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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一掷千金,换她两天时间。

    霍氏集团, 董事长办公室内。

    “霍董,新闻已经都让公关部去撤掉了。”

    霍氏集团公关部的动作雷厉风行,不到十五分钟就把各大新闻媒体发出来的有关词条撤了个干净。

    蒲川小心翼翼地开口:“从通稿发出来到现在还没到半小时, 饶小姐应该还没看见”

    办公桌后,男人的神情晦暗难辨,弥漫着一阵风雨欲来前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帽子口罩一样不落,像做贼似的。

    进来之后看见没别人,霍明窈才放心地摘下了口罩。

    霍聿深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包成这样,不如不来。”

    霍明窈顿时气结, 委屈道:“你有没有心啊?我可是你亲妹妹, 亲的!你以为我想被拍啊?那群人一天到晚造谣我傍大款,背后有金主。”

    听了她的话,霍聿深不自觉缓和了语气。

    “既然不开心, 就好好回学校读书。”

    一听到回学校, 霍明窈整个人都瞬间蔫了, 连忙摇头:“我才不要,那可能还是娱乐圈好玩一点。”

    霍明窈这次来也是有正事想跟他说, 她正了正神色, 一脸认真道:“哥,祁檀那混蛋好像要搭上晁家了,我听朋友说有人在晁妍的画廊里看见他了”

    闻言, 霍聿深目光微暗, 语气不变。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从她懂事开始, 霍聿深就什么事都不让她插手。

    他像是一座沉稳可靠的山,霍家的所有明争暗斗都被他挡在了身后,她什么都不需要面对,只需要享受现在的一切。想上学就上学,不想上学的时候她去娱乐圈里瞎玩,霍聿深也都纵容着她,不让她被父亲管束。

    可她不能把所有沉重的仇恨和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哥,你才是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才是正统,他祁檀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以为有父亲向着他,他就真的来霍家分一杯羹。”

    一提到这些,霍明窈就控制不住脾气,急急道:“还有当初妈妈的事,我们得为妈妈报仇”

    然而话一出口,女孩便后悔了,咬紧唇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她怎么能随便提起这件事。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片刻,霍明窈小心翼翼地观察男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她垂头丧气的,瞬间像蔫了鸵鸟认错,刚才骂人的气焰都没了。:=

    “哥,对不起”

    霍聿深重新翻开一页文件,淡声问:“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

    刚刚不能被提及的话题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气氛缓和了回来,霍明窈也有意转移话题,于是说:“是我的画,终于要上拍卖了。”

    霍聿深没抬眼,注意力仍在文件上,神色淡淡。

    “娱乐圈还不够你折腾的?”

    她很不满地反驳:“什么叫折腾,我这是三百六十行都要尝试一下好不好,再说我本来就是学艺术的,这叫回归老本行。”

    “清宇拍卖行。你记得到时候让蒲川去拍一下,给我捧捧场。不能让我的画流拍了,否则太丢人了。”

    霍聿深微微一滞,随即淡应:“知道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们去找外公一起。”

    “今晚不行。”

    霍明窈发现不对劲,眨了眨眼睛试探:“你已经和人约好了?”

    顿了下,霍聿深面色不变地答:“工作上的事。”

    霍明窈临走时又探出头,回头愤愤地骂了他两句:“整天就知道工作,老古董,工作狂,谁要跟你呆在一起啊,闷都闷死了!”

    见霍聿深脸色黑了,她才忙不迭跑了。

    走的时候是蒲川开车送她,霍明窈上了后座,突然发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卡在车座缝隙里。

    她弯下腰,把那枚耳钉捡了起来,语气狐疑不解。

    “这是什么?”

    下一刻,女孩瞳孔一缩,反应过来。

    女人的耳钉?她哥有女人了?

    耳钉不容易掉,除非剧烈运动。

    竟然还掉在了车上。

    在车上剧烈运动??

    手里捏着那枚耳钉,霍明窈越想越觉得离谱,漂亮的眼睛顿时因为兴奋放得更大了。

    “蒲川,你跟我说实话,我哥有女人了?”

    问题过于直白犀利,蒲川轻咳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个问题您还是亲自问霍董比较合适,我不太方便说。”

    这么说那就是真有了。

    难怪她刚才提起让她哥娶了晁妍,他根本不为所动。

    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开花了?!

    霍明窈肆无忌惮发挥着想象,脑补出了一整个强取豪夺的戏码。

    “他不会是和人偷情,强抢了有夫之妇,才不敢告诉我的吧?”

    蒲川:“”

    大概是娱乐圈里的花样剧本看得太多,她自己都快有了做编剧的潜质。

    但转念又一想,在霍明窈的了解里,霍聿深虽然人古板冷淡,可到底是从小接受的继承人教育,绅士有礼,某些底线是最基本的,总不至于做一些太出格的事。

    而且,她太清楚自家亲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又兼备极度的克制和冷静,更别提轻易动心。

    还没等蒲川说话,她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不可能,我哥他怎么会干那么没品的事。挖人墙角也太不道德了点。”

    蒲川再次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您别猜得太准了

    霍明窈往前靠搭上驾驶座的椅背,迫不及待地问:“你快点告诉我是谁啊,长得漂不漂亮?比晁妍长得还好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身材特别好?还是很有才华?什么类型的?不会是妖精那款的吧?”

    大小姐一连串开炮似的逼问简直让蒲川欲哭无泪。

    “我真的不能说”-

    蒲川去而复返时,顺带将车上饶念遗落的那枚耳钉带了上来。

    想起刚才车上的惨况,他不禁擦了擦额头的汗,第一次觉得总助的差事真不好当。

    “霍董,餐厅已经准备好了。”

    “嗯。”

    霍聿深看着那枚单只的耳钉沉吟片刻,拍了张图片给她发过去。

    随后,拨通电话。

    忙音响了有一会儿,对面才慢慢接起。

    她没开口,霍聿深便主动出声:“耳钉落在我这了。”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问:“你想怎么拿?”

    “我”

    他似乎没打算给她第二个选项,淡声道:“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饶念才终于急忙出声:“不用了。”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异样:“晚上公司同事约好了聚餐,恐怕没时间。”

    电话里诡异地沉默下来,男人眉心蹙了蹙,猜到了什么,刚想开口,就被饶念打断。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就已经被对面干脆利落地挂断。

    办公桌前的蒲川目睹了男人被挂电话的全程,感觉背后已经出了一身汗。

    完了热搜还是撤晚了。

    自家老板平生第一次,准备了花,安排好的约会,就这么泡汤了。

    他不会被扣年终奖吧?

    这也是霍聿深平生第一次被人挂电话,几秒之后,他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脸色沉了几分。

    她平静至极,如果看到了新闻,起码对他也该有一句质问。

    可她没有。

    又或者是因为,她可能并不在乎。

    思及此,霍聿深眸色更暗。

    周围的气压低得快要让人喘不上气,蒲川试探地说:“也许饶小姐今晚的确是已经有约了”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冷淡的一眼打断。

    “出去。”-

    与此同时,洗手间内。

    潺潺水流从水龙头里缓慢流出,打湿饶念刚刚被奶茶染脏了的袖口,刚挂掉的电话置于洗手池旁,屏幕上已经有几滴被溅上的水珠。

    她用力搓了几下,指腹已经微微发红,却也没洗掉上面斑驳的痕迹。

    饶念有些怔然地垂着眼,兀自出了神。

    邬娜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

    她目光担忧:“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强忍着。”

    饶念回过神,在镜子里对她扯出一抹笑容,状若无事地耸了耸肩:“没什么好哭的,我没事啊。而且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邬娜顿时更心疼,知道她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满不在意。

    “说不定是记者乱写的,根本不是网友以为的那样呢。”

    不仅是邬娜,全霏显然也知道了消息,给饶念发了好几条微信。

    其实饶念早就设想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做到满不在乎,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恋爱关系。

    所以她当然也没有资格在电话里质问他和明窈是怎么回事。

    饶念不想承认,看到那条新闻里的照片时,还有她亲眼目睹明窈上车的时候,她的心脏抽疼得厉害,又觉得委屈至极。

    但她不想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太狼狈。

    如果要反问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钱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他和谁在一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关心那么多,像个怨妇一样在这里自怨自艾,洒脱一点不好吗?

    极其矛盾的两个念头在心里不断打架交战,饶念只能一遍遍给自己催眠,别在乎,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可当回了家之后,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饶念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去搜。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亮,映出她脆弱通红的双眼。

    搜索了半天,下午的所有新闻和词条都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博文还在偷偷摸摸地讨论。

    「不是吧,下午刚看的,那么十几分钟就都没了??这是什么恐怖的执行能力。」

    「拜托,那可是港城霍家,你当这个姓氏是吃素的?」

    「所以是不是越藏越真,这算是实锤了?难怪明窈每天几百万的包包背在身上,这么怕被发现,看来大佬真的很宠啊!!也算是女明星跨越阶级嫁入豪门了。」

    每一个字都格外刺目,让眼眶酸胀得厉害。

    饶念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索性关了手机,把被子蒙到头顶,深吸一口气,不断给自己洗脑。

    他愿意让谁上车,愿意和谁传绯闻就传绯闻,和她没关系。

    没错,她就是为了他的钱。

    可惜,这一觉注定是睡不着的,没过一会儿,饶念的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一个和她交情颇深的私人藏家发来的,原本是英国某所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姓楚。楚教授自从到了年龄退休之后,就更沉迷收藏各种古董,这些年他购入的不少藏品都是从饶念这里,对她也像是对后辈一样亲切。

    前几天饶念就一直听说楚教授打算出手一件好东西,是一件明清年代的家具,价值相当贵重。饶念看上了,想要试图劝说楚教授把东西放到她的个人拍卖会上来卖。

    可虽说两人关系熟稔,但也苦于没有契机开口。

    而对方最近刚好要去参加一场位于西班牙的国际拍卖会,可奈何不会西班牙语,遂邀请饶念一起前往,顺带帮忙参谋参谋,鉴定一下拍品。

    机会来得很突然,饶念陡然从床上坐起来,欣然答应对方的邀请,也想让对方顺手推舟卖她一个人情,说不准心情好了,就真的愿意把东西出给她了。

    正好,她也可以用这个机会躲霍聿深,不再去纠结他和明窈之间是怎么回事。

    用工作转移注意力,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她决定得很快,爬起来飞速整理了一下行李后,就在夜里毅然搭乘上了飞往西班牙的飞机-

    翌日清晨。

    昨晚计划好的一切没机会实现,霍聿深索性在公司呆了整晚,处理好了堆积如山的工作,还主持了两场跨国会议。

    会议上的董事会高层都非常敏锐地发现老板似乎心情不佳,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好几倍,忐忑得生怕出一点错误。

    直到天光大亮,会议室里的众人散去,霍聿深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领带早就已经被他摘了下去,原本整齐的衬衫袖口已经被解开最上面几颗,深邃的眉眼里透着疲倦。

    蒲川在一旁推了推眼镜,担忧地询问:“霍董,您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

    霍聿深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沉吟片刻。

    早上九点,应该已经睡醒了。

    他站在落地窗边拿着手机,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景象,再次主动拨了电话过去。

    然而不过几秒后,电话里就传来一道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播。”

    “”

    “查查她在哪。”

    见状,蒲川立刻去给拍卖行打了电话,询问了邬娜后才得知了饶念的去向。

    “霍董,饶小姐去了意大利,好像是和一位藏家客户一起去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或许根本不在乎。

    思及此,霍聿深的脸色更沉。

    会议室里安静片刻,只听见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

    “这周还有什么重要行程?”

    蒲川立刻倒背如流:“除了每天的晨会之外,还有一场和华生银行的商业洽谈,后天是澳洲新能源公司的并购重组事宜”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霍聿深打断:“压缩一下,留出三天时间。”-

    意大利,罗马。

    市中心某家充满意式风情的酒店门口,喷泉喷涌出几道晶莹澄澈的水柱,车辆绕着圈来来往往。

    到了下榻的酒店后,饶念先花了半天时间倒好了时差。

    等睡醒之后觉得没那么疲惫了,她才慢吞吞起床简单整理了下行李,换了一套适合参加拍卖会的职业装。

    简单的A字裙,配了一件浅杏色的丝缎衬衫,丝带在胸口系成一个蝴蝶结,显得整个人温婉不失气质,原本的直发也简单卷出了几道波浪搭在肩头。

    自从看见明窈上了霍聿深的车之后,饶念就没睡好觉,眼下淡淡的乌青显得人有几分憔悴。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要来例假了,她觉得小腹隐隐作痛,担心一会儿影响正事,下楼前还特意吞了一片止痛片才走。

    简单在酒店里吃过晚饭,饶念随后便坐电梯到了15层举办拍卖会的宴会厅和楚教授会和。

    到了门口,就看见老人一身唐装,双手背在身后,眉毛已经有些花白,却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

    走廊里充斥的都是西班牙语,饶念快步走过去,拿住包里的两张邀请函递给一旁的侍者,却被楚教授给拦住了。

    “小饶啊,先等等。我有个朋友还没来。”

    楚教授没有提前说过还有朋友,饶念不明所以,却还是陪着在门口等待了片刻。

    宾客陆陆续续进了场,直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走廊里的宾客和侍者都纷纷侧目看过去,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住视线,又或者说是被这个东方面孔的男人身上陌生而强大的气场所吸引。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衬衫西裤勾勒出挺括的身型,走廊的光从顶端泻下,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衬衫袖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饶念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包带,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霍聿深怎么会在这里?

    楚教授热情地跟他招呼:“聿深来了。”

    男人斯文有礼地颔首:“久等了教授。”

    而一旁的饶念措不及防地慌乱起来,显然没想到会在异国他乡看见自己刻意想躲的人。

    但她只能竭力控制住表情,装成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楚教授笑吟吟地给男人介绍自己身边的人,亲切道:“这是小饶,饶念,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式拍卖师了。”

    “小饶,你叫霍先生就行了。聿深以前大学时是我的学生,都是自家人。”

    饶念无声地咬紧了唇瓣,没想到世界还能这么小,不过转念又想到,楚教授之前就是在欧洲的大学里教书,两人认识也不奇怪。

    但显然,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明窈的事像是在心里扎了一根刺,她很难对霍聿深再摆出一副笑脸,她也不知道霍聿深是来做什么的。

    饶念的唇角只象征性地牵起一点弧度,语气略显僵硬,像是两人根本不认识一样。

    “霍先生好。”

    比起她的不自然,霍聿深的神色就显得从容自若许多。

    他的视线盯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开口:“饶小姐年轻有为。”

    “”

    演得比她还像。

    饶念都快忘了有多久没听见他这么正经地叫她饶小姐,好像两人之间又回到了一开始认识的时候。

    假正经,她在心里暗骂了句。

    “小饶,能被霍董认可,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听见这话,饶念扯了扯唇角,捧场地笑了笑。

    楚教授恍然未觉到两人之间的那股微妙,继续开口道:“小饶也算是我这几天专门请来的翻译,我听不懂西班牙语,都靠她翻译,可以说是相当流利了。”

    霍聿深抬了抬眉梢,唇角扬了扬,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

    “饶小姐很厉害。”

    饶念蹙了蹙细眉,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干嘛一句接着一句地捧场奉承她。

    但她依然维持着表情的冷淡疏离,不想同他多说话。

    拍卖会就要开始,门口的侍者已经过来提醒,几人也就没在逗留,很快入了场。

    进场之前,饶念还在担心霍聿深会不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可显然是她想多了。

    他让助理坐到前排的位置,自己在会场最后排坐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和她的距离也间隔了好几排,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来观看拍卖的。

    拍卖很快开始,饶念咬紧唇,收敛起心神,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不再注意身后的人。

    楚教授是为了这场拍卖的压轴拍品而来,一副明代时期的白玉佩,传闻是皇室之物,起拍价约四百万港币。

    前面的拍品都平平无奇,没有引发激烈的竞价,于是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样。

    到了这副玉佩,场下瞬间热闹了起来,价格很快四百万飙到了七百万,举牌的人只剩下她身边的楚教授,还有前排的一个白人男子。

    很快,饶念的眉心越皱越紧。

    白人男子还在持续举牌竞价,局面已经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价格越拍越高,全场的气氛也瞬间被炒热了。

    楚教授也一脸忧愁,看着屏幕上的一串零忍不住叹气,却又不想这么放弃,于是转头询问饶念的意见。

    “小饶,你怎么看?”

    饶念抿紧唇,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划算。

    几百万还能咬咬牙,上千万,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价格了,有钱人可以买个高兴,但楚教授虽然有些家底,可拿这么多钱去买一件玉佩,多少还是有些没必要了。

    看来这次意大利之行,注定要铩羽而归。

    饶念心里已经默认了放弃,无奈地等着听最后那一声落槌音。

    她转头劝说安抚身边的老人:“没事的教授,我们已经尽力了。以后还会有”

    安慰的话还未说完,周围忽然躁动起来,一阵唏嘘声响起。

    屏幕上的数字重新变换洗牌,霎时间飙高了五十万欧元。

    顿时,场上所有人哗然一片,纷纷朝着新的方位看过去,饶念也愣了一下。

    看见又有东方面孔出手,白人男子咬了呀牙,狠心又举了一次。

    竞价继续,价格已经快升至千万。

    饶念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裙摆,紧张地盯着屏幕上持续增长的数字,额头也微微渗出薄汗。

    她定睛一看,发现举牌的人是刚刚跟在霍聿深身边的年轻男人,应当也是他的助理之一。

    于是饶念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背后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霍聿深并没有亲自举牌叫价,男人十分低调地坐在后排角落里,手腕闲散地搭在膝盖上,露出腕间的铂金腕表。顶部明亮的光线打下来,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修长笔直的长腿随意交叠,他不动声色地目视着拍卖场上的激烈争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作为控局者,并不打算置身其中,却又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就在饶念失神时,他也忽而掀起眼皮,深邃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跨越人群,在空中遥遥相撞,饶念的心口忽而猛跳了一下。

    饶念急忙收回视线转回头,稳住急促起来的心跳。

    心怎么忽然跳得这么快?

    她努力忽视着那阵异样,屏住呼吸看向拍卖台。

    “砰——”

    台上已然落槌,以一千二百万港币成交-

    一场拍卖圆满落幕,助理跟着拍卖场的工作人员签字付款,当场就可以把成交的拍品取走。

    后场,宾客已经散尽,饶念站在楚教授身边等待着。

    直到霍聿深的助理将东西取了回来。

    男人淡声道:“把东西给楚教授。”

    楚教授接过心仪的宝贝,脸上的笑容顿时怎么也藏不住,老脸都笑开了花,激动得不行。

    “刚才多谢你了,聿深。要不是你在这里,这东西恐怕真就留不住了。”

    男人轻描淡写:“无妨,小钱而已,就当是补上您的生日贺礼。”

    上千万的东西被他说成小钱,饶念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发自内心地仇富了一次。

    败家子。

    楚教授已经笑容满面,嘴上还在客套地推让:“那可不行,我怎么好白拿你的东西,总得有去有还才行。不过我怕我这个老头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倒也有一件您能帮忙的。”

    听见他开口,楚教授顿时止住声音,饶念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男人的语调云淡风轻:“这次来得匆忙,没带翻译来。”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饶念不禁咬紧了唇瓣,忽然有了想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

    可惜已经晚了。

    霍聿深抬起眼,意味深长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直白的,不加丝毫遮掩。

    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不知教授可否愿意割爱,把饶小姐借给我两天。”

    作者有话说:

    1千个w换念念两天时间

    霍董你好精明的资本家。(好可怕的恋爱脑男人

    第22章 从现在开始,合约作废。

    饶念才不认为霍聿深缺什么翻译。

    他只是, 单纯的,心怀不轨罢了。

    但饶念不能拒绝,因为他刚刚给楚教授送了那么一份厚礼, 她正有求于楚教授,不可能当众拒绝霍聿深。

    于是,饶念被迫,临时成了霍聿深的翻译, 跟在他身后出了酒店。

    车已经等在门口,一位负责霍氏欧洲分部的助理拿着电话上前,恭敬询问:“霍董,琼斯公爵听说您到了罗马,想邀请您参加今晚的私人聚会,问您现在是否方便过去。”

    “嗯。”

    有些寒暄和表面功夫无法推脱, 霍聿深只能先去露个面, 而饶念作为他的两日限定翻译,当然也只能跟上。

    但一上了车,饶念就扭头看向窗外, 紧抿着唇, 好像车窗外面有什么绝世美景似的。

    同时摆明了拒绝和他交谈的态度。

    后排气氛凝固如冰, 原本在来之前,霍聿深还不确定她的心思, 不确定她究竟在不在乎明窈的那件事。

    四下沉默里, 男人的唇角牵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琼斯公爵的私人聚会在一家堪比城堡的豪华庄园内举办,霍聿深的车抵达时,庄园的草坪上已经载歌载舞起来, 比起聚会, 眼前的一切这更像是一场化妆派对, 每个人都身着古罗马服饰,悠扬的音乐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他们两人进去时,过于日常的装扮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饶念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新奇地环视了一圈。

    人群中琼斯公爵金发碧眼,生性风流,看起来就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见到霍聿深来了,男人立刻张开双臂,兴奋地拥抱了下。

    “Huo,好久不见了。”

    霍聿深回抱了他一下,“Jones。”

    “下个月赛马会,过来赌一场?我得把你上次赢走的东西拿回来。”

    “到时候看看,有空就去。”

    注意到霍聿深身旁站着的饶念,琼斯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在霍聿深开口前,饶念抢先一步介绍自己:“我是霍董的翻译。”

    一旁,男人抬了抬眉,却也没否认这个答案。

    琼斯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句夸赞:“你,很,漂,亮。”

    饶念扯了扯唇角,礼貌回应:“谢谢。”

    琼斯的目光不由自主流连在她身上,热情得有些过分,视线频频打量她纤细的曲线。

    “翻译小姐真迷人。东方美人果然有一种别样的韵味。不知道方不方便约美丽的翻译小姐明天一起共进晚餐”

    原本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动了动,不着痕迹地遮挡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男人嘴角温和的弧度已经彻底落下,语气也淡了下来。

    “她恐怕没有时间。”

    顿时,压迫感流泻而出,周围的气氛瞬间都凝滞了几分。

    饶念也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霍聿深,有点不太确定。

    他生气了?

    琼斯意识到有些端倪,顿时目光揶揄地看着两人。

    霍聿深面色极淡,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随手把西装外套递给饶念:“先回车上等我。”

    饶念心念微动,垂下眼睫,接过他的西装:“好。”

    出了大门,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刚刚他明明有更圆滑的方法转移琼斯的注意力,至少不必得罪人。

    可他还是如此直白,替她拒绝。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西装,脑中思绪混乱起来。

    饶念怀疑是下楼前吃的止痛片已经失效了,也可能是这两天旅途奔波没休息好,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她整个人都恹恹的。

    这会儿回到车上,小腹传来的那阵拉扯感加剧,她连呼吸都屏紧了,头靠在车窗上休息,极力忍耐着那阵痛苦。

    霍聿深回到车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人蜷缩在后座上,双手捂着下腹处,原本淡粉色的唇瓣现在毫无血色,看着好不可怜,像只被遗弃了的小猫。

    他眸色一沉,低声唤她:“饶念。”

    她眼睫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回:“干嘛”

    “”

    大概是因为生理期,她的脾气更倔了,恨不得每句话都刺他一下。

    霍聿深眉心皱紧,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既然身体不舒服,刚才为什么不先回去。”

    眼眶忽然涌上来一阵热意,她倔强地别开脸,第一次敢明目张胆地顶撞他,跟他吵架。

    “霍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我怎么敢走。”

    看着女人惨白的脸色,霍聿深唇线抿紧,对前排的助理冷声吩咐。

    “叫医生到酒店。”

    饶念本来想出声拒绝,因为生理期就找医生,怎么看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是她已经没力气说话,只能任由着霍聿深把自己抱进顶层的总统套房里。

    医生来得很快,知道饶念是因为生理期引起的腹痛,虽然不算什么严重病症,还是象征性地给她打了一针止痛针,见饶念有低血糖的问题,又额外给她多挂了一瓶葡萄糖。

    挂点滴的过程中,饶念睡得昏昏沉沉,额头还出了一层薄汗,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直到感觉有人把她扶起来,她下意识地朝着温暖的地方埋去,双手拦住他的腰。

    她的动作有些大,裙子往上扯了一点,露出白皙的腿根,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见状,男人面不改色地把被子拉上,调整了她的姿势。

    就在这时,饶念不自觉嘤咛出声:“霍聿深”

    听到她睡着的时候还在念他的名字,男人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他俯下身,把她额头被打湿的发丝拨弄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想我留在这里?”

    可下一刻,饶念紧闭着眼,换了个姿势,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地念道:“混蛋霍聿深”

    “”

    一旁的两个听得懂中文的助理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甚至想原地堵住自己的耳朵。

    反观被骂的人却依旧淡然若素,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霍聿深面色不变:“你们先出去。”

    “是,霍董。”

    助理两人一男一女,两人送走医生后就留在走廊里安静待命,Fiona走近房门边两步,忍不住偷听房间里的动静。

    “霍董不是近期没有来欧洲的行程吗?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我还以为是我们工作出什么失误了”

    一旁的James压低音量告诉她:“我听总部的人说,霍董是连夜飞了十几个小时过来的,而且还刚开完两场会议,高强度工作之后没有一点休息,就这么追过来,肯定是为了哄人来了”

    闻言,Fiona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所以里面那位真的是霍董的正牌女友?”

    “肯定啊。你什么时候见过霍董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过。”

    Fiona心有余悸拍拍胸口:“难怪,刚才我听见那个小姐嘴里在骂霍董差点没把我吓死。”

    James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打情骂俏,你看霍董不是被骂得挺享受吗?”

    “真没想到,霍董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说表面越冷淡的男人背地里越闷骚。”

    “好了好了,小点声。”-

    饶念迷迷糊糊睡醒来时,发现身前的触感不像床垫的手感,睫毛动了动。

    难道她不在床上?

    “还没摸够?”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饶念瞬间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睡着之前腹部的疼痛已经所剩无几。

    视野里,男人深邃分明的轮廓近在咫尺,充满侵略感的男性气息将她牢牢包裹住。

    饶念愣怔片刻,才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像八爪鱼一样挂在男人身上,还有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等饶念彻底回过神来,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缩回来,下意识就想手脚并用地远离他。

    霍聿深看着她试图从他身前爬走,柔软的腰肢塌下去,她臀型漂亮,包臀裙布料柔软。

    画面有些刺眼,他的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而饶念此刻没有意识到危险,刚在床上爬出不到两步的距离,整个人被男人的手臂从背后揽住,轻而易举抱了回来。

    随后,掌心落了下去。

    饶念瞳孔一缩,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

    男人沉着声音,染着几分冷峻的压迫感:“再跑?”

    准确来说也不是那一处,而是腰部和臀部相连的位置。

    隔着衣服的布料,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阵热度,酥麻的痒意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反应过来时,血液直冲头顶,她的脸像是烧着了一般滚烫,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快要不能思考。

    饶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他,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可房间里灯火通明,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模样正经得不行。

    越看越坏。

    饶念愤愤地瞪着他,用眼神谴责他刚才的行为,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颊绯红,又羞又气,像猫伸爪子似的瞪他,能有什么威慑力。

    霍聿深却随意地向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疼了?”

    其实根本不会疼,他也压根没舍得用力,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在他这里胡闹,根本没她想象得那么安全。

    但大概是因为他的掌心宽阔,指腹才不可避免地接触到那阵柔软。

    掌心还残存着那阵勾人的触感,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饶念见男人竟然还在笑,顿时更羞愤难当了。

    她故意咬紧唇,撒谎道:“疼,疼死了!”

    他勾了下唇,作势要去掀她的裙子,也没戳破她。

    “我看看,红了没有。”

    “”

    饶念羞愤地咬紧唇,心里又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混蛋,流氓。

    顿了顿,霍聿深没再逗她,而是正了正神色,低声开口:“怎么不问我,和明窈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主动提及这件事,饶念愣了一下,随后,积攒了一天一夜的情绪也瞬间被引爆。

    有委屈,也有羞愤,泪水瞬间打湿了眼睫,视线一片模糊。

    她委屈得想哭,鼻尖也红了,只能忍着眼眶的酸涩,紧咬着唇瓣道:“我为什么要问,你爱喜欢谁,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女明星,才女,随便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没资格过问。反正我只是图你的钱而已”

    听出她这些是赌气的话,霍聿深反而沉默下来。

    她没有安全感,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所以才会一直患得患失。

    而不是毫不在乎。

    他的眉心松了松,原本有些发沉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漆黑的眼眸牢牢噙住她的视线。

    “你在蒋家泽面前,也会这样?”

    听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饶念怔住,眼泪还沾染在睫毛上,忽闪忽闪的。

    “什么?”

    他直直盯着她的双眼,毫不避讳地戳破那个真相,不容她逃避。

    “吃醋。”

    心事一下子被戳破,饶念瞬间慌了,连忙躲避他的视线,心跳莫名开始加快。

    “我才没有”

    霍聿深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那告诉我,现在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

    潜意识告诉饶念不能说出来,不能承认。

    她抿紧唇坚持不开口,霍聿深也没有再勉强她说出那个答案。

    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终于开口解释:“明窈是我妹妹。”

    话音落下的瞬间,饶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显然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

    而且从没听人说起过,他还有妹妹。

    饶念红唇微张,难以置信道:“妹妹妹?真的?”

    霍聿深好笑地看着她:“刚才不是还骂得很起劲,连梦里都在骂我。现在不说话了?”

    饶念耳根爆红,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好丢人,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到底在干嘛啊?吃他和他妹妹的醋?

    她咬了咬唇瓣,脱口而出地问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那除了明窈之外,你还有没有”

    比如晁妍。

    男人深邃的目光看向她,眼底倒映出她的影子。

    下一刻,他薄唇轻启,慢条斯理道:“我只对一个人发出过约会邀请,还被拒绝了。”

    意识到他说的人是谁,饶念张了张唇,心口忽然漏了一拍。

    他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眼底,压抑克制的情绪翻涌着,嗓音依旧克制清醒。

    “如果你觉得之前的约定对你来说是卖身契,那从现在开始,合约作废。”

    听到那四个字,饶念怔住了,柔和的卧室灯光下,半天没反应过来,红唇微张。

    她的声线微微发颤:“什什么意思?”

    “假戏真做的意思。”

    话音落下,她的唇瓣被男人衔住,他的克制在此刻失去了效应,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禁锢在他身前。

    和上次夜里在维港边上的那一吻不同,他这次多了更多耐心,掌心扣在她的腰际,反而更绅士,每一下都显得游刃有余,甚至称得上温柔。

    即便如此,饶念坐在他的腿上,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她只能被迫扬起脖颈,感官被他身上的味道侵占,感受到他的唇舌毫无阻碍地侵入领地,不由分说地夺去她的呼吸。

    视线里,他的神色看不真切,唯有一下比一下炙热粗重的吐息落在她的颈窝里,还有掌心若有似无的带过,游走至的每一处,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浑身微微颤栗。

    唇舌交缠的暧昧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周围流动的氧气仿佛幻化成了绵延的绸缎,缠绵悱恻。

    灯光盈盈切切,她无声地攥紧了他领口的衬衫,她感觉到胸口的蝴蝶结散开了。

    隐隐发麻的唇瓣终于被他松开,男人低沉的嗓音也掺杂上几分喑哑,是情动的征兆。

    “抱歉。”

    他作乱后,她被弄得一团糟,发丝凌乱地垂在肩上,白皙的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原本端庄的衬衫现在也被他弄出了些许褶皱,蝴蝶结也散开,唇瓣嫣红,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霍聿深有些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但又不能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无疑在考验着他的忍耐力和理智。

    男人声线低醇,回荡在静谧的房间内,轻轻敲击在她的耳膜上,语气不容置喙。

    “从今天起,高兴要告诉我,不高兴也是。”

    好霸道。

    饶念眼睫轻颤着,看着他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在灯下慢条斯理地帮她重新将蝴蝶结系了回去,动作绅士有礼,又透着几分温柔。

    霍聿深一边系着,一边哑声道:“如果你想知道任何有关我的事,都可以直接来问我,因为这是只属于你的权利。”

    饶念呼吸一滞,好像随着他的每个字落下,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在加快。

    “学会行使你的权利,懂了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饶念的心口像是彻底被什么击中,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刚刚残留的温度和热意还未褪去,像是变化成了一朵漂浮的云,将她缠绕包裹起来。

    身前,男人垂眸看着她,低声开口:“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问我。”

    听见这句,饶念回过神来,眼里明显亮了亮:“什么都能问吗?”

    “嗯。”

    刚才不小心失控打了她一下,还惹得她掉了几滴眼泪,到底也是欺负她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这样说,饶念咽了咽喉咙,用试探的语气。

    “那能问几个问题?五个?”

    他眼尾挑了下,漫不经心:“我记得我刚刚只打了你一下。”

    饶念:“”

    霍聿深的唇角扬了扬,语气里是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纵容和宠溺。

    “问吧。”

    饶念深吸一口气,开口问:“为什么都没有人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真的是亲妹妹吗?”

    “是,她比我小十岁,同父同母。她十岁以前一直跟父亲在国外生活,母亲去世之后,我才把她接回我身边。她从小就总是逆反,不听话,父亲也不想再费心管束她,才答应让她回来。”

    他顿了顿,用平静的声音回答第一个问题。

    “至于为什么不让太多人知道,是为了保护她。”

    话音落下,饶念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让太多人知道明窈的存在,无疑是发现了霍聿深的软肋,也可能会有人借至亲之人的安危来威胁他。

    他并不是不爱这个妹妹,恰恰相反,他的爱藏得深沉,也不易被发觉。

    饶念的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感觉,轻声又问:“那你和你的父亲,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霍聿深轻描淡写道:“嗯,小的时候,他会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但后来我明白,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遵从我自己的喜好,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他几乎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连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去做的事,他此刻却已经正在做。

    而且,似乎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样排斥。

    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睛太清澈。

    房间里短暂陷入安静,盈盈月光穿透窗纱的缝隙撒进房间,拉扯出两道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饶念思索了下,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冥王星?”

    他嗓音低沉:“因为我觉得它和我很像。”

    连阳光都难以抵达的孤寂遥远,就像他的内心一般。

    可她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一角。

    心脏处的饱胀感几乎刹那间覆盖掉了先前的委屈和难过,如此轻而易举。

    饶念眼睫颤了颤,刻意换了一个轻松的问题。

    “那你平时无聊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观星,看书,看电影,偶尔也会骑马,取决于我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道:“我听那个琼斯说,你之前赢过他?赌赛马?他输了什么给你?”

    他答得漫不经心:“一座庄园而已。”

    一座庄园而已?

    饶念感觉自己哽了一下,忽然觉得没办法跟他沟通了。

    万恶的资本家。

    饶念心里腹诽了一句,眨了眨眼又问:“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十日。”

    现在已经快十月底,很快就到他的生日了。

    饶念默默把这个日子在心里记下,又转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车牌里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交融。

    饶念觉得她可能问错了,唇瓣动了动,刚想出声,就被男人打断。

    他的语气听不出异样:“是我母亲去世的日子。”

    他只这么解释了一句,饶念怔了一下,心念微微一动,意识到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些不该提及的地方。

    但霍聿深神色未变,漫不经心地帮她把垂落在耳侧的碎发拢回耳后。

    “问完了?”

    饶念回过神:“嗯”

    见她问完了,霍聿深从床上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回来,递到她唇边。

    “张嘴。”

    不知怎的,饶念下意识地服从他的指令张开嘴巴,喝了一口。

    甜的。

    是红糖水。

    丝丝缕缕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开来,缠绕包裹至心脏。

    饶念本来还想再多喝几口,却被他生生止住了。

    手中的杯子被男人无情抽走:“好了,喝太多会胃胀。”

    他怎么像管女儿似的管她

    饶念莫名觉得有点害臊,指尖无声扣紧了身下的被子,已经觉得快呆不下去了。

    不多时,衣料窸窣的声响从面前响起,她刚抬起头,就看见男人已经在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

    等等,他怎么突然开始解领带了?

    只见那条暗红色的条纹领带被他随手扔到床上,与白色床单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

    饶念傻住了:“你要”

    霍聿深一边说一边解开领带,语气自然:“洗澡,睡觉。”

    同一张床,睡觉

    饶念的脑中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刚刚被他打的那一下,身体已经本能地绷紧。

    不行,太危险了。

    他瞥她一眼,明知故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饶念下意识脱口而出:“想你会不会禽兽不”

    禽兽不如四个字没说完,她又默默吞了回去,尴尬地扣紧被角。

    她干嘛要主动提起刚才的尴尬?

    就在这时,男人停止了解衣扣的动作,他忽而俯下身靠近她,用膝盖顶开她的两腿之间,深陷进柔软的被褥中,在静谧的房间里发出窸窣声响。

    饶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骨节分明的长指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挑起刚才解下的那条领带。

    他手上的腕表还没摘,冰凉的质感贴着她脆弱的脉搏处,漫不经心的,却又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不容抗拒。

    他今晚已经纵容她侵入他的领地和秘密,现在也该到了索求的时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骤然抽离,饶念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感,心跳不知不觉因为紧张而加快,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直到她攥紧了那条质感极好的领带,霍聿深才终于出声。

    他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此刻徐徐引导着她。

    “那你用它,把我的手绑起来。”

    “今晚会不会觉得安心一点?”

    第23章 “闭上眼。”

    过了好几秒钟之后, 饶念才在脑中消化了他的这句话,呼吸不自觉开始急促,下意识垂眸看向他冷玉似的手。

    他的腕骨劲瘦, 银色腕表还没摘去,显得清冷自持,总透着一股禁欲感。

    可又跟他刚刚说出的话完全相悖。

    绑他的手?

    他怎么怎么还有这种癖好?

    外人不是都说霍氏集团继承人沉稳端方,冷静克制, 那她面前的人是谁?

    他刚才还伸手打她那里现在又让她绑她。

    衣冠禽兽!!

    饶念脸都憋红了,最后只能想出这个词来。

    到底是女孩脸皮薄,霍聿深没再继续逗她,从床上起来,掩去眸底的晦色,用云淡风轻的口吻。

    “开玩笑的。”

    反正等这几天结束, 还有的是机会。

    而饶念却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还对男人的这句话表示存疑,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今晚到底能不能平安度过了。

    她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饶念彻底陷入纠结时,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是霍聿深的手机。

    他短暂松开对她的钳制, 起身去接电话。

    饶念这才在心里偷偷松下一口气, 看着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打开玻璃门,霍聿深走到阳台, 回头望了一眼, 确保屋里的人不会听到,才接起电话。

    他抬手点了根烟衔在唇边,一点猩红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接通电话后, 对面直入主题, 丝毫不浪费时间:“祁文皓派了更多的人在找她, 他儿子的病又恶化了。”

    “而且听说现在祁檀也在派人找她,她的存在恐怕也瞒不住多久了。”

    闻言,霍聿深眸色沉下来,望着阳台外的漆黑一团,冥冥不清的神情隐在夜色里。

    他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薄唇轻启:“那就想办法,继续瞒。”

    闻言,卓舜顿了顿,迟疑地问:“你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房间内灯色柔和,他身处黑暗,却有些贪婪地望着里面的场景。

    她正半趴在床上,也在和谁打着电话,朦胧的光线笼罩在她的侧脸上,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挽起唇在笑,唇瓣嫣红,是他刚刚吻过的地方,柔软又鲜活。

    她身上好像就是存在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人靠近,沉沦。

    听见对面没有声音,卓舜发觉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你改变主意了?”

    霍聿深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沉声道:“先按我说的做。”

    卓舜只能先答应,又转而道:“祁檀在公海用船走私的事找到了一部分证据,明天上午我带着东西去找你,我们见面再聊。”

    “明天?”

    “怎么,你有其他事?”

    “嗯,最好上午就结束。”-

    房间里,饶念蜷缩在床的一角,正在跟全霏打电话。

    “霍董真的去意大利追你了?就为了解释明窈的事?!”

    全霏惊讶:“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释清楚,他还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真的,我哭死。”

    饶念眨了眨眼睫,故意道:“电话我可以不接啊。”

    听见她这句,全霏顿时啧啧两声:“你少恃宠而骄了啊。”

    恃宠而骄?她有吗?

    好像是有点。

    “所以你是不是现在跟霍董在同一间酒店里,在他的总统套房里?”

    饶念心虚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现在竟然还有时间跟我打长途?”

    全霏的话突然止住,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等会儿,霍董不会不行吧?是不是男人过了三十就就不行了啊”

    没等全霏说完,饶念就忍不住出声反驳:“他哪里年纪大了,不就比我大了那么”

    大了那么几年而已。

    她可以说他年纪大,别人不行。

    电话对面,全霏开始打趣:“呦呦呦,还挺护夫嘛。”

    “”

    饶念咬紧唇,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老男人正个名,于是压低音量对着话筒。

    “你别胡说。是我来那个了”

    全霏显然是颇为失望地啊了一声,遗憾到音量都顿时放大了好几倍。

    “那你这生理期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因为音量过大,甚至都已经流泻到了听筒之外,回荡在房间里。

    饶念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掩耳盗铃地把手机压在被子底下。

    转头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应该没听见刚刚她和全霏说的那些吧?

    心虚使然,饶念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看到她慌张的神情,霍聿深的唇角勾了勾。

    他装作没听到,低声开口:“明天上午我有些事要处理,结束之后回来陪你。”

    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人陪。

    饶念心里腹诽一句,却还是感觉丝丝缕缕的甜意包裹心脏。

    直到看着他要出去,她下意识出声:“你去哪里?”

    男人侧眸看她,漫不经心地反问:“你不是不放心?我去隔壁睡。”

    没等她开口,他又挑了挑眉,道:“我也不介意留下来。”

    蓦地回想起刚才的领带事件,饶念立刻把被子拉上来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卷翘的眼睫颤啊颤。

    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显得闷闷的:“那你还是去隔壁吧。”

    鸵鸟一样的自我逃避,男人低眸,唇角弯起一道明显的弧度。

    饶念本以为霍聿深会就这样出去了,可没想到,帮她把房间里的大灯关掉之后,他又走回到床边。

    她怔怔地看着他俯下身,朝自己靠近,一时间忘了反应。

    男人的唇有些微凉,清冽中夹裹着淡淡的烟草气,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像是鹅毛轻抚过心尖,让她不禁轻颤了下。

    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低醇的声线落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掠过。

    “晚安。”-

    翌日上午,饶念从床上醒来时,就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这一觉睡得意外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枚晚安吻的作用。

    她醒来之后,就发现霍聿深早已经离开了,侍者很快把准备好的Brunch送到房间来。

    还有一位身穿工作装的年轻职场女性等在客厅里。

    Fiona是欧洲分部总裁办的高级助理,收到霍聿深的指派来陪伴饶念。

    外面天气和煦,早午餐被摆到了阳台上,饶念换好了衣服,就索性坐在外面用餐。

    准备的Brunch里有舒芙蕾,是饶念最喜欢的甜品。

    每周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去一家甜品店点上一份,草莓味的。

    Fiona站在一旁微笑:“是霍董吩咐人准备的。”

    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舒芙蕾?还是草莓味的。

    大概是巧合吧。

    就在她兀自出神时,Fiona又主动提议问:“饶小姐想不想去哪里逛一逛?这里有很多人喜欢去附近的一处许愿池,为亲人祈福。”

    饶念摇了摇头,轻声道:“算了吧。”

    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望着不远处的公园里幸福的场景,喷泉池前有几对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恋人,肤色种族不同,却并不影响两人相爱,组成家庭。

    好像每个人都在幸福,除了她。

    静了片刻,Fiona又听见她忽然出声:“我没有父母。”

    饶念又轻声喃喃道:“算是孤儿吧,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大概是在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面前,她才会更坦然地吐露心声。

    她也曾经在小时候许过愿,可是愿望好像也不曾实现过。

    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没有打心底爱着她的亲人,甚至连曾经信任的朋友也会背叛她。

    有时候认清了,其实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就像她替饶家还掉那八千万之后,他们也没有一句关心,问她是怎么拿出那笔钱的。

    淡薄得还不如一张纸的亲情,不要也罢。

    其实不是没有愿望,只是愿望从未被实现过,她也就不想再抱有期待了。

    Fiona顿了顿,察觉到她此刻的低落情绪,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

    “我听他们说,霍董最近这几天是没有欧洲行程的,原本这几天应该在处理一项公司收购的并购重组案,但是因为这次私人行程推迟了。而且最近好像霍董也一直在连轴转地工作,好像连续两天都没合眼。”

    闻言,饶念顿时回过头,对上Fiona的视线。

    她怔然片刻,回过神来,难怪,昨晚见到他时,他的眉眼里都透着疲色。

    “难道不是因为您来了意大利,霍董才不远万里追来的吗?”

    Fiona试探地道:“而且据我所知,霍董这些年从没有因为任何事耽误过工作。”

    “霍董很在意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饶念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栏杆,心脏处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下。

    是啊,也许她并不是无人在意的。

    除了他。

    Fiona又笑着问:“市中心有一家星象展,里面会卖很多和星象有关的小饰品,饶小姐想去看看吗?”

    闻言,饶念顿时来了兴趣:“星象展?”

    “是一些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商人小贩,市中心有一栋小商城,就在里面,应该很有趣的。”

    快到霍聿深生日了。

    或许她可以四处看看,能不能给他挑一份生日礼物。

    饶念很快决定下来,便对Fiona说:“我一会儿自己过去就好,不用陪着我了。”-

    与此同时。

    卓舜为了来找霍聿深,特意没有穿警服,两人约在了一家隐蔽的餐厅包厢里。

    两个东方面孔的英俊男人同时进来,还是吸引了餐厅外面一部分人的目光。

    直到包厢门关上,隔绝掉外面的世界。

    霍聿深点了一壶茶,有条不紊地冲洗,沏泡,然后递了第一杯茶给对面的人。

    卓舜一身黑夹克坐在对面,比起上次和霍聿深见面,为了隐藏身份,还特意剪了一个寸头,干净利落,肤色也晒得黑了几分,显得五官更硬朗分明。

    接过递来的茶一口饮尽,卓舜端详着对面的人,忍不住轻啧了声。

    “你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反问:“点解?”

    “身上有人气儿了。”

    其实是很明显的变化,八年前,卓舜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冷。

    哪怕面上装得温和克制,仔细看他的眼底,根本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黑漆漆一片,深渊一样的眼,对任何人,任何感情都淡漠至极。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霍聿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卓舜把档案袋放到桌上,知道霍聿深赶时间,也不耽误时间,开始说正事。

    他的语气严肃:“虽然现在已经搜集到了一部分祁檀违法的证据,可十年前你母亲的事,还是没办法找到证据,证明那场事故是他设计的。”

    闻言,霍聿深的眉眼沉下来,虽然早知结果会是如此。

    卓舜也叹了一声,接着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想找当年有关的证人已经不可能找到了,现在就只剩下那唯一一个办法。否则,我们这些年的时间和精力就全都白费了。”

    包厢里沉默下来,见霍聿深迟迟不答话,卓舜仿佛彻底明白了什么。

    他扬了扬眉,刻意转了一个轻松的话题:“看来这个女人不一般,竟然真能让我们高高在上的霍董事长动了凡心,了不起啊。”

    说着说着,卓舜又反应过来一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次大老远跑来这里,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霍聿深啊。”

    霍聿深没答这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满一杯茶。

    随着淡淡的水雾升腾而上,笼罩住他深邃的双眼,辨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低声:“她很好。”

    是他卑劣入骨,罪无可恕。

    话音刚落,James在外面急促叩门,打破了包厢里的安静。

    甚至还没得到里面的回应就闯了进来。

    他急急喘着气说:“霍董,市中心刚刚发生了枪击。”

    霍聿深动作一顿。

    他咽了咽喉咙,接着道:“Fiona打电话来说,饶小姐也去了那里”

    刹那间,男人端茶的手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整洁的袖口上-

    霍聿深赶到时,周围已经有警察的车停满街道,红色的灯光闪烁刺目。

    里面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如惊弓之鸟般逃亡,伴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枪响,教堂顶上停留的白鸽也瞬间四散飞走。

    大规模的枪击案措不及防地发生,街道周围花篮被踢翻,一副世界末日的惨败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到处杂乱无章。

    阳光格外刺眼,警戒线拉出一片区域,无数具尸体被陆续抬出来,浓重的死气笼罩在上空,还有哭声弥漫,仿佛置身人间炼狱。

    霍聿深的心彻底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背无声收紧,青筋隐隐凸起,下颌线紧绷着。

    已经很多年,他没有感受过恐惧的情绪。

    他环视着周围,上前一个个查看被担架抬出来,覆盖着白布的人,每次掀开白布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一旁紧跟着的James看见他颤抖的双手,心中愕然。

    “霍董,饶小姐应该还在里面,还没有遇难”

    遇难两个字像是两根刺狠狠扎进心口。

    时至今日,霍聿深才发现,他不能去想象她也躺在白布下的情景。

    只是试探的设想,那种近乎失控的情绪已经侵占大脑,让他彻底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思考,权衡利弊的能力。

    脑中有声音不断叫嚣着,却无法阻止他的动作。

    一旁维持秩序的警察注意到男人往相反的方向走进去,连忙大喊:“Sir, you should not enter, it\'s really dangerous”-

    与此同时。

    饶念正躲在某一个柜台后,她不敢移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腿已经隐隐开始发麻。

    她也没想过,遇上枪击这样小的概率竟然会发生她的身上。

    半小时前,她还在逛Fiona说的那个星象展,很多零散的小贩在卖一些和星象有关的纪念饰品,气氛热闹非凡。

    直到一声枪响,尖叫声打破原本的平静,众人四散着,如鸟兽一般逃命。

    出口有人在拿枪扫射,饶念只能被迫调转了方向,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躲起来等待救援。

    幸好这座商城有三层,歹徒不会那么快发现她的存在。

    她只能紧咬着唇,泪水氤氲眼眶,干涩的唇瓣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手里还拿着刚刚在摊位上买的项链,大气也不敢喘。

    是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饶念平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四周如炼狱一般,她亲眼看着不远处有人倒下,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像是等待死亡前的反复凌迟,折磨着人的心志,因为你不知道死亡究竟会在哪一刻降临。

    饶念也从未设想过,人生的结束会是因为这样一场意外。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满心欢喜地给他挑生日礼物,半个小时后,她就已经在这里孤立无援。

    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人会选择给自己的亲人打电话。

    可她没有父母和家人,也没有太多牵挂。

    如果真的要道别,好像也只剩下那一个人选。

    饶念颤抖着手,手心全都是汗,拿出手机,翻找出那个号码。

    微弱的屏幕亮光映出她通红的眼睛,就在她即将按下那个号码之前。

    下一刻,突然有人在身后捂住她的唇。

    饶念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想要出声挣扎,却闻到身后熟悉的清冽气息。

    那道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夹杂着急促的呼吸,终于不再是平日里的四平八稳。

    “是我。”

    听到那道低沉的嗓音,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落,饶念的呼吸颤抖着,指尖攥紧他身上的大衣,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不敢相信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是说进来就进来的,他不要命了。

    这样的环境下,她甚至哭不出声音,只是感觉心口紧绷着的弦忽然松开了。

    直到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发丝,无声安抚着她此刻的恐惧无助。

    霍聿深紧绷着的手也终于微微松下。

    他的声线依旧沉稳镇定,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跟我走。”

    紧接着,她的掌心被男人紧紧握住,热意顺着双手交握的位置一寸寸传递过来,他的镇定仿佛也感染了她,饶念作不得思考,强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霍聿深进来时的消防通道已经不能再走,他快速环视一圈,找到一个靠近窗口的角落,带着她蹲下,以保护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男人身上的黑色大衣已经被染脏,不再显得那般端方矜贵,饶念看着他紧绷的下颌,薄唇的线条。

    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飞扬,他的瞳孔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漆黑,而是被映成了柔和的浅棕色。

    她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想过他会进来找她。

    饶念喉间发涩,周围只剩下清晰的心跳声,几乎快要跳出胸膛,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这种境地下,他们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稍有不慎,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霍聿深眼眸眯起,看着对面楼房里黑漆漆的枪口,比了一个手势。

    得到回应后,他把身上的领带夹摘下,朝着不远处的地上扔过去。

    清脆一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响起,饶念的心脏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很快,她听见有人愈走愈近,像是死亡的脚步声逼近。

    还有上膛的声音。

    她被他牢牢地护在怀里,心跳几乎快要停止,每一下震动的声音都几乎快要冲破耳膜。

    在他的怀抱里,竟然让她生出一种,近乎于殉情一般的悲壮感。

    因为他的出现,她变得不再像刚刚那般畏惧死亡。

    只要不是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直到那阵脚步声停下,饶念认命地闭上眼,却感觉到她被换了一个方向。

    变成他背对着枪口的方向,把她紧紧拢在怀里。

    两声枪响近在咫尺,划破死寂的空气。

    那一瞬间,饶念甚至能听到耳边簌簌的风声,心跳几乎停止。

    紧接着,她听见有重物落地的沉重声响,环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没有松开。

    然而,身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间,潺潺流出的温热液体也沾湿了她的衣料。

    饶念猛地睁开眼,意识到什么,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线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霍聿深”

    她想要转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可下一刻,那只沾着鲜血的手却覆盖住她的双眼。

    他的声线喑哑,却又意外的温柔。

    “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霍董我说你别太爱

    第24章 离开他的身边。

    某私人医院内, 走廊里弥漫着沉闷而压抑的气氛,消毒水的气息充盈鼻间。

    饶念紧紧盯着手术室外刺眼的红灯,刚才的画面接连涌进脑海, 不断在眼前放映着。

    两声枪响,埋伏在对面楼的狙击手将歹徒击毙,霍聿深挡下了另一枚子弹。

    是他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那一枪,现在又因为她生死未卜。

    甚至连中枪后, 他也不忘遮住她的眼,不让她看到眼前的血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结,饶念只觉得四肢还是麻木的,只感觉眼前的视野模糊得厉害,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只能紧咬着唇,抑止着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浑身如坠冰窖一般寒冷, 只剩下掌心残存的温热触感,眼泪悄无声息地往下落,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直到听见身旁有一道男声响起, 打断她混乱的思绪。

    “你就是饶念?”

    饶念短暂地回过神来, 转过头, 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认识她。

    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她干涩着喉咙, 声线沙哑得惊人。

    “你是”

    男人把手里的烟随手摁灭, 低声开口:“霍聿深的朋友,卓舜。”

    卓舜看着女人通红的眼,想要安慰,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没想过, 霍聿深真的会不顾危险地冲进去。

    甚至, 还为她挡下了一枚子弹。

    卓舜原本只是认为,霍聿深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绝不会违背初衷。

    可现在他发现,他好像想错了。

    他看着饶念失魂落魄的样子,最后只沉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饶念注意到他手掌心里的厚茧,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相貌气质,细眉蹙了蹙。

    她试探开口:“你是警察吗?”

    卓舜没否认,坦然答:“对,眼力不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饶念的思绪短暂抽离了一秒。

    为什么霍聿深会和警察成为朋友?

    然而她现在已经没精力去深思这些,脑中空白一片,她重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整整五个小时过去,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

    子弹的位置接近肺部,位置惊险,术后,霍聿深陷入昏迷,被转入ICU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只有醒来才能算真的脱离危险。

    整整20个小时过去,饶念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自责,愧疚,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环境里更为煎熬,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直到死寂的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饶念怔然地抬起头,就看见蒲川带着霍明窈匆匆赶了过来,两人在昨天得知消息之后就已经搭乘了飞机第一时间赶过来,满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看见饶念坐在门口,霍明窈脚步一停,瞳孔难以置信地缓缓放大。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面面相觑,饶念也没想到,明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窈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回忆起之前在霍聿深车上捡到的那枚耳钉。

    所以,那枚耳钉的主人竟然是饶念?!

    看着身后的蒲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车上的那个?!”

    在霍明窈的视线里,霍聿深和饶念就是两个完全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见蒲川默默点头,她缓冲了几秒,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霍聿深还重伤昏迷着。

    霍明窈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饶念恐怕从出事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

    她忙又急切地问:“我哥他怎么样了?”

    饶念摇了摇头,声线微哑:“还没有醒,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

    话音未落,蒲川的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响起。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接起,再返回时,面容严肃无比。

    “已经有人发现了霍董现在在欧洲,还有人说在枪击案报道里看到了霍董,但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他们还不能以此确认霍董现在昏迷不醒。”

    原定好的并购案谈判现场,霍聿深破天荒地没有到场,就已经引起了一部分有心人猜疑,只要稍一调查,就能查到霍聿深这几天并不在港城。

    蒲川语气沉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隐瞒住霍董受伤的事,封锁消息。如果被有心人知道霍董现在昏迷不醒,可能会引起公司内部动荡,也可能会有人借机图谋不轨。”

    霍明窈忙不迭地出声催促:“那你快去,我哥肯定会醒过来的”

    蒲川在走廊里不停地接打电话,让本就沉寂的气氛更加压抑。

    饶念木然地坐在一旁,也拿起手机,给全霏她们报了平安,然后就看到了和霍氏集团有关的报道。

    「霍氏集團董事長疑似遭遇槍擊,生死未卜!港城頂級豪門家族內鬥不斷,未來是何走向?」

    先是有知情人士自称霍氏集团高管,说霍聿深缺席重要会议,随后就有人发了几张枪击案现场的照片。港媒散播消息素来喜欢夸大,加上不知道是否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霍氏集团的股价很快就受到影响。

    看到事态已经发展得如此严峻,饶念心里一沉。

    那种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心脏紧紧包裹着,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都是因为她。

    这时,蒲川接完电话回来,语气沉重道:“刚刚老霍董事长也打来了电话,已经快瞒不下去了。董事会的人也在一直催促,说后天的会议上一定要见到霍董出席会议。”

    明窈急得快要哭出来,氤氲的泪水打湿了原本精致的妆容。

    “那怎么办!快想想其他办法啊,我哥受伤昏迷的事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

    这时,一道年轻女声忽然出现在身后,打断明窈未说完的话。

    “还有一个办法。”

    饶念怔了下,从长椅上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面容精致,穿了一身质感极好的驼色风衣,简约的法式风格,栗色长发微卷,衬得她更为高贵优雅,艺术家的气质尽显,周围保镖簇拥,插兜站立在不远处。

    只需要一眼,饶念就认出了她是谁。

    是晁妍。

    同样名门出身,原本该站在霍聿深身边的人。

    晁妍在不远处站定,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饶念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而晁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存在,很快收回目光,看向霍明窈和蒲川。

    她的嗓音柔和悦耳,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会让人联系媒体发布消息,说聿深现在和我在一起,他来欧洲是为了见我父亲,商议联姻的事。”

    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

    联姻两个字像是尖锐的刺,让饶念无声地攥紧了指尖,收紧的指关隐隐泛着白。

    “现在只有用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连续几天不露面,缺席重要会议。”

    静默片刻,还是蒲川率先犹豫出声:“可是”

    未等他说完,晁妍的目光扫过去,直白地打断他:“如果现在霍聿深受伤的事被祁檀那些人确认,他们会做什么?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蒲川下意识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饶念,几秒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晁妍的提议。

    他严肃开口:“霍董不会答应的。”

    晁妍语气冷静,打断蒲川的话。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打消那些人的疑虑,稳住董事会的人。如果瞒不住,祁檀会带着董事会的那群人逼宫,而老霍董事长到底会不会阻止,这点你比我清楚”

    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这次换成了霍明窈便急急出声。

    “不行,我不同意。”

    “我哥根本没有和晁家联姻的打算,我们凭什么替他做决定,让他欠你们这么大的人情?”

    如果放出这些假消息,难保晁家后面不会顺水推舟,等霍聿深醒来时已经晚了,那联姻的事情就真的成了板上钉钉。

    那饶念又该怎么办?

    霍明窈知道,霍聿深现在会重伤昏迷,是为了保护饶念。

    他那样清醒理智的人,能做出这样不理智的选择,就已经证明了饶念的存在有多重要。

    他活得那么孤单,能走进他心里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霍聿深不在,她总得替他保护好人。

    气氛僵持不下,饶念闭了闭眼,感觉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刺痛,那阵无力感让她觉得疲惫不堪,眼睛也无比酸胀。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能让霍聿深因为她,再陷入任何危险里。

    饶念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正要出声时,却听见一声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走廊里原本的僵持。

    “明窈。”

    饶念怔了下,转头望过去,只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走廊不远处,身边的黑衣保镖列成两排。

    老人的眉眼隐约透露出疲色,却丝毫不减损气场上的压迫感。

    听到那道声音,明窈便知道是关骆山来了,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朝着老人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抽泣。

    “外公”

    听到明窈唤他的称呼,饶念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关骆山拍了拍女孩的后背,缓和语气安抚:“没事的,外公来了。”

    直到安抚好了失声痛哭的明窈,他的目光才看向饶念,在人群中锁住她的视线。

    “饶小姐,可否单独跟你聊几句。”-

    僻静无人的走廊里,老人拄着拐杖背对着她,缓声开口。

    “他大概没有跟你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祁檀。”

    “聿深从小并不受他的父亲偏爱,哪怕他把任何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在外人的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团继承人,可这些年过去,依然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其中最想要他命的人,就是祁檀。”

    “而这次意外,如果稍有不慎,等到聿深醒来的时候,他可能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闻言,饶念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蜿蜒而上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快要无法呼吸。

    “所以晁家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助力,但他这几年始终没有把联姻的事答应下来,已经让他的父亲很不高兴。而在他身边的人,即便不是晁妍,也不会是你。”

    “就比如现在,他受了伤,晁妍可以帮他,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老人言辞犀利,每一句话都像是化为了一把利刃,将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饶念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透着无助和茫然。

    关骆山再度沉声,紧紧盯着她的脸。

    “饶小姐,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你需要的资源,金钱,人脉,其实唾手可得。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用他点明,饶念也猜到了他想说的条件是什么。

    离开霍聿深。

    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紧接着又听到老人沉声说:“饶小姐,忤逆我的后果,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恩威并用,软硬皆施。

    她现在的事业,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

    饶念听懂了这句威胁,轻垂下眼睫,嗓音很轻。

    “您说的我都明白。”

    饶念声音透着滞涩,她缓慢地开口:“如果发布联姻的消息,能帮到他,我没有意见。”

    她顿了顿,抬起眸直视老人,一字一句。

    “但我不会走的。”

    至少在霍聿深醒来之前,她不会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关骆山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真的敢拒绝。

    面前女人看起来柔弱不堪,可她的目光清明,又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坚定。

    “如果您不高兴,想要做什么,我都接受。但我不会走,除非亲眼看到他醒过来。”

    什么联姻,对方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哪怕等他醒过来,他们之间会到此为止。

    她只要他能醒过来,只要他拥有的一切不会被人夺走。

    晁妍也好,关骆山也罢,在他们眼里,饶念大概只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她曾经也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有比她更合适,更和他家世匹配的人站在那里,足以让人自惭形秽。那时候她想,如果真的遇上了这种情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难堪的境地里。

    可真的等这一幕上演,她却做了不一样的决定。

    其实她一直是一个怯懦的人,恐惧交付真心,也害怕再次遭遇背叛,害怕被亲近的人利用,也清醒地知道她和霍聿深之间的差距,他们本不应该在一起。

    是什么开始变的呢?饶念也说不清。

    从最开始,他在游轮上递给她手帕开始,她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再到那次在警察局门口,全世界都在怀疑她的时候,只有他对她说,相信她。

    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再相信一次,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是为了她才躺在那里,她不能因为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他。

    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也得守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醒来。

    没想到她如此固执倔强,关骆山的面容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失去了与她平和交谈的耐心。

    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明天下午五点,我会让晁家和霍氏发布公开声明,宣布联姻的事。”

    这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在那之前,聿深没有醒过来,我希望饶小姐可以自行离开,而不是让我动用其他方式。”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起一句话:“所爱隔山海”

    任何事都是不破不立,只要两个人的心意足够坚定,所有来自外界的阻碍都只会让他们更明确自己的心~

    第25章 “我不会走的,霍聿深。”

    次日上午, 霍聿深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却依旧没有转醒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病房里死寂一片, 只有监护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响,沉闷而压抑,好像已经无声宣判了结局。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一天,却让饶念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几个保镖奉关骆山的命令守在病房门口, 已经将近五点半整,其中一个为首的保镖推门进来。

    保镖盯着手表上的时间,严密到最后一秒,才上前驱赶。

    “饶小姐,请吧。”

    饶念眼睫颤动着,指尖收紧, 握紧了床上的人的手。

    见状, 保镖再次沉声开口:“饶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

    她不想走,可她根本毫无办法。

    她拗不过关骆山, 也不能陪在他身边, 看到他醒过来。

    但她也不能那么自私, 因为不愿看到他和晁妍联姻,就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里。

    两个矛盾的念头在心中交战撕扯, 最终, 饶念还是缓慢地垂下眼睫,藏住眼底那抹黯然,压抑着心口泛起的钝痛。

    也许,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 总有一天要走到这一步。

    饶念终于一点点松开紧握着他的手, 直到完全松开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温热的泪水砸落在他的手背上,晕开一点晶莹的水渍。

    然而,就在她起身想要离开时,手腕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拉住。

    他的指腹微凉,微不可察的温度传递过来,让饶念浑身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地。

    她猛然转过身,对上了那双缓慢睁开的眼,心口好像忽然被什么击中,让她的脚步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病房里的光线柔和,他的眼眸一如从前般漆黑,紧紧凝着她,里面好像坠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漩涡。

    因为刚刚转醒,男人的声线是沙哑的,如同含着沙砾一般,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开口的第一句话,他问她:“去哪。”

    再次听到霍聿深的声音,让饶念真切地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眼泪却先声音一步流泻出来,打湿了脸颊。

    “快去找医生,霍董醒了!”-

    病房里,医生来检查过后,确认霍聿深已经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没想过,霍聿深真的会在那则公告声明发布前醒来。

    可现在他已经醒来,不论是关骆山还是其他人,都不可能擅自作主联姻的事,何况他们也知道,霍聿深不可能答应。

    关骆山也深知这一点,在得到消息后来到病房时,对昨日胁迫饶念离开的事只字未提,只叫他好好养病。

    而饶念也装作无事发生,在关骆山来了之后,她就主动跟着主治医师去了办公室,想把霍聿深后续养伤要注意的事项都记下来。

    饶念离开后,蒲川就按照霍聿深的吩咐,把晁妍带了进来。

    晁妍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男人,他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没有往日的西装革履,却依然显得矜贵得体,却又始终透着距离感。

    好像不论处于怎样的境地,他始终都是上位者,不会流露丝毫的狼狈。

    恍惚间,让晁妍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时候的她觉得,像霍聿深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产生爱这种情绪的。

    他从小出生在不受父亲宠爱的环境里,时刻承担着继承人的责任,永远清醒克制,知道怎样才对自己有利,没有人能轻易走进他的心里。

    也正因为如此,晁妍也没想过让他真的爱她,她只要一个妻子的头衔,也算不愧于她这些年对他的痴恋,她愿意等。

    可是几年时间过去,霍聿深的态度却始终没有改变。

    晁妍总是有些不甘心,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再一次问:“联姻的事,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晁妍又觉得她问得如此多余。

    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她的唇角自嘲地勾起:“你明明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为什么会”

    起初听到霍聿深是因为什么受伤时,晁妍觉得难以置信,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可这样一个理智的人,却也做出了在旁人眼里无法理解的行径。

    他差点没了命,为了一个女人。

    晁妍不能理解,在她对他的了解里,他本应该是一个做任何事都有所保留,都留有余地的人,怎么这次会这样不顾一切。

    真的会有人在他的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吗?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没有理由。”

    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也许有的时候,一个人做出的选择,并不真的需要某个理由,而是藏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反应。

    恨或许需要理由,但爱不需要。

    从一开始,他清醒地放任着自己沉沦,就应该预料到如今不可控制的局面。

    房间里陷入安静,片刻后,晁妍想起了什么,一双美丽的眼紧紧凝着他。

    “这些年你一直甘愿受祁檀的制肘,却始终不愿意答应联姻的事。原来也是因为她吗?”

    “我找人调查过,两个月之前,她还是另一个人的未婚妻。是你设计,才让她爱上你。”

    又或者说,他甚至不需要过多布局,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爱上他。

    至于原因,她并不清楚。

    离开病房之前,晁妍停下脚步,再度回眸看向他。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一字一句地反问:“我相信你愿意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可是,霍董事长,你真的对她完全坦诚吗?”

    她一直坚信,没有人的爱是纯粹的,何况是野心家的爱。

    见男人沉默不语,晁妍垂下眸,复又笑了笑。

    “祝你们幸福。”-

    半小时后。

    晁妍离开之后,蒲川被单独叫进来,男人虽靠在病床上,压迫感却没有减损半点。

    所有的情绪被不着痕迹地掩藏回去,霍聿深抬起眼,直接了当地沉声问:“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蒲川顿了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是关老先生和晁妍小姐,他们想让通过公布联姻的方式,解除这次的危机,等您醒来,联姻的事就会彻底成为定局。我和明窈小姐都无法阻拦。”

    说着,蒲川顿了顿,回忆起昨天下午饶念的坚决,心里也不免被触动。

    “饶小姐说,只要能解决您现在面临的危机,联姻的事,她没有意见。”

    话音落下,霍聿深的眸色更深,他的喉结轻滚,只觉得心口压抑着的情绪已经濒临塌陷的临界点。

    “关老先生想逼迫饶小姐离开,不惜用饶小姐的事业威胁,但饶小姐始终没有答应。她说除非亲眼看到您醒过来,否则就不会走。您昏迷的时候,饶小姐也没有一刻离开过。”-

    等饶念再次回到病房时,房间里只剩下霍聿深自己。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男人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她,漆黑的眼底藏匿着某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但饶念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便签上,恍然未觉地走到病床边,手里还拿着刚刚记录的医生说的那些医嘱。

    写下来的有一些专业词汇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忍不住苦恼地拧了拧拧,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的异样,想直接去问霍聿深那些词是什么意思。

    “霍”

    可话还未说出口,她刚抬起头,手腕却忽然被男人拉住。

    他稍一用力,饶念便失去平衡,跌坐在了病床上,还没等她反应,男人的吻便急切地落了下来。

    劫后余生,干燥的肌肤相触在一起,仿佛有无形的火一触即燃,滚烫的体温蔓延开来,连周围流动的空气也变得灼热。

    察觉到怀里的人的回应,他顿时吻得更深,动作却缓慢下来,舌尖纠缠着她的,气息交融,他将她的唇瓣每一处都细细吻遍,温柔至极。

    饶念不敢乱动,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去迎合他。

    灯色柔和下,她骤然撞进他的视线里,看清他深邃的眸底压抑着沉默而汹涌的情绪。

    他是在发泄。

    窗外月色朦胧,光影绰绰,透过树梢的缝隙,在雪白的床单上倒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心跳声交织笼罩,颈侧和锁骨起伏相贴,仿佛两颗心也紧紧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克制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里,急促而滚烫。

    想起蒲川刚刚说的那些话,片刻,他才哑声开口。

    “受委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饶念好不容易从刚才的激烈里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眼睫不禁颤了颤。

    “什么?”

    霍聿深紧紧噙住她的视线,“告诉我他们逼你离开。”

    话音落下,饶念才反应过来。

    她顿了顿,片刻后轻垂下眼,小声地回:“我不会走的,霍聿深”

    他是因为她受伤,她怎么能独自离开。

    她不善于表达,但还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不管是谁来,她都不会走,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自己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霍聿深垂眸看着她,指腹轻柔地摩挲过她的眼尾,感受到那阵湿润,心口的某一处不自觉塌陷下来。

    他低声问:“眼睛都肿了。哭了多久?”

    饶念吸了吸鼻子,倔强地答:“我才没哭”

    看着她仿佛沁过水的眼睛,男人低眸,勾了下唇,嗓音含笑:“嗯,没有哭。”

    听着他这句,饶念的耳根莫名有些热。

    下一刻,她忽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急忙问他:“对了,你的伤口还疼不疼?医生说这几天都不能沾水,要等起码一周时间。洗澡也不行,只能用毛巾简单擦一擦身体”

    男人轻描淡写道:“不疼。”

    饶念却不信他这话,急忙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想去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一下伤势。

    霍聿深没阻止她的动作,垂眸看着她紧张自己的模样,任由她解开最上面的两颗衣扣。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喉结,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男人的气息不自觉滚烫了几分,眼底划过一抹隐忍的晦色。

    饶念一心担忧着刚才有没有牵扯到伤口,完全没注意他看着她的眸色已经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霍聿深伤的位置在腹部,饶念只能一鼓作气,把他上面的扣子都解开来。

    直到男人胸膛紧实的肌肉线条完全暴露在光线下,饶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这样有多危险。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眼睫颤动着,忽然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又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隐约带着笑。

    “怎么不继续了?”

    饶念总觉得他这句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她无声地咬紧唇,短暂了犹豫了片刻

    算了,反正她只是想看看他的伤而已,又不是想对他做什么。

    就在饶念硬着头皮,想要把男人身上剩下的扣子解开时,病房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骤然打破此刻暧昧的氛围。

    “哥——”

    听见那道声音,饶念的动作顿时僵住,血液瞬间直冲头顶。

    等看清病房里的景象,霍明窈也呆住了,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开始颤抖,显然是难以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你们你们这就”

    作者有话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26章 他的罪孽。

    听到明窈声音的一刹那, 饶念下意识把刚才解开的衣服重新拉了回去,严严实实地挡住他裸.露出来的胸膛。

    完了。

    听到明窈的这句话,饶念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 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搞得跟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不是,明窈,我只是想”

    整间房里,唯独霍聿深面色不变, 淡声道:“进来不知道敲门?”

    明窈觉得自己冤枉得很,垮着脸哀嚎:“我哪知道你们这就”

    人才刚醒,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在病房里

    她可是纯情少女,怎么能想到一进来就能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这是她能免费看的吗?

    感觉到霍聿深的视线射过来,霍明窈立刻止住了没说完的话,非常从心地认错。

    “我的错, 我错了, 你们继续。”

    她果断离开病房,走之前还不忘探头回来提醒。

    “那个哥,你注意身体啊。你们早点休息, 饶念姐都好长时间没睡觉了。晚上有雷暴雨, 你们记得关窗。”

    其实霍明窈进来只是想问问, 需不需要安排一个护工来照顾霍聿深,让饶念去休息, 毕竟她已经亲眼看见饶念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

    但现在看两人如胶似漆的状态, 霍明窈又觉得她进来这一趟纯属多余。

    还有即将到来的雷暴雨。

    有饶念在,霍聿深应当能安然度过。

    于是明窈安心地离开了。

    直到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从门外关上,饶念才长舒了一口气, 脸颊还因为刚才的尴尬滚烫未褪。

    紧接着, 就听见他沉声开口, 抓住了刚才对话的细节。

    “刚才明窈说你一直没睡,是什么意思?”

    霍聿深语气沉下来时,那阵与生俱来的威压感便更强,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怵。

    迎着他这样的视线,饶念张了张唇,最后垂下头,还是只能实话实说。

    “我睡不着”

    从他受伤开始,她就基本没怎么睡着过,入睡变得极其困难。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开始回放那天见到的场景,还有满地的血,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看着女人眼下浅浅的乌青,霍聿深眸色一暗,不容置喙道:“现在睡。”

    饶念抿了抿唇,只好看向房间里另一张床,轻声问:“那我睡这里行不行?”

    如果现在让她单独睡到另一个房间里去,她恐怕也做不到能安稳入睡。

    还不如离他近一些。

    VIP病房里还有一张陪护的单人床,也足够宽敞柔软。

    霍聿深也瞥了一眼那张床,低声道:“好。”-

    等换好了睡衣洗漱完毕,饶念爬上了那张陪护床。

    今天外面天气不佳,夜里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

    轰隆的雷声接连不断,像那天的枪声响起,划破天际,让饶念的脑中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血腥的场景。

    她只能裹紧了被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饶念。”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饶念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霍聿深的目光直直凝着她,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房里关了灯,光线昏暗,饶念觉得他此刻的眼眸也格外漆黑,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过来。”

    她怔了下:“什么?”

    他沉声重复,竭力隐藏起声线里压抑的情绪。

    “过来,到我这里。”

    但眼下的情景,外面的雷声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饶念还是遵从内心的念头,乖乖地爬了上去。

    幸好他的床足够宽阔,容纳两个人,空间也绰绰有余。

    几声雷声过后,滂沱大雨落下,风声呼啸作响,像是快要把窗户也掀开。

    饶念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边缘,害怕碰到他的伤口,然而下一刻,却被揽入男人宽厚的怀抱里。

    他从背后拥住她,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

    像是在狂风暴雨里,他们同乘在一叶孤舟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只能抓紧彼此。

    这样死寂又汹涌的夜里,好像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霍聿深忽然哑声开口:“外面下雨了。”

    饶念怔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

    紧接着,她感觉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臂在无意识地收紧,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昭示着他此刻无法抑制的,涌动的复杂情绪。

    他的伤口会被撕扯开的。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紧张地想要出声询问:“霍聿深”

    他的声线隐忍:“别动。”

    她感受到男人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饶念慌忙地握住他的手,却发现所触的位置一片冰凉,冷得像是一块冰,不带一丝温度。不管她怎样回握着,自己身上的温度却好像无法传递过去一星半点。

    怎么会这样?

    幸好,她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他还得以保留最后的体面。

    霍聿深侧过眸,光影笼罩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模糊不清。

    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雨,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细密地冲刷而下,仿佛能将整个世界倾覆,天崩地裂的景象倒映在他如墨般漆黑的眼底。

    他的目光很深,深到几乎快要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窗外的这一幕让霍聿深想起了二十年前,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好像不曾有一刻淡忘过。

    也是这样大的一场雨,乌云蔽日,看不见一颗星星,也找不到冥王星的存在。

    却有无数条生命在这样一个雨夜里逝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只能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努力汲取一丝温度,温暖他冰冷的躯体。

    房间里静默许久,饶念终于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混杂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中,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母亲去世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和今晚一样大。”

    呼吸停滞一拍,饶念的眼睫颤动着,像是猜到了什么。

    那些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过去,在此刻终于隐隐露出了一角。

    她的嗓音微微滞涩起来,问他:“是因为什么?”

    “火灾。”

    因为别墅失火,后面的山林也都被点燃了,难以扑灭的一场火,最后却是因为一场雷暴雨,才得以浇熄。看起来像是天灾,实则却是人祸。

    那一场燃烧肆虐的大火里,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了下来。

    饶念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觉得每一个字问出口时都格外艰难。

    “是意外吗?”

    男人忽而低笑了一声,染着几分自嘲和讥诮。

    “警察认定是意外。”

    饶念心里一惊。

    所以其实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么?

    下一刻,霍聿深出声,肯定了她的猜想。

    他的声线沙哑异常:“我父亲也接受了这个解释,同意终止调查。”

    又或者说,他的父亲明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还是在偏袒,偏袒杀人凶手,而不是他们母子。

    可明明,他也是他的亲生孩子。

    多么可笑。

    霍聿深仍然记得,那夜在大雨里,身后的豪华别墅成了废墟,四处都弥漫着,让人绝望的,烧焦的味道,混杂在雨后泥土的气息里。

    警车的红色光亮遍布整座山林,警戒线层层拉起,格外诡谲的画面,又像是点亮了一盏盏孔明灯,哀悼着那晚逝去的所有生命,就连耳边刮过的风声也像是在哀嚎。

    他的母亲,还有平日照顾他的佣人们。

    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会对着他笑,会温柔地夸赞他,会给他做好吃的糖的人。

    在同一个夜晚,他却一并失去了他们。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葬身在那片火海里,直到漫天的红光被雨水浇灭,最后什么痕迹都不剩。

    荀叔在一旁拉住发狂的男孩,试图为他撑起一把伞。

    “少爷,您冷静一点”

    可荀叔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因为他的妻子也在刚刚丧生在了那场大火里。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怪他呢?

    霍聿深想不通。

    明明该死的人是他,可他们却为他无端承受了后果。

    又或者说,他们是为了让他活下来,才牺牲了生命。

    他才是该死的那个。

    任何关心在那场暴雨下都变得无用,男孩还是被雨水浇湿得彻底,那样的狼狈不堪,毫无体面可言。

    站在他面前,和男孩面容相似的中年男人却面容冷漠,甚至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冷酷至极。

    “你是未来霍氏的继承人,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有廉价的善心,暴露自己的弱点。除了你母亲之外的人,你不应该为他们流一滴眼泪。”

    “霍聿深,你不及格。”

    四个字像是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那是来自父亲的□□和宣判。

    可他那时明明只有十岁。

    那副与生俱来的枷锁就已经牢牢禁锢在他的身上,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如果他做不好,就会被当作毫无用处的垃圾。

    他的父亲亲口告诉他,他为别墅里那些死去的人哭泣,是不对的。

    可明明那些人是因他而死,为什么,他连为他们哭泣都不能。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质问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袒护那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可男人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医生,冷声吩咐。

    “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是。”

    有穿着白衣的人朝他走过来,很快,少年感觉到冰冷的针头刺入身体,透明的液体缓缓被推入,直直身体越来越沉重,眼前的视野逐渐模糊。

    夹裹着凉意的雨水拍打在脸颊上,打湿他的额发,却也无法使他的意识恢复清醒片刻,灵魂像是在那一片磅礴大雨里慢慢腾空而起,脱离了沉重的躯壳,越飘越远。

    连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也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不带一丝感情。

    “明天我会带明窈去美国,你自己留在香港,得到你拥有足以保护你妹妹的能力,能够在集团里立足之后,再到美国来找她。”

    他看着那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越走越远,甚至连头也不曾回。

    那一年,留给霍聿深的,只有母亲的墓碑,还有山间的那一处废墟。

    如果从此颓废,一蹶不振,他只会连最后的亲人也一并失去。

    他会彻底一无所有。

    那一夜,他被迫丢弃了所有的怜悯和同情,那些感情被迫从他的身体中剥离开,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在满是泥泞的土地上,他好像看见那场雨停了,看见厚重的云层慢慢散开,看见在几千英尺的天空里,冥王星的光在闪烁。

    是他找了很久的那颗冥王星,终于在他彻底孤身一人时,才舍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一切却又好像只是他因为镇定剂而产生的幻觉,只是假象。

    后来有很多时刻,霍聿深甚至在想,如果那场火灾能够将他一并带走,就好了。

    可是没有,那于他来说,是恩赐。

    而老天想给他的,是惩罚。

    让那一夜成为他这些年来无法摆脱的梦魇,让他背负着沉重的罪孽苟活。

    直到今天。

    甚至为她挡住枪口的那一刹那,霍聿深也在渴望死亡。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永远不会知晓他的欺骗,才不会难过,才能减轻几分对她的愧疚。

    可上天从不允准他的愿望。

    或许只有他偿还了一切,才有机会在这样一场雨夜里迎接死亡的到来。

    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好想哭555

    之前有看大家在评论区猜测是不是杀母仇人的女儿啊这种关系,不是哈!我不会写的那么浅显易猜的~

    久等了大家~今天评论区发红包!24h内

    第27章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饶念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几乎快要沉重到无法呼吸。

    她不明白,怎么能有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残忍。

    那么多人无辜丧命,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所以他才会恐惧这样的暴雨天。

    母亲的离世, 父亲的冷漠与抛弃,都变成了难以跨越的心魔。

    二十年前夜里下过的那场雨,在他心里从未停止过。

    犯错的人一定会被惩罚,但被惩罚的人不应该是他。

    她的声线不自觉发颤, 极力克制着那阵酸涩。

    “霍聿深,不是你的错”

    所以,不要再怪自己,好不好?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狂风暴雨的肆虐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拥着她的力道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片刻, 男人泛白的指节微微放松下来,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饶念其实还想问,那个杀人凶手是谁,是不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就算她知道了答案也无济于事, 只会让他更痛苦。

    她只能再靠近他一些, 再靠近一些, 手指钻进他的指缝当中,用十指相扣的姿势握着他的手, 竭力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温暖他此刻身上的冰寒。

    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轻松一些活着。

    四周光线昏暗,从霍聿深的视角, 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眼尾的湿润, 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着的盈盈泪花。

    那是因为心疼, 留下的眼泪。

    是为了他。

    而他好像也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怜惜的感觉,并不让他觉得排斥。

    滚烫的,似乎快要烧灼到他心底。

    漆黑一片的环境下,他的呼吸微顿,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发丝。

    最后却仍是止住了小心翼翼的动作,重新闭上眼。

    怀里的馨香和温度逐渐驱赶他体内彻骨的寒,饱胀的情绪填满心口的空洞。

    就这样直到窗外的雨声停止,暴雨停歇时,她也渐渐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熟。

    饶念的手腕被男人带上了一样东西,轻柔到她完全没有察觉-

    待她彻底睡熟时,霍聿深来到隔壁空着的病房,卓舜已经在里面坐着等他了,长腿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病房里没人,只有头顶一盏灯光照亮整间房间,卓舜才把鸭舌帽和口罩都摘了,直入主题地开口:“这两天你外公和你妹妹都在,我没敢露面,怕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调查这件事。”

    “嗯,我知道。”

    卓舜看着他脸色苍白,关切问:“伤怎么样了?”

    霍聿深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受了点轻伤。

    “没什么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卓舜忍不住叹了一声,“下次别那么莽撞。不管以前怎么样,既然活下来了,就得好好活着。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在乎,还有别人在乎呢。你没看见人家姑娘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哭成什么样。”

    听见最后那句,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背微微收紧,喉结也轻滚了下。

    很快,卓舜正了正神色,严肃开口:“最近这段时间,那群人都在盯着你的动向,你最好暂时和她分开。”

    话音落下,霍聿深眸色一滞,掀起眼皮看向他,漆眸里涌起一片晦色。

    “现在只有你尽可能地远离她,才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她的身世不被人发现。”

    他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果找人顶替呢?”

    “是个办法,但撑不过太久。”

    卓舜沉声说,“你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她的踪迹。”

    “祁文皓最近在英国,因为听说英国有合适的捐献者,他现在就像一匹饿着的狼,嗅着味儿满世界地找,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祁檀是他抚养长大的,他的手段只会更狠。”

    昏暗的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卓舜听见男人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我亲自去。”

    卓舜一惊:“你想干什么?”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从门外泻进来,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周围,映衬得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找他。”-

    次日上午,饶念睁开眼时,外面的天气已经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抬起手时,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一条细珠手串,散发着幽幽沉香木的气息,和某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是什么?

    她又仔细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红木珠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外厚重莹润,品质极佳。

    不知怎的,饶念总觉得这串珠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也可能是这样的手串看起来都比较类似?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饶念抬起头,就看见霍聿深走了进来。

    男人脱下了医院浅蓝色的病号服,换了一身白衬衫,衬衫下摆束进黑西裤里,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五官深邃立体,除了唇色苍白些,并不能看出明显的病态。

    恢复能力惊人,伪装能力也一样,好像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不会将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永远端方贵重,高高在上。

    她眨了眨眼睛,举起手腕,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保平安。”

    “是不是很贵重?”

    他轻描淡写地答:“还好,长辈送的。”

    见那串珠子在她的腕上有些松垮,霍聿深垂下眼,抬手慢条斯理地重新帮她系好。

    他的长指骨节分明,勾缠在红褐色的珠串上,莫名透着几分禁忌感。

    饶念抿了抿唇,脸颊忽而有些发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送给她这个。

    是因为刚经历过枪击吗?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他,比起曾经那枚血钻戒指,眼前这条手串的意义好像重大的多。

    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腕间柔软的肌肤,霍聿深沉吟片刻,眼底复杂的情绪被不着痕迹地隐去,忽而出声。

    “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国。”

    她一怔:“出什么事了?”

    “我下午也会出院,去英国,找琼斯,你见过的。”

    他已经准备好应对集团那些人的推测,需要琼斯的帮助。

    听到霍聿深说要出院,饶念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问:“那你的伤该怎么办?”

    男人低头,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放缓了语气轻哄道。

    “没事的,不用担心。”

    而饶念却没有被他就这么哄骗成功,瞬间坐直了身体,急忙出声:“现在才不到一周,怎么能没事?”

    可这句话一出口,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其实她也明白,他是迫不得已。

    为他目前身体情况来考虑,医生并不建议霍聿深这么短的时间就离院。

    但霍聿深不能不走。

    如果一直在医院里养伤不露面,前几天对外宣称的和琼斯公爵在一起议事的谎言也可能会被拆穿,所以霍聿深必须离开。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

    这是第一次,饶念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他至少有充足的时间好好养伤休息。

    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还要回去继续准备拍卖会的相关事宜,其他人还在等着她回去。

    他们总不能永远在一起-

    很快,霍聿深安排了专机送她回去,就在下午,他先送她离开。

    饶念上飞机前,不受控制地转过头,看着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停机坪空旷,蔚蓝通透的天空下,他插兜而立,黑色大衣勾勒出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型,俊美的轮廓深邃分明,却又让人觉得冷然孤寂。

    呼啸的风吹拂起他的大衣衣摆,好像不论她走多远,回头时都能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让她觉得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饶念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直觉。

    好像今天在这里分开之后,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

    走了几步,饶念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她转过身,快步朝着他的方向跑了回去。

    遵从着内心深处的冲动,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他身体一僵,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去而复返。

    饶念用唇瓣轻轻贴着他,感受到他微凉的唇上似乎有一处不平,她下意识轻舔了下,试图为他抚平。

    然而下一刻,脸颊被他宽厚的掌心捧住,被男人更深地吻了回来。

    呼啸的风席卷起女人飘扬的长发,鼻尖相抵,缠绵交织,他的呼吸裹挟着她的,用大衣裹住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挡住寒风。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隔绝掉外界的冷风,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不善言辞,却也在试图用行动告诉她,他也舍不得她。

    空旷的机场停机坪上,他们旁若无人地紧拥在一起,像是世界末日前相拥的恋人。

    男人的眸色漆黑深邃,里面倒映出她的模样,目光紧紧凝望着她。

    他抬手将她的发丝拢回耳后,低声问:“舍不得走?”

    风吹得她眼睛发痒,勾起了她满腹的委屈。

    饶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色令智昏,让她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嗯。”

    温热的掌心轻扣在她的颈后,霍聿深垂眸看着她,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他的嗓音沉敛克制,又掺杂着不易察觉的轻哄意味。

    “很快,相信我。”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一切,再回去找她-

    那天分开之后,饶念独自一人回了国。

    在她抵达国内的当天,港城媒体纷纷发布了新的新闻。

    中枪传闻系误会,霍氏集团董事长与英国公爵交好,被邀请前往私人海岛赴皇室私人晚宴,因恶劣天气无法离岛,才致使错过了当场参与并购案签约事宜。

    有英国皇室作证重伤传闻为假,董事会那些起先质疑霍聿深去向的人纷纷开始收敛,自然不敢再公然质疑下去,也不敢继续挑起集团内的两股势力对立。

    知道这一次的危机安然度过,饶念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而后的半个月里,她愈发肯定,男人那天嘴上说的很快,就是为了哄她。

    三周时间转瞬即逝,却始终没有霍聿深归国的消息传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打不通了。

    或许是跨国的原因,他在用其他的手机号?

    饶念只能这样解释安慰自己。

    他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己的原因,又或是最近太忙,所以才不能主动联系她。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从公司班离开之后,只剩下饶念还坐在办公室里。

    一盏台灯亮着,她还在埋头整理拍卖会计划邀请的宾客名单,圈圈点点,搜罗还有哪些拍品能够被她收入囊中。

    她只能用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强迫不让自己每天太多次地想起他的存在。

    可是有些时候,生活里依然会出现某些痕迹。

    比如港城前些日子有一家茶餐厅开业,她和全霏想晚上一起去吃,可去了之后却扑空了,店面因为太火爆而停止接待散客,只接受预约制。

    失落而返的次日下午,她想吃的那些甜点就被专门派人送到了公司里。

    是一个年轻沉稳的保镖,用严肃的口吻传达霍聿深的吩咐。

    “霍先生说,让您少吃甜品,会伤喉咙。”

    饶念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霍聿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了保镖在公司楼下。

    “霍先生还吩咐,以后都由我护送您上下班,保护您的安全。”

    饶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本能地察觉到,这应该和霍聿深这些天都没有联系她有关。

    直到夜里,她正准备从公司离开时,负责保护她的那个年轻保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还给她送来一样东西。

    竟然是望远镜。

    就在她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时,保镖把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恭敬出声。

    “是霍先生的电话。”

    闻言,饶念目光一亮,可当她真的接过手机之后,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微弱的电流声顺着听筒入耳,她不自觉咬了咬唇,就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低醇声线从对面响起,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怎么不说话。”

    时隔将近大半个月,措不及防听到他的声音,饶念鼻尖一酸,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消失不见,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给她打电话。

    可话问出口时,又只剩下一句。

    “你还在英国吗?”

    男人的声线不自觉柔和下来,只能先避重就轻地解释:“嗯。抱歉,最近工作很忙,暂时还回不去。”

    饶念抿紧唇,眉眼忍不住溢出失落的情绪来,可声音里却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

    “那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换药?还有,你不能过度劳累,不能加班加到太晚,也不能喝酒”

    听见她藏也藏不住的关切,霍聿深忍不住勾了勾唇。

    “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哦”

    “饶念。”

    他还是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可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却依旧让人觉得缱绻至极,让饶念的心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又听见他问:“东西收到了吗?”

    饶念看了看眼前的望远镜,轻声应:“嗯。”

    “抬头看看。”

    这是饶念第一次用望远镜来看星空。

    看见眼前的震撼,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广袤无垠的宇宙里,漫天细碎的星辰点缀在眼前,淡紫色的星云笼罩成朦胧一团,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斑斓而绚烂。

    明明距离那么遥远,却又好像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

    数万英尺外的景象被放大,浩瀚的星空就这样呈现在她的眼前,如此迷人。

    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宇宙才是最极致的浪漫。

    饶念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神,直到听见男人低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轻轻敲击在耳膜上。

    他低声问:“听说过洛希极限吗?”

    她知道。

    Roche limit.

    天文学中,有一种天文现象,叫作洛希极限。

    因为引力的存在,不同的天体之间得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个行星因为万有引力而彼此吸引,却又因为洛希极限无法彼此靠近,永远只能间隔着一段距离,遥望对方。

    一旦超过了洛希极限的距离,其中一颗天体便会因为潮汐力的作用而分崩离析,化作宇宙里微小的星尘,逐渐成为另一个行星的一部分。

    因此也有人用它来比喻爱情。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跨越洛希极限,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就在这时,突然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响起。

    从拍卖行大楼的窗户向外看去,对岸就是港城的繁华夜景,一艘艘渡轮缓缓在海面驶过,霓虹灯闪烁,光怪陆离。

    饶念呼吸一滞,维多利亚港口的上方,忽然有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开来,映照在她澄亮清澈的眼底。

    心跳也在此刻无法遏制地跳动起来,甚至连带着,眼睛也泛起细微异样的酸涩。

    他是在告诉她,他也很想她。

    比她的想念更甚。

    想念,却不能相见。

    从霍聿深此刻的视角望出去,他处于高楼的会议室内,只能看见外面单调的伦敦眼,缓缓流淌着的泰晤士河,色彩单一。

    看不见璀璨的星空,也看不见漫天绚烂的烟火,整座城市都笼罩着孤独寂寞的色调。

    但她眼中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那就足够了。

    他现在不能去找她,所以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哄她开心。

    霍聿深低声开口:“喜欢吗?”

    顿了片刻,电话那头答:“喜欢。”

    听见她难掩雀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霍聿深低下眸,唇角微不可察地牵起一点弧度。

    同一片夜空下,星体带来的微弱的光芒持续闪耀着。

    要不了多久,等到他解决好一切,他会跨越所谓的洛希极限,以同样自毁的方式。

    回到她身边。

    第28章 她就是他的卡戎。

    翌日上午, 清宇拍卖行。

    茶水间里,几个女员工围在一块,一边泡咖啡一边兴致冲冲地聊天。

    “你们都看见没有?昨晚维港的烟花?”

    有人兴奋地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我的天呐,我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昨天朋友圈里都是刷屏的,绝了。”

    “对啊, 又不是什么逢年过节,有人说是有港城的某位大佬为了哄女朋友高兴。”

    “哎,羡慕啊!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另一人嗤笑她们的花痴:“说不准是哪个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的富商呢,你们见这样的还见得少哇?有幻想空间么。”

    “啧,你不会找其他人代啊, 比如霍董那种的, 有颜有钱有权。”

    “所以明窈和霍董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之前那些新闻都被删了,也没狗仔去扒出来包养的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女员工示意了一下会客室的方向,压低音量提议道:“一会儿等饶念结束问问, 明窈不是她的客户么, 两个人关系好像还挺好呢。”

    与此同时, 会议室内。

    今天饶念约了明窈来商议拍品的宣传方案,自从大半个月前在意大利分开之后, 明窈回国就进了剧组拍戏, 被关到现在才放出来。

    “现在拍卖会暂定的时间明年春拍的时间,其他的拍品我还在陆续联络和确认,你的这幅画既然先定下来了, 我就先让团队的人把方案确定好。”

    明窈在对面一边听她说, 一边哈欠连天, 拿起面前的冰美式灌了一口下去,非常

    “都听你的饶念姐,到时候我让其他关系好的明星都来捧你的场。”

    饶念伸出手,把整理好的文件方案递给对面的人。

    就在这时,明窈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东西,措不及防地愣住,纤长的眼睫眨了眨。

    “饶念姐,这个是是我哥送给你的?”

    饶念顺着她看的方向垂眸,看见腕间的手串。

    “嗯。”

    她后来仔细看了才发现,珠子上面还刻了梵文,似乎是佛经一类的。

    注意到明窈的神情震惊,饶念才抬眸看向她,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了吗?”

    话音落下,明窈才回过神来,解释道:“这是妈妈留给我哥的,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以前我哥一直都带在身上,后来有一次差点弄丢了,找回来之后,我就没再看我哥带过了。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他自己都不舍得再拿出来带的。”

    闻言,饶念彻底怔住。

    她从来没想过,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无比珍贵的存在,却带在了她的手上。

    他已经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她。

    腕间的那片肌肤忽而变得滚烫发热起来,饶念的指尖缓缓收紧,心脏又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情绪牢牢包裹。

    就在这时,女孩又悠悠开口:“后天就是我哥生日了,他估计这几天暂时是回不来了,哎,我剧组导演又不放人。不然我就飞过去了。”

    霍明窈佯装叹气,同时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饶念的反应:“我上次陪他过生日还是两年前,今年又陪不成了”

    确实,快到他的生日了。

    饶念听懂了霍明窈的暗示,翻阅邮件的动作顿了顿,不自觉抿紧唇,犹豫地道。

    “他最近好像很忙。”

    “他什么时候都很忙啊,我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仅忙,而且特别能忍。就是明明很想一个人,但是他又能忍住一个字不说。”

    霍明窈一顿输出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饶念,忍不住感叹一句:“饶念姐,跟不懂情趣的老男人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

    饶念心里猜测,明窈应该还不知道昨晚那场烟花就是霍聿深让人放的。

    送了霍明窈离开之后,她坐下拿起手机,忍不住打开订票软件。

    甚至连饶念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买好了今晚飞往伦敦的直飞机票。

    仿佛心底最深处正有某个念头无声地叫嚣着,促使她不能再多浪费一秒。

    她要去找霍聿深。

    这个决定做得十分突然,甚至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饶念简单把工作收尾后,便回家收拾行李。

    快速收拾好行李箱,她就坐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

    然而,就在车刚刚驶向高速路口时,饶念的手机铃声刺耳地响起。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谢霄打来的电话。

    不管怎么说,上次谢霄在警察局时也在尽力想办法帮她,饶念不能做到对他彻底视而不见。

    于是她只好接起了电话。

    男人温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好像之前在警察局门口,她跟着霍聿深离开的事从未发生过。

    “念念。下班之后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饶念不明白为什么谢霄会突然给她打电话,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歉,可能今天不太方便,我”

    未等饶念拒绝的话说完,谢霄已经继续开口,像是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这些年我一直在替你寻找和你亲生父母有关的消息,刚刚得到了一些线索。你想不想听?”-

    出租车调头去了谢霄发来的位置,是一家地址隐蔽的茶室。

    见到饶念最后还是来了,谢霄毫不意外,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描摹过她的五官,最后开口。

    “听说最近你一直在操劳拍卖会的事,人也瘦了。”

    迎着他的目光,饶念抿了抿唇,直入主题道:“师兄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见她丝毫没有与他寒暄客套的意思,谢霄笑容顿了顿,还是把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

    饶念看着名片上那个陌生的名字,眼睫微动了下。

    祁文皓。

    豫安跨国贸易集团董事长。

    谢霄随即沉声开口道:“他叫祁文皓,今年50岁,早些年祁家的产业一直游走于灰色地带,后来慢慢转型成了跨国贸易公司,名下的生意也被逐渐洗白。祁文皓早些年没有子嗣,只收养了一名养子,想要培养未来的接班人。”

    “五年前,试管婴儿成功,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养子也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祁家的产业大部分又回到了祁文皓自己手中。”

    “十年前,有人看到他和你的母亲在同一座城市生活过。祁文皓最近的行踪在英国,寻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为他的儿子看病。我目前只了解到这里。”

    这么多年来,她的身世终于被揭开了冰山一角。

    可不知为何,饶念的心底却没有想象的高兴,反而升起莫名不好的预感,让她觉得心慌。

    饶念捏着名片的指尖收紧,片刻,她抬起眸,坦荡大方地看着他说:“谢谢你师兄,这份人情我会还的。”

    饶念拿起桌上的名片塞进包里,随后不再浪费时间,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看着女人如此急切地想要离开,谢霄起身叫住她,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地答:“去找霍聿深。”

    他知道饶念并非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她骄傲独立,更不会为了金钱名利委身于谁,除非

    留在霍聿深身边,是她自愿的。

    思及此,谢霄眉心微动,心脏不自觉抽痛了一下,他还是不甘心地道。

    “蒋家泽不是你的良配,霍聿深也未必是。”

    谢霄紧紧盯着她的神情,用从未有过的直白揭穿道:“他不和晁妍结婚,也不可能会娶你。他的父亲不可能会同意。”

    她清醒,但是不够狠心。

    饶念垂下眼,表情看不出丝毫变化,声音也平静。

    “我知道。”

    未来的事,她不想再考虑那么多。

    至少现在,她要去找他。

    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谢霄自嘲地弯起唇角。

    他垂下眼睫,低声道:“念念,你会后悔的。”

    等她自己发现一切的时候,她会离开霍聿深,回到他身边-

    与此同时,在霍聿深生日的当天,英国的暴风雪肆虐交加,迎来了史无前例的一场大雪。

    长达数十个小时,无数趟班机延误,机场大面积瘫痪,白皑皑的雪花落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里,又浮现出无数枚脚印。

    霍聿深今晚的安排是代表霍氏集团参加为他举办的生日宴,所谓的生日宴,其实不过是给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披上了一层体面的外衣,觥筹交错,不同的人戴着虚伪的面具来向他祝酒。

    越是声色犬马的场合,就越是叫人意兴阑珊。

    站在一旁的琼斯摇晃着手中的香槟杯,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天气,感叹道:“It\'s such a bad day. All flights were just been delayed or canceled. ”

    霍聿深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漆黑的夜幕里,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

    琼斯看着一旁出神的男人,啧啧两声。

    今晚的生日宴,霍聿深才是主角,可整场宴会,客人尽欢,主人却频频分神。

    琼斯佯装不满地开口抱怨:“Today is your birthday, but it seems like you are still lonely, cause she is not right here?”

    霍聿深沉默片刻,平静的心口忽然又隐隐生出了些许波澜。

    孤单吗?其实也没有,因为他这些年来大多过着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习惯后便也觉得没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却让他觉得不同。

    他生出了某些期待和贪念,因为此刻没有被满足,才让他有了如此异样难耐的感觉。

    琼斯又颇为好奇地继续发问:“What does she mean to you? Your girlfriend? ”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

    喜欢和宠爱,也不意味着以后结婚的人选就一定会是对方,享受身份带来的便利,却也要同时承担地位带来的责任与枷锁。

    他仰头抿下一口香槟,喉结微微滚动,薄唇轻启,低醇流利的英语倾泻而出。

    “She makes me complete.”-

    与琼斯和几位重要的宾客道了声再会,霍聿深便独自离开了里面衣香鬓影的场合。

    外面的雪变小了,白皑皑的积雪覆盖在路沿边,路旁红色的电话亭也若隐若现。酒店门口,门童已经撑起了一把黑伞,恭敬地弯腰向男人问好,安排好的车也已经等在门口。

    霍聿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咬在唇边,想要拿出打火机点燃。

    可就在这时,余光里,一道白色的纤细身影朝他的方向飞奔而来。

    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从他的指间跌落,他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将人稳稳揽入怀中。

    怀内的温度清晰而真实,让霍聿深的身体不自觉僵了僵,刚刚还淡漠冷清的神情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心口的某处也彻底塌陷下去。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饶念还在气喘吁吁,从他的怀里撤出来,一双杏眸却格外明亮。

    最后一个小时,幸好赶上了。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霍聿深,生日快乐。”

    酒店外来往的宾客行人注意到他们,看着那个矜贵而英俊的东方男人搂住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淡漠的眉眼逐渐柔和下来。

    她系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为了赶路方便扎的丸子头已经有些松散下来,几缕柔软的长发垂在耳边,鼻尖和脸颊被冻得微微泛红,眼眸却莹亮异常,没了平日的端庄,更显出些娇俏的漂亮。

    男人抬起手,带着真皮手套的那只手将她发间落下的雪花抚去,抑制着想要低头去吻她的冲动。

    他的声线也不自觉喑哑了几分,问她:“怎么过来的。”

    这样大的雪,航班瘫痪,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里。

    饶念眼睫轻眨了眨,避重就轻地答:“转机呀。”

    原本她买的是直飞到伦敦的航班,可因为暴雪中途在巴黎降落,饶念被困在巴黎机场五个小时,最后好不容易从巴黎起飞,降落在了爱丁堡机场。

    从爱丁堡坐火车到伦敦要五个小时,幸好她赶上了停运前的最后一班火车,但火车没有在终点站停下,而是半路把她丢在了一个名叫格拉斯哥的小城市,饶念只好又另找了愿意开车送她来的司机,兜兜转转,一路曲折地来到了这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波折地只身来到另一个国家,虽然不容易,但她不后悔。

    先一步跨越洛希极限的人,是她。

    因为转机了太多次,她托运带来的行李现在还不知道滞留在哪个机场,所以饶念只随身带了现金和手机,还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饶念想起来重要的事情,低下头,连忙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那枚盒子,抬起眸冲他笑。

    “给,生日礼物。”

    霍聿深喉结微动,他垂眸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

    是两条情侣手链,是那天在意大利遇到枪击之前,她在集市里买的星系手链,深棕色的编织手环,中间是用银质雕刻而成的星系图案,简约大气。给他的是深色的,她自己的那条是浅米色的。

    价值并不贵重,但上面有她亲自刻上去的英文字母。

    其中一条她已经戴在了手腕上。

    饶念把属于他的那条拿出来,慢慢地在他手腕上扣好。

    “这个是冥王星。”

    帮他带好了手链,饶念又扬了扬自己的手腕,冲着他弯起眼睛,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样,有些得意地扬起唇瓣,对他说。

    “这条是卡戎。”

    她知道,霍聿深一定知道卡戎的存在。

    在宇宙中,冥王星距离太阳的距离十分遥远,阳光需要穿透将近49亿公里的距离方能抵达。但冥王星的附近却存在着另一颗矮行星,叫做卡戎。

    他们因为潮汐力而彼此锁定,遥遥相望,因为旋转的时间相同,即便是在宇宙的最边缘处,阳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那颗名叫卡戎的星星,也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冥王星,度过无边无际的孤寂夜晚,不再孤独。

    所以她才会不远万里地跑过来,冒着大雪辗转奔波。

    只是为了赶在他生日的最后一秒,对他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

    这样他就不会再是在异国他乡里孤身一人。

    霍聿深垂下眼,感受到有雪花落在他的手腕上融化,变为细微的凉意。

    受过伤的位置已经在逐渐愈合,却又在此刻忽而开始发痒,连带着他的心口也开始发痒,掀起一阵悸动,所有的理性克制都快要尽数坍塌。

    白皑皑的雪中,他听见身体里的某些细胞再度生长繁衍,看见斑斓的色彩填补了周围所有的寂寥与单调,冰寒不再,绿色的枝桠逐渐生出了崭新的形态。

    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似山崩海啸,愈演愈烈。

    她就是他的卡戎。

    第29章 娇气。

    一路跟霍聿深回到他下榻的酒店, 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饶念第一次感觉到他如此用力的力度,偏偏表面上又看不出任何端倪。

    金碧辉煌的贵宾电梯空无一人, 空间并不逼仄,四周的玻璃光洁到足以倒映出任何细节。

    直至电梯门缓慢合上的一刹那,饶念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忽而转过身来。

    她瞳孔一缩,很快被抵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她下意识想要抬起手推开他,可手腕被扣住,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来,没有半分逃脱的余地。

    他的唇从耳尖滑落至颈侧,细密的啃咬,克制地没有吻她的唇瓣, 却又把其余的位置细细吻遍。像是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只能靠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宣泄出来。

    一个月没见,熟悉的气息将她牢牢定在原地,让饶念动弹不了半点, 不禁伸手环住他的颈支撑身体。

    他今天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饶念闻到他大衣上沾染的酒气, 让她的意识也跟着有些飘忽起来。

    “电电梯有监控”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唇边溢出,他却是像没听到似的。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V领毛线衫, 衣摆是宽松的, 男人的手已经钻了进去。

    摸到她背后的内衣带,有些潮湿,应该是刚刚才路边有雪花落进去, 被雪水打湿的。

    他离开她的唇, 滚烫的气息落在她颈窝。

    “弄湿了?”

    “嗯”

    饶念被烫得浑身一颤, 双腿不由自主地失去力气,靠他扶在腰际的手勉强支撑着。

    这时,电梯发出叮一声,周围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

    电梯门缓缓打开,霍聿深把手抽出来,不急不缓地站直身体。

    顶层等候在走廊里的侍者们瞬间齐刷刷低下头,不敢看里面的情景。

    “霍先生。”

    饶念急促的喘息尚未平复,身前男人的侧脸恢复成平日里的端方自持的模样,眼底的欲色掩了回去。

    “准备几套衣物。”

    “是。”

    饶念的雪地靴全湿透了,就连里面的袜子也湿了。

    进到房间里关上门,霍聿深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褪下,露出里面的衬衫和西装马甲,矜贵分明。

    他抬手解开领口的温莎结,瞥了一眼她通红的耳尖,唇角轻勾了下。

    “先进去洗澡,不然会生病。”

    听到他的话,饶念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耳根到脸颊都是滚烫的,条件反射地应:“哦好”

    饶念进了浴室后,侍者用推车送进来了生日蛋糕,还有已经提前醒好了的昂贵红酒。

    霍聿深随手把袖扣解开,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在这时,饶念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而开始震动起来。

    霍聿深看见手机屏幕跳跃着的名字,目光微暗下去。

    他抬手接起,漫不经心开口:“谢先生。”

    听到男人的声音,谢霄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霍聿深接电话。

    “霍董。”

    谢霄竭力控制着语气,他还是不敢得罪霍聿深,也不敢明面上的撕破脸。

    “念念呢?”

    霍聿深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淡道:“她在洗澡。”

    短短四个字,却让谢霄无声地咬紧了牙关。

    他又意味深长地开口:“念念今天下午不小心把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谢霄故意也把话说得暧昧,奈何霍聿深不为所动。

    霍聿深抬了抬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眼眸晦暗不明。

    “那麻烦谢先生暂存,明天我会派人去拿。”

    谢霄终于忍耐不住,语气尖锐起来:“霍董是心机深沉的商人,布局缜密,算无遗策。我们这种普通人,恐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及。”

    “但任何事都会反噬,念念现在可以为了你不远万里地跑过去找你,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霍董还能有现在这样的自信吗”

    话未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传来阵阵忙音-

    浴室里,饶念洗完澡裹着浴巾,看着托盘上刚刚送进来的衣物,忍不住咬紧了唇瓣,心里有些崩溃。

    不打开还好,打开一看,简直是没眼看。

    一套蕾丝内衣,布料少得可怜,过分性感,下面只有薄薄的一条带子勒着,简直是不正经。

    饶念从来没穿过类似的。

    她咬紧唇,想开门叫霍聿深来,让侍者重新换一套。

    可如果送来的这几件被男人看到,她岂不是更尴尬了。

    饶念只是想象了一下画面,连忙摇摇头,还是算了,与其忍受被霍聿深看见的尴尬,她还不如好好藏着,熬过今晚明天脱下来,他就不知道了。

    泡完澡加吹干头发,饶念整整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真丝睡裙还有一件外搭,饶念自欺欺人地把外搭系好,确保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才慢吞吞地挪出了浴室。

    房间里温暖如春,外面还在飘着细小的雪花,脚下就是泰晤士河,河对面的伦敦眼正散发着朦胧的紫色光芒。

    饶念出来时,就看见霍聿深站在落地窗边。

    他还没换身上的衬衫,西装马甲勾勒出宽肩窄腰,饶念还记得衬衫下包裹着的肌肉线条,她亲眼看见过的。

    袖口被挽到手肘处,他的腕间还带着她送的那条手环。

    饶念心念微动,忍不住抬脚朝他走过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在他手里。

    她怔了下,问:“刚才有人打电话吗?”

    霍聿深微微颔首,把手机递回给她,毫不避讳地答:“你师兄。”

    听见这三个字,饶念顿时瞳孔一震,下意识仔细观察男人的神情,盯了几秒,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霍聿深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说你下午有东西落在他那里,我让人明天去拿。”

    “哦”

    饶念想伸手接回手机,可他却没松开。

    空气陷入安静,她眨了眨眼,试探性地望着他,然而不过几秒,就见男人又云淡风轻地松开了手。

    过了片刻,霍聿深掀起眼皮,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她,忽而出声:“喜欢过他?”

    他的视线扫过来,饶念便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不不算吧。”

    饶念轻咳一声,故意道:“师兄以前人很好的”

    而霍聿深并没有轻易被她激怒,眸色晦暗不明。

    “怎样算好?”

    饶念抿了抿唇,回忆着认真回答:“当时他是我们学校的专业第一,人很温柔,很绅士,很体贴。他母亲是我们学校特聘的教授,但是他为人也很谦虚低调。”

    “而且他从来不会骗我,答应了的事情都会做到”

    就在这时,没说完的话被打断,她的下巴被男人扣住抬起,饶念顺势对上他沉沉的眼。

    霍聿深的耐心彻底告罄,眼眸轻眯起,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没完了?”

    她委屈地撇撇嘴:“明明是你自己问我的。”

    男人目光虽淡,看着她的脸颊很快被他的手指捏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刺激着他的眼球。

    占有欲隐隐作祟,他俯下身,不依不饶地追着她的视线。

    “我问你,所以你就掰着手指数他的好。嗯?这么听话?”

    好大的醋味…

    饶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但想了想自己衣服底下穿的是什么,又没胆子继续刺激他,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

    这时,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把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手串摘下来,递给他。

    她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还是拿回去吧。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不能拿。”

    霍聿深却没接,目光静静落在那条手串上,又重新抬眸看向她。

    他的嗓音低沉郑重,“可你也很重要。”

    饶念看着他的眼眸如夜色般深邃,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直白地袒露心意。

    重要的东西,才会交给重要的人。

    她的心口发烫,他这样对她,让饶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生出一种想把秘密全盘托出的冲动,难以遏制。

    把桌上那杯他倒好的红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忍不住呛了一下。

    霍聿深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眉眼不自觉溢出宠溺。

    “慢点,容易醉。”

    他没骗她,这一杯才刚刚喝下去,饶念就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烫。

    她想要把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于是用那双澄亮的眼眸望着他,氤氲着微醺的酒意。

    “我好像找到我的亲生父亲了。”

    男人的目光微滞,却不露声色地掩盖回去。

    饶念目光期待地看着他问:“你觉得,他会想见到我吗?”

    房间内灯色柔和,她的眼睛里满是希冀,这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霍聿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实势必会叫她失望,可他并不想打碎她眼里此刻的期待。

    见他迟迟没有答话,她纤长的眼睫抖了抖,好像知道了答案,失望地垂下去。

    “他不会想见到我,对不对?”

    她攥紧了指尖,一遍遍地摇头,喃喃出声:“他不喜欢我,他不会喜欢我的”

    看着她茫然无助的神色,他的眸色暗下去,胸腔里的某些情绪就快难以克制。

    “霍先生,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像距离上一次听到她叫霍先生已经过去了很久,霍聿深的目光深深地凝着她,眼底晦涩的情绪翻涌着。

    他忽然想起在游轮的那天晚上,她躲在甲板的角落里,抬头看见他的时候,也是此刻这样的目光,湿漉漉的。

    “好。”

    她已经醉得说话有些囫囵不清,却还是努力想说得清楚些。

    “其实其实我学拍卖一开始的理由没有那么高大上,我只是想让多一些人能看到我”

    也许这样,他们就能看到她的价值,想要找回她。

    而不是被身边的人利用,抛弃,背叛。

    霍聿深沉默下来,心口忽然泛起细密的疼痛,让他的眼底更加深邃幽暗。

    女人莹亮的杏眸里还沾着泪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霍先生,你为什么喜欢我?”

    在她醉意朦胧的时候,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静。

    窗外的雪花静静飘着,屋内静谧无声。

    他迟迟不答话,饶念泄下气来,兀自回答:“算了,不重要”

    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仿佛要攫住她的心脏。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进耳畔里,他说:“因为你是饶念。”

    也许等真相被揭穿的那天,在她清醒时回想起他今晚的回答,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无从辩解,可唯独今晚,他没有说谎。

    他此生为数不多的那些真心,已经在她身上尽数用光。

    霍聿深喉结轻滚了下,忽而低声问:“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饶念有些晕了,开始分不清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为什么要问她的生日愿望。

    但她还是格外乖顺地答:“想看玫瑰花。”

    她看见窗外飘的雪,眼前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扭头看向他。

    “要雪山上的玫瑰花。”

    “好。”

    霍聿深没有过多去想她的愿望究竟可不可行,她现在无论开口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言简意赅地应,再绅士的绅士手在此刻也没什么规矩可言,滑落至那处似雪山绵延起伏的线条,手心里像捧着雪似的柔软细腻。

    他去亲她的眼睛,亲吻她的发间,低声附在她耳边轻哄着。

    “念念最讨人喜欢。”

    胸腔里的情绪彻底蔓延开来,饶念眼眶发酸,咬紧嘴唇,靠在他的怀里。

    肩颈交错,她能听见他沉重有力的心跳,感受到干燥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锁骨,滚烫的体温炙烤着,几乎快要将她融化。

    直至男人的吐息也变得沉重起来,宽厚的掌心不由自主扣住她柔软的腰肢,那层薄薄的布料极其光滑。

    察觉到手心下光滑得不着痕迹,霍聿深才发觉到了她的睡衣下暗藏玄机。

    男人的目光忽而暗下去,嗓音不自觉喑哑起来。

    “怎么穿成这样?”

    他的视线和话语都太过直白,饶念羞得不敢抬头,脸红得快要滴血。

    “他们只拿来了这种的,不能怪我”

    不是她自己想穿。

    饶念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紧接着,她被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背后接触到柔软的触感,衬衫摩挲过发出的声响,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

    温热的唇舌将感官封存,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气息。

    饶念攥紧了他的衣襟,看见他的眼底慢慢染上欲.色,与他此刻的西装革履形成强烈的矛盾感。

    他好像一直如此,充满了矛盾,明明最擅长伪装,却偏偏在她面前袒露真心。

    明明动了欲念,现在偏偏在这里慢条斯理地折磨她。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忽而又响了起来,打破房间里暧昧的气氛。

    饶念艰难地瞥了一眼屏幕,看见又是谢霄打来的,下意识紧张地看向身前的人。

    男人神色不变,不容置喙道:“接。”

    饶念不明白谢霄打这么多通电话来是要干什么,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电话接通,饶念也根本讲不出话来,心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膛,唇舌交缠的暧昧声响隐约透过电话听筒传过去。

    不过短短两秒,霍聿深觉得足够,抬手挂断了电话,修长的手指重新扣住她的下巴,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掠夺她的呼吸。

    系着礼物的带子没有被解开,雪白巍峨的富士山被一分为二。

    她像是被架在绳索上颤颤巍巍的表演者,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又像是被悬挂起来的提线木偶,感官尽数被提绳人操控着,由不得自己。

    掌控者的指尖挑起那条操控着的开关,雪花层层拍打融化在落地扇前。

    他在任何事上都能做得游刃有余,这事也一样,甚至衣衫都尚且完好着。

    甚至在这种关头,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尾因为极度克制而隐隐有些泛红。

    她指尖更用力地收紧,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叫他名字。

    “霍聿深”

    他明知故问,刻意放慢手中的动作速度:“怎么了?”

    窗外雪花落下的速度放缓,挂在玻璃上的透明水珠摇摇欲坠,若是有意遏制,那水珠便是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她违心地答:“不舒服”

    男人依旧慢条斯理,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蛊惑。

    “哪不舒服。”

    饶念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咬住他的肩膀,呜呜咽咽个不停。

    蕾丝布料摩挲的声响还在继续,窗外雪水融化蔓延的速度比预想中的还要快。

    她听见他低低笑了声,胸腔发出的细微震动也传递到她身前,莫名有些性感。

    霍聿深慢慢擦了擦被沾湿的手指,薄唇轻启。

    “娇气。”

    作者有话说:

    懂就懂这里比较细节需要一定功力才能领悟

    第30章 初次见面,打你打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飘扬的雪花彻底停了。

    窗沿积了一层薄薄的晶莹,室内流动的气息微微黏稠,他的手指上也是。

    那片薄得可怜的内衣布料被无情地丢弃在沙发上, 依稀能看见面料上被沾湿的一处深色,浅浅的濡湿,饶念几乎再也不敢直视类似的丁字款式。

    她还在一抖一抖的,男人的大掌温柔地抚过, 像是撩拨,又像是在安抚。

    看似温柔,却又搅动得彻底,有些发狠。

    对他来说只是浅尝辄止的程度。

    他始终没破最后一层界限,可仅仅是其他手段,饶念也觉得承受不了, 抓紧了他的肩膀, 把衬衫攥出层层褶皱来。

    饶念没力气反抗,揽住他的颈,最后被他抱进了浴室。

    可一切却又没有如她想象一般轻易结束, 水雾爬上浴室的镜子, 细密而富有冲击力的涓流拍打在花蕊之上, 热气氤氲,迷蒙了眼前的视线, 连带着他的神情也看不真切。

    泉水不断顺着泉眼往外涌出, 两道交缠的身影倒映在磨砂的玻璃上,她的雪颈被男人啃噬出琐碎的吻痕,刺激着眼球。

    饶念呼吸颤抖着, 听见落在耳畔的声线隐忍克制:“叫我名字。”

    她不自觉咬紧唇瓣, 脑中思绪越发混乱, 顺应着他的命令。

    “霍聿深”

    直到饶念被折腾得累了,早就沉沉睡了过去。

    霍聿深才重新回到浴室里,打开花洒,任由水流淋湿衬衫,试图冲刷掉他此刻所有难以抑制的欲.念。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克制,却又在刚才差点失守。

    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对他的卑劣一无所知。

    如果就这样纵容自己的欲望,他不确定,以后她得知真相的时候,会不会憎恨他更深。

    霍聿深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都是刚刚的画面,眸色再度暗了下去,凌厉的喉结滚动着。

    潺潺水流声的遮掩下,他再也克制不住,低喘着。

    她比水还软,靠在他怀里也不停流水-

    房间里气味未散,霍聿深又走到阳台上抽了几支烟,神色才恢复成以往的冷清淡漠。

    待理智彻底回笼,男人才回到书房里继续未完的工作。

    蒲川这时忽然打了座机电话进来,匆忙说有事汇报。

    进到书房时,霍聿深已经坐在书桌后签署文件。

    “什么事。”

    蒲川面容严肃,一字不漏地汇报:“是您的父亲,刚刚打电话来。如果您不喜欢晁妍小姐,他还另为您安排了人选。是一位与英国皇室的千金,明天下午三点见面。”

    闻言,霍聿深的目光彻底沉下去。

    这是变相的相亲,也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房间里霎时间如同冰封一般,蒲川顶着那阵压力,小心翼翼地继续道:“霍董还说,如果您不去,他会亲自来见饶小姐。”

    如果是情人,他的父亲不屑于管束他,但婚姻,他没有选择。

    除非霍家的权利完完全全掌握在他的手中,这样不论是父亲,又或是其他人,都不能再置喙分毫。

    原本霍聿深的打算是这段时间远离她,由他独自处理好一切,不让她暴露在任何危险当中。

    他不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可她的出现不包括在内。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冒着暴风雪,跨越几万公里来见他。

    只有她一个。

    也只有她那么傻。

    傻得让人心疼,也让他一次又一次失算。

    蒲川看着书桌后神情难辨的男人,犹豫问:“霍董,明天,您去吗?”

    许久,房间里才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去。”-

    次日中午,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

    饶念醒来时,就感觉到腿间隐隐发麻,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直到她听到衣帽间里隐隐出来窸窣声响,下一刻,就看见男人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衬衫,利落挺拔,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层层的衣物,衬衫,领口,袖扣,有条不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一个领结,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分明。

    她忍不住偷偷看着他,心口忍不住砰砰跳起来,看一会儿,又闭上眼装睡。

    饶念本以为他没发现自己醒了,直到霍聿深把袖扣系好,才转身走到床边。

    “外面的雪停了吗?”

    她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嗓音也绵软得不成调。

    霍聿深忍不住俯身,去亲她的唇角。

    “停了。”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涌过来,昨晚意乱情迷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味道。

    饶念推了推他的胸膛,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的行李”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长指自然地扣进她指间的缝隙。

    “已经让机场的人送来了,在更衣室里。”

    霍聿深垂下眼看着她,“身上还疼不疼。”

    昨晚不堪入目的画面涌进脑海里,饶念耳尖通红,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地答:“不疼”

    他低笑了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尖,嗓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戏谑。

    “那昨天还一直喊疼?”

    饶念扣紧了被单,脸颊顿时烧着似的烫,觉得有必要快速越过这个话题。

    她轻咳一声,看着他像是要出门的打算,转移话题问:“你今天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话落,他眸色微滞住,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暗色,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一场商务会谈而已,很快就会结束。”

    她没有察觉到霍聿深神色中的异样,饶念也没想过让霍聿深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整天都能陪着她,所以也没有多失望。

    等霍聿深走了之后,她就拿了台电脑登陆工作邮箱,她这次突然过来算是旷工,只能用这些时间来线上回复那些主动来联系她想参与拍卖征品的邮件。

    这样征集的方式有些像大海捞针,虽然找到真正好的拍品的概率很小,但饶念也不想错失掉任何机会。

    她滑动着鼠标一封封查看,直到视线落在其中一封邮件的标题上,眼前顿时一亮。

    是一件清乾隆斗彩官窑抱月瓶,饶念记得是前几年佳士得某一季春拍的图录封面拍品,那时的成交价是近一亿港币。

    她有些兴奋起来,连忙按照邮件上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去邮件,询问是否可以进一步见面看拍品详聊价格。

    对面回复邮件的速度很快,饶念也第一时间打字回。

    「抱歉,我现在人在伦敦,可能要等我几天后回去才能亲自去检查拍品。」

    「正巧,我现在也在伦敦出差。下午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

    不多时,对方便发来一个地址,饶念在手机上搜了搜位置,是市中心的一家画廊,离酒店的位置不算远。

    她来了精神,回复邮件应下,简单收拾了下便准备出门。

    然而饶念一出套房的门,就看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保镖,还有一位女助理等候在一旁。

    见饶念出来,女助理连忙迎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饶小姐,您是想出门吗?”

    “对。”

    女助理又主动介绍,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是Sandy,霍先生让我陪着您,您想去哪里,我让司机安排。”

    不知怎的,饶念从她的神色里观察到一丝紧张。

    还有门外的保镖数量。

    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但饶念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任何情绪。

    她垂下眼笑了笑:“好,那麻烦你们送我吧。”

    Sandy让饶念在房间里稍候,约莫过了十分钟,才来通知饶念可以走了。

    饶念上车后不久,包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起来。

    是全霏打来的电话。

    她连忙接起电话,对面那头,全霏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念念,你之前问我的事,我让朋友查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饶念瞬间清醒了不少:“你说。”

    自从上一次霍聿深跟她说了那件事,饶念的心里就像是扎下了一根刺。

    她知道,霍聿深很难走出年少时的阴影,她想帮他,虽然她不能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想将真正犯了错的人绳之以法,也想让他彻底走出那片大雨。

    “据说当年霍家确实发生过一起失火案,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媒体报道过,但好像是霍先生的父亲,老霍董亲自让人压下去的。”

    “有当年经办过这件案子的老警察说,当年的纵火犯是一个未成年人。老霍董亲口让警局停止侦办程序,就是为了保住那个人。”

    “未成年人?”

    饶念皱紧细眉,心里隐隐生出一阵预感,想到了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全霏肯定的语气。

    “是祁檀,霍董同父异母的那个哥哥。那个时候霍董十岁,祁檀才13岁。”

    饶念的心底又狠狠一震,紧接着又听见全霏道:“我又顺便查了一下祁檀的母亲,是很多年前霍董父亲的初恋情人,当时霍董的父亲同意联姻时,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怀孕了。”

    “后来这个女人知道霍董父亲结婚的事,患上了产后抑郁,一直靠殴打自己的儿子发泄,被邻居发现之后送进了精神病院,没多久就过世了。”

    “祁檀后来就被送进了孤儿院,十五岁的时候才被霍董的父亲发现,接回了霍家。”

    全霏也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霍董真的挺可怜的,这么多年的时间,看着杀母仇人逍遥法外,却因为没有证据,父亲袒护,所以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换成是我的身上发生这种事,恐怕每天连觉都睡不着。”

    所以,是那时还没有成年的祁檀亲手操控纵火,想要杀了霍聿深母子,最后整栋别墅的人遇难,唯独霍聿深在那场蓄意谋杀里活了下来。

    而祁檀则仗着霍父的偏爱,让那么多人葬送了性命,却连一点惩罚也不曾得到,反而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饶念不敢去想,会是心理扭曲到何种程度的人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她忽然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他的执念会这么深。

    换做是谁,也不能轻易把刻骨铭心的仇恨忘却,何况因为这件事而去世的人都是他的至亲之人,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因他而起的灾难,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

    饶念气得忍不住微微发抖,指尖攥紧了手机发烫的机身,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那阵愤怒和不平。

    她不甘心地追问:“就找不到其他的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吗?”

    “很难啊,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要么是祁檀亲近的人,有可能知道他当年做过这件事,或者是他亲口认罪”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停在了某条街道边上,里面的咖啡馆只能走路进去。

    饶念挂掉了电话,心不在焉地下了车,脑中回荡的全是刚刚全霏说的话。

    Sandy忙从副驾驶上下来,想追上她:“饶小姐,我陪您过去吧”

    “不用了,就在前面,一条巷子而已。”

    Sandy见状,想起蒲川上午离开时的叮嘱,害怕饶念心里起疑,也不敢将紧张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

    “那好,那我就在对面等您。”

    “嗯。”

    饶念拿着手机查看着导航,刚刚拐过一条巷子,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力道拉扯,她的手里的包和手机都被一旁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抢走。

    事发突然,她的大脑停顿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是遇到了抢劫。

    “有小偷!”

    下意识喊出这句后,饶念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国外,连忙又用英文大喊求助。

    这时,另一条街对面,停靠在一旁的豪车上突然有黑衣保镖下来,朝着小偷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饶念还没彻底回过神时,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声。

    “不用担心,我的人已经去追了。很快就会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在异国街头突然听到熟悉的中文,饶念愣了一下,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男人穿了一身得体的浅色西装,虽然打扮得一丝不苟,却并没有霍聿深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矜贵的疏离感,更多了些平易近人。

    他还带着一副无框的银边眼镜,微微折射出金属的冷光,镜片半掩住他的眼眸,唇角弧度温柔。

    视线交汇后,他又是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问:“中国人?”

    饶念回过神,点头:“是。”

    “我也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似是在端详她。

    他勾唇笑了笑,“女孩子自己一个人,还是不要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发呆比较好。这里虽然看起来很安全,可如果没有防备,很容易就会遇到危险。”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黑衣保镖拿着饶念刚刚被抢的包去而复返,饶念接过他递回来的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证件没丢。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里依然存着戒备。

    “谢谢你。”

    他笑笑,用指腹扶了扶眼镜,出声反问:“只是口头上的道谢吗?”

    话音落下,饶念蹙了蹙眉,心底猜测他是不是来搭讪的,紧接着就听见男人说:“附近就有咖啡店,喝一杯?我请你。”

    她保持着礼貌婉拒:“抱歉,有人在等我。”

    闻言,男人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颇有些歉疚地开口:“我想你等的人大概率来不了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忙,因为父亲给他安排的相亲还没有结束。”

    话音落下,饶念瞳孔一缩,猛然抬眸看向他。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脑中拉响了警报,审视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你是谁?”

    注意到女人后退的动作和紧张的神情,祁檀心情甚好,唇边笑意更深。

    “抱歉,刚刚忘了自我介绍。”

    他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手,镜片后的眼眸微眯,笑起来温和无害。

    “初次见面,弟妹。”

    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饶念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唇角紧紧抿住,让人分辨不出她的神情。

    气氛沉寂片刻,她没有回握他的手,就在祁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究竟想做什么时,下一刻,就见饶念抬起手。

    “啪——”

    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声脆响在空气中骤然响起,男人的脸被扇到一侧,白皙的脸颊迅速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连他的眼镜也跌落在地上,碎成满地狼藉。

    祁檀被打得愣了一下,错愕地看向她,眼底的戾气和阴鸷一时间原形毕露。

    饶念用的力气不小,几乎快用上全身的力气,连掌心都在隐隐发麻,却让她觉得解气。

    她也不疾不徐地勾起唇,丝毫不在乎他阴戾的目光。

    “抱歉,初次见面,打你打晚了。”

    作者有话说:

    念念(疯狂护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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