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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再次转醒时, 饶念缓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上方的天花板。

    不是在医院里。

    意识迟缓地回笼,她忽然想起了晕倒前的最后一刻。

    是霍聿深。

    点滴缓缓顺着透明的输液管流进血液, 饶念慢慢转过眸,只见一个白人医生站在床边,还有一名身着制服的老人家在旁。

    见她醒了,医生便对身边的佣人说:“Please tell Mr.Huo,  she is awake.”

    一旁的佣人点了点头,出去了。

    饶念闭上眼缓了几秒后,又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并不是极其奢靡铺张的装修,却处处透着简单儒雅,非富即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如某个人。

    这里是霍聿深的家?

    医生和佣人离开后, 那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还未走,头发花白却显得精神很好,身穿着得体的制服, 面容稳重。

    他出声询问:“小姐, 您现在还有哪里感觉不适吗?”

    饶念摇了摇头, 嗓音依旧沙哑,说起话时还在隐隐作痛。

    “我没事了, 谢谢您。”

    “我是这里的管家, 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用座机告知我,会有佣人为您送上来。”

    老人家对她是尊敬的, 但也仅限于尊敬, 而不是友好和欢迎。

    饶念敏感地察觉到他并没有善意, 却也没有失礼。

    “谢谢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老人家依旧态度恭敬却疏淡:“我叫荀慎,叫我荀叔就可以,少爷也这样称呼。”

    饶念意识到他口中的少爷就是霍聿深,眼睫垂下来,弯了弯唇:“我叫饶念。”

    女人笑容虚弱,但眉眼弯起,清丽的面容笑容浅浅,到底是因为年轻,她的笑意很真诚,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疏离而做出同样的态度。

    她的脸色还苍白着,哪怕病着,怎么瞧也是个病美人。

    荀叔原本认为自家少爷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可眼下反而有些不确定起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人家面色稍霁,还是道:“饶小姐。”

    打过这声招呼,荀叔便离开了房间。

    偌大的卧室内,饶念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脑中还在回忆着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还隐约记得意识消失之前,她想让霍聿深放下她。饶念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如果被人拍到,堂堂霍氏集团董事长,怀里抱着还有婚约的女人,还不知道会被娱记怎么编排。

    他还说,他负责。

    要负责什么?

    饶念咬紧唇,想要克制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克制那阵不该有的悸动。

    昨天蒋家泽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饶念没忘记,那天的一切都是霍聿深设计的。

    她从没看透过他,也无法看透他。

    其实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为什么,会值得他这样精密地筹谋。

    饶念指尖下意识收紧,攥紧了袖口,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换成了一条材质极好的长袖睡裙,舒适保守。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饶念听见声音抬起头,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男人没有穿平常见人时的衬衫西装,上身是一件简约的白色线衫,腕间是一枚棕色皮质的腕表,也少了几分成熟和压迫感,多了几分随意散漫,却格外迷人。

    霍聿深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体,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他淡声开口:“看来退烧了。”

    这样近距离的触碰让饶念呼吸一紧,条件反射地想起昨晚的经历。

    她的指尖下意识扣紧被子,别开脸躲开他的动作,眼里隐有防备。

    注意到她的后退和抗拒,霍聿深动作顿了下,眸色微暗,似是猜到了什么。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她,而是站直了身体,从容地解释:“抱歉,擅自作主把你带回来。私人医生治疗起来会比医院的效率快一些。”

    他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询问昨晚发生了什么,饶念微微松下一口气,抓紧被角的指尖也微微松开些许。

    她不想把昨晚的狼狈和不堪让他看到,可颈侧的伤痕掩盖不住。

    如果他逼问,她只会觉得更难堪。

    幸好,他没有。

    心口荡起细微的涟漪,饶念垂下眼睫,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出声:“我的衣服”

    霍聿深的语调依然透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家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是刚让人送过来的。”

    甚至连内衣都是合适的。饶念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内衣尺码的。

    她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我的衣服是佣人换的吗?”

    霍聿深抬了抬眉,原来她是想问这个。

    他语气稍缓,意味不明道:“饶小姐想听哪个答案?”

    平淡的语气,却莫名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什么叫她想听哪个答案

    饶念羞赧万分,觉得他就是存心的。

    看着她刚刚还虚弱苍白的面色终于泛起红润,人也比刚才多了些生机,霍聿深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饶念还没开口,就听见霍聿深低声道:“不是。”

    “?”

    不是佣人,难不成真是他帮她换掉的?

    饶念瞬间睁大眼,紧接着就听见他慢条斯理地补充:“不是我。”

    意识到男人是在逗她,她的耳根顿时一烫,散乱的长发隐隐约约地遮盖住颈间青紫的淤青。

    目光掠过那道骇人的掐痕,男人唇角的弧度落下。

    他的眸光晦暗,泻出的戾气很快被不着痕迹地掩去。

    霍聿深低声开口:“输完液之后,如果想回去,让蒲川送你。我还有工作。”

    见男人转身想要离开,饶念怔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先大脑一步反应,拉住他的袖口。

    她的动作几乎没有怎么用力,男人的脚步却还是顿住了。

    反应过来她的动作有些越界,饶念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松开指尖。

    甚至她也解释不清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拉住他。

    好像只是不想让他走。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躲避着他的目光。

    饶念心想,她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拉着霍聿深不让他走。

    霍聿深垂下眼,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

    她的手臂里还埋着留置针,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纤弱异常,卷翘的眼睫低低垂着,在她的眼下投出一小处阴影,意外的乖顺动人。

    感觉到她的依赖,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恻隐之心微动了下,让男人刚刚还紧绷的侧颜微微放松下来。

    原本今晚想放她走,可眼下,他忽然又不想了。

    念头的更迭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霍聿深抿了抿唇,不容置喙道:“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霍聿深的确有尚未处理完的,重要的事。

    外面天色已深,别墅一楼灯火通明,电梯门缓缓打开,男人颀长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

    蒲川正在时刻待命,上前询问:“少爷,您要去哪里?我去吩咐司机。”

    霍聿深没回头,继续往外走,声线冷淡:“不用,我自己开。”

    蒲川愣了一下,连忙递给他车钥匙,已经猜到霍聿深准备去哪里。

    “是。”

    餐厅里,荀叔正在安排佣人准备晚餐,得知霍聿深已经离开,他忙不迭追出来,却只看见宾利在黑夜里消失的尾灯。

    漆黑的夜幕笼罩,很快,车尾灯便消失不见。

    荀叔面色凝重下来,转头看向身旁的蒲川。

    “少爷带回来的这位小姐,如果让老爷或者祁檀发现,会对少爷现在的形势很不利。而且她的社会关系混乱,家世也无法对少爷起到任何助力。”

    夺人所爱,实非霍聿深这等身份会做出的事。

    况且,他也不是会轻易动情的人。

    短短时间里,荀叔仅通过一个名字,就已经调查出了饶念的全部信息。

    蒲川自然能听出这些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是。”

    他同样神情肃穆,但却回答:“但霍董有自己的打算,我无法干涉。”

    荀叔从这句话里听出些端倪,审视的目光盯着蒲川,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或有隐情。

    “如果她只和蒋家有关,倒也罢了。如果她是祁檀派来的人”

    蒲川果断道:“不会,这点您可以放心。”

    荀叔又叹了口气,忧心道:“少爷何必对蒋家赶尽杀绝。”

    商场上,真正的聪明人不会选择把人逼到绝路上,因为被逼上绝路的人就会有更大的可能垂死挣扎,最后鱼死网破。

    他知道,不是霍聿深不明白这点。

    只是

    蒲川镜片后的目光微顿,还是一语道破:“您刚刚也看见了,饶小姐伤得很重。”

    荀叔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沉默下来,想起霍聿深将人带回这里时的场景。

    有多少年,他都不曾在霍聿深的身上见过戾气了。

    掌权霍氏集团后遇到的大小风波,霍聿深都处理得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过-

    夜色渐黑。

    港城警署厅内却忙碌异常,灯火通明。

    因为临时接到一桩经济案件的举报,警署上下全体严阵以待。

    烧腊饭的香气还未散去,原本大家正聚堆一起吃着宵夜,却突然接到命令,所有人忙不迭收拾好凌乱的桌面,把警服整整齐齐穿好,不敢有丝毫懈怠。

    有人边整理警服边好奇地问:“究竟系边位大粒佬要嚟?竟然惊动咗局长。”(到底是哪个大人物要来?竟然把局长惊动了。)

    “唔知,等等睇啦。”(不知道,等等看啦。)

    “头先杨sir捉入去嘅人系蒋家泽?嗰个富二代?”(刚才杨sir抓的人是蒋家泽?那个富二代?)

    “对,就系佢。”

    (对,就是他。)

    与此同时,警局的玻璃门被人从外拉开。

    男人身穿黑色大衣,轮廓深邃俊美,连漆眸中仿佛也沾染了夜色的浓稠,平白增添了一缕肃杀气。

    他只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保镖跟随,也没有硕大的排场,周身萦绕的气场却让人不敢怠慢,冷意森然。

    他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平静的一眼,众人却莫名心惊胆战。

    这时,警署厅处长姗姗来迟,喘着气进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霍先生。”

    众警员听到这个姓氏,瞬间了然面前男人的身份,一个个的站姿都立刻笔挺起来。

    “杨sir,霍先生!”

    霍聿深收回视线,冷声说:“带路。”-

    与此同时,蒋家泽坐在审讯室内,炽热刺眼的白织灯照着他,对面还有一名警员正在做笔录。

    “除了经济犯罪的举报证据确凿,我们还接到了一桩故意伤人的报案。”

    警员翻看着手里的记录,面容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你于昨晚凌晨三时五十二分在半岛酒店,带走了一名女士,并实施侵犯未遂。你是否承认?”

    闻言,蒋家泽突然大笑几声,眼底流泻出一丝歇斯底里,俊美的面容也微微扭曲起来。

    审讯室里回荡着手铐撞击桌板的沉重声响,他微微偏过头,嘴角扬起的笑容依旧张狂放肆:“那是我和我未婚妻之间的事,调情助兴而已,警长连这些也要管吗?”

    听着他的这些污言秽语,警员顿时气结,还未等说话,男人又厉声问:“我的人呢,我的律师,把他们叫过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低沉的声线在房间内响起。

    “祁檀不会来。”

    听见那个名字,蒋家泽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扫向门口走进来的人。

    审讯室里的警员很识相地及时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审讯用的白织灯被关掉,房间里的光线霎时间昏暗下来。

    霍聿深在椅子上坐下,平静地看着他。

    “你对他来说,只是一枚弃子。”

    “你用自己名下的海外子公司帮他洗钱,哪怕事情败露,你也觉得他会救你,对吗?”

    听见这句,蒋家泽笑容僵住,眼神霎时间变了。

    他死死盯着霍聿深,试图从男人的脸上窥伺出什么,却看不透一星半点。

    蒋家泽扯起唇,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笑容阴鸷:“霍董,别再套话了。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闻言,霍聿深掀了掀眼皮,并不在意他此时无谓的挣扎。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放到唇边,语气很淡。

    “你可以一直听不懂,如果你认为这样有用的话。”

    闻言,蒋家泽的表情凝固住,带着手铐的手紧握成拳,额头彻底被逼出了冷汗,脸上僵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此刻也不会关在这里。

    这是祁檀和他联手给霍聿深设下的局,他一开始对霍聿深卑躬屈膝,也是为了让霍聿深放松警惕,引他入局。表面利益巨大,实则内里漏洞重重的项目,霍聿深若是着手沾染,公司里的其他人便有机可乘。

    如果不是有祁檀在背后撑腰,蒋家泽也不敢在昨天夜里带走饶念。

    而霍聿深表面不曾表露半分,却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利用蒋家泽伪造后补交的政府审批文件,反将一军。

    是他们低估了霍聿深,高估了自己。

    他全都知道。

    那种蔓延至背脊的恐惧,让人心底生寒,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人产生畏惧,意识到男人的心机有多么深沉可怖。

    事已至此,他只能竭力顶住那阵威压,让自己不落于下风。

    “霍董看出了这一局,可另一局呢?”

    蒋家泽强撑着笑,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定您的亲哥哥,还准备了另一出美人计呢。”

    男人并没有被他这些话激怒,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下一刻,霍聿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忽而意味不明地问:“想永远留在这里吗?”

    听懂了这句威胁,蒋家泽牙关紧闭,额头上冷汗涔涔。

    直到看着男人把一份文件扔到自己面前,A4纸上的黑字清晰分明。

    霍聿深的指尖点了点最后一页的空白,一字一句。

    “如果不想,就在这里签字。”

    是一份解除婚约协议书,只要他签下字,再由公司发表,他和饶念就再没半点关系,从此泾渭分明。

    见状,蒋家泽忽然笑了出来,终于明白霍聿深亲自过来是为了什么。

    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为了让饶念彻底摆脱这份束缚。

    他松了力气,靠在椅背上,知道败局已定,却还是抓住最后的机会道:“没想到霍董这样清风霁月的人物,也会做出强抢别人未婚妻的事。如果霍董事长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人选?毕竟,直系继承人不止霍董一个。”

    霍聿深走回到审讯桌后的椅子上坐下,被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姿态居高临下,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任何波动。

    他一时间没有言语,只有指间零星的猩红闪烁着。

    无声的对峙,巨大的压迫感在房间内蔓延开来,像一座无形的山牢牢压着,让人喘不上气。

    蒋家泽紧咬着牙关,并不能确定刚刚的威胁能否起到一点效果,让霍聿深放他一马,只能屏息以待。

    光影绰绰,映衬着男人的轮廓,让男人的半边侧颜笼罩在阴影里,神情冥冥不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蒋家泽背后的汗几乎快要打湿衣襟。

    直到一截灰烬从火焰的尽头跌落,伴随着火光消失,蒋家泽看着霍聿深站起身,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他,直到听见他终于开口,声线冰冷。

    “你可以试试。”

    迈出审讯室的门前,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再次瞥向他。

    那是一种近乎漠然的蔑视,仿佛注视着一团死物。

    “前提是,你还能从这里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碾压性的霍董是我写过心计最深的男人,没有之一。

    我甚至每天也在猜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可能就是霍董的魅力所在。

    这本的剧情线和伏笔也埋得很深,慢慢看吧~

    第12章 勾引他。

    暮色降临, 整座别墅笼罩在夕阳朦胧的余晖中,光亮一寸寸消逝。

    饶念睡了整整一天,此刻到了晚上已经彻底没了困意。

    晚饭是佣人专门送到房间里的, 很经典的粤式菜,清淡但精致,是适合病人的病号餐,应该是为她单独特意准备的。

    她独自一个人用过了这顿显得有些孤单的晚餐, 而后便百无聊赖地四处看。

    透过窗户,饶念能看见外面院子里的景象。

    如果说是他的家,反而有些委屈了。

    这座宅院坐立在半山腰上,占地面积实在惊人,从窗口望出去仿佛也只能窥见其中一角,夜幕低垂, 外面的场景看得不算清晰, 能够看得清楚的也只有伫立在庭院中央的喷泉池,还有门口戒备森严的警卫,训练有素的保安按批次在庄园内巡逻。

    无声弥漫着一丝压抑。

    荀叔这样同她解释道:“从前有发生过暴徒闯入的事件, 所以加强了警卫。”

    闻言, 饶念心里微微一惊, 不太确定荀叔口中的暴徒闯入指的是什么。

    是指绑架?还是其他什么别的。

    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豪门生活好像突然照进了现实。

    见老人并没有打算过多解释的意思,饶念只好轻轻点头, 没有再多问下去。

    老人家虽然面冷, 但也愿意带着无所事事的饶念四处看一看。

    主楼的对面还有一处特别的地方,是一个由透明玻璃笼罩的,类似简约天文台的地方。

    为什么说那地方是简约的天文台呢, 因为它看起来更像是由一个温室改造而成的。四周完全透明, 里面空无一物, 只有一架天文望远镜孤单又突兀地伫立在正中央。

    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光,显得格外遥远而虚幻。

    她看着那架天文望远镜,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见饶念的视线注意到那里,荀叔难得主动开口,眼里不自觉流泻出一丝怀念,神情也微微柔和下来。

    “那是少爷十岁那年,夫人送给少爷的生日礼物。”

    心口微微一动,饶念不禁好奇道:“霍先生的母亲吗?”

    “是,那时候老爷不允许少爷过多接触这方面的东西,夫人才偷偷给少爷买了这个。后来老爷不再回来,夫人就索性把花室腾空了,给少爷做成了这个简易的天文台。”

    “但自从夫人因为意外去世之后,少爷也就不再住在这里了。这个天文台,少爷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老人寥寥几语,饶念的脑中也大概地补充完了整个故事。

    有很多豪门联姻并非基于爱情,霍聿深的父亲大概也对这个家庭并无多少感情,所以并不常回家。比起父亲这个角色,或许更类似于一个培养者。

    而霍聿深身为继承人,在培养者的眼里,他的性格应当冷静沉稳,的确不需要这种浪漫而不切实际的爱好。

    把身体中感性的部分剥离,只做一个冰冷而理智的掌舵者,这是家族教给他的,也不容他选择。

    而唯一愿意让他遵从自己喜好的那个人,也离开了人世。

    这座偌大的宅邸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怎的,饶念的心口忽然觉得无比沉重。

    就好像,她今天因为意外,而偶然获得了踏入他领地,窥见他的机会。

    和她想象中的光鲜亮丽不同。

    就像是星辰和月亮的背面,光明的另一面,永远是阴影。

    除了那架特别的天文望远镜,别墅里还有古董文物随处可见,就连客厅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都伫立着清代瓷瓶,饶念觉得好像走进了一家小型博物馆。

    她平时就喜欢看这些,逛上两三个小时都不觉得闷。

    就在饶念逛到客厅的某一处放置瓷瓶的玻璃柜前时,目光却不自觉被后面的墙壁吸引过去。

    她的视线微顿,那是一处很隐秘的角落,一寸墙皮已经微微脱离了,显露出里面略微陈旧的痕迹,已经被烧成了焦褐色,乌黑的痕迹。

    暂时还没有被任何人发觉,除了她。

    是发生过火灾吗?

    能将墙壁熏染成那样深的颜色,势必是一场大火。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刚刚荀叔所说的,好像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关联。

    返回房间里后,饶念的脑中还在执着于刚才看到的那处痕迹,心里的好奇越来越重。

    她拿起手机准备上网搜索看看,一通微信语音却突然打了进来。

    是有阵子没联系上的全霏。

    两人是大学时期认识的,因为一场校园拍卖会,那时候饶念读鉴赏系,全霏是新闻系,负责拍照和采访。

    毕业后,全霏做了港城日报社的记者,平时到处飞,前几天在东南亚的某个小国上做报道,连续几天都联系不上人,上次通电话时,还是饶念拍卖会大捷的那天,也是在游轮上遇到霍聿深的那天。

    饶念摁下接通键,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还有全霏激动的语气。

    “念念,我刚刚听说的消息,蒋家泽这个混蛋进局子了。”

    飞机刚落地连上信号,全霏就已经听到了风声,迫不及待给她打来了电话。

    听见她的话,饶念顿时一怔:“什么?”

    “现在估计其他报社的记者还没得到准确消息,刚刚是认识的警察告诉我的。蒋家泽现在涉嫌经济犯罪,洗钱,而且据说证据齐全,直接一击毙命,晚上就被警察铐进去了。大概明天上午新闻就能爆出来了。”

    全霏呸了一声,觉得十分大快人心:“有人说蒋家泽是得罪人了,这混蛋活该,自作孽不可活。这里是港城,他在内地胡来就算了,还想来这撒野。”

    “念念,你终于解脱了。”

    没注意到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全霏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觉对面没声音了。

    全霏后知后觉听出了她声音不对,关切问:“念念?我怎么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饶念终于回过神,怕她担心,于是含糊道:“没事,最近秋拍,一直在训练。”

    她怕全霏发觉不对劲,应付了几句便挂断了。

    挂掉电话,饶念心绪复杂,掌心的手机还有些发烫,她的指尖慢慢收紧,连带着心口也莫名开始发烫。

    所以霍聿深刚刚说有事,其实是去做这件事了。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沉默着,等待心口那阵异样的悸动微微平息,才摁下床头的座机,叫了一位佣人进来。

    她柔声问:“霍先生回来了吗?”

    饶念刚刚通电话时,听见了外面的车声。

    佣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听见她问。

    “可以带我见他吗?”-

    月明星稀,佣人很快便将饶念带到了别墅顶层的露台。

    她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男人的身影伫立在漆黑的夜色里,周围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他指间燃着的一点猩红。

    他正微微仰着头,深邃而专注的视线注视着头顶的夜幕,侧脸笼罩在黑暗中。

    饶念怔然片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他什么都有,可偏偏站在那里时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又一身孤寂,沉默却复杂的气息在他周围涌动包裹,像是笼罩着一团无法穿透的雾,让人难以触及。

    如此矛盾,吸引着人忍不住靠近。

    这样的他,让饶念忽然想起了那颗星星。

    冥王星。

    处于太阳系的最边缘,最为黑暗,孤寂的那颗行星,甚至连感受到来自太阳的光线与温度,都要等待整整五个小时以上。

    孤寂而冰冷。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霍聿深回头看向她。

    见她脸色已经恢复了些平日的红润,他还是把手里正燃着的香烟摁灭。

    男人的声线微哑:“身体好些了?”

    饶念点点头,她走到他的身边,也不禁抬起眼,顺着他刚刚望的方向看过去。

    可惜,今晚的夜空并不能看见明亮的星辰,她也不知道霍聿深刚刚在望着的究竟是哪一颗星。

    是冥王星吗?还是他的母亲。

    大概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让人鼓足胆量,点燃某些探知欲,想要窥探他的内心。

    饶念深吸一口气,用状若无事的语气主动出声:“霍先生的车牌,是和这个有关吗?冥王星。”

    话音落下,他的眸色微微一滞,似是意外她会联想到这个。

    霍聿深侧眸看向她,眸色晦暗:“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她挑了挑细眉,表情间透着些灵动和狡黠,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男人低下眸,唇角弯起一点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夸赞了句:“很聪明。”

    她比想象得还要了解他。

    这种被人看穿的异样感觉让霍聿深有些难以适应,因为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伪装,而不是被看穿。

    饶念其实本想再问,问车牌后的日期又是什么,可显然,男人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那扇刚刚打开一丝缝隙的门又悄无声息地紧闭了。

    算了。

    来往间的试探浅尝辄止,饶念觉得刚刚积蓄出来的勇气已经够了。

    她轻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松了指尖,身上的披肩就这样顺着身体滑落而下,露出纤细而曼妙的曲线。

    他眯起眼眸,审视的目光望向她。

    烟雾缭绕迷离,笼罩在男人深邃的轮廓周围。

    她身上穿的是佣人准备的睡裙,衣橱里面布料最少的一件,丝质的吊带长裙,剪裁简单,手臂的肌肤裸露在外。她的皮肤白得像瓷,淤青便格外显眼骇人。

    还有细颈上的掌印,昨天被人掐过的痕迹,像一株饱受摧残的百合花。

    她就那么静静望着他,双眸清亮,发尾微卷,像黑夜里盛放的一株昙花,美得不可方物。

    明明白日里容貌和气质都端庄无比,此刻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又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端庄,而是更大胆。

    霍聿深顺手把烟掐了,喉结轻滚了下,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做什么。”

    她忽然靠近他,踮起脚。

    饶念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解男人的衣扣。

    霍聿深明显怔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意外的神色。

    总算有一件事是在她的掌控里,而不是他。

    饶念不自觉心跳加速,明明紧张,却还是硬撑着。

    纽扣的材质有些滑,好不容易,解开了第一颗冰凉的纽扣。

    她的指尖就要缓慢地向下移,下一刻,却被男人突然握住了。

    他的指腹微微粗砺,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阻止住她接下来的动作。

    面对她主动的投怀送抱,男人却依旧游刃有余,坐怀不乱。

    暧昧在暗夜里不断滋生,空气的流速跟着变慢,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还有她急促到快要跳出的心跳声。

    她的眉眼细长,有意伪装时,也能让清丽的脸庞尽是妩媚风情,动人心魄。

    饶念极力克制着紧张,眼睫却还是忍不住轻颤着。

    “霍先生想要的不是这个吗?”

    毕竟,除了她自己,她想不出他在她身上还会有其他所求。

    霍聿深双眸轻眯起,目光依然清明,喉结却悄无声息地滚动了下。

    他听不出情绪地问:“你是这么认为的?”

    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侵略感,饶念动作一顿,呼吸不自觉屏紧。

    她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以为霍先生喜欢刺激。”

    她在试探他,以她自己为诱饵,试探他究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看着她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仅仅这么片刻,就又被冻得微微发青。

    霍聿深目光微沉,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脸色微微紧绷。

    “身体还没好,还想继续生病?”

    这是饶念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冷淡的语气,她心尖微微一颤,也恰好是在此刻,一阵冷风无情刮过,鼻尖一痒。

    饶念没忍住,轻声打了个喷嚏,耳根迅速涨红了。

    打喷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瞬间打破了刚才旖旎的氛围。

    很挫败,她穿成这样,他也还是那副清冷禁欲的古板模样,好像丝毫不为所动。

    勾引不成,还丢了这么大的人。

    而且她本来就不擅长做这些。

    饶念觉得羞愤难当,于是自暴自弃地松开他的扣子,生理性的泪花溢出眼眶,泪水忽然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一条温暖柔软的披肩被裹了上来,被吹得冰凉的肌肤再次感受到暖意。

    男人低沉的声线从面前传来,似是有些无奈,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哭什么?”

    饶念垂下眼,眼泪掉得更快了。

    昨晚积蓄的情绪好像突然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还有昨晚差点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哭得委屈,肩膀一抖一抖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下来,颈部的伤痕也若隐若现。

    再次看见她身上伤痕累累,霍聿深的眸色暗了几分,冷意一闪而过。

    那天在酒店他让蒲川去善后,原本是给蒋家泽一个警醒,没想到他骨子里如此暴戾。是他失算,才害她受伤。

    男人的指尖微微粗砺,摩挲过她受伤的那处肌肤,明明体温接近,却让她觉得那处被他碰触过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他眸色更深,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带着安抚的意味,他的声音意外低沉柔和,混杂在晚风里,让饶念心口猛跳了下。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应该不会擅长和人道歉。

    而且,他都已经替她报复了。

    就算没有霍聿深,她也会走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其实是为了她自己。

    饶念抿紧唇,摇了摇头:“和霍先生没关系。”

    片刻,她又听见他沉声承诺:“不会再有下一次。”

    会伤害她的人已经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

    他的语气郑重,让她的心脏微微收紧,仿佛有无形的藤蔓蜿蜒而上,缓缓缠绕住。

    让饶念的指尖不由得抓紧了披肩,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胆大包天的举动,又生出些后悔来。

    其实她只是想确认,霍聿深想要的究竟是不是这个。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空气静谧无声,仿佛有什么情绪跟着落下来,却又被稳稳接住了。

    刚才还汹涌的眼泪不知不觉止住了,饶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本能地转身想逃:“我先回去了”

    “等等。”

    披肩的一角被突然男人扯住,他稍一用力,饶念没有防备,措不及防跌进他的怀里。

    比刚刚更近的距离,她错愕地抬起脸,便撞进他深沉如墨的眼眸里,宛如寂静的深海一般波澜不惊。

    眼底藏匿的情绪她看不清,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危险。

    肩头的披肩适时滑落下去,肩颈处的肌肤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晚风的凉意拂过,勾起她轻微的颤栗。

    完全露天的环境,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被人看见。

    她的背半抵在栏杆上,微微的悬空感让她的神经更加紧绷,金属冰凉的触感蔓延开来。

    周围流动的气息骤然变得暧昧而危险。

    饶念只能努力镇定,微红的耳根却尽数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霍先生做什么?”

    男人的嗓音漫不经心:“你刚刚问的问题,我还没回答。”

    她问,他不是喜欢刺激吗?

    霍聿深沉吟片刻,答得认真:“是,也不是。”

    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回答她,饶念羞赧地移开眼,脸颊烧得滚烫。

    注视着她绯红的脸,霍聿深又不疾不徐地道:“我想让饶小姐知道,刚刚的程度,只是你认为的刺激。”

    她认为的,并不是他想要的。

    又或者说,不够。

    欲壑难填。

    过近的距离,让人有些无法承受。

    饶念想转头躲避他的视线,却被他的两指抓住脸颊,强势地被迫转过来。

    温热的肌肤相触,掀起一小处酥麻,让她的心跳瞬间变得密集而迅速。

    他的嗓音喑哑,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低沉而蛊惑。

    “别再用这么危险的方式试探我,也别再拿自己做赌注。”

    饶念心里一惊,抬眸的瞬间,便撞进男人幽深晦暗的视线,眼眸深处染着几分危险。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用意,刚刚却没有戳破。

    若是换成别人,根本不会有机会这样试探他,甚至不可能近他的身。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稚嫩,明明在他面前的所有心思都无处遁形,还试图和他这种浸淫名利场多年的商人周旋,简直是痴人说梦。

    月光如水下,饶念白皙的脸颊被他抓得泛起微红,柔软的眼睫轻颤着,在眼下投出一处小小的阴影,盈盈切切,连眼睛也湿漉漉的。

    没了刚刚的胆大妄为,像一只被他握进掌心里逃脱不得的蝴蝶,只能无助地扇动着蝶翼。

    甚至连泪痕还没擦干,摸起来时触感湿润。

    她不知道,越是这副模样,越容易勾起人摧残的欲望。

    男人的嗓音低沉克制,掺杂了那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

    “因为我不是每一次都会有这样的忍耐力。”

    作者有话说:

    看他能忍多久qwq

    *久等了我的宝们,鞠躬滑跪认错

    第13章 自己过来,还是要我下去接你。

    翌日清晨, 朦胧的曦光萦绕在山际间,薄雾袅袅,将整座屹立在半山腰的庄园笼罩起来。

    饶念起来得很早, 天刚刚亮起就已经让蒲川送她离开。

    准确的说,是她先逃走了。

    她几乎没怎么睡好,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阳台上那一幕。

    当时做的时候不觉得怎样, 夜里回忆起来却让羞愧得想直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所以她实在没办法在那里多留一刻。

    大概是提前得到了霍聿深的吩咐,车上,蒲川主动开口:“那尊粉彩罗汉摆件,您回去之后可以把委托拍卖协议寄到公司,霍董签完之后我再让人寄回。”

    饶念弯了弯唇角:“谢谢。”

    蒲川回身递给她一份文件, 恭敬道:“还有这个, 也是霍董让我交给您的。”

    饶念怔了下,接过那份文件,是一份解除婚约协议书。

    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已经签好了字。

    捏着纸页的指尖微微收紧, 心口那阵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解脱了。

    蒲川直接送饶念回了酒店, 在她下车之前,他又递给她一张名片, 并解释道:“饶小姐, 这是霍董的私人号码。”

    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手机号码。

    饶念捏着那张薄而有质感的名片,心脏微微一缩。

    她顿了顿, 忽而又问:“霍董经常给女人名片吗?”

    蒲川愣了下, 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随即摇头,诚实地答:“没有,您是第一个。”

    蒲川顿了顿,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多解释一句:“霍董平日里的时间大多都在工作,从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分神。”

    饶念倒不觉得蒲川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毕竟以霍聿深的身份,恐怕也都是女人给他塞名片或是房卡。

    明明大多数时间都在工作,但他却依然能在□□上占据上风,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老天实在太不公平。

    饶念心念微动,又忍不住扭过头,从车窗里看背后越来越远的景色,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山间,那座庄园便显得沉默而屹立。

    饶念主动开口问:“他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蒲川应了声,缓缓给她解释:“霍董先前一直独居在国外,因为出差的频率比较高,所以一年里只会偶尔回来几次,大多数时间也都住在酒店里。霍董他不喜欢吵闹的地方,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是独处。”

    膝盖上放着的手机忽而震动一声,一条来自银行经理的短信打断她的思绪。

    「你好饶小姐,我们这边是丰众银行,您的父亲饶国源先生在我行办理的贷款已经临近还款日期还有五天,请您注意期限,及时联系银行还款。」

    这些日子一直逃避的现实再一次被揭开,像是猛然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他留给她这张名片,是想让她主动联系他。

    可如果她打了这通电话之后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变成怎样。

    他是她的金主?还是债主。

    饶念还记得昨晚胸膛里剧烈而急促的心跳声。

    她明白那种悸动代表了什么,是危险。

    可他们之间的差距太远,她可以选择飞蛾扑火,却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而最后的结果,或许比她做蒋家泽的未婚妻还要惨烈。

    所以她不敢赌,也不想把自己置身在那样的境地里,不想沦落到被人抛弃的命运,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等到有一天,霍聿深有了结婚对象,她又该如何自处。

    能够做到洒脱地离开吗?

    整整一夜,她睡不着的时候,心底反复询问着自己,一直到天亮,饶念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只想逃避。

    饶念让蒲川把她放到前面的路口下车后,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今天的风有些大,把长发吹得散乱,遮挡住她的侧脸,脑中的思绪却满满清晰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指尖微微一松,那张珍贵的名片就立刻随风而去。

    欠债尚且可以还,丢了的心不容易找回。

    所以,还是算了吧-

    五天后。

    港城西郊别院。

    园林深处,古色古香的装修,庭院里小桥流水,环境清雅之极,几个秘书站在竹林外等着。

    一副价值连城的清代皇家围棋盘正置于桌面之上,旁边的黑漆镀金香炉里,檀香徐徐燃尽。

    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端坐在棋盘前,正思虑着下一步棋该落在哪里,才能将对面一击即中。

    而霍聿深的余光停留在手机上,看着漆黑的屏幕。

    这四天里,他的行程颇为忙碌,往返了一次洛杉矶,又回到了港城。

    已经四天时间过去,手机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动静,没有任何来电。

    关骆山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花白的眉毛皱了皱。

    “聿深?”

    他明显在分神,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趁他不察时,一子落下,黑子彻底将白子紧紧包围,败局已定。

    霍聿深回过神,神色自若地收回手:“祖父赢了。”

    人大概是上了年纪,眼光便格外毒辣。

    关骆山摇了摇头,一语道破:“不,是你的心不在这里。”

    闻言,霍聿深动作微滞,却没有言语。

    这几天蒋家倒台的消息还是在内陆和港区都掀起了一阵风浪,霍聿深已经让警署厅深入调查,

    关骆山把盘上的黑子收起,沉着声音叮嘱他:“蒋家的事并没有影响祁檀太多,有人告诉我,他最近在想办法吞掉一部分欧洲的能源和贸易市场。”

    “你父亲大概也有意放权给他,否则他的动作也不会这么快。你和他流着同样的血脉,你父亲他心里对祁檀有愧,难保不会以后交出更多权利给他,你母亲不在了,你得护住你妹妹。”

    一番语重心长的提醒说完,关骆山看着面前的人,他如此优秀的外孙,这些年在商场里与人周旋,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现在连他也无法读懂霍聿深的心思。

    他沉重地叹了一声:“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祖父老了,手伸不了那么长。但晁家是个很好的助力,听说他女儿对你也有意,你年纪不小了,早点成家也好。你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我明白。”

    关骆山点点头,忽而想起重要的事,布满皱纹的面容绷紧几分:“那件事,有消息了吗?人找到了吗?”

    霍聿深顿了下,眸中的暗色转瞬即逝,随即否认。

    他的语气听不出异样:“还没有。”

    关骆山沉声警醒他:“聿深,记得你是为了什么,不要被其他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心智。”

    闻言,霍聿深敛眸,嗓音沉敛:“是,我明白。”

    该说的话已经说毕,关骆山知道他心中有数,遂大度地挥挥手。

    “走吧,晚上不留你吃饭了。”

    霍聿深眉心松了松,语气也放松了几分:“答应了留下陪您吃晚饭的。”

    关骆山把手中最后一粒黑子扔进罐中,语调意味深长。

    “心都不在这里,我光留住人有什么用。”-

    直至上了车,霍聿深解开袖扣,却疏解不开心底那阵烦闷。

    他并不喜欢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可最近却频频行差踏错。

    他想通过尼古丁的方式缓解,可拿起来时,又突然发现近日已经有些过量了。

    大概是最近的事情繁多,才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豪车缓缓驶入车道,本来是驶向公司的方向,蒲川正在与一会儿国际会议的人员沟通会议事宜时,就听见后排忽而沉声开口。

    “她现在在哪。”

    “饶小姐今天应该在港城。”

    霍聿深冷淡地瞥他一眼:“应该?”

    无端承受了老板的怒火,蒲川立刻坐直身体,精确地更正了回答。

    “霍董,饶小姐正在公司旗下的一家展览中心里拍摄宣传广告。”

    其实蒲川是在工作群里刷到的视频,展览中心的工作人员在一旁围观拍摄的。

    他把那段视频转发给霍聿深,男人在后座,用平板点开那段录像。

    视频里,女人身穿那身芍药旗袍,乌黑的长发被烫成了波浪,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十分精致,像一尊上好的白瓷,娉婷地站在一个玻璃展柜旁,笑意盈盈地介绍着里面的藏品,姿态从容而优雅。

    霍聿深还记得那层布料下藏起来的,堪比高山白雪一般的颜色。

    像是上好的白釉晕染了些许丹红,寥寥几笔点缀上去,就变得活色生香。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整齐的领带,喉间莫名发干。

    视频中的画外音依旧嘈杂,听着让人心乱。

    “好漂亮啊,是明星吗?还是哪个模特?”

    “不是,好像就是清宇的拍卖师。”

    “好鸡贼的公司,竟然用美女拍卖师当噱头宣传。”

    “痴线,现在人人都是颜狗,不然怎么吸引眼球?”

    “你说得有道理。”-

    饶念此时的确正在国际展览中心内,只是她今天充当的不是拍卖师的角色,而是模特。

    她身上穿的是本次秋拍的一件重要拍品,张大千的芍药旗袍。

    而为这件旗袍制定的宣传方案,被管理层一致拍案决定,由饶念来负责担任模特。

    饶念本来不想答应,可庄成康又说,可以加钱。

    本来她最近就缺钱,犹豫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有赚钱的机会傻子才不要。

    自从五天前蒋家泽出事之后,新闻刚刚爆出来,蒋家泽的公司就已经公开发布了解除婚约的声明,而且特别注明了,两人已于一个月前和平分手。

    这件事或多或少对她产生了些许影响,前几天她走在公司里,周围投来都是异样的目光,不过多数还是在观望她在拍卖行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当初饶念进入到清宇工作时,有人知道了她和蒋家泽的这层关系,便开始编造了很多她靠着这层关系上位的谣言。而现在蒋家倒台,饶念在清宇的地位依旧不变,也算是变相地以这种方式破除了谣言。

    她从霍聿深那里把粉彩摆件签了回来,庄成康很满意,还把这次旗袍宣传方案的工作交给了她,甚至还允许饶念开始筹备个人拍卖会。

    这几天里,饶念工作忙得团团转,同时又在想办法解决饶国源欠下的欠款,她找了很多客户帮忙奔走牵线,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可以贷这笔大额贷款的银行。

    等了几天时间,终于从全霏那里得到了些许希望,饶念有机会和一家港区银行的高管经理见一面,就约在了下午旗袍拍摄结束后。

    夕阳斜下,高架上的车辆连成一片蜿蜒的灯带。

    天不遂人意,霍聿深的车堵在路上,等抵达了展览中心时,拍摄已经结束。

    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时,蒲川眼力超群,一眼看见了饶念出来。

    “霍董,是饶小姐。”

    闻言,霍聿深掀了掀眼皮,视线看向路边的人。

    饶念今天因为拍摄化了比平时浓的妆容,原本的长直发也被烫成了波浪卷发,明眸皓齿,红唇潋滟,多了几分港风美人的明艳复古。

    感冒大概是已经好全了,她看上去精神很好,杏眸明亮。

    她今天穿的也不是古板的拍卖行制服,而是偏休闲些的打扮,紧身牛仔裤,上身搭了一件短款的白衬衫,衬衫衣摆在腰间打成一个结,纤腰若隐若现,多了几分青春靓丽。

    大概是为了遮挡脖颈还未完全消退的痕迹,她还系了一条浅色丝巾,显得有几分秀气。

    实在漂亮得惹眼,引来经过的路人也频频回头。

    她却恍然未觉,又或是已经习惯了,正在低头专注地用手机打字,也没注意到路边停着的车辆。

    男人的目光盯着她片刻,随后拿起手机,拨通她的号码。

    几秒过后,只见对面不远处的饶念听见了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却没接通,又像是无事发生似的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蒲川看见这惊悚的一幕,小心翼翼地看向后视镜。

    霍聿深的面色瞧不出什么波动,只是眉心微蹙,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不佳。

    前排的司机和蒲川连大气也不敢喘,就在这时,饶念抬脚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男人冷淡的嗓音响起:“跟上去。”

    司机立刻驱车跟上。

    马路上,饶念并未发觉身后不远处跟着的豪车。

    她按照定位走到了约好见面的咖啡厅里,四处张望了一圈,看见了等在窗边的年轻男人,面容也算得上俊秀儒雅,和全霏给她微信发来的照片相差无几,所以很好认。

    饶念走过去,露出一抹笑容。

    “陈先生。”

    见她来了,男人连忙站起身,十分绅士地朝她伸出手,目光流露出一丝惊艳。

    “你好饶小姐,我叫陈家明。”

    两人的双手短暂交握了下,饶念笑笑,在他对面坐下。

    不知怎的,场面看起来倒是有些像相亲。

    陈家明主动开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饶小姐,我看过你佳士得的那一场拍卖,很精彩,我是你的粉丝。要不是钱包不够鼓,我都也想参与一下竞拍。”

    饶念莞尔一笑,嗓音清浅悦耳:“下次我主持拍卖的时候可以给陈先生寄一张邀请函,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就算是没碰上喜欢的,也当是给我捧场了。”

    做这一行讲究的是与人交往八面玲珑,她人本就生得漂亮,说起漂亮话来也让人听着身心舒畅。

    陈家明听见这话,顿时也露出笑容来。

    “饶小姐,全霏已经把你发给她的资料发给我看了。只是,你要贷款的金额比较大,你是以个人名义抵押贷款,银行需要审核你的偿还能力,或者是有价值的抵押物。或者,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行长,看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

    有人引荐人脉当然是好的,饶念顿时笑颜如花,感谢他帮忙。

    殊不知两人交谈甚欢的场景,全部落进某人的眼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家明又主动与她互相交换了微信,本来饶念想买下这顿咖啡的单,最后还是被陈家明抢先买好了。

    出了咖啡馆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

    陈家明开了一辆奔驰GLS,百万上下的SUV,很适合年轻的商务男士。

    他按下车钥匙解锁车门,主动回头询问饶念:“饶小姐去哪里,我送你吧。或者如果你晚上有空的话,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私房粤菜馆。”

    这就是私人邀约了,也是异性之间拉近距离的第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饶念顿了下,还没想好要怎样开口婉拒时,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上面跳跃的号码,虽然她没有备注过,但这号码实在太扎眼。

    “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不知怎的,饶念下午时还敢装作没看到不接这通电话,现在却忽然有些不敢了。大概是胆量都在之前耗尽了。

    她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对面一片安静。

    饶念抿了抿唇,试探地出声:“喂?”

    电话号码如此明显,饶念当然知道对面是谁。

    只是身旁还站着人,饶念只能压低了声音含糊问:“是霍先生吗?”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电话对面的男人却也并未戳穿。

    电话内安静下来,听筒里隐隐浮动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气息,夹杂着微微的电流声入耳,莫名让人心弦绷紧,后背隐隐开始有些沁出汗来。

    饶念并不知道,隔着一层玻璃,霍聿深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车内,男人一边拿着手机,幽深的目光遥望着她的侧脸,又掠过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随后收回视线。

    霍聿深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带,试图疏散那一缕心烦意乱。

    静了片刻,男人的嗓音沉稳冷清,却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他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字多余。

    “自己过来,还是要我下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好凶哦霍董~

    第14章 清醒着沉沦,是他心甘情愿。

    饶念不知道霍聿深的车怎么会突然停在自己身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让霍董事长亲自下来接她?

    那饶念可是万万不敢的。

    故意没接他电话的心虚感在这一瞬间到达了巅峰,再加上男人意味不明的语气,莫名掺杂着危险的气息。

    虽然饶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

    饶念没敢耽搁, 婉拒了陈家明的邀请,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偷偷摸摸地走向了霍聿深的方向。

    用最快的时间拉开车门上车,饶念生怕别人看到。

    虽然她现在没有婚约的束缚, 可万一让同事或是别人看到她上了霍聿深的车,恐怕也会很难解释。

    饶念呼吸还有些急促,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霍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霍聿深面不改色地回:“顺路。”

    闻言,前排的司机和蒲川持续保持沉默,忘记他们四十分钟前就已经等在这里的事实。

    饶念听了这个答案,心里也生出一丝狐疑。

    顺路, 就恰好看见她坐在咖啡厅里?

    可他刚才电话的语气, 是因为看到了她和陈家明在一起?

    所以才吃醋了?

    不可能。

    饶念觉得大概率是自己想太多,在心里飞快否定这个想法。

    她不知道霍聿深让她上车的意思是什么,但她也确实有话想和他说。

    饶念垂下眼, 用着很官方的口吻轻声开口:“委托拍卖协议合同我已经收到寄回了, 宣传方案我的同事也在准备, 后续应该是她来负责对接。”

    她顿了顿,定定地望向他。

    “霍先生还有其他事吗?”

    这句反问, 就是要和他撇得干净的意思。

    话音落下, 男人的面色沉了几分,眉心蹙了蹙。

    下一刻,就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 鼓足了勇气开口。

    “霍先生可以一时兴起, 你高兴的时候, 说买下那件摆件就能买下,我就会无法选择地去找你。”

    她的声线微微发颤:“想让我看见我的未婚夫出轨,我就一定会亲眼看到。”

    闻言,霍聿深眸光一滞,眼底难得流露出涌动的情绪。

    他薄唇轻启:“所以呢?”

    饶念的嗓子涩得厉害,却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我只是一个小拍卖师,不值得霍董事长费这么多心力。”

    昨晚她试探他,究竟是不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

    他不是,那既然这样,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心吗?要她真的喜欢他?

    可他明明根本不缺她这一份喜欢,但她却只有这么一颗真心。

    饶念抿了抿唇,克制着心脏那阵没由来的酸涩。

    她抬起睫望着他,轻声道:“霍先生应该去过赌场吧。”

    “那里有的人喜欢All-in,有人喜欢永远留有余地,这样就算赌输了,也能安全抽身。可我是前者。”

    她不敢孤注一掷,博他的一时兴起。

    话音落下,车内安静下来,气氛凝滞,呼吸声几不可闻。

    女人眼眸清明澄亮,目光却又决然而坚定,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霍聿深唇线抿紧,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理智得可怕,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

    甚至这份极端的理智,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种相近于创伤后的保护机制,哪怕生出那一丝贪恋,她也会选择保护自己,遏制住那阵悸动。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很深,深到她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但,如果他坚持要她,逼迫她同意的方法也很轻而易举。

    无声的对峙着,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饶念屏住了呼吸,克制住眼中泛起的酸涩,语气平静。

    “可以让我走吗?”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出声:“停车。”

    他的面色始终辨不出情绪,周围的气压低得厉害。

    司机听见这声吩咐,在前面最近的地方找了一处路边停靠。

    他肯让她离开,是饶念意料之中的。

    因为他是霍聿深。

    他有他的高傲,又或者说,他什么都有。

    以他这样的身份,本就不该向任何人低头,也不该挽留。

    何况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决绝。

    高傲者就该永远如明月一般,悬在世人遥不可及的地方。

    饶念义无反顾地下了车,没有回头。

    直到走得越来越远,她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润,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擦干。

    没关系的,至少她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后来的一周时间里,饶念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工作,还有想办法借到那笔钱。

    有时候回到家,她还是会忍不住打开抽屉,看一看那枚漂亮的血钻。

    其实只要把这枚戒指卖掉,她眼前面临的困境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可她为什么不想卖掉呢?

    饶念说不清。

    那次在车上分开之后,她也偶然遇见过霍聿深一次。

    是在其他拍卖行举办的预展厅里,那是一家新建好的博览中心,是霍氏集团名下的产业之一。

    他应当是来巡视的,饶念看见无数西装革履的高管跟在他身后,正在做汇报。

    为首的那道身影利落挺括,他带了一副深灰色的西装领带夹,轮廓线条深邃分明,若有似无的距离感,整个人高高在上,贵不可攀。

    饶念只站在角落了遥遥看了一眼,便断然转身离开。

    因此她也未曾发觉,在她转身之后,那道幽深的视线回望过来,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二层的看台上,见男人分了神,目光定定望着某处方向,正在汇报的高层以为是出了什么错,忐忑地问:“霍董,是有什么问题吗?”

    霍聿深收回视线,淡声道:“你继续。”

    “是。”-

    除了那次遥遥一望之后,饶念再也没有见到过霍聿深。

    原来没有他主动,她就真的不可能再见到他第二面。

    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复杂,但她只能一遍遍地劝告自己,这样也好。

    一定是因为她未曾被人那样温柔地对待过,才会念念不忘。

    他和她的距离足够远,只要见不到他,久而久之,她也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一切。

    向银行贷款的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饶念前天和银行行长见了一面,可对方显然不是真心谈正事的态度,三天两头地发信息骚扰她。

    饶念很烦,奈何又不能跟对方撕破脸,只能冷处理不回复。

    晚上下班,饶念和拍卖行的同事一起吃了晚饭,邬娜和聂佳发现她这几天情绪低落,以为是她最近工作压力太大,还特意点了几杯度数低的鸡尾酒帮她解压。

    几杯酒下了肚,回到家里时,饶念已经感觉到轻微的头晕目眩。

    客厅一片漆黑,让她忽然又想起那次停电的时候。

    心口空落的情绪再次蓄满了,好像空荡的风刮过,只留下呼啸的风声。

    那枚戒指还安静地躺在茶几上,饶念没开灯,一个人陷在客厅的黑暗里,酒精好像并没有达到麻痹神经的效果,她依然觉得心脏酸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身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昨天大约也是这个时间,那个猥琐的银行行长给她打电话。

    饶念从黑暗里睁开眼,这几天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好像瞬间被这通电话引爆了。

    她甚至还没仔细看屏幕上跳跃的号码就抬手接起,气愤至极地怒骂:“混蛋,变态,麻甩佬,你再敢打电话来,我就立刻报警,告你性骚扰。”

    大概酒精上头之后的胆子格外大,她用蹩脚的粤语把人骂了一通,十分痛快。

    直到电话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她愣了下,察觉到不对,把手机缓缓从耳边移开,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号码。

    看清之后,饶念瞳孔一缩,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会是霍聿深?

    不对,是他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他为什么会主动打给她,明明那天在车上,她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他也未曾挽留。

    乱七八糟的想法汇集在一起,让饶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电话那头的男人大概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骂,也意外顿住几秒。

    下一刻,他回过神,轻描淡写道:“怎么不继续了?”

    突然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明明才一周时间而已,她却生出一丝恍惚来,压抑在心底的某些情绪再次生根发芽。

    饶念剩下没骂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刚才骂人的气势没了,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卸了气。

    她抿了抿唇,闷声说:“我以为是别人对不起。”

    他却不以为意,嗓音依旧漫不经心:“怎么连骂人都不会。”

    男人的语气自然,好像之前车上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发生过。

    饶念噎了一下,脱口而出地反问:“霍先生难道就会吗?”

    她不相信,他这样儒雅清贵的人也会那些粗俗骂人的话。

    下一刻,却听见霍聿深低声问:“想我教你?”

    他的嗓音微微喑哑,今天意外含着一丝轻佻的意味,不似他平日里的冷清淡漠。

    莫名勾人。

    饶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嘈杂声音,其中夹杂着英语,听着不像是在国内,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下意识出声问:“霍先生现在在哪?”

    他并未隐瞒:“拉斯维加斯,赌场里。”

    三天前,霍聿深因为公事临时从港城飞到美国,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后,他又突发奇想,转道来了一趟赌场。

    他并不是一个爱好赌博的人,这些年在商场里浮沉,他只喜欢稳赢的局面,看着每一件事在他的预料之中发展,只享受操控和掌控的快感,而不是孤注一掷后的险胜。

    但那天,她在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却让他意外生出了一阵冲动。

    有些事,或许尝试一次也未尝不可。

    于是现在,他坐在了这里,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

    霍聿深的视线凝视着面前堆叠如山的筹码,平静无波的眸底终于泛起了微不可见的波澜。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支黑色手机,顿了片刻,他忽而出声。

    “我在学。”

    学习怎么All-in,尝试着接受那些在他预料之外发生的一切,学着交付真心。

    哪怕在商场里再运筹帷幄,算无遗漏的人,也会遇到某些脱离掌控的时刻。

    如果克制不了,那就彻底放纵。

    他低声缓慢道:“因为我发现,我也不能做到掌控一切。”

    每个字像是锤子一般敲击在心上,饶念心弦一紧,听见了电话那头筹码堆叠散落的清脆声响。

    她甚至不敢想象电话对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纸醉金迷的景象。

    原来这就是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不再克制欲望,放纵,堕落沉沦的一面。

    饶念忍不住在想,他身上的领带是否还完好?还会是那副禁欲斯文的模样吗?是不是也变得和那些赌徒无异?

    又或是,有没有那晚在露台上,眼底不受克制的失控和晦暗,还是依旧清明理智。

    她的脑中开始不受克制地胡思乱想,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滚烫。

    直到听见他忽而开口征询她的意见,语气云淡风轻。

    “如果All-in,这局会赢吗?”

    她顿时怔住。

    他是在问眼前的赌局,还是问其他的?

    饶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告诉了他自己不敢做的事,而他此刻正在为她示范。

    怎样才是清醒着沉沦,是他心甘情愿。

    但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对面必定是一场豪赌,她承受不起输的代价。

    饶念屏紧了呼吸,不想错过对面的任何声响。

    她感受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浑身越来越热,不再只是因为酒精驱使的燥动,而是其他的什么别的,所导致的温度攀升。

    洗牌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扑克牌被翻开掀起的细微风声,混杂着电流声,还有他的气息,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牢牢包裹。

    他在翻牌吗?

    用帮她系衣带的那只养尊处优的手,去翻开赌桌上的扑克牌。

    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无一不清晰地落在耳中,几乎快要让她的心跳停止。

    像是在等待某种无声的宣判,又或是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问:“赢了吗?”

    直到对面再次响起那道低沉的声线,静谧而涌动的夜晚里,仿佛有什么跟着落下来。

    他说,“赢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适配bgm:so far away/ Umbrella.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et到,其实霍董和念念都是那种极其封闭自己内心的人,尤其是霍董本身就是一个很会压抑内心yu望的人,浑身都充斥着矛盾,甚至可能自己以为自己没有沦陷,还处在掌控的地位上,实际上已经

    再多说剧透了(强制闭麦:

    第15章 “饶小姐,我不是慈善家。”

    两天后, 下午,港城机场。

    全霏下午五点半的飞机落地,饶念顺利在接机口外接到了人。

    全霏前阵子去的东南亚小国日照极强, 晒得整个人都比上次见面时黑了些,不过她眼眸熠熠生辉,她剪了齐肩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放好了行李之后, 两人用椰子鸡火锅解决了晚饭,大快朵颐的一场,然后找了一家维港附近的清吧酒馆。

    有好友在身边,饶念忽然觉得这段时间的情绪都有了出口。

    有歌手在一旁用吉他弹唱,侍者把调好的酒端过来。

    全霏抿了一口酒下去,才轻咳一声, 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人开口:“念念, 谢霄师兄回来了。”

    饶念握着酒杯的指尖紧了紧,很快扬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

    “我知道啊,他应该去了荣鼎。”

    之前在拍卖行里的时候, 庄成康就已经跟她提到过。

    全霏紧紧盯着她的表情, 试图看破她此刻的笑容究竟是不是勉强。

    “那你现在对他, 还有没有”

    “早都过去了,何况当时我们又没有确认关系, 连前任都不算。”

    她语气释然, 似乎真的已经没把这件事再放到心上。

    全霏试探着出声:“那他当年在前途和你之间选了前途,你现在还恨不恨他?”

    饶念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口出神。

    远处霓虹斑斓, 广告牌不停变换, 在幽深的海面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倒影。

    酒精独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缓过那阵快要把眼泪逼出的辛辣后,饶念才出声。

    她的嗓音发涩:“我不恨,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被利用和抛弃的那个。

    饶家夫妇收养她,是为了有朝一日用她来换取利益。

    而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的谢霄,在前途和她之间,选择了更好的未来。

    她好像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或是喜欢过。

    那霍聿深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从美国回来了吗?

    All-in的第一次,他已经赢了。

    全霏知道,当初谢霄的事给饶念留下了不小的伤害。

    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只会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

    全霏并不知道霍聿深的存在,还以为饶念现在的买醉是因为知道了谢霄在国外有了未婚妻。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念念,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清吧内环境昏暗,抱着吉他的歌手缓缓吟唱着一首粤语歌,流淌着进入每个人的心里。

    “如果你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下雨,只要你不出门,哪怕没有伞,也能躲过这一场雨,不会被淋湿。”

    “但对一个人的感情,还有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既然躲不掉,倒不如坦然面对,大不了再生一次病,反正总会好的。”-

    次日下午,橙红色的太阳半悬在天空,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中寻找缝隙照映出来。

    离还钱的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昨晚分开时,全霏给了饶念一个地址,说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饶念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全霏再三隐瞒,她也大概猜到了,还是前往了这个地址。

    酒店30层的一间包厢里,侍者推开门请饶念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挺拔利落的身影立在那里,白衬衫黑西裤。

    听到背后的声音,男人转过身,露出那张熟悉俊朗的脸,与几年前的样子无甚变化。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藏匿着复杂的情绪。

    谢霄低声唤她,莫名缱绻深情: “念念。”

    几年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饶念还是生出了几分恍惚。

    三年前,谢霄在国际拍卖场上斩获了白手套,那是拍卖师的最高荣誉。

    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岁,年轻俊秀,才华横溢,在拍卖场上一槌千金,当初在学校里时就已经是大半女生心里的白月光。

    和霍聿深多礼外表下的冷漠不同,谢霄的性格心细体贴,也曾经是照亮她的一束光。

    饶念以为自己会等到什么,最后等来的是谢霄出国的消息。

    她也难受了一段时间,后来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那个时候她需要一个人的温暖和安抚,而他恰好出现而已,至于其他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思及此,饶念弯起唇角,落落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从她的态度里感受到冷淡和疏离,谢霄欲言又止,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脸。

    几年时间没见,她变了很多,不再像上学的时候那么青涩稚嫩,眉眼更明媚清丽,目光也更坚定,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却好像又离得很远。

    谢霄的嗓音喑哑了几分:“你还在怨我吗?怪我当初不辞而别。”

    闻言,饶念顿了下,她摇了摇头,笑容不变:“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的,谁都会去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何况你只是没有跟我说再见而已。这是小事,我怎么会怪师兄。”

    这些是真心话,在她被人诬陷,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只有谢霄愿意相信她,愿意拉着她脱离那片泥潭。

    其实饶念自己也分不清,当时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贪恋谢霄给予她的那一丝温暖。

    所以哪怕最后结局和当初所想象的不一样,饶念也不怪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夕阳的光线朦胧梦幻,笼罩住脚下的车水马龙。

    “师兄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饶念又柔声道:“先前师兄的订婚宴我没来得及参加,婚礼的请帖可别忘了我。”

    她的语气从容自如,谢霄的目光噙着她的视线,试图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一丝勉强。

    可是没有。

    终于,见她要走,看着女人纤细窈窕的背影,他按耐不住出声。

    “念念,我知道,饶家出了事,你现在需要钱。”

    饶念脚步一停,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

    “师兄要借给我那笔钱吗?”

    谢霄盯着她的脸,语气难辨:“不是借,我只是想帮你。”

    饶念看着男人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此刻的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利益,饶念忽然觉得她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和曾经她心动过的那个谢霄,是完全的两个人。

    原来那个时候温暖过她的人,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也觉得,她是会为了钱毫无底线的人。

    饶念勾起唇角,笑容明媚,压抑着心底泛起的那抹苦涩和刺痛。

    “师兄可能误会了。”

    “这些钱,还不够买我。没必要这样,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谢霄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口一疼,试图开口解释:“念念,我不是”

    说完这句,饶念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这一层大概是在举办酒会,不断有宾客从她身边经过。

    饶念失魂落魄地走过走廊拐角,对面就有人迎面走来,手里端着的红酒杯不偏不倚地泼在了她身上。

    整杯的冰凉的红酒瞬间侵入布料,冰得饶念浑身一抖,整个人瞬间狼狈不堪。

    拿着酒杯的年轻女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好意思,饶小姐,不小心把红酒洒到你身上了。”

    这句道歉里并无什么歉意,饶念察觉到不对,她抬起眸,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对面站着的女人穿着一身昂贵的香奈儿白色套装,珍珠耳钉,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十分精致,看起来就是位富家小姐,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她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夏毓,是谢霄的未婚妻,我以前听谢阿姨提起过你,说你是她最喜欢的徒弟。”

    饶念呼吸一紧,猜到了什么,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待她的下文。

    只见女人的手里还提着珍珠手包,另一只手空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

    依旧是那副高贵的姿态,夏毓继续道:“听说饶小姐的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恰好我手里刚刚投资完一笔,赚了些小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先借给饶小姐应个急。”

    她松开指尖,那张支票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毯上。

    饶念看清了上面有几个零。

    不多不少,一千万。

    “听说之前饶小姐是蒋总的未婚妻,能为了钱忍受男人那些外面的莺莺燕燕。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所以我希望,饶小姐拿了这笔钱,以后就不要再私下里和我的未婚夫见面了。”

    听懂了她暗含讥讽的话,饶念的脸色一白,指尖深陷进掌心里。

    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的口吻,好像仅凭这样就能把她的尊严踩到脚底。

    可殊不知,越是这样,她的背脊便挺得越直。

    看着地上的那张支票,饶念反而缓缓勾起唇角,抬起眼直视着对方。

    “需要用支票换来你爱情和婚姻的安稳,夏小姐其实也不够自信,对吗?”

    这句反问一出,被戳到痛处的夏毓顿时表情一僵。

    她看着饶念浑身狼狈,那双眼里却依旧清明澄亮,足够骄傲。

    仿佛刚才的羞辱根本无法伤到她分毫,也不能把她打败。

    饶念满身狼狈,清丽的面容依然挂着笑。

    她字字清晰地道:“夏小姐可能不了解我,我不喜欢念旧,不管是什么关系,一旦结束之后,我就不会回头。所以你的那些担心根本毫无意义。”

    “而且,一千万,太少了。”

    夏毓的脸色顿时更难看。

    然而说完这句,饶念挺直了背脊,抬脚踩过那张落在地毯上的支票,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这家酒店似是举办了一场酒会,此刻酒店门口的车辆来来往往。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细雨如丝,透明的旋转门缓缓转动着,外面下着雨,不少人也因此伫足门口。

    饶念出来时一身狼狈,周围有人注意到她,低声窃窃私语了几句,大概是把她当成了试图进入名流聚集的场合傍大款的存在,也有人是为了看热闹。

    裙子被洒上了红酒,里面内衣的纹路也隐约露了出来,饶念只能用包徒劳地挡着。

    她咬紧了唇,倔强地挡着自己的狼狈,另一只手想拿出手机叫车。

    这时,酒店的一名安保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西装外套。

    “小姐,这是那辆车上的先生给您的。”

    饶念动作一顿,看着那件西装,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顺着某个方向望去,在细密的雨幕里,透过闪烁的车灯,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车牌。

    脑中空白刹那。

    是霍聿深,他回来了。

    那晚的电话挂断之后,他就没有再给她打过。

    现在他回来了,而那晚的All-in就是他先迈出的第一步。

    至于她是否要做一样的决定,选择权在她手中。

    如果她现在不过去,以男人的身份和教养,以后也必然不会再纠缠不清。

    所有的暧昧不清就此画上句点。

    要吗?

    饶念裹上了那件西装,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不断在心底反问自己。

    明明他比里面那些人还要有权有势,可他为什么从始至终不用那种方式来逼迫她,羞辱她。

    如果他也像里面那些人一样,她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西装面料被她攥出几道褶皱来,心口的跳动越来越剧烈。

    等回过神来时,饶念的脚步已经不自觉地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门口的侍者想要为她撑一把伞,可等拿着伞回来时,她已经不管不顾地跑进了雨幕里。

    像是飞蛾扑火,眼前只有那一处光明,迫使着她无法再多加思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雨水将她浇得全身湿透,冷得饶念牙齿打颤,瑟瑟发抖,比刚才出来时还要狼狈百倍。

    车内暖气充足,雨后潮湿的昏沉掺杂着梵香,浅淡的烟草味便足以让人溺毙。

    衣料被雨淋湿后几乎透明,若隐若现地露出女人纤细有致的曲线。

    霍聿深眸光微深,移开视线,抬手把前后排的隔板升上去,后座即刻被形成一个独立密闭的空间。

    饶念湿漉漉的裙摆染脏昂贵的车座,发尾垂肩,温顺至极,低头露出的一截细颈纤白脆弱,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她看着被雨水沾湿的皮座,红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嗓子却干涩得厉害,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冒出一句:“把霍先生的车弄脏了。”

    上次见面时还在僵持不下,几天时间,她就又主动上了他的车。

    究竟该说他算无遗策,还是世事难料。

    车内昏暗的光影笼罩在男人的脸侧,饶念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反问:“想赔?”

    她抿抿唇:“赔不起。”

    她倒诚实。

    男人唇角轻勾,看见她浑身湿透,体贴地把后排的温度调高。

    饶念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意识越来越清晰。

    上他的车太冲动,也太冒险了。

    这意味着她前几天的所有对自己的劝诫都失了效,理智落了下风。

    可能是因为刚刚在谢霄那里受了刺激,让她现在的任何行为都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饶念忽而出声问:“霍先生有钱吗?八千万。”

    她的问题明显毫无意义,但霍聿深仍然侧过眸,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幽暗难辨。

    “有。”

    饶念被他深邃的视线望得心弦一颤,又问道:“能立刻付清吗?”

    雨声淅淅沥沥地拍打车窗,男人幽深的黑眸凝着她,徐徐善诱,却又步步紧逼。

    “饶小姐,我不是慈善家。”

    是啊,商人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饶念眼睫颤了颤,听懂了他的意思。

    窗外的雨幕细密地冲刷过玻璃,斑驳的水痕恰如她此时凌乱的心。

    饶念忽然想起了昨晚全霏说的那些话。

    她注定躲不过这场雨。

    既然已经被淋湿,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算最后的结局和大多数一样,她也拿了钱,总不会亏。

    饶念下定了决心,从手包里摸出那枚血钻戒指,只犹豫了片刻,便重新戴回指间,抬眼看向他。

    “这样可以了吗?”

    见他不语,饶念便以为他是觉得还不够。

    她咬紧唇,心里挣扎了片刻。

    她既然已经决定上了他的车,就已经没了退路,有些没必要的矫情和忸怩就应该彻底抛掉。

    男人的身体岿然不动,西装革履,甚至连领带都不曾凌乱半分,姿态依然清贵得体,高高在上。

    相较起来,她就显得更狼狈了。

    饶念心里忽然升起一阵羞恼,凭什么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冷静自持,却还能轻而易举搅乱她的心绪。

    一点也不公平。

    她忽而侧身靠近他,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细白的指尖大胆地勾上他的领带,刻意把他的领带弄散。

    霍聿深轻眯起眼,呼吸沉了几分。

    “又来?”

    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一向自信,也不易被人挑起情绪上的波动。

    明明是很稚嫩又拙劣的手法,第一次是解他的衣扣,现在又来扯他的领带,十分放肆。

    就算是自制力再强的人,也经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

    诱惑。

    饶念抬起头去吻他,可她主动的不得章法,只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喉结处,甚至连下巴都没亲到。

    柔软细腻的触感忽而贴上那处最为敏感的位置,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呼吸交融,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某种异样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中游弋穿梭,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隐隐有其他气息浮动着。

    顿时,饶念感觉到眼眶酸得厉害,在眼泪不可收拾的前一刻,她主动攀住他的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脸埋在他的紧实宽阔的胸膛上。

    柔软的触感钻进怀里,霍聿深措不及防被人环抱住,身体顿时一僵。

    不快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她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眼泪便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把他的衬衫浸湿,晕出一小团暗色。

    霍聿深低下眸,这才看到她身上的红酒渍,猜到是受了委屈。

    窗外雨声交织,车里是她压抑的哭声。

    怀里的人哭得汹涌,男人抬起手,他没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动作透着不易察觉的怜惜。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稳定的情绪感染了她,又或者是他的动作太温柔,饶念渐渐哭得没那么厉害了,趴在他的怀里,肩膀还有些发抖。

    他们觉得他们有钱,所以就可以这样践踏她的尊严。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颈项交错的姿势,胸膛中的心跳声几乎也缠绕在一起。

    男人的双手虚扶在她的腰侧,却没有握紧,喉结滑动了下。

    他的声线含着几分喑哑,放缓了声音问:“被欺负了?”

    饶念声音哽咽:“有人也要花钱买我。”

    听到她用也这个字,霍聿深挑了挑眉。

    没等他开口,饶念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继续说:“钱太少了,我没答应。才一千万,还没有我们拍卖行仓库里的书画贵。我偷一副出来也能用钱砸她。”

    听着她这些气话,霍聿深的唇角忍不住勾了下。

    他难得有耐心,顺着她的话应和:“嗯,确实不多。”

    垂下眼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耳垂上,鬼使神差地抬手捏了捏。

    “下次告诉他们,别拿小钱羞辱你。”

    男人的语气云淡风轻,慢条斯理的,饶念却莫名听出了几分轻哄的意味。

    顿时,刚刚满腹的情绪平复下来,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难以言喻的情愫。

    垂下湿漉漉的眼睫,饶念就看见男人昂贵的衬衫已经被她糟蹋得一踏糊涂。

    泪痕和褶皱,什么都有,现在若是有人见到他,恐怕霍董事长的清誉和英名也都毁在她身上了。

    温香软玉在怀,即便是再好的自制力也经不住她这样磨。

    男人轻拍了拍她的腰线,压抑着下腹那阵躁动,耐着性子问:“哭够了?哭够了先起来。”

    饶念还是坐在他身上没动,手指攥紧了他的衬衫,尴尬得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腿麻了,动不了”

    她哭得太久,这个坐姿又不正确,血液不循环,没多久就腿麻了,想起都起不来。

    “”

    没想过她能娇气成这样,霍聿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

    “先动一下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听起来太有歧义,饶念觉得脸快烧着了。

    看着她磨磨蹭蹭的,男人的指腹微微用力,握着她纤细的腿揉了揉。

    他掌心的温度很烫,没有衣料间隔,直接接触到她小腿上的肌肤,饶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忍受着那阵酥麻难捱。

    血液重新循环畅通的感觉让她的心脏也跟着发颤。

    腿部好不容易找到了知觉,饶念还没等松开一口气,就又听见他低声说。

    “把衣服脱了。”

    饶念刚要起来的动作顿时一僵,表情也顿时凝固住。

    这么快,就让她脱衣服吗?

    而且现在还在车上。

    霍聿深抬手把那条被她扯的半松开的领带彻底解下来,侧眸看向她,语调从容。

    “还是你想一晚上湿着?”

    作者有话说:

    请问霍董的每句话为什么都这么有歧义受不鸟。

    *下雨那段话是网上看到的哈,找不到出处了,注明一下。

    第16章 他不需要情人,只需要一个未婚妻。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 气氛凝滞了下。

    这时,门外有人敲了敲车窗,按照霍聿深的吩咐把一套全新的女装送了过来, 装在了一个纸袋里。

    饶念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让她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换掉。

    那她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咬紧唇,简直无颜面对他,飞快转移话题。

    “就在这里换吗?”

    “嗯。”

    隔板挡得很严实, 玻璃是单向的,车外的人也看不见里面,但他还在这里。

    看她迟迟不动作,男人才后知后觉,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换。

    霍聿深也没说什么, 而是选择下了车, 在路边抽了支烟,留给她换好衣服的时间。

    折腾了一通,饶念总算把那身湿了的衣服换了下来, 没了刚才的狼狈。

    他重新上了车, 身上沾了雨水的湿气和浅淡的烟草味, 把刚才被她扯乱的领带重新系好。

    “送你回去?”

    饶念的目光注视着他系领带的动作,下意识脱口而出:“回我家吗?”

    霍聿深动作一滞, 眼里似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她, 大概是搞不懂她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然回我家?”

    “”

    又自作多情了。

    饶念不甘心落于下风,于是硬着头皮不服输地反问:“不是答应了做霍先生的情人吗?”

    听见这句赌气的话,男人抬了抬眉, 饶有趣味地盯了她片刻。

    饶念被他这目光盯得直发虚,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沉默地对视片刻, 霍聿深忽然觉得他有必要和她好好解释。

    于是,他的目光紧紧噙着她的视线,嗓音沉缓地开口。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做我的情人。”

    话音落下,饶念一怔,杏眸茫然地眨了眨,不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深沉的眼眸里像是坠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海,好像只要再多对视几秒,轻而易举便能让人深陷进去。

    他忽然低声唤她:“饶念。”

    措不及防听到他叫自己,饶念心头微悸。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见男人叫她的名字。

    从认识到现在,他好像一直规矩有礼地唤她饶小姐。

    哦不对,上一次她在酒店发烧昏迷,他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曾这样叫过她。

    他的语调分外郑重,漆黑如墨的目光直直望着她,不容她躲避。

    “我不需要情人。”

    “只需要一个未婚妻。”

    最后那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带着某种电流,在耳膜里激起异样的感觉,饶念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屏紧,抬眸看向他。

    他是认真的。

    那双深邃的眼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认真而郑重。

    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认钱,不谈感情,这样就算哪天他腻了,他们玩完了,她也不会吃亏。

    可眼下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已经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饶念的眼睫颤了颤,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八千万就是作为交换吗?”

    他低低应了一声:“嗯,如果你还想要其他的”

    饶念急忙打断他的话:“不用了,够了。”

    大概因为不想和家里安排的晁妍结婚,所以才找了她吧。

    或者是某些其他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已而为之。

    原来上位者也会有这么多束缚。

    她垂下眼睫,挑着关键的问题问:“那有时间期限吗?”

    霍聿深盯着她眼下的那一处小小的暗影,说:“没有。”

    她的指尖无声地攥紧了衣摆,在犹豫不决。

    饶念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可是可是我们还不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上次差点把他衣服扒下来脱光,好像怎么看都已经超过不熟的范畴了。

    霍聿深顿了顿,开始用最简短精炼的语句介绍自己:“霍聿深,今年30岁,在港城出生,十五岁以后就一直在欧洲读书。单身,没有不良嗜好,生活里的大部分时间在工作。”

    30岁,原来他三十岁了,比她大了整整六岁。

    “至于目前的个人资产。”

    他蹙眉思忖片刻,答:“暂时没清算过。”

    “”

    霍聿深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认真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饶念回神,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

    她怕被吓死。

    “你还有什么顾虑,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饶念脑中还在消化这些信息,下意识脱口而出:“就是年纪有点不合适”

    话音落下,车内的气氛都诡异地沉寂了下,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前排专注偷听的司机和蒲川双双安静下来,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

    饶念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危险的话。

    她刚才说了什么?光明正大嫌他老?

    果然,只见男人的眸光明显沉了几分,眼底藏匿着几分晦暗难辨的意味。

    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雷点,饶念尴尬地轻咳一声,徒劳地弥补:“对不起,我”

    她明明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其实饶念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是她呢。

    如果是霍聿深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一个用来逢场作戏的未婚妻,他也会有更多比她好上百倍千倍的选择。

    如果只是因为脸,他总不至于是这么肤浅的人。

    但她没有问出口。

    大概是因为,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否则只会给彼此徒增烦恼。

    饶念抿了抿唇,又试探地出声问:“那如果我以后后悔了”

    男人似乎不太想听到这种话,眉心微蹙了下,但却还是开口。

    “随时可以终止。”

    不出所料,他始终保持着尊重她意见的态度,像是合作双方之间的平等沟通。

    心里涌上一抹黯然,饶念轻轻点了点头,失神地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钻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晚的街道依旧繁华,街边五光十色的灯光照映进来,钻石折射出的耀眼红光落在她的眼底。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饶念却还是转过脸看着他问:“我能考虑一下吗?”

    霍聿深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颔首:“可以。”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落在她耳里。

    “明天我会出差,四天后回来。”

    他给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期限,是四天-

    虽说他给了她充足的考虑时间,可银行那边第二天已经打来电话,告知饶念欠款已经一次性还清。

    压了她一阵子的负担突然就这样消失了,饶念还有些许的恍惚。

    饶国源和夏俪也在给她打电话,只是她一通都没接。

    她好像卸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至少现在,她不再欠饶家什么了。

    新的债主变成了霍聿深。

    但饶念却觉得压力没那么大了,毕竟她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扮演好未婚妻这个角色,以前也不是没演过。

    她只当是换了个对手演员,再搭一次戏罢了,没什么可矫情的。

    何况她也没那么多时间矫情。

    秋拍第二场开始的前两天,庄成康突然把饶念叫到办公室里。

    负责周日场的中国古代玉器主题的拍卖师临时出了车祸,不能上台主持,于是公司临时决定让饶念来顶替主持这场。

    拍卖工作复杂繁琐,并不只是人们在台上看到拍卖师举槌喊价看起来那么简单,背后还有整理拍卖图录,藏品评估鉴定,拟邀宾客名单,准备预展宣传等等。

    饶念只能用两天的时间迅速熟悉拍品,在公司里废寝忘食,背下每一件拍品的细节和底价。

    她把和霍聿深的考虑期限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根本没找到机会理他。

    霍董事长公事繁忙,但她也不是什么闲人。

    既然他没主动召唤,饶念也就不想主动凑上去。

    钱她已经拿到手了,现在她的工作势必要排到第一位。

    这是饶念主持的第二场拍卖会,虽然只是秋拍里一场小型拍卖,还是临时得到的机会,她依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不愿意放过每个登台的机会。

    她不指望能每次拍卖都声势浩大,但她会用尽全力去把每一次都做好。

    深夜十一点半,夜色深重,办公室里依旧亮着灯。

    饶念还在检查拍卖图录,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端起旁边已经冷掉了的咖啡喝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直直蔓延进心底,等精神一些了,她又埋下头去整理资料。

    预展的时候庄成康又临时交代她,拍卖会上要多出一件新拍品压轴,是一件明清时代的玉器,因为是帝王用过的,所以倒是值得拿出来造一造噱头。

    夜深人静,大部分员工都已经回家了,只有聂佳还在陪着她加班。

    聂佳推开办公室的门,带了几份文件进来。

    “饶念姐,这是临时加进去的那件玉器的来源文件。”

    她语气如常,把其中一份文件递给到饶念手边:“还有这个,机构那边的鉴定证书已经送来了,咱们公司这边鉴定证书已经送好盖章了,但鉴定部经理最近几天请假了,庄总说你经你的手鉴定之后,再代签一下就行了,就不让鉴定部门重新做了,还有别的拍品在排队,有点忙不过来。”

    这种情况也会偶尔发生,饶念没抬头,注意力还集中在面前的事上。

    “好,我一会儿去仓库看看,你先放下吧。”

    “嗯。”

    饶念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向聂佳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就可以。我刚在手机上帮你叫好车了,快下去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聂佳脚步一停,转头看向她,生出几分恍惚来。

    身后办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将女人的眉眼笼罩得格外朦胧温暖,和几年前的模样慢慢重叠,好像这几年时间过去,饶念从来没有变过。

    聂佳还记得她第一天来拍卖行的时候,她不是相关的专业毕业,也不是名校出身,那时候没人愿意带她。

    她甚至连打印机都不会用,一个人偷偷躲在茶水间里抹眼泪。

    只有饶念,帮她擦干了眼泪,不嫌弃她那时的稚嫩,跟那时候的主管上司申请,破例带着她去做和拍卖有关的工作,才让她有了在清宇转正留下来的机会,还破格把很多重要的工作放心交给她去做。

    拍卖行业是以男性居多的行业,女性的机会本就不多,所以她们才要努力,努力在每一个行业里留下她们的成就,给以后进入这个领域的女性创造更多机会。

    这是饶念曾经亲口对她说过的,也是她为什么当初愿意伸手帮聂佳,带着聂佳一步步成长的原因。

    为的是想让这个行业的未来里,再多一个出色的女性站在顶端,她也相信她可以做到。

    聂佳顿了片刻,不能再回忆下去,她飞快地垂下眼,隐藏起复杂愧疚的情绪,还有眼底的泪光。

    发现女孩最近工作总是心不在焉,饶念从文件里抬起头,关切地看向她。

    “对了,你上次请假说带你弟弟去医院,没什么事吧?”

    没想到饶念还记得这些,聂佳迅速摇头,连忙否认道:“没事,他只是感冒而已。”

    饶念点点头,绽开一抹温柔的笑:“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告诉我,多请几天假也没关系的,家人重要。”

    听见这话,聂佳咬紧唇,感觉鼻尖一酸,只能急忙转过身背对着她。

    “谢谢饶念姐,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走到门口时,聂佳又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轻声开口。

    “饶念姐,祝你明天拍卖顺利。”

    饶念并未发觉她的异样,弯起眼冲她笑笑。

    “晚安,明天见。”-

    翌日,新加坡时间,晚上六点。

    暮色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著名的花园城市,高耸入云的大楼前便坐立着最标志性的建筑,鱼尾狮雕塑喷涌出雪白的水柱,被余晖映出别样的色彩。

    霍氏集团新加坡分部顶层会议室内,几个华裔抱着电脑鱼贯而出。

    长达四个小时的会议,原本约定好的时间是一点开始,可奈何合作方迟到,会议被硬生生推后三小时,中途又一再拖长,现在才堪堪结束。

    于是霍聿深也完美错过了饶念所主持的那场拍卖会直播。

    他从会议室里回到办公室,一边解开袖扣,一边问:“拍卖会已经结束了?”

    蒲川跟在他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神色忧心。

    “是的,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了。”

    男人蹙了蹙眉,言简意赅:“准备飞机回去。”

    “是。”

    蒲川刚想转身离开办公室,准备联系私人飞机,兜里的手机铃声便急促地响起。

    他接起电话,听见对面说的,脸色顿时一变,顿时快步返回到办公桌前,神色凝重:“出事了霍董。”

    办公桌后的男人动作一滞,掀起眼皮看向他。

    “饶小姐被带到警察局了。”

    作者有话说:

    走念念的事业剧情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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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乖一点,跟我走。”

    晚上九点, 港城警署厅内,叽里哇啦的粤语充斥在嘈杂的环境里。

    而走廊尽头的审讯室里气氛压抑,警局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位会说普通话的女警来询问饶念。

    女警起身给饶念倒了杯水进来, 放在她面前,试图婉言劝说她。

    “饶小姐,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当时拍卖这件拍品时, 场上的拍卖师临时更换成了你。”

    “据我们了解,当时的拍卖过程中,这件拍品在台下被激烈竞价,不仅如此,清宇拍卖行所提供的鉴定证书上的公章也是伪造的。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把隐瞒的事实如实告知。”

    几个小时滴水未进,饶念的嗓子眼干得像是快要冒火, 审讯室里没有新鲜空气, 让人觉得胸闷气短。

    她坐在椅子上,接过那杯水抿了一口,缓解喉咙间的不适后, 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 我鉴定的时候, 藏品还是真的。”

    从被带到警察局接受调查到现在,饶念已经不知道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次。

    四小时前, 港城丽豪酒店35层宴会厅内。

    拍卖会如期而至, 原本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一直到最后那件上场,竞价格外激烈, 甚至远远超过饶念的预想。

    那时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台下竞价的几个人有些不对, 可奈何人在台上, 她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最后的成交价格远超出底价近五倍,最后拍下这件瓷器的人是一个爱好收藏古玩的公司老总,现场取货时便带了三个专家来验货。

    还没等签字,便验出了问题。

    东西是假的。

    不仅如此,拍卖行内部的鉴定文件,是饶念昨晚亲手签下的名字,可明明她昨晚去仓库查验的时候,东西还是确认真品无疑。

    只是从昨晚到今天短短一夜,就有人偷梁换柱,甚至连她昨晚签下拍卖行的鉴定证书,上面盖的公章都是假的。让不知情的人看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伙同外人伪造了鉴定证书。

    这是有人做的局,找她做了替罪羊。

    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设好的圈套,饶念只能竭力保持着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理智清明:“我对这些并不知情。我可以用我拍卖师的名誉担保,当时在鉴定时,那件藏品一定是真品。”

    见她依然坚持同一套说辞,负责询问她的女警一脸遗憾和惋惜。

    “很可惜,饶小姐,买家已经找了多方鉴定,东西确认是赝品没错。”

    饶念又急急出声:“监控呢?储存藏品的仓库监控看了吗?可能是有人在昨晚或者今天偷偷去把东西换掉了。”

    “很不巧,拍卖前一晚,刚好是附近的电路设备维修。是因为附近的一家店里发生失火,是偶然事件。”

    话音落下,唯一的那抹希望被打破,饶念心里一凉,浑身如置冰窖般寒冷。

    怎么会有那么多偶然。

    饶念听了想笑。

    原本负责这一场的拍卖师碰巧遇到意外让她来顶替,她碰巧签字了一份假的鉴定书,又碰巧遇到拍卖前一晚的监控没有了,真的变成假的,真品不翼而飞,多精妙的设计。

    她好像忽然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了,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连续几天熬夜忙碌的疲惫好像在这一瞬间将她压垮,她低埋着头,让长发遮挡住侧脸的神情,藏起所有的不安无助。

    她的职业生涯,这些年累积下来的一切,她的梦想,都可能会因为假拍事件功亏一篑。

    如果无法澄清,她以后也不可能在这个行业里继续立足。

    没事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余地。

    她得冷静下来,不能认输。

    饶念本以为自己会被关在这里一整晚,直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示意负责询问她的女警员出去。

    隔着玻璃,饶念听不见外面的对话。

    “霍董?你话个霍家?佢系霍生嘅未婚妻?”

    (霍董?你说那个霍家?她是霍先生的未婚妻?)

    “系,局长话调查结果既然今晚出唔嚟,就快啲放人啦。”

    (是,局长说调查结果既然今晚出不来,就赶紧先放人吧。)

    人叫走之后,两人不知在门口说了什么,很快,女警返回来。

    “饶小姐,你现在可以先离开了。后续有需要配合调查的情况,我们还会派人联系你。”

    突然听到自己可以走了,饶念还没回过神来,双眼透着迷茫。

    她茫然地起身,说了声谢谢后往外走。

    被关在这里三四个小时,等饶念浑浑噩噩地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就见邬娜正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

    谢霄也第一时间过来了,他一身白衣黑裤,模样清爽英俊,他面容肃穆地站在大厅里,正在打电话,身旁还站着一名律师。

    见饶念出来,邬娜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了?他们说什么了?”

    饶念抿紧唇,怕她担心,还是勉强挽起一抹笑容。

    “让我回去等消息,他们还会继续调查,没事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饶念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眼底露出一抹茫然,摇了摇头。

    邬娜也跟着叹气,知道饶念是被人算计了,她急得来回转圈跺脚,埋怨地嘟囔着:“聂佳那丫头也不知道干嘛去了,从下午开始就找不到人。”

    听见这个名字,饶念目光一滞,混乱的大脑中飞快划过一个念头。

    她蓦然想起了昨晚聂佳拿过来的那份文件。

    不会的。

    那是饶念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可能。

    谢霄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口一疼,低声说:“念念,我带了律师来,后续的情况就交给律师处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迎着所有人关切的目光,饶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今晚第无数次开口重复这句话。

    “藏品昨晚还是真的,只是在上拍卖之前被人换成假的了。”

    她坚持这样说,邬娜顿时扭头,求助的目光看向谢霄。

    “谢先生,你能不能帮忙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话音落下,谢霄的神色凝重了些。

    他从事拍卖的年头比她久,眼下的情况,饶念入行浅看不懂,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清宇拍卖行内部早就出了问题,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显然是上面的人想用她来顶包。从拍卖行内部,还有请的第三方鉴定,包括拍卖场上故意抬价的托,资本一手遮天,利益一环扣一环。

    假拍是真,如果饶念当时的鉴定没问题,现在真的变成假的,还造成了文物流失的可能,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已经有人把真的文物用其他渠道偷运出国了,这种案例比比皆是。

    对那些人而言,饶念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拍卖师。

    现在蒋家倒台,她背后没有势力,那些人也就不需要再顾及什么。

    大概是因为之前做过的事有了被发现的苗头,他们才急需找人挡刀。

    他只能委婉地劝她:“念念,你只在这个行业里从业了几年的时间,就连专业的鉴定专家也会有看走眼的情况。我现在已经联系了律师,只要帮你脱离了主要责任,只是赔偿的话就不难解决”

    闻言,饶念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没人相信她。

    但她没有哭,因为眼泪是没有意义的。

    她也不需要其他人的相信,因为她会自己找到真相,证明她是清白的。

    饶念果断从他的手腕里抽回手臂,转身向外走。

    她的侧颜冷淡坚决,透着难以言说的倔强:“我会想办法找到证据的,不是我做的,我总能找到证据证明。”

    意识到她是下定决心和他撇清关系,谢霄的脸色微变,还是跟上她的脚步。

    警署厅外,夜幕低垂。

    出了大门,谢霄转身看向她,目光里是压抑着的温柔。

    “念念,我先送你回去。”

    他抬手牵住她的手腕,想拉着她走,她却不挪动半分,目光直直望向不远处的某个方向,刚才还暗淡的杏眸又重新亮了起来。

    谢霄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便看见了身后的那道身影。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有时候情敌之间的辨认只需要一眼。

    饶念怔怔看着不远处陷在夜色的那道身影,更深露重,他回来得匆忙,大概是刚刚才飞机落地,身上还沾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他一袭黑色大衣,轮廓分明,晚风吹拂起他的衣角,看起来依旧矜贵从容。

    是他。

    是霍聿深回来了。

    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反应,她猛然挣脱开谢霄的手腕,朝着他跑过去。

    晚风呼啸着把她的头发吹起,饶念却没时间去拨弄,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也适时张开了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压抑了整天的情绪仿佛也在此刻被人稳稳托住,伪装了整晚的坚强和平静也瞬间在他面前功亏一篑。

    杂乱的心好像突然找到了安定的方向,连他身上的沉香气闻起来也让她觉得安心。

    被关在审讯室里一整晚,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看到人安全无虞,霍聿深绷紧的手背总算微微松泄下来。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别怕,没事了。”

    眼眶酸胀得厉害,心脏也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起来。

    饶念把脸埋得更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怎么回来了”

    温热的呼吸撩过耳蜗,他的声线沉缓。

    “来接你。”

    饶念忽然想到什么,她呼吸微微发颤,忽然仰起脸看着他问:“霍聿深,你相信我吗?”

    问出这句话时,饶念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鼻尖也泛起红。

    她在紧张,害怕他也会和其他人说出一样的话,让她承认是自己的错。

    察觉到她此刻不安的情绪,男人垂眸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迟疑。

    “相信。”

    两个字像是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饶念攥紧了他的胸口的衣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

    一整个晚上,饶念解释了无数次,可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话。

    只有他。

    只有他愿意相信她。

    胸膛里的心脏悸颤着,明明刚才从被带进警局审问开始,饶念都没有一刻想哭,因为她知道,眼泪没有意义,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当听到他说相信她的时候,她却觉得眼睛开始发酸。

    霍聿深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在谢霄的目视下,旁若无人地把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眼底的怜惜沉默而汹涌,尽数被压抑在那双深沉似海的眼底,甚至自己也不曾察觉。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还是忍不住低头,克制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动作很轻,并没有让怀里的人发觉。

    夜色深沉,晚风呼啸着,将她的发丝吹起。

    警局门口的路灯光线昏黄,将两人胸膛相贴的姿势笼罩着,远看过去就像在亲吻,他们连身高也如此契合,就像是一对已经相恋许久,无比般配的恋人。

    谢霄看着不远处两人相拥的身影,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后,猛然怔住。

    他认得出霍聿深,几年前,他们曾在某场伦敦的拍卖会上见过。

    对方位高权重,他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未来得及搭上关系。

    饶念怎么会和霍聿深在一起?

    谢霄本以为,他离开之后的这几年里,饶念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爱哭的小女孩,所以她不再像是曾经在他面前时那样依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扬起笑脸叫他师兄。

    可是他错了。

    她只是不会在他的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罢了,而是另一个男人。

    明明才过去短短三年而已。

    眼前的画面不断刺激着他的双眼,强烈的不甘和嫉妒促使着他抬脚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打破此刻温馨的气氛。

    “霍董,好久不见。”

    霍聿深抬了抬眼皮,终于正眼看向男人。

    他依旧礼貌矜贵:“谢先生。”

    他越是从容,落在别人眼里,就越是胜利者的姿态。

    谢霄唇线微微抿紧,继续主动开口道:“我是念念的师兄,大学的时候,她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学习。”

    听到那个亲昵的称呼,霍聿深眉心微动,眼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暗色。

    说着,他的目光扫向饶念,眼底藏匿着缱绻柔情。

    “霍董贵人事忙,也不方便耽误霍董的时间,我送念念回去就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好像无形之间凝结起来,无端让人觉得心弦绷紧,剑拔弩张。

    饶念也忍不住蹙了蹙眉,搞不懂谢霄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是做什么,明明他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关系。

    同时,她也才刚刚反应过来,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抱住霍聿深。

    万一被人拍到传出去

    思及此,她下意识想从他的怀里出来,可还没等挣脱开,腰部就被男人用强势的力道再次扣了回来,重新跌进他怀里。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衣料握着她的腰线,终于显得没那么绅士了。

    霍聿深垂下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想跟谁走?”

    话虽然是听似温柔的问句,可揽在她腰间的力道确实半分没有松开的意思,饶念想挣也挣脱不开。

    意识到他是误会了,她明明就没打算让谢霄送自己回去。

    但饶念仍然感觉到了此刻周围弥漫开来的低气压,还有男人身上不由自主泻出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面容依旧深沉得辨不出情绪,但饶念却本能地觉得,好像如果她不说出那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事态就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不高兴了。

    为什么?

    意识到某种可能,心口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下。

    饶念唇瓣动了动,刚想开口:“我”

    然而话未出口的下一刻,霍聿深却忽然有了动作。

    饶念还未来得及反应,措不及防被他压在了车门上,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

    他用身体挡住背后谢霄的视线,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噙住她耳后柔软的皮肤。

    外界嘈杂的声响好像忽然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刺激让饶念浑身绷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她整个人被钉在原地,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湿热的舌尖从耳垂处徘徊而过,呼吸若即若离地撩动着耳廓最敏感的神经末梢,荡漾起某种隐秘难言的快感,像是在与她耳鬓厮磨。

    心跳声混在一起,晚风也吹不散的燥热。

    滚烫的气息落进敏感的颈窝里,饶念不禁轻轻颤抖了下,感受着他克制的吐息微微粗重了几分,浅尝辄止便离开。

    随后,她听见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丝□□哄。

    “乖一点,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表面上的霍董:想跟谁走?(理智冷静)

    实际:没有除我以外的答案。

    第18章 有他在,就不会有万一。

    一直到车驶离了警署厅门口, 饶念都尚且没回过神来,耳根残存的热度和余温还在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刚刚是亲她了?

    不,大概只是因为谢霄在那里, 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而已。

    成年人的世界里,亲吻其实并不足以代表喜欢。

    别想太多,别自作多情,饶念这样在心底不停重复着, 试图让刚才不受控制的心跳重新平静下来。

    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一个假的未婚妻了,那她还能潇洒抽身。

    她在一旁沉默不出声,霍聿深也沉吟许久,侧眸看向她的侧脸。

    “抱歉,我刚刚”

    没说完的话被她急忙打断:“霍先生不用解释。”

    刚刚还在叫他的名字,现在就又变成了霍先生。

    霍聿深的眉心微蹙了下。

    饶念呼吸微滞, 若无其事地挽起一抹笑。

    “就当是合约里的逢场作戏, 我不会放在心上。”

    看着她那抹不以为意的笑容,霍聿深的眸光暗下来。

    她只当是交易,履行职责而已。

    车内的空气仿佛一时间停止了流动, 窗外光怪陆离的灯光不停变换, 男人的神情也冥冥不清, 眼底是辨不出情绪的晦暗。

    最终,他还是收回视线, 没有把刚才未说出口的话说完。

    “今天太晚, 先回我那里。”

    “好。”

    她还在专心致志地扮演听话乖顺的角色。

    车内气氛低凝下来,但饶念觉得这才是对的。

    而不是刚刚的旖旎,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第二次来到霍聿深家里, 饶念已经轻车熟路。

    连荀叔再次见到她也不觉意外, 大概是已经知晓了什么, 吩咐佣人给她准备好房间和洗漱用品。

    霍聿深到家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他没有任何指示,饶念也就安心地回到房间里,她没有立刻上床休息,因为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她先发微信联系了邬娜,让她帮忙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两年清宇的拍卖会详情,包括每件拍品的成交价,还有拍卖会的记录视频都找出来。

    直觉告诉饶念,类似的事件不会只发生今天这么一例假拍。

    只是用手机看这些资料不太方便,饶念只好叫了一个佣人进来。

    “能帮我找一台平板电脑来吗?”

    佣人恭敬应下:“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佣人去而复返,犹豫地看着她说:“抱歉饶小姐,只有霍先生的书房里有电脑。您要不要直接去找霍先生要?”

    这么大的房子,只有霍聿深那里有?

    饶念有点不相信。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方既然都这样说了,饶念也无可奈何。

    十分钟后,饶念站在三楼书房门口踌躇不前。

    在她的认知里,书房是一个比卧室更加私密的私人领地,都说从一个人的书房就能窥见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性格。

    如果她走进去,就像是侵入了他不为人知的私人领地一样。

    可偏偏,这又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饶念试探着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于是她放心地推开门进去。

    暗红色的书柜遍布入门的两面墙上,与她想象得别无二致。庄重典雅的装修风格,每一处都透着内敛优雅的贵族气息,和男人本身的气质也完全相符。

    书架上摆满了英文书籍,什么类型的都有,天文学居多。

    桌上还有一本全英的典藏版Sherlock Holmes。

    原来他还喜欢福尔摩斯。

    饶念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书,随着她翻开的动作,一张书签滑落到地毯上。

    是一句福尔摩斯影视剧中的经典台词。

    ——“All lives end, all hearts are broken.

    Caring is not an advantage. ”

    (生命终将终结,人心终会破碎。爱毫无益处。)

    饶念的指尖不自觉捏紧了一角,爱毫无益处,这就是他认同的观点。

    也对,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虚无缥缈的爱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嗓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涩得难受。

    她本来就应该明白的不是吗?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拉回了饶念的思绪,她赶忙将那张便签夹回书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许是因为刚偷窥过他的隐私,饶念的表情还有些许不自然,转头看向身后进来的人。

    “我想来借一台平板电脑,可以吗?”

    男人应该刚刚洗过澡,他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衬衫领口微微宽大,露出清晰的锁骨和喉结弧度,脸庞深邃俊美,薄唇轻抿。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在这里,“桌上,自己拿。”

    饶念看见了桌上放着的平板,拿上就想逃跑,没想到刚一迈开脚步,就听见霍聿深叫住她。

    他不容置喙道:“就留在这里。”

    她的脚步生生止住,迟疑地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

    他都这样说了,饶念当然也没理由再逃跑。

    书房里有一座长沙发,她只好抱着平板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来,开始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霍聿深的平板没有设置密码,她打开登录了自己的微信和邮箱,开始仔细看邬娜给她发来的资料和视频,很快就把自己现在正和男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抛在了脑后。

    饶念越仔细地研究那些拍卖成交记录,越发现了端倪。

    她把价格有异的地方一一拍照记录,对应着时间和数额整理好,发现几笔下来,价值已经超过了数十亿。

    果然和她想的没错,早就有人通过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段,再加上伪造的鉴定证书和证明,在藏品拍卖之前偷偷调包换走,监守自盗。

    与此同时,一个计划在脑中慢慢形成,饶念的心跳都忍不住开始加速,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胆大。

    但这个计划她自己还无法完成。

    思及此,饶念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书桌后办公的男人。

    一眼不够,又瞟了第二眼。

    灯光暖黄,他正在低头看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支质感极好的纯黑钢笔,大概有的人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贵气从容。

    饶念不自觉看得入了神,忘了刚刚她频繁引起他注意是为了什么。

    直到男人低醇磁性的声线突然在书房里响起。

    “看什么?”

    饶念蓦地回过神,脸上的温度莫名升腾起来。

    总不能说是在看他的手吧

    她只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问道:“你忙完了吗?”

    霍聿深把钢笔的笔帽合上,轻描淡写道:“你先说你的事。”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

    饶念稳下心神,开口跟他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可没想到,随着她说的越多,霍聿深的脸色就越沉。

    直到她说完,他才沉声说:“我不同意。”

    饶念一怔,脱口而出:“为什么?”

    霍聿深唇线抿紧。

    她的办法太冒险,一旦出了任何差错。

    他难得一见的情绪外露,语气冷沉强势:“这件事我可以来处理,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冒险?”

    这大概是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冷声,饶念有些承受不住这阵气场,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反驳他。

    “可这是我自己的事,应该是我自己去解决。”

    而不是全部依靠在他身上。

    饶念脸上的神色依旧坚定毅然,不肯退让半步。

    书房内的气氛凝固住,无声的对峙,像是一根弦无形绷紧。

    饶念觉得她勇气见长,现在也敢壮起胆子忤逆霍聿深的话了。

    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感顷刻间全部流泻出来,漆黑的眼眸直直地凝着她。

    他一字一句,不容置喙道:“如果事情没有按照你计划里的发展,出了意外,谁来负责?”

    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意识到这点,饶念不禁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开口:“霍”

    他强硬地打断她没说完的话:“叫我名字。”

    没出口的话被咽了回去。

    看着他冷硬分明的侧脸,饶念瞬间明白了,这男人得哄。

    她咬了咬唇瓣,犹豫不过几秒,便主动绕过书桌走到他旁边,语气软下去。

    饶念做足了心理准备,鼓起勇气来叫他名字。

    “霍聿深。”

    她的声线清浅悦耳,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尖上,叫他名字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饶念神色认真地开口:“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他们不知道在背地里做了多少手脚,把古董文物偷渡出国,如果放任他们继续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没有人制止,以后就会有更多类似的事情发生。”

    文物流失,如潮水一般涌入异国他乡,这是谁都不想见到的结局。

    这也是她作为拍卖师的义务和使命,她也有她想要为之努力的方向,哪怕她的力量微弱。

    但她有霍聿深。

    饶念顿了顿,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又缓声开口:“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出事的。”

    书房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目光却格外明亮坚定,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烧着,要烧进他的心底。

    霍聿深无声地抿紧唇,望着她一言不发。

    很多年前,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曾这样望着他,眼底映照的却是真真切切的火焰,足以将生命吞噬殆尽的火焰。

    那是他的母亲。

    直至火光将她吞噬,她的眼中却没有一刻后悔。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还没有保护人的能力,于是只能看着最亲的人离去,而无能无力。

    那是困住他近二十年的梦魇。

    男人的眸光晦暗难辨,饶念并未察觉到他此刻的异样,小声地补充道:“不然那八千万就白花了不是”

    听到她这句,他的面色稍缓,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垂眼遮住眼底那抹晦色。

    “你满脑子只想着那点钱?”

    饶念抿抿唇,搞不懂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想法,非常不赞同。

    “那不想钱想什么?”

    下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扯住,霍聿深稍一用力,饶念就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双手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他大腿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有点硌人,饶念瞬间绷紧了神经,耳垂的热度再次卷土重来。

    她刚想挣扎,就被男人的掌心牢牢扣住后颈,隐忍而克制。

    他的嗓音喑哑:“别动。”

    男人没有下一步举动,他用的力道有些大,似乎真的只是想把她当成抱枕一样抱着而已。

    深夜,万籁寂静,窗外的树叶被晚风吹拂着摇动,书房里似乎只剩下清晰的心跳声。

    饶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抱她,但他没有再拒绝她刚才的计划,应该是已经答应了她的意思。

    他还是妥协了,这是饶念没设想过的。

    那刚刚他们吵架,就算是她吵赢了吧?

    既然如此,就让他抱抱吧,又不会少一块肉。

    而且她能感觉到,他好像很疲惫,应当是这几天来回奔波出差导致的。

    这样想着,饶念也就不自觉放松了身体,心安理得地靠在他的肩上,鼻尖充盈着的是他身上沉香气息,像是最好的安眠药,能够安抚她所有恐惧不安的情绪,困意不知不觉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她安稳清浅的呼吸声,霍聿深低垂下眼,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女人。

    不知道她是真的累极了,还是对他太放心,竟然敢就这么在他身上睡着。

    男人深邃幽暗的目光缓缓垂落,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再到饱满嫣红的唇瓣。

    其实,今晚在警署厅门口,他想吻的并不是那里。

    指腹隐忍地缓缓摩挲过她柔软的唇瓣,留下些许温热的触感,让人忍不住贪恋。

    心口某处空旷冷寂的地方像是被悄无声息地填平。

    最终,他还是克制地收回手,把睡熟的人横抱起,送回房间里-

    翌日早晨,饶念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她甚至都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她已经没时间纠结这些,整理好了昨晚发现的证据,直奔清宇拍卖行公司总部。

    到了公司,见到她的同事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饶念竟然从警局里出来了。

    饶念也没理会,径直走向庄成康的办公室。

    门口的秘书试图阻拦她,却没拦住,被饶念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中年男人背对着门站着,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饶念唇角弯起,和以前一样同他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庄总。”

    庄成康似乎并不意外她已经出来了,慢悠悠地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点了一根雪茄,然后用像是关心晚辈一样的语气问。

    “是谢霄把你从警署厅里接出来的?”

    说白了,他其实并不畏惧谢霄,因为就算谢霄再有本事,也不过只是一个拍卖师而已,无法和实实在在的资本对抗。

    饶念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把手里其中的文件夹扔在他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看见上面的字,庄成康脸色顿时一变。

    见状,她勾唇一笑,清丽的面容难得一见的张扬放肆:“在您把我当成替罪羊送上法庭之前,我也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活路。”

    “我的鉴定不可能会出错,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在我鉴定之后,把藏品偷偷调包,送了假的那一样上了拍卖台。”

    她翻开文件夹里的资料,用指尖点了点:“从去年开始,这几样拍品就一直被同一个海外匿名买家陆续拍下。跟这次的瓷器差不多,台下的托也都有相似的抬价手段。您说,这是巧合吗?”

    见他脸色铁青,饶念又笑意盈盈地道:“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庄成康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脸色冷下来。

    “你想说什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下水是不是。”

    庄成康的目光冷冷凝视着她,用威胁的口吻慢慢问:“饶念,你父母呢,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饶念自然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但她却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耸了耸肩:“您应该提前好好了解清楚,从我帮他们还了钱之后,就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您要是想用他们威胁我,未免拿错筹码了。”

    说罢,她唇角的弧度微微落下,也不再跟他废话,精致的面容也满是冷色。

    “十个亿,明天晚上之前给我,我就闭嘴。保证不会泄露半点,也绝不挡了庄总和别人的财路。”

    果不其然,她看见庄成康的脸色沉了下来,大概是本以为她会乖乖认栽,可最后却想要和他们鱼死网破,还敢狮子大开口威胁他。

    说完最后一句,饶念便转身离开,也不看身后的人是何脸色。

    出了办公室,办公区上的员工都纷纷偷瞄着她,看着饶念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下楼离开。

    一直到走出了公司大楼,饶念走过一个转角,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紧绷的背脊才终于敢放松下来,背后已经被汗水微微打湿。

    她的掌心还在冒汗,刚才的那一场戏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演恶人剧本。

    不过那些程度应该也足够了,事情应该会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庄成康不会心甘情愿被她威胁着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所以他势必会有所行动,在饶念把那些证据拿出来之前。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霍聿深发去信息,然后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了一会儿。

    一直到外面的天色黑了,饶念才不疾不徐地往家里走。

    路上,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不过她也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继续上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里空无一人。

    饶念一步步走到家门前,抬手想要输入密码。

    密码输入发出的滴滴声响一下下敲击在人的心上,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下一刻,身后一道黑影覆过来,沾了迷药的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嘴,没给她任何挣扎反应的时间。

    意识消散于无,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不远处,数百名的特警已经严阵以待,甚至有直升机停在对面楼顶,警局的全部警力在今夜尽数出动,警员们紧紧盯住电脑屏幕上开始移动的红点,时刻监控饶念的位置。

    路边低调的黑色宾利内,蒲川也不敢分神,专注地观察电脑上的情况。

    “霍董,饶小姐的位置动了。”

    霍聿深正靠在后座阖目养神,光影绰绰,笼罩在他冷硬的面庞上,衬得他的神情晦暗难辨。

    闭上眼,脑中响起的却还是她昨晚说的话,说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出事。

    他喉结滚动了下,冷声吩咐:“保持一段距离,跟上去。”

    蒲川得了命令,立刻让司机驱车跟上。

    他忍不住感慨:“饶小姐的胆量真是不一般,竟然敢自己以身犯险。万一”

    话未说完,后座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打断道:“没有万一。”

    有他在,就不会有万一。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至亲之人。

    也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第二次-

    饶念再次转醒时,已经身处在一片废弃的仓库里。

    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嘴已经被人用胶带牢牢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手脚也被尽数用麻绳捆住,动不了一点,手腕的肌肤已经被绳子勒出红痕。

    视线里,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正在背对着她打电话。

    应该就是庄成康派来灭口的人。

    听见女人挣扎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注意到她醒了。

    男人带着口罩,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露着可怖的凶光。

    他拿着未挂断的电话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尖锐的小刀,锋利的光芒映在眼底。

    把刀刃抵在饶念的颈上,他动手撕下她嘴上的胶带,然后把电话放到她耳边。

    饶念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威胁她不要大声呼救。

    寒刃抵在喉咙处,麻醉药的作用还未完全消失,本能的恐惧让饶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声音沙哑,艰难地对电话那头出声:“庄总,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电话那边传来微弱的电流声,果不其然,她听见对面,庄成康低笑了一声。

    “饶念,其实你原本可以选择乖乖进监狱,也不过几年就放出来了。可你偏要选这条路,偏偏不知足。”

    她动了他们的蛋糕,自然容不下她。

    饶念咽了咽喉咙,气若游丝地继续道:“所以,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你监守自盗,聂佳也是你指使的,所以才会把盖了假公章的文件拿给我签字”

    “你应该也联合了别人,准备把真的文物偷运出国,对不对”

    大概是觉得她已经死到临头,庄成康也没再隐瞒。

    “是,你说的没错。真品现在已经在维港码头的船上,很快就会被送走。”

    饶念挣扎了一下,还在试图拖延时间:“为什么聂佳会答应你”

    “她弟弟上个月被诊断出了癌症,需要一笔钱治病。她很快就答应了。哪怕当初没有你,她根本就不可能留在清宇。”

    “聂佳是你一手扶持的人,现在知道她那么轻易就背叛了你,你应该也很失望吧?”

    饶念咬紧唇,感觉到口腔里弥漫出的铁锈味,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权利怪她。”

    电话那头,见她还是如此,庄成康看似叹息地道:“饶念,你还是太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可惜,你得等下辈子感谢我了。”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对面已经挂断了。

    手机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抽走,饶念又重新躺回冰冷的地面上,原本干净白皙的脸颊也沾满了灰尘泥泞,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澄亮。

    男人动作利落地把她的手脚绑好,不知道从哪里推出来一个巨大的水缸,然后打开水缸上面的盖子,将她整个人丢进去后,开启了水阀。

    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无声无息地杀了她,再把她的尸体扔进海里,造成溺亡的假象。

    过程中饶念也没有挣扎,他们以为她是认命绝望了,殊不知她只是已经拿到了想要的证据,也没必要再浪费精力激怒他们。

    身上的定位器不知道有没有因为水的浸泡而失灵,还有她耳垂上带着的耳环,里面装好了小型监听器,是霍聿深和警察给她准备的。

    咕噜咕噜的水声就在耳边,冰冷腥咸的水一点点将她的腿部淹没,从胸腔里覆盖而来的窒息感,饶念只能竭力抬起头,不让涌入的海水太快淹没到口鼻处。

    恐惧后知后觉地蔓延,饶念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过。

    可如果她不以身涉险,就没办法把庄成康的罪定得切实。

    她得为自己平冤。

    意识一点点变得混沌起来,她只能努力克制着颤抖,坚定不移地等着,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她又想起昨晚警署厅门口,他宽厚的怀抱,还有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庄成康有一点想错了。

    她的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升起的恐惧一点点褪去,脑中仅存的念头也变得越来越坚定。

    饶念,别怕。

    霍聿深

    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作者有话说:

    我很少会把男主写的非常细节,霍董应该是第一个,他喜欢看星星,尤其喜欢冥王星,还喜欢看福尔摩斯。

    在没有念念的过去三十年里一直把Caring is not an advantage.当成人生的座右铭,因为爱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必需品。

    但是现在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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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碾磨她的唇,他注定卑劣至此。

    饶念再醒来时, 人已经在医院里。

    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鼻间,碎裂的记忆慢慢回笼, 拼凑在一起。

    恍惚间,她还记得,隔着水缸的那层玻璃,她看见了霍聿深的身影。

    他好像有些慌乱, 那是平时不会在他身上流露出的情绪。

    还有他抱她起来的时候,半梦半醒间,饶念能感觉到,男人抱着她的力道几乎快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她没有赌错,有霍聿深在,她安然无恙。

    缓缓侧过头, 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

    见她醒了, 霍聿深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床边。

    他的衬衫不似平日那般整洁,微微带着些许褶皱, 也因而少了些冷淡的距离感, 却依旧看起来贵重端方。

    记忆断断续续, 饶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问:“我睡了多久?”

    病床上, 女人虽然面色有些苍白, 澄亮的双眸却依然清亮有神,看起来并无大碍。

    整晚悬着的心微微送下来,他答:“一个晚上。”

    饶念的余光看到不远处桌上的电脑和摊开的文件, 顿时怔了下。

    他是一整晚都没走?

    心脏仿佛忽然掀起细微的波澜, 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着全身, 她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被角。

    霍聿深垂下眼睫,又低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回过神,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

    饶念没受到什么伤,霍聿深带警察来得很快,她只是呛了几口水,手腕和脚腕磨出了些红痕,随时都可以出院。

    她想起重要的事,迫不及待地问他:“警察已经拿到录音了吗?”

    “嗯,藏品已经被警察在港口拦截住,现在在文物保护中心。”

    听到这些,饶念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幸好,一切没有白费。

    霍聿深垂下眼,目光看着她纤细手腕上还未褪去的勒痕,眉心蹙了蹙,想起昨天他赶到时的场景。

    他的声线有些冷:“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冒险。”

    饶念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有些发怵,小声地说:“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感觉到房间里的气压低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没有回应。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霍聿深抬了抬眉,面色稍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下一步。

    饶念抿了抿唇,想着,要不要再大胆一点。

    她微微屏住呼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心念微动了下。

    就在她想有所动作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饶念”

    大概是没想到房间里会有别人,进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邬娜也傻住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霍霍董?!”

    饶念也没想到邬娜会突然进来,一时间也呆住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被发现了。

    这时,蒲川刚刚接完电话去而复返,敲了敲门,打破凝固的气氛。

    “霍董,快到会议时间了,该回公司了。”

    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唯有霍聿深从容地站起身,面色依旧淡然。

    他转头看向几乎快要埋进被子里的人,唇角牵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

    饶念低埋着头,细弱蚊鸣地应了一声。

    走出房间前,霍聿深的目光瞥向邬娜,斯文有礼道:“劳烦你照顾她一下。”

    大概是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邬娜几乎条件反射地应道:“好的,应该的”

    他微微颔首:“多谢。”

    一直到霍聿深离开后,邬娜立刻冲到床边。

    显然因为撞破了这个秘密,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眼里放光了一样。

    “什么情况?!你和霍董谈恋爱了?!”

    听到谈恋爱这个词语,饶念的心口忽而猛跳了下。

    可惜,不算。

    但她觉得她和霍聿深现在的关系解释起来或许有些复杂,于是只好先默认了这个答案。

    饶念目光哀求,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保密,求求了。”

    邬娜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可保密的?踹掉渣男,迎来春天。比起你之前那个未婚夫,霍董才是真极品啊,这你还拿不出手?”

    她一转头,看见沙发上被男人遗忘了的西装,惊讶地张大嘴巴:“等等,你是昨晚被送到医院的,那霍董岂不是在这陪了你整整一个晚上?这里还没有第二张床,他就在沙发上呆了一个晚上?”

    饶念觉得霍聿深一定是洁癖,不习惯睡医院的床,索性直接坐在沙发上。但那沙发不大,肯定是不可能舒服的。

    可他又没必要这样纡尊降贵地陪她,毕竟他才是付了钱的那个。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饶念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别再深想下去。

    邬娜这时又开口,关心道:“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嗯,警察已经拿到录音了,绑架我的人也抓到了,人赃并获。”

    接下来只需要交给警察,调查出更多的证据,证明庄成康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她的冤屈就能被洗清。

    只是还有一件事。

    饶念垂下眼,沉默良久后,忽而出声叫她:“邬娜。”

    “嗯?”

    她抬起眼,轻声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医院走廊里。

    聂佳靠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脸上泪痕未干,神情迷茫又无助。

    庄成康被抓进了警察局,答应给她的钱只拿到了一半,可弟弟的手术费还未凑齐。因为这件事,她所努力了十几年的梦想和前途就此终结。

    还有最多的愧疚,对饶念的愧疚。

    这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停下。

    她转过脸,看见来人是邬娜。

    邬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想骂她忘恩负义,可最后只长叹了一声。

    “你弟弟剩下的医药费,饶念已经自己用钱垫上了。”

    聂佳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

    “我们一起共事了三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留在清宇的吗?是饶念,她放下身段去求了庄成康。”

    聂佳羞愧地低下头,喃喃道:“可是可是我明明已经对她”

    她明明已经背叛了饶念,是她为了钱,把那份盖着假章的文件递给饶念签字,利用了她的信任,为什么饶念还要帮她。

    邬娜垂眸看着她此刻愧疚的模样,缓慢地道:“她没怪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枚便利贴,递给聂佳。

    “如果你想离开清宇,她也帮你联系好了其他拍卖行,不会让你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到影响。打这个电话就好。以后别再犯错了。”

    “饶念说,只要你能记得最开始的约定,别忘了初心,就够了。”

    聂佳怔在原地,拿着那张便利贴,眼泪逐渐迷蒙了眼前的视线,泪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纸上,晕染了上面的字迹。

    她记得,她和饶念最开始的约定。

    那时候她还坐着最基础的打杂工作,只能羡慕地看着屏幕里,看着别人万众瞩目地落槌,对未来满怀憧憬。

    她咽下手里的盒饭,忍不住去问身边的人:“饶念姐,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台主持一场拍卖会呢。”

    她只是一个来自大山里的女孩,还说不出自信流利的英语,也没有最好的专业背景,所有和梦想有关的一切都只像是在痴人说梦,甚至连愿意听她倾诉的人也寥寥无几。

    只有饶念,笑盈盈地望着她,认真地道:“那你要加油啊,等以后站到世界最大的拍卖场上,记得告诉台下的人,你是来自中国的拍卖师,是这个行业里最优秀的女性拍卖师。”

    可是终究,她还是食言了-

    深夜,维多利亚港口。

    月明星稀,海浪一层层席卷而来,码头的游轮灯光照映着,对岸霓虹斑斓,繁华的夜景倒映在水面上。

    饶念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海风吹拂她散乱的发丝,她大脑放空,看着眼前的夜景。

    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无碍。她下午就离开了医院,脚边是一袋已经空了的酒瓶,她喝了不少,好不容易让酒精彻底吞噬了清醒,才感觉心脏没有那么难受了。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有些理想主义,总以为付出的真心可以得到平等的回馈。

    可实际上,月亮的背面是阴影,爱的反面是背叛,信任的背后是辜负。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分辨不出。

    饶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霍聿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

    也许是很多次狼狈的时候,都是霍聿深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已经对他产生了本能的依赖。

    电话很快接通,她迟迟不出声,霍聿深察觉出了她此刻的压抑的情绪。

    会议刚结束不久,办公室里的高层还没离开,就看见向来沉稳贵重的男人已经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匆忙地快步往外走。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霍聿深拿着电话,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在哪?”

    饶念拿着手机抬头,盯着海面上缓慢行驶着的游轮,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在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挂了电话之后,饶念感觉到头更晕了,呼吸也越来越灼热,甚至快要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

    她弯下身体,双手环抱着自己,试图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嘈杂。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面前响起。

    饶念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背光而立的身影,酸涩的眼睛慢慢眨了眨。

    身后港口昏黄的光晕镀在他周围,将他的轮廓也映衬得柔和下来。

    看她蜷缩成了一团,霍聿深半蹲下身,平视着她的视线。

    没哭,只是眼睛有些红,像是在强忍着。

    他淡声道:“难过就哭出来。”

    说完这句,面前的人忽然扑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为什么要骗我”

    霍聿深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那一团凉意,她很难过,被信任的人背叛欺骗,让她难过到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这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甚至隔着衣料传递到了他的身上,让他难以被掀起波澜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已经知道,她现在的难过是因为曾经信任过的人背叛了她。

    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了一部分,不计前嫌地去帮那个人。

    她太过天真,天真到被人欺骗利用,也要把剩下的所有掏出来。

    在霍聿深从小到大接受过的教育里,没人这样教过他。

    他只会用温和的外表来伪装自己的冷心无情,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

    赤诚。

    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教她的是否正确,是否也要把她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冷血的人。

    静默片刻,霍聿深忽而哑声问:“为什么她背叛了你,你还要帮她?不恨她吗?”

    因为角度,饶念并不能看到他此刻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哽咽地轻声喃喃:“因为因为她也曾经对我好过。”

    因为得到过的爱太少,所以她对每一份感情都格外珍惜。

    正是因为这样,在遭受背叛时,才会更加痛苦。

    霍聿深的目光暗下来,垂眸看着她此刻难过失神的模样。

    他的眸光晦暗,似乎在以长辈一样的口吻教导她:“饶念,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坏人,大多唯利是图,你不需要对每一个人都善良。”

    大概是因为天生所处的环境,霍聿深曾经见过很多众叛亲离,为了利益,为了权势地位,亲人反目成仇,恋人互相背叛。

    可当见得多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残酷,无情,连怜悯和同情都是奢侈,遑论真心。

    她的这份善良,只会让她今后面临更多的痛苦。

    饶念缓慢地眨了眨眼,看不出她此刻是彻底醉了,还是尚存一丝清醒。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直直地望着他,问出那个他意料之中的问题。

    “那你呢?”

    话音消散在海风中,霍聿深静默片刻,眼底汹涌的情绪被湮没在一片墨色中。

    “我也是坏人。”

    这是极少数,他如此坦诚的时刻,也只敢在她醉酒的时候。

    他希望她能看穿他的本质,看穿他所有的卑劣,远离他,让他被迫停止这场阴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他仅存的善心。

    看着她眼尾晶莹的泪花,男人忽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摩挲过她的眼尾。

    霍聿深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嗓音沉而缓慢地问出那个问题。

    “想要终止合约吗?”

    周围的喧嚣好像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海风徐徐吹过,掀起身后层层浪潮。

    安静片刻后,她却答非所问,抓住他的手,歪头蹭了蹭他冰凉的手掌,细眉皱了皱。

    “你的手好冷。”

    好凉。

    不知道他的唇是不是也是凉的。

    柔软的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像猫似的在撒娇,心脏上也泛起细微的痒意,原本的冰寒被驱散。

    霍聿深垂下眼,维持着声线里的冷漠。

    “饶念,回答我的问题。”

    被他的声音冰了一下,饶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好像更想逼她选择终止那个选项。

    为什么呢?

    被酒精侵蚀的神经不足以支撑她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饶念整个人静止在那里,大脑在慢慢反应着男人说的话。

    她抬起眼睫,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

    可几秒钟后,却依然缓慢地摇了摇头,执拗地答:“不要。”

    不管被利用,欺骗,背叛多少次,她好像还是更习惯用真心对人。只要别人对她十分的好,她就会忍不住还给对方一百分。

    就当她是永远都学不聪明吧。

    饶念知道,他也会在人前露出温和的笑容,可是每次笑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开心。

    比如那次在阳台上,她主动去勾引他的那次,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又好像站在谁也无法触及到的黑洞里,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复杂又危险。

    可为什么她明知道走不进他的心,却还是忍不住上前。

    饶念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促使着她此刻的不清醒。

    像是被什么无声地蛊惑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唇角,感受他薄唇此刻的温度。

    果然也是凉的,和他的手一样。

    没有预料到她如此突然的举动,男人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没有任何撩拨的意味,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他,感受他此刻的温度,是不是和她想象得一样冰冷。

    夜风从缝隙中穿过,呼吸滚烫交融,连风的流速也变成了0.5倍速。

    眼前维多利亚港口驶来的轮船散发出的刺眼光亮晃着她的眼睛,让饶念短暂地清醒过来,瞳孔收缩,意识到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并不合适。

    她在干什么?

    就在她急忙后退撤离时,男人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颈后,阻止了她逃离的动作。

    压抑着的汹涌情绪在此刻破笼而出,他反客为主,更深地覆了下来,碾磨她柔软的唇,唇舌撬开她的齿关,更深入地吻了下去,进入她的口腔,似乎要把她身上的温度全部夺取,很凶,不似他平日里的那一面。

    饶念曾经设想过,他亲吻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依旧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又或者是温柔体贴的,像他在大多数人面前的矜贵姿态?

    可都不是。

    是被他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地笼罩,舌尖甚至有些麻木,她只能被迫仰着头,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连迎合都不知道该怎样迎合。

    视野里,男人的轮廓被身后的霓虹映照得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黑长的眼睫落下一小处阴影,她看不清他眼底复杂晦暗的情绪。

    近乎缺氧的窒息感让她不禁颤抖起来,无所适从地承受着他的压迫感,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眼泪快要从眼尾溢出来。

    她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他的心跳也无法遏制,融合在晚风里。

    身后的光亮忽明忽暗,邮轮的鸣笛声划破黑夜,却没有打断他们的一分一毫,唇舌濡湿的声响让人面红心跳。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霍聿深才终于松开她。

    看着她醉眼朦胧,不停喘息的模样,还有她晶亮发肿的唇瓣,潋滟异常,无声地勾着人。

    男人哑着声音,应了她刚才的回答。

    “那就继续。”

    霍聿深不能否认,他也在渴望某些东西,也在贪恋此刻的温度,遵从着人类的某些本能,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走去。

    或许未来的某天,她会突然想起刚才的回答,后悔没有在今晚终止一切。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他注定卑劣至此,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说:

    first kiss~后面终于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嗯嗯嗯了

    第20章 霍氏太子爷恋情首曝光

    一夜宿醉后睁开眼时, 饶念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的床上。

    从床上坐起身来,窗外阳光照进缝隙,有些晃眼, 昨晚的画面也断断续续地组合起来。

    饶念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有一个毛病,就是喝醉了之后容易断片。

    但她还记得,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给霍聿深打了电话。

    然后他就来了。

    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话, 但具体说了什么,饶念又想不起细节来。

    只剩下

    只剩下最后他吻她时的滚烫炙热的感觉,好像过了一夜仍然残存在唇瓣上,心跳加速的感觉清晰无比。

    而且,好像是她主动亲的霍聿深,是她先冒犯了他。

    完了, 全完了。

    饶念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悔过的机会。

    要不她就说, 她喝醉了之后就有乱亲人的毛病?让他别误会?

    好像又有点多此一举了。

    至少现在他还没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她把手机关机还来不来得及?

    错误已成定局,饶念懊悔地坐在床上抓住枕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 就在这时, 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有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

    饶念刚错愕地抬起头,就看见是全霏从外面推门进来, 身上还系着围裙, 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饭勺。

    全霏啧啧两声,一脸揶揄:“怎么,看见是我就一脸失望?”

    饶念抓了抓头发, 很无奈地道:“没有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你醉到不省人事, 是霍董接的电话。我刚好有空,就来你家照顾你了。”

    全霏语气严肃,好像势必今天要把一切都刨根问底:“我以为上次喝酒的时候你买醉是因为谢师兄,没想到是因为霍董。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饶念躲避她的视线,含糊地答:“就也没多久。”

    全霏皱紧眉头,发现了一个盲点:“那之前蒋家泽的事儿,也是霍董出的手?”

    “嗯。”

    饶念垂下眼,轻声说:“他帮我还了那八千万,我收下戒指,就算是卖身契吧,何况我也不亏。”

    听到她这句,全霏立刻明白了。

    饶念还是清醒的,清醒地明白她和霍聿深之间的差距。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一句话说得好,所爱隔山海。

    山海不可平。

    也许饶念只是想享受当下,并没有真的考虑过未来会怎样。

    既然如此,全霏也不想再平白惹她难过,用轻松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不管怎么样,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意外什么?”

    “我本来只听同行说过,霍先生不近女色的,连出席晚宴都不会有女伴的那种。后来有狗仔怀疑他是不是那个”

    全霏咳咳两声,迎着饶念的目光继续硬着头皮道:“gay佬。但是这种通稿还没发出来,直接就那些报社周刊被毙了,谁敢得罪霍家啊。”

    饶念觉得这个谣言实在有些离谱。

    又措不及防地想起昨晚她的唇瓣现在还有些隐隐发麻。

    “再告诉你点别的八卦。”

    全霏顺势在床上坐下来,拿着饭勺继续给她讲,充分发挥了记者的优势:“关于霍董为什么会突然回总部掌权,消息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无风不起浪。老霍董事长,也就是现在霍董的父亲,其实不只有他一个亲生儿子,还有一个私生子,叫祁檀,别人都称呼他檀总,因为祁这个姓氏是他养父的。”

    全霏顿了顿,正色道:“不过不管是祁檀,还是他那个退隐了的养父,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就对了。听说他们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灰色产业不少,只是一直没有被抓到确切的把柄,才能逍遥到现在。”

    “外界猜测呢,老霍董事长对私生子多半是有偏心,有人还说私生子的母亲才是霍董事长年轻时候的真爱,而霍董的母亲只是商业联姻的被迫选择。”

    “所以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陆续把霍家的一部分产业交给了祁檀,多少有了点分庭抗礼的意思。豪门恩怨嘛,普通人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罢了。”

    饶念忽然想起上次听到荀叔说的,霍聿深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也不常回家,甚至他的一些爱好也不被允许。

    他的生活从来就没有旁人想象的光鲜,却更危机四伏。

    心口忽而小小地刺痛了下,饶念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别墅墙角的那处被烧黑的印迹,那件事总像是在她心底扎下一根刺,让她时不时想起。

    “那你知道关于霍聿深母亲的消息吗?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全霏撑着下巴思索道:“只听说是很多年前意外去世的,但到底是什么意外,消息好像被封锁得很严。但我可以帮你偷偷打听一下,说不定能打听到呢。”

    “嗯。”-

    天气明媚,位于港城市中心的霍氏集团总部大楼前。

    霍聿深如往常一般准时到了公司,车停稳在大门口时,只见旋转门周围围了不少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有人发现霍聿深就在身后,立马如受惊的鸟兽一般四散开,恭敬的问好声齐刷刷在人群里响起。

    “霍董好!”

    霍聿深掀了掀眼皮,看清了眼前荒诞的景象。

    蜡烛和玫瑰花被围着摆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上百朵红玫瑰花束摆放在正中央,还有一台大喇叭不停循环着。

    “婷婷,我钟意你”

    “”

    这时,一个穿着前台工作服的女孩急忙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忙不迭鞠躬解释:“是我的是我的,对不起霍董刘总,我和我男朋友昨天刚刚确认关系,这些应该是他搞的。”

    市场部经理在旁边尴尬地笑,为了缓解局面,同霍聿深解释道:“后生细情侣就钟意玩呢啲浪漫,霍董唔好怪罪,我即刻畀人将啲清理喇。”

    (年轻的小情侣就喜欢玩这些浪漫,霍董别怪罪,我马上让人把这些清理了。)

    霍聿深扫了一眼地上的情景,面色极淡:“唔紧要。”(没关系。)

    安保和保洁很快将公司门口清理出来,一行人走到专属电梯前,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男人西装笔挺的身影。

    市场部经理突然听见身前的男人忽而漫不经心地开口问:“现在年轻女孩都喜欢这些?”

    没想到霍聿深会冷不丁问出如此亲民的问题,刘经理也愣了一下,当然乐得接话。

    “呃,应该系的吧,女仔都喜欢浪漫的嘛。”

    霍聿深眉心皱紧,显然是不能理解刚刚那种行为艺术。

    “什么用粤语唱情歌啦,在维港放烟花啦,年轻女仔就吃这一套啦,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确实搞不懂”

    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刘经理就感受到一道冷淡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让他没说完的话被迫堵在了嗓子眼里。

    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把这位太子爷惹生气了。

    片刻,霍聿深淡淡收回视线:“刘经理懂的不少。”

    这句夸奖怎么听都有些变味儿,刘经理只能讪笑两声。

    “一点点,一点点”

    等到了顶楼董事长办公室,霍聿深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蒲川,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面前的文件如山堆叠,男人垂眸思忖片刻,脑中忽而又想起昨晚的场景。

    他什么都没准备,毫无诚意不说,还趁着她醉酒的时候行事不轨,现在想来也觉得并不合适。

    回忆起昨晚,霍聿深感觉到喉间一阵发干,女人身上的香气仿佛仍然萦绕在鼻尖,让人难以沉下心来工作。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的领带,随后摁下座机把蒲川叫进来。

    “去准备几样东西。”

    蒲川刚刚听到了霍聿深和市场部经理的所有对话,下意识就问:“刚才公司门口那种的吗?”

    “”

    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直直射过来,他连忙鞠躬:“对不起霍董。”

    霍聿深言简意赅道:“订一家餐厅,再准备一束花。最贵的。”

    “是,霍董。”-

    因为这次假拍牵连出的一系列事件让清宇拍卖行内部管理层大换血,新的副总裁要下周才会上任,公司里的员工这几天都懈怠了不少,该摸鱼的摸鱼。

    饶念沉冤得雪,原本的职位并未受到影响,清宇拍卖行的总裁徐文山知道了这次饶念被冤的事情,也就破格给了她筹备自己个人拍卖会的事情。

    得到上层的准许,饶念也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征集拍品的事了。

    她到了公司,刚经过三楼的会客室,听见里面吵得十分激烈,外面一群员工还在偷偷围观,低声窃窃私语着。

    “天呐,明窈本人真的比电视里漂亮多了”

    “是啊是啊,你看她拎的包,鳄鱼皮Birkin,配货得配多少钱啊,不得上百万”

    “里面什么情况?”

    邬娜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她:“刚刚来送拍的。我们给的估价不满意,林默他们团队给准备的宣传方案也不满意,正吵着呢。人还是女明星呢,就是演明代风华那个反派女二出圈的小花,明窈。没想到她还会画画,竟然是个才女。”

    明代风华这部剧饶念还追过,这么一提,她才终于觉得里面的人面熟。

    明窈当时演反派出道小火了一把,二十岁的年纪青春靓丽,后面趁着热度又上了两部综艺,因为看人不爽就骂,还被送了一个整顿娱乐圈的称号,但也有人说这是公司给立的黑红人设,现在也算是小花里面热度毋庸置疑的第一。

    饶念看见邬娜手里拿的画册,讶异道:“这是她画的?”

    “对,怎么,你见过?”

    饶念若有所思地点头:“去年在意大利一家小众画廊里见到过,画风很独特,所以有印象,当时还拍了几张照片。”

    又过了一会儿,会客室里的门被猛地推开,女孩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出来,显然是里面商谈无果。

    明窈本人的确比电视里更漂亮,年轻姣好的面容此刻还绷着,身上富家千金的气场逼人,手臂上挎着限量款包包,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普通人没有的,骄矜的富家千金气质。

    饶念已经在外面蹲了好一会儿了,见她出来立刻拦住她。

    “明小姐。”

    “我叫饶念,也是一名拍卖师,目前在准备自己的个人拍卖会。我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不知道方不方便聊一下?”

    明窈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显然是余火未消,语气还是冲的:“怎么,你也想用一个打发叫花子的底价来羞辱我?”

    饶念笑容不变,不疾不徐地开口:“你有一副作品,叫做戴礼帽的女人,去年在意大利展出,我碰巧看见了,我很喜欢这幅作品,解构主义的画风,包括色彩的运用,都很抓人眼球。”

    听见这些话,明窈这才认真地看向她,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了解她的作品的。

    刚才积攒的火气顿时消散了不少,连带着看饶念的目光都友善了许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是个美女,明窈的脾气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卷翘的睫毛眨了眨。

    “你真的想要?”

    饶念肯定点头,澄澈的目光望向她:“对,我很希望这幅画可以作为拍品出现在我的个人拍卖会上。”

    “好啊,那就聊聊呗。”-

    半小时后,两人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聊了一会儿。

    一直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明窈还在愤慨不平,一边跟饶念解释:“我刚刚跟他们吵根本不是因为那点破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艺术品背后的价值。一群俗人。”

    闻言,饶念唇角微弯,清丽的脸庞上笑意柔和。

    她神色认真道:“我的同事们也是按照市场来评估,但我相信,如果艺术品有了温度,有了生命力,就能赋予比它本身更多的价值,也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欣赏。”

    听到她的这些话,明窈满意地点点头,也很干脆利落:“那好,那我就把画交给你了。你人不错,还和我蛮聊得来的。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在明窈的角度看来,饶念不知道比刚才拍卖行里敷衍她的那群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根本不在乎价钱,只在乎对方究竟有没有用心对待她的作品。

    闻言,饶念忍不住笑,忽然觉得大众口中尖酸刻薄的女明星其实蛮率直可爱的。

    “那你要是确认送拍,我就让团队里的人准备合同了。”

    “OK。”

    饶念正和邬娜联系让她准备合同时,明窈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她几眼。

    大概是做拍卖这一行的女性都气质出众,她更是其中翘楚。同样的丝绸衬衫职业裙,露出的小腿纤长白皙,线条优美笔直,不管是脸还是身材,根本不输给现在娱乐圈里那些颜值大花。

    明窈眨了眨眼,不禁问:“你怎么不考虑去当明星啊,赚的钱不比做拍卖多多了。”

    饶念听出女孩在夸她,她弯了弯唇:“多谢夸奖,但我志不在此。”

    明窈托着下巴,同意地点点头,感慨道:“确实,娱乐圈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只是拍戏玩玩而已,拍戏赚的钱还不够我买个包的。幸好我家还算有钱。”

    听着她坦率的大小姐发言,饶念又是一笑,邬娜那边已经把电子版合同的粗略版发了过来。

    她温声给明窈解释着:“明小姐,这大概是我们预估的最低价格。如果到时拍卖会上的叫价低于这个价格,这副作品可能就会自动流拍。”

    “好,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后面你安排吧。”

    两人互换了微信,初步拟完的合同也发了过去。

    两人出了咖啡厅,天色已经有了暗下来的趋势。

    明窈看见路边来接自己的车已经到了,转头主动问饶念:“饶小姐怎么走,要不要送你一程。”

    饶念婉拒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行吧,我先走了。”

    上车之后,明窈放下车窗,不忘跟她挥挥手告别。

    饶念唇角刚刚牵起一抹弧度,下一刻,笑容却僵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逐渐驶远的豪车,后面的车牌。

    她看到,那是霍聿深的车。

    全香港仅此一个的车牌,不会有错。

    明窈上了他的车-

    一小时后,饶念打车回到公司。

    团队的人在会议室里点了下午茶,此刻正在分奶茶。

    邬娜看见饶念失魂落魄地回来,奇怪问:“怎么了,看着脸色这么差。”

    饶念扯唇朝她笑了下:“没事。”

    见她笑得勉强,邬娜递给她一杯热奶茶,皱眉猜测道:“明窈人不好相处吧?她给你脸色了?”

    饶念抬手接过,感受着掌心里的温热,堪堪回过神来。

    “没,她性格挺好的。刚才还主动说要送我回来。”

    办公室里的同事也还在兴致盎然地讨论着明窈,毕竟女明星还是难得一见的。

    “之前她出道的时候网上就有人说她被大佬包养了,看见她上豪车,机场里背的都是爱马仕稀有皮限量款,哪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能买得起的。”

    “可后来网上的照片都被删干净了么,也没有狗仔扒出来她背后有金主的事儿是不是真的,毕竟也没看到她有什么好资源,还在网上被骂得那么惨。”

    说什么来什么,茶水间里立刻有人不知道在手机上刷到了什么。

    “快快,快来看!”

    邬娜第一个凑过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目光看向饶念。

    而还没等她来得及阻止,饶念已经被身边的同事一把拉了过去,被迫看到手机屏幕上那行刺目的标题。

    手里的奶茶杯被拽得晃了一下,液体飞溅出来,染脏了她的袖口。

    「霍氏太子爺戀情首曝光,對方話爲大陸線女星靚妹仔,頂級豪車貼心接送,有圖有真相!」

    作者有话说:

    餐厅白订了,花白准备了,好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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