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煞借用自己的力量,轻而易举控制素凉薄的人类身体。


    祂抬起手臂,打算像之前对付鬼那样,直接给个痛快。


    素凉薄没有阻止,更没有反抗,予取予求交出身体……的支配权。


    恶煞循着鬼气快走几步,却主动放弃了。


    倒不是因为红月山挡路鬼太强。实际上,无论多么厉害的鬼,在祂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只因为素凉薄的身体太过孱弱,大大削减了恶煞的行动力。


    恶煞第一次使用人类的身体,才不过走路速度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瞬间体会到‘人到中年交公粮’的力不从心。


    祂的瓷娃娃果然表里如一,脆弱又易碎。


    “不好意思。”素凉薄脸色惨白,握紧拐杖勉强撑住身体,没什么诚意地向恶煞道歉,“我就是这么娇气呢。”


    “……”


    “身体一碰就红,一掐就伤。走路最多十分钟,慢跑不超过五十米,生活中处处是我的极限。”素凉薄非常有自知之明,三言两语概括自己的病弱惨状。


    恶煞又双叒叕意识到自己被人类算计了,骗进这样娇无力的美丽躯壳中。


    但祂没办法脱离。


    素凉薄病得半死不活,本来就时日无多。今晚前后经历了放血、活丧、魂魄离体、被恶煞从灵堂掠走。以他的身体情况,早已经大限将至了。


    只要恶煞离开,素凉薄体内没有强大的煞气支撑,很快就会彻底死亡。


    如果恶煞在不离体的情况下,强行使用自己的力量,素凉薄的身体会当场爆血,四分五裂炸成烟花。


    恶煞仿佛被口口声声叫他‘亲爱的’的人类,缚了一道以爱为名的锁。祂随时能够挣脱,但是——


    “回去吧。”煞生第一次妥协。


    祂知道,人类惧怕鬼怪,更何况素凉薄这么柔弱。


    “亲爱的,誓约条件我还没有完成,怎么能回去呢?”素凉薄远远眺望山地,眼底分明蛰伏着势在必得的欲望。


    恶煞从他意识中,感受到自己所没有的,强大的执念。


    这个人类,明明弱得超乎想象……


    “放心吧,亲爱的。”素凉薄猜到恶煞的心思,轻飘飘对他说,“就算是这样的我,也爬到了人类社会金字塔的顶峰。”


    素凉薄没有夸张。作为天才策划师,当今社会各个领域,都有他的手笔。


    “我暂时不打算死在这里,所以,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


    素凉薄拄着拐杖,继续向前走,没几步就怼上商宁的大脸盘子。


    “学长,你想什么呢?刚才跟你说什么,你都没反应!”


    “哦,你优先级太低了。”素凉薄恢复平常的样子,拨开商宁的脸,问迟归凛有什么情况。


    迟归凛:“我刚才去前面探了一下路,挡路的有四五个,都是非常普通的鬼。没有怨气也没有戾气。应该是被怨念困在红月山,没办法投胎,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怨念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怨念够强就可以。”迟归凛隔空触摸巨大的幻境,“一般来说死得越惨,怨念越深,能够困住的鬼就越多。”


    商宁怕怕的吐槽,“怨念到这种程度,至少是个五马分尸啊。”


    素凉薄大概弄清楚情况,“藏木于森,藏水于海。只要有足够多的鬼,我们就很难找出真正的怨鬼。”


    说话间,他顺着曲折的山路向前,遇见几个拦路鬼。


    正如迟归凛所说,他们除了瘦骨嶙峋之外,外表与活人没什么区别。


    月光皎皎,映亮素凉薄脚底的斑驳血迹。


    顺着长长的血迹看过去,一只大黄狗倒在山路边,发出嗷嗷呜咽,染血的眼睛流出两滴泪。它断了两条腿,肚子上还有一个窟窿,从窟窿里流出一堆鲜血咕噜的肠子和内脏。


    养过狗狗的人知道,伤成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


    素凉薄靠近一些,发现大黄狗身上的伤口,不是摔伤,也不是用斧头砍伤,倒像是被活生生咬出来的。尤其是肚子上圆圆的洞,还能看出人类牙印的轮廓。


    “我的大黄是好狗,不能吃大黄!”


    前方不远处,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扑在地上一左一右拽住两个男人的腿,死命阻止他们。男孩太瘦了,干巴巴的身体被他们拖行,在粗粝的山路上往前爬,磨破的膝盖一眼就能看到骨头。


    两个男人压根不在意小男孩,盯着奄奄一息的大黄狗,眼里泛着狼森森的绿光。


    “蠢蛋!咱们村已经三年没收成了,人人吃不饱,你家这只畜牲还要分一口粮。”


    小男孩哭着喊着说,“它是我跟阿玉养大的,没有吃过别人家一口饭!”


    “都什么时候了,你家里还有余粮喂狗?”


    “正好,我替你吃了这只死狗,以后你把喂它的粮给我。”


    商宁听见这段对话,被他们的道德底线惊呆了。


    “呸!你俩欺负一个小孩,要不要脸啊!”


    “商宁,别冲动。”迟归凛拦住他,“眼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象,他们已经死了,你就算出手也没有用。”


    素凉薄思索片刻,悠悠开口道,“如果幻象代表他们生前发生的事,我买下红月山别墅时,听说过这座山的三段历史。”


    商宁:“快说快说!”


    “这座山现在看起来鬼气森森,但是往前追溯八百年,山里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村里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直到后来,空前绝后的十年大旱,红月山的村民走不出去,全部饿死了。”


    “又过了二百年,村子再次恢复往日的生机。而且这次,他们尝试走出山里。第一批走出去的人,让外面的人知道红月山。外人找过来,给村里带来瘟疫。村里没有大夫,也没有治病的药,所有人染上瘟疫病死了。”


    “连续两次无人生还之后,大家都说红月山邪门,只有很少的人敢住在这里。后来战乱时代,当时王朝的君主派几万军队出征,路过红月山时,领队的将军突然把士兵们全部带进红月山,然后跟邻国大军串通,把好几万军队乱箭射死,还把当地村民杀了灭口。”


    “再后来,红月山就变成乱葬岗,一直尸横遍野,直到被我买下来。”


    商宁听得毛骨悚然,颤巍巍说,“学长,真亏你买了这里的房,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素凉薄斜了他一眼,“你想苟延残喘,我可以帮你实现。”


    商宁当场滑跪。


    迟归凛分析道,“红月山阴气重,自古阴气克阳气,克不到你头上。而且你天生帝王命格,或许真的能压住这个地方。总之,我们先……”


    迟归凛正要说‘静观其变’,某只式神已经在主人的授意下冲出去,三下五除二制服两个大男人。


    “学长?!”商宁瞳孔地震,“woc!你竟然会见义勇为,天呐,这还是我认识的素凉薄学长吗?”


    “我今天心情好,说不定连世界都能拯救一下。”素凉薄伸出手,让式神回到自己掌心。


    式神小短手抱住素凉薄一根手指,脑袋凑过去蹭蹭,就当作主人奖励自己。


    两个恶棍突然消失,破破烂烂的小男孩爬起来,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抱起大黄狗转身就跑。生怕这几个外乡人,也趴在大黄狗身上吃肉喝血。


    商宁反应速度很快,大吼一声‘我可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你能跑过我’,拔腿就追过去,几步追上小男孩。


    “喂,我们也算救了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商宁抛出少儿届最‘狠毒’的威胁,“你这个样子,上小学当不了少先队员!”


    男孩被他凶了两句,又害怕又委屈,‘哇’得哭了出来。


    商宁傻眼,“别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肯定能当少先队员好了吧?”


    “啧。”素凉薄嫌弃,“国家二级运动员,欺负学龄前儿童。”


    “我冤枉啊,你别哭,我给你吃巧克力!”他翻遍口袋,终于找到一块巧克力,塞到小鬼手里。


    男孩瞅瞅灰不溜秋,跟泥土没什么两样的东西,哭得更加大声。


    迟归凛有被他蠢到,“拜托,你见过哪只鬼吃人类的食物?再说,八百年前的鬼,根本不认识巧克力。”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些纸扎的食物和冥钞,递到小鬼面前。


    小鬼没有拿大额冥钞,只是小心翼翼接过食物,掰开喂给大黄狗。


    “大黄,你吃了这个馍馍,要快点好起来。”男孩眼巴巴看着大黄吃馍馍,狠狠咽了下口水,自己却没有吃。


    他把剩下的食物,小心翼翼收起来。总算相信眼前几位不是恶棍,乖乖回答他们的问题。


    男孩说自己叫阿大,一直生活在红月山。三年前,村子里开始闹饥荒,田里长不出一粒米,只能靠野草和树皮维持生命。渐渐的,能吃的野草和树皮越来越少,必须爬上陡峭的山崖才能摘到,很多人都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


    刚开始有人摔死,村里人还会把尸体埋起来。久而久之,再发现有人摔下来,不管死没死,附近的人会涌上去,分食他的肉。


    在这个人吃人的年代,阿大养了只狗,就变得尤为显眼。村里人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大黄吃掉,每次都被阿大拼命阻止。


    “大黄不是畜生!它是我和阿玉的好伙伴!阿玉是全村最可爱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大很大,笑起来水灵灵的。”


    商宁嗅到八卦的气息,“你喜欢阿玉,对吧对吧?”


    “我爹说了,等我们长大,阿玉就给我做媳妇!”阿大提起阿玉,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我要把剩下馍馍全部给阿玉,她好几天没吃东西,肚子一定饿坏了。”阿大抱着黄狗,感激地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们村子?”


    素凉薄指指上面,直接了当说,“我们来自另一个时代,要到山顶去。”


    “山顶?”阿大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不可能的,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特别凶险,必须有佛祖庇护才能过去。”


    素凉薄了然,“以前有人去过山顶吗?”


    “当然啦!还没有闹饥荒之前,村里有一个人爬上去过。下山之后他对我们说,山顶上能看到两个圆圆的月亮,特别漂亮!”


    商宁:“他肯定在吹逼,众所周知,地球只有一个名叫月球的卫星。要是真的有两个月亮,天文学家的棺材板就盖不住了。”


    “两个月亮。”素凉薄轻声喃喃,在联想若干年后红月山猩红的满月,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


    重重黑雾之下,他看到的红月,总是有若有似无的出现重影。


    素凉薄本来以为是错觉,如果是两个,那就解释得通了。


    这么说来,所谓的‘月亮’,难道是——


    “亲爱的。”他轻声问恶煞,“这座山里,其实没有月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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