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昏暗,外灌阴风,内透潮气,偶尔能听见老鼠的吱吱声。
皇帝下旨将杨雪觞关入刑部大牢,兵权暂交其他将领,待结案再做定夺。
杨雪觞被单独关押,她没在牢房里待多久,负责审讯的人就来了。
刑部钱尚书亲自审杨雪觞通敌叛国一案,进牢房后,由狱卒送上木椅,他撩开衣摆往椅子上一坐,寒暄的话不再提,直接开审。
狱卒展开一封信件,上头是由杨雪觞的笔记书写的通敌证据。
钱尚书冷声道,“少将军,可还有辩驳啊?”
杨雪觞坐在墙角的草席上,只觉得荒唐。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周锦正找人模仿她的左手笔迹,周尚书就来模仿右手笔迹,不愧是父子俩,一丘之貉。
“这信不是我书写,不知是从哪里来,至于通敌叛国的罪名,更不知从何说起。”
钱尚书却突然怒斥,“大胆!敢做不敢认!信上赫然就是你的笔迹,还不承认!”
闻言,杨雪觞拧眉,探究的目光在钱尚书身上打量。周尚书和惠妃想让她死,倒是可以理解。可这位钱尚书为何也这般帮着他们?
忽然,她想起曾经听过的传言。这位钱尚书和惠妃原是青梅竹马,惠妃进宫后,两人依旧藕断丝连。
怪不得钱尚书纳妾无数,却未娶一房正妻,原来是旧情未了。
思及此处,杨雪觞倒是觉得好玩儿了,单手支颌,别有深意的望向钱尚书,把对方看的发毛。
“惠妃娘娘托您来帮我定罪?”
“胡言乱语!”
钱尚书登时急了,刚怒斥一声,立马压住情绪,迫使自己显得沉稳。
“休要信口雌黄!”
杨雪觞满不在意,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让我猜猜,周尚书想报仇,也想夺兵权,所以和惠妃还有钱尚书你一起串通。”
“来人!看好少将军,别让她跑了。本官……改日再审!”
钱尚书如坐针毡,起身拂袖而去。
脚步声渐渐远了,杨雪觞收起满不在乎的神色。
她还是有在乎的,伊人、紫芙、小铃铛,炽羽营将士们,还有思思的心愿她尚未完成。
这时候,一只乌鸦落在铁窗前,“啊啊”的叫着,本就阴森可怖的牢房更加诡异。
杨雪觞抬头,叹声气,“你倒是会找地方,这里不用你叫,已经够晦气的了。”
她拾起一颗石子砸中铁窗,乌鸦瞬间闭嘴,拍拍翅膀飞走了。
算算时间,紫芙她们应该已经通知到伊人和木槿。
杨雪觞揪下席子上的稻草编蚂蚱,打发长夜漫漫。
次日晌午,刑部大门前吵吵嚷嚷,逼的钱尚书不得不亲自去查看。
“白副将?沈小姐?”
钱尚书微愣,随即恢复平静。
“不知二位来我这,有何贵干?”
沈伊人脸色很不好看,“我们要见少将军。”
钱尚书似是早就料到有此一出,微微笑道,“不巧,刑部大牢不是随便进出的。少将军现在有重罪嫌疑,更不能让二位进去。”
在钱尚书耀武扬威的功夫,沈伊人掏出一块金令。
“圣命在此,你敢拦我?”
见金令,钱尚书傻眼了。紧接着,刑部众人立即跪成一片。
沈伊人头一次拿金令,手有点抖,可是为了雪觞,她不能害怕。
“还不带路?”
“是是是,沈小姐请随下官来。”
钱尚书晃晃悠悠起身,弓着腰请她们进去。
刑部的人守在大牢门口,没有近前。沈伊人几乎是用跑的,冲向杨雪觞所在的牢房。
“雪觞!”
杨雪觞抬眸,手里的蚂蚱瞬间就不香了。
“伊人?”
两人隔着牢房相见,杨雪觞瞧见沈伊人双眸氤氲,在看向她的一刻,又哭了。
“小时候就说,伊人是水做的。”
沈伊人抿了下唇,“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杨雪觞从夹缝中伸手去替她擦眼泪,“你们怎么进来的?”
沈伊人想起金令的事,沉默片刻。
她听到雪觞入牢的消息,急得团团转,鼓起勇气去入宫面圣,没想到皇帝真的见了自己。
听到她的所求,直接给她一块金牌令,说是到大曜任何地方都可以畅通无阻。
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不过现在,救雪觞才是最要紧的。
“你先别管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杨雪觞看向白副将,“模仿笔迹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定然是专门训练过,这个人应该还在昌宁城。”
白木槿点头,“属下明白。”
沈伊人拽拽她的手指,“我呢?我做什么?”
杨雪觞笑笑,“伊人常来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
沈伊人眨眨眼,“就这样?”
“嗯,就这样,送饭什么的也很辛苦。”
沈伊人摇头,“我不怕辛苦。”
杨雪觞说这话时,只是私心想要多见见沈伊人。没想到她真的每日都来,饭食换着样儿的带。
“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被伊人喂成猪了。”
沈伊人去掐她的耳朵,因为隔着牢栏够不着,杨雪觞主动凑近,把耳朵送到沈伊人手上。
“少贫嘴,如实交代,你有没有把握?”
沈伊人还是担心,雪觞不让她过多插手,可是她很不放心。
杨雪觞配合的被揪耳朵,做出龇牙的表情。
“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伊人松开她,脸上不见笑容,“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杨雪觞歪头,“那么伊人什么都和我说吗?”
“自然是。”沈伊人不假思索的回道。
“既然如此,伊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让刑部的人放你们进来的?”
沈伊人对上她的眸光,就知道自己又被诓了,最后还是老实交代。
杨雪觞听后却皱眉不展,为什么皇帝会对伊人这么反常?似乎比她身陷牢狱还要危险。
“伊人,以后不要单独去见他。”
沈伊人点头,她也不想去见,只是太着急了,病急乱投医。
大牢实在太阴暗潮湿,沈伊人瞧见杨雪觞几不可见的皱眉,再见她肩头微动,立即明白缘由。
“旧伤疼了,是不是?”
杨雪觞愣一下,见没遮掩住,尴尬的笑笑。
“还好,谁住这都不舒服。没什么大事。”
沈伊人敛目,严肃道,“我会尽快让你出去的。”
“伊人?”
杨雪觞愣神的功夫,沈伊人已经提起食盒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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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皇帝在书案前批阅奏本,惠妃陪同在侧,仔细的剥开荔枝喂进皇帝嘴里。
剥壳去核儿,皇帝只负责张嘴。
“陛下,难道臣妾还不如干巴巴的奏本好看?”
闻言,皇帝放下奏本,伸长手臂搂住惠妃,举止如往常一样亲密。
“自然是爱妃更加好看,爱妃今日有何事要和孤说吗?”
惠妃轻笑,“知臣妾者,陛下也。陛下,杨少将军的案子已经停半个月了,还未有定论。”
皇帝闻言笑道,“这种天大的罪名当然要查清楚才能判,否则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陛下,那杨家眼里根本就没有陛下,才敢如此放肆。”
惠妃依偎在皇帝怀里,手指搅着皇帝胸前的墨发。
“陛下就不能……下旨斩了她?”
皇帝脸色微沉,放在惠妃腰间的手却没有动。
“爱妃啊,人已经关入大牢,兵权收回,不过多久就会交由吏部周爱卿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此言一出,惠妃挣开皇帝的怀抱,背对着他,疑似生气。
沉了片刻,不见皇帝来哄,她突然用锦帕捂住双眸,哭泣起来。
“臣妾就知道,臣妾人老珠黄,留不住陛下的心了。那沈家的千金风华正茂,别以为臣妾不知,陛下给了她金令。”
千算万算没算出半路会出来一个沈伊人。
皇帝沉了声音,“孤做什么,还要向爱妃请示?”
惠妃暗惊,赶忙转过来跪好,“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打一鞭子,给一个甜枣儿,向来都是帝王之术。
皇帝亲自将惠妃扶起来,重新搂在怀里安抚。
“别多想了,孤自然有孤的原因,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七日后,昌宁城百姓们的联名书被沈侍郎递交圣前。
此书是由沈伊人发起,第一日就有上千人在联名书上落名,到了第二日人更多,最后竟聚集上万人,这才引起朝堂重视。
沈侍郎觐见之后,朝中其他赏识杨少将军的文武官员们也纷纷上表陈词,一时间,压倒式的超过了弹劾杨雪觞的人数。
最后,杨老将军杨骋亲自进宫面圣,终于在联名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案子尚未有进展,双方僵持不下。皇帝不堪其扰,今日有人觐见向着杨雪觞,明日有人觐见杀了杨雪觞。
昌宁城上下因为一人而动摇,百姓们天天去官府击鼓鸣冤,甚至有人大闹刑部衙门。
杨雪觞在牢里,都能听见外头日日吵闹,不解的问沈伊人,“外头吵什么呢?”
沈伊人一边给她递点心,一边道,“我将你被诬陷的事告知昌宁城所有百姓。看看她们的少将军被如此不公对待,百姓们会如何反应,朝廷会不会视若无睹。”
杨雪觞一眨不眨的盯着沈伊人,虽然伊人不会武功不进仕途,是人们眼中的弱女子。可有时候,这个弱女子比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要“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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