逛。”
车窗升起,遮住男人的身影。发动机声轰鸣,红色跑车化为一道尘烟,从她们面前飞速驶离。
宋语冰望着车尾的555车牌,心中的寒意许久没有褪去。
“真是个怪人。”秦曼嘀咕起来,“明明车都开过了,还特意调头回来找咱们问路。如果不是见他长得这么帅,我还以为他要把咱们骗走割腰子呢。”
是啊,学校里穿校服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们呢?
……
顶着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逛校园,实在是件辛苦事。当她们把租来的校服还回去时,宋语冰感觉浑身都要累散架了。
秦曼饿的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翻手机寻找可以觅食的餐厅。
“咱们去这家吧!”秦曼指着手机上一张极为诱人的宣传图,“这家日料在素坤逸区,去年刚在米其林摘星!”
素坤逸……日料……
宋语冰的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有血,有尖叫,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她扶住额头,拼命想要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碎片,可是徒劳无功。
“不吃日料,”她只能说,“我不想吃。”
见她如此坚决,秦曼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能尊重她的意见。
好在珠拉大学附近有一条有名的小吃街,餐厅鳞次栉比,不管是小吃还是正餐都足以满足食客的胃口。只不过,现在正是晚饭的时间,每间餐厅门口都大排长龙,既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也有像她们这样的异国游客。
秦曼选了一家网上评价最好的餐厅,好餐厅注定要排队,领了等位号后,两人就坐在店门口喂蚊子。
秦曼是一个招蚊子体质,刚坐了一会儿,就被咬得满腿是包。见状,宋语冰主动说帮她去买驱蚊药。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药店吗?”秦曼担心她人生地不熟会迷路。
“不用去药店,便利店就有卖常用药。”宋语冰脱口而出,“你之前喝多了,我就是在便利店给你买到的解酒药。”
秦曼满脸茫然地看向她:“我喝多了?我什么时候喝多过?”
宋语冰一怔。
秦曼故意装作吃醋,揶揄她:“好呀,到底是哪个小妖精把你迷晕了,让你把她的事情张冠李戴记在我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宋语冰确实以为自己是记忆错乱,误把其他朋友的事情记在了秦曼身上。但不论她怎么回忆,浮现在脑海中的依旧是秦曼醉醺醺的身影。
秦曼喝醉了,于是她去便利店为她买解酒药,然后,她在便利店里遇到了——遇到了——
——她遇到了谁?
宋语冰使劲甩了甩头,从今天睡醒开始,一种诡异的感觉就萦绕在她周身,发生在她周遭的一切都熟悉而陌生,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忘记了某个很重要的人,她的灵魂也一并被挖走了一块。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她起身:“我可能是中暑了,我去便利店吹吹空调。”
“啊?用不用我陪你?”秦曼关切地问。
宋语冰摇头:“不用了,我买杯冰水,我给你带一杯?”
“好。”秦曼说,“那你快去快回啊,我看快要排到咱们了。”
……
T国的便利店遍地开花,几乎到了十步一家的程度。宋语冰很快在小巷里找到了一家,电动感应门自动向两侧滑开,刺骨的空调冷风迎面而来,萦绕在周身的湿热瞬间被人工制造出来的冷气取代。
宋语冰喜欢寒冷的地方,因为冷空气可以让她的大脑保持清醒,可惜在这个永夏之城,寒冷也是一种奢侈品。
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拖把,懒洋洋地拖着地。见她进来,工作人员指着湿漉漉的地面说了一句什么,宋语冰听不懂,猜测应该是提醒她不要滑倒。
宋语冰用英文询问了药品摆放的位置,工作人员指向最里侧的货架。
这家便利店面积十分大,宋语冰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找到那些药品。
正当她专心用手机软件翻译药品上的名称时,她的耳朵又一次捕捉到了自动门滑开的声音,以及工作人员善意的提醒。
又有客人进来了——但是,这位客人并没有出声回应。
他(或者她)全程安静,甚至安静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整间便利店里,只有冷空气从空调里跃动而出的声音。
若是平日,宋语冰绝对注意不到这些反常的细节,但今天不一样,宋语冰说不出因为什么,她汗毛倒竖,耳膜里充斥着心跳的声音。
她镇定地从货架上拿走一盒需要的驱蚊凝露,转身时,她瞥了一眼便利店角落里的防盗镜,然后拐去另一条货架。
她从货架上拿了两包零食、纸巾,故意拖得很慢,又走向冰箱取了两瓶饮料。
关上冰箱门时,透明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宋语冰现在百分之百肯定——有人在跟踪自己。从早上的餐厅,到校园,甚至到便利店!她去哪里,那个人就尾随到哪里。
她仔细回忆,确定自己并没有得罪任何人,难不成真像网上传闻的那样,有“割腰子”团伙在随机物色猎物,趁她落单就要下手?
笼罩了一天的阴霾让宋语冰越来越焦躁,她拿着挑选好的东西去收银台结账,余光里,她看到那人藏在两排货架之间,也在装模作样地挑选东西。
她提着满满一兜子的东西离开便利店,果不其然,在她出门后,那个人迅速跟了上来。
拐过街角,就要回到那条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了。前方一片光明,只要她快跑两步,就可以安全了——但是,宋语冰却选择停下。
她猛地一转身,目光不闪不避地迎向跟在身后的那个人。
跟踪者显然没料到她居然如此勇敢,颇感意外的“哦?”了一声。
狭长的小巷内一片寂静,几步之遥的巷口人声鼎沸。
宋语冰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短发,精瘦,皮肤黝黑,穿一套方便行动的运动服,五官平庸却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狠辣气质——正是她记忆之中在早餐时见过的女人。
“Who are u?”宋语冰厉声喝问,“Why are you following me?”
可是,跟踪者却没有回答。
就在宋语冰怀疑她听不懂英语,思考自己要花多久能打倒她时(毕竟这位跟踪者比宋语冰矮了半个头),从她身后的巷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难不成她还有同伙?!
宋语冰心里一紧,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后那位神秘人就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与冰老师,”那人声音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在宋语冰的梦里已经出现了几千次、几万次。“请你离开M城,永远别再回来了。”
第37章
宋语冰立刻转身, 看向身后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
现在正是日暮时分,暖橙色的夕阳奋力地从巷口之间挤进来,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给她身上的白裙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环。
当宋语冰看清她的样貌时,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认得她,她当然认得她!
——她是夏婵,她的女主角!
夏婵就那样亭亭站在夕阳的环抱之中,仿佛那些光环就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是她与生俱来的羽翼。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伤,凝望着几步之遥的宋语冰。
宋语冰茫然地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隐藏住的摄像机, 否则她无法理解——一位理应出现在国内娱乐八卦新闻上的人物,居然出现在T国的小巷里?!
夏婵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坚决地劝她离开这里, 这根本说不通!
宋语冰想, 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很僵硬,她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夏婵语气坚决,“与冰老师, 请你尽快离开T国, 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不, 我问的不是这件事。”宋语冰目光落在她的眼中, “我想知道, 为什么我见到你时, 会有一种很痛苦的感觉?”
“……”这个问题出乎了夏婵的意料。
宋语冰继续追问:“从今天早上开始, 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可是却把梦忘记了;或者, 我现在还是在梦中……今天经历的事情、见到的人,明明是初次见面,但我却像是经历过。在见到你之前,我以为这是我没有休息好产生的幻觉,但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立刻意识到——我缺少的那块拼图,现在找到了。”
一直以来,宋语冰都是一个理智至上的人。曾有评论家点评她的作品,说她的文笔“克制而冷静”,擅长用“最精准的文字白描一个故事”,只不过,她在感性描写上缺乏了一些。
但是现在,宋语冰却说出了如此“感性至上”的话,若让那些评论家听到了,一定要惊掉下巴。
宋语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知道,今天让她苦苦寻觅的钥匙绝对在夏婵的身上!
想到这里,她居然大胆地向着夏婵的方向走过去。夏婵下意识后退一步,见状,护主心切的Dina立刻加快脚步冲了过来,一把按住宋语冰的肩膀!
宋语冰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Dina的攻击性,毕竟Dina身材瘦小,比她矮了足足半个头,但出乎她的意料,当Dina的手压住她的肩膀时,却重若千斤,有那么一瞬间,宋语冰都怀疑自己的肩胛骨要被她掐碎了!
“嘶……”宋语冰吃痛地叫了一声,却无论如何挣脱不了Dina的桎梏。
“p’Dina,不要动粗!”夏婵赶忙制止Dina。
听到夏婵的命令,Dina有些不服气地哼了声,稍微削弱了一点手上的力气,不过她还是死死钳制住宋语冰的胳臂,不让她挣脱。
宋语冰狼狈不已,她看向几步之遥的夏婵,讽刺地问:“夏婵,你让我离开T国,却不说明白理由,只说有危险。现在看来,明明你这位保镖才是最大的危险。”
“让你走就走,那么多废话干什么?”Dina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很不耐烦地说,“想要命就回国,还是你想留下来吃枪子吗?”
吃枪子这几个字触动了宋语冰灵魂深处某个隐蔽的角落,她呼吸一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奇怪的记忆碎片。
夜色中的酒吧……如皇冠般的红色灯带……虎视眈眈的枪手……以及侧腹像是火烧般的疼痛。
明明她这辈子除了电视以外,从没见过现实中的枪战,但不知为何,那些枪击的画面却异常生动,侧腹的痛感也不像幻想出来的。
她不由得抬手按住自己的侧腹,确认那里并没有一道血粼粼的伤口。
她的身体完好无损,但是她的灵魂却破了一个洞。
夏婵缓步走到她面前,看向被Dina禁锢住的她。
她们离得这样近,夏婵眼底的固执清晰可见。
“与冰老师,我已经定好了明天你和秦曼离开的机票,明天会有人去酒店接你们。”夏婵说,“请你相信我,这是为了保护你们。”
……她居然连秦曼的名字都知道?
宋语冰脸色更加难看:“单方面的保护从来不是保护。我不知道你说的危险究竟是什么,你现在做的,不过是捂住我的耳朵、遮住我的眼睛,然后自作主张地让我相信你——我凭什么要信任你?我宁可主动面对危险,也不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逃避。”
可惜的是,她这番话并没有改变夏婵的想法,夏婵铁了心要让宋语冰离开。
夏婵并不怕死,她选择献祭自己的生命,换来宋语冰的重生,如她所料,她成功了。只是这一次重生时,保留记忆的人变成了夏婵,宋语冰反而成为了一张白纸。
不,也不尽然。宋语冰并不是白纸,她的灵魂也曾记录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是命运的魔法把那些文字都擦除了,只留下模糊的几道痕迹。
夏婵不忍心再让宋语冰卷入危难之中,一切的事情都因她而起,那么也应该由她亲手结束。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巷子口忽然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叫声。她们三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明显嗨大了的游客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拐进了巷子。
他们在看到夏婵三人时,有个嘴贱的家伙居然吹了声口哨,嬉笑着问:“raka tao rai(多少钱)?”
Dina脸上满是瘟怒,大骂了回去。若不是夏婵制止她,她肯定要把这群家伙的脑袋拽掉。
不过,那几个混蛋的出现也让这条寂静的小巷重新活跃了起来,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买东西的人,有几位中国游客明显认出了夏婵,边走边扭头盯着她看,即使压低了声音,也能听到他们在叽叽咕咕议论她是不是那位大明星。
显然,这里不再是谈话的好地方了。
夏婵现在黑料缠身,外出必须避人耳目,再耽搁下去,会被更多人发现。
夏婵示意Dina松开宋语冰,宋语冰只觉得肩膀一松,迟来的酸痛感如潮水般涌进她的双臂,她甩了甩胳臂,血液流通起来,指尖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宋语冰皱眉:“夏婵,我看你不是想保护我,是想让你的保镖把我的胳臂扭断。”
“你可真柔弱。”Dina不屑地冷笑两声,在她肌肉扭伤的地方按了几下,只听啪啪几下,宋语冰原本酸痛的双臂居然恢复了不少。
在帮宋语冰松骨之后,Dina又装作随手的样子,沿着她的上身拍了几下,Dina的手指抚过宋语冰的上衣口袋,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不论是夏婵还是宋语冰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在下一波游客到来之前,夏婵就在Dina的护送下离开了。
她们擦肩而过,宋语冰想要拉住夏婵,可是不等她伸出手,夏婵就像是一道风似的从她身边掠过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转眼间,这条小巷又被嘈杂的人声填满。
宋语冰的鼻间还飘荡着夏婵腕间的茉莉花香,可那道倩影却消失不见了。
……
走出阴暗的小巷,宋语冰一步踏回人间。
夕阳几乎坠落到地平线的位置,华灯初上,傍晚的美食街人声鼎沸。
“语冰,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排在餐馆外的秦曼见她回来,赶忙起身拉住她,“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没什么。就是买东西的人太多,耽误了一下。”宋语冰迟疑了几秒,最终决定不告诉秦曼刚刚自己遇到夏婵的事情。
她根本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夏婵会认识她和秦曼,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有危险,要求她们必须离开!
这顿晚饭,宋语冰吃得心不在焉。夏婵太神秘了,她身上的谜团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她越想让宋语冰远离,宋语冰就抑制不住地被吸引。
秦曼以为宋语冰是累了,想到今天白天她们逛了一天校园,又是拍照、又是排队吃饭,确实筋疲力竭,于是秦曼提议今天早些回酒店休息。
宋语冰正有此意,点点头,问:“那咱们打车?”
“不用打车!”秦曼满脑都是新点子,“我们可以坐船啊!”
“坐船?”
“对啊,从这里沿着湄南河逆流而上,就是郑王庙啦,咱们的酒店就在郑王庙对岸,那里有渡口,可比打车方便多了!”
M城的地上交通拥堵无比,几公里的路,堵上一小时实在让人心烦。
而且她们坐船回去,还能欣赏沿岸的夜景,吹吹晚风,多浪漫啊。
吃过晚饭,她们两人散步到渡口买船票。摆渡船的船票并不贵,人满即走,沿江停靠各个渡口,堪称水上公交车。
这辆公交船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船身涂色都斑驳了,坐船的大多是本地居民,说着叽里呱啦的本地语言。秦曼和宋语冰刚一上船,就引来了乘客的侧目。
不过秦曼才不怕别人看呢,她拉着宋语冰坐到船头的位置,公交船没有窗户,只有护栏,湄南河的夜风迎面吹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江水在船下奔腾,拖着船身向茫茫夜色中驶去。
湄南河发源于掸邦高原,一路蜿蜒而下,它是T国的母亲河,不论白天黑夜,湄南河上永远船行如织。
河两岸,既有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有低矮的棚户区。
船速不紧不慢,足够她们看清两岸的风景。她们先是路过河畔酒吧,电子音乐动感十足,酒客们高声谈笑,远远向船上的乘客举杯致意;再往前行几百米,几位年轻妇人背着孩子,蹲在河岸边,埋头浣衣,黝黑的脸上满是操劳与辛苦。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要感叹一句,T国的贫富差距真大啊……”秦曼感叹,“钱永远流向不缺钱的人,我看本地报纸上讲,在T国排名前十的hi-so有六家都是华裔,两岸的这些写字楼,很多都是他们的产业。”
hi-so,这明明是个陌生词汇,但宋语冰却立刻理解了它的意思。
这些上流豪门,不仅有钱,更有权。
就在她们两人低声讨论之际,她们乘坐的船突然停了下来!
发动机休止,船上的灯也跟着熄灭,船完全靠着水流的浮力慢慢晃动着!
秦曼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说:“船、船怎么停了?我们不会要上演泰坦尼克吧?”
宋语冰看周围乘客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偶尔有人抱怨了几句,但更多的人对停船熟视无睹,继续玩手机、聊天。不仅她们这艘船是这样,河上的其他公交船、民用船居然也一样,都熄了灯、熄了火,安静地飘荡在河面上,像是不存在一样。
见状,宋语冰从座位上站起来,去问船上的工作人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的英语并不好,连比划带说,才把事情讲清楚——
——有一辆奢华游船要从河上经过,船上正在开宴会,船上的贵人不想看到这些穷酸的公交船,所以要求让所有船熄灭灯火,避让河道!
“我靠,这也太霸道了吧?!!”秦曼惊呼,“真是说hi-so,hi-so就到,这群资本家也太不要脸了,湄南河又不是他们凿的,凭什么不让普通船只开船啊?!”
河道里一片漆黑与寂静,公交船们停靠在河边,像是路边草丛里不被人看到的老鼠。
她们就这么安静等了好一会儿,远远的,一艘足有四层高的奢华游船缓慢驶来。
船身宽敞厚重,涂装精美,一道六臂佛像雕琢于船头,佛像镀金,威严不可直视。船身破开湄南河水,水浪翻腾,气势惊人。
船上张灯结彩,金色灯饰点缀在船身的每个位置,放眼望去,仿佛是一座移动的城堡。
“哇……”秦曼瞠目结舌,紧紧拉住宋语冰的手臂,“有钱人的快乐,我真是想象不到。”
宋语冰出神地望着那艘游船,河道虽宽,但他们停船的位置距离河心不远,在目视的距离内就可以看到船上的情况。
正如公交船的工作人员所说,这艘海上堡垒正在举办一场宴会,甲板上宾客们翩翩起舞,穿着礼服裙的女士与燕尾服的男士相拥在一起,踩着节拍旋转。
香衫鬓影,遥不可及。她们身处黑暗,才得以窥见这片不属于她们的光明。
忽然,秦曼瞪大眼睛,伸手指向船尾的一道身影:“语冰,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咱们今天在珠拉大学里看到的那个怪人?!”
宋语冰顺着秦曼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在船尾一处角落,一个有着混血容颜的英俊男人点燃手里的香烟,倚靠在那里——那不正是Eric?!
Eric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手里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火星跳动着,化为烟灰,簌簌地落入水面。
他双目没有什么焦点地望着河岸两旁飘动着的公交船,宋语冰心里一惊,以为他发现她们,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他不可能看到她们——身处光辉之中的人,不会注意黑暗的角落。
“果然是个有钱人啊,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秦曼嘀咕,“他那辆车就不便宜,我后来在网上查了一下,要两百多万人民币呢。”
宋语冰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善,感觉有些违和:“你只和Eric见过一面,怎么对他意见这么大?”
秦曼烦躁极了:“我也说不出来,总之,我今天一见到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打心眼里觉得恶心,上次我这么反感一个东西还是混在土豆丝里的姜丝。”
“……很形象的形容。”
很快,那艘豪华游轮驶离了她们的视线,远远消失在了河道的尽头。
在那艘船离开后,原本停滞在河道上的其他民用船、公交船燃起了发动机,点亮了灯。
船影摇摇晃晃,河道再次恢复了原有的热闹繁华。
一切看似没有任何区别,河道里也没有留下那艘巨轮的痕迹。
但是,巨轮的余波留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夜风夹带着寒意扑在宋语冰身上,她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并且把双手插在了衣兜里。
意外的,她居然在兜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卡片。
宋语冰一愣,抽出了那张卡片——那是一张设计简约的名片,正面印着一朵莲花,背面写了一个地址,看起来像是一个花艺工作室。
这张名片从何而来?
宋语冰一头雾水,她正要随手扔掉,忽然想起来——今天一整天,唯一碰到她身体的人,只有夏婵身旁的那名女保镖!
所以,这张名片是Dina特意留给她的?
但是为什么?
明明夏婵坚持要求宋语冰离开,但Dina却在夏婵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给了宋语冰联系方式……
那么,她到底要不要联系Dina呢?
第38章
豪华游轮行驶在湄南河道中央, 所过之处,万籁俱静,除了船身破开水流的声音以外, 什么都听不到。
河道上其他民用船只纷纷避让, 它们关闭了引擎与灯火,藏于黑暗的角落,静默又温顺地臣服在这艘庞然大物之下。
这番场景,就如皇家出巡,平民就连抬头直视都算是一种亵渎。
甲板上,云衫鬓影,悠扬的华尔兹乐曲回荡在夜色里,风度翩翩的绅士与优雅知性的淑女相拥在一起, 踩着节拍轻巧地旋转着。
远离热闹的船尾处,一名有着混血样貌的男人点燃一支香烟,他靠在栏杆处, 出神地望着船尾翻滚的波涛, 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一支香烟燃尽,烟灰掉进海水中,烫到了男人的指尖。男人终于被指尖上的热度唤回了神智, 他扔掉手里的烟蒂, 水流用最快的速度吞噬了它, 甚至连一个涟漪都没有留下。男人正要转身回到热闹的舞池里, 没想到却在身后看到了另一道人影。
那人不知道是何时来的, 样貌与他有三分相似, 但远没有他英俊, 气质更加老成,也更加傲慢。
“Eric, 原来你在这里。”那人语气熟稔,却没能藏住眼底的试探,“大伯父好不容易回国,其他堂兄弟都在呢,怎么你这个亲儿子反而在这里躲清静?”
“p(哥),你不是也在这里吗?”Eric抬了抬眉毛,吊儿郎当地说,“就算我不在,你们这些哥哥也算他的半个儿子,不是吗?”
“你真是会开玩笑。”Eric的堂兄虚情假意地开口,“大伯父永远是关家的大家长,你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Eric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父亲从来不缺儿子,这件事从来不算秘密。关家内部,几名堂兄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关家外面,又有不知藏于何处的私生子随时等待上位。
正因为如此,Eric更厌烦堂兄拿这件事反复刺探他。
怎么,这是在等着他发火?
不就是互相戳伤口吗,谁又怕谁呢?
想到这里,Eric抬了抬下巴,笑嘻嘻地说:“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你的音乐公司签的那几个练习生送去k国参加选秀,听说表现不错,能不能出道啊?就算不能也没关系,我记得三哥最近投拍的电视剧需要几个小配角,可以送去混混脸熟嘛。”
“……呵呵,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男人脸色极差。
他们家族深耕传媒行业,这一代几个孩子也继承家业,四处生根发芽。现在kpop风潮席卷东南亚,Eric的这位堂兄的公司花了大价钱签约培养的练习生,特地送去k国镀金。
被他压了重宝的好苗子在节目里吸粉万千,眼看就要打造出下一个T国巨星,哪想到居然被爆出性-丑闻!
视频音频俱在,洗都洗不干净,那位选手前面有多风光,后面就有多羞耻,现在只能尴尬退赛,连带着所属的音乐公司也被所有合作企业拉入黑名单。
话不投机半句多,堂哥一想到那些官司就头疼,也没心情再和Eric闲扯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烦人的家伙终于滚蛋,Eric终于能再次享受来之不易的清净。
他揉了揉额角,又点燃了一支烟。
今天从早上开始,他就总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明明是全新的一天,但他却觉得一切都像是发生过一样。就像是他曾经看过的那部电影《盗梦空间》,他身处梦中,分不清究竟是在第几层梦境。
白天,他本来应该去珠拉大学找传媒学院的教授开会,但是在驾车经过校园时,他看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女人。
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停下车和她们对话,没想到的是,那两个眼熟的女人并不是T国人,而是来自中国的游客。
奇怪,他究竟为何会觉得两个陌生人眼熟呢?
他越想越不对劲,特地让秘书去调查了一下她们。调查结果显示,她们的签证确实是在四天前入境的,那两个女人了里,姓秦的女人在公关公司工作,另一个姓宋的女人没有工作,是无业游民。
他和她们的人生从来没有任何交集,可是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整整一天,让他熟悉的事情不止一件。
开会的内容好像听过,午饭好像品尝过,就连晚上的宴会,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讲了笑话谁出了丑,都好似发生过一般。正是这古怪的一切,让Eric心神不宁,船上的晚宴尚未结束,他就避开人潮来到了船尾。
夜风裹着海浪的气息迎面吹来,Eric狠狠抽了一口烟,依旧不能压住心底的烦躁。
T国佛教盛行,几乎所有人都信佛,Eric虽然顶着一张混血面孔,但他也不能免俗,家中常供佛像。他暗自思忖,要不要抽个时间去寺庙捐钱做功德,最好请十来个神女跳舞……
但他最近杂事缠身,夏婵那边油盐不进,即使他表现得深情款款、充满绅士风度,可是也没能打动她。那女人看似一朵不谙世事的小茉莉,哪想到戒心会那么重。
Eric用尽办法,终于把她在国内的名声毁尽,又把她骗来T国,让自己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可是为什么夏婵到现在也不肯和她说实话?
那个管帐的副导演究竟被她藏在哪里了,她手里还有多少证据?!
越想,Eric越是恼怒。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脱他的魅力,他甚至只要勾勾手指,女人们就成群结队的涌上来讨好他。他头一次费尽心机“勾引”一个女人,结果却成了笑话!
他咬住烟尾,重重吸上一口,巨大的挫败感淹没了他。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身后响起了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我数三个数,给我滚蛋。”Eric连头都懒得回,会在这时候来找他的,肯定是那几个不长眼的堂兄。没想到他赶走了一个,居然又来一个,“三,二,一——”
然而,三个数数完,他并没有听到预料之中远去的脚步声。
Eric更心烦了,他猛地转过身怒视身后不长眼的混蛋,同时把手里的烟蒂向着对方恶狠狠扔过去:“我让你滚蛋,你听不懂——”
后面的话消失于夜风中,因为他赫然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并非是他预料之中的堂兄,而是另一位老者!
老者大约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染的极黑,但是鬓角零碎的白发出卖了他。他的眉心留下了褶皱的痕迹,就像是树的年轮,显得威严深重。
他身穿一套高定西装,手持精雕细琢的手杖,整个人如一座不可翻阅的大山,威严不可直视。
在老者身后几米处,两名保镖随侍在旁,严阵以待,时刻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Eric,你想让谁滚蛋啊?”老者不紧不慢地开口。
Eric重重吞了口唾液,喉结滚动,下意识躬身弯腰,双手合十在胸口致礼:“父亲,对不起,我刚刚以为是堂兄……”
没错,这位出现在Eric身后的老者,正是他的父亲,亦是关家现在的掌权人,关耀明。
关耀明持着手杖,从远处向他走来。手杖底端重重砸在甲板上,发出咚咚沉闷的声响,也同时砸在了Eric心上。
“Eric,我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你们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不管私下有多少矛盾,未来也要互相倚靠。你如此冲动,总是把脏话挂在嘴边,若真的赶走了至亲,谁还会帮你?”关耀明行至Eric面前,看向自己唯一的婚生子。
面对父亲的诘问,Eric没有回答,只恭顺地低着头,言不由衷地回答:“知道了,父亲。”
“知道了?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关耀明沉声道,“一把年纪了,还是非不分,远近不明。你这样我怎么肯放心把关家交给你?”
后面这句话,让Eric没忍住心底发笑——把关家交给他?这就像是拴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不管是他的堂兄还是那些私生子兄弟,恐怕都听过吧。
“怎么,你不信?”关耀明看出了儿子心中的不忿,他淡淡瞥了一眼远处的保镖,保镖们立刻安静地又向后退了几步,给这对父子留下足够对话的空间,“你永远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这一点绝对不会变。”
“……”Eric沉默以对。
他早不是几岁的小朋友,不会被这点口头的夸奖蒙蔽。
“你啊,总是这么愚蠢……你对亲人可以冷心冷情,举起尖刀,不给一点信任;但是对一个外人,却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关耀明干脆点出,“怎么,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中国女人了?”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Eric耳边炸响。
他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论身高,他其实比关耀明要高上不少的,但很多时候,他只能在父亲面前低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他失声问:“您知道……?”
“你是我的儿子,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我?”关耀明不耐烦道,“你说要在中国开一家投资公司,我放手让你去做,期待你能做出成绩。结果呢,却让一个女明星搅了局!你把她接来T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到底是想从她嘴里骗出消息,还是真爱上她了?你就这么缺女人吗?!!要想睡女明星,你三哥公司里的那些任你挑,你偏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关耀明的厉声喝问,让Eric心乱如麻。
关耀明继续说:“这几个月,她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呆着,你有无数种方法从她嘴里套消息,这是在T国,不是在中国,你骗不了就打,打不了就给她灌药,等她染上瘾了,什么消息逼问不出来?你在这里玩什么爱情游戏?!”
“父亲,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心软,你没有爱上她,还是你没有让我失望?!”
“失望”——这两个大字,如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了Eric身上。
他绝对不能让父亲失望,这是他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在拼尽全力去做的事情。
“Eric,我最后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关耀明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冷声道,“三天,如果你依旧不能从她嘴里得到消息的话,那她就再也不用开口说话了。”
Eric眼底闪过一丝惊恐:“您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意思。”关耀明说,“我是你的父亲,儿子犯错无法解决,只能我来替你清扫收尾了。”
死人,永远是最会保密的。
第39章
这个晚上, 秦曼根本没睡踏实,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时奶茶喝太多,她即使在睡梦中也觉得心脏咚咚狂跳, 几乎一两个小时就醒一次。梦境叠着梦境, 她一会儿梦见自己去拜四面佛,一会儿梦见和闺蜜去百丽宫血拼买包包,甚至还梦到自己被突突车司机坑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隔壁床铺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动静,她艰难撑起眼皮,恰好看到宋语冰穿好衣服鞋子,走出房间的背影。
她可真佩服宋语冰,作息规律, 即使出来旅行也能坚持每天早起,准时下楼去吃早餐,不像她经常睡到中午, 总要让宋语冰帮她打包。
秦曼翻个身正要继续睡回笼觉,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啊,若语冰是下楼吃早餐,怎么会穿防晒衣、戴墨镜?她那身行头, 明显是要外出啊!
一瞬间, 秦曼的瞌睡虫全部跑光了。她腾得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 大脑被无数繁杂的信息充斥着:从昨天开始, 宋语冰就有些反常, 和她出去玩时心不在焉的, 今天甚至一大早就偷偷摸摸出门了!难道她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宋语冰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女人的第六感在这时起了作用。秦曼越想越不对劲,别怪她疑心病重, 实在是宋语冰表现得太古怪,像是偷偷隐藏了什么秘密,这让秦曼不由得警惕起来。
秦曼连睡裙都来不及换,随手拽过浴袍披上,急匆匆地往门外追去。
可惜,她还是迟了一步,当她到酒店大堂时,刚好看到宋语冰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扬长而去,青灰色的尾气弥散在空中。秦曼望眼欲穿,刚好另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就被一名提着两个大行李箱的旅客拦住了。
那位旅客大声同她吵架:“小姐,这么多人都在排队,怎么就你插队?”
秦曼这才发现,原来酒店面前有一整排旅客在排队等出租车,她若想插队上车,肯定要被人用吐沫星子淹死。
眼看宋语冰的车子渐行渐远,她若再慢吞吞排队肯定来不及,恰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阵喇叭声。
秦曼循声望去,只见在路边有一排扒活儿的摩托车,司机看出她的焦急,一边按喇叭一边冲她招手,热情地喊她过去:“here!here!”
m城是名副其实的堵城,除了突突车以外,还有数不清的摩托车穿梭在街道各处,成为了最灵巧不过的交通工具。m城的摩托车根本不遵守交通规则,横冲直撞,逆行也是家常便饭,秦曼对这种铁包肉的玩意儿向来敬而远之,可到了此时,也容不得她胆怯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冲到摩托车前,从司机手里接过头盔,一手指向前方几乎要看不到的出租车,大声道:“follow that taxi!!please quickly!”
“she is your girlfriend?”司机很八卦地问。
“???”秦曼震惊否认,“of course not!!”
司机恍然大悟,一脸“我懂的”的表情:“so,she is your husband’s girlfriend?”
“shut up!”秦曼瞳孔地震,t国人怎么这么脑洞大开啊,一会儿以为宋语冰是她的女朋友,一会儿又以为宋语冰是她的小三儿……她根本没时间解释,“shut up and follow her,or I will choose another motobike!”
“ok,boss.”司机生怕生意飞了,不敢再问下去。他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拍了拍自己的摩托车后座。
这还是秦曼人生第一次坐摩托车,她戴上沉重的头盔,笨手笨脚地跨上后座,两只手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只能尴尬地拽住司机的衣角。哪想到她尚未坐稳,司机就一拧油门,摩托车就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啊——————!”秦曼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若不是她双手紧紧拉住了司机,她这时肯定要摔下车了!她放声尖叫,可是她的声音全被头盔挡住了。
宋、语、冰!!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重要事去做,否则她绝对不会原谅偷偷跑掉的家伙!
……
早高峰的m城果然拥堵无比,出租车一路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司机把那张印着莲花的名片递还给坐在后排的宋语冰,向她指了指车窗外。
宋语冰付完车费,拉开车门下了车。
名片是昨天Dina悄悄放在她衣服里的,经过一晚上的思索,宋语冰决定相信对方一次。即使昨天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但莫名的,宋语冰觉得Dina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绝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不近人情。
在从酒店来这里的路上,宋语冰就提前搜索了名片上的地址,意外得知这居然是一家花艺工作室。据说工作室的主理人品味不凡又非常低调,客人们必须提前预约才可上门。
工作室藏在素坤逸区一处小巷内,闹中取静。小院外爬满不知名的藤蔓,层层叠叠,绿意盎然。院门紧掩,门上钉着一面铜质门牌,由单线条勾勒出的莲花图案镌刻其上。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明明是初次来到这里,可宋语冰并不觉得陌生,她的身体先大脑一步敲响了大门,很快,门嘎吱一声开了一道小缝,一个熟悉的短发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Dina双手抱在胸口,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宋语冰,半是惊叹半是感慨。
“哦?”宋语冰大胆反问,“你都敢对夏婵阳奉阴违,偷偷给我塞名片,我又有什么不敢来的?”
“……”Dina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在沉默了几秒后,Dina让开了大门的通道:“我没有对她阳奉阴违,我这是为了她好。”
宋语冰不置可否。
在今天来之前,宋语冰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从夏婵口中问到事情的真相。她有种预感,这绝对会是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故事,她实在太想知道,那些莫名的熟悉感、那些萦绕在心的梦境,究竟和夏婵有什么关系。
雾里看花不如伸手摘花,左思右想不如放手一搏。
宋语冰大胆踏入院内,这座院子的内部非常雅致,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热带植物栽种在一起,错落成景,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审美情趣;还有藤蔓植物攀爬在高架上,又温柔地垂落下来,成为天然的屏障;从不同角度看去,这里都像是一座世外桃源一般。
宋语冰感觉一双眼睛都要不够用了,她跟随Dina的脚步走进了植物的环抱中,这里曲径通幽,在她以为前方没路时,Dina脚步一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院中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有几名穿着“良敦装”的女工正在辛勤地整理花材。宋语冰的视线在成筐的莲花与茉莉之间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又移开了。
在那些女工之间,还有一道纤瘦高挑的身影。她穿着一条白裙,长发用簪子挽起,整个人素雅干净,仿佛是从花中诞生的精灵。她低头和女工们说些什么,用的是T国语言,宋语冰听不懂,但能猜出来说得应该是如何处理鲜花。
一位女工拿起一支折叠好的莲花递到那位女子面前,女子伸手接过,先送到鼻尖闻了闻,淡雅的花香涌入鼻间,她笑着称赞:“娜拉。”
“娜拉”——这个陌生的词汇不知道触动了宋语冰的哪根神经,她突然开口:“娜拉是可爱的意思吗?”
听到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女子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看向宋语冰,眼里的惊讶根本来不及掩饰。
“你怎么在这里?”夏婵怀疑自己看错了,“你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宋语冰坦荡回视:“很显然,我没有按照你的安排上飞机。不管你是出于保护我的理由,还是什么别的,总之我不会走的,除非你把整件事情给我说清楚。”
一边说着,宋语冰甚至主动向夏婵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可是她的主动却引来夏婵的惊慌,夏婵后退一步,手里的莲花一松,落在了地上。
夏婵向Dina抛去求助的目光,但出乎她意料的,Dina双手背在身后,面色严肃。
那一瞬间,夏婵忽然反应过来:“P’Dina,是你把与冰老师叫来的?”
Dina没有否认,点点头:“夏小姐,我是你的保镖,从始至终,你的安全是我第一考虑的问题。我认为她会是解决这件事的关键;就算她不是,多一个人知道真相,集思广益之下,一定能帮你更好的应对现在的情况。”
Dina的“叛变”完全出乎了夏婵的意料。夏婵出于保护宋语冰的目的,想让她远离这片泥沼,但是Dina出于保护夏婵的目的,毫不犹豫地把宋语冰拽了进来。
夏婵唇角紧抿,语气不愉:“Dina,你不该自做主张。”
“我看自做主张的另有其人。”宋语冰违反常态的直接插话。她的理智和冷静在这时全都消失不见,她迫切地追逐着谜底,即使她明确感知到了危险的脚步,她也不想放弃。“夏婵,你怎么就认定我对事情的真相毫无兴趣?听你们的意思,这件事和我有关,那我当然有权知道一切!”
夏婵沉默了。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的宋语冰,神色挣扎,眼底的担忧根本遮掩不住。
经过上一次的时间重启,她早就应该知道宋语冰是什么性格。若宋语冰是个贪生怕死的人,那当初她根本不会为她挡住那一枪。
宋语冰双眸坚定地回望着她,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地逃避。
最终,夏婵有些无奈地移开了视线,挥手让原本围在身边的那些女工离开。
刚才她们三人说得都是中文,女工们虽然听不懂,但能看出来三人之间气氛僵硬。现在夏婵让她们离开,她们不敢违抗,只能放下手里的花材,彼此交换了一个困惑又担忧的眼神,埋头离开了。
在确定周围再无闲杂人等后,夏婵才开口:“与冰老师,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肯定会出乎你的意料。这会是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但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很长的故事?”宋语冰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严谨地问,“具体有多长?我闺蜜还在酒店睡觉,我是趁她睡觉时溜出来的。她一般睡到中午十二点,算上我回程的时间,还剩下三个小时,够不够你讲完?”
夏婵一噎:“……那倒是没有那么长。”
就在此时,Dina口袋里忽然传来一阵滴滴声,原来是她随身携带的无线电对讲机。
对讲机那端的人说着叽里呱啦的T国本地语言,像是在向Dina汇报什么事情。
在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时候,Dina神色变了几变,眉头越皱越紧。
一分钟后,Dina挂断了通信,向宋语冰投来了古怪的眼神。
宋语冰:“……?”
Dina清了清嗓子:“你不用担心你那个在酒店的闺蜜了。”
宋语冰有些困惑:“为什么?”
“因为秦曼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听得懂T国语言的夏婵忍住笑意,为宋语冰翻译了刚才对讲机里的话,“秦曼发现你偷偷离开的事情,并且一路跟踪你到了这里,现在她就在大门外。”
宋语冰:“???”
Dina长叹一口气:“而且,她没有带钱包,她喊你出去给她结车费。”
第40章
宋语冰在花艺室的院门外见到了本应该在酒店里睡觉的秦曼。
作为一名在PR行业打拼的都市丽人, 秦曼自从工作后,就再也没有素颜出现在太阳下,每一天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从头发丝武装到指甲盖。
但是现在, 秦曼不负往日的精致,她单薄的睡裙外裹着酒店的浴袍,脚下趿拉着拖鞋,一头秀发也被摩托车的头盔压塌了,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洗衣机里滚了一小时似得,狼狈极了。
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口,一脸倔强的看向宋语冰。
说实在话,她坐车跟踪宋语冰却忘了带钱包这件事实在有够丢脸, 但她肯定不会表现出来,依旧一副硬气的模样,只不过在那层硬气之下, 有多少是虚张声势那就不得而知了。
载她来的摩托司机伸手向宋语冰要钱, 宋语冰看看闺蜜,再看看摩托车司机,掏出钱包给对方结账。
送走司机后, 宋语冰看向秦曼, 无奈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说吧!”秦曼大声控诉, “你今早偷偷背着我跑出酒店, 我还没兴师问罪呢!”
“我没有背着你离开, ”宋语冰觉得有些头疼, “我临走之前给你留了一张字条, 就在桌上,字条上写我要临时出门见一个本地的朋友, 争取在中午之前回去,你没看到吗?”
秦曼:“……”她心虚了,她出来的太匆忙,连衣服都没换,哪还顾得上检查桌上有没有字条啊!
不过,秦曼惯会吵架,气势绝对不能输:“你在T国本地有朋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里就是她家吗,我来都来了,让我见见你那位朋友呀?”
要不然那位出租车司机会误会秦曼的动机呢,看她这语气,还真有种对象出轨她来抓奸的劲头。
宋语冰一时迟疑,不知道要不要把整件事告诉闺蜜。就在此时,她们身后的院门又被推开,夏婵与Dina并肩出现在门后。
“秦小姐,初次见面。”夏婵冲她点了点头,优雅地伸出手去,“我是夏婵。与冰老师来见的‘朋友’就是我。”
那一秒,宋语冰清晰地看到对面的秦曼的眼珠子瞬间瞪大的模样。
秦曼手抖啊抖的指着夏婵:“你你你你你你不是……”
Dina啧了一声:“你拿手指人,不太礼貌吧?”
夏婵脸上的笑容未变,侧身让开大门:“秦小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正巧我也要和与冰老师聊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进来慢慢谈吧。”
于是如此这般,懵逼的秦曼跟在宋语冰身后,踏入了这座秘密花园。
十分钟后,她们已经坐在了小楼的二层,整个房间古色古香,一尊小小的佛像立在佛龛里,面前供奉着几束幽香的茉莉花串。
二十分钟之后,Dina端来蝶豆花茶,在四溢的花茶香气中,夏婵徐徐讲述她的故事。
四十分钟之后,宋语冰眉头紧锁,暗自沉思,秦曼两眼懵圈,嘴唇颤抖。
“——不!可!能!!”秦曼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太扯了,真的太扯了!!”她愤怒极了,感觉自己折腾一早上,却看了一场拙劣的戏剧,每一句台词都让她发笑。
她放下茶杯,怒气冲冲地在房间里打着转,一会儿撩开旁边的帘子,一会儿摆弄花瓶里的插花。
Dina问她:“你在搞什么?”
“隐藏摄像机在哪里?”秦曼笃定地反问,“你们别想瞒过我,这一定是在录制什么搞笑综艺吧,我和语冰就是被捉弄的嘉宾?”她言之凿凿,“你们这个故事编的太烂了,什么时间循环,什么T国hiso洗钱,什么生啊死啊的,听着倒是唬人,我差一点就要被你骗过去了!”
夏婵坐在矮几后,淡然地任由她审视:“秦小姐,我知道这听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但我说的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必要骗你。”
在今天之前,秦曼对夏婵的了解并不多,她倒是看过夏婵的几部片子,也吃到了夏婵的黑料瓜,更暗暗埋怨她连累着宋语冰的电影没法如期上映。秦曼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和这位销声匿迹的女明星再次见面,而且对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天方夜谭一样!
但奇怪的是,房间里的四个人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理智”的!
那位短发女保镖就不用说了,肯定是站在夏婵那一边的;至于她的好友宋语冰,居然也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质疑,反而眉头紧锁,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秦曼推了推宋语冰:“语冰,你倒是说句话呀。你的女主角明显是在忽悠你,你不会真信了吧?”
宋语冰抬头看向她,轻声问:“如果——我说我相信呢?”
秦曼一时失去了表情管理,没忍住骂了句粗口。
拜托,夏婵到底给她的闺蜜下了什么蛊啊,宋语冰都被她洗脑相信时间重生这么扯淡的东西了!她们又不是生活在科幻小说里!
眼看秦曼还在纠结真假,Dina不耐烦地站起身,径直走到秦曼身边。
她比秦曼要矮一点点,但身材精瘦,眼神不善,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家伙。秦曼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问:“你干嘛?”
Dina冷冷瞥了她一眼,伸手越过她,直接揪起花瓶里的花束,把空荡荡的花瓶扔给她看:“看你检查得这么费劲,帮你一把——这里有没有摄像机?嗯?”
秦曼:“……”
Dina又转身打开她们身后的书柜:“还有这里,有没有摄像机?”
秦曼:“……”
Dina:“你还要检查哪里,疑心病小姐?”
秦曼被她唬住,讪讪地抱着那个花瓶,说:“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
“假设什么?假设我们脑子都有毛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把你们骗来T国,让所有人陪你们一起演情景剧?”Dina说,“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要是不相信,大门就在那边,机票也给你买好了,今晚你收拾行李直接上飞机。”
“P’Dina,不要这么和秦小姐说话。”夏婵制止她,一双美眸盈盈看了过来,“在上一次的时间轮回里,秦小姐有勇有谋,胆色过人。她现在提出的这些问题,只是基于常识进行判断,但这件事超出了所有人的理性认知,她心存疑虑也是正常的。”
听到夏婵夸奖自己(虽然是“另一个自己”),秦曼顿时有些脸红:“哎……我这不是想谨慎一些吗。你看,你现在拿不出任何东西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你要是能背出明天的彩票号,我倒是能相信你。而且洗钱这件事真的牵扯太多了,我和语冰就是普通小市民,我们拿什么和那个幕后黑手去斗啊?”
秦曼硬着头皮继续说:“这事就当一个玩笑,我和语冰都没听到。至于夏小姐你在这里的事情,我也保证不会向八卦小报透露一句的。”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明哲保身吗?”Dina反问她,“你还记得昨天你们在珠拉大学遇到的那个驾驶豪车的富二代吗?”
秦曼一愣:“记得啊,那个人好像叫Eric,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Dian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很用力:“‘那个’Eric,就是夏小姐提到的关家继承人,也是整个洗钱事件的背后操盘手。你觉得他昨天为什么会停车和你们搭讪,有没有可能他也被重生所影响,保留了一点记忆?——即使他只有一点点记忆,那也足够你们受苦了。”
听她这么说,秦曼一时哑口无言。
她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却没想到时间重启的余威,早就把她们牵扯其中了。
就在此时,许久没有说话的宋语冰开口了,她看向夏婵,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问:“夏婵,你说在之前的几次轮回里,都是我在重生,你并没有保留记忆;为什么这一次是你保留了记忆,可是我却一无所知?”
“……”夏婵沉默良久,摇了摇头,起身走向供奉在佛龛里的那尊小小佛像。她褪下腕间的茉莉花,轻轻摆在佛前,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垂首祈拜,然后才重新回身看向宋语冰,“抱歉,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死亡吧,因为你之前告诉过我,你的每次重生,都是因为我的死亡;但是在上一次轮回时,你我二人同时赴死。”
“同时赴死”——这四个字吓到了秦曼,她抱着花瓶的手差点就要拿不住花瓶了。她向宋语冰投去可怜巴巴的目光,冲她拼命摇头,希望她理智一点,不要掺和这么古怪又危险的事情。
宋语冰却并没有被吓住,而是继续追问:“那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最后想要杀死你的人究竟是谁?是谁如此拼命,不想让你把真相公之于众?”
夏婵沉思了一会儿,回答:“之前我一直认为是Eric,他有充分的动机。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是啊,夏婵掌握了Eric公司洗钱的证据,同时又沉醉于她的美貌,在他发现即得不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证据后,他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不可能。”宋语冰摇头,“听你的形容,Eric是一个纨绔子弟,并没有杀人的胆量。在Eric走了之后,那个杀手才出现,而且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Eric‘擦屁股’,所以这个人肯定和Eirc有关系,而且是很亲近的关系,才会为Eric善后。”
是谁能为Eric承担这样大的风险,不惜暴露自己呢?
“会不会是关夫人?”Dina出声,“她看起来就像是个爱子心切的疯女人,她上一次既然能去禅修营找你的麻烦,那更进一步雇凶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宋语冰和夏婵都在思索“Eric母亲雇凶杀人”的可能性。
秦曼被焦灼的气氛弄得很焦躁,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你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真想知道答案,干嘛不直接问问她?”
众人一愣。
Dina嘲讽道:“你是疯了吗,你难道要直接去问关夫人:‘喂,你要杀夏婵吗?’退一万步说,你知道关夫人身边有多少保镖吗,你怎么接近她?”
“这有什么难的?”秦曼仰着下巴,大大咧咧地说,“你没办法接近她,难道我就没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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