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体视频记录播放结束后,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客厅。安息并没催着秦韶发表态度,而是凝望着虚空,像是出了神。
“大概也不是没有人关心……”秦韶勉强从一大堆可怕猜测里拔出自己的注意力,“就像是对天择游戏的质疑一般,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但他们的声音太小了。”
这话说得中肯,就算是安息也无法辩驳。“‘声音太小’……”他轻声重复这四个字,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其实秦韶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关于安息为什么能一觉睡五天的部分。但经历过之前的各种事情,他清楚地知道问也没用,并且最好不要太过打听。对安息好,对他自己也好。
“明天就要进凫屿了。”在安息起身之前,他迅速地提醒道。
“我没忘。”安息略一点头,就回了房间。
秦韶望着他的背影,从这种欲言又止、刻意回避的态度里读出了点什么。
很明显,他们俩都不赞同天择游戏只能活一个的规则,安息尤甚。
可一般来说,突变等级高的人很难注意到低他很多的阶级,因为现实生活中距离太远了。拥有堪比s级水平的安息,为什么会特别地关注31星的两人、而不是其他死了的选手呢?
就因为他们的队伍挨得近吗?
还是说,虽然安息惯常独来独往,但在32星居住久了,多少注意到了一些社会底层的情况,31星的队伍只是其中的典型?
秦韶拿不准主意,毕竟安息在他之前到了32星,他没法揣摩他没经历过的更早时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便安息嘴里通常没什么好话、自己也极可能不承认,实质上依旧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但这样的人,却独自居住在垃圾星多年,还经营着一家殡仪馆……
莫非安息和他一样,自小就是孤儿?
秦韶刚一这么想,就即刻否定了。至少,普通的孤儿不会让秦晚星过问、让阿利德斯们敌视,安息肯定有个惊人背景。再结合他对自己被抽中参加天择游戏时毫不意外的反应……
如果说安息预料到了结果,他大概也预料到了时间。毕竟,他今年刚刚到二十一岁,法定成年的年纪,正好卡在天择游戏的最低年龄限制上。假如有谁一定要他参加天择游戏的话,现在便是最早的时候。
但参加天择游戏的机会不是经常有的。有时候几年一次,有时候几十年一次,可遇不可求;有人精心准备二三十年都不一定能碰上,在安息成年的时候,恰巧就有一次?
这么看起来,最高西图第五领导人埃里克·舍夫尔的死亡原因愈发可疑了。
毕竟,偶然太多就是必然,世上哪有那么多连环撞在一起的“恰好”和“巧合”?那个背后的操纵者能杀死一个终身制的星系领导人、还不引起大风波,听起来确实很离谱。但和有能力操纵天择游戏的抽签结果联系在一起,问题的答案都指向了唯一一个可能——
至高日。
这个推测极其大胆,秦韶光是想想就冷汗不停。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事儿基本上板上钉钉。
如果背后之人是至高日,安息的所有古怪表现都有了合理解释。关于安息为什么三缄其口、为什么谨慎过度,甚至为什么养成了只吃包装食品、动口前还下意识闻一闻的习惯——
因为危险确实就在他身边,比如每个人都有的终端。
只要一个人带着终端,最高西图就能确定他的位置和生死,至高日自然更可以。而若是里头通讯和录像之类的功能被远程劫持,那也就跟直接告诉敌人没两样了。
秦韶简直不敢想象,安息之前究竟过的是什么刀口舔血的紧张日子。如果生命时刻处于威胁之中,安息的这些“怪癖”已经非常轻了。他只是死活猜不出,到底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原因,才会让至高日认定偷摸做这些是值得的。
那可是至高日!
传闻中汇聚了最高西图历任领导人全部智慧、不关心任何具体事务而最终成为全星系精神象征的至高日!
因为完全想不通,秦韶翻来覆去一整晚,直到凌晨时才勉强入睡。闹钟响起时,他惊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得有多不踏实。
以这种状态去参加第二轮天择游戏可是大大不妙,秦韶走进盥洗室,劈头盖脸浇了自己一大捧冷水。擦干之后,他才走出房间,打算下厨做点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饭。
复杂的就不要了,首先,煎蛋一定要来几个……
菜谱刚想了一个开头,秦韶就怀疑刚才那捧冷水仍旧不够让他清醒。否则,一大早的,他为什么会在客厅看见一个正襟危坐的安息?在安息对面,庾维正慢条斯理地喝茶,空气里满是铁观音的醇厚香味……
等等等等?
秦韶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特别用劲的那种。
安息反常地正襟危坐就算了,最高西图第七领导人庾维是打哪来的?是他眼花还是幻觉了?细节未免过于逼真,怎么还品上茶了呢?
“这会儿人齐了。”庾维稍稍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嘴角含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庾维,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什么鬼,他眼前的真是货真价实的最高西图第七领导人?
是听说过庾维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啦,但他们之中有谁熟悉这种大人物吗?
要不是不想显得没见过世面,秦韶大概就要狠捏一下自己的大腿了。他愈发迷惑不解,两边来回望望,最终选择走到安息身边坐下。“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问。
原本安息一直看着庾维——或者用瞪着形容更合适——闻言终于分给了秦韶一个眼神。“被吵醒了。”他道,过分言简意赅。
秦韶认真地理解了一下。安息的意思听起来是,他也不知道庾维会来,但庾维进门的声音惊动了他?这倒确实有可能……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俩的窃窃私语自然都进了庾维的耳朵。但他不以为忤,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请自来确实不太礼貌。”他道,有点歉疚的意思,“我也是临时被拉来的。”
安息复又转向他。“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明显反问里带着不客气的质疑,可庾维依旧好脾气地微笑。“噢,柳德米拉想在凫屿之前给她的孙子鼓鼓劲。只她一个人的话,未免显得心有偏颇,便叫我陪她一块来。”
最高西图第三领导人,柳德米拉·巴塞尔,正是亚历山大·巴塞尔的祖母。以她的年纪,距离退休已经不远,着急操心孙子能否接班也在情理之中。
安息很理解,不过,他依旧拿怀疑戒备的眼光盯着不速之客。
庾维的话也确实还没说完。“虽说我们都是2星的,但亚历山大是她的孙子,秦韵是她待定的孙媳妇,我留在那里只会显得十分碍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所以只能到你们这来了。”
……前面是挺有道理,但是和后面没啥逻辑关系吧?
秦韶忍不住看向安息,发现安息也正瞅着他,眼睛里还写着同样的东西——关你的事吗?
“确实太贸贸然了,我在此向两位致歉。”庾维又道,听起来很是诚恳,“可我想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自天择游戏设立以来,还没有32星的队伍挺进第二轮。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这次天择游戏的最大黑马。我听着实在好奇,才没法拒绝柳德米拉的请求。”
这个理由倒是勉强合格……
安息想,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那你现在看过了。”
潜台词无非是可以滚了,秦韶不由在心里为安息捏了把汗。“不好意思,”他出声道,试图打圆场,“距离第二轮游戏开始也没多少时间了……”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这样特别像红脸白脸一唱一和,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
好在,庾维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俩。“你是a级,”他对秦韶点了点头,“白山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接着,他又转向安息。“我原以为老威廉让人到处发的消息里只有一条是真的,就是关于你的基因突变水平检测报告。然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确实看不出你的水平级别。”他开始沉吟,“这正常吗?”
安息沉默以对,而秦韶大为震惊。
他也想过安息的报告可能是假的,可听庾维的意思,是因为安息的体质过于特殊?特殊到阅人无数、经验丰富的庾维也无法辨认?
还有,庾维话里那个让人到处发消息的老威廉,肯定说的是威廉·阿利德斯吧?就是说,阿利德斯家族脸都不要了!
庾维并没沉吟太久。“这倒确实是新鲜事。”他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安息一番,忽而又笑了。“但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说着,他站了起来。“既然比赛将近,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他朝二人微微颔首,“预祝你们一切顺利。”
秦韶本能地回了客气话,但到对方离开后都没能回神。传说中日理万机的第七领导人到底是干嘛来了?特意瞧瞧安息长啥样,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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