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荆郁将席英拉到露台另一侧, 这里相对来说人少点,荆郁说这里是看烟花的最好位置。
席英又想起了以前在木屋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如果他过年还没有人来认领, 就勉为其难带他回家过年, 还大言不惭跟他说过年的时候村里可热闹了,村政府大院三十晚上会放烟花,可好看了,到时带他去开开眼, 还一本正经发下宏愿等以后有了钱她也买来放放。
可是那天看到平安夜荆郁发来的视频,片片夺目的火树银花壮丽的仿若世间再美的绚丽色彩也不过如此, 她以前要给他看的呲花棒就真的太上不得台面了。
见识过荆郁真正的生活, 她不止一次感叹小木屋的那个荆郁当时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这样的落差他是怎么熬住的?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席英灼灼的目光像两簇火把,怔怔地望着不断闪烁的灯光霓虹下那张俊美桀骜的侧脸, 此时眸中的骄傲和钦慕满的自己都没发现。
而一直专注看着远处灯塔的人,莫名勾了唇角,随着她愈发火热的视线唇角的弧度也在不断攀升。
“就这么好看?”连眉梢都挂着笑意的人问起话来带着藏不住的愉悦。
“嗯,那边的帅哥确实好看。”席英不想承认,撩了两把头发转过头不再看他, 才不会让他得意呢。
荆郁的嘴角已经快咧到后脑勺了。
两人静静地趴在栏杆上看着浦江两岸的璀璨夜景, 期间有特意找过来打招呼的人荆郁也都敷衍了事, 每个人走的时候都会探究似的看一眼席英, 席英都当没看见,可当有人找荆郁说等一会这趴散场后去赛车时, 席英才真的不高兴起来。
她还记得在松岭的两次,都是他驾车出了事故, 在车上还听王俭说他年初在北城还撞了。
眼看着刚还眉开眼笑的人变了脸,荆郁赶紧打发走了那人,问她怎么了。
席英想了想最后还是板起脸异常严肃的警告荆郁以后不准塞车,开车就好好开,如果再让她发现一次或者他再飙车或者再出事故她就不理他了。
荆郁说那可不行,让她马上收回这话。
席英看他嬉皮笑脸不当回事瞪他一眼转身就走,荆郁赶忙拉住,装作一脸为难牺牲好大的模样勉强应下。
不过她不能不理他,虽然他对自己车技非常自信,可他不信别人,谁知道哪天大马路上碰到瞎眼的,难道这锅他还的背?
“那你说怎么定?”
荆郁心机地说道:“只要她能在第一时间跳出来抓到他现行,不管多少他都认罚。”
席英一听到罚款,耳朵都快竖起来了,脑子转了两圈欣然同意并且立马要写字据。
两人在新年前的最后一刻签好了第二张协议。
协议内容跟荆郁说的大差不差。
以后荆郁再想跟别人赛车就是做梦了,想到自己花了心思改装的那些得意之作,有点惋惜,不过他也算留了余地,小貔貅啊只要钱到位应该就能过关吧。
荆郁看着忙着备份好几份的小貔貅,心也暖洋洋的,她这样关心在意自己,其实以后真的不玩了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喜欢,而他真正喜欢的他已经有了,就在身边。
可是这样喜欢的人会永远陪着他么?如果有一天他已经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来了,可她要抽身退步怎么办?
“你真会哄人开心。”荆郁患得患失地看着远处灯塔上的大本钟,还有10分钟新的一年就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沉沦于一个人是对还是错,他曾经也寄希望于本该是这世上与他最亲的人,可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是背叛是舍弃。
“席英,不要让我失望。”你是我仅有的柔软,也是我对感情这种缥缈最不可信的东西残留的唯一一点指望,我希望我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哪怕不能走到最后,也可以好聚好散,毕竟现在太美好了,他不舍的划破美好的曾经。
“你说什么?”席英抬高声音,扶了扶耳朵问他,临近钟声敲响时刻,游轮上的音乐声越来越大,她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
荆郁看她扶耳朵的手冻得通红,伸手一牵,将她箍在怀里,席英挣扎了两下就被他按住了,“别动。”嗓音低柔,煞是好听,席英真的就不动了。
荆郁紧紧环着她,手肘撑在栏杆上,下巴抵着她的耳尖,牢牢将她的双手拢在手里,静静地等待新的一年到来。
他的手又大又暖,冰凉的手感受着热源,席英的心也是暖的。
临近零点,游轮上的音乐终于停了,当远处花旗大厦的最后计时开始时,船上的人也跟着齐齐倒数。
十,九,八,七……一。
“新年快乐!”
砰地一声,一束巨型烟花在空中散开,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华光熠熠,壮丽恢弘!
仿若星子拖着流光纷纷坠落的余晖让她想到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好美啊!”
荆郁看着怀中神往的少女,绚丽的烟火在她的眼中幻化成流光,清澈的眸子也多了几分神采,像折射在清澈河水中的阳光,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市侩的小貔貅内心其实是最干净纯粹的,还好只有他知道。
“嗯。”
她在看烟火,而他却在看她。
席英指着一束炸开第五种颜色的烟火兴奋的晃着荆郁的胳膊,“快看快看,已经第五种颜色了,一只烟花藤上竟开出了五种颜色!怎么可以这么好看?真的是火树银花啊!”
席英一转头就看到荆郁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她的心突然咚咚咚狂跳起来。
她有种预感……
随着荆郁慢慢靠近,这种预感慢慢也被得到了证实,她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等她重新恢复意识,唇上的温热真真切切提醒着她这个吻有多绵长。
她不知道是刚开始还是要结束了,只知道自己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的呼吸与她纠缠在一起,往日清冽的气息此时居然变得异常火热,熏染炙烤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她的双手紧紧攀在他的两臂,可是他手臂上的肉好硬,抓不动,她只能慌张的揪着他的硬质外套。
可还是抓不动。
手没了力气,腿也软了下来,她被他浓烈的吻逼的节节败退,一度要瘫软下来,可是环着她的手臂却有力的向上一提,不肯让她躲藏半分。
直到席英真的快要闭过气去,荆郁才放开了她,同她一样大口喘着气,灼烈火热的目光仿佛要将她融化。
荆郁捧着她通红滚烫的面颊瞧了一会,便将额头靠了过来抵在她的头顶。
“阿英永远不要离开我。”说完又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怕被人抢走,也怕自己弄丢,更怕这是一场梦,不管是丢是抢,这其中之一的可能都会让他崩溃,到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漫天绚丽的夜空下,两个正处于热恋期的少年少女紧紧拥抱在一起,这一刻天地间好像只剩彼此,外界的所有都不能打扰到他们。
自然没人看到有人双手绷的指骨泛白,玻璃酒杯被硬生生的捏碎,碎碴扎进肉里,鲜红的液体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都没见那人吭一声。
席英气息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不知道周身充斥着的莫名低落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她只想安抚明明环抱着自己却还是落寞的少年,她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其实我有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小名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靠,你在这呢?让我好找,那边找你添彩头呢,你在这蹲着,北城那帮鳖孙也来了,咱可不能让他们在咱们地盘上撒野。”
如果是别人荆郁早就要上手了,周行知算是他为数不多关系还算融洽的朋友。
“谁啊。”荆郁拉开席英,他怎么头一次发现周行知这么没眼力见呢?
语气中满满的不悦周行知当没听见,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当了回不识趣的,可是没法,他是硬被人推来的。
“还能是谁,季鹤鸣带着李傻子来砸场子了,烟烟堂哥也来了。”
“家禽他哪边的?”
“鸣鸣他呀身在皇城心向光明,他送大鱼让咱们宰来了。”一脸的坏笑表示咱都懂。
荆郁揉搓着席英的手没一直没停,垂着头敷衍的问他准备玩什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他抬眼笑着睨了一眼还在发呆发空的人,事先声明飙车就算了,他现在改邪归正了。
周行知盯着荆郁那双不断给人搓揉取暖的手,心中想的是蒋蓝烟没希望了。
“那你还会什么?”
这话把旁听的席英逗乐了,原来他在他朋友心里也这么一无是处啊。
看着发呆充楞的人回了神,荆郁替她拢了拢衣领,将终于热乎过来的小手塞进自己兜里,“那就没我什么事了。”然后牵着席英离开了顶层,身后的周行知怎么吼都没能拦住他。
下去的这一路不断有人凑过来跟荆郁说新年快乐,刚才怎么没看到他云云,需要敷衍的荆郁就对付两句,不认识的干脆选择看不见。
不顾众人挽留带着席英直接乘坐快艇上了岸,船上太吵,人也杂,他只想跟席英一起过新年第一天。
荆郁带着席英去了一家私家菜馆吃了饱饱的一顿,然后吃饱的貔貅就被他带回了家。
车上的时候荆郁就问了她:“这么说你已经满十八了?”
席英警觉地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防备的回他:“还没呢,生日过了才算。”
荆郁却好像是故意似的,她越躲她越凑近,故作认真地问她:“你几月的生日?”
“男朋友这都要问,你称职吗?”席英立马抓住他的错处大肆发挥。
荆郁挑眉看着她,满脸笑意,“那我的你知道么?”
得,都不知道。
最后两人讲好以后谁都不准翻这事,友好的交换了彼此的生日。
席英七月初六,很好记,七夕的前一天,荆郁是二月初二,因为属龙,荆宋两家特意找大师算了日子和八字,选在了那天剖腹,还没出生,人生就已经被决定。
席英夸他生日和属相真配,荆郁自嘲地笑了两声没做回应。
荆郁海市的家好像不太常住,进门时鞋子他都翻了好久才找到,可是屋内却一尘不染,干净极了,甚至冰箱里的果蔬都是新鲜的。
房中的茶几、门柜只要是能放花瓶的地方全都堆满了花,满屋杂乱的鲜花味道加上室内的热气熏陶,席英进门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妈呀,花仙子?
“你这几天不是都住在酒店么?”席英听荆郁说过,他来海市基本上都住酒店。
“你来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住酒店。”
看到她眼中的疑惑,荆郁满脸自豪,“这些花都是我让人准备的,喜欢么?卖花姑娘。”
席英冷哼两声,知道他故意嘲笑她。
松岭下的花圃生意做了没多久就被人盯上了,据说当地区政府将那片地承包给了别人,私人不可以再去采摘。
呵,她没干的时候是没人管的野草,一旦看到有利可图,谁都想来抢了。
这事她气了好久,好好一门长远的致富生意就这么没了。
可是席英不知道这事是有人觉得为了那几分几厘要受那么大的罪怪不值当的,而且她去大夜里蹲野地那人不想跟着受罪故意搞出来,她大半夜在荒郊野地他怎么可能放心放她一个人在那。
他宁可洒洒水多给她“挣”点,也不想她再去受那个苦。
这事席英至今都不知道。
荆郁很有兴致的带着席英参观房子,还不停地问她这里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感情是请她来当家装顾问来了?
“我收费可是很贵的。”席英环着胸姿态拿的很高,荆郁笑着说以后她也要住,收费要公道些。
这句话说的暧昧,席英装作听不懂似的跳开话题,可心里却是乱乱的。
荆郁的房子不管在哪都好大!就是缺少人气儿。
她又装模作样的给他画了图纸将大师名家的设计贬的一文不值,说他上当受骗了,还问他是不是请的认识的亲戚设计的,不然怎么能没品味到这种地步。
荆郁笑得不行,直说却是让人骗了,以后就照着她的思路改进。
其实南城的房子他已经联系设计师开始按照她之前的那些个想法重新设计了,算一算明年毕业应该就能看到成品,到时当送她的毕业礼物,她会喜欢吧?
第42章
这一天席英是真折腾累了, 洗了澡倒头就睡了。
荆郁非要席英住自己的卧室,不出意外他海市的家又是只有一间卧室,席英也没精神跟他推让, 床单都是洗过也从没用过的, 席英闻着床单上淡淡的香味儿沉沉睡去。
此时坐在客厅里的荆郁盯着周行知发来的一张照片傻乐,璀璨绚丽的夜空之下一对接吻的恋人,好像画报上人物剪影,透着一股朦朦胧胧的缠绵。
荆郁很满意这张照片, 他今天怎么就忘了拍照。
周行知发来一句,「因你变相官宣的事那些人都炸了, 有人将这张偷拍图发了出来」
「挺好, 替我赏它。」
「啧,嘴真毒。」
荆郁将这张照片设成了屏保, 又准备潜进卧室给席英也换上,发现门反锁了。
居然防他?
他要是想, 她防得住么?
他又想起了今晚那个不在计划之中的吻,手无意识的轻抚唇角,好像唇上的余温还在,没人看到笑成傻子的荆大公子是怎样一脸痴笑地回味着那个让他心神摇曳久久难以抽离的吻。
当他回过神低头又看到了手腕上的情侣手表,虽然廉价配不上他的品味和身份, 可是越看越喜欢, 深得他心。难得这小财迷终于大方了一回, 不过送他礼物也不忘给自己稍一个, 他眼角眉梢的宠溺和满足在无人的时候再也不用藏匿。
想起圣诞节没有送出去戒指,他笑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打了小算盘呢。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期末考结束席英就开始抢回家的火车票, 连抢了几天都没抢到,后来一想自己如今怎么也算个小富婆了,还做什么火车?奢侈一回飞回去。
荆郁这两天又因为她过年要回家的事跟她闹了别扭,他想她留在南城陪自己,席英怎么可能丢下奶奶,还开玩笑说如果他觉得无聊可以跟自己回老家,老家的小木屋还没拆呢,然后荆郁就不理她了。
本以为荆郁还会像以前一样耐不住会来找她,可是一寒假过去了,除了假期前半个月两人还热火朝天如胶似漆的恨不得全天开着视频一直到大年初一一条简洁的新年祝福,荆郁联系她的频率越来越少,临近开学时几乎断绝了。
平时在这段感情中自认为投入不多的席英心中却有些异样,因为近乎失联的荆郁频繁的出现在了蒋蓝烟的朋友圈里。
假期余下的几天席英过得分外煎熬。好在返校那天,荆郁还是到机场接她了,分别一个多月热恋中的小情侣再次见面居然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激动。
荆郁冷冷的,席英也淡淡的。
可席英心里是有些难过的,这么多天的冷待,以为见了面会有好转,如今看来倒不如不见,况且两人之间一直是荆郁主动,猛然变得没以前那样热切,被动的那个人最是无措。
明明是他先开的头如今他却开始冷待自己,凭什么!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他!
席英看似平淡一副无所谓的摆弄着手机,其实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而荆郁从见面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她猜不准他什么心思,是要分手?可分手也需要一个理由。腻了?淡了?或者……变心了?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席英终于舍得抬起头,扭过脸看他,再过十天他就19了,只不过月余没见他好像又变了样,不笑不说的时候跟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说什么?”席英切实贯彻着冷淡无所谓的态度。
嗤啦一声,车子急停在路边,荆郁明显有些怒了,见他垂眸闭眼努力压制怒火,然后似笑非笑的转过头,语调阴沉,“跟我没什么说的,跟那个讨厌鬼到是有说不完的话嘛。”
席英皱眉,荆郁阴阳怪气的模样她很不喜欢。
“什么?”
荆郁将脸转了回去,不再看他,平安夜那天你跟谁见面了。
他怎么知道了?
“我以前的同学。”
“同学?呵,既然是同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荆郁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说过年怎么偏要回去,原来是迫不及待回去会旧人。”
席英不敢置信看着蛮不讲理的荆郁,气得胸口起伏,席英本想努力平复心绪可还是藏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那你呢,你还不是跟旧情人玩得不亦乐乎?”
荆郁变了脸,她自己还没摘干净就先倒打一耙了?
“别自己心思肮脏看别人跟你一样,我跟谁玩的……”
席英不想听他口不择言的废话,推开车门下了车,关门时用力到车身都被拍得震了几震,荆郁心中的怒火烧的他近乎失去了理智,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并现骨节泛白。
席英想绕到后备箱取行礼,可是刚绕到车尾,引擎就发动了,轰的一声,窜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
席英站在原地又难过又生气,荆郁这次就是跪下来求她!她都不跟他好了。
接下来的一周两人这把是真的断绝了联系,荆郁开学都没再来上课,可是她的作业书本换洗衣物还有给没良心的带的东西都在那个箱子里,可尽管这样那她也没有联系荆郁,她是绝对不会先低头的!
她不懂,年前最后一面时两人还在机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七天的冷静期并没有让两个人冷静下来。
不比以前了,现在心里装着事,席英很难再静下心来看书,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她不能让别的事影响到自己,哪怕自己对高考成竹在胸游刃有余,她也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影响到她的发挥。
事实证明情爱男人是靠不住的,说变就变,还是自己有本事靠自己才最实际。
想到自己还心心念念想给他好好过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结果就迎来这么一个巴掌,替自己不值。
蒋蓝烟的朋友圈又更新了,席英犹豫半晌还是控制不住的点开,灯光很暗应该是酒吧哪里的包房,照片拍得很有技巧,明明拍的是饮品可虚化的角落却现了一只男生的手,别人可能认不出,可是席英一眼认出了那是荆郁的,因为中指上的戒指和她脖子挂的是一对,是元旦第二天早上荆郁送给她的。
当第一眼看到时她被惊艳了好久,毕竟砂砾大小的碎钻在这样狭窄的戒圈还能勾画的壁画似的,她这种不懂行的都觉工艺肯定相当复杂。
哪怕如今两人闹到现在这种光景,她都还记得当时收到这枚对戒时的心情,震惊、欣喜、无措。一度怀疑这呆子不会是要跟她求婚吧?虽然想法很荒唐,可是以荆郁的脑子和脾气确实是干得出来的,可是当荆郁跟她说是定情戒指时,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很高兴。
本来戒指这种东西本来就意义非凡,荆郁替她戴上后还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以后有几乎换成其他戒指,那这对情戒的意义就更加非凡了,叫她可别弄丢了。
席英解下脖颈上挂着的链子将戒指摘下放在指背顺着指骨像颠硬币似的颠来颠去,重新细细打量着这枚戒指,这枚戒指一改往日荆郁的穷奢极欲风格,做的很是朴素,铂金的戒圈镶着砂砾大小的黄色碎钻像堆砌出来的向日葵,再细看又是两个人名字的字母缩写。
她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荆郁当时跟她说戒指是他设计时的得意表情,夸她识货,说起设计灵感来更是滔滔不绝,席英也是头一次觉得荆郁怎么这么能说,不仅能说还尽说到她的心坎上,他说希望两人可以做彼此的阳光温暖彼此,也能勇敢追逐坚定心中所爱,绝不轻言放弃,忠贞不渝只此一人。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时倍感动容,没想到荆郁这样珍视两人的感情,她知道他总是怕她变心怕她不坚定有一天会离开他,可是没想到最不坚定最先要放弃的是他。
荆郁的那款他一直带着,她的这款她也只是偶尔带一下,毕竟她本来就够“出名”了,不想再招来非议。
如今它连带着它的主人出现在别人的照片里,个中滋味只有她知道。席英叹了口气,将它放到了抽屉里,看着角落里孤零零的戒指,她又叹了口气,将它重新套回链子,戴了起来。
一眼又瞥到抽屉里的表盒,又开始难过起来,估计也送不出去了。不知道转手还值不值钱。
这块表是她花光了银行卡里从他那赚的钱买的,上次他收到圣诞礼物虽然也很开心,可是调笑的话她还是放在了心里。
是啊,见识到了他的穷奢极欲,他这种人带四位数的表确实寒碜了,可是这也是她这辈子用自己钱买过的最值钱的奢侈品了。
当时本想用荆郁的钱,可最后付钱的时候她还是刷了存钱的那张卡。
后来她去专柜想买一块像样有层次一点的手表时才知道原来名表不是有钱就可以买的,不在他们记录在册的顾客还需要提交身份证明、资产证明还要调查自己祖上有没有购买过他们的产品,条条框框的门槛荒唐的繁杂。
原来有时候有钱也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想到曾经她在荆郁的衣帽间看到了一盒又一盒需要追溯祖上的才能购买的标识时,原来就连不同人手里的钱也被分了层次等级……
最后她辗转多家终于花光了投机倒把转来的钱,买了一块七位数的手表。
现在想起来真是悔啊!之前分手她还能剩点什么,现在分手她人财两空!席英拍了自己脑子一下,“叫你不长记性!”
人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真难挣!她一直懂这个道理的,可怎么就迷失在了虚无缥缈的爱情中了呢?
活该,活该受穷命,会下金蛋的金鸽子跑了,自己攒的金蛋也折送出去了,甚至还赔了本钱。
一夜席英都在翻来覆去的懊恼中悔恨不已,嘟嘟囔囔说自己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次日醒来她看到手机上荆郁打来的未接,昨夜自省后积攒的那些懊恼悔恨发愿突然散的一干二净,她蹭的坐起身心也跟着嘭嘭跳了起来,虽然只有一个,可这还是那次争吵他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
她的指头在屏幕上犹豫半晌还是没按下去,接通之后说什么?
冷脸问他“你有事么?”
阴阳怪气“呦终于想起我啦?”
还是愤怒指责他只准州官放火?
或者骂他说话不算数,说好的有事讲开绝不过夜绝不冷战呢。
其实她最怕的一种可能,是荆郁腻了,新鲜劲过了,她也不过如此。
不然以他以往的性格……他以往什么性格?自我,自大,狂妄,目空一切。好像也挺不讲情面的。
又愤怒的想到他腻了?那她还烦了呢!
这边纠结的满脑子胡思乱想,那边跟别人赛了一晚上车清晨回来的人正在补眠。
那个人是骗子,就会骗他!说好的第一时间出现说好的罚款这么财迷的她居然不来,嘴就那么硬,心也那么硬!在她的心里两人的感情是不是不值一提?都不值她对自己一次好好解释?
荆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正梦到他跟席英已经和好了,席英痛哭流涕的跟他认错并表示心里只有他一个,什么讨厌都是不值一提的人。
他手还没牵上,就被人锤醒了。
草!荆郁反手就要揍人,谁知道迷蒙间看到的人脸竟是梦里那张,不过不是痛哭流涕那张,而是满面怒容。
“你又去赛车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不要命了?”席英也是看到了周行知的朋友圈才知道这家伙又背着她去赛车了。
假的么?她真的来了?
荆郁脑子瞬间就清明了,是真的。
可随着脑子清明之前的怨气也瞬间回归到位,他一把甩开席英的手,冷声道:“怎么有时间有心思来管我了?”
席英看着一脸倨傲讥讽回视她的荆郁,心里没了底,她以为这是他给双方的台阶,如果不是……
那就是荆郁压根就不在乎,也再不放在心上了。
“我以为……算了,对不起,打扰了。”
席英站起身,转身朝外面走去。
荆郁气的要死,这就走了?她对他是一点耐心一点心思也不肯花!
眼看着人消失在门口,荆郁扑通扑通连滚带爬下了床,因为太心急,没注意到脚下,小腿一脚踢到了门框,疼得他龇牙咧嘴都没时间去揉,抱着腿一瘸一拐的跑出卧室,朝着正开门的席英大喊:“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来了。”
第43章
席英闻言顿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好久才听她开口:“我们还是冷静一下吧,如果……你希望我永远别再来,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听她这样说,荆郁嘴里那句原谅你的话再出口就变成了:“呵,你巴不得吧?巴不得甩了我跟那个讨厌东西双宿双飞吧?”
席英缓缓转身,沉静地看向荆郁, 眸中尽是平淡,没有丝毫的情绪, “你究竟介意的是这件事还是这个人?”
荆郁最讨厌每次两人闹不愉快时, 每次在意的好像只有他自己,在她身上他感受不到她对这段感情一丝一毫的在乎, “都介意!我跟你说过我讨厌别人骗我!但比起你骗我这件事我更厌恶他这个人!”
席英不懂荆郁为何会这样介意陶晏,他甚至都没见过他, 而且又何来骗他这种说法?
“我没有骗你,你没有问我就没有说,况且我也觉得没必要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肆意发挥,你觉得值当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小题大做?”荆郁都被气笑了。
席英叹口气,轻声问道:“你与蒋蓝烟我有说过什么吗?”
荆郁皱眉, “关她什么事?”
“那这又关陶晏什么事?”
“我和蒋蓝烟坦坦荡荡跟你那个青梅竹马可是比不了!”
本来还没怎么生气, 听到这句席英的怒火和酸意突然就翻了上来。
“那凭什么我跟陶晏就不是坦坦荡荡?你们就那么清白?你们也是从小认识, 你们也是青梅竹马好哥哥啊, 为什么屎盆子总想往别人身上扣,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蒋蓝烟对你什么心思!知道还不避嫌总混在一起, 你是装糊涂还是享受这种暧昧的滋味儿?”
荆郁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明明刚才还无波无澜循循善诱试着跟他讲道理, 解释这件事的人突然就变了脸,他一时难以招架,本来他就从来没吵过架,更别说跟席英吵架。
一时处在下风的荆郁额角青筋瞬间急得暴起,他撑着宿醉的脑袋站了一会,然后忍不住来回踱步,想着接下来要回击什么。
“她什么心思关我屁事啊!谁跟她混在一起了?你他妈别没事找事,现在在说你的事,你别给我转移方向!”
“以己度人,看,你的心思用到你自己身上,你也觉得荒唐吧?”
曾经席英也坚信他们没什么,最起码荆郁对她没存心思,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怨不到另一个人身上,可是这几天不断地经受蒋蓝烟朋友圈的精神攻击后,她突然就不这么想了,如果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不断地留幻想,可以让别人无限的见缝插针,那这个人的态度肯定就有问题。
如果拒绝的干脆不给对方留一点可以发挥的余地怎么又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小三小四。
同样是有对象的人,她为什么就没有那些混乱关系?
“你别给我强词夺理!蒋蓝烟跟你的陶晏比,可本分多了,他这算什么?千里探情人?还不是你给的你所说的什么幻想?不然他有病这么远学都不上就……”
“那就分手吧。”
荆郁猛的顿住声音,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荒唐的话。
“你说什……”
“分手。”
席英不想再为这些破事伤筋动脑了,这几天她一遍遍的抽身看这件事,看到的是什么?是失魂落魄整天想三想四的自己,她都快不认识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可情感再一次战胜理智,让她鼓足勇气来争取和好,她以为这是荆郁给两个人留的台阶契机,没想到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当她听到蒋蓝烟的形象在他口中是如此正面,而她和陶晏却如此卑劣不堪,突然就累了,这不是她期待的感情也不是她想要结果。
如果两个人没有足够的信任,三观又不合,分手也是迟早的,此时正是感情刚开始的时候,两人抽身退步的及时,伤害也会降到最低。
这段感情很美好,一个月前她都这样认为的,她不想将这份美好在以后的岁月中在无尽的争吵怀疑中消耗殆尽,最后什么都剩不下,不,也许会剩下悔恨、不甘或者解脱。
“呵,原来这才是你今天的最终目的,可是席英,我不同意!”
听到荆郁说不同意,席英也不知道此时心里到底什么滋味儿,是期盼他同意多些还是不同意多些。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跟他争辩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叹了口长气转身离去,门咔哒关上的那一刻席英听到里面一阵稀里哗啦的爆裂声。
席英心咯噔一下,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荆郁生日的那一天是周四,早上出寝室时席英拉开抽屉犹豫再三还是没将手表带上,可是这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块表,吃饭的时候想起荆郁说两人以后的生日都要一起过,晚自习的时候又想起了以前两人种种的好。
眼看着时针一格一格的走完了一圈,她再也坐不住了,跟老师请了假直奔寝室将那块手表带上就向校外狂奔。
既然他没想分手,那她就再试试,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不舍的,这是她的初恋,那样美好的开始不应该结束的这样狼狈又短暂。
她知道荆郁在哪里办生日宴,南城有名的销金窟。
荆郁竟然敢来这里,他才多大?和好之后看她怎么收拾他。
朵兰会所是高级会员制,一般人没有卡或者邀请码是不会被放行,席英堵在门口半个多小时了还是没能进去,荆郁的电话又没人接,她只能站在门口等人,还偶尔被路过的不怀好意人当做特殊职业的人几番调笑。
席英在心里把荆郁骂了几百遍,然后换个更明亮宽敞人多的地方继续等,每骂完一百遍,席英都会在心里默默重复一遍:“再骂一百遍,如果荆郁还是不接电话她就走人。”
可是一百又一百电话还是没人接。
三月份的南城已经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可晚上还是很冷,席英不时的搓搓手捂捂耳朵,荆郁这该死的,以后这笔账一起算。
十二点已过,席英望着正式迎来客流高峰的夜场,心慢慢沉了,荆郁连她的电话都不接,又是自己多想了,她望了望那扇怎么也跨不进去的门,不管如何不甘不愿她也只能拖着落寞的背影离开了这里。
五楼的超级贵宾包房,蒋蓝烟拿着不属于她的手机站在落地窗前,面容平静看着外面的灯火阑珊,可心中却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跟她抢?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将手机再次打开,看到刺眼的背景照片,想必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换掉了。
荆郁也真是不小心,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锁屏密码她一猜一个准,谁能想到荆郁这种人也会做这种俗气的傻事呢。
这种傻事以后可能再也不需要他做了。
另一只手机这时候嗡嗡地响了起来,蒋蓝烟划开屏幕看到又是那个已经没多大用的白痴打来的电话,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收尾时刻,是该让她回来添最后一把火了,毕竟这件事需要有人背锅。
她将先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想到那边看到照片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蒋蓝烟顿时觉得这包间里面的烟酒呛人味道都变得芬芳了些。
下一秒果然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没接只是将第二张照片发了过去,还打了一段话。
“烟烟,阿郁找手机呢,是不是在你那?”蒋蓝烟回头看到周行知走了过来。
“嗯,刚才掉了,我帮他拿着的,怎么了,他醒了?”
“醒了就开始耍酒疯呢,我得赶紧送他回去。”
蒋蓝烟点头,将手机递到周行知手里。
第二天,二十一中又出了大新闻,公告栏、论坛、班级群到处都是席英跟别人早晨出酒店的照片,虽然没拍到进酒店的,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这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就怕一前一后怕被发现,何况席英还是未成年就更解释得通了,肯定是打着一个人先开房另一个人随后偷偷进去的主意。
席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脑中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完了,她赶紧给荆郁打电话那头还是没人接,她又发了大段解释的话,将那天的来龙去脉一粒不落的讲了个清楚,可还是没人回复,最后她不得不请假直奔荆郁住处。
荆郁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一样,席英刚开门就看到他环胸而坐,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响也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瞥她一眼,而后又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席英心彻底沉了,这个毫无情绪的眼神让她觉得这次两人好像是真的到头了。
可她不想,她不想就这样结束,她又将那天的事细细的复数了一遍。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么简单,我去他那取礼物,发现他发了高烧,他在这人生地不熟,作为朋友不可能不管不顾,更何况他以前还帮过我,那天我一直再跟你聊天你应该知道的。”席英双手紧握,满眼希冀的看向他。
荆郁听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久才听他嘶哑地说道:“所以这个礼物还落在他手里过,所以平安夜那天你照顾的是他,陪了他一晚?”
“是。”席英坦然承认可是他说的这一晚很有歧义。又补充道:“我只是在一旁照看他。”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荆郁终于抬起头,眼中可怖的猩红让席英看了心脏狂跳。
“为什么不信?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呵。”荆郁冷嘲道:“你自己什么样还要问我么?满嘴谎话没一句是真的,你到底欠他什么?为什么就一定要照顾他?现在弄顶帽子扣我头上,怎么?还嫌不够绿?”
说着就嗖地站了起来将手表摘下,用力一贯,表盘摔在地上应声而碎,“这种别人碰过的东西你也好意思送给我?你真当我荆郁好打发?”
席英的心也像碎裂的表盘崩了一地,四分五裂刀割一般。席英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睫毛不住地颤动,“他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我虽然市侩,但我有良心,做人要知恩图报。”
“确实图报,报到了以身相许的地步,可席英,你凭什么认为你报了恩,我还能捡别人剩下的?”
这话好难听啊,荆郁果真是知道怎么能将人伤的体无完肤,席英想维持最后的尊严,给两人留一点最后的体面,她努力仰起头,让酸涩胀痛的眼睛回流,“那你现在什么意思,要分手么。”
荆郁气得胸膛震颤怒极反笑,他撑了撑额角讥讽道:“难不成事到如今了你还以为我还会要你这种朝三暮四用情不专的人?我荆郁要什么样的没有?你哪里来的资格还跑来跟我说分手?记住!今天不是你说分手,而是我甩你,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溢出眼眶,她怔怔的看着眼前曾经千好万好的少年,终究是留不住。
既然留不住,就不必再纠缠。
席英低下头抹干眼泪,让声音听上去尽量平静,“我的箱子给我。”
“扔了。”
“你凭什么扔我东西?”
“我没有收垃圾的习惯。”
“荆郁,你是个傻逼!”
席英最后看了一眼她也曾付过真心的人,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身离开。
第44章
这件事并没有随着两人的分手而结束, 反而因为两人的分手,席英瞬间被推至风口浪尖也被“间接证实”这事是真的,不然荆郁怎么跟她分手了?
荆郁不用来学校自然不用受这种风言风语的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来学校, 也没人敢非议他,最后还是席英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从一开始的背后议论,到当面调侃嘲笑,后面变成集体起哄。
甚至还有人问她多少钱一夜。
这种事席英经历多了心态也被磨练得愈加平和。之前哪怕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就当没听见可还是会在所难免的对一些恶言在意生气, 可是现在,一回生二回熟这都多少回了?次数多了都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人心到底能坏到何种地步呢?每一次都能刷新她的认知, 好像是没有底线的。随着她对此认知的不断刷新, 如今她也真的修炼到不嗔不怒不听不闻的境界。
每天席英的生活几乎是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没事的时候尽量不外出, 连图书馆都很少去了。
后来她从别处听说杨爽替她说过几句话就被全班孤立,说她跟这种人交朋友是不是也有这种癖好。
席英知道后很过意不去, 发信息让她明哲保身,这种事她都不在意让她别替她出头,见面也不必打招呼了,她不会介意的,她势单力孤人小式微, 改变不了整个事态的风向只会让她身处窘境。
席英只想安安稳稳将剩下的三个月熬完, 只要熬到高考结束, 这里的一切, 好的不好的都将与她无关,就像舍弃春城一样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席英也不想再去费心遗憾。命运使然性格使然,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缘分都有定数, 不是自己争取就能改写它的走向结局,无论怎样挣扎最后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道理都知道,可是每到半夜从梦中惊醒,她还是会很难受,荆郁不信她,还说那样难听的话,他怎么可以这样,这种时候真正交心的男朋友不是应该站在她的身边无条件信任她么?
杨爽对她都可以无条件信任,而平日里千好万好的男朋友,呵。
也不过如此,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她爬下床,拉开抽屉,看着里面摔的已经失了本来面貌的棕色手表,又将放在最里面的戒指盒拿了出来,戒指还是闪闪发亮,可是人和感情都不在了。
这段感情短暂的居然连向日葵播种的季节都没熬到,真是唏嘘。
她就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命,美好的东西怎么会轮得到她呢。
本以为全校舆论已经算到头了,席英自认为能挺得住,可是当她知道安慕回来时,才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更惊悚的是安慕直接调到了她的班级,她也知道安慕这次调班的真实目的,是她!
不过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席英就看到桌椅空空,心中冷嗤,同样的招数真是百用不厌,临近高考只剩三个月不到,说实在的书本对她来说早就没多大用了,席英风淡云轻的走出教室,没有去捡被她们扔下楼的书本,径直回了寝室,她早就跟班任请了假,班任也指望着她在这次高考中给自己达成今年的任务指标,所以批了她一个月的病假。
席英本想着收拾下行李这几天回老家,可是却收到一张照片,是杨爽被她们按在天台上揪着头发,对方拿着杨爽的手机发过来的,只给她五分钟的时间让她来换人,并表示她晚来一分钟就在她脸上做功夫,睫毛眉毛头发甚至是娇嫩的小脸蛋,能不能保得住就看她了。
席英不敢犹豫,那些无法无天的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
席英边套衣服边打电话报警,匆匆下了楼直奔保障楼顶。
她以百米的速度赶到时杨爽已经少了半边眉毛,这些畜生!席英看到哭的跟泪人似的杨爽,情绪终于爆发了,三两个男女生都拦不住她,她将安慕逮住,揪着她的头发就是两个巴掌。
“你他妈的就是个只会寄生的疯子!有什么冲我来!”席英怒目圆睁地掐着安慕的下巴,可是安慕却真的像疯子一样咧着嘴笑了起来,以前被她逮住还会怕得要死,现在这样一副神经的模样,席英反而心里愈加愤怒。
五六个人七手八脚的才将又要上手的席英按住,席英一扫今天的人不少啊,就连转学的赵灵都在场,孙春燕更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靠在一旁。
几人合理才将席英按跪在地。安慕慢悠悠的走近,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满目的仇恨藏也藏不住,天知道她有多恨席英多恨荆郁。
因为席英,荆郁将她骗到了荷兰寄宿学校,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日受着非人的折磨,她要让自己所受的统统加倍报复回来,第一个就是席英,下一个就轮到荆郁!
可是她能耐荆郁如何?
席英硬受了一巴掌,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她想还手,可是四个人按着,她根本起不来。
“这就受不住啦?哈哈哈,那接下来的花样你可怎么熬啊?”安慕缓缓俯下身,眼中的疯狂,饶是席英看了都心颤了一下,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荆郁在我身上施加的我没法找回来,那就由狼狈为奸的你把他的那份一起受了吧。”说完拿出一把打火机。
“安慕,冤有头债有住,谁他妈弄得你你找谁去,只会欺软怕硬你他妈就是个无能的废物!”看着火苗越来越近,安慕的邪笑越来越狰狞。
随着一声惊呼,压她的四个人放了手,都不想被火势烧到衣角,席英惨叫着用手不断拍着头发,可是任她拍的再快也阻挡不住火苗瞬间将头发燎光。
杨爽已经被吓地整个人都蜷缩在角落里,这一幕她本以为已经突破了她对恶的理解,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才她终身难忘,午夜梦回之际席英惨然的笑决绝的眼神让她久久难以挣脱。
那时她才真正明白,席英除了何以让桀骜目空一切的荆郁喜欢,明明长得好的家室好的学习好的比比皆是,可是唯独她才能引得荆郁侧目,可是他不配,不配她的学神!
她明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明知道以安慕的疯劲儿来这一趟注定生死未卜,可她还是为了她来了,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任谁遇到这种阵仗再好面子再嘴硬都会被吓的跪地求饶,可是到最后一刻她都没听到学神一句求饶的话,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示弱。
而她自己呢,只能躲在角落里,呜呜的哭着。
席英疯了般扑向安慕,蛮劲上来四个人都拦不住她,安慕看到发了疯冲过来的人嘴角一咧,身后有人一脚踹向了席英的胸口,直直将她踹出三米多远。
席英瞬间觉得胸口好像炸裂般,嘴角溢出的血迹也不知道是脾脏被踢坏了还是肺部溢出来的。
“啧啧啧,真是自不量力,可惜了,这个鬼样子玩起来可能差点意思。”
刚才动手的王钊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像个受伤幼兽的席英,他最喜欢这口,长得漂亮,又凄凄惨惨的,让人有种凌虐感,他早就对她垂涎已久,要不是荆郁横插一脚他早就上手了。
不过,“头发都烧糊了你让我怎么下嘴?早知道我先试试口味玩腻了你们在折腾,不过冲着这张脸我还是能免为其难下嘴的。”
这句话说的猥琐又令人作呕,席英心中警铃大作,不安地跪伏在地上一点点的往后退。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猥琐王钊,席英内心一片绝望,她像个走投无路的受伤孤狼,而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警察到来,每挪蹭一寸她的身体和胸口的撕裂感就如万跟钢针入钉。
“呵,你还在等警察么?”孙春燕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奸笑道:“巡警已经被门卫挡回去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席英彻底绝望了,但她不想束手就擒,不想就这样被这些畜生糟践,“你们就不怕荆郁知道?他如果知道不会放过你们中的每一个!”
这句话后所有人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她讲了一个笑死人的笑话。
“你还以为自己可以狗仗人势呢?谁不知道荆郁嫌你脏把你甩了,想吓唬人拿个靠谱的出来说不定大家还能配合你一下。”
“行,今天就给你个死心的机会。”孙春燕将从她那夺下的手机扔还给她,“你现场打个电话看看你的主人会不会救你。”
席英却突然不太敢捡面前的手机,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希望荆郁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她一把,况且这是他惹得祸事为什么要她承受?
“怎么?怕了?原来你也知道荆郁不会帮你,不打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大家还等着看现场呢。”
她不想死,更不想被这些人作践侮辱,她迅速抓过手机孤注一掷的拨通了那个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那样漫长,她在心里祈求荆郁祈求老天一定要接,“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语音播报一遍遍的刺激着席英的神经,她抖着手一遍遍地重拨,在她快要绝望之时,那边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是一个女声。
打错了么?席英抖抖嗖嗖地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被打过的眼角已经充血肿了起来,眼睛看着屏幕都是重影的,可是荆郁二字分明,她没打错。
“这,这不是荆郁的手机么?”
蒋蓝烟看着屏幕上刺目的英宝贝三字,笑着回她:“是呀,不过阿郁没在身边,没有显示备注,你是谁?”
他又将她删了啊,席英没有时间纠结这些,她带着希冀颤抖的询问:“能不能让荆郁接电话。”
“你是谁啊,什么事啊,我帮你转达好了,阿郁现在在忙,没时间。”
“他妈的再磨叽老子让荆郁听个现场,屁话赶紧说!”王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席英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人却先问道:“席英?是你么?”
她也不知道对面怎么知道她的,“是,能让荆郁接电话么,就说,就说……席英求他帮个忙。”
只听她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席英啊,你哪来的脸还想让阿郁帮你啊,我都替你害臊。”
“你谁?”
“我你都听不出?也是,咱俩就说过那么几句话,可我对你的声音可是印象深刻呢,”
“蒋蓝烟?”
“是我,终于听出来啦?既然你不死心,好吧,那我就帮你彻底绝了这份心。”
席英只听见蒋蓝烟冲着那边喊了一声:“荆郁,席英的电话,说有事求你帮忙。”
“叫她滚!”
虽然是隔着一段距离可她还是听出了那确实是荆郁的声音,真是无情啊。
可是这是她唯一的稻草,席英颤着嗓子软声求蒋蓝烟:“你能不能让荆郁接个电话。”
“他不想接,不想听你说话,我也没办……”风凉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以后别他妈碰我东西。”酒醉的荆郁踉跄几步才走到蒋蓝烟身前,一把夺过手机,摇摇晃晃看了眼已经挂断的电话,又嘟囔着骂了一句骗子,然后按着额头瘫坐在沙发上,闭了眼。
蒋蓝烟看着对她恶声恶气的荆郁,心中冷笑,就这样都不肯断绝关系,还留着她的号码甚至备注都没改,还好她为保起见做了今天的局,一劳永逸,替他斩断这最后的可能,以后,呵,想必是再也没有以后了。
电话被挂断后,哀默大于心死,如果是前一刻她还对荆郁抱有幻想,现在就嘲笑自己多愚蠢,感情?多么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明明他先说的喜欢,也是他最先舍弃,而她偏偏信了。
席英抬起头惨然一笑,努力昂着下巴环视着周围围观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看好戏般拿着手机拍摄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宛如去年荆郁邀请她观看的安慕视频。
哈哈哈哈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她身上转到安慕身上,又从安慕身上转回自己身上。
她好恨!这里每一张面孔她都用眼神仔仔细细地剜刻在心里,生怕自己记不住她来来回回扫视这些丑陋的让人作呕的面孔,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席英已经退至围墙边沿已经退无可退,既然今天注定走不出这里,那又何必有朝一日!
她捏紧了手,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奶奶,终究还是又要伤她一遍心了,从姑姑到姑父再到南南,如今轮到她,一次次让她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可是她没办法了,她能努力的都努力了可是日子还是这样的难。
还有南南,没机会再当面看一看长大后的她了,她好想好想告诉她,姐姐很想你,姐姐每年过年的糖都给你留着呢,姐姐有钱了,每年生日礼物都没给你落下,都备着呢。更后悔没有告诉奶奶南南找到的消息,不过奶奶不知道也好,自己死后她还能有个念想撑着……再不容她多想,王俭那双肮脏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她按到。
席英抬起头冲他一笑,王俭被这凌虐过的破碎笑意晃了神,席英趁其不备,猛的推开他站了起来,王俭没防备被席英推得踉跄两步,就看到她一瘸一拐的向一处台阶跑。
“小东西,还挣扎什么?你老实点,哥我还能对你怜香惜玉点,你要是非要玩宁死不屈那一套,那我到不介意跟你演一场霸王硬上弓。”旁边的围观畜生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席英刚爬上高台就被王俭抓住了肩膀,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过七八米的距离,五脏六腑已经想像被搅碎了般。
席英牙齿都要咬碎了,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根本不想再看王俭的丑恶嘴脸一眼,她也笑的阴森:“既然这么喜欢,那我就拉你一起死吧。”话落没等王钊反应过来席英拉着他纵身从保障楼顶的高台一跃而下。
真没想到,最开始要跳楼的没跳成,从没想过跳楼的最终却被逼着走了别人的路。
降落的那一瞬间席英听到天台上的笑声戛然而止,不过转瞬间换上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他们尖叫不是因为惋惜害怕她的坠落和死亡。怕的是今天这件事不能善了波及到自己身上。
就算她们中的有些人能全身而退,也有人注定要为这场闹剧背锅。
不过那都是这个社会法则给予受害者象征性的安慰。与她无关,而她要的是那些人对得起自己的赎罪,此事至此不管生死,都无法善了了,生,她会让他们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感尝尽人世间的苦楚;死,她会化成厉鬼日日上门不能索命就搅的他们家宅不宁!
第45章
可是她没死成, 三天后席英在医院里面醒了过来,刚开始还以为是下了阴曹地府,满目的蓝白, 可是随着脑子意识渐渐回归, 她才知道这不是阴曹地府,这是医院,她居然没死?
她激动地想坐起身可是浑身用不上一点力气,想动一动胳膊, 可是胳膊明明收到了指令就是动弹不得,她瘫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席英心就凉了, 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焦急的想叫人可是嗓子干哑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护士听到这边的动静终于发现人醒了, 赶紧按铃叫来了医生,几个人在席英身上来来去去检查, 一个医生拿着手电筒照完她的眼睛之后问她叫什么,还记不记得怎么来的医院, 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席英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是不是还哑了?
医生看出了她的窘境,让她张开嘴,席英很配合,“嗓子红肿发炎,过两天就会好。”
原来没哑, 呵呵呵呵呵, 大喜过望。
医生检查完她的恢复情况后, 病人目前的状态根本进行不了问答方面活动, 只能跟外边的警察说明情况,笔录现在是做不了了。
她没死成, 那被她拉下来的王钊呢?他死了没?如果死了她是不是犯罪了?如果没死,那就真的太便宜他了!
九死一生的席英现在满脑子都是担心, 担心高考,她如果真的瘫了,别说拿笔了,就是以后生活都是问题,担心奶奶,希望医院没有通知她,不然那么大岁数了还要折腾过来,一旦路上出点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还担心王钊不管死没死王家都不会放过她的。
刚醒,大脑还禁不住她想这么多事,不一会她又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席英迷迷蒙蒙地看到床边站着个人,她以为是黑白无常来勾人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也瞬间清醒过来。
她没想到第一个来看笑话的是孙春燕。
孙春燕一脸惋惜地看着被缠成木乃伊似的席英,风凉地说道:“啧啧啧,真可惜。”
是可惜她的可怜样只有她一个人看到还是可惜她没死?
“你说说你拿什么跟我斗?”看她合着双目不理她,孙春捂着嘴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怎么说不了话?啊!你不是哑巴了吧?”
而后又无限遗憾地俯下身子,惋惜道:“那你怎么早不哑巴呢?”
事到如今,席英到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让她恨到这种地步。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
“原来你真不知道,真是可惜。”孙春燕直起身,在床边来回踱步,头微微扬起,手指时不时配合着她讲话的频率摇晃着,活像个精神有问题的失心疯。
“我是你初中同学你知道么?啊!看来也你不知道,因为我啊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就是路人,隐形人,谁都看不到我。”
“包括陶晏!”说到陶晏二字时,她突然情绪激动。
这下不用她说,席英也知道为什么了,第二个安慕而已,可是他妈的凭什么都来找她?自己喜欢就去争取,把账算到她头上算他妈怎么回事?
“你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喜欢?你又哪点能配得上他!”
“我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他,可是他眼里除了你根本装不下别人!我鼓足勇气在你走之后跟他表白,他拒绝地毫不留情,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我问他记不记得我,可他对我压根没有印象,都不知道我是谁。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也不做就能坐享他的爱慕?我为了他调班级,为了他努力考到春城,我以为终于可以甩掉你了,以后只有我们俩,没想到,你又阴魂不散的跟来了,你该死!”
席英静静地看着越说越激动在失控边缘疯狂横跳的孙春燕,此时的她竟然比天台上的安慕都疯狂狰狞。
“你不知道我喜欢了他多久,也不知道我为了他做过多少努力,本以为把你弄走我就有机会了,可是他却跟死心眼似的,一心打听你的下落,既然这样,那我就毁了你,看他还怎么惦记你!”
“可没想到你还挺能勾搭啊,转眼就勾搭上了荆郁,要不是他,你早就死在了无想寺山下!真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算你命大!”
这句话哪里不对,席英说不上来,她一向灵敏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句话就是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次你终于栽了,摔成这副模样,看哪个还会心疼你。你猜被你拉下去的王钊家人会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孙春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哦对了,你现在肯定想知道王钊怎么样了吧?我偏不告诉你。”
这时警察进来了,呵斥道:“探病时间到了。”
孙春燕并不在意,撩了撩头发,临走时笑着对席英又说了一句:“你就等着吃牢饭吧,下次就可能是在监狱探你了。”
监狱?她要蹲监狱?不可以!如果一旦定罪别说高考了,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凭什么她要坐牢?她是受害者!这是正当防卫!
从记事到现在席英见识过种种不公,世上哪那么多公平公正,又哪里有那么多正义能得以伸张,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种没钱没背景的人,就算是无辜也会被对方想办法告到有辜。
为什么各种烂事从来都不肯放过她?为什么一重又一重的关卡永远也过不完?为什么她要受的罪受的苦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她的人生看不到一点希望。
一个月后,席英能言能动了,不幸中的万幸她没哑没瘫,只是身上多处骨折,她也从医生口里得知了王钊的情况跟她差不多,保障楼外那一排几十年生的大榕树果然如她所说,跳下去是摔不死人的,确实不死也半残了。
她也听说了王家要控告她蓄意谋杀。
席英想请律师可是她手里仅剩的那万八千根本不够请,她突然后悔到想掰开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如果那笔钱还在……还在也无济于事,有时候有钱没人也是无用的。
可律师还是要请的,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她盘算了一下手里可以变现的东西,好像只有那一块手表,可这么贵的手表一时不好脱手,她不敢在二手平台上卖。
而且她现在属于犯罪嫌疑人,被看管着,人身不自由。唯一能找的人就是杨爽,可是之前已经害了她,如果叫别人知道她跟自己还有来往……
席英按下来麻烦别人的想法。
只能接受政府指派的援助律师,可能因为她没有正经律师,也可能是因为她无背景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更有可能是王家的关系,案子审的又快又利索,五月中旬席英最终被以蓄意杀人未遂罪被判三年。
律师曾想往正当防卫上打,就算防卫过当也不至于判这么多年,可是天台上在场的所有人提供的口供都证明是她与王钊只是发生口角,王钊并无过激行为,是席英怀恨在心动手推人,最后恶有恶报而已。
她的罪名被定实后,可谓是“大快人心,人心所向”,很多人都舒服顺心如了意。
六月七号那天,监狱放风的时候,席英看着围墙外的天空,这辈子她算是彻底完了。
如果说之前被欺辱霸凌的那段日子是人生灰暗时刻,那么狱中的生活就是生不如死也让她真正见识到人性可以扭曲到何种地步。
很明显监狱里也被打点过了,她无时无刻不被特殊关照。可不管再苦再难,席英都咬牙熬着,她必须坚持住,只有活着出去她才能有机会再谋以后。
想想那些不能称之为人的畜生她就甘心看她们人生得意处处顺心?她不甘心!就算死都难以瞑目!
席英被安排在六人牢房,另外五人应该是被精挑细选安插进来了的,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地从方方面面照顾到她,有喜欢动手的,一不顺心就揍她,狱警来了那些人好像也无所谓似的,如果她敢直说谁打的她,最终的结果也只是那人被叫出去教育,做工回来之后便会变本加利的报复她,久而久之她就不说了。
还有两个有特殊癖好的,每天按着席英给她们洗脚,时不时还会动手动脚,有些事席英可以忍有些就是被打死她也忍不了,经常因为反抗被几人群殴,身上自打住进来就没好过,因着之前的旧伤根本没恢复全,最严重的一次,她又进了医院,而那时她宁可永远待在医院不想回去,可怎么可能呢?
席英觉得一分一秒她都熬不下去了,可是又不能死,她有挂念放不下的人也有无穷无尽的恨。
她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跟荆郁搅合在一起,恨自己天真可笑竟相信了他的鬼话,更恨自己最后一刻居然还对那人抱有希望。
如果意志够坚定,做人不贪图,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她以为自己能忍下去,可是在入狱的第四周,席英终于忍受不了那两个变态的折磨在深夜用藏在袖子里掰得变形勺子割腕了。
半夜的时候变态其中之一爬她床时摸到她被子里黏黏糊糊的,打开灯一看吓得叫了起来。
五人都犹犹豫豫不想叫人,反正这人死了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其中一个算是见过场面的过去检查了一番没割到动脉,一时还流不干,几人坐在床上看着脸色已经泛了青白的跟死尸无异的席英,差不多过去了七八分,其中一人才开了口,说死在她们牢房里多晦气,狱警也不会给她们换房。
剩下两个也觉得晦气,这才将狱警叫了来。
可能是老天觉得她这辈子应受的罪还没受完,阎王殿都不收她,她又被踢了回来。
七天后席英在医院醒来,知道没死成也没有多少开心,跟上次死里逃生的庆幸截然不同,甚至觉得有些可惜。可是再让她死一回又没了勇气,钝勺子割肉是真的疼啊。
想想这世间还有什么可眷恋的事能吊着她继续苟活呢?那可能就是恨了,席英目光呆滞,眼神空洞,直直地望着惨白的房顶,人死了真的能变成厉鬼么?如果真能,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恶人还可以逍遥法外,安慕这群人如今也没看有什么报应。
真相就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恶人依旧人生得意,悲惨之人换得几声唏嘘埋白骨,亲人痛不欲生。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啊!为什么是她死,最该死的人都还活着,为什么她要死!
无穷无尽的恨让她终于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她真傻,为什么要想不开遂了有些人的意?
可当临近出院转回监狱的那几天席英又无法控制的焦躁绝望起来,她不想回去!想通是一回事可是真正面对却需要无尽的勇气支撑着牢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甚至希望自己得点什么病可以一直待在医院,
也许是上天终于仁慈了一把?终于想起这个被她一直“偏爱的”可怜虫,在她转回牢房的前一天,警方通知她换了单人间,并且告知她有人以她的名义替她申请上诉,只要签了委托协议,将上诉的事全权交由委托人处理,顺利的话二审最快可以在下个月开庭。
席英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他们找错人了,有人替她上诉?怎么可能呢?她再没有能帮她做这种事的人了。
可确实有人帮她做了。
第46章
当席英在接待室看到陶晏的那一刻, 内心居然没有丝毫起伏,是对情绪这种东西已经麻木了么?
陶晏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倒是异常激动,迅速站了起来想绕过桌子却被看管人员喝止。
见他唇角抖动双眼尽是血丝, 席英垂下眼眸, 轻声道:“我很好,不用担心。”
怎么会好?得知她的消息时他都快急疯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别怕,别怕,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听到这句话,席英才缓缓掀起眼帘, 看着跟她不过同岁的半大少年, 他能做什么?他父亲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在这群无法无天总有人在背后收拾烂摊子的官二代富三代中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更何况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南城这种地方, 都不够被整的。
再说为了她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席英你听我说,你的案子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你先听话签了委托协议,我一定会帮你, 就算是豁出一切我也要把你带出来。”
看着向来见人三分笑, 温润和煦的少年此时难得失态。席英叹了口气, 岔开这个话题, “你考得怎么样?”
陶晏知道她有多么看重高考,十几年的努力就为了那两天, 可是最终就那么个小小期盼都没能达成。
“还行。”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可是再说一些劝她同意的话, 席英都默不作声,眼看着看守人员说时间到,陶晏还有好多话没说,可也只能看着她离开。
王俭坐在城西监狱大门外的车中看着满身落寞垂头丧气的陶晏上车之后,他才发动引擎。
真没想到他刚从国外回来就得知王钊又闹事了,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想起荆郁最近越发阴沉难以捉摸的脾气,如果不是怕事发被迁怒他才不想插手这破事。
王俭压着怒火拨了蒋蓝烟的电话,可刚接通就被挂断了。
此时的蒋蓝烟正看着不知死活的孙春燕在她面前大呼小叫,蒋蓝烟觉得她是真以为那点幼稚手段就能让她在自己跟前可以大声说话了?
“你再叫,我就把你送进去替那个蠢货,无想寺的事可不是死无对证的。”
孙春燕一听到无想寺三个字瞬间就瘪了下去,可还是不忿,“你为什么要把消息透露给陶晏?当初说好的,互不干涉,你居然出尔反尔!”
“呵,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捅出去?荆郁要是知道……”
“他知道又能怎样?大不了我们闹掰老死不相往来,你呢?你有几条命够在我们这里蹦跶?”蒋蓝烟又看见王俭打来的电话,她没时间跟白痴磨牙,站起身俯下头,手指嚣张地怼在孙春燕的肩上,讥讽道:“就你这种贱民还想跟我谈条件,怕不是老太太上吊活腻了,你要是真能做得出投名状这种蠢事,我还能佩服你有点血性。”
“以后别再来找我,滚。”
孙春燕看着嚣张离去的蒋蓝烟,气的浑身颤抖,与虎谋皮必定就是什么也不剩反惹一身腥的下场。不过既然这事她捞不着好,那以后就谁都别想安心。
七月初,王钊在得知席英二审提上日程的时候疯了般在家又砸又摔,他妈的他被那贱人送去了半条命,至今左腿还瘸着,她居然被无罪释放了?在得知这是王俭他的好堂兄干的好事之后,他直接闹到了王俭家。
王俭宿醉还没完全醒,大中午就看着暴走的傻缺在他这闹,他按着头不想看他,如果他不姓王,他管他死活!
“这事今天就死在这。”王俭闭着眼睛想睡一会。
“为什么?!她废了我一条腿!就这么放过她?感情这不是你的腿!”王钊狰狞的面孔此时像是下水道里称王称霸的恶臭老鼠。
王俭“哐当”将手边的水杯砸在他头上,王钊瞬间鲜血直流,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王俭:“你他妈疯了?!”
“到底是谁他妈疯了?你招惹谁不好招惹荆郁的人?你自己不想活就趁早脱离王家,死了也没人管你!你做的那些缺德肮脏事,每每出事都有叔父给你善后,惯的你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整件事你当我不知道?你他妈活该给人当枪使!”
“我的事你他妈少管!就那么个出来卖的,荆郁早就踹了她,你怕个毛!”
王俭又抓起手边的烟灰缸用力砸了过去,他指着门外大吼道:“那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这里,去荆郁面前把你干的好事都给我一五一十坦白,你看你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你死在他手里你看你爸会不会替你又能不能替你讨回公道!”
这些人没怎么接触过荆郁根本不知道荆郁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那几年他在国外是怎么过的,他根本就没去美国治病,而是一直辗转于欧洲的地下血猎场,跟几个欧洲门阀家的疯子以扫荡狙击资本为乐,不讲人性不讲道理,在他们眼里对方越是挣扎他们越是觉得刺激。
况且,杀人见血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王俭看着窝囊扶不上墙的王钊,努力平复想把他另一条腿打断的冲动,长吸一口气闭眼道:“不想死,这次的事我来处理,之后就烂肚子里,这件事到底有几个人知道你自己去管好他们的嘴,不然我能管得了你一次,管不了第二次!”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都说了她早被荆郁踹了,你在国外呆傻了?”
王俭睁开眼,满目寒霜地盯着王钊,王钊还有什么想说的,但也识相的闭了嘴。
如果不是前几天看见那个跟五年前如出一辙被荆家紧急送往国外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他怎么能不心惊,况且就连昏睡的时候嘴里都不停地叫着那个人,周行知和蒋蓝烟当时都在场,不然蒋蓝烟怎么会同意他的处理方式,甚至比他还急。
只有王钊这个傻逼还他妈在这觉得这事他能掌控,这事如果处理不好迟早瞒不住,为了不受牵连不给他收拾无法挽回的烂摊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荆郁彻底死心,歇了心思。
王俭想起席英使唤荆郁使唤的跟狗一样。荆郁有时候看着表面生气,可最后只要她说两句好话哄着他,他还是会乖乖照做。他认识荆郁这么多年,别说没有那场事故,就是身心健全的时候也没见谁能使唤的动,更别说拿捏的死死的,以前谁敢惹他一点不顺心?就连宋云骁都要顺毛捋他,何况别人!
“荆郁前几天已经开始着手打听席英的消息了,如果不是我和蒋蓝烟从中周旋,今天接席英出狱的就是荆郁,被换进去的就是你们。”
王钊看着王俭阴沉的表情,要说这群人谁能摸透荆郁的脾气,也就是他这个算是跟荆郁一起长大的堂哥了。
可还是嘴硬不想承认,“他打听就是还惦记啊,说不定是要报复呢,你要是被戴了绿帽你能放过这对奸夫□□?”
王俭一脸轻蔑地看向王家八百年才出一个的傻逼:“对,你我这种人都不会放过的事,荆郁却跟孬种似的放着几个月没动她一根汗毛,然后让你们给糟践了?”
王钊脸上终于闪过点惊慌,“就算翻脸,他能怎么招?我们这么多人,他还能杀光我们不成?”
王俭沉默,有些事本来不想说。
“你知道那次参与绑架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么?”
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说的哪次,王钊心里明白,
“不是都定罪了么?”
“我是说最后。”
他又看了一眼这个傻逼,“全没了,不到一年,死在牢里的,死在外面的无一例外都是惨死,家里人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以前的荆郁还好说,经过那次绑架,荆郁早就性情大变,圈里人没几个知道,当时荆家宋家封锁了消息,别人都以为那五年他是去国外游学了,只有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他是出去治病了,心理疾病。
“你知道他为什么回国?”
“是因为在国外闹出人命。”
眼看着王钊脸上血色尽无,王俭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着:“两家老爷子不仅没深究,反而力保将他接了回来。”
“所以你要知道出人命的是谁,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总之惹到荆郁没有好结果。”
王钊现在有点怕了,“我们又不是无名无姓的穷逼,他敢!”
“你知道他在欧洲闹出人命是哪家么?柴尔德家族第十七代佩德里的小儿子。”
“呵,你比他还矜贵不成?”
王钊彻底慌了。跟柴尔德家比他算个屁。
“就你兜里那俩钢镚,就叔父那点成天还要指望荆家关照的产业,你也想跟荆郁叫板?你知道,荆郁十八岁荆宋两家送的什么成人礼么?荆泰国际17%股份,宋家国外三分之一的产业。”
“他就是当街砍了你,荆宋两家倾家荡产也会保他,你再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叔父会不会舍了自己为了你跟荆家作对,整个王家加起来够不够让荆家掉了皮毛。”
王钊想起荆郁发火的样子还是在去年,那会他都觉够吓人的,“那怎么办……”
“今天所有的事都烂在肚子里,在荆郁回来之前解决。”
王钊现在已经根本不敢叫板,什么都听王俭安排,王俭走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是时候长点脑子,别傻逼似的整天给人当枪使,从头到尾别人干干净净只有他惹了一身骚。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叔父惯出这么一个没脑子只会惹事享乐的二世祖,早晚有一天家会被他败完,王俭要在此之前早做准备,将王家产业割的清清楚楚,不能被他们波及拖累。
席英被当庭宣判无罪释放的这天,王俭也去了。
看着被告席上骨瘦嶙峋的女生,他不敢相信这是席英,那个清冷明媚的少女不过数月,已经没了人样。
心中徒然升起一阵愧疚,甚至对那些人的厌恶也深了几分。
他有一种预感这些人总有一天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席英冷眼看着拦在她身前的王俭,不知道他今天来是准备看什么好戏呢?
“这是王家做出的赔偿。”
席英看着他递过来的支票,一百万,她又将目光移向对面的人身上,好像再问,你以为用钱就能抵消掉我承受的所有?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一个亿都不够!她的人生都被他们毁完了,就想用区区几张纸钱打发了她?
如今她活了下来,这将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可是她没拒绝,也没必要拒绝,跟这些人讲什么道德清高,她会好好用这一百万,会将这每一分都花到他们身上。
陶晏一脸敌意的站在席英身侧,见席英沉默不语刚想替她开口拒绝,就见她面无表情的将支票收了起来。
她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别的想法,这些是他们应该的,但这些远远不够,他会替她讨回公道,将伤害过她的人统统送进去也让他们尝尝坐牢的滋味儿!
“走吧。”有气无力的一声是对陶晏说的,陶晏虚扶着已经站不住的席英,离开了法院。
陶晏将席英带回了酒店,她已经几个月没睡过一个好好觉了,如今恢复了自由,她还是难以成眠。
明明很累,可就是睡不着。
守在旁边的陶晏长这么大除了那次在枫林镇被打进医院,就从来没接触过人性这样黑暗的时刻,这么好的人被毁成这样。
他忍不了。
听到门咔哒一声,席英睁开了眼睛,以后该如何,现在应该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第47章
席英本以为昨晚陶晏回了自己房间, 可是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看到他,以为他还没起,直到下午有警察找上门她才知道陶晏出事了。
原来他一夜未归。
警察来此并不是特意通知她消息的, 而是要传唤她去做笔录, 因为她之前跟受害者有过节,所以警方怀疑是她怀恨在心,这场事故是她有计划有预谋的指使陶晏对受害人进行报复。
虽然荒唐的可笑,可也不算是无稽之言, 她确实是恨安慕的,是恨不得啖汝之肉饮汝之血刻进骨髓的恨, 如果有机会她不可能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收拾她一顿, 她只会拿刀子一刀一刀将她剁的七零狗碎。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应该说曾经也许可能她还是个可以允许自己心存能力范围之内善意的正常人, 只想安安生生过自己日子偶尔允许自己发个梦的知足人。
可最终她还是被这世道被这险恶的人心一步步逼成了如今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的人,将她送上这条不归路的人可真不少。小时候是她的生身父亲黑心后母, 看戏挑事的恶心亲戚,长大后是老天锲而不舍的愚弄,遇见的种种不公,还有这些真正将她逼疯的人。
她浅薄的人生里也不尽是颠沛流离凄风楚雨,她也曾遇到过为数不多好人, 也拥有的最窝心的温暖, 是支撑着她赤脚荆棘走到今天地依仗, 可是杯水车薪的救赎就像冰山下面风烛摇曳的火把, 救不了她最后又是她累人累己。
当席英听到这个消息时,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多了些除麻木和恨以外的情绪, 震惊担忧内疚,可说陶晏行凶伤人她一万个不信。那样一个温润和煦的人, 一直坚信法律的公平公正人间有正义的人,怎么可能做违法犯罪的事?
说什么她都不信。
席英要求见一下陶晏,可是警方不允许,说是案情重大,要先审完才能见。
案情重大?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抢劫了还是贩毒了?据她所知,只要不是情节严重,没有宣判,普通公民都享有最基本的申辩权,现在说到顶了也顶多算是嫌疑人完全可以在律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保持缄默。
可明知道如此,席英对于警方给的灵活办案理由也只能接受。
等席英带着律师再次见到陶晏时,面对的却是万分愧疚且不愿意配合的陶晏,他没想过要给她添麻烦,她已经够难了,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给她添乱。
“警方已经联系我的父母了,他们下午会到,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说完他认真的看向她:“席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忘了这里。”
“是安慕找的你还是你找的她?”
“明年重新再考。”
“你怎么会和她碰上?”
两人一直各说各话,陶晏终于忍不住轻笑着唤了她一声:“席英。”
就算被她逼得无可奈何也不会大声跟她说话的人怎么会做出当街行凶的事?
“我怎么能不管你?之前我如何叫你走你都没走,你还想叫走我?况且这事又是因我而起。”
“不是!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且……我确实也对她动了手,她罪有应得,她活该!”提到安慕,陶晏的眉目间瞬时染上了一股狠劲儿。
这样的陶晏她很陌生,不过她能理解,安慕那种人任谁不想抽她的筋剥她的骨。
“到了法庭你可不能这样说。”律师在一旁提醒道,又询问了他都跟警方都说了什么。
等律师问完话,席英保证道:“钱一到账我就帮你办理保释。”说完她兀地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说说咱俩到底冲了什么官太岁,等回家一定让奶奶找人给咱俩看看,我出来了你又进去了,你救我我救你,能当一出戏讲了。”
陶晏也浅浅笑了起来,随着她说道:“嗯,回去一定要找人看看。”
“那你就听我的,什么都别认,交给我,我一定救你出来!相信我好么?”
陶晏听后沉默很久,“席英,听我一次,离开这里吧,我的事自有我的父母操心。”看着遇事总是第一时间就想怎么解决,而从没想过依靠别人的席英,他很心疼,但也知道这种性格是怎么造就的,老天待她太不公平。
“如果没事了我一定会去找你。”陶晏无比认真地看着席英的双眼郑重承诺。
“你又不是把她打死打残了,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席英扯了扯嘴角勉强装出一副轻松模样安慰他,但是她知道安慕父亲是玄武区区长,她向来仗着父母的势胡作非为横行霸道,闹出什么都有人给她兜底,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事关她,安慕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临走前席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之前发生的事是谁告诉你的?”陶晏之前一心只想着帮她打官司,来龙去脉估计了解的不多,根本不会特别注意到安慕这号人,不然以正常人的逻辑先找的一定是最直观最直接跟她有恩怨的王钊。
从派出所出来后席英满腹心事,她现在不想别的,只想先把陶晏捞出来。
席英叹了一口长气,望着街边耸立的梧桐,是可以遮天的葱葱绿绿,正是它的好时节啊,可惜自己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短暂的让她如今想来就好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梦中的她金榜题名带着南南的消息衣锦还乡,以后都是好日子。
好像还有那么一个人,不过她忘了。
跟律师告别后,席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满脑子都在梳理这件事。
她定罪入狱这件事看似最后翻转的离谱,明明已经“证据确凿盖棺定论”了,可她居然能从一众邪魔手下脱身,其实稍微一琢磨她就猜到了是谁将这件事透露给八百里外完全不相干的陶晏的。
不可能是安慕和王俭,这两个都是没有脑子的人,他们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她。也不可能是孙春燕,毕竟医院里面那个心机又恶毒的人是巴不得她永远折在里面,她出来对她只有害没有利。
杨彤赵灵两个唯唯诺诺的鬣狗,根本没胆子做出这种叛主的事。
那么只剩一个人了。
她想做什么,席英有些看不清了,送她进去的是他们,想方设法让人救她出来的也是他们,如果不是救她的这个人选的很微妙,她也想不到她头上。
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却不得不将她弄出来,肯定是有比泄愤更值得他们取舍的事,是什么呢?她大概猜到了一些。
可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生理性厌恶。
蒋蓝烟最在乎什么,那就一定跟什么有关。
尽管厌恶,那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多做一些要求,既然他们投鼠忌器,那她可要让他们连老鼠旁边的人也要连带着顾忌三分,不然老鼠一生气可是会发疯的,砸烂了她的宝贝玉瓶,那也是他们逼得。
席英抬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内心一片荒芜,可荒芜的背后是残存的不甘,她捏了捏拳,回头望向梧桐尽头的警局,放她出来就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终有一天他们会为今天的取舍后悔。
陶晏他妈王女士来的很快,他爸因为职务原因不好出面,可就算他爸来了想必也是被人吃的份,南城这些门阀的狗眼是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的。
五天之后,席英得到了消息,意料之中这件事陶晏他妈搞不定,听说王女士想私了特意花了不少钱找了中间人协商,结果面都没见上,只跟对方律师约谈了两次,对方执意要控告陶晏杀人未遂。
呵,就没点新鲜的了,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狗命谁都想拿啊,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狗命脏手么?
临近开庭,已经没有转换余地了,席英直接找了王俭。
王俭听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问他凭什么要帮她,席英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说如果他做不成就找蒋蓝烟一起想办法,不然她会让他们担心的事成真。
王俭眉毛一挑,有些意外,“我们担心什么?”
席英开门见山的说了两个字。
王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副“你威胁我?”的表情,席英嗤笑一声,走的毫不犹豫。
“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条件,这件事结束后,我要你和陶晏立马出国,否则你的案子陶晏的案子如果再被翻盘,那就恕我再无能为力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还担心荆郁能吃她这棵回头草?然后怕她告他们的状?那他们可太把她当回事也太不把荆郁当回事了。
荆郁那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回头。不过得到想要的承诺,她到乐得他们杞人忧天,如果不是他们想得太多,估计自己如今都不知道躺在哪呢。
“好。”席英头都没回一口应承下来,“陶晏的官司一旦了结,三天内我们一定在江省消失的干干净净。”
可有时候意外总是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而至,不给悲催之人一点反应时间,让身处其中的人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最终于事无补。
陶晏的事最终也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当然只是他们的无法收场,而那些作恶者依然潇潇洒洒的继续着属于他们的肆意人生。
本来预计安家撤诉第二天就离开江省的二人,因为接连而至的意外足足将原本计划推迟了十天,最后还是各方下了最后通牒他们才不得不连夜狼狈离开,这一离开就是五年。
第48章
这五年, 南城的恩怨是非跟江笙再无关系。
她不是忘了而是没时间想,在异国他乡的每一分每一秒江笙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走路在听全程德语的商务会谈, 吃饭在看数不尽的优秀策划案, 就连梦中都在一遍遍的审查自己的工作有无纰漏,假设自己在上司这个位置,这场活动从最开始的出场到演讲稿准备再到媒体访问最后到收官总结,每一步她会怎么做, 还会带入各种角色设想到所有可能产生的突发问题,务必将隐患提前根除, 做到无懈可击。
从没学历没背景没关系没经验的底层席英用五年时间一步一步混到波克公司COO的秘书商助理, 其中坎坷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很多人觉得以她这种资历能混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了不起但也到头了,可她并不想止步于做一个别人已经觉很可以可在她眼里却与目标相去甚远的小小商务助理, 当然她也没有十足的野心想要顶替掉她的上司,她最想得到的是丰富且有价值的世界名企工作经验和在别处永远也无法接触到的高端人脉, 并且拿到一封含金量十足的推荐信,她的最终目的是借着波克公司的雄厚背景能成功入驻亚太区营销管理层。
展销会结束,席英踢掉鞋子,拖着疲惫的身子瘫在沙发上,陶晏还没回来, 饭她也不想做, 只想这么躺着。
可是对方却不让, 她躺了没有五分钟, 电话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刚接起,就听见对方一板一眼道:“笙笙, 要吃饭!”
“嗯。”
“不要嗯,要答应!”
“好的, 马上,你手上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啊,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已经快做完了,不过经理让我一会再加一会班。”
“那你乖乖的哦。”
“嗯,那你也要乖乖吃饭!”
“好的。”
她不忍心骗小朋友,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将冰箱里面的饭菜拿出来热了热,一看就是陶晏又将好的全留给了她的。
年纪不大学东西倒很快。
江笙笑着将热好的饭菜端到桌上,又倒了一杯咖啡,这中不中洋不洋的一顿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被她风卷残云的扫到肚子里,早年为了赶时间养成了不好的吃饭习惯,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她摸了摸撑起来的肚子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饿了。
吃完饭江笙不敢动,吃的太急的后果就是稍微动动待会保准胃疼,她划开手机随意刷着国内的娱乐新闻。
「孙凭惜荣获最佳青年杰出奖」。
「20小花最受瞩目排行榜——孙凭惜」。
「孙凭惜打戏亲自上阵敬业态度同组前辈赞不绝口」。
…………
江笙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着陶晏特意给她做的甜品,偶尔抿一口黑浓的咖啡,舌尖上的清甜和苦涩纠纠缠缠,这种味道莫名让她沉迷。
孙春燕还挺厉害的,不过五年时间摇身一变混成了国内顶流,连名字都换了。不知道是为了展望新的未来还是只想单纯摒弃过去那个肮脏丑陋的自己。
“唔。”江笙挑了挑眉,满眼戏谑,等她有时间会帮她好好重温一下以前的自己。
吃完甜点,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这人还没回来,江笙在玄关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出了门。
伦敦的鬼天气,她刚出门就被淋了一头,这几年还算好了点,刚来的时候她适应不了,也是因为之前的旧伤,晚上四肢关节疼得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五年时间现在算是能勉强适应了些。
现在伦敦正值冬季,又是雨天整个街区都湿冷湿冷的,江笙竖起衣领将大半张脸都缩进去,暖和多了。
走了两条街就看到了陶晏工作的那家店面,是一家当地比较有名的私人高定店铺,本土和国外不少商贾巨鳄都喜欢来这里销金。
店面装修的也很考究,十八中世纪的复古风,可能为了凸显自身过硬的手工艺传承和欧洲最看重的历史溯源,酒越久越醇,手艺嘛越老越贵。
巨大的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寥寥的客人,江笙走近在外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陶晏正半蹲着服务着一名亚洲面孔的贵妇。
贵妇看上去40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当,脸上没有多少细纹,身材也不错。
江笙职业病又犯了,现在看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揣测其职业背景和所处的社会层次。
不过不得不感叹女性就是自我约束能力比男性强,她见过太多不过30出头就大腹便便秃顶的油腻男人,而女性相对于男性来说自律对自己也狠,不管国内国外都一样。
啧,将来她上了年纪,也要让别人喊自己漂亮姐姐。
贵妇好像很喜欢陶晏,眉开眼笑地接受他的服务,还时不时动手动脚朝着他的俊脸摸上两把,看着四周堆砌的各种盒子袋子,看来今天小晏同志的KPI完成的不错嘛。
眼看着那贵妇从只是笑盈盈的说着话到动手动脚,江笙噗嗤一声笑了,职场骚扰啊,真是不分男女不分地域。
陶晏明显不太高兴地闪躲着,表情非常严肃,不知嘴唇掀动说了句什么,可那女人不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又伸手摸了他一手下巴,陶晏薄唇紧抿终于忍无可忍,他想站起来,却被时时瞄着这边情况的经理几步窜了过来一把按住,经理在一旁陪笑说着什么。
窗外的江笙终于看不下去了,像个准备拯救失足少男的侠客,豪迈万丈地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这位漂亮的女士请问有什么可帮到您?”
“我找谢嘉时。”
江笙抖了抖伞面上的水,将收好的伞插入门边的收伞篮,然后双手环胸,嘴角噙笑,没管店员讶异的眼神,直直走向半蹲在地认真服务的敬业小店员。
我艾玛江罩的人你也敢撩?呵。
可能她一脸来者不善,贵妇也注意到她,原本泛着春天气息的笑意霎时变成人间十月天的秋风。
江笙battle的话都想好了,可当她瞥到女人包包没收好露出来的国际金融峰会工作证时瞬间怔住了,受邀人:章之韵三个字将她钉在原地。
恒通基金副理事?就她?
江笙迅速扫视了稳坐沙发的贵妇,这时陶晏也发现了她,不情不愿的憋屈脸见到她的那一瞬霎时阳光四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刚要起身就被江笙又一把按住。
江笙瞬间变脸,还很识相的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高于对方,欢喜的模样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章理事,您在这啊,我就说在外面看着像您呢,走进一看不是您是谁,也不怪我没敢认,您啊真是不给我们留活路,任谁一看都不相信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竟然是大名鼎鼎撑起恒通基金半壁天的神话啊。”
“你是?”尽管江笙不管对方认不认识就拉着人家说了一车轱辘话,可是对方并不反感,表情都变好了许多,毕竟谁不爱听恭维的话呢。
“我当初跟着波克的Elissa参加过恒通基金周年庆典,当天人实在太多,您可能忘了,可是我对您可是敬仰已久啊,当天见到您真人也算圆了我从小的梦。”
“从小?你才多大?”女人上下轻扫一眼便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年纪和,尽管江笙为了工作日常穿衣打扮都尽量往成熟干练靠,可是在阅人无数的人精面前,还是显得稚嫩了许多,一眼就能被识破。
可江笙不在意,在这种成功又有阅历的人面前拙劣的表演只能让自己显得愚蠢,真诚是打动对方必杀技。
“不小了,我老早就出来工作了,您别不信,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您都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终身的奋斗目标,我还记得您当时在年会上的发言,霸气又让人诚服,同样的话如果换一个说可能会被诟病,可是从您嘴里出来那就是金口玉言了。”
“哦?哪句?”贵妇饶有兴致地问她。
江笙上前一步挡在陶晏身前,用后脚轻轻踢了踢他,然后亲昵地坐在章女士半臂距离外,崇敬地望着她,“恒通基金只在人意不看天意,而您就是那个人意。”
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套近乎的势力鬼,章女士本也没当真,只是给经常有工作来往的Elissa 点面子,才没冷脸下逐客令,随口问一句也不过是给对方结束这场她本人并不想继续攀谈的台阶下,毕竟这种人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见多了。可没想到她真的能说出点什么来。
此时章女士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心,也认真的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小姑娘,她不太喜欢功利心目的性特别强的人,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现的太明显就会惹人厌烦,可是眼前的小姑娘不管是言语、态度、分寸都拿捏的刚刚好,不会过分的吹捧,也不会过于急功近利,“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
江笙浅浅一笑,“实话最动人嘛,不瞒您说,我在这行呆的时间虽然不比您长,可是我听得可不比您少。”
章女士从试衣间走了出来,江笙很有眼色地上前两步围着她转了半圈,替她理了理身后看不到的褶皱,而后继续不卑不亢地说:“毕竟能到达您这种高度的,真能入您耳的并不多,我们就不一样了,人世方面自然要多听多看多学,从小我最敬仰的人有三位,一位是特丽莎女士一位是肖明珠女士还有一个就是您。”
章女士惊讶地回过头,“肖明珠?你见过她?”
“我哪有那个机会啊。”很是遗憾的语气。而后又随意替章女士抚了抚不平的衣领,“嗯,这件跟您的气质很搭,干练又不失亲和。”
章女士在镜子前照了照,小姑娘挑的这件确实不错。
“你想认识她啊,回国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江笙摆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那您可不能哄我,有生之年能得见当代两位传奇女性,您一下帮我圆了两个梦,您可是我的大恩人,说什么我也要好好谢您。”
章女士被逗得咯咯乐,“那你预备怎么谢我啊?”
江笙想了不过片刻便郑重道:“对偶像有求必应必定鞍前马后。”并讨巧的举了举手。
小姑娘就是惹人喜爱,章女士被哄的甚是舒心,笑着道:“得了,别您您的了,你也就跟我妹妹差不多大。”
“那我叫您姐姐?”
见对方点头,她才敢开口,一脸称羡道:“真羡慕章姐姐的妹妹,有这么优秀的姐姐依靠,从小我就想要个哥哥姐姐,哎,没那个福气。”
“哈哈,行,你现在这不是多了个姐姐么。”
江笙看对方满脸愉悦就顺着杆往上爬,姐姐前姐姐后的,逗得章之韵全程合不拢嘴。
接下来的时间,江笙全程拿出十足的耐心陪着新认得姐姐尽心尽力的挑选衣物,在章之韵需要意见时,她会半真诚半恭维的将自己的意见道出,整个购物过程章女士甚是舒心,也忘了可口小店员。
上车时,江笙配陪送到了门口,成功从对方对她谦逊后辈的定位变成了很谈得来的小妹妹,也成功的加到了章女士的私人联系方式。
章女士上车后还十分不舍的降下车窗跟她挥手告别,说这次时间紧没聊尽兴,等她回到国内一定要找她。
江笙笑地真诚又受宠若惊,满口答应,还半撒娇半开玩笑说到时章姐姐可不能把她忘了,不然伤心的只有她一个。
等车子看不见尾灯时,江笙长舒一口气,眨了眨看上去天真无害的双眼,当然要找,不仅要找她,她还想通过她攀上肖明珠这棵大树呢。
不然她怎么让蒋蓝烟从云端跌入凡尘呢,不对,她歪了歪头,冥想一番,凡间可容不下她这种肮脏的生物。
第49章
将人送走后, 江笙跟经理连连道谢,说给他添麻烦了,平时不少费心照顾她弟弟, 下周邀请他到家里来吃地道的中餐, 她亲自下厨。
对方欣然应允下来还客气地说没事,像Xie这种情况是应该多多从事社会活动,而且这一年多下来明显比刚来时候的怯生好多了,再说之前要不是多亏了他, 他祖父可能会伤的更重,多照顾下是应该的, 平时他的工作都是摆货或帮着打包, 很少到前面招呼客人,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很有素质不太会为难人的, 只是有个别的可能觉得他有趣,逗逗他, 让她别往心里去。
江笙微笑着点头。
“哼!”赌气的轻哼声将江笙的注意力可算吸引了过来。
她看着又乖又俊俏的小伙子,别说保养得当正是虎狼年纪的章之韵,她都想伸手揪揪他的小嫩脸,都23了还透着一股少年的青春劲儿。可看着他单纯干净的眼眸,那股熟悉的沉重又压了下来。
跟经理告别后, 江笙带着陶晏顺着湿漉漉的街道往他们租住的公寓走, 平时见到她总会高兴地说个不停的人今天有点安静, 转过头就看到气鼓鼓的陶晏憋了一嘴话的模样, 江笙笑了起来,对他展现尽可能的温柔和耐心, “怎么了小朋友,又生气啦?”
“你都不理我!刚才还不让我说话, 还踢我。”满脸写着委屈和不高兴。“还有,我不是小朋友,你说过的我今年23岁了!”
“你不是不喜欢刚才那女人碰你么?我在帮你啊,23岁怎么?23岁照样是姐姐的小弟弟。”明明他比自己大几个月,可是江笙就爱占他便宜。
陶晏瞪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江笙几步追了上去笑着安抚道:“别气啦。”
看他还一股脑不看路直愣愣地往前走,江笙怕他被车撞也怕撞到人赶紧几步窜到他跟前拦住他,“我真的在帮你,你看她后面是不是不碰你了?”
看他皱起眉头真的思考起来,她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再生气姐姐可要生气了。”
见他憋憋屈屈地点了头,江笙被他委曲求全的模样逗笑了,转了方向拉着他的手去了唐宁街买了两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两个人各自打着一把伞走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下雨天啃着冰糖葫芦,这情景这画风确实有些清奇。
看着有了最喜欢的糖葫芦就忘了生气的人,江笙感叹小孩子说好带又不好带,说难带吧还挺好哄的。
两人在外四处游荡这么多年,这世间的苦能尝的估计都尝遍了,可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那个陶晏能回来。
回到住所,江笙将陶晏换下的衣物塞进洗衣机,又将屋里简单收拾一下,然后才坐在客厅查看邮件开始工作,再抬头墙上的挂钟就已经指向深夜了,江笙轻手轻脚推开陶晏的卧室门看到他已经安睡她又返回到客厅再次确认门锁有没有反锁好才回到自己卧室开始洗漱,这么多年这个流程她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遍,说起来这还是他给自己留的后遗症。
那年他刚刚恢复点智力,他们当时住在凤凰城的一户人家里,当时正值万圣节,外头千奇百怪的摆设,还时不时有奇装异服的小朋友出来讨糖,本来已经安睡的陶晏被外头热闹的声音吵醒,可能在窗边被吸引了,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鞋子都没穿就偷溜了出去。
她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喊他吃饭才发现人不在屋内,前后院都找不见人时,她现在还记得当时什么感觉,只觉得天都塌了,脑袋空空,浑身都瘫软了下来,最后找了整整一天,才在一片荒地的垃圾站边找到他。
从那次起,不管换过几个住所,她睡前都会确认一遍人在不在屋内,智能门锁有没有反锁好。
席英回想着那些艰难看着镜子中已经看惯了的陌生面孔,有一瞬的迷茫,哦,这是她啊,她是谁?她是江笙。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每到夜深人静时就开始肆意凌虐她的神经,那些痛苦和恨像绵延不绝的滔滔江水在她的胸中来回激荡,勉强堆砌的沙堤一次次塌陷,又一次次被她鲜血淋漓的双手一把把堆起。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她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动,也不知是水汽还是眼泪润湿了睫毛,晶莹从眼角不断滑落,抓着瓷盆的双手颤颤,用力到她的微微扬起的下颚连着脖颈绷到极致,鼻息抽动,尽管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可是脑中的画面还是像走马灯一样晃个不停。
江笙控突然制不住抄起手中的玻璃瓶“啪”地一声全力掼到镜子上,光洁的镜面应声碎裂,她看着镜中无数个面目狰狞的自己惨然一笑,也不过如此,这个状态还想回去报仇?
“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江笙看着镜中被割裂的无数个自己,好像是散落的贪嗔痴怨恨,千种位面的她。
她忘了,这些人之常情她已经亲手摒弃掉了,她已经没有了!
眼看着镜中的人慢慢恢复了冷静,不过片刻眸中再无半点情绪,她抬起手抹掉眼角没用的水渍,又与镜中人对视一眼,然后没事人一般转身回了房,她到了一杯黑浓咖啡,顺手掀开电脑,点开一个上了密码的文件夹,里面有七个子文件,分别以七个人名缩写命名,JLY/SCY赫然在列。
她将今天新收集的信息输入进SCY所属的那个文件夹,而后歪着头撑着脸看着这七个文件夹,手指不住的轻点着桌面,随后抽出一张彩纸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一笔一划犹如锋利的刀子将附着情绪的文字深刻在纸上,然后将便纸折成千纸鹤,串到了床头第二根连鹤上。
看着墙头七根长短不一的连鹤,一声烦闷的苦恼在寂静的夜幽幽响起:“该从你们那个开始呢?”
碰到恒通理事章之韵是意料之外的事,她并不在自己有计划的接触名单中,毕竟在她所有的关系网中,还没有一个可以跟她扯上关系也没有可以利用接近的契机,她只知道这次金融峰会她有来。
陶晏真是她的福星,想睡觉就送来枕头,她揉了揉眉心,下午的时候一场活动下来已经筋疲力竭了,晚上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拿捏着分寸与人打交道是最累的,此时她身心俱疲。
江笙晃了晃脖子合上电脑,没一会就睡着了,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是今晚噩梦的开始。
一大早,江笙一边吃着陶晏做好的早餐一边查看邮件,勤奋的小朋友已经早早出门上班了,她昨晚睡得晚起的也晚,今天虽然有半天假,可是一天的工作确实是满满当当一点没少,两个小时工作查看完毕她又切换到私人邮箱,刚登上就弹出了几个新邮件消息提示,她抿了一口黑浓黑浓的咖啡食指轻轻滑动着鼠标,选了一个标题是GNG的先点开了。
附件下载完毕,她先将照片保存好,才开始仔细浏览,照片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十九岁的女孩灵动又朝气,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婴儿肥,出落得整一个小美女模样,她知道她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去年也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江笙的手指滑过那双笑地月牙似的眼睛,笑着念道:“我们南南真厉害啊,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姑姑姑父在天有灵肯定很高兴,南南长大了,姐姐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么,姐姐知道你回家了,真是个好孩子,比我懂事省心多了。 ”
她啊,如今变成最不省心的那个,算算也有五年没回家了,顶着这张陌生的脸让她怎么跟奶奶说呢。
江笙难过的心脏又开始割裂,刷到满头银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撒小米喂小鸡的照片时,眼眶中的水汽终于忍不住唰地掉了下来,连串的,止都止不住,她赶紧合上电脑埋下头,大口的呼吸,心中的酸涩和悲伤却久久无法得到平息。
奶奶还有多少年能等她?她是否还有机会尽孝?光给钱有什么用,奶奶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一想到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她就恨,恨意渐起时,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曾经只有亲人和对未来的渴望才能安抚住她那遇到不公不忿时躁动不安的心,可是现在只有恨才能换的她片刻的平静。
她从不认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也不认为死是惩罚恶人的最好手段,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夺其所有毁其信仰灭其希望。
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一闭人事不知,是最低级的报复,人世间这么多生不如死不体会个遍就走不是太可惜了么?
最好的报复该是什么样的呢?让重情者被情所伤,重义者被义所负,忠心之人得不到信任,纯孝良善之人得不到善终。
不过那些人好像跟情义忠孝没半点关心。可是人就有弱点有所在乎有所求。一群贪婪薄情没有人性的怪物其实更怕失去心中唯一的在乎。
他们在乎什么呢?
前三年她一直在为了生活工作和陶晏的病奔波,这两年陶晏的病情渐渐恢复,两人的日子才算刚好过点,她也开始着手搜集国内的消息资料。
每一个人好像都过得不错,风光无限潇洒恣意。
赵灵考上了普通院校,孙春燕进了北城电影学院摇身一变全民爱豆,杨彤成了她的跟班,安慕倒是奇怪,于她同年出国走的很是匆忙,至今没回,王钊狗改不了吃屎在北美继续享乐败家。
至于当年总策划蒋蓝烟女士终于得偿所愿在四年前跟荆郁一同出国了。
有志者事竟成?
她的社交软件上偶尔能看到她国外幸福生活的po图,可惜微信她是看不到了,那年从高楼跳下的时候手机随着她一起摔碎了,如今想想可能是命不该绝,手机摔的七零八碎,她却活了下来。
后来接下来的变故让她应接不暇,使得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去找回自己的电话卡,何况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补,里面除了她早烂熟于心的几个号码,也没有补的必要,因为除了奶奶和赵德胜王静寥寥几人,再也没有人会联系她了。
至于那个人,她早忘了,如今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可是有些事因他而起,造成的后果他必须承担,谁都跑不了。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江笙盯着一个署名为JY的空文件夹,冷声道:还有你。
第50章
年后江笙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结果, 公司将她调任至亚太分区入驻大中华总部给新调任的副总裁做副手,算是变相升职。
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陶晏时,他也不懂, 只知道她升职了, 是好事,跟着开心的不行,做了一大桌菜将颇为照顾他的经理还有这两年江笙在伦敦商学院旁听时认识的同学叫了来一起庆祝,也算是践行。
将近四年的伦敦生活如今要暂时告别了,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一位很有名的神经科医生,他们也不会从美国折腾到这里, 那时在美国两人手里的钱已经快耗没了, 可以说山穷水尽。
她将身上能换钱的东西都卖了,包括那块没有送出去的手表和那枚已经一文不值的素戒, 可没想到是那枚素戒居然也能卖上七位数的好价钱。
对这些她不懂,手表可以根据之前的购买价格明码标价, 可是这枚戒指当初是那人自己设计的,又不是什么大师手笔,上面镶嵌的钻石也没什么克重,她不知道怎么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不过卖多肯定比卖少好,送出那枚戒指时, 回忆翻涌, 心中难免感慨, 可却没有一丝不舍。
曾经几天浅薄的欢愉在她山穷水尽之时能换来几两碎银度日也不枉她痴傻一回。
也是得益于换得的这些钱才能支撑着他们在美国那段时间治病时所有巨额的治疗费用以及请护工、衣食住行的开销。
不然她就算再能, 也造不出钱来。
现实永远是现实,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风花雪夜爱恨情仇在最基本的生存面前就连偶尔可以拿出来愉情的回忆在那时都显得可笑至极, 不能饱腹不能遮阳挡雨生柴取暖,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她早在一次次挫败和取舍间, 一次次摒弃那些华而不实又虚无缥缈的妄想后变得越来越世俗了。
她后悔为何她早不能如此,可最初的自己就是最实际也是她最满意的那个,为何最后没有守住初心变了呢?
因为贪婪,贪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将被反噬。
后来陶晏的病情终于渐渐有了起色,医生也说他是可以被治愈的,已经快心如死灰的她顿时又燃起了希望,那时又听陶晏的主治医生介绍,说有一位这方面的专家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数十年,在这方面颇有建树,只不过退休之后就回了伦敦,如果能找到他,相信会对陶晏的病症更有帮助。她又带着陶晏抱着希望来到了伦敦。
皇天不负苦命人,半年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这名专家,陶晏的治疗也很顺利恢复得比之前都好,护工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毕竟有些生理性的问题还是男女有别需要别人来处理。不过好在陶晏虽然智力在认知方面下降,但是自己的个人问题却解决的很好,护工教了几次就基本上都会了。
也算免了她一个心头大患,后来最后的一点钱也用完了,伦敦的高级护工她是真的请不起了,只能将只有6岁智商的陶晏锁在家里,她出去打工,刚开始的那一年真的好难啊。
虽然语言不是问题,可是她没学历没背景没有工作经验,能做的无外乎是一些售卖员餐馆的工作,有时还会做一些搬运货物的兼职。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过得混乱又劳心,能回忆起的记忆并不多,每天都过的匆匆忙忙,唯一能记住的感受就是那是真的身心俱疲,想那时的自己也不过将将20岁,如今四年过去,是苦是累都熬过来了。
送走客人,两人撑在阳台的栏杆望着不远处的霓虹街景,陶晏开心地吃着偷偷藏起来的蛋糕,还十分大方的分她一半,江笙没接,推过去说他今天表现很好全都奖励给他吃,他也只是犹豫挣扎一小下就开心的捧着另一半吃了起来。
上个月刚带他去测了智力恢复情况,如今心理年龄10岁,一年一岁?那要再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到18岁呀?
18岁的陶晏,再不回来她都快记不起来他了。
“回国之后先带你去看你妈妈。”尽管她不喜欢王女士,可是看在陶晏的份上和王女士现在的处境,她没必要再跟她计较。
“妈妈?”
“是,你还记得么?”
陶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冥思苦想,江笙将自己手机里面的照片翻了出来,“就是这个,还记得么?”
看着陶晏又低下头认真地看了好久,她好期待他下一句说出:“记得。”
可惜“不记得”三个字又像一盆凉水无情的将她希望的小火苗浇灭。
要不是医生的建议,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把王女士的照片放到手机里面保存。
“你的仇,我帮你报,虽然还不知道是他们当中的谁,可总有一天我会查出来。”
江笙望着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夜,平静地承诺。
次日,陶晏已经去上班了,他还要上最后一天班然后再辞职,两人的东西她已经收拾好了,总共也没有多少能拿的东西。
终于闲下来一天,她想出去走走,在伦敦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出去逛一逛认识认识这座书中心往已久的城市,没有时间也没有过多的精力,不是太忙就是为了生活奔波没时间顾得精神上的向往追求。
昨天湿漉漉的街道不过一晚就结了冰霜,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江笙抬头望了望天,不像要下雪的样子,在伦敦这几年别的没有什么印象,这种昨天雨今天雪的鬼天气到是够她记一辈子。
之前陶晏“五六岁时”在房子里面根本待不住,她周末怎么也要抽时间带他来一次海德公园,不过那时候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大孩子,她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赏美景,全身心的精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怕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她记得小时候枫林镇的那个陶晏打小就斯斯文文,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活脱脱一个皮猴子。
头一两年,她真的提前体验了带孩子的痛苦,他跟正常长大的孩子又不一样,小孩子总有累的时候,而他不仅有使不完的精力更有用不完的体力。
带过陶晏,她这辈子都不想生孩子了。
可苦日子总算过去了,有些事也已经过去了,如今这世上除了她在乎的寥寥几人也已经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人事物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威胁到她,成为她的掣肘,十八岁的她总是瞻前顾后,豁不出去,也输不起。
如今的她孑然一身,无惧无畏。
一群白花花的天鹅、白鸭子还有栖息的在这里过冬的海鸟拍着翅膀争先恐后地环绕着她讨要食物,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抢着她手里的面包,江笙被它们一闹暂时将一脑门的官司忘了,认真的喂起大白鹅海鸟来。
巧了,她今天穿的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站在那跟一群白胖白胖的大白天鹅和海鸟快融为一体了。
这些鹅看上去都很有经验也很有礼貌,看着一个个急不可耐,可是真围上来讨吃的时又不争不抢,挨个乖乖等着,真乖。
她想起来每次也准备好了面包喂鸟和大鹅的,可惜每次都还没到湖边面包就被陶晏吃了,她有时会自己拿着不给他提,他就会委委屈屈地装着可怜,说为什么给大鹅吃不给他吃,大鹅有他乖么。
想起这件事,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要是拍下来以后给恢复正常的陶晏看,他会是何种表情呢。
九曲湖的另一头,身着一身黑色时尚劲装的青年男子正望着远处扑腾的大白天鹅发愣,也不知道放空了多久,直到一群讨食的白鹅踏着鱼群扑通扑通挥着翅膀从湖的另一头飞奔过来,放空的人才猛地从空洞中醒神,看着一个个抻直了脖子朝他乱叫的生物,青年男子皱起眉,厌恶地朝着鹅群喊了一声“滚”。
周围的游客被这一幕惊呆了,虽然有语言壁垒,一些本地人可能听不懂,但是恶语有时候只听语气就大概能分辨出什么意思。任谁能想到长相不凡穿着不菲的年轻人居然这样没修养,对着一群惹人喜爱的小动物居然这样口出恶言。甚至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荆郁确实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别人的异样眼光,别人脑子如何想或者想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有蠢货才会对着这种除了能拿来吃什么用也没有的生物发散他们那点廉价虚伪的愚善。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当年也是这样。
都是家禽畜生,分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被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替它们决定了去留和归宿。吃和看两种形式而已,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候施舍几块面包就把自己当成圣人了。
呵。
荆郁逆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荡,目之所及划过的景物行人在他眼里就如会动的黑白背景,没有丝毫鲜活也没有任何意趣。
江笙喂光了手里的面包,看着一个个鲜活的飞鸟大白鹅自由来去,她也跟着轻松许多,拍了拍手,准备去塔桥看泰晤士河的日落。
一个转身,一个向前,在这萧萧瑟瑟的寒冬中擦肩而过。
泰晤士河上的冷风吹红了江笙的双耳,她将温热的手附上,才渐渐感觉暖和了许多,长呼出一口热气,瞬间就被桥上的冷风吹散。
江笙静静地靠在栏杆上望着西下的落日一点一点隐去踪迹,城市边缘的那圈金光也越来越淡,被橙红晕染的流云低垂,织就了漫天层次渐变的橙色幕布,河两岸的高楼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
冬天泰晤士河上的落日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此去经年,恍如昨日。
冷风中那股熟悉的凛冽让她不合时宜的想起某一年江上的冬夜,大概也是这个时节。
江笙垂下眼眸,不过片刻,抬起眼时,眸中清清泠泠再没有丝毫情绪。
这里她也不愿意再做停留,该看的都看过了,没有遗憾也没有留恋地转身下了桥。
这一边蹭着日落余晖的背影刚刚消失,另一头的荆郁却刚上来,来迟的人最后也只赶上了日落最后的一抹橙光从两边高耸入云的静物高楼上渐渐褪去,不过转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他忽地想起那年,他问过一个人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那人说想去曼谷,他问为什么,那人回他:因为便宜。当时他一脸鄙夷说就不能不考虑俗物一次,她有个真正想去的地方么,那人思虑了一会,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英国”。
他问为什么,她说她想看看只在书中见过的世界现实是什么样的。
他笑她音译听疯魔了,原文看的也太多了。
现实能什么样,总归是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小心她失望。
落日消失的天边黯淡无光,渐渐地桥上吹过的冷风夹裹着风雪袭来,那双锋利的眉宇也被染了几许白。
不知道这里她来过没有,是不是已经有另一个人早已陪她走过书中的每一个角落。
就算有,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再也无关了。
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个没完,荆郁知道是谁打来了,可是犹豫了一会,又好像期待着什么,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不是。
他轻笑一声,眼底如斯的冷漠,面无表情地将手探出栏杆没有一丝一毫犹豫,手一松,手机自由落体,甚至落水的时候都没有回响能回应给他,就那么静悄悄消失在粼粼的河面上。
最后的那点回忆,就在这里封存。
以后没人再会记得那段不值一提的过往。
可笑的是可能早就没人记得,只有自己还傻傻地垂死挣扎。
一声轻笑,也不知在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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