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息制造大新闻的同时,秦韶已经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秦家。
建筑布局他很熟,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花茶香气他更熟,还是秦晚星最爱的那一款广玉兰。但以上所有都没法让他舒适安稳地待在客厅里,而是如坐针毡。
秦韵端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轻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是几个小问题,”她温声道,仿佛看穿了秦韶的坐立不安,“在这里进行比较可靠。”
至于效果嘛,秦韶觉得她还不如不说这句话。
既然是几个小问题,又为什么需要跨越行星找个可靠的谈话地点?
若是秦家的地盘才称得上可靠,又是不是意味着白塔可能隔墙有耳?
这让他忍不住开始回忆,他们在白塔的时候有没有泄露什么不应该提起的个人隐私。他的肯定没有,早在他离开秦家的时候,星网上已经把他扒了个底朝天;安息的可能也没有,毕竟这家伙优点很难评判,但其中肯定有一条是嘴严。
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是,他俩曾经讨论过凫屿的应对策略。
各个小团体之间的实力分析,这个大概已经在全星系满天飞了;1星团体不团结,这个他们自己都知道,也不差他提一次。最后安息的意思是苟为上策,但并没说明具体怎么做。
思及此,秦韶背后忽而冒出细汗。
早前他没有深想,毕竟安息的脾气跟坦诚半点不沾边,而且阴晴捉摸不定,有时候不想说似乎也挺正常。可现在回忆起来,安息对各项关键信息都守口如瓶,也许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亦或者嫌弃他能力不够,而是担心可能从不可控制的未知渠道泄露?
能严格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或者从一开始就谁也不告诉。秦韶震惊于自己现在才想到这点,毕竟安息从一开始就显得相当与众不同。
那么,老问题又来了——
安息身上到底有什么大秘密,值得他这样步步谨慎?
就在秦韶努力思考的时候,一股清新怡人的花香携带着隐秘的辛气由远及近,是广玉兰。他立即回神,条件反射地正襟危坐。
秦晚星刚走进客厅,就见得两人隔着富丽华贵的牡丹刺绣地毯相对而坐,看起来还都很严肃。“不必如此,”她出言提示,有点好笑,“今天又不是考核你俩的功课。”
秦韶当然也知道不是。然而秦晚星在他心里积威甚重,这种顽固印象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家主,”他起身道,有些局促,“许久不见。”
“确实许久不见。”秦晚星已经在上首落座,对他稍一点头。“本来韵儿的意思是,只是几个小问题,选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小桌子可能还更方便些。但我想,你已经选择离开,那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
闻言,秦韶瞥了秦韵一眼,正好看见她略尴尬地转头。“无妨。”他摆摆手,有些自嘲地坐了回去,“我再回到这里,就已经是食言而肥了。”
秦晚星只是凝视着他。“我看了你在第一轮游戏里的表现,”她说,没有接秦韶的话头,“总体还不错,仍有进步的空间。”
“这……”秦韶实在不能苟同。他什么表现他心里有数;危急关头还愣了那么一下,要不是安息及时出手,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其实家主不必安慰我。”他摸了一下鼻子,真的尴尬了。
“既然你还称呼我一声‘家主’,就应当知道,我从不做安慰这种无用之事。”秦晚星闻言一笑,“原本我还在想,靠你自己不知道做得如何,现在看来还是能放心的。能自己对付便自己上,不能的时候也能想起秦家。”
这话的含义无非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或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意思,秦韶顿时更加尴尬。因为他本来没这个打算,纯属被詹姆斯的发言气到了,这才想要更万无一失点。“其实……”他迟疑地开口,觉得自己面皮都开始发烫,“我是想给队友也准备一对机械翼。”
在他看来是厚颜无耻的要求,秦晚星的反应只是小幅度挑眉。“他叫安息,对吧?”见秦韶点头,她才继续道:“今天我想知道的事情,也与他有关。”
秦韶本想替安息美言几句,腹稿都打好了。猛地听到这么一句,他震惊地抬起头。“……安息怎么了?”
“噢,别担心。”秦晚星反倒笑了起来,“他救了你一命,显然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只不过,他出现得太过意外,不在我们的任何一份预定方案内。所以,”她细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点,“我想问问,你们在白山的表现,是之前商量好的么?”
既然有求于人,就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再者,以秦韶对秦晚星的了解,她并不是个会偷摸下黑手的性格。“不是。”他摇了摇头,随即把白山里的情况简略地陈述了一遍。
“……你说他故意把补给留给你,还比你先察觉到杰克·史密斯的敌意、继而成功阻止了那人?”从谈话开始以来就没出声的秦韵惊讶至极。不管是哪个方面,都说明了安息的实力深不可测,以及他对天择游戏的成竹在胸!
秦晚星看了她一眼,也有同感。“比赛开始之前,所有人都低估了他。”她若有所思地道,“那他后面有提出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是,要与救命之恩相对应,无论什么回报都是合理的。”
“我倒是希望他开口呢!”秦韶迅速而决然地摇头。“他什么都没要。事实上,我觉得他连一声谢谢都嫌多!”
这下,秦晚星和秦韵面面相觑。
“……所以,他只是顺手?”秦韵轻声猜测,下一秒就否决了这种猜测。“不可能,他必定得盯着杰克·史密斯,才能及时采取行动。”
“要么就是,他对史密斯深恶痛绝。”秦晚星接口,语气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意味,“我有理由怀疑,他真正想拧断的是史密斯的脖子。”
秦韶和秦韵齐刷刷地转向上首的人。秦韵仍旧一脸震惊,而秦韶觉得这似乎对上了一个怪异的细节——安息对杀人魔杰克借用野猪袭击他这件事表达出了遗憾之情。
他当时想岔了,还以为对方说的是自己出马杀掉他的概率更高;却没想到,若是杰克亲自出马,那安息就会在数秒之内让那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毙命。
“这就是家主想问的吗?”秦韶醒过神,开始觉察到其中的可疑之处。作为秦家家主,秦晚星对普通人兴趣缺缺;能让她亲自垂询,必定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关于安息,家主是不是知道比其他人更多的信息?像是他成谜的来历?”
迎着两人的迷惑,秦晚星弯了弯唇角。“有一点猜测,但还不能确定。”
“是敌是友?”秦韵立即追问。
“我说了,还不能确定。”秦晚星还是一样的回答。“但他是阿利德斯们的敌人,这点毫无疑问。”
……卖什么关子,这个全星系都知道了好吗?
秦韵面露失望之色,而秦韶没忍住疯狂腹诽。他几乎能确定,关于安息隐藏得很好的那些秘密,秦晚星肯定知道一些。但她不想说,大概计划着再观察一阵,毕竟谋定而后动是秦家的传统。
“好了,机械翼我会让人送到白塔。”秦晚星说着起身,“今天就到这里。”
她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毫不迟疑,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花香证明她曾在此处停留。秦韶和秦韵对视一眼,而后秦韵问:“你要回去了吗?”
秦韶点点头。
“出去让叶副送你吧。”秦韵接着道,“一切小心。”
秦韶又点点头。对方说的“一切”不止回程,还包括凫屿。这份好意,他心领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秦韵依旧立在客厅之中。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天择游戏开始之前,她已经认真研究过每位选手的资料。有关安息的部分少得不正常——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因此引起了她的特别注意。
她博闻强记,本身就对达尔文星系的历史十分了解,又特地核对过秦家那些浩如烟海的绝密卷宗,最后用安息的年龄和长相做排除法,只余下唯一一个可能。如今,安息令人惊叹的表现和秦晚星模棱两可的态度都证明了,她的推断是正确的。
秦韵其实不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它太过武断了。但和一无所有又视死如归的人作对绝不是明智选择,更何况她还在隐隐期待着,安息到底能走多远。
愿我们能活着再相见,她再次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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