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职尽责的世子贴身侍卫动作飞快,草草行了个礼,火速推着轮椅出门。速度看得祁折眼皮子直跳,生怕他下一刻把小世子甩飞。
主仆俩性格简直割裂的夸张,一个见谁都能聊,一个恨不得被所有人无视。
祁折觉着有意思,顺手去拿下一份函件,打开却发现正好是汇报这主仆俩的事。
他之前派十二卫监管广陵城,主要是观察怀王,信函里偶尔提及几句世子,府里的事也甚少查看。
将近两大页的内容,解决了祁折此前一些疑问。
云暮秋从三岁开始便隔一个月药浴一次,一次七天,怪道他身上总有股清苦气味,原是药草腌入味了。
祁折也总算明白为何他从颐和殿房顶掉下去,伤势却没有那么严重。
大抵都是药浴的功劳。
至于他的那条小蛇,来自南疆,具体品种不知,伴随他长大,十八年来竟从未有变化,始终只有那巴掌大一点儿。
小蛇的头部是三角形,竖瞳细长,毒腺毒牙齐全,祁折遍寻脑海里有关蛇类的记载,也只能得出是个剧毒之物。
祁折的目光停留在“南疆”二字,习惯性的摩挲纸张,又是南疆。
看来怀王与南疆关系匪浅啊,祁折眸色渐深,南疆近来可不太平,南蛮百越一百二十洞此前均听从首领指挥,前段时间却不知为何,素来充当吉祥物的圣女竟与其决裂夺权。
据影卫回报,南疆如今乱成一锅粥,怀王下落愈加难寻。
怀王,南疆,小蛇,药浴。
父皇曾说怀王逍遥随性,广结善缘,遍处友人。
祁折最终猜测小蛇兴许是怀王从前结交的南疆好友所赠,此次入南疆,极可能是友人遇难,他仗义赶赴相助。
若是这么想的话,他当日去怀王府里所看到的情形便能合理解释了。
再往后看,寥寥几语写尽重锦,怀王捡回府里的无家孤儿,资质极高,练武奇才,然性情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凡事听从于世子。
练武奇才,祁折一时觉得耳熟,恍了个神想起来,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要指点他的前辈,也曾这么说过他。
想来也怪,他与前辈素未谋面,单单来了句“合眼缘”,前辈便为他花心思解毒解蛊,指点剑术,就连前辈离开,也是因为蛊毒难解,需得去为他找寻药材。
委实……
御书房的窗户打开半扇,午间的风吹进来,拂动桌面的书页,祁折及时按住信函,不期然地听到簌簌落地的声音,他顺着声源看去。
对面书桌上那堆小玩意儿,撒了满地。
风依然在吹,有的还在地面翻滚,仿若团团柳絮。
祁折盯着那些东西看,神色莫名,直到沙漏里的小人出来击鼓,他才蓦然发现,距离云暮秋出去已经有两刻钟了。
很明显,方便是假,偷溜出去玩是真。
换做平时,祁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这宫里也有太后的眼线,所以,他得将人捉回来。
实在无愧于纨绔的名头,伤成那般模样还要跑。
他收好函件,起身刚走两步,一只“青蛙”蹦蹦跶跶跳到他脚边,祁折随意瞥了眼便收回视线,堪堪迈出半步,他猝然侧回身。
凤渐渐小了,“青蛙”无法再动弹,安静的趴在地面,亮白的纸面赫然写着三个字,须臾,它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起来。
接着,手指习惯性被主人曲至掌心,似乎要将“青蛙”揉碎,才弯到半截,也不知想到什么,祁折定在原处,眸中映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罢了。”他说,于是将“青蛙”小心压在砚台下。
-
御花园偏僻一隅。
常年无人光顾的角落嵌着张石桌,四个石凳依面围绕,此刻,有两人相对而坐,一着全黑劲装,一穿缎绸蓝衣,前者神情恍惚,明显眼神也很麻木。
反观蓝衣少年,发梢到嘴角都写着开心,脑后高高束起的马尾时不时跟着晃悠,他甚至挽起袖子,手臂支在冰凉的石桌上。
桌上趴着几只“青蛙”和盯着它们竖瞳郁闷的药蛇,“嘶嘶”,假的,吃不了。
少年充耳不闻,埋头鼓起嘴吹,听到蹦跶的声音,他便开始乐呵,眼下卧蚕挤得眼睛都快弯成一条缝。
“嘶嘶?”药蛇竖瞳疑惑,看向重锦。
重锦沉默的和它对视,三秒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脑袋,递给药蛇一个“你知道”的眼神。
“重锦,”云暮秋抽空看了眼自家侍卫,看清状况后立马得意大笑,“你的青蛙都没动,我还差这么一点就到终点了哦。”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截距离,就很骄傲的那种。
石桌拢共不过臂长而已,重锦一口气便能精准控制“青蛙”落地,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不厌其烦的玩,已经第三十七遍了。
世子自信昂头:“这次我必赢!”
一低头,对面侍卫的青蛙已经到了终点线。
云暮秋:“???”
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子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又输了,他顿时垮下脸,直直瞪着重锦,仿佛人家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本来关在殿里养伤就烦,好不容易放风,居然是到御书房待着,溜出来玩个游戏也一直输,真是太过分了。
他眼型偏圆,瞳孔颜色浅,哪怕瞪着人也没多大威胁力度,倒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头哄。
药蛇看戏般吐了吐信子,换来迁怒的一个瞪眼。
“嘶嘶!”药蛇立马同仇敌忾,面向重锦,竖瞳凶狠。
守在暗处看戏的影卫啧啧声,跟身旁伙伴感叹,“你看,我说世子赢不了吧。”
“他那小侍卫看着冷淡,好胜心可强着呢,”影卫翘起二郎腿,远程给出建议,“除非世子开局就把青蛙放到终点线,否则就算他多吹五十口气,也赢不了小侍卫。”
影卫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法子有些无耻,世子应当干不来。”
“莹星,你这么懂,坐这看了多久?”
“你装什么?咱俩不是从世子出门就跟……”莹星边说边回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很眼熟,熟到他停顿半秒,眼神刹那飘忽,僵硬地咽回后面的话。
情况太突然,莹星条件反射先跪下,嘴却跟糊了浆糊一样张不开。
“怎么?”祁折淡淡笑开,眼尾稍扬,“跟在世子身边太久,不记得主子长什么样?”
说完,祁折示意莹星起来。
他对身边几个影卫向来态度比较好,莹星听出祁折话里没有别的意思,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忙站起身问,“主子,你来此处作何?”
没等祁折开口,他听到不远处世子气咻咻的大喊“再来一局!”,莹星表示理解,“是来捉世子回去写作业的吧。”
猜中原因正常,但,祁折稍挑眉,“你从哪学来的说法?”
主仆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莹星对着那边努努嘴,一脸“还能是谁”的表情。
顺着他的视线,祁折重投去目光,大抵又输了,小世子气得嘴巴都撅起来,看上去能挂两瓶油。
祁折问:“他一直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待着?”
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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