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郁灵没有丝毫力气, 她也不知道伏在池壁多久了。
贝齿深深地嵌入手臂雪肌,几乎要咬破。
“爱妃,你这叫没有兴致么?”萧铎在她背后嘲讽一句, 松开她的腰身,起身离开。
郁灵羞愤欲死!
入秋多日, 早没了夏季的暑气, 冰凉的泉水叫她浑身寒冷。
萧铎揪过布巾擦拭头发。
郁灵艰难地淌水,爬上石阶, 确因腿软险些跌倒,身上衣裳黏连,狼狈不堪。
而萧铎只是在擦拭头发之后, 冷漠地看她一眼去了内室。
啊啊啊!!郁灵拍打水面,她明年生辰愿望是,萧铎能早日驾崩!
紧接着她拭干头发,穿好寝衣, 擦拭发油,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离浴殿, 以为萧铎已经离开清宁殿。
未曾料到,她撩开床榻幔帐, 萧铎正耐心地等着她。
郁灵手还扶着幔帐,就这么有些绝望地盯着他。而后她爬上榻, 越过萧铎躺到内侧。她疲乏至极, 这会儿丝毫不愿意同他亲近。
“擦的茉莉头油?”
萧铎俯身, 手指娴熟地解她的寝衣带子。
郁灵顿时如炸毛的猫儿一般, 狠狠踢向她, 这一踢力道不大,却是引得萧铎蹙眉。
她似乎踢掉了要害?
素来游刃有余的男人头一次在她面前疼得冒冷汗, 伸手便攥住了她的足踝。
“诶?”下一瞬郁灵觉得自己腿都要断了
在郁灵的印象里,萧铎从未对她这样狠,仿佛要这般将她弄死在榻上。方才还不如踢狠一些,叫他断子绝孙呢!
“为何不求饶呢?”
许久之后,萧铎问她。
微凉的秋夜,郁灵却一身的汗,长发披散肩身,奄奄一息仿佛一尊破碎的水晶娃娃。
她的手紧紧地揪着男人遒劲有力的胳膊,指尖嵌入肌肤。
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更不论求饶了,况且她倔强得不想求他。
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两人似在互相较量着。
郁灵满面泪水,张口咬在萧铎肩上。
“原来你还有力气。”
萧铎上身肌理分明,强壮健硕,他的手微微用力揪捏住了少女纤柔下颌,逼得她不得不松口,与他接吻。
隔日清晨,郁灵醒来时完全是个魂不附体的状态。
她如同坠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足踝上布着青紫。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天已经大亮。
郁灵下榻,萧铎正穿戴完从屏风后走出来,显然他也没有比她好多上,左脸上布了两道深深的抓痕。
她沉默着穿衣。
此时刘歇送汤药进来。
“去给娴妃饮下。”萧铎慢条斯理地翻着衣袖。
郁灵接过汤药,当着萧铎的面一口饮下,萧铎这才收回目光,沉默着离开了清宁殿。
***
随后几日,萧铎两次夜里传她去养心殿侍寝,郁灵都以身子不适为理由推脱了。
月底便是选秀,秀女们已经提前住进宫中。郁灵每日都能听见消息,比如哪位小主在御花园偶遇皇帝,哪位小主得陛下赞赏仪态端庄
这样很好,最好将五十多位秀女全部纳入皇宫,萧铎可就有福了!
第五日的时候,萧铎夜里又派人来传她去养心殿。
郁灵躺在榻上翻看话本,“告诉陛下我身子不好。”
再过几日便是选秀,她已经开始罢工了,横竖她再不得宠,还有贵妃这颗大树,萧铎总不能饿死她吧。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养心殿来人,刘歇趾高气扬地抱着拂尘过来,“传陛下口谕,娴妃娘娘身子不好,陛下命奴才撤了娴妃的小厨房,往后陛下赏赐什么,娴妃吃什么,千万要把身子养好!!”
啊?撤走她的小厨房?
小厨房每日做的膳食点心可是最合她心意的啊,萧铎赐她什么,她吃什么?那万一他存心饿着她呢?
郁灵一下无力地跌在榻上,萧铎他绝对是故意为难她!
隔日贵妃得知这件事,“你去向陛下请个罪。”
郁灵素来是个知进退的人,但这一次她不想向萧铎屈服。
如此与他犟着,萧铎得寸进尺,免了郁灵的月例。一千两啊,那可是足足一千两!郁灵气得在寝宫里来回徘徊,拳头捏得紧紧的!
绣房原该送来的这个月新衣裳,郁灵也没有等到。
清宁殿与冷宫无异。
听闻萧铎召见了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十分满意,宫里头都说皇帝要册封这位江门虎女为皇后呢。
大将军的嫡女想来是个手段厉害的,郁灵一想到自己往后要在这对夫妇手里讨生活,眼泪就落下来了。
“娘娘,苏州府来信了。”绮罗拿着信步入寝宫。
郁灵打不起精神,父亲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无非就是要她好好服侍皇帝,再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她拆开信纸,这个月的信倒是有了新消息,父亲的续弦,也就是她的继母病了。
郁灵与这位继母素未谋面,是父亲将她送入誉王府后娶得,继母持家有道,很得父亲的看重。
病了就找大夫看,她又不是大夫,又不能去看、
等等,一瞬间得福至心灵,郁灵想到一件事她可以去探望这位继母,但是这需要她炉火纯青得演技。
所以,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
御书房里,萧铎正在听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路遥讲边疆的风土人情。
外头刘歇忽得禀告,“陛下,娴妃娘娘求见。”
男人肃穆多日的脸上神情微微松动,终于肯来求他了,若是她再不来,他便将娴妃扔出皇宫。
“叫她等着。”萧铎命令,转而对路遥说,“你继续讲。”
拖了大约半个时辰。
这些时日娴妃受到皇帝冷落,宫里头谁人不知。娴妃这是负荆请罪来了,这宫里的人,无一不是仰仗着那个男人,过什么样的日子,全凭皇帝的意思。
萧铎吩咐路遥下去,“叫娴妃进来。 ”
郁灵立在门口,瞧见有一陌生女子从御书房出来。
“路遥小主慢走。”刘歇笑着阿谀奉承。
原来那位就是将来的皇后啊,生得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瞧着确实个颇有能力之人。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郁灵已经哭了一路,她卸了妆,衣着素雅,容颜憔悴,浑身上下并无任何首饰,瞧着有几分脱簪待罪的意思。
“娴妃,朕不是命你别来御书房么?”
这场持续数日的冷战,还不是他赢了?她实在是不自量力,没有他的恩宠,她在宫里寸步难行。
“臣妾、”
“爱妃,瞧见方才那女子了么?镖旗大将军侄女,往后很有可能登上后位。贵妃可能会娇纵你,她可不会,往后你要规矩一些。”
“臣妾知道了。”
这格外乖巧的一句话,惹得萧铎脸色微凛,她怎么了?
“陛下!!!”情绪到位之后,郁灵泣不成声地跪伏萧铎膝边,“臣妾能不能求陛下一件事。”
她哭得撕心裂肺,清纯瓷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袍,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
萧铎蹙眉。
“苏州府送来家书,说、说、”郁灵仰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你站起身,再好好同朕说。”萧铎伸手扶她起来。
这是个好兆头,郁灵起身,她知道不能一口气说完,必须要演出伤心欲绝,彷徨失措的样子!
“家书说什么?爱妃?”铁石心肠的男人难得语气温和起来。
郁灵一直落泪,泣不成声,“陛下”伸出软绵的手臂圈住男人劲腰。
这个瞬间,仿佛这几日的较量与堵气全都烟消云散。
掌心轻轻抚过少女纤柔的背,“告诉朕,怎么了?”
郁灵哭了许久才仰起头,长睫上沾染泪水,一张瓷白小脸哭得绯红,我见犹怜,软绵小手揪着萧铎的衣袍,“臣妾的母亲病重,恐有性命之忧。”
“朕即刻派御医前去、”
“父亲说母亲已经药石无灵,臣妾能不能回一趟苏州府?见母亲最后一面?”郁灵说着又哽咽起来,“臣妾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在朝为官,从不管我们母女,臣妾与母亲的感情很深,如今臣妾实在没有头绪了。臣妾知道妃嫔不能擅自回家省亲,还请陛下开恩、”
她边哭边说,哭得凄楚婉转。
“好,朕命人送你回苏州府。”萧铎道,“正好朕也下江南、”
“陛下要随臣妾一道回去么?”
“朕、”
“这样不好,御史台的人必定会弹劾臣妾说臣妾恃宠而骄,陛下还是留在皇宫,臣妾独自一人去就成了。”
千万别跟去啊!!!郁灵心急如焚,若他去了,她肯定不去,这一路上不是找罪受么?!
“你这这阵子如此反常易怒,也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么?”萧铎问她。
啊?
那不是的,她纯粹是看萧铎不顺眼而已。
郁灵含泪点点头,“臣妾前些时日就知道母亲身子不好,不敢声张,只能夜里默默哭泣,为母亲祈福。”
他是不是很愧疚?郁灵心里笑得很得意,狗男人愧疚死吧!!
萧铎并不会甜言蜜语,但娴妃毕竟在他身边多年,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萧铎自然要费些心思,不到一个时辰就叫人安排好了车马护卫,水路陆路,沿途休息的离宫,也会命各地官员打点,必定叫娴妃在最短的时间内安然无恙地到苏州,沿途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疲惫。
郁灵坐在御书房的椅榻上哭了一下午。
她觉得自己这一出完全是苦肉计了,但若能顺利地离开皇宫出去游玩,那便还是值当的,毕竟这样的机会能有几回啊,嘿嘿。
萧铎瞧着哭哭戚戚的人儿,“你去洗漱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便出宫吧。”
啊?可是她还想收拾一下漂亮的衣服和收拾再出发啊。
“今日就走么?”
“你母亲病重,自然是要尽快到苏州。”
有道理,郁灵哭着道,“臣妾在陛下身边多年,从未离开陛下一日,臣妾也舍不得陛下、”
再见吧,狗男人。
萧铎抬手,揉了揉郁灵的发,“那朕陪你去苏州?”
大可不必!!!
“臣妾怎么能因为私事就霸占陛下呢?”郁灵立即改口,忽得扶了扶额头,“哎呀,臣妾头好晕。”
萧铎立即扶住她,她伤心过度哭了许久,“刘歇,快去传御医。”
“不、不用传御医,臣妾靠在陛下身上就好。”
这一招出奇管用,萧铎这会儿对她好温柔啊。父亲的续弦李氏千万别怪她,她说的母亲重病其实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母亲,绝对不是指李氏,李氏千万要长命百岁!!
萧铎瞧着娴妃已经乱了方寸,“你今夜留在宫里,明日清晨再走。”
“好,臣妾听陛下的。”
很好,一切都很合她的心意。
“臣妾回宫吩咐人收拾行李,不打扰陛下处理政务了。”
两人冷战多日,萧铎这会儿心里怒意全无,娴妃毕竟是他身边的旧人了,他对她还是在意几分,“你不要过于伤心,倘若你母亲真有意外,朕会命人追封她诰命。”
“多谢陛下。”郁灵泪津津地行了礼,“有陛下在,臣妾心里好受几分。”
一离开御书房,郁灵立马又生龙活虎了,路上遇见慕容循与司徒珏两人。
“参见娴妃娘娘。”两人一眼瞧见郁灵眼角的泪水,慕容循,“娴妃娘娘这是”
郁灵立即又装成病猫,眼睛红肿,“没事、”
司徒珏进入御书房,“陛下又训斥娴妃娘娘了?”
司徒珏在三人之中话少,很少主动提及娴妃,萧铎正在写密函,好命人送去给沿途的官员,命他们打点。
“娴妃的母亲病重,朕命人送她回苏州一趟。”
司徒珏听后,心下了然了,若他没记错,娴妃的生母早逝多年了
慕容循倒是不知道此事,他只知道这几日娴妃与陛下正闹着呢,听闻陛下还用鞭子打了娴妃,两人关系岌岌可危。
“这种时候娴妃忽然说母亲病重要回苏州,真的不是因为受了委屈,寻个借口回娘家告状么?”慕容循疑惑道。
萧铎执笔动作微顿,“委屈?告状?”
“臣听闻陛下前几日责罚了娴妃。”慕容循道。
“胡说八道。”萧铎继续写密函,“娴妃明明因为她母亲而伤心欲绝。”
“臣只是觉得太巧了。”慕容循道,“再说陛下舍得放娴妃去苏州?倘若她母亲真出什么事,娴妃来回估计得半年。”
“后宫妃嫔无数,少了一个她又如何?”萧铎道,“朕为娴妃做这些不是因为多宠爱她,只是因为她年少离家,在朕身边数年,如今出了这等事,朕自然得照拂一二!”
慕容循轻笑一声,皇帝必定是被娴妃忽悠了,“陛下真不会思念娴妃?”
思念?可笑。
“选秀在即,朕怎么可能思念娴妃。她在眼前这么多年。”
意思是他萧铎并非什么深情之人,新人无数,他怎么会有工夫去思念一个在他身边多年之人,更何况,娴妃一来一回也就两三个月。
“也是,新人即将入宫,听闻容貌皆不俗,陛下看她们还看不过来呢。”
郁灵一回到清宁殿便生龙活虎地挑选衣裳首饰,初秋,到了江南这天也凉快了,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她要捎带许多华美衣裳与首饰!!
至于宫里什么选秀什么立后什么皇储,统统与她没有关系,她要在江南住至少一年!!
郁灵的东西收拾了二十个樟木箱子,还没收拾完。
“娘娘,快,陛下来了。”
萧铎今夜还来做什么啊?完了要穿帮了!
“你们不用为本宫收拾那么多衣裳,本宫是因为母亲病重才回家省亲!”郁灵高声说道,“绮罗将衣裳放下吧,我没有什么心思打扮。”
萧铎一进殿就瞧见满地华裳。
“陛下。”郁灵解释道,“宫人们非要为臣妾收拾衣裳。”
绮罗:“”
“那这些是什么?”萧铎看到那二十个已经整理好的樟木箱子。
郁灵:“”
“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此时没有眼力的小宫女进殿,“可要吩咐传膳。”
千万不能传!!!
下午的时候,萧铎又将她小厨房里的御厨放回来了,郁灵一时激动,命人多备了美味佳肴,故而这么晚了才做好。
“爱妃,今日还没用膳么?”萧铎语气难得关切。
“多谢陛下关怀,臣妾食难下咽。”郁灵说着又要垂泪。
萧铎命宫人传膳,“明日就要启程,你不吃东西,路途遥远怎么受得住?”
宫女闻言,命等候在小厨房的宫人端着御膳进入花厅。
郁灵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进来三十多个宫人,每人手上都端着一道精心烹饪的御膳。
郁灵也不是故意奢靡,只是后宫的待遇太好,她身在妃位,即使自己每日单独用膳,也可以点至多五十多道菜,她这还是收敛了的。
她的心好累啊。
“臣妾说了没有胃口,身边的宫人非要叫小厨房做这么多!”
绮罗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娴妃她说胃口好,自己吩咐御厨多做些膳食。但是娴妃演技实在不怎么样,皇帝必定不相信啊,她瞧着是要穿帮了。
萧铎看着琳琅满目的御膳,脸色阴沉。
郁灵心头一颤,狗男人不会是看穿了吧?
萧铎:“她们也是为你着想,既没有胃口,那爱妃稍许喝些白粥?”
绮罗在他们背后诧异地将视线移向皇帝,这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世事洞察的男人竟然又信了娴妃的鬼话?!
第42章
清宁殿花厅里, 郁灵小口吃着白粥,对着膳桌上三十多道热气腾腾的御膳,在心里空流泪。
她有什么法子?既然此时她在皇帝面前是个因为母亲重病而食欲不振的孝女, 只能继续装下去了。
“陛下政务繁忙,不必这么陪着臣妾的。”郁灵哭丧着一张小脸, 这碗白粥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求求了, 快回御书房吧,她好想吃那一盅佛跳墙啊。
“不急, 朕今夜宿在清宁殿,明日与你一道出宫。”
“陛下要与臣妾同去江南么?”郁灵惊呼了一声。
这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娴妃,你不想朕同去么?”萧铎想起慕容循所言, “你是不是因为前几日的事,对朕心存芥蒂?”
那不然呢?他打了她三下手心,还强迫她欢好,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臣妾怎么会这么想。臣妾已经知错了, 今日陛下帮着臣妾安排回苏州府省亲, 臣妾心里感激不尽, 怎么能叫陛下随臣妾同去苏州府呢?”
萧铎脸色稍霁,“今夜朕留下, 明日送你登船。”
他何时对她这么体贴了?
郁灵点头,再忍耐一夜, 明日就可以解脱啦!
“既吃不下旁的, 将粥喝完。”
郁灵苦哈哈地继续吃白粥, 啊, 她好想吃鲍参翅肚!!
演戏演全套, 夜里沐浴完毕,郁灵闷闷不乐地靠在床栏上, “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臣妾去苏州府还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
“朕已经命沿途官员打点,路上绝对不会有耽搁。”
“多谢陛下。”郁灵靠到他怀里,依然泪汪汪的,“臣妾舍不得陛下。”
软玉在怀,萧铎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是习惯了有这个女人在他身边,如今她要远行,他夜里在养心殿有些烦躁才过来。
“出门在外,不要与陌生人搭讪,沿途可能遇到刺客,一定要多加小心。”萧铎嘱咐道。
“臣妾知道。”
真把她当小孩了?
其实郁灵心里头还有一桩事,她跪坐起身,佯装怨念地看着萧铎,“臣妾离开数月,新人进宫,等臣妾回宫,陛下会不会已经忘记臣妾了?”
“朕怎么会忘记你?”
萧铎是不屑于儿女情长,更不会说情话,但娴妃如今情况特殊,姑且纵容几分。
玉雕似的美人,娇嗔着道,“可上一次凌香环进宫,陛下险些将臣妾的妃位让给她,如今正当选秀,新人云集,这后宫就恐怕没有臣妾的位置了。”
他要是真敢这么做,她就不回宫了!!!
“朕说过,只要爱妃你乖顺,你就永远都是娴妃。”
这还差不多,时不时地巩固金饭碗是非常有必要的。郁灵凑上前期轻轻啄吻男人,哎呀,他生得真好看。
两人冷战不过数日,郁灵发现自己今夜想要他,等等,她这是怎么了?
“你去这么多日,会不会想朕?”萧铎忽得问她,漫不经心的男人紧紧箍住她的腰身。
郁灵反客为主挺直了腰身坐到他怀里,凑上前去吻他。
“你先说,会不会想朕?”萧铎扣着她得后颈不许她靠近。
郁灵点头之后萧铎才继续吻他,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她得启程。萧铎忽得后悔,这几日为何要与她冷战,白白浪费了几日时光,若早知道她要远行
郁灵觉得自己一定是中蛊了,萧铎这样吻她,她觉得妙极了。
咝--
锦帛撕裂声骤然响起,萧铎忽得就清醒了,娴妃的母亲病重,她这样伤心,他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郁灵一时间都懵了。
“你明日一早启程,休息吧。”萧铎道。
哈?什么?
郁灵寝衣微乱,被萧铎剥了右肩的衣裳,撩得她这般,现在他要她闭眼休息?
所见之处是男人修长脖颈以及宽绰的胸膛,这叫她如何休息?
“朕去沐浴。”萧铎清楚知道自己迷恋娴妃的姿色,但她不是特别的,况且选秀在即,他不是非她不可。
“陛下,等等。”郁灵并未从他怀里起身,自己现在不上不下的。
萧铎以为她因为母亲的事伤心,又靠回床栏将郁灵抱到怀里。
他是不是故意的?!
郁灵闻着他衣袍上淡淡沉香,软绵小手不自觉探入他的衣襟。趁他现在还干净,不吃白不吃!
“你明日还想启程么?”萧铎自然能感觉到,严肃地质问她,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郁灵靠在他肩头,在他耳边柔声说了一句话。
萧铎当下就决定暂时不沐浴了,将她放回榻上,手指勾着腰间的绸带。
郁灵说的是,我要你
卯时出发,郁灵连浅眠片刻的时间都没有。沐浴完天已微微亮,两人沉默着穿戴。
“其实陛下不必送臣妾去渡口。”
“将外裳披好。”萧铎命令道。
昨夜谁也没收敛,都失控了。毕竟侍寝多年,郁灵不得不承认,两人在此事上愈加契合。
即使是此刻,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依然未散去。
郁灵面露疲色,手上没有力气,缓缓地扣着衣裳。
萧铎瞧见她这般,难得起了恻隐之心,抓开她的手腕,捏起她的珍珠扣子替她穿戴,“路上记得给朕写信。”
郁灵点头。
“不要乱跑,否则朕不管你母亲如何,都会命人带你回来。”
郁灵点点头,他怎么变得这样啰嗦了。
“臣妾累死了。”她抱怨道。
“昨夜是谁说要的?”
念着她如今伤心,萧铎难得地伸手替她揉腰,郁灵很是受用,萧铎对她其实也不是很坏。
“陛下,避子汤。”宫女将避子汤送进来。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郁灵瞬间清醒了,他对她一点都不好!打她手心,还说她只配当他的奴,不配生育皇嗣。
“站着做什么?去饮了。”
萧铎收手。这提醒他了,娴妃不过是他的妾室,伺候他是她的职责,自己竟然替她穿衣揉腰,对于女人不可太过纵容,否则她又恃宠而骄。
气氛忽得变了,郁灵乖巧地饮了避子汤,“陛下今日有朝会,臣妾还是独自去渡口吧。”
她才不要他送,烦死了。
“朕决定的事,你要反驳几次?”萧铎质问她。昨夜在榻上的温柔荡然无存。
路上宽绰龙辇里,郁灵百无聊赖,萧铎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她真不知他为何坚持要来送行,两人离了床榻就相看两厌了。
“你每日都要写信。”萧铎命令道。
“每日?”郁灵诧异,“给陛下写信?”
“是。”
郁灵:“臣妾写些什么啊?”
萧铎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往下说,“每封不得少于五页。”
郁灵嘀咕:“臣妾是去江南省亲,臣妾又不是去卧底。”
靠坐车壁的男人睁开眼睛,清冷的目光富含深意,无声的质问她敢不敢再说一遍?
郁灵自是不敢的,缩在龙辇角落,“臣妾遵命。”
“沿途,除了随行的宫人侍卫,不得随意与人搭讪。”
“臣妾知道了。”
“至多两个月,路上不得耽搁,两个月后你若还未回宫、”萧铎思量着要该如何罚她,“回来就给朕去冷宫待着。”
啊,狗男人说的这是人话么?
“臣妾母亲病了,臣妾心急如焚,陛下还这样待臣妾。”郁灵咕哝道。
萧铎这才又沉默下来。
“陛下是不是不舍的臣妾啊?”郁灵瞧着他道。
“朕若不舍得你,你走不了。”男人语气极尽傲慢,示意她别忘自己脸上贴金了。
说的也是,他为所欲为,若不说得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那陛下会不会思念臣妾?”
萧铎继续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他知道娴妃一直深爱自己,但他对她没有什么情意。
男人的沉默就是否认,很好,她也不会思念他。
抵达渡口,郁灵被停靠在岸的宝船惊住了,前前后后还有几艘战船,这、这生怕旁人不知她的身份么?
她以为萧铎不过随意命人拨了一艘皇商的船。
“如此多宫女侍卫,都是随臣妾去江南的么?”
郁灵眼睁睁看着随驾的一行人纷纷登船。
“娴妃娘娘,陛下命臣带二百禁军护送娘娘南下。”金永道。
“你也一道去?”
“是。”
郁灵:“”
她只是回去省亲,她不是出征啊
“爱妃有什么意见么?”萧铎吻她。
郁灵觉得窒息,“随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请问谁会没眼力地刺杀臣妾啊。”
萧铎杀人如麻,她可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不会有人冒险刺杀她。
“你忘了上次去奉天寺的事了?”
她还真忘记了,难怪萧铎一直嘱咐她不要乱跑。
行吧,自由就在眼前!但是她有必要装出恋恋不舍的感觉!
郁灵揪住萧铎的手,“那臣妾走了?那陛下也要想臣妾。”
他哪里有工夫想她,萧铎道,“快登船吧。”
不用催不用催,她比他还急,“臣妾每日都会思念陛下的。”
周围站满了侍卫,萧铎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这般,郁灵看出来,他身子有些僵硬,面上神情肃然。
“陛下快说,会思念臣妾的。”郁灵觉得自己的演技炉火纯青,“快说嘛”
萧铎眼角余光瞥了下周围背过身去的侍卫。
郁灵伸手抱住皇帝,俨然就是一个情深不已的女子,“陛下若不说,臣妾可就亲陛下了。”
“朕会想你,娴妃。”
他好一本正经啊。
“臣妾也会想陛下的。”郁灵眼底满是情意。
萧铎很冷漠地沉声应道,“早日归来。”
放心吧,过年之前是肯定不会回来的!
“陛下再亲亲臣妾。”
成何体统,周围如此多的随从,往后他君王的威严何在?
萧铎眯了眯眼睛威胁,“你若不想去,就跟着朕回宫。”
行吧,就装到这里吧,身后停靠的宝船就是她向往的自由!
“那臣妾走了。”
郁灵松开皇帝的手臂,在宫人的簇拥下走向宝船,短短一段路,她一步三回头,满眼的不舍,叫侍从们看了也心里不禁感叹,娴妃对陛下的情意太深了。
郁灵登了船也未懈怠,立在床尾,朝着皇帝挥手告别,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萧铎登上龙辇,“回宫。”
娴妃实在是、实在是、大庭广众还想着亲他。
郁灵站在床尾,见萧铎的身影消失了,她顿时收敛那恋恋不舍的神情,转身进了船舱,演戏也累人哪。
她终于自由了!!!
萧铎的侍卫正准备调转方向,“等等、”龙辇里的人抬手撩开竹帘,看向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宝船已经启程,正缓缓远去。
阳光刺眼,萧铎已经看不清床尾的人了。他忽得想起几个月前送娴妃的表姐离开,娴妃的表姐是休了夫婿回娘家。
今日的场景,怎么有些异曲同工。难道娴妃真实因为他打了她手心
不会的,是他多虑了。
“陛下,娘娘已经进船舱了。”御前侍卫路寻提醒道。金永随娴妃去江南,路寻就成了皇帝的近身侍卫。
萧铎放下竹帘,进船舱了就好,站在床尾与他挥手有何意义?
“朕看见了。”
宝船与龙辇渐行渐远,萧铎抱着手臂继续闭目养神,“派了二百个禁军,是不是少了?”
路寻是个碎嘴子,“抽调二百禁军还少?一个禁军抵得上寻常十个侍卫,更何况还有金永,娴妃娘娘是去省亲,又不是去打仗,更何况江南是个富庶太平之地,当年先帝南巡,也不过如此阵仗。奴才发现,陛下还是挺在意娴妃娘娘的。”
“朕政务繁忙,哪里有工夫在意她。”萧铎道,“只因娴妃出行代表了皇家颜面。”
“陛下政务繁忙,还亲自出来送行,从前、”
“住口。”
路寻闭嘴了。
宝船上样样俱全,郁灵在软榻上睡了个安稳觉,不用前去给贵妃太后请安,也不必侍寝,她沿途吃喝玩乐,好日子这不就来了么?
隔日起榻后用早膳,郁灵发现这宝船上的膳食,丝毫不比宫里逊色。
绮罗道,“宝船上有御厨,娘娘一路上都可以吃到合心意的膳食。”
哇,这也太妙了!
用完早膳之后,金永求见。
“娘娘,午时宝船会靠岸,开始走一段陆路,如此不会太过颠簸。娘娘将信交给臣,臣会命皇家驿站的人快马加鞭送回皇城。”
“本宫没有什么信要写。”郁灵想回房睡个回笼觉。
“可是陛下吩咐,娘娘得每日写信。”
郁灵想起来,萧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也只是说一说吧秀女进宫了,萧铎那个老色胚估计乐不思蜀了,哪里还有空看她的信。
郁灵只写了一封信给贵妃报平安。
夜里,萧铎去贵妃宫里。
“陛下,可有收到娴妃的信?”贵妃也是担忧,毕竟娴妃十四岁入誉王府,不曾离开过皇城。
“没有,娴妃不过离开一日,贵妃未免过于担忧了。”萧铎道。
顾贵妃:“看来娴妃没有写信回来,也不知她在外头住不住得惯。平日里她在眼前时,臣妾倒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怎么老想着。”
顾明月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朝夕相处,说没有姐妹情意那是假的。
“她不在宫里,朕到觉得清净不少。”萧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娘娘,娴妃的信。”蔡姑姑兴冲冲进殿。
“本宫就说,娴妃一定会写信报平安的。”顾明月拆开信看了一遍,“陛下,娴妃说她下了船,今夜将在皇家驿站歇下了,明日开始走陆路,再接着走水路,叫我们不必担心,一切都好。”
萧铎把玩手中茶盏,漫不经心道,“娴妃没有必要写信报平安,若出什么事,金永自会禀告。对了,朕想起来还有政务要忙,先回御书房了。”
“恭送陛下。”
萧铎离开紫宸殿,行在廊下。他步子快,刘歇得小跑着跟上。
“娴妃有写信给朕么?”
“奴才这儿暂时没收到。”
那就是送到了御书房。
萧铎进入御书房,桌上堆满了奏疏公文,一一翻看却没有娴妃的信。
“想来是娴妃知道陛下政务繁忙,不特意写信打扰陛下,所以只给贵妃娘娘写了。”
萧铎抿着唇神色漠然,眸光盯着被他翻得杂乱的御桌。
“算她有自知之明。”
刘歇觉得皇帝的脸色不大好。
郁灵离宫的第三日,夜里中秋宫宴。
秀女们也都在宴上,一个个打扮得富丽,近日朝臣们为该立谁为皇后争论不休,如今朝堂局势渐稳,加上这些秀女各个出身名门,远远比贵妃与娴妃的出身尊贵,朝臣们为该立她们谁为皇后而整理不休。
“看来娴妃这个中秋节要独自过了。”贵妃忽得感叹一声。
“独自过个中秋节罢了,又不是什么伤心事,苦不了她。”萧铎道,他丝毫不喜欢过中秋。
他饮多了,回到御书房浸泡了几个时辰冷泉,心头那簇火苗却越烧越旺。
去年中秋宴,他拉着娴妃在龙榻上云雨,如今寝宫里空荡荡的。
他就不该放她离开,开朝以来,哪有允许妃嫔千里迢迢回去省亲的?
萧铎觉得自己对娴妃太过纵容了,她哭了几声他就答应了,此时叫她回来也并不晚。
“你有没有觉得宫里头冷清?”萧铎问。
啊???
刘歇虎躯一震,宫里那么多妃嫔,花团锦簇的,“陛下的意思是没有儿女绕膝?”
直至深夜,萧铎翻看完奏疏之后靠坐在御座上。
“去叫娴妃来御书房。”
刘歇正好在边上侍墨,“陛下,娴妃娘娘离宫了。”
萧铎这才想起今日是娴妃已经离宫了。
“陛下,今夜不如叫许才人来侍寝?”
许才人可是对皇帝望眼欲穿啊,每个月都花银子打点御前宫人,只可惜刘歇几次三番地在皇帝面前提起许才人,皇帝还是去了清宁殿,如今娴妃人不在宫里,许才人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说不定等娴妃回宫,许才人都怀上龙嗣了。
“陛下难道要为娴妃守身么?”
守身?荒谬,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命许才人去养心殿。”
激将法成功!刘歇喜滋滋地去传口谕了。
近子时,萧铎回养心殿休息。
他径直去了浴殿。
隔着轻薄的幕帘瞧向内室,许才人正端坐在龙榻边缘,刘歇给许才人使了个眼色,“主子该伺候陛下沐浴。”
许才人头回侍寝,她心里期待,又害怕自己出了差错,立即起身跟着皇帝进了浴殿。
萧铎已经自行褪了外袍,此时泉水已经没过他的腰际。
夏季的暑气已经全消,这个冷泉却起不了丝毫作用,他今夜起了念,想拉着娴妃在榻上云雨一番。
靠坐池壁,萧铎闭起眼睛。
他很喜欢娴妃在浴池里轻吻他,那样小心翼翼,带着些许彷徨,又很认真的神情。
“臣妾伺候陛下沐浴。”
萧铎骤然睁眸,面前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许才人。险些忘记今夜招了许才人侍寝。
许才人头一回侍寝,她知皇帝是个极难取悦的男人,但她踌躇满志,今夜一定能叫皇帝满意。
萧铎身上还穿着里衣,泉水浸湿,发丝沾了泉水,水珠滴落冷峻的面庞,眼神漠然,瞧不出一丝情绪。
皇帝生得真好看啊。
许才人心头一惊,心脏怦怦直跳,一双手小心地为皇帝解开衣扣。
第43章
萧铎以男人的眸光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既能入后宫,自然是美的,只是许才人的美貌远远不及娴妃。
他还是想要娴妃。
按照计划, 娴妃今夜会宿皇城边境的皇家驿站。
只要他快马加鞭,清晨便能赶到。
萧铎扯开许才人的手, 径直步出浴池, 扯过外袍胡乱披上。
刘歇见皇帝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陛下?”
“命人准马。”
“深夜,陛下要去何处?”
君王深夜外出, 少不得要禁军与御前侍卫护送。
“朕要去、”萧铎停下脚步,连夜赶路去找娴妃?
荒谬,若是叫御史台知道, 不知怎么样呢,而且叫娴妃看笑话,以为他离不开她似的。
她的出身,只配侍候他, 不值得他为她多费心思。
“算了, 朕去娴妃宫中。”
啊?可是娴妃不是已经离宫么?皇帝为何撇下许才人要去清宁殿啊?刘歇不明白。
子时过半, 萧铎再度踏入清宁殿。宫女们哪里料到皇帝今夜会来,她们以为娴妃回宫前, 再也不会见到皇帝的,她们正聚在一道说笑呢。
“参见陛下!”
萧铎径直走入内室, 空荡荡的, 打扫得一尘不染, 看来娴妃御下能力不错, 她人不在, 这些宫女也并未渎职。
“刘歇,朕今夜就在此处过夜。”
刘歇:“”
萧铎沐浴过后靠坐床头, 头顶的幔帐是浅粉色的。他记得娴妃头回侍寝就是在此处。
她认真又笨拙,乖巧得不像话,通身雪白,其实她很多时候有些懒,但他从不说她。
他稍微放纵,她便要哭,太娇气了,又有些可爱。
萧铎骤然睁开眼眸,心腹那处火燎一般,又似有人轻挠。
夏季,娴妃肌肤如凝脂般清凉。
他真的好想这会儿就策马离宫去找她,冷泉泡了两次,并不管用。
娴妃惯用蚕丝软枕,此时枕间仿佛沁着熟悉的淡淡香气,是娴妃的发油香,还有这
枕头边上,宫女折叠了一件衣裳。
是一件料子很少的小衣,绸面丝滑,色同珍珠,萧铎曾亲自解过数次。
夜深了,清宁殿外的宫女隐约听见内室的动静,小宫女好奇地推门而入,“陛下可有不适,需要奴婢传御医么?”
“出去!”
幔帐中传出的怒斥吓得小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铎握紧手心。
娴妃一头青丝长而浓密,披散肩身时能衬得愈加雪白,却也因为过于浓密时常有些碍事,萧铎并不讨厌。
他喜欢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过她后背的发丝。
她在榻上的反应总是那么可爱,有时犯懒,就会用下巴抵在他肩上,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话。
但她往往适得其反,这样的哀求在他耳朵里更似撩拨。
唔、入秋多日了,萧铎额间微微渗出薄汗。
松开手心,那件抽面小衣在他掌心不成个样子,明日晨起他必须带走,烧了。
***
离开皇宫的第二夜,郁灵半夜惊醒,明明秋老虎也过去了,她还是热得后背渗汗。
她做了很奇怪的梦。
啊啊啊,不是,她怎么会做这么可恶的梦?!!她抱着枕头,在驿站的榻上打了个滚,将通红的小脸埋被中。
她梦见自己回了宫,还梦见萧铎了。
连细节都梦见了,那样具体地那样真实,不过离宫第二日她就想他了?怎么会这样啊。
都怪萧铎!!
可是她现在梦醒了,虚幻的梦境竟然叫她现在也、郁灵轻咬自己的指尖,好奇怪啊!!
不能再想了,郁灵洗了个冷水澡,坐到窗前开始给贵妃写信。
其实临睡前她收到了贵妃的回信,信里叫她也给皇帝写一封信,报个平安。她就勉强给那个打她手心的狗男人写一封信吧。
第一封信是写给贵妃的,郁灵将自己这两日在民间见到的好吃的好玩的都告诉贵妃。
第二封信的风格大变。
郁灵在心里哭诉她不过离宫几日,却时常思念皇帝,茶饭不思,一边思念皇帝一边担心重病的母亲,过儿连提笔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给贵妃的信足足五页,给皇帝的信就一页,郁灵将两封信分别装入信封,确定没有弄错信封之后才交给金永。
“贵妃的信一定会送到贵妃手里,绝对不会送错的?”
金永:“娘娘请放心,宫里头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
很好,郁灵转身走了。
金永来不及说后半句话,除非皇帝将娴妃给贵妃的信也拦下
这日夜里,萧铎在紫宸殿与贵妃商量完事情,正准备回养心殿,恰好郁灵的信送进宫来了。
“娴妃已经离宫三日了。”顾明月拆开信,“陛下也听一听?”
萧铎嗤之以鼻,“朕何曾有过这闲工夫。”
说的也是,顾明月便自顾自看信,足足五页的信,她看完便收了起来,却发现皇帝并未离开。
“娴妃说什么了?”
顾明月笑道,“娴妃说她去了热闹的灯市,买了冰糖葫芦,看了皮影戏,还说这些在宫里都看不到,看了烟火,虽然不及皇宫里的烟火美,但街上热闹极了”
萧铎轻嗤一声,“离开皇宫就那么快活么?”
顾明月笑道,“娴妃也是苦中作乐,否则漫漫长路,她若一直担心她母亲,恐怕还未抵达江南,自己的身子就先垮了。”
此时刘歇过来了,“陛下,娴妃娘娘给陛下的信。”
顾贵妃,“娴妃有心了,特地给陛下与臣妾都写了信。娴妃心里记挂着陛下,陛下也快看信吧。”
皇帝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如此琐碎的小事,有必要写两封么?”
他还是拆开了信。
只是娴妃的信,到他这儿就只薄薄的一页,萧铎冷眼扫了一遍。
“娴妃说什么了?”贵妃好奇道。
“左不过那些琐事。”萧铎收起信纸,“朕御书房还有事。”
说着他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紫宸殿。
蔡姑姑瞧着皇帝背影,“陛下看完信,似乎脸色不大好?”
顾明月也一头雾水,“陛下对娴妃的态度总是不大好,一会儿你伺候笔墨我给娴妃回信,叫她以后不要再给陛下写信了。”
蔡姑姑:“奴婢也赞同娘娘的做法。”
萧铎行到廊下僻静处,再度翻看那页信纸。
再读了一遍信,信里里写满了对他的思念,又担心她母亲病情,故而茶饭不思,每日到了驿站休息,即使周围再热闹她也无心情外出,人也消瘦了。
其中有一句原话,“臣妾想陛下了,亲亲陛下。”
撒谎。
写给贵妃的信里,她玩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半分愁思?
那她到底是想他还是不想他?是欢愉还是哀愁?!
“刘歇,命人备马!”他大概能预料到娴妃明日会夜宿在哪个驿站,只要快马加鞭赶路,一个日夜他就能见到她。
“这么晚了,陛下要去何处?”刘歇急匆匆地进来。
夜里,两人策马离开皇宫。
御前侍卫路寻挥着马鞭跟得吃力,事发突然,只有他一人跟上了皇帝,他一头雾水,不知皇帝要去何处。
可能只是出去散散心?
但越跟越觉得不对,跑马一个时辰,即将离开城门往郊外去了陛下究竟要去何处啊?!!
离宫后的第五日。
郁灵夜里从闹市游玩归来,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提着花灯。
金永跟了她一路,郁灵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完全当他不存在就好。
一路回到驿站,郁灵还是留了个心眼,“你不会写信给皇帝告状吧?”
金永同他主子一般,常年面无表情,“臣告什么状?”
“说本宫到处玩。”
“这是娘娘的自由,臣只负责保护娘娘周全。”
郁灵很满意这个回答,否则若被远在皇城的狗男人知道她夜里经常出去玩,肯定会起疑心的!!
郁灵进入房间,先将裹了糯米纸的冰糖葫芦放到桌上,将花灯吹灭之后放到椅子上,从木箱里取了衣物去隔间沐浴了。
她昨夜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在驿站休息,萧铎忽出现在她房之中。
幸而只是个梦。
即将步入屏风后浴桶时,她听见了房内的动静,皇家驿站守卫森严,外加今夜两百多个禁军值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应该是绮罗。
郁灵进入浴桶后才想起自己并未拿寝衣进屏风。
“绮罗,取一身寝衣。”
未过多时,绮罗就将干净的寝衣甩到了屏风上。
果然是绮罗。
“绮罗你没跟着去夜市实在是太可惜了,有许多好玩的呢。”郁灵道。
绮罗这两日感染风寒了。
“你回屋休息吧。”
随后屋子里就没声了,郁灵心情好,离了皇宫之后不必侍寝了,不必天天看到皇帝,她悠闲地沐浴了半个时辰才从浴桶里起身。
擦干身子穿上寝衣,此时室内的油灯在她沐浴时已经灭了,奇怪,驿站的人忘记添灯油了?
不管,郁灵走向床榻,想好好睡一觉,明日晨起还得赶路。
“唔!”
方撩开幔帐,郁灵忽得被人从背后摁在了榻上。
“来人!”郁灵惊呼了一声,“金永!!!”
门外,金永原本要彻夜守卫,却不曾料到皇帝会策马从皇城赶十几个时辰的路来驿站。
路寻气喘吁吁地跟上了楼,“陛下呢?陛下他、”
金永抱着剑靠在墙边,用眼神示意皇帝进了房。
路寻立马就要冲入房中,却被金永扣住了肩,“站住,等着。”
路寻:“里面住的是娴妃娘娘?”
金永点头。
路寻擦了擦汗靠到墙上,“也不知陛下有什么重要的话,离别时忘了对娴妃说,还要亲自过来一趟!写信都不行么?”
片刻之后,内室传来短促的一声。
“娴妃娘娘好像在叫你?”路寻道。
金永,“你这会儿进去必死无疑。”
郁灵完全被人从身后钳制住,叫金永也无人应答,难道是门外的禁军已经被全部杀了?
“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你是不是要钱?我的夫君很有钱,你要多少他都会给,我求求你别杀我”
郁灵哀求,她这会儿哪里敢摆娴妃的架子,保住小命要紧!
身后之人不为所动,开始解她的衣裳。
天哪这是要劫色啊!!!
郁灵拼命挣脱束缚,扬起手狠狠地去打贼人,手腕却又被抓住了,黑暗之中两人四目相对。
郁灵:“”
萧铎:“爱妃不过离宫两日,连朕都认不出来了?”
郁灵连滚带爬地去点了桌上的油灯,转而看向榻上的男人,“陛下?!!!”
“陛下怎么会来?”
“朕策马一日一夜。”萧铎一路风尘仆仆。
郁灵:“”
不是,他有病吧?!!
萧铎将她拉到身前,少女由泉水浸润过的肌肤冰冰凉凉,掌心感受着熟悉的触感。
“那陛下过来是为、”话说一半,郁灵瞧见了男人眼底那无法遮掩的欲念。
萧铎拿起桌上的冰糖葫芦,放到眼前仔细打量,再看看椅子上那盏精巧的花灯。
“心里难受?”萧铎重复郁灵信里的词。
郁灵顿时心里叫糟,她写的信里情意绵绵,思念成灾,将自己刻画承一个离了夫君活不成了的女人,但是苍天可鉴,她写信的时候哪里想过萧铎他竟然、竟然会来找她啊!!
“思念朕?”萧铎眸光凝在他身上,肃着脸步步逼近。
“臣妾、”郁灵舌头打结。
“为了朕茶饭不思?”萧铎伸手轻轻捏她的脸颊。
不过离宫五日,郁灵又丰腴些许,方才在夜市里也吃了很多。
“希望朕立马出现在你眼前?”
还是她信里的原话。郁灵这会儿恨自己为何要写这样肉麻的信!
“爱妃,你这般哪里像茶饭不思的样子?”
造孽啊郁灵脸皮再厚,这会儿也圆不了谎啦,她都不敢看萧铎的眼睛,那带着谴责的质问。
“陛下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啊?”郁灵不再后退,反而伸手轻环住萧铎腰身。
萧铎神情阴沉,垂眸瞧着她。
“陛下都不知道,臣妾连着两夜梦到陛下了。”郁灵道。
萧铎还是不言语。
郁灵真的硬着头皮找借口,“臣妾确实没有茶饭不思,但思念陛下也是真的,宫里就要有新人了,臣妾就怕陛下喜新厌旧。”
“朕不喜欢你,何来喜新厌旧?”萧铎直白地告诉她。
郁灵:“”
怎么刚见面就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她面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萧铎不愿多言语,伸手解去她的衣裳,他不是来与她理论的。
他靠近吻她的时候,郁灵心里是排斥的。
他浑身的汗。
“朕明日清晨就要走。”萧铎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所以、没有时间沐浴了。
郁灵心头一颤,他如此粗心之人竟然能偶尔察觉她敏感的心思,她确实是嫌弃他的汗,以往在宫里,他比她更爱干净,总要沐浴过后才叫她侍寝。
但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这不像是萧铎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会说的话。
他真的策马一日一夜来找她啊?
不可思议。
但细想之下这个老色胚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原来陛下是思念臣妾了啊。”郁灵道。
怀里的人香香软软的。
“是这样么?”
萧铎抿着唇不言语,侧首来吻她,郁灵觉得好玩,手腕轻轻抵开他,压低了声音道,“回答了才让你亲。”
郁灵有一双格外灵动的眼睛,这么近距离瞧着他。
萧铎眸光灼灼。
“朕要你。”轻不可闻的一声,消失在两人相触的唇间。
第44章
驿站的榻狭窄, 门口又有侍卫把守,郁灵乖巧得不敢动,甚至蜷缩着。
萧铎却觉得妙极了, 轻轻啄吻,贪恋地汲取少女的凉意。
“别, 没有避子汤。”
郁灵手心触碰到男人手臂, 他肌理之间的温度比她高些。
萧铎没有听劝。
万一有孕该如何是好?郁灵想问他,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萧铎抱着娴妃, 心知这叫色令智昏,竟然千里迢迢赶过来,但是像他这般年纪, 偶尔昏头一二次无妨。
郁灵只休息了半个时辰,清晨又被他弄醒。
“陛下不是要赶路么?”郁灵嘟囔了一声,“后日还有朝会。”
萧铎不置可否,只是抿着唇, 又捏住了她纤细足踝。
缓缓。
朝会, 偶尔罢一二趟也无妨。
郁灵休息到了午时才醒, 此时萧铎人已经离去,唯有她一身痕迹才提醒她, 皇帝昨夜策马来找她。
行云雨之事。
啊啊啊啊,这个老色胚!
她抚了抚自己的腹, 他临走时没有吩咐她饮避子汤, 那是否意味着倘若她怀上龙嗣那她下半辈子在皇城横着走了。
应该不会。
用过午膳之后, 车驾朝着德州府的方向进发。
郁灵坐在马车里, 现在想想昨夜的一切, 她都觉得荒唐。
两日之后抵达德州府时,郁灵收到贵妃的信, 信中嘱托她不要再给皇帝写信,他政务繁忙,不太感兴趣。
这正合了郁灵的意,她才不想写信给萧铎。
郁灵在回信里关心贵妃的身子,她也在信里坦白皇帝那夜来驿站找她。并且好奇问了一句,她走之后都是谁在侍候皇帝?似乎没有侍候好,萧铎竟然饥渴到来找她!
没有错,郁灵用了饥渴两个字。
因为即使事情过去两日,那些痕迹也未消。
***
夜里,萧铎批阅完奏疏,闭目养神,刘歇在边上侍奉茶水,一来一回两日两夜,不但耽搁了一次朝会,奏疏也积累了不少,但萧铎并不后悔。正如御医所言,他这个年纪,血气旺些是很寻常的事。
“娴妃的车马,行至何处了?”
“回陛下,娴妃娘娘大约要至德州府,继续走水路了。”
“叫人沿途打点好,不要叫娴妃累到,若有官员怠慢,立刻叫人来禀告朕。”萧铎道。虽无深厚情意,但她终究是他的妃嫔,自然要派人照顾周全。
“陛下放心,娴妃娘娘好着呢。对了,奴才方才收到娴妃给陛下的信。”
刘歇取来信放到御案上,萧铎瞥了一眼,比普通信封要厚实,瞧着不止一页。
“朕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看她这么长的信?”
萧铎拆开了信件。
此时刘歇忽得留意到信封,“陛下,这信似乎是给贵妃的啊,不是给、”
话到一半,刘歇却不敢继续说了,因为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萧铎指尖夹起信纸,狭长眼睛微眯了一瞬。
信里说
刘歇心急,都是自己忙中出错,弄混淆了!也不知道娴妃在信里写了什么,皇帝他似乎不大欢喜?
“吩咐下去,往后娴妃的信,直接送到朕这里。”萧铎幽幽道。
啊?
“娴妃娘娘给陛下的信,臣自然都会送到陛下手里,但是、”
萧铎抬眸看向他,“朕的意思是,不论是她写给宫里谁的信,都送到朕这儿来。”
刘歇被皇帝的眼神惊到了。
“娴妃娘娘写给贵妃的信,也,这样若是被贵妃知道、恐怕、”
“你有异议?”
“没有!奴才没有!”刘歇被吓出一身冷汗,这个皇宫向来都是这个男人说了算。不过这样一来,娴妃可别在给贵妃的信里写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才好!
“娴妃娘娘,信里怎么说?”
“退下。”萧铎命令。
萧铎从未见过娴妃这一面。
她在信里抱怨说他太过饥渴,还询问贵妃他招了谁侍寝?
慕容循说得不错,不可太过娇纵一个妾室,否则她无法无天。不急,等她从江南回来,他绝对不会再踏足清宁殿一步。
若他下令革了她父亲的职,她还不是哭着从江南回来?
萧铎找来信纸,取笔蘸墨。
后宫妃嫔云集,新人也众多,他自然夜夜笙歌!!
萧铎模仿贵妃的笔迹一口气在信纸上写了十多个人,许才人、淑妃、德妃
写完装入此信封,命人八百里加急连夜给娴妃送过去,以保证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读到这封信。
***
郁灵离开皇宫的第十一日,收到了贵妃的第二封信。
展开读了前几行,她瞠目结舌,萧铎竟然短短十一日内宠幸了十七个妃嫔?!!
许才人、淑妃、德妃,还有怡美人、宣才人
好几位妃嫔她都不认得,宫里头没有这号人呐,难道说是选秀的秀女?但是秀女这些时日在宫中受教,不应该侍寝啊。
不,不对,在萧铎眼里没有规矩可言,他瞧着貌美就临幸了!一定是这样!
还是不对,郁灵算着日子,去除萧铎路上来回三夜,他回宫不过几日啊?
他会不会过于放纵他自己了?
还有一件事,郁灵有些忧心,那就是她这几日胃口大好,丰腴不少,而且格外嗜睡,加上那次并未饮避子汤,更可怕的是,她信期已经延后好几日了,要知道她信期从来只会提前不会延后的,而且她还吐了两回。
她将此事写进信了,问贵妃该如何是好?
贵妃娘娘,臣妾是不是有身孕了啊?
不敢让同行的御医诊断,万一诊断出有孕,御医一定会禀告皇帝。她也不敢去找民间的大夫,总之她快愁死了。
郁灵并不知道,她与皇宫的书信已经改成八百里加急,两日之后这信就到了萧铎手里。
这夜,慕容循与司徒珏都还在御书房。
瞧见太监送信进来,慕容循不免调侃,“娴妃娘娘可真粘陛下粘得紧,不过离宫几日就书信不断了。”
萧铎并不理睬,慢条斯理地拆开信件。
这几日,心口一直有气堵着,不过在他身边承宠几年罢了,既然敢背地里编排他的不是,萧铎不是好脾气的人。
只要再那么一点火星子,他就叫她父亲倒霉。
信中说,贵妃娘娘,陛下如此纵欲过度,你要规劝规劝,否则长此以往怕是精尽人亡哦。
男人沉静的面庞上泛起一丝渗人的寒意。
两页的信,他看完第一页就已经起了杀心,萧铎将信纸拍到案上,“你们觉得朕杀了娴妃的父亲,如何?”
慕容循面露诧异,“前两年都没动他,陛下怎么忽得起了这样的心思?”
萧铎不语。
皇帝向来心狠,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娴妃的亲人,慕容循哪里敢拦着他,“娴妃的父亲早几年就该杀了。”
司徒珏却察觉了异样,“陛下,娴妃娘娘的信可有什么不妥。”
何止是不妥,若是娴妃此刻在他面前,萧铎一定会掐死她。
“没有不妥,朕只是忽然想这么做罢了。”杀了她父亲,然后命人将她带回皇宫,囚禁起来!
司徒珏与慕容循面面相觑,娴妃一定是惹恼了皇帝。
萧铎翻过第二页。
寡淡的眸光骤变,变得认真。
“陛下,怎么了?”慕容循担忧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否则皇帝不会是这般神色。
“无事。”萧铎折起信纸,继续商讨起政务。
***
原本计划今日开始走水路直至苏州府,郁灵晨起后,金永忽得禀告说宝船需要修葺,他们暂时得在德州府停留几日。
郁灵没有异议,正好可以多玩乐几日。
可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绮罗,我是不是胖了不少?”脸颊上能捏起一团肉来。
绮罗道,“娘娘一日吃五顿,不丰腴也难啊。”
确实,离开皇宫后的每日夜里她都会溜出去玩,吃吃喝喝。
“你说我会不会怀有身孕?”
“娘娘怀有身孕?”绮罗惊呼,“娘娘可千万别,你想想你在宫里几年都不曾位陛下生下一儿半女,来了民间忽得怀孕了,回去还不知淑妃德妃怎么编排呢,倘若真生下孩子,这孩子得血统大约会受到质疑。”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娴妃娘娘。”随行的张御医求见,面色怪异,一进殿就盯着她腹部瞧,“陛下吩咐臣,路上要经常为娘娘请平安脉。”
“本宫身子无碍”
萧铎哪里会如此关心她。
郁灵心头一紧,张御医医术高明,难道已经看出端倪来了?一定是这样。
将太医打发走后,郁灵又给贵妃写信,信里哭诉:
臣妾惴惴不安没有个头绪,虽然臣妾不是一个水性杨花得女人,但是倘若在此时诊出有孕,少不得有人要怀疑孩子非皇帝亲生。
更何况,皇帝也不希望她怀有身孕,他一直希望嫡子是皇后所出。
可是一直这么拖着,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可如何是好,她觉得自己的脸今日比昨日更圆润些了。
郁灵整整写了十页的信。
这信隔日清晨就到了萧铎手里。
水性杨花?会有人质疑孩子非亲生?萧铎觉得给娴妃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红杏出墙。
“陛下,怎么了?”刘歇多嘴问了一句。
“娴妃有孕了。”萧铎道。
御医的信其实是随着娴妃的信一道到了萧铎手里,御医说并未诊脉,但萧铎看娴妃上一封信说信期未至,这封信又说自己长胖不少,显然是有孕了。
刘歇一听,这还得了,“那陛下预备叫张御医落了娴妃的胎?”
萧铎折信的动作微顿,眸光冷漠地瞧向刘歇。
刘歇接着道,“难怪娴妃娘娘离宫回苏州了,看似省亲,实则是去安胎,她怕陛下不许她留下这一胎?”
“以免夜长梦多,陛下还是命人早日动手吧。”刘歇越想越清晰,“陛下派金永护送娴妃,也是为了此事吧?”
萧铎沉默不语。
未过多时,慕容循与司徒珏来御书房,刘歇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告诉了两人。
“难怪陛下要杀了娴妃的父亲,这是避免将来外戚干政?”
慕容循见皇帝沉默,“难道陛下要留下娴妃的孩子么?”
司徒珏:“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将娴妃娘娘接回宫么?”
“自是要接回宫的。”萧铎道。
司徒珏:“陛下年近而立,膝下无子。如今娴妃有孕,只要她的父亲安分守己,便没有妨碍。”
萧铎点头,司徒珏说的话深得他心。
如此一想,心境开阔。
“娴妃向来乖顺,她的孩子将来必也孝顺。”萧铎道。
其余三人这就听出了皇帝那一层意思,要留下娴妃的孩子,娴妃走运了。
刘歇面露疑惑,朝着慕容循投去一个眼神,娴妃乖顺么?
慕容循也是满脸困惑,娴妃实在是算不上乖顺,也不知皇帝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那就恭喜陛下,马上要有皇子了!”慕容循道。
刘歇也帮腔,“陛下的皇子,必定聪慧过人。”
“也不一定是皇子,娴妃也可能生下公主。”萧铎道。
啊?
皇帝需要储君,自然是盼着儿子的。
“绝不可能,娴妃娘娘那面相一看就是生皇子的!”慕容循继续溜须拍马。
“没错没错,娴妃必定生皇子。”
“朕的意思是,娴妃貌美,她若生下的是个女儿,也不错。”
慕容循:“”皇帝其实一开始就打算留下娴妃的孩子了吧?
这日夜里,萧铎难得睡了个好觉,明日他就派人去将娴妃接回宫,叫她在养心殿安胎。
只是要同她立好规矩,若诞下公主无碍,若是皇子,他绝对不会立他为储君,若是她不答应,那他只能杀了她的父亲。
萧铎甚至还半夜起身,坐到御案前,想了几个名字,皇子的,公主的都有。
到时候娴妃喜欢哪个就用哪个吧。
夜里,郁灵躺在榻上小腹坠坠,总感觉浑身不适。
“呀,娘娘榻上怎么有血?”绮罗惊呼一声。
还真是血!她不会是要落胎了吧?她害怕!
此时顾不得其他了,小命要紧,“快去传御医过来!”
听闻有人小产丢了性命的!
张御医心急如焚地赶来,前几日皇帝的手谕里就说娴妃娘娘可能有孕了,叫他诊断,可惜娴妃拒绝了。
倘若今夜娴妃真落了胎,自己这顶官帽可就不保啦!!!
张御医诊脉之后,“娘娘并未怀孕,娘娘只是至信期而已。”也不知皇帝何来消息,竟然还从皇城传手谕。
原来只是信期啊,郁灵回过神,自己可真闹了个乌龙,没有身孕,也未落胎,身体康健,她要快写信告知贵妃。
等等,郁灵察觉异样,“本宫从未说过自己怀孕。”
“哦,臣见娘娘这几日日渐丰腴,故而有所猜测罢了。”张御医心想自己绝对不能透露皇帝。
郁灵神情困惑地思索一番,继而喜笑颜开,完全没有了疑心,“原来如此!张御医很是细心,前几日侍寝之后并未饮避子汤,本宫还一直担心。”
“何时?”张御医忽得高声询问。
“就前几日陛下来皇家驿站”
有什么不妥么?
随后在御医的讲解之下,郁灵终于明白,女子房事之后有孕,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看得出孕相,郁灵她这几日丰腴是因为心情好,胃口好,吃多了甜食罢了。
原来如此,郁灵送走张御医之后,开始给贵妃写信。
第45章
隔日清晨, 萧铎又收到娴妃的信:
贵妃娘娘,臣妾信期已至,所以绝对没有有孕。御医说刚侍寝几日是绝对不会有孕相的, 臣妾这几日脸圆润完全是因为食过多而已,所以一直都是臣妾多虑啦!
细想之下, 这几年都不曾有孕, 怎么可能一离宫就有孕了呢!臣妾的身体康健,反而是陛下的身子, 是不太容易有子嗣的,还请娘娘多规劝几句,不要纵欲过度。
对啦, 包裹里附上德州府的小食,娘娘若不喜欢的话,请分给臣妾宫里的小宫女吧。
“陛下,车马已经备好, 可要侍卫即刻出发去接娴妃娘娘?”
“不必去了。”萧铎折叠信纸, “通知金永, 叫他们登船去苏州府吧。”
刘歇小心翼翼瞧着皇帝脸色,“是、”
“还有, 叫金永转告娴妃,叫她给朕有多远滚多远。”萧铎狠声切齿, 一字一句道。
“是”刘歇心想皇帝是改了主意?不许娴妃留下龙种?
待御书房里只萧铎一人, 他垂眸冷冷的瞧着那个包裹, 一手慢条斯理地拆开。
全是些花花绿绿的糖果, 萧铎想起之前行宫狩猎时, 娴妃爱采摘一些红红的野果,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他随意拿了一粒放入口中, 甜得发腻。
等娴妃从苏州回来,他自会好好罚她,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铎取来信纸,以贵妃的口吻回信。
离宫十多日后,郁灵终于登上了去苏州府的船,往后都只走水路,只每日夜晚在岸停靠休息。
金永敲她的房门,“娘娘,陛下有口谕。”
啊?皇帝有话对她说?没想到她出门在外,狗男人还是关心她的嘛。
绮罗开了房门,见金永手持长剑,一脸为难地立在门外。
郁灵心情不错,笑着问他,“陛下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金永吞吞吐吐:“陛下命娘娘、命娘娘有多远滚多远。”
郁灵:“???”
这一句话叫郁灵完全猝不及防,她立即脱口而出:“皇帝他有病?”
金永哪里敢应,这话就是杀头的大罪,也就娴妃敢说一说了,虽然他确实觉得皇帝这句口谕太荒谬了,完全不符合主子在他心中的沉稳形象。
郁灵嘀嘀咕咕地关上门,真晦气啊狗男人!!
未过几日,郁灵又收到了贵妃的回信。
贵妃似乎因为她怀孕之事很是愤怒?
印象里贵妃的字迹娟秀,可信里这字写得快飞起来了,字里行间将她训成了猪头。
质问她,身为女子,竟都不知道承宠几日不可能有孕相?!
郁灵想想贵妃这么愤怒也正常,贵妃盼着她能为皇帝诞下龙子,如此一来不论谁登上皇后之位,贵妃与她在后宫都不会太艰难。
但此时怪不得她啊,必定是皇帝他不行!
郁灵知道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全仰仗着贵妃器重她,她离宫这几月,绝对不能叫秀女取代了她在贵妃身边的位置。
故而为了安抚贵妃,郁灵每日都给贵妃写信,汇报自己的行程,还时常附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小香囊之类。
总之船停靠在何处,她就在何处吃喝玩乐,偶尔碰到好玩的,她都会下令停留几日,有时候甚至金永催促着她赶路。
然而贵妃再未给她回信。
她哪里会知道,自己这些信一封不落地全进了御书房,还有她寄回去的糖果点心也同样如此。
萧铎每日读着信,字里行间全是娴妃的好心情,显然她母亲的病也没有那么严重。
等郁灵离开皇宫的第二十日,贵妃终于又给她回信了。
贵妃质问她,说她字里行间怎么从不提起皇帝,可曾思念过皇帝?
啊?
提起这个狗男人做什么??思念??怎么可能??
郁灵说起萧铎就来气,夜里她回到驿站,提起笔就开始写信抱怨,对于皇帝,她这些年在心里可积累了不少怨气呢!
郁灵也是不吐不快。
贵妃娘娘,臣妾怎么可能思念陛下呢?远的事情先不说,就说说前几个月的定南王之女凌香环!
那日行宫宫宴上,她与凌香环穿同色衣裳,他命她去换掉,凌香环摔倒了,还非说是她推的,还要她赔不是!
臣妾与凌香环同时落水,皇帝只救了凌香环,还是司徒珏将她救上来的,臣妾险些淹死,她这些年兢兢业业伺候皇帝,到头来皇帝却完全不在意她。
还有还有,为了凌香环,他夺了她的妃位。
他还曾说过,她不配孕育皇嗣。
还有他竟然莫名其妙命人传口谕,告诉她有多远滚多远
郁灵一口气写了十页的信。
所以贵妃娘娘,臣妾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曾思念过陛下!!得亏他是皇帝,若是在民间,她只是他的妾室,她早就跑路了。
写完这一封信,郁灵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全说了,忽然觉得身心舒畅,装入信封命人送入宫中。
对了,给皇帝也写一封吧。
***
今日是选秀的日子,贵妃早早命人布置紫宸殿,秀女们经过这些时日的教导,熟悉宫中规矩,各个神采奕奕。
这是皇帝头一次选秀,秀女们知道宫里头四妃齐全,但如今太后幽禁,淑妃德妃不足为惧,贵妃虽执掌后宫,但她身子不好,常年不侍寝,也并无子嗣,所以贵妃将后宫打理得再好,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还有就是潜邸旧人娴妃,娴妃家败了,不过是依附着贵妃代替贵妃侍寝罢了,更何况她回了江南,也不足为惧。
秀女们踌躇满志,自己在后宫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贵妃打量着秀女们,模样实在是好,家世也出挑,好几位都是皇后的人选。
未过多时,萧铎也来了紫宸殿,打量着底下的秀女。娴妃已离宫数日,他身为君王平日里自是有需求的,难道还忍到她回来么?
况且,娴妃在信里还多次要贵妃劝他修身养性,不得过于纵欲。等她回来,他再不去清宁殿,她必定哭着来求他。
“陛下你瞧,那位秀女生得是不是同娴妃有些像?”顾贵妃指了指道,远处有个女子恭顺立着,小脸瓷白,面上瞧着乖巧温顺,生得清纯秀美,一眼瞧过去,与当年娴妃入王府的模样很像。
萧铎打量一眼,确实像。
殿内众人有数,原来皇帝喜欢生得像娴妃那样的。
太监将秀女领到皇帝面前。
“陛下,这位是兵部原侍郎之女,年十五。”
“叫什么名字?”萧铎以男人的目光打量着少女,近了瞧,容貌比娴妃差一些。
“臣女原秀秀。”
“将她安排住到清宁殿。”
啊?
“陛下,如此不好吧,宫里头有的是空置的宫殿、”贵妃劝导。
萧铎心意已决,他就想看着看娴妃从江南回来,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即使她如何哀求,他都不会心软。
此时刘歇送了封信进殿,“陛下,娴妃娘娘给陛下的信。”
“送到御书房吧。”萧铎给了刘歇一个警告的眼神。他明知道这些信不能叫贵妃看到。
刘歇岂能不明白皇帝顾虑,“陛下,这封确实是给陛下的。”
萧铎瞧了一眼信封,难得这封信的确是娴妃写给她的。
“娴妃心系陛下,臣妾倒是有些日子没收到娴妃的信了。”贵妃感叹一句,“想来是她忧心母亲的身子,故而没有心思写信,快看看。”
萧铎拆开信看了一眼。
头一句就是:臣妾思念陛下
“娴妃说了些什么?可是路上遇到难处?”贵妃侧身过来想一道看信。
萧铎却收起信纸,“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朕回御书房再读。”
贵妃想想也是,此时正选秀女,如此堂而皇之地读信并不太好,“蔡全,记下来,将秀女原秀秀安排与娴妃同住清宁殿。”
蔡姑姑:“是,奴婢已经在册子上记下来了。”
萧铎又瞧了一眼原秀秀,“朕没有要留她,前几日罗郡王求朕赐婚,就将她许配给罗郡王。”
原秀秀一脸茫然,皇帝不要她?但是配给罗郡王,听闻他文采斐然,样貌端正,那也成吧,原秀秀欢欢喜喜地谢了恩。
“朕没有什么兴致,贵妃看着选吧。”萧铎起身。
贵妃听了这话,心头一喜,这次选秀,目的就是挑选未来皇后的人选,皇帝将选人的权力交给她,那不意味着默认她可以避开那些皇后人选,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进宫?
如此便不会威胁她的地位了。
“臣妾恭送陛下。”
萧铎一回到御书房就拆开娴妃那封信。
这是封情意绵绵的信,信里写满了对他的思念不舍。
谁知是真是假,他瞧着她一路吃喝玩乐,哪里有工夫想他?
越写越荒唐,说夜里特别想他,想亲亲他,想在他怀里入眠。
幸好他方才反应快,若是叫贵妃或者其他人看到、那还得了?
一封信看完,萧铎伸手去取御案上的茶盏,娴妃深爱他,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要写信来撩拨。
萧铎想起自己前几日以贵妃身份回的一封信,问她思念不思念他。
回头她就写了这封信给她,想来她是思念他的。
午时,刘歇呈上入选秀女名单,“陛下,贵妃娘娘亲自选的那几位家世一般,并未可堪登上后位之人呐。”
“朕知道了,由着贵妃吧。”萧铎自然知道贵妃的私心,“其实只要贵妃安分守己,朕永不立皇后也无妨。”
刘歇欲言又止,“陛下,这是娴妃娘娘给贵妃的信。”
自从无意中读了娴妃给贵妃的信,萧铎已经连着读了七八封,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
他却从其中渐得了乐趣。然而萧铎不屑于再做此事,还是将这信给贵妃吧。
萧铎在手心掂量几下,今日这信封特别厚实。
再看最后一回,她又在沿途吃了什么好吃的?
萧铎就这么拆开了信。
与此同时,在几百公里开外的江面上,月光溶溶,宝船夜泊岸边,今夜宿在宝船上,郁灵躺在宽绰的榻上,感受着江面的微风,十分惬意。
没有错,郁灵在给贵妃的信里狠狠数落了皇帝一番,但她写完接着又给皇帝写了第二封信。
虽然他厌恶她,还叫她有多远滚多远,但郁灵很喜欢自己这个金饭碗,离开皇宫独自在外,偶尔也要写写信联络一下感情嘛。
免得萧铎真将她忘了。
这次的回信来得特别快,五日之后,郁灵就拿到了贵妃的信。
贵妃在信中义愤填膺地为皇帝辩驳,字迹比往日更飘了,显然是在怒不可遏的状态下写的这封信。
贵妃说,那次她与凌香环撞衫,皇帝命她更衣是因为那件衣裳太露了!
贵妃还说,她与凌香环同时落水,皇帝之所以只救了凌香环,是因为皇帝将凌香环错认成了她!
信的最后,贵妃还问她,心里到底爱不爱皇帝?
啊?贵妃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自然是不爱的,她在皇帝身边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么?
她来到窗边,开始回信。
贵妃娘娘,你从何处看出来臣妾爱陛下呢?臣妾自然是不爱的!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写完这几行字,郁灵忽得觉得奇怪。那封信的语气完全不像贵妃,反而像萧铎的语气。
郁灵停笔,将前几封贵妃的信翻找出来,与这一封对比字迹。
字迹是一样的,难道是她多虑了?
她继续往前翻找,一直到找到贵妃头一封寄给她的信,头一封信的字迹娟秀,与后头几封信浑然不同!
这就意味着,一直以来与她互通书信的人是萧铎?!
拦截下她写给贵妃的信这种事很像是萧铎做得出来的。
郁灵脊背发凉。
难怪信里会问她,想不想皇帝,爱不爱皇帝?
自己竟然傻乎乎地上钩了,郁灵已经不敢想象,皇帝当时见到那封数落他的信,会是怎样的咬牙切齿。
更可怕的是,他还收到了那封情意绵绵的信。
郁灵再看看自己方才写到一半的回信,她如见鬼魅一般将其撕了个粉碎。
这哪里是回信啊,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写的催命符啊。
狗男人藏得还挺深!
不过幸而她发现了,如今还有补救的余地。
她自然是思念皇帝爱皇帝的,爱得不能自已了!!
现在就当做不知道,给贵妃写一封回信。
若是贸然改口说自己多么多么爱皇帝,以萧铎的才智,自然会发现端倪。
郁灵在回信里写道:
臣妾也不知爱不爱陛下,但是侍候陛下这么多年,虽然他平日里对她不好,她心里其实也时常想起他大约这就是爱意吧。
两页纸,郁灵都在含蓄地表达对皇帝的爱意。
很好,这么写不会太突兀,又暗暗告诉皇帝,她心里是有他的!
她颤抖着将信装入信封。
总感觉萧铎看了上一封信,已经提着剑从皇城杀过来了
嘎吱--
房里忽得传来声响,很像推门的声音,她吓得站起身,原来是晚风吹动了窗户罢了。
将这件事圆回来之前,让萧铎相信她对他很深情之前,郁灵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回皇城!
第46章
“命人将娴妃的东西统统搬去冷宫。”
刘歇这正头疼呢, 前几日皇帝看完娴妃写给贵妃的信,忽得就下了这道命令。娴妃也是能耐,这到了千里之外, 随便一封信能惹得陛下发怒。
皇帝虽然心狠手辣,但那只是针对党派之争中那些忤逆他的人, 这还是头一回打发后妃去冷宫。
娴妃算是头一人了。
妃嫔被打发去冷宫, 按照规矩是不能带上金银细软的,可皇帝原话那么说了, 刘歇只能照着办事。
娴妃的东西可不少,光是衣裳就十多个衣柜,还不算往年的, 还有带去江南的,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也整理出好几箱。
要说娴妃得宠吧,还真不是,她算是代替贵妃侍寝, 若说她不得宠吧, 这么多年在皇帝身边, 赏赐可真不少。
搬了整整五日才统统丢进了冷宫。
刘歇回御书房复命,“陛下, 清宁殿已经全部清空了,娴妃的东西尽在冷宫里!”
等娴妃回来, 不知要怎么哭呢。
“办得不错。”萧铎淡淡说了一声。
“朕一直以来, 对娴妃不好么?”皇帝忽得又问。
“怎么可能不好呢?!陛下对娴妃那可是太好了!娴妃的吃穿用度皆奢靡, 奴才带了二十个太监, 搬娴妃的东西搬了整整五日呢!别说是妃嫔, 当年先帝的那位宠妃也不曾这般奢靡无度!”
“等娴妃回来,叫她不必再来见朕, 直接去冷宫待着吧,待到死为止。”
刘歇是素来不喜欢娴妃的,觉得她不过是仗着贵妃才得了些表面风光。
“奴才遵命。”
对了。刘歇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娴妃娘娘又给贵妃写信了,陛下预备怎么处置?是烧了还是给贵妃?”
上一封信,萧铎以贵妃的口吻询问娴妃,究竟爱不爱他。其实不用读信,他大约也知道答案。
他真想命人杀了她父亲,然后将娴妃囚禁冷宫之中,如此才能浇灭他心中怒火。
横竖不过是一个侍寝的妃嫔罢了,竟然能叫他多费心思?
萧铎拆开了信。
刘歇小心翼翼瞧着,他真真好奇娴妃到底在给贵妃的信里写了什么!瞧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比读上一封信好转不少。
“陛下,娴妃究竟怎么说的?”
萧铎抬眸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读完信后折叠起来问刘歇,“娴妃的东西”
“陛下放心,奴才统统扔进了冷宫!搬东西的时候清宁殿的宫女们还拦了,不许奴才般,奴才就叫了几个禁军去抢。”
“你还叫上了禁军?”萧铎垂眸看信,信里她对贵妃说想他,信的末尾,娴妃问贵妃,说她宫里的小宫女们可都还好?
“可不是嘛,清宁殿的那几个小宫女倒是对娴妃忠心啊,扒拉着不放,后面将她们捆起来,才将东西统统搬走!敢抗旨不遵,奴才叫人送去了慎刑司!”
刘歇咬牙切齿地说完,才发现皇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命人将娴妃的东西、搬回清宁殿。”萧铎命令道。
啊?刘歇不解。
“娴妃回宫之后,不要叫她看出端倪来。”
刘歇:“可是、可是一些家具都损坏了。”
萧铎扶住额头,“朕没有允许你伤娴妃的宫女,也没有命你损坏娴妃宫里的家具。”
刘歇:“????”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萧铎道,“与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堂堂君王竟然推卸责任?!
刘歇:“可是奴才以为陛下要打发娴妃去冷宫,所以没有手下留情。”
“朕从来都没有要打发娴妃去冷宫的意思。”萧铎道,“是你胡乱揣度朕的意思。”
刘歇:“???”
皇帝这几日不太正常,阴晴不定!!
“去叫工匠将损坏的家具修补好,修补不好的,叫造办处制成一模一样的。”萧铎道,“还有,娴妃的衣裳首饰,摆放回原位,若叫她看出蛛丝马迹,你往后就别再朕身边伺候了。”
刘歇心急火燎的,这究竟什么事啊!!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有娴妃身边的那些小宫女,从慎刑司接出来,传御医好好上药。等娴妃回来,叫她们不可胡言乱语!”
刘歇:“奴才遵命”
也不知道娴妃在这封信里给皇帝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皇帝突然又好了。
“做完这些事,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个板子。”
刘歇:“”
***
离开皇宫将近两个月,郁灵这些时日忐忑不安,今夜宝船抵达金陵,如此富庶热闹之地,郁灵待在皇家驿站,没有心情吃喝玩乐。
也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用,皇帝看了会不会猜到她已经认出了他的笔迹。
晌午时分,绮罗送信过来,“娘娘,贵妃娘娘的信。”
终于来了!!
“皇城发生何事了?娘娘这么期盼着贵妃的信?”
自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这根本就不是贵妃亲手所写,而是萧铎冒充贵妃身份与她通书信!
弄不好小命没了,郁灵拆信的手有些发抖。
薄薄一页的信,信中问她喜欢皇帝什么。!!!蒙混过关了!郁灵抱着信瘫软在榻上,所以说萧铎还是很好糊弄的啊!!
她立即回信,这一封信必定要将将萧铎夸得天花乱坠!!
臣妾喜欢陛下的长相,陛下生得真好看。
这一句是心里话,虽然萧铎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那皮相真真无可挑剔,所以在席榻间,她也并不难熬,甚至有些时候也是失控的。
臣妾喜欢陛下
她还能喜欢萧铎什么?郁灵无从下笔了,萧铎怎么如此厚脸皮,还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总不能让她说喜欢他的权势富贵吧?
郁灵趴到案上,这个问题真的好难回答啊。
她喜欢他的阴险狡诈?喜欢他的冷酷无情?喜欢他的杀人不眨眼吗?
他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
再难写也要写啊,郁灵苦思冥想,她喜欢他狩猎时的英姿飒爽,喜欢他身着素袍时的出尘绝世,还有就是在他知道她母亲生病的消息,命人妥帖安排她的行程的细心周到
郁灵写了整整两页纸,再多的话就太假了。
这些足够哄那个狗男人开心了叭?
“这封信给贵妃寄去吧。”
绮罗在一边看着娴妃写完的这封信,娴妃时而哀嚎,时而挠头,时而跑去榻上打滚,头发都挠乱了才写完。
绮罗不免疑惑,给贵妃写信很痛苦么?
夜里,郁灵一改这些时日的颓丧,又带着金永与绮罗一道出去游玩了,金陵真的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她准备在此处住上一个月再启程去扬州府,绕个圈子去杭州府,一路游玩尽兴之后再回家里一趟看看老父亲。
这信在十日之后便到了萧铎手中,御书房里,贵妃也在,“娴妃怎么说?”
萧铎面色如常,“娴妃在信中感激朕,安排她回苏州府探亲,一路上为她打点周到。”
贵妃道,“母女连心,娴妃母亲病了,娴妃自然悲痛万分,陛下能开恩放她回去省亲,娴妃必定记着这份恩情,往后也必定会尽心尽力侍候陛下。”
萧铎不动声色地折叠书信。
所以虽然娴妃对他有些不满,到底陪伴多年,对他情深义重。
“娴妃也算是孝心至纯了。”萧铎道。
“陛下难得夸赞娴妃。”
“倘若娴妃的生母没有挺过这一关,朕打算追封她为诰命夫人。”萧铎道,“也算是安抚娴妃了。”
顾明月道,“娴妃离宫两月,陛下思念娴妃了?陛下不喜欢娴妃的父亲,若换做从前,必定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不过身后之名罢了,朕给娴妃这个恩典也无妨。”萧铎道。
“娴妃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感激陛下。”贵妃道,“臣妾许久未收到娴妃的信了,娴妃还说了什么,陛下给臣妾看看信。”
萧铎将信收起来,“再没有旁的话了。”
贵妃看出皇帝的意思,“是臣妾逾越了,臣妾告退。”
十日之后,郁灵在扬州时又收到了信,虽然是贵妃的名义,字迹仍旧是萧铎的,幸而她及时发现。
信中询问她何时回宫?
他想她了啊?
肯定不会,老色胚这是想她的身子了!
郁灵说谎说自己快到苏州家里了,还请贵妃放心,郁灵非常巧妙地在信里提了一句皇帝,询问贵妃,皇帝近日如何,忙不忙?还叫贵妃嘱咐皇帝不可太过操劳。
狗男人看到这句必定心情很好,知道她郁灵虽然远在江南,但是心里还念想着他的!!
如此书信继续一来一回,信里的语气变了。
紧接着的几封信,萧铎虽然继续以贵妃的名义,但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嘱咐她不要过于伤心,凡事都有皇帝做靠山。
甚至有一封信里,萧铎说得知江南天气转凉,叫她记得加衣裳。不要还未见到母亲,自己先病了。
若非认出是皇帝的字迹,郁灵都以为这真是贵妃的信了。
郁灵也在回信中写一些路上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时不时地假装关心一下皇帝的身子。
这一日,刘歇在外头说苏州府吕县知府陈炳求见。陈炳是萧铎继位头年加开恩科中的进士,年纪轻轻,十分有才干,外放两年萧铎就将他调回来了。
“叫他进来。”萧铎道。
萧铎将他安排在吏部,不日就要授官了,陈炳前来谢恩。
君臣之间聊了聊陈炳在江南做官时的事,此时萧铎忽然想起,“陈炳,你可熟悉苏州的郁知府?”
“回禀陛下,臣自然是熟悉的,知府大人时常会叫臣去府上做客,去年水灾,知府大人还特意赶来坐镇指挥。”
皇帝继续问,“那你可知他的夫人病重?”
“臣自然知道,臣离开苏州府前,还特意带着家眷去探病了。臣来的路上听说娴妃娘娘下江南省亲了,郁府上下正准备迎接娘娘凤驾呢。”
萧铎询问,“你可知病情如何?”
“说是吃了几副药已经好转了。”说到这里,陈炳自然是要拍拍马屁的,“不得不说娴妃娘娘可真是孝女,得知母亲病重,千里迢迢回去探视,郁夫人还只是她继母。此事已经在江南凑传开了,百姓们都夸赞娴妃孝心呢!”
话音落下,皇帝也没有接话,陈炳一时茫然,自己说错了什么?
御书房里鸦雀声。
“病重的是娴妃的继母?”萧铎道。
陈炳道点头,“是啊,想来娴妃与这位继母感情甚好,得知继母病重,她还亲自回家探望,真正是孝感动天。”
“是啊,确实是很孝顺。”萧铎语气寡淡。
“有这般贤孝的妃嫔侍候陛下,百姓们也都放心了。”陈炳道。
萧铎点头,“确实,有娴妃这般孝顺的女子在朕身边,是朕的福气。朕还有奏疏要批,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了。”
待御书房里清净了,萧铎道,“刘歇,去将内务府总管叫来御书房,朕有话问他。”
刘歇听着皇帝的语气,内务府总管今日怕是要将小命交代了!
***
“娴妃娘娘的生母在她幼年时便病逝了。”
“娴妃的父亲很多年都未再续娶。”
“娴妃的父亲是被贬官去江南之后,再续弦的,那个时候娴妃都已经入誉王府四年了。”
“娴妃从未见过她这位继母,听说比她年长七八岁。”
“奴才没说错,白纸黑字记得清楚。”
内务府总管也不知道皇帝为何问起这件事,总之他如实回答就好了。
夜里,萧铎独自坐在御案前,刘歇要进来点灯,他命他退下不要再来打扰。
娴妃当日的哭诉犹言在耳。
萧铎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与娴妃冷战,互相不说话。那一日娴妃忽得拿着她父亲家书来找他,抱着他失声痛哭。
说她母亲病重,她慌得没了头绪。
萧铎立即派人安排她回去探亲,想着至少叫她见母亲最后一面。
难怪那日她不肯连夜离开,收拾了许多衣物才走。
难怪她还有心情沿途游山玩水,买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寄给贵妃!
于她而言,那一封母亲病重的书信,只是她用来离开皇宫,游山玩水的机会罢了。
她从来不曾感恩他,恐怕私下里嘲笑他太容易心软上当!
这般戏弄他,很有意思么?
萧铎指尖夹起那封信,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待她和颜悦色,她就真当他好脾气了。
骗子。
第47章
郁灵离开扬州之后, 再也未收到皇城来的信。她便安安心心开始游山玩水,一个月之后,郁灵终于抵达苏州府。
码头上接驾的排场甚是隆重, 郁礼身着官服亲自接驾。苏州府的百姓们无人不知,知府大人的幼女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宠妃。
郁灵自己心虚,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得宠啊, 说穿了萧铎不就是喜欢她的身子嘛?
父亲郁礼是个老奸巨猾之人,先帝驾崩之后, 他遭到新帝清算,从前交好的同僚如今坟头的草都有半身高了,他被贬之后远离皇城, 在江南这等富饶之地做个官也还不错。
他虽然事实算计,但对子女是真心疼爱,尤其是郁灵这个自小没有母亲的幼女。
当年他追随太子之时,曾想过将女儿许配给太子做妾, 到时候进宫当个妃嫔, 若是生下皇子
但郁礼怎么看这个幼女, 都不想是会有出息的样子,这就想到了当时的誉王。
当年的誉王事事忍让, 在皇子之中并不显眼,郁礼已经一眼将他的人生望到了头, 在皇室里当个富贵闲人, 所以给他女儿当夫君正好, 两个人一起过过富贵闲散的日子。
却不想这点爱女之心, 最后竟然保了郁家全家的命。
皇帝也并不那么残暴, 至少他留下了郁灵,还封她当了娴妃。
如今这个小女儿就是郁家的保命符!
郁灵一下宝船, 就瞧见了岸边的父亲,一双眼睛盯着他,多年未见,思念是有的,更多的是怨恨啊。
待父女二人行了虚礼,当着众人的面寒暄一番,回到家关起门来。
郁灵抱着手臂,模仿当年父亲的样子,“誉王性格温和,与世无争?将来必定待我很好?到时候若我生下孩子,说不定还能当上王妃?”
郁礼自知理亏,“父亲也不知道他后来就变成了个谋朝篡位的逆贼啊。当初偶尔瞧见,就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况且若非当年父亲英明决断,这会儿别说粗茶淡饭了,我,你,哥哥姐姐,我们全家坟头的草都有半身高了!眼下你不是挺好么?在宫里享福。”
“父亲以为女儿享福?”郁灵一肚子火,“这些年皇帝因为父亲的事,可没少给我脸色看,我在宫里过得那是生不如死!”
“他打你了?”郁礼揪心。
打是没有打,不对,打的。
“还能不打么?”郁灵道。
“打你哪里了?!”
“手心”
郁礼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若真的受了委屈,那必定早就写信哭诉了,“那必定是你犯了错。”
六年未见,当年的小少女如今也长大了。
郁礼瞧着小女儿一双手保养得宜的手,看看她的穿戴,样样富贵精致,这不只是金钱能堆砌起来的。
“你少蒙父亲,看来你在宫里过得不错。”
“吃穿用度方面,他是没有苛待过女儿的。”郁灵如实道。
“那样的人,心急深沉,他没有苛待你已经是好的了。”郁礼安慰道,“也是这么多年了。你在他身边小心侍奉,不要惹怒他,看来也能安稳过日子。”
父女俩秉烛夜谈,郁灵还去探望了父亲的续弦,随后就回房休息了。
回了家,痛快自在,到了食螃蟹的季节,隔日郁灵就出门泛舟,一边品蟹一边游湖。
玩到日暮时分才回家,刚入家门,父亲就诚惶诚恐的来见她。
“驿站的人方才送来的,是皇帝的亲笔御信。”
郁灵瞧了一眼,这一封真是萧铎以皇帝名义给她的信,终于不再借用贵妃的名义了。
“你不拆开看看?”郁礼严阵以待,“这可是御信啊!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
郁灵摆摆手,“父亲不必这么紧张,陛下给我写的信里,从来没有要紧事,等我先用了晚膳再看吧。”
郁礼被女儿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惊讶到了,她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侍奉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吗?
还有,“皇帝以前也给你写过信么?”
郁灵点点头,“写啊,我这一路过来,收到他不少信呢。”
郁礼诧异,女儿似乎要比他想象中更得宠一些。
“那,陛下一般在信里同你说些什么?”
郁灵:“”
郁灵在心里嗤笑了一下,说出来父亲都不会相信。萧铎会问她,想不想他?爱不爱他?
郁灵莞尔一笑,“就询问我到了何处这些问题。”
“那也很好啊!!”郁礼追在小女儿身后,“陛下看起来还是关心你的嘛!”
“有么?”
“没有么??”
在郁礼的认知中,萧铎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又由于郁灵的出身,恐怕郁灵这些年在宫里连皇帝的面也很少见到!而且郁灵昨日说皇帝会打她。郁礼还以为女儿的处境真的好糟糕。
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一路给女儿写信!!
即使是普通寻常的夫妻,妻子出门回娘家,也做不到如此书信往来。
父女二人坐下用晚膳。
“那你在宫里多久见一次皇帝,一个月一次有么?”
郁灵给父亲夹菜,郁灵回想了一下,“几乎每日都会见到。”
“每日?!!”
郁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父亲何故一惊一乍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
“那你不努力争取侍寝么?”郁礼知道父女之间说这些不合适,但是倘若女儿能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不光她自己往后无忧,郁家也不必日日心惊胆战的了。
郁灵停下筷子,眸光冷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未见,父亲他脑子坏了?
“父亲,我每月都会侍寝。”
郁礼彻底吃不下不饭了,“皇帝还招你侍寝???”
那不然呢???郁灵觉得父亲吵死了。
“父亲,女儿是妃嫔,又不是宫女,女儿怎么可能不侍寝呢?”郁灵捧起饭碗,“那不然女儿在宫里头吃白饭么?”
“父亲都不知道,女儿陪在那个男人身边,有多辛苦!”
“陛下若不喜欢你,怎么会招你侍寝呢?”
那是因为他是老色胚,郁灵不禁腹诽道,“不,陛下不喜欢我,对我也不好。”
“你仔细说说,他怎么对你不好了?”郁礼觉得自己女儿的脑子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话匣子这就打开了,萧铎对她不好的事情海了去了。
郁灵就先说了自己与凌香环同时落水的事,“父亲你敢相信么?陛下只救了定南王之女,我险些淹死了!”
郁礼听着揪心,“郁家如今这般,他肯留你一命,也算是大发慈悲,落水是意外,他身份尊贵,你就别盼着他救你了。”
“事后他说,因为女儿与凌香环衣裳很像,所以他错将凌香环当成了女儿。”郁灵嘀咕道,“但我觉得他在说谎。”
“他还同你解释?”郁礼瞠目结舌,“堂堂君王,何必向一个妃嫔解释啊,别说她因为认错人而没有救你,即使萧铎此杀了郁家全族,他也没有必要同你解释什么。”
郁灵:“”
郁灵:“不光这件,还有别的事!比如有一次他带我去私库,还说任由我挑选珠宝,我就挑了一串翡翠珠串,皇帝答应要给我,没想到转头他就在贵妃寿辰宴上送给了贵妃。”
现在想想,郁灵觉得还是好生气。
“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是质问他啊。”
“你还敢质问皇帝?”郁礼觉得不可思议,女儿完全将她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
“那他明明答应过的,赐给臣妾那串翡翠珠串,他出尔反尔,女儿还不能问问了么?”
“那你就不怕皇帝一气之下要了你的命吗?”
“怕啊,所以后我就没有再对他发火,不过是一直没搭理他而已。”
郁礼扶额,“以后不要再触怒龙颜了,万一他拿郁家全族的性命发泄,你哭都来不及。”
“但后来他有派人寻来一条一模一样的珠链送给女儿,所以他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郁灵想起来了。
“你冷待他,他竟然还给你寻珠链?!!!”
郁礼忽得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刮目相看,“你待在君王身边,他对你很不错啊!!!寻常人家得妾室这样闹,还不得被主君厌弃。”
郁灵:“可那是他失信在先啊”
“住口吧,如今家里这般,你有安稳日子过就不错了。”郁礼道,“知你继母病重,他还肯放你回来省亲,你瞧你随行的那些侍卫宫女,听闻那个侍卫头子还是皇帝的御前侍卫。”
“那他是怕女儿跑了。”
“他后宫妃嫔无数,他怕你跑什么?”郁礼反问。
郁灵:“”
郁灵:“他以为病的是我生母。”
郁礼:“????!!!什么?!!!你敢欺君?!!”
郁灵摆摆手:“放心,他很好偏,完全没起疑心。”
郁礼瞧着女儿,“你如今胆子怎么那么大?!为父这些年蜷缩在苏州府,连银子都不敢贪一两,就怕被皇帝抓住把柄。”
郁灵饮了一口酒,无所谓道:“放心吧父亲,他不会知道的,其实皇帝不大在意我的事。他也没空管你,山高皇帝远嘛。”
郁礼瞧着女儿,他还是觉得,女儿在宫里可能还挺得宠的
用完膳回房,郁灵这才想起皇帝给她的信。
拆开之后,薄薄的信纸上写着一句话,命她在立冬之前回皇城。
那不意味着她这几日就要启程?
催这么急做什么?她不想回宫。
郁灵给皇帝回信。先是哭诉一番,说自己路上耽搁了,今日才回到家中,母亲卧病不起,她想在母亲身边侍奉汤药,还请陛下恩准,明年开春之后她必定会回宫。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在家中过年啦!
命人将信交给驿站,送到皇城去。
几日之后。远在外地长兄与长姐也拖家带口地回来了,还有堂姐郁青也来了,郁青并没有与李棠复合,无论对方怎么求,她都没有回头。头回见小侄子小侄女们,她临行前,内务府都有准备礼物,郁灵将礼物一一交到他们手中,多年未见,大家都很欢喜!
随后的一个月,郁灵过得很是悠闲,完全将皇帝抛诸脑后。
***
一直到立冬之前,郁灵又收到了皇城的信。
这一封又是皇帝亲笔所写,必定是同意她在过完年后再回皇城。
郁灵并无所谓地拆开信。
而后险些从榻上摔了下去。
萧铎言简意赅,她再不回宫,就永远都不要回去了。
与此同时,父亲也心急火燎地从书房过来了,手里提着一封信,“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收拾行李!”
郁灵愣住,“我收拾行李做什么?”
“回宫!陛下亲笔御信,明白地告知我,若再不送你回去,他就过来。”
“他过来?”郁灵疑惑,“那女儿还回去做什么?”
“他这是威胁我呢,若再留着你,他就要带人过来将郁家满门抄斩!”
啊?
萧铎他来真的啊
一个时辰之后,郁灵就被送上了回皇城的船。父亲跟送瘟神一般
“回到宫里之后再也不能惹皇帝生气,要乖巧恭顺,顺从他的意思,不可再使小性子,即使受了委屈,你也得忍耐,总之千万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郁礼千叮咛万嘱咐。
郁灵就这般匆匆忙忙踏上了归途,她觉得自己没有在江南玩尽兴。萧铎太过分了,居然写信给她父亲威胁,她不要面子的吗?!!
行李也准备得匆忙。
绮罗整理乱糟糟的行李,“家主那架势,恨不得你明日就到皇城。把娘娘当瘟神送了,呀这是什么?”
绮罗从木箱中找出一叠崭新的衣裳,展开一看脸都红了,“这衣裳是勾栏瓦舍里的样式啊。”
郁灵一瞧,脸也红了。
她在家一个月,不少亲戚女眷登门拜访,她赏赐了不少东西,也收了很多礼,这些样式奇特的衣裳,也不是是哪个姐姐送的。
她想起来了,是个远房表姐,说男人就喜欢这种样式的。
“丢了吧”
绮罗,“丢了多可惜,这都是好料子,娘娘身段好,穿上之后必定好看。”
“这能穿吗?!这遮得住什么啊?”
“娘娘这就不懂了,只是在闺房里穿给夫君看的。奴婢替娘娘收着吧,说不定有用得上的时候,若是陛下瞧见娘娘穿这种,必定喜欢。”
郁灵:“???”
皇帝他不配。
回程路上,郁灵还是想拖延些时日,没想到金永再不听她的话。
“陛下手谕,吩咐臣必须尽快送娘娘回宫,否则臣脑袋落地。”
“陛下这么说的么?脑袋落地?”
金永点了点头,“娘娘体谅一下臣,路上真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生生地缩短成了大半个月,郁灵一路水路转陆路回到皇城。
这日夜里,马车始终不停歇,郁灵累得不成了,经过郊外驿站时说什么都不走了。
“娘娘再坚持几个时辰,天亮之后就能进宫了。”
郁灵不走了,她骨头都要散架,“明日再进宫也不迟啊。”
“可是臣已经飞鸽传书给皇宫,宫里头都准备接娘娘车驾了。”
郁灵坚持进驿站,沐浴更衣,洗去风尘。
金永别无他法,只能再度飞鸽传书向宫里禀告,夜宿皇城郊外驿站,明日清晨必定带着娴妃回宫。
***
“娴妃还没回宫么?”萧铎询问进御书房换茶盏的刘歇。
“金永飞鸽传书,说娘娘赶路疲惫,今夜宿在了郊外皇家驿站。”刘歇呈上金永的信。
宫人这些时日都小心翼翼侍奉皇帝。皇帝最近变得喜怒无常。特别关注娴妃的行程,得知娴妃今夜能回宫,甚至命人通知宫门守卫,不许关闭宫门,彻夜敞开着迎接娴妃。
萧铎读了金永的信,“如何是好?朕实在是思念娴妃。”
啊?刘歇不明白,“只一夜而已,陛下等得起的吧?”
“朕等不起。”萧铎从御案前站起身,“既然娴妃不肯回宫,朕亲自去一趟也无妨。”
第48章
夜里, 郁灵沐浴完钻入被窝,离开近五个月,回皇城路上草木渐枯, 立冬已经多日了,天气渐凉。
嘎吱--
郁灵听见一记清晰的推门声, 她起身查看,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而来,步入房中。
是萧铎?不会吧, 他特意来驿站接她?
那人亲点燃桌上油灯,郁灵瞧见了来人的面容,还真是他!
“陛下?”郁灵展露笑颜, 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
好冷。
她激动地撞入男人怀里,萧铎一路策马而来,浑身寒气,但他面如冰霜, 见了她没有丝毫喜色。
都找到驿站来了, 就这么想她么?装出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
郁灵搂着皇帝的腰身, “臣妾很想陛下。”声音软糯,眸光熠熠, 真的好似心系夫君,从娘家缓缓归来的女子。
萧铎垂眸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 叫郁灵心里也没底了,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爱妃, 你母亲的病如何?”
原来没发现啊!
郁灵松开手臂, “多谢陛下关心, 母亲虽病重,但并无性命之忧, 臣妾实在担心母亲,故而在病榻边侍奉汤药,这才拖到这么晚才回皇城,还望陛下不要责怪。”
萧铎静静地听完,就这么凝视着她。
郁灵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
“爱妃侍母至孝,朕很欣慰。”萧铎抬手,指腹轻轻地摩挲她的脸颊。
江南的水土养人,令她原本就雪白的肌肤愈加晶莹水润,看来在江南过得甚好。
不会吧?他今夜过来是为了与她
皇帝应该没有到这种程度。
然而萧铎的手往下,开始解她的腰封、
几个月并未侍寝,她有些不太习惯。
“臣妾路上疲惫,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侍奉陛下。”而且屋子里并未置房碳火炉,如此会着凉的,她今夜不想侍候她。
萧铎始终凝视着她。
该死,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她说谎都舌头打结。
“爱妃。”萧铎唤她一声,语气温和,郁灵一时愣住,数月未见,皇帝变得好生奇怪,萧铎眸光倨傲地垂眸看她,“你若今夜不侍寝,往后永远不必侍寝了。”
好啊。不,不行,永远不侍寝的话,那她的金饭碗丢了?
可是她很喜欢她的金饭碗。
郁灵伸手去解萧铎腰间玉带,面前的男人忽得伸出长臂将她牢牢圈入怀里,铺天盖地的寒气瞬间叫郁灵骤然颤抖,他抱得她好紧,似要将她融入己身。
“好暖、”萧铎在她耳边低述。
他的唇落在她颈侧却是温暖的,甚至是炽热的
“陛下?臣妾不适。”
郁灵紧攥着男人肌理遒劲的手臂,萧铎的眼眸被额前碎发所遮盖,郁灵看不清他的神情,这叫她心里愈加彷徨,眼眶蓄满泪水。
“你太久不侍寝了,多侍寝几次便好了。”萧铎冷声道,他完全不顾她,全凭他自己的兴致。
今夜的萧铎不是她认识的萧铎。
刚开始郁灵还尝试着与他说话,“陛下,臣妾不在的时候,宫里有发生什么大事么?”
萧铎沉默不语。
渐渐的,郁灵被他弄得说不出话了。
清晨天蒙蒙亮时,萧铎起身,背对着她沉默地穿戴。
郁灵跪坐在榻上,发丝披散肩身,脸上迷茫加疲惫,从前她忍受不了时,偶尔求他几句,他都会温和一些,但是昨夜不一样,很不一样。
她心里彷徨无助,空落落的。
“陛下”郁灵从男人身后抱住他,下颌轻轻的靠在他肩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耽误这么久才回来,实在是母亲病重、”
萧铎挪开他的手臂,继续穿戴,好似嫌她多碍事一般。
他比以前更加冷酷无情了,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陛下”
郁灵再度抱住她,这一次萧铎站起身,她的手臂也从他肩膀滑落,萧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眸光孤傲。
而她衣衫微凌,脸上尽是疲惫茫然。
“也就这幅身子能入眼了。”萧铎转身离开。
他什么意思啊?郁灵心里惴惴不安,立即穿戴完跟上,待下了楼,正见皇帝龙辇预备出发。
她立即登上,钻入龙辇车厢。
“下去、”萧铎命令道。
外头宫女侍卫无数,皇帝要赶她下车?那她还有什么颜面?明明昨夜那么亲密无间,他为何要这样待她啊?
宽绰的龙辇坐下七八个人都绰绰有余啊。
“陛下既然这么厌恶臣妾,为何昨夜还要过来?”郁灵也是有脾气的人。
“下去。”萧铎再度命令。
好铁石心肠的男人!她的耐心也用光了。
下去就下去!郁灵心乱如麻,莫名其妙的男人,“但是今日臣妾下车了,往后陛下别再来臣妾寝宫了!”
见萧铎并未改变主意,郁灵撩开车帘下了车,而后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行人离她远去。
绮罗也是一脸疑惑,“娘娘怎么惹陛下了?”
“我哪里敢惹他啊,他就是看我不顺眼。”郁灵心情糟糕,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萧铎以前就是这样待她的!
郁灵回宫之后,发现自己放的狠话确实很有用,皇帝再也不会来她寝宫了,因为她被打发去了冷宫。
郁灵如坠炼狱。
她的衣裳首饰,清宁殿的家具摆设,统统被扔进了冷宫,萧铎一个宫女也未给她留下,任由她自生自灭,萧铎还下令,后宫任何妃嫔都不得来冷宫探视。
于是郁灵连贵妃的面都见不着了。
她真的好冤枉啊,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不过半日,娴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就传遍后宫了,这也是新帝登基头一遭。
顾贵妃闻言立即去了御书房,“不知娴妃犯了什么错,陛下如此生气?”
“娴妃她无错,只因她父亲。”
顾贵妃知道皇帝不喜欢娴妃的父亲,“天渐寒了,叫娴妃独自在冷宫,万一冻出病来”
“冻死她才好。”
贵妃叹气,皇帝总是处处针对娴妃。
“叫许才人挪去清宁殿。”萧铎命令,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
郁灵在冷宫里饥肠辘辘,趴在单薄的榻上,一边流泪心里一边咒骂萧铎,昏昏欲睡之际,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之时,周遭昏暗冰冷,她的手臂被铁链锁着,眼上蒙着布条,周围满是血腥气,十分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
有一样冰冷的东西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郁灵不寒而栗。
是蛇么?
不,不是,是折起的皮鞭,是御书房的密室!
她在这里亲眼见过萧铎杀人。
因为蒙着眼睛,周遭一切动静被无限放大,还有她内心的恐惧。
“陛下”
“你最好住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郁灵万分确定,萧铎就在她对面,正用他手心折叠起的皮鞭戏弄着她。
萧铎不屑于触碰她,皮鞭划过她的鼻梁,落到她的唇。
“就是这张嘴么?满口谎言。”
郁灵不住地颤抖,“陛下”
“朕说住口。”
在这样的密室里,郁灵心中对萧铎真正的恐惧才会翻涌起来,其实那次不是她头一次见他杀人。
那个时候在誉王府,她身边有个特别信任的婢女希儿。
郁灵初来乍到,多亏了希儿来照顾她指点她,她才渐渐适应了王府的而生活,郁灵将她当做姐妹看待。
后来有一日,希儿失踪了。
萧铎云淡风轻的告诉她,希儿的父母将她赎了身,叫郁灵不要再记挂,他会从宫中派婢女给她。
郁灵不死心,希儿同她那么要好,怎么可能不辞而别?!
后来她暗暗追查,发现萧铎的手下半夜将希儿的尸体抬出誉王府,扔去郊外乱葬岗。
然而,萧铎发现了她,萧铎告诉她,希儿是外人派来的细作。
郁灵不再信他了。
这件事后,郁灵才发现她的夫君誉王殿下,与父亲口中所形容的样子天差地别。
郁灵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处境,她真的很害怕,隐隐啜泣开来,眼上的布条忽被摘了去。
郁灵一双哭红的眼睛,满是脆弱无助。
“朕还没如何,就已经哭成了这样?”
“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陛下要这般对臣妾?”郁灵实在疑惑。
“与其朕告诉你,不如你告诉朕,你做错了何事?”
睫毛沾染泪水,一张脸瞧着甚是可怜,萧铎不是寻常男人,不会因为妾室哭了几声就心软。
“臣妾在江南耽搁久了”
“还说谎?”萧铎冷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郁灵眼底透出心虚,若细数她做过的不能叫皇帝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但她不会傻到全吐露出来,萧铎这是给她设套呢。
“不就是书信的事嘛!”郁灵鼓起勇气,赌一赌,就是这件事!
“接着说。”
“臣妾在给贵妃的信里数落陛下,陛下也瞧见了那封信?”
萧铎原不想计较,既然她提起来,“精尽人亡?”
果然是这件事,果然男人最在意这种话!
“臣妾胡说的”
“想来是平日里朕在榻上未满足爱妃,你才有了这等想法。”
“不不不,臣妾很满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那个时候只感觉埋汰萧铎很痛快罢了。
“不是这一件。”萧铎道,“爱妃继续想想。”
啊?
“不会是她离宫这些时日,死对头赵淑妃在皇帝面前说她坏话吧?”
“有那么几次,臣妾来御书房,求皇帝夜里去臣妾宫里。臣妾承认是为了截赵淑妃的宠,臣妾虽然有错,那也是因为太爱陛下了”
萧铎沉默地凝视着她。
郁灵:“”
“娴妃你利用了朕。”萧铎道。
郁灵眼神迷茫,他怎么利用他了。
“你的生母很就病逝了。”
啊?
郁灵恍然大悟,原来他知道了!!
“李氏虽是臣妾的继母,但是臣妾与她感情要好,所以继母生病,臣妾也是忧心不已,不是故意要欺瞒陛下,实在是、”
“爱妃你告诉朕,如何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感情要好?”
郁灵瞠目结舌,她从不曾像此时一般,谎言被接二连三地攻破,弄得这般狼狈不堪。
萧铎他变得不好糊弄了
“朕的耐心善举少得可怜,在知你母亲病重的瞬间,朕念在你侍奉多年,确实怜悯你,只是朕的一丝怜悯,却被你拿来利用。”
“臣妾、”郁灵还想解释。
“所以朕关你入冷宫冤枉么?”
郁灵眼神空洞,木讷地摇了摇头,当时侥幸得他同意去苏州府时,郁灵从未想过,若被他知道真相,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清宁殿,朕已经给了许才人住,往后你就在冷宫,给朕待到死为止。”
郁灵心如死灰,她知道萧铎是个多么绝情的男人,自己惹怒了他,再哭天抢地都求饶也无用。
萧铎慢条斯理地解了她手腕的绳索。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这么贪玩,不敢欺瞒陛下、”郁灵能屈能伸,她伸手就抱住了萧铎的手臂,“陛下原谅臣妾吧。”
“松手、”萧铎冷漠至极。
“你的确有一副好身子,但朕也并非你一个妃嫔。”
郁灵绝望至极,萧铎从未像今天这般,任由她怎么放下身段来哄他,他都不为所动。
看来还是暂且收敛几分吧。
“门口的侍卫会押你回冷宫,往后你就在那里思过。”萧铎背过身去。
他好绝情
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啊。
“臣妾一定会好好思过,臣妾告退。”郁灵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她怕再下去,小命不保。
她好难过,难过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被关入冷宫。
她没有想过此事会叫萧铎这般盛怒。
虽然萧铎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但是郁灵的心境不同了,自己这一次确实利用了他对她的同情,只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去江南游玩。
那时听闻她母亲的病重的噩耗,萧铎他似乎是真的关心她,命人安排一切,还亲自送她登船。
平日里萧铎对她不好,她都会在心里骂他,可是经历过方才,她心里怎么都无法骂他了。
啊啊啊,自己真的做错了么?
她该赔不是么?
确实应该。
郁灵望着紧闭的御书房大门,伸手想再度推开。
算了!她没有做错!当初她离开皇城是因为两人之间冷战!
她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况且萧铎那样的祸害,怎么会因她的谎言而受伤难过呢?
对,她没有做错!
这个老色胚,将她关入冷宫之前,还夜里赶来驿站拉着她云雨。
更何况,他还将她的寝宫给了许才人。
人家已经将事情做绝了,已经无意与她纠缠。
她何必再凑到他面前自讨无趣呢!
***
“刘总管,这是娴妃带回来的行李,奴才们不知该如何处置?”内务府的几个宫女抬着一个箱子来御书房询问。
“先送去清宁殿、哦,不对、”刘歇想起来了,清宁殿已经给许才人住了,“扔了吧。”
绮罗正好经过,这几日她都在贵妃宫里,“你怎么敢扔娴妃的行李,里头的东西多贵重你知道么?放在紫宸殿偏殿吧,等娴妃从冷宫思过完出来,再取走。”
“从冷宫放出来?娴妃她啊,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冷宫。”刘歇嘲讽道,“还有你,绮罗,你的主子都入冷宫了,你还这么嚣张呢?我瞧瞧能有多贵重?你们将箱子打开。”
宫女们遵从吩咐,打开了樟木箱子。
偌大的樟木箱子里装了一堆蚕丝料子的衣裳,刘歇随手翻看,“全是女人的衣裳,料子轻薄,哪里像是正经人穿的!娴妃在江南时就穿这样么?”
绮罗瞠目结舌,“自然不是,这些衣裳不能穿出门的。”
绮罗伺候娴妃这么多年,也学会了她胡诌的本事,“这些衣裳只能用作闺房之乐。”
“咳--!”刘歇他可是个正经人,一听这话不由地咳出了声,“什么、什么闺房之乐?!不知廉耻!这种不正经的衣裳,还是拿去烧了为妙!”
“烧了有些可惜,这是娘娘专门买了,穿给陛下看的,说是专门给陛下的礼物。又不是穿给刘总管你看的,你为如此上火?”绮罗忍不住怼了刘歇,她早就看这个死太监不顺眼了。
“陛下政务繁忙,为人正派!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下流的东西?!”刘歇道。
“你怎么知道陛下不喜欢?你又不是男人!你懂什么男人!”绮罗毫不客气地继续怼他。
刘歇气得要死!!狠狠跺脚!!手颤抖着指向绮罗。
“你等着,一会儿陛下回来,必定要烧了这些衣裳!简直败坏后宫风气!”
此时,御驾一行人出现在了转角口,君王下朝归来。
两人光顾着争吵,全然不知萧铎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第49章
郁灵在冷宫饿了两日, 虽然有宫女送吃食来,但饭菜都是冷的,被褥薄得几乎没有棉絮, 这日子太苦了。
贵妃也不管她,想来是萧铎明令禁止贵妃来冷宫探望。
夜里一碗冷饭又被摆放到桌上, 饭是夹生的, 全是没有油水的素菜,她咽不下去。
***
萧铎批阅完奏疏, 捏了捏眉心,望向桌边的樟木箱子,里头尽是些轻薄的裙裳。
“去传娴妃来御书房。”
刘歇, “陛下,娴妃在冷宫”
萧铎沉默下来。
刘歇知道,这是皇帝不想重复第二遍的意思,于是派人去了趟冷宫, 将娴妃叫来御书房。别是传娴妃侍寝吧?刘歇心里嘀咕, 这算什么?皇帝到底知不知道, 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是不能侍寝的?
郁灵饿得发昏,她忐忑不安地进入御书房, 不知皇帝又怎么为难她。
这不是她那箱行李么,若是没记错的话, 装了一些远房表姐送的衣裳, 样式还有些特殊。
啊, 好丢人, 萧铎应该没有看过吧?
“这些是臣妾一些细软衣裳, 臣妾拿走便是。”
萧铎批阅完奏疏,他很有空闲, 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的宫女说,你买这些衣裳,是为了穿给朕看?”
“自然不是,臣妾怎么、”郁灵矢口否认,这些衣裳根本不是她买的,她需要用这些来取悦萧铎么?平时她穿得严实他都那样了,“是!确实是臣妾偷偷买来取悦陛下。”
萧铎神色淡然。
他似乎并不感兴趣?
“既然来了,去换上给朕看看。”
啊,老色胚!郁灵在心里咒骂一声!
“臣妾此刻饥肠辘辘,没有力气更衣。”郁灵开始耍无赖了,打发她去冷宫过苦日子还好意思对她动色心?
“臣妾已经两日没吃饭了。”
“冷宫里有饭菜。”萧铎道。
“臣妾不爱吃那些粗茶淡饭。”
“娇气!”萧铎训她一声。
郁灵破罐子破摔了,她坐到椅榻上,冷宫里只有一张硬得磕背的床,她躺着都浑身不适,这椅榻好软。
“刘歇,去御膳房弄些晚膳来。”萧铎吩咐,他不是心软的人,但萧铎今夜确实动了欲念。
不多时,郁灵看着满桌的膳食,忽然顾不得平日里的贵族仪态,拿着筷子大快朵颐,天知道她饿得眼冒金星,吃得太急,以至于噎到了,狼狈地咳嗽,幸而萧铎大发慈悲递了一盏茶给她。
吃饱之后,郁灵抚了抚肚子,她是被娇养着长大,从未体会过饥饿之感。
萧铎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她。
“臣妾去更衣。”郁灵道。
萧铎脸色稍霁,他从不掩盖自己的欲念,只要他想,应有尽有。
“御书房好冷”郁灵怎么会轻易叫他如愿,“陛下能命人送几个炭火炉进来么?要兽金炭。”
“得寸进尺。”萧铎道,却还是命人搬来了炭火炉。
郁灵这才从衣柜里取了一身衣裳走到内室屏风之后去换。好绮罗竟然想到用这招救她!否则她真要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待在冷宫了!!
一会儿她服个软,央求皇帝几句,他消气了,就会放她回清宁殿吧,郁灵心里燃起希望。
郁灵其实也是个矜持的人,她挑了一件料子不那么少的衣裳,除了轻透也并没有任何特别,该遮的地方都遮着,不过露出漂亮的锁骨与脖颈。
只是郁灵从内室步出的瞬间,萧铎就目光就被吸引过去。
禁了这数月,并非一朝一夕能满足的,他忽得后悔一回宫就将她丢入冷宫,应该待尽兴了。
“陛下不是叫臣妾永远待在冷宫么?”郁灵忍不住说了心里话调侃他的色心。
“你想永远待在冷宫么?”萧铎反问。
“臣妾不想,臣妾这几日已经在冷宫思过了,往后再也不敢欺瞒陛下,臣妾只是贪玩、”
确实是赏心悦目,愤怒罚她是真,对她有欲念也是真,萧铎很坦荡地直面内心,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去解她的细带。
“陛下就饶了臣妾吧”
萧铎不心软,也舍不得她,“坐到朕怀里,至于其他的事,朕明日想一想。”
郁灵觉得这行得通,捧起这男人的脸,讨好一般亲他一口。
连内室就没有去,就在御案前的龙椅上。
男人掌心抚过凝脂雪肌,涉世未深的人,真的很容易上当。
她在此事上一直都是个懒惰之人,但此时却变着法地讨好萧铎,吻他。
昏暗的烛光下,她跪坐御椅,在他怀里,看着男人微微扬起的头,他倨傲的目光,他喉结分明的脖颈。
郁灵觉得自己有时也为萧铎这皮相所着迷的。
不自觉的轻吟落入男人口中,他们在御座上接了很久很久的吻。
荒唐,却是满足的
衣裳不成样子了,大约往后都不能再穿。
最后那情不自禁的吻也结束了,郁灵身后御案上,殿内唯一一盏宫灯也灭了。
这会儿她衣襟微敞,却觉得屋子里那几盏炭火炉甚旺,烧得她额头都渗了薄汗。
眸光落在萧铎的唇上,她仓皇避开视线,方才他吻遍了所有。
萧铎瞧着眼前人,实在是格外乖巧清纯的一张脸,长发取代衣裳遮蔽,他喜欢她这样坐在他怀里,他的手能掌控一切。
“明日清晨,臣妾能不能搬回清宁殿?”郁灵哀求,想起方才萧铎的样子,仿佛她无论要什么,他都会予取予求。
“朕答应你了么?”萧铎恢复了理智。
啊?郁灵朱唇微启。
“朕只是说想一想。”他的手心轻抚过她背后的发丝,萧铎觉得自己就是平日里对娴妃太过宽厚良善,以至于她真当他好脾气,进而得寸进尺了。
面对这一张瞠目结舌的脸,萧铎铁石心肠,“爱妃,往后要多长个心眼。”
他还亲密地搂着她,他们还、
郁灵眼底浮现怨气,她有一种被人骗身偏心之感。
“你在省亲一事上诓骗朕,难道以为朕这么容易放过你?”
“陛下就没有诓骗臣妾么?”郁灵脱口而出。
“朕骗你什么?”
“比如装作贵妃的口吻给臣妾写信。还问臣妾想不想陛下,爱不爱陛下。”既然撕破脸了,郁灵也不管了。
“一早就识破了?”
那也没有那么早!
“没错,臣妾收到一封贵妃亲笔信,字迹不同。”
“所以,你数落朕的话,也是故意气朕?”
“当、 当然!”郁灵气焰渐弱。
“所以也是故意欺骗朕有孕之事?”
啊?
“那没有,那个时候臣妾以为与臣妾互通书信的人正是贵妃。”
萧铎不言语了,就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她。
郁灵这才发现她自相矛盾了!
“满口谎言。”萧铎嗤笑。
手心轻轻抚过少女腰身,这纤秾有度的身子确实迷人。
“爱妃要穿给朕看的衣裳确实很好看。”男人正经语气之下尽是嘲讽她的年少无知,“但是,现在去换下,然后滚回冷宫去。”
郁灵并未再言语,从他怀里起身,沉默着更衣,将自己收拾妥帖,萧铎从浴殿沐浴完出来,郁灵正好要离开。
此时她脸上的怨气荡然无存,“陛下、”
萧铎放下擦拭头发的布巾,想看看她还什么招数,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心软。
郁灵凑到男人耳边,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话,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郁灵转身跑了。
萧铎广袖长袍,揪着布巾立在原地,发丝的水珠滴落锁骨,半响才回过神。
郁灵说,箱子里其他衣裳,臣妾穿着更好看,可惜陛下看不到了。
她真的越来越放肆了。
***
隔日清晨轮到刘歇当值,伺候完萧铎更衣,瞧见御案边的樟木箱子,“呀,这一箱东西怎么还在呢?奴才拿去扔了吧!”
萧铎翻着袖口不置可否。
刘歇当皇帝没听见,弯腰就要搬箱子。
“放下,娴妃的东西叫她自己去扔。”
“不打紧,奴才力气大,这等伤风败俗的东西,污了御书房这等重地!”
萧铎定定地凝视着他,“朕渴了,你去端盏茶来。”
今日无朝会,司徒珏却早早地来了御书房,还是独自前来,萧铎揣度他必定有要事。
“臣听闻娴妃娘娘被陛下打发去了冷宫?”
“没错、”萧铎翻阅奏疏,漫不经心。
“不知娴妃做错了何事?”
“你很关心娴妃?”萧铎抬眸看司徒珏一眼,虽是宠臣,但两人鲜少谈论私事。
“不是,臣也有些年没归乡了,听闻娘娘回来,臣想询问一些事。”司徒珏道,“也不知陛下何时将娘娘从冷宫里放出来?”
萧铎沉默地凝视着司徒珏。
“臣与娘娘是同乡。”司徒珏解释道。
“她为了回苏州省亲,诓骗朕母亲病重,朕没打算放她出冷宫。”
“原来如此。虽然母亲重病是假,但娴妃离家多年,必定也想家人。”司徒珏道。
“朕自有分寸。”萧铎道,“司徒珏,你逾越了。”
下午刘歇整理萧铎衣柜时,从中翻找出几件旧衣裳,“这件衣裳哪里来的?怎么能在陛下衣柜里呢?快快拿去扔了。”
萧铎随意瞥了一眼,那正是娴妃亲手替他制的衣裳,扣子是她趁着去奉天寺上香时溜出去买的。
“拿过来朕看看。”
衣裳到了萧铎手里,料子上乘却远远不及他的常服,绣工也平平,也就这幅扣子能入眼了。
与娴妃这个人一般,在誉王府时他为她请了女夫子,她读书一般,女红一般,性子也不娴静,一点也配不上他,总之能入眼的就只有她那张脸了。
但是这衣裳再寻常也是她一手缝制的。
娴妃她对他感情深厚,这件衣裳就是证明。
关了也有几日了,昨夜那样声泪俱下地求他,想必已经悔过了。
“去传朕口谕,娴妃今日起挪出冷宫。”
冷宫里头,郁灵正饥肠辘辘地躺在榻上的咒骂萧铎呢,皇帝口谕就下来了。
她就知道,那个老色胚不舍得将她一辈子关在冷宫。
郁灵离开冷宫之后,直奔御书房谢恩,她决定好好演一演。
“多谢陛下,臣妾必定谨记这个教训,往后再也不敢贪玩诓骗陛下了。”
她谢恩完毕站起身,一眼瞧见萧铎身上的长袍。
郁灵:“”
该死,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司徒珏的衣袍么?当时被皇帝错认为她给他做的,还嫌弃了一番,今日怎么穿起来了?
这若是叫司徒珏看到,回头又得挤兑她啦。
“回清宁殿休息去吧。”萧铎道。
“清宁殿不是被许才人住了么?”郁灵提起这件事,气都气死了。
“朕命她搬走。”
“陛下说说,为何要将臣妾的寝宫让给许才人?”郁灵追问。
时不时地装一装吃醋也是有必要的嘛,好叫皇帝知道她是很在意他的!
“朕、””臣妾不在皇宫的日子,陛下是专宠许才人了么?“郁灵打断萧铎。
“朕没有,那段时日朕斋戒了。”
“斋戒?”郁灵心里很不屑,谁信谁是小狗,“陛下不是说宠幸了赵淑妃,赵德妃,许才人,宜美人十多个妃嫔,其中还有臣妾不认识的!”
萧铎抿着唇沉默不语。
郁灵接着闹,伸手隔着衣袍揪了皇帝的手臂,“陛下就是不喜欢臣妾了,喜欢许才人了,否则怎么将清宁殿也让给许才人住了!”
“朕没有喜欢许才人。”
萧铎从不知道娴妃是个厉害吃醋的人,这还是头一遭,从不曾有妃嫔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郁灵软绵无力的拳头落在萧铎身上,而后又抱着他的手臂,眼泪也擦到他身上,弄脏了他的衣袍。
“朕命人好好打理清宁殿,你搬回去吧。”萧铎没有恼。娴妃对他情深,这般的吃醋胡闹是他可以忍受的。
“离宫数月,该添些首饰,回头去朕私库里取。”
郁灵仰起头,眼眸晶莹。
他竟然还挺吃这一套的。
“那陛下答应臣妾,往后不许去赵淑妃寝宫。”
“朕答应。”
“不许取赵德妃寝宫。”
“好。”
“不许一生气就将臣妾赶去冷宫?”
“首饰不要了?”萧铎耐心消耗完了。
行了,她也该见好就收,郁灵住口了。但是萧铎不能穿着这衣裳,她咬了咬唇瓣,伸手去解萧铎的衣袍,司徒珏的衣袍,他不能穿着啊。
“陛下,臣妾将陛下的衣袍弄脏了,臣妾替陛下更衣吧。”
萧铎垂眸看着他腰间那双不安分的小手。
“爱妃,不过晌午罢了。”
啊?
“你就这么想?”
郁灵有那么一瞬间的滞愣,反应过来离开松开了双手。
“朕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军机大臣也会过来,所以恐怕不太方便。”
郁灵瓷白小脸瞬间憋红了,“臣妾没有要与陛下亲热的意思!!”
“那你为何解朕的衣袍?”
萧铎亲手扣好扣子,看着真像个正人君子。
“你若实在想、”萧铎瞧着郁灵通红的脸,忽觉得挺有意思,“朕夜里早一些来清宁殿,也不是不可以”
郁灵:“”
萧铎恬不知耻!!她没有在想!!
算了,一件衣袍而已,他穿着就穿着吧,横竖司徒珏看到也不会讨要回去。
第50章
下午慕容循与来御书房商量政事, 一进殿眼神就黏在萧铎身上了,“陛下这衣袍”
“娴妃做的,一针一线亲手缝制。”
慕容循微微发愣, 半响才道,“娴妃娘娘待陛下可真是情深义重。”
司徒珏一进御书房, 看皇帝眼神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怎么?”萧铎问她。
“没什么、”司徒珏道。
“娴妃亲手制的衣裳, 比不得绣房宫女的手艺。”萧铎道,“但也算是她一片真心。”
“陛下说过了。”司徒珏坐下, 语气寡淡。
慕容循幽幽地凝视在司徒珏身上,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这个人。等商量完事情,司徒珏率先离开御书房, 慕容循跟在他身后,“你怎么朝内苑去?”
“去见娴妃娘娘,有何不妥么?”司徒珏道,皇宫规矩没有不允许朝臣进出内苑。
“你、”慕容循欲言又止。
司徒珏甩了甩袖子往清宁殿去了。
慕容循瞧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旁的事他不敢多加揣测, 但司徒珏这个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郁灵瞧见司徒珏过来, 自然笑脸相迎。
“娘娘叫臣过来有何吩咐?”
自从那次他将衣袍丢给她,让她缝制扣子, 结果皇帝误以为那衣袍是她制给他的以后,司徒每次见她都压着一股气。
“我记着欠你一件衣裳呢, 这件衣裳赔给你。”郁灵道, “这是我在苏州府时专门命人替你制的, 也不知合不合身, 若是不合身你再找裁缝改一改。”
司徒珏眸光微变, 接过衣袍轻轻抚过。
“娘娘还记着这件事,臣受宠若惊, 必定合身。”
“没试过怎么知道合身?”郁灵道,“你还是进殿来试一试吧。”
“臣在娘娘殿里脱衣裳恐怕不合适。”司徒珏道。
啊?
“回头别被有心人传你我有奸、情。”
啊?
这话是在调侃她么?
“不必试了,只要是娘娘赠的东西,到了臣这儿都合适。”
两人又在廊下说话,郁灵将苏州府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
那头许才人带着宫女还有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临走时眼神不善。
“每次都是娴妃,娴妃总霸占着陛下!这会儿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复宠了。”宫女在许才人耳边嘀咕,“才人真得好好想个法子了,长此以往,才人永无出头之日。”
许才人也是有苦难言,“不就是仗着贵妃的势么?还有那一张脸,以色侍人!”
“方才是司徒大人?”宫女道,“我瞧着两人怪亲热的。”
许才人:“后妃不得与朝臣勾结,可是他们光明正大在廊下说话。”
“娘娘,虽不是事实,但叫陛下起疑心也是好的。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嘛。”宫女道。
说得也是,许才人直接去了御书房。
“臣妾在清宁殿廊下亲眼瞧见的,千真万确,娴妃娘娘与司徒珏两人在廊下说说笑笑,完全不避嫌。”
许才人状起胆子在皇帝面前告了郁灵一状,“娴妃娘娘身为四妃之一如此不自重,臣妾真真看不下去。”
“既然你看不下去,那就不要看。”萧铎道,“明日起移居明安殿。”
啊??!许才人大惊失色,“陛下?”
“来人,将她带下去。”萧铎语气不善。
慕容循还在御书房,“陛下怎么罚得这样重?”
“朕见不得妻妾争宠。”
“妻妾争宠?陛下还记得有一次娴妃误闯暗室么?陛下一句妻妾争宠罢了就免了娴妃的责罚,如今许才人也不过争宠。可见陛下对娴妃总是另眼相看的。”
“娴妃是潜邸旧人,待朕情深义重,朕自然要宽待几分。”
慕容循笑笑,“陛下确定娴妃娘娘对陛下情深么?”
“娴妃在朕身边多年,自然是夫妻情深。”萧铎回过神,“你如今怎么句句不离娴妃?”
慕容循摸了摸鼻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句句不离娴妃的人不是他啊,从很早很早,慕容循初次结识萧铎的时候
***
郁灵搬回清宁殿后,先去紫宸殿见贵妃。
“陛下饶恕你了?”顾明月难以置信,毕竟那个时候她去央求皇帝饶恕娴妃,皇帝是那样的坚决。
“是,陛下饶恕臣妾了,还叫臣妾搬回清宁殿住。”郁灵喜滋滋的,还算萧铎有点良心!
蔡姑姑道,“奴婢就说娴妃娘娘会没事的,陛下惩罚后宫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娴妃娘娘央求陛下几句,陛下必定会心软的!”
“贵妃娘娘,你瞧,这是臣妾在江南特意命人制的寝衣,用的蚕丝料子,虽比不上宫里的,但穿着也很舒适。贵妃?”
顾明月这才回过神来,“你有心了、”
贵妃留郁灵用晚膳,她在冷宫里受了这几日的苦,这会儿觉得什么都好吃,尤其晚膳还有许多螃蟹,正是食蟹的时节,不知不觉晚膳用了一个时辰,郁灵与贵妃说说笑笑,讲了许多江南之行的趣事。
戌时末,皇帝从御书房过来了。
贵妃笑脸相迎,“陛下可用膳了?”
郁灵因为食蟹,手上油汪汪的,“陛下。”
萧铎瞧她唇角边还粘了蟹肉,眼神显得有些嫌弃。
郁灵:“”
“朕还未用膳,你食了几只螃蟹了?”
“五只了。”身为江南人,食蟹快是一项可以夸赞的本事。
“停下吧,别吃了。”萧铎坐到膳桌边,已经有宫女呈上碗筷。
郁灵:“?”
贵妃打圆场,“蟹性寒,娴妃就听陛下的吧。”
“臣妾不怕寒”郁灵道。
“你食蟹过多会起疹子,娴妃你忘了?”萧铎提醒她。
此话一出,桌上安静下来,郁灵一头雾水,“陛下记错了吧,臣妾食蟹不会起疹子的。”
他就是小气!郁灵觉得。
“呀,奴婢也想起来了,娴妃娘娘确实不能食蟹过多。”蔡姑姑惊呼一声,“从前在誉王府时,有次娘娘食了七八只蟹,夜里手臂上起疹子,还传了御医,吃了半个月的药才好呢,娴妃快别吃了。”
郁灵手里的螃蟹刚被她吃完螃蟹腿,“那我再吃这一只。”
萧铎肃然眼神盯着她,示意她将螃蟹放下。
郁灵欲哭无泪,她自己都快不记得食蟹起疹子的事啦。他怎么还记得呢?
“或许臣妾现在已经不起疹子了呢?”
“放下”
啊啊啊!她好讨厌萧铎啊!她今夜来贵妃这儿蹭吃蹭喝,他怎么恰好也来,两个人就不能有错开的时候么?!!
“臣妾不吃了。”郁灵擦手,“臣妾刚回宫,宫里还一堆要忙的,臣妾告退了。”
郁灵溜了。
“她是在嫌朕啰嗦么?”萧铎没好气,贵妃正要安慰,萧铎起身追过去了。
蔡姑姑见着情形,简直哭笑不得,“娴妃怕又挨一顿训斥。”
她低头却见贵妃脸色不佳地坐在膳桌边,“贵妃怎么了?”
“娴妃食蟹起疹子是哪一年的事?”
“六年前,那会还在潜邸,娴妃刚入王府不久。奴婢记得那个时候先帝不看重咱们誉王府,娴妃半夜起疹子,御医那夜正好都在宫里,还是陛下带人去了一趟皇宫,才将御医请来。”
“本宫都不记得了。”顾明月失魂落魄道。
“奴婢也都不记得了,怕是娴妃自己都忘记了。”
“蔡全,你说,陛下他对娴妃究竟如何?”
“奴婢觉得不好。陛下因着娴妃的父亲,对娴妃颇有偏见,娴妃依仗着贵妃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若非贵妃,娴妃哪里有这么好的命侍寝啊。”
顾明月苦笑一下,“皇帝是对娴妃不够好,可是,他却记得娴妃食蟹会起疹子。”
“这算什么?陛下对贵妃娘娘更好。”蔡全道,“娘娘虽然因为身子不好,无法侍寝。但陛下时常来娘娘宫中看娘娘,这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还有朝臣催促着选秀,陛下也是全凭娘娘意思。娘娘虽膝下无子,但皇后的权柄可一直都在娘娘手中!娴妃娘娘不过是代替娘娘侍寝罢了,哪天将她换成别人也无妨。”
“你说得对。”顾明月道,“说起来娴妃侍寝两年,肚子一直未有动静,从选秀进宫的人里挑一个容貌顶好,性格乖顺的。”
蔡全应了一声,娴妃恐怕自己都想不到,只因为几只螃蟹,好日子就到头了。
郁灵回到清宁殿,萧铎竟也跟了过来。
“陛下不是还未用晚膳么?”
萧铎反手合上了寝宫的门,“在这用也一样。”
“臣妾今夜宫里不传晚膳。”
数月的空匮,哪是一朝一夕能填满的,萧铎见郁灵还坐下饮茶,“去沐浴。”
啊?
“朕从御书房沐浴完过来的,在清宁殿找不见你,才去的紫宸殿找你。”
萧铎说得这么直白,郁灵就懂了,周遭的气氛瞬间又变得暧昧起来,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底,郁灵放下茶盏,“臣妾去沐浴”
想想又补充道,“臣妾清晨解陛下的衣袍,绝对不是因为想要陛下!”
“朕知道,是朕想要你。”萧铎语气温和。
腾--郁灵的脸瞬间红如柿子!
进入浴殿,褪了衣袍将自己浸入温泉之中。该死!狗男人现在竟然会撩拨人了!
萧铎不仅会撩拨人,今夜他还特别的温柔。
温柔地解她的衣裳,温柔地吻住她。
“离宫数月,连如何接吻都不会了?”一吻终了,萧铎微微俯身垂首,与她额头相抵,郁灵脸上的粉霞就没消失过。
不知怎么的,郁灵心里似有小猫挠一般。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喜欢萧铎这样的,她还是喜欢他以前雷厉风行的风格。
怪怪的。
软绵的小手去顺着他微敞的衣襟下落。
“不急”萧铎揪住她的手,“离开这数月,想不想朕?”
萧铎今日有的是耐心,指尖轻挑她脆弱肩带,在江南数月,将她养得如水一般
郁灵厌恶慢条斯理的萧铎。
一直问她想不想他,她都点头了,他非要她说出口。
她不说,他就不予。
萧铎从中得了乐趣。怀里的人,眸底装了一汪清泉,轻轻晃动,似要决堤。
萧铎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但是郁灵一点也不喜欢他在这种时候说话,他就是在故意逗弄她。
还非要她也回答,她一点都不想回答!
她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
“陛下下次,能不能别说话。”
萧铎侧过身,拨开郁灵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臂,此时此刻她娇憨可爱,萧铎心想自己从前为何不留宿呢?
“你不喜欢朕与你说话?”
一听这低沉而温和的声音,郁灵脸更红了。
她不在皇宫的时候,他是不是去学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萧铎再度将她从衾被中扯出来。
他现在的喜好很奇怪,喜欢她坐在他怀里。
“累死了。”郁灵抱怨。
萧铎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拨开她额前浓密长发,就属你最娇气,声音若有似无。
隔日贵妃传郁灵去紫宸殿。
“这位是新进宫的宜美人。”贵妃道,“往后你与你一道住在清宁殿。”
啊?
郁灵没有准备,她此时才记起起自己去江南时宫中选秀了,“臣妾听从贵妃安排。”
“往后她与你一道侍奉陛下。”
郁灵愣了一瞬,如此也好,她便不会觉得太累了,“好”
宜美人生得貌美鲜嫩,年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瞧着很乖顺,郁灵觉得自己与她相处应该不会太难。
“还有,听闻太后近日身子不好,你替本宫去奉天寺为太后祈福,下午就去,多住几日。”
出宫?!
郁灵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好好好,臣妾愿意去!”
贵妃将宜美人遣开之后,她道,“娴妃,你不会怪本宫吧?”
“臣妾怎么会怪娘娘呢?!往后若要出宫祈福,娘娘尽管差遣臣妾就好了!”郁灵道,“不怕娘娘笑话,臣妾自小与佛有缘!”
贵妃满意了,“那你便去吧。”
郁灵可太喜欢出宫游玩了,至于祈福的事,太后待她那样坏,她才不会祈福呢!
夜里,萧铎再度来清宁殿,“娴妃呢?”
“娘娘在内室。”宫女道。
萧铎撩开幕帘朝着内室走去,昨夜说好,他今夜再过来,一别数月,如今自然是要纠缠一些时日。
他正值盛年,贪得再多也不算多。
然而内室里,坐在榻上等他的人,却不是娴妃。
“陛下”宜美人头回面圣,
萧铎神色阴沉下来。
这些宫女敢欺君?
“谁命你在此处等朕?”
“贵妃、”宜美人战战兢兢地起身,“贵妃命、”
萧铎抬手拨开幕帘,去了紫宸殿。
此时贵妃正在翻看宫务奏报,“陛下?”
“娴妃呢?”萧铎收敛怒意,神色平常地问。
“臣妾命娴妃去了奉天寺祈福。”贵妃笑着道,“陛下瞧见宜美人了吧?她生得貌美,不输娴妃,性子也是乖顺恬静,臣妾安排她住在清宁殿,往后、”
“娴妃出宫的事,为何不向朕禀告?”萧铎冷声打断顾明月。
顾明月微微一愣,“臣妾以为这不过是一桩小事”
“你方才用的命令二字?你命令娴妃?”
贵妃道,“不不,臣妾只是与娴妃商量。”
“贵妃,你手握皇后权柄多年,是否糊涂了?”
顾明月脸色苍白。
“你终究不是皇后,你有何资格命令娴妃?”萧铎并没有留情面,“平日里许多事,朕不多干涉,但娴妃是四妃之一,你也同是,所以你的地位并不在于娴妃之上。”
顾明月抿着唇,“夫妻多年,陛下不曾这么对臣妾说话。”
萧铎对她一直都很好,他平日里经常训斥娴妃,却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夫妻?”萧铎语气傲然不屑。
“朕没有妻子。”
一句话,将这些年相敬如宾的局面彻底打散。
顾明月知萧铎气头上,她定了定神,“臣妾从不敢越俎代庖,臣妾谨记陛下教诲,往后若要娴妃出宫,臣妾必定会禀告陛下。”
萧铎眸光倨傲,“娴妃往后哪里都不许去,她只能待在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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