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清在军营里长大,名义上王妃死后是柳姨娘将他带大,可他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说到底他与柳姨娘,也并无什么母子情分。
只不过,一直敬重着罢了。
但若是细论起来,他是不愿为了柳姨娘,而委屈了陈霜意的。
两人说着话,便准备一同用膳。
院子外突然传来了小厮高呼声。
“不好了,王爷。柳姨娘突染恶疾,呕血了。”
。。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陈霜意在心里惊呼!
她前脚才刚准备把管家之权接过来,后脚柳姨娘就呕血了!
还好她方才离开了,若是她是个倔强跋扈之人,执意要进佛堂,那么柳姨娘呕血之事八成要怪到她头上来了。
这晚饭,怕是也吃不成了。
陈霜意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好饿。
来汇报此事的小厮跑得汗流浃背,焦急万分,见两人仍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去佛堂的意思,试探性地催了一下。
“老夫人危在旦夕,王爷还是去看看吧。”
“派人去请大夫,实在不行拿本王的腰牌去宫里请太医。本王和王妃又不会治病。”
林闻清抬了抬眼眸,扫了来人一眼。
他久不在京,从前也并不会问府中之事,这秦王府几乎是柳姨娘的一言堂。
如今他回来了,府中又新嫁入了王妃,这柳姨娘看着与世无争满口佛心的,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从前老秦王在世时,也不是没想过再娶续弦另立王妃,可最终都打消了念头。
说不得这里面有多少这位深居简出的柳姨娘手笔。
现如今,她还是拎不清。
林闻清没什么情绪,仿佛是说了句不想干的话,回过头,又对那名小厮说了一句:“还有,这府里,可没有什么老夫人。柳姨娘一直都只是姨娘。”
纵使是他从前敬她,也不会如此乱了尊卑。
可府里小厮,竟直呼老夫人,由此可见,他不在的这些年,柳姨娘手伸的确实太长了。
那梦中之事,她是否有参与,又参与了多少呢?
“王爷,可表小姐听闻柳姨娘呕血,惊魂未定,也晕了过去。”
“您不去看看嘛?”
听到小厮这话,陈霜意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怎么从前从不曾听闻林闻清有什么表妹呢?秦王府不是没什么旁支亲戚吗?
哪来的表小姐?
林闻清抬手揉了揉眉心,捏了捏。
今日忙活了一天,他也有些乏了,更不想理会柳姨娘这些手段了。
“夫君,你可是累了?不然,我派人去请大夫吧。”陈霜意细心体贴地问到。
“不必了,让小厮去就行了,再说了,柳姨娘若真是呕血了,她院中的人也早该去请大夫了。”林闻清微微摇头。
陈霜意轻轻一笑,眼睛被烛火映衬着,熠熠生辉,灿若明月。
“不是的,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夫君好像累了,我去请个大夫给夫君看看,是不是昨晚睡在罗汉榻上,着凉了。”
“嗯?”林闻清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向她。
“噢,看夫君的样子,也不像有事情。那今晚就还是睡榻上吧。”陈霜意瘪了瘪嘴。
烦死了。怎么就还有个好妹妹?
陈霜意在心里腹诽了好几遍,“这个狗男人,居然还在自家府里养了个表妹!”
“果然,成亲便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林闻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牵住了陈霜意的手,对着方才的小厮冷哼到:“呕血了去找大夫,晕倒了明日自然会醒。本王又不是大夫,并不懂医病。”
说完,便拉着陈霜意进了房门。
陈霜意突然就不想吃了,她有些烦闷,甩开了林闻清的手。
——
次日清晨,陈霜意还未曾起床洗漱,柳青茗便站在了她的院子里。
已是初冬,早晨起了一层薄雾,寒气袭人,被风一吹,薄雾缭绕叫人看了都不忍打了个冷颤。
可柳青茗却只穿了件素色棉麻面料的长衫,只盘了一个小小的弯刀髻,插了支素色簪子。
袅袅婷婷地站在院子里,垂头顿足,双唇紧闭,像是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了一般,也不让人通传。
陈霜意还睡着,便没人敢打扰她。绿梅和红杏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因此,柳青茗格外站得久了些。
隔了好一会儿,陈霜意才醒来,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才想起门外似乎站了个人。
那时,柳青茗已经在陈霜意的院子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她似乎没料到陈霜意竟真能让她一直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着实是吃了一惊,又穿的单薄,冻得不轻。
被丫鬟传进门时,她的腿都站得僵硬了,脚下不稳险些摔倒了,倒是被绿梅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表小姐可小心着点脚下,若是摔坏了,柳姨娘可免不了又要担心。要再是呕血,可怎么办呢?”绿梅阴阳怪气最是在行。
柳青茗人在屋檐下,根本不敢发作,气得心塞,但也没敢吱声。
昨夜她与姑母闹腾了一番,王爷王妃居然无动于衷,她便知道,这位小王妃,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一进屋,两相一比,她便低下了头。
陈霜意今日穿了件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戴了副珍珠缠金丝头面,脚上则是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
这一身装扮,单拎出来,未免过于华丽倒显得俗气了些。
可在陈霜意身上一穿,便显得相得益彰,格外显气质,衬得她雍容华贵而不失俏皮。
柳青茗咬了咬嘴唇,忍着心中的敌意,朝着陈霜意行礼。
“见过表嫂。前日您进门,我刚好病了,便没过来拜会,失礼了。”
陈霜意一双纤纤细手养的极好,日日都要用上好的玫瑰花水混着沉香木水泡着,柳青茗进来时,她正在泡着手。
见她粗粗行礼,陈霜意将手指在水中拨了拨,荡起了些水花。
“姨娘将你养在秦王府也许多年了,怎么你没学过礼仪?”
“还似个乡野村姑?”
原本若只是个普通的表妹,陈霜意没道理阴阳怪气。
但她昨晚连夜派人去查了一番。
这位表小姐,其实只是柳姨娘家的一个远方表亲。她哥哥从前在秦王麾下从军,是个火夫营的火夫。
后来有一年军中闹时疫,这位火夫身染时疫,不治而亡。
从那以后,柳青茗便住进了秦王府。
挟恩图报,也没她这么干的。
况且,生老病死,也不是林闻清能做主的事情,怎么就赖上了呢?
说到底,还是柳姨娘另有所图。
这对姑侄俩,恐怕早早便想好了路数,只不过林闻清一直在北境不曾回京无处可施罢了。
柳青茗惨白这张脸,心里早已是狂风骤雨,面上却不敢显露。谁人都知,眼前这位,是当今圣上的最宠爱的侄女,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是陈贵妃娘家人。
她没那个胆量明面上招惹她。
是以,昨夜便连夜与姑母商量了计策,今晨便来了陈霜意府中示弱。
柳青茗或许是真的体弱,亦或许是方才在院子中站得久了点,身子真的有些受不住了,整个人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她站在陈霜意面前,低着头,不说话,却悄悄抬起眼眸,自下而上,偷偷打量了陈霜意好几眼。
柳青茗眼中流露出来几丝令人不悦的情绪,红杏还未来得及细思,柳青茗便又低下了头。
声线发抖,语气中都带着几分委屈与害怕。
“郡主说的是,我只是一介布衣,自然不懂什么礼仪。”
边说,她的身子还一边颤了颤,像是怕极了,在发抖。
陈霜意看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了。
她今天要是不把这个妖魔鬼怪收服了,她就不姓陈。
她才不信她这么怕自己,若真是怕,大婚之日便该来了,病得真巧。
陈霜意淡淡到:“叫王妃。没人告诉你吗?还是说,你不服?”
“你也想坐这个位置?”
“让给你,要不要?”
陈霜意半点也没有委婉,直接讲柳青茗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
柳青茗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心跳加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她。
她一张小脸白的近乎透明,下巴小而尖,连唇色都是浅的。姿色倒也确实是有几分,只是过于孱弱了。
细看起来,同柳姨娘的气质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陈霜意也没见过柳姨娘,倒是觉得,柳青茗同镇国公府后院里某些姨娘有些像。
总有些女人,喜欢扮柔弱演无辜,其实内心里,黑透了。
柳青茗不知该如何应付陈霜意,亦或是真的体力不支。
她单薄的身子如同风筝一般,随风飘摇了一下,胸脯一阵起伏,很快便翻着白眼,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
跟随她一起来的丫鬟眼疾手快,非但没有扶起她,反而是朝着院外奔去,边奔边喊。
“不好了,不好了,表小姐在王妃院子里晕倒了!”
“来人啊……来人啊……”
小丫鬟仿佛被吓得魂飞魄散,喊声震天。
绿梅一把将人拦住了,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臂:“你们姑娘体弱多病,恐怕也晕了不止一次吧,你怎么还像个无头苍蝇?”
“怕什么,咱们院子里,可有从公主府带来的,陛下钦赐的御医。”
“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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