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静之时,贵妃病重的消息忽得从紫宸殿传出来,不过半个时辰就传遍后宫。
郁灵赶过去时,众妃嫔们聚集在紫宸殿,御医们围拢在内室。
皇帝太后也已经赶到,蔡姑姑哭诉道,“贵妃娘娘半夜忽得猛咳,奴婢以为是老毛病犯了,没想到娘娘竟咳出了血。”
太后叹息道,“贵妃的身子拖了也有几年了,哀家瞧着这关怕是过不了了,快些命人准备棺椁后事吧!”
郁灵瞧着太后脸上哪里有半分愁色,这明明是盼着贵妃早日薨逝。
站在太后边上的凌香环忽得朝着外室走去,郁灵瞧着,凌香环趁着人不注意抱了已经熄灭得熏炉往外走。
合着萧铎、太后、凌香环全是一伙的!
“凌香环,将香炉放下!”
郁灵这一声斥责,惊得宫妃嫔们将目光投向凌香环,她端着香炉,右足已经迈出紫宸殿的门槛。
“陛下,一个月前凌香环赠了贵妃香料,臣妾已经命人查验,这香料中含着剧毒,凌香环如今正想毁灭证据。”
蔡全一听,冲过去夺下熏炉,“奴婢想起来了,贵妃娘娘的身子也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每况愈下,还请陛下查明!”
妃嫔们虽然平日埋怨贵妃,但后宫还算是相安无事,若真出现这等事,那可是太可怕了!!
“啊?有毒?!”
“快去查验!若是真的,那就快些将凌香环抓起来。”
“胆敢谋害贵妃娘娘,这是死罪啊!”
郁灵瞧着萧铎的脸色,这等情况,他总不能包庇凌香环了吧?
“休要胡说,贵妃陈年旧疾罢了!”赵太后道,“凌香环是定南王之女,出身尊贵,怎么可能做这种天理不容之事。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贵妃。”
淑妃赵凝玉开口,“姑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叫太医来验一验总没错!”
赵太后脸色极差,“你少在这给哀家捣乱!”
“既如此,还是命人来验一验为妙,母后您说是么?”萧铎终于开口。
赵太后瞧着满殿的人,自己若再维护凌香环,那会落下人话柄,那她的名声该怎么办,若是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就叫林御医来查验吧!”
林御医可是太后的心腹!郁灵机灵着呢,生死存亡之际!
“何必劳烦林御医。”郁灵指了指内室里的张御医,此时他已经施针完毕,药也给贵妃服下了,只不过跪在榻便候命罢了。
“这里有个现成的御医,为何不叫张御医查验?”郁灵义正辞严。
“是啊,为何不叫张御医啊?姑母?”赵德妃疑惑道,边上淑妃也盯着太后。
赵太后要被气死了。
“张御医,你过来,查一查熏炉的香料有没有毒?”萧吩咐道。
皇帝答应得未免也太过爽快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郁灵琢磨着。
“皇帝,此事若是传到定南王耳朵里,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啊。”赵太后道,“哀家知道,定南王的臣服,对皇帝而言至关重要。”
“臣女愿意接受查验,求陛下还臣女一个清白。”凌香环跪倒在地,“臣女绝对没有谋害贵妃的意图。”
张御医取来银针,打开熏炉查验。
“回陛下,回太后,熏炉里的香料无毒。”
赵太后立马有了底气,伸手指着郁灵,“来人呐,把她给我抓起来,竟敢搬弄是非,污蔑定南王之女!”
郁灵呆若木鸡,这不合理,明明香料里有毒的......
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拿住郁灵。
“将她带到福宁殿,哀家要亲自责罚!”
“慢着。”萧铎开口道,“蔡全,贵妃宫里还有余下的香料么?一并取来叫御医检验。”
赵太后气急败坏,贵妃死了就死了,这等不能生育的女人留着做什么用?!凌香环年轻貌美,又能生育,真不知道皇帝为何要追查到底!得罪定南王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好处啊。
危急关头,郁灵不相信萧铎,他少装腔作势!张御医一定被他收买了!
蔡全匆匆取来香料,“这是凌小主当日亲手调制的香料,贵妃甚是喜爱,每日都要命奴婢熏上一些。”
郁灵是不抱希望的,萧铎做事做绝,他必定已经将香料调换了。
御医医谨慎地用银针查验,妃嫔们围过去看。
“银针变黑了!”
“呀!这香料有毒!”张御医惊呼了一声,“贵妃娘娘这一个月都闻的是这香么?贵妃本就体弱!!难怪如此啊!!”
郁灵立即命人将凌香环赠她的香料取来,“这些也是凌香环所赠,还请太医查验。”
御医拔出第二根银针。
赵淑妃:“这里头也有毒!!谁还得了凌香环所赠的香料,快快都去取来,这还得了!!!”
“瞧着面善,原来背地里竟然是个心肠如此歹毒之人!!”
满宫妃嫔们吓得躲闪开了,太后的脸色骤变,凌香环更是瞬间瘫软在地。
“定南王之女谋害贵妃,来人,去驿站将定南王押解进宫,朕要亲自审问。”
***
深夜的皇宫动荡不安,皇帝命人打开宫门,出动了禁军数百名。
定南王知道事情原委,不以为意,“陛下当日话里的意思不正是让本王的女儿杀了贵妃么?”
“朕何时说过?”萧铎冷笑。
“这毒是太后所赐,难道不是陛下默认的?本王听闻贵妃身子不好,这死法也算是给你的贵妃留了体面!”
事情败露,太后也不在装了,“皇帝,母后这都是为你着想,贵妃多年无所出,你年近而立,膝下却无子。倒不如叫贵妃这样死了,定南王幼女顺理成章登上皇后之位,你的江山也巩固了,这有什么不好?!”
“母后,朕的江山并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巩固。”萧铎道,“朕不光要追究凌香环的罪过,母后你串通定南王的事,朕也会追究。”
赵太后大惊失色,这个儿子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
定南王无所畏惧,“陛下,若是陛下能让本王的女儿当皇后,南疆二十万铁骑往后就听从陛下吩咐!否则,本王一声令下、”
“定南王除了女儿,还有一个儿子是么?”萧铎忽得反问。
“是又如何?”
“定南王将他送入皇宫当质子吧。”
定南王有七个女儿,就一个儿子,爱若至宝,“萧铎,你这是说得什么胡话!!”
“朕不是在与你商议。定南王,将你的女儿带回南疆,往后就给朕安分守己地守着边疆,不要再肖想皇后之位,至于你的儿子,此刻已经在皇城了。”
“胡说八道!”定南王惊呼道。
“把人带进来。”萧铎吩咐。
殿外的侍卫听到吩咐,推开殿门,御前侍卫金永正押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父王......”
“儿子!!!”
“再动,他的人头就落地了。”萧铎道,“朕要你现在离开皇城,只要你安分守己,世子自然安然无恙。否则,朕会你谋害贵妃之罪处置。”
定南王没想到看似温和的皇帝,会布下这等陷阱!!!
“还有,若是边疆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叫朕知道你勾结外邦,朕也会动手。来人,送定南王父女离开皇城。”
边上的太后吓得不敢动弹,这个儿子比她想象中心机更深。
“母后,往后你就长居福宁殿,不要再有任何心思,更不要再肖想后宫的权势。”
“我是你母后!!我们才是一家人,紫宸殿那个女人她既无显赫家世,又不能生子!”
“母后你错了,朕孤家寡人,没有亲人。”萧铎道。
***
一切处理妥当,天蒙蒙亮时,萧铎回到紫宸殿,“贵妃如何了?”
蔡姑姑道,“回禀陛下,贵妃已经苏醒了,娴妃在内室。”
郁灵正服侍贵妃喝药,幸而自己挺身而出,否则真叫贵妃枉死,自己此刻怕是小命也不保。
“贵妃,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定南王将立即带着他的女儿离开皇城,往后,母后也不会再插手后宫的事。”
“多谢陛下。”
郁灵心想贵妃也真能忍耐,明明皇帝险些纵容旁人毒害她,这不是帮凶是什么?此时还能谢恩?
若换做是她,必定已经将这个男人千刀万剐。
“娴妃,明日就搬回清宁殿,朕也会下旨恢复你娴妃的封号。”萧铎道。
“臣妾谢陛下恩典。”郁灵规规矩矩跪下磕头谢恩。
“只是,你是何时知道朕的谋划?”
诶?
什么谋划?
郁灵疑惑的神情叫萧铎眸光瞬间凛然,“还是说,娴妃并不知情?”
“臣妾......”郁灵想起昨日她与贵妃的对话,贵妃还问她敢不敢弑君,郁灵此时战战兢兢地看向贵妃,贵妃知道所有真相。
贵妃笑得富含深意,“陛下,娴妃前些日子来紫宸殿,担心臣妾身体康健,故而臣妾将装病一事和盘托出。”
贵妃拉过郁灵的手,“其实定南王还未来京时,陛下已经接到密报说是太后私下与其勾结,要谋害本宫。所以本宫才叫你不要再来紫宸殿。”
那么早啊......
“陛下迟迟未封凌香环,因为他从未想过要纳她为妃。至于凌香环几次陷害你,陛下也都是知情的,贬你去月华殿,不过是保全你罢了。”
郁灵:“......”
所以萧铎确实是有意将那香料扔掉,因为他知道有毒,无需再验,只等着贵妃装病而将定南王父女与太后一网打尽。
皇帝贵妃联手,所向披靡。
天知道她在心里骂了萧铎多久!这不是白骂了么?若是萧铎有读心术,此时自己恐怕已经被拖出去五马分尸了。
“臣妾不打扰陛下与娘娘说话了,臣妾先行回宫了。”
多说多错,还是开溜吧!横竖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可以回她的清宁殿继续当她的富贵闲人了!无论是宫斗还是政斗,这些都不适合她。
“站住。”
长廊之下,萧铎冷声吩咐。
诶?他不陪贵妃,跟过来做什么?郁灵战战兢兢地行了个屈膝礼,“陛下。”
“将那有毒的香料给朕之时,你知道朕的计划了么?”
“知道、”
萧铎愈加狐疑,“既知道,为何还要朕查验?”
啊?这一句真真问倒她了,郁灵心里慌乱不止,萧铎心思缜密,他必定看得出来她在说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因为臣妾想陛下快点揭发凌香环。”郁灵仰着头,轻轻纯纯的瓷白脸颊,眸光透着真挚。
“为何?告诉朕原因。”
“因为臣妾不想陛下与凌香环亲近。”
“可你那日还教唆凌香环来御书房,为何?”
郁灵真真招架不住了,他怎么那么多话,从前他几乎不在床榻之外的地方与她说话的,郁灵觉得那样很好!
“因为臣妾想试探陛下,是不是假戏真做,喜欢凌香环。”郁灵反客为主,上前一步,“陛下,凌香环离开皇城,你会不会舍不得她?”
“荒谬。”
“那陛下发誓,没有喜欢凌香环。”郁灵扯开话题。
不等萧铎开口,郁灵又接着道,“臣妾与凌香环之间,陛下更喜欢谁?”
“娴妃,你不要放肆。”
“那日臣妾与凌香环同时落水,陛下为何只救凌香环?”
郁灵不是真心要问,不过是想转移萧铎注意力,如果他能训斥她一通,命她滚开就好了,她会溜得很快!
“陛下不喜欢臣妾了么?”郁灵得寸进尺,“你说呀。”
萧铎冷面冷心,何时遇到过这等事。
“认错了人。”
啊?
“那日朕下水救人,认错了人,你与凌香环的衣裳很相似。”
郁灵回想片刻,那日她与凌香环确实穿了同色的衣裳,还真的有理由啊......
“那你是真的不知道朕吃不得鹿茸羹么?”萧铎问她。
她是真的不知道......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只是嫉妒凌香环,所以想陷害她。”郁灵道。
萧铎眸光狐疑。
“臣妾对天发誓说得都是实话!”郁灵道,“臣妾对陛下是真心的!”
比珍珠还真!!
萧铎眼底的疑虑这才消散。
萧铎回到御书房时,慕容循与司徒珏他们已经等候多时。
“禀告陛下,臣亲自将定南王一行人送出皇城。”慕容不循邀功道,“定南王世子的住所也已经安排妥当,往后南疆就无后顾之忧了。”
“陛下怎么耽搁这么久?贵妃真病了?”
萧铎漫不经心道,“是娴妃、”
“娴妃娘娘怎么了?”司徒珏问。
“娴妃她非要缠着朕,问朕是喜欢凌香环还是喜欢她。”萧铎不耐烦,立在御案前,随手铺陈开一张泥金纸,执笔蘸墨。
慕容循看清他写了的是什么,“陛下嫌娘娘烦,一边是忙不迭地恢复她的妃位。”
“月华殿离御书房太近,她总来打扰朕,还是打发她回清宁殿住着。”
慕容循笑得颇有深意,“此事确实重要,比旁的事都重要得多,只不过女人嘛,正是因为对陛下过于情深才这般,陛下也不必因此烦恼。”
萧铎不置可否,停笔之后命刘歇进殿,“去月华殿宣旨,叫娴妃夜里来谢恩,朕夜里得空。”
郁灵接到圣旨,刘歇道,“陛下说要娘娘夜里再去谢恩,此刻白日他不得空。”
郁灵应下,虽说她确实会去谢恩,但皇帝竟然还给她规定了时辰,他还真是不谦虚。
她命人整理细软之后重新入驻清宁殿,郁灵仰躺到美人榻上,还是清宁殿好,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闲散日子!
夜里萧铎早早打发了慕容循他们出宫,郁灵到御书房时,萧铎正坐在御案前翻看南疆的奏报。
“臣妾已经挪回清宁殿,特意来谢陛下恩典。”
萧铎看她一眼,“先去沐浴,朕看完这封奏报。”
沐浴?原来他要她夜里再过来,是要她侍寝,可是下午挪宫一事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精力,郁灵今夜不想侍寝。
以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信期当借口糊弄萧铎,前一次却不太管用了,如今一切归位,那她是不是可以继续用这个借口?
要不试探试探?萧铎大多时候真的很好糊弄!
郁灵怀揣着小心思,“陛下,臣妾今日、”
萧铎抬眸,眉眼沉静地凝视着她,郁灵心头一颤,抿了抿唇继续道,“臣妾信期,恐怕不能侍候陛下。”
萧铎眸光幽幽,“那你回寝宫歇着。”
这个借口竟然还有用!郁灵万分庆幸,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跟从前一模一样,她大可以继续当她的富贵闲人。
“臣妾告退、”
郁灵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萧铎还是一如既往的糊弄啊!
“爱妃,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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