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那弟子痛的浑身抽搐,迷茫道:“长老何故打我?”


    宁喻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开口道:“外峰弟子卯时三刻不是正集合打熬筋骨的好时候吗?请问这位师弟,卯时三刻你不去集合,反倒跑去距离外峰那么远的荒僻后山去进行所谓的,嗯,抓凶?如此神机妙算,预言精准,可真叫人叹服啊。”


    外峰弟子的神情一寸一寸的凝固了。


    连一旁原先一起抱不平,看好戏的外峰弟子皆是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宁喻神色倏地冰冷下来:“月望花如昙花般只会一现,要想采摘最新鲜的月望花,只能在早上日头将出时摘下。


    可宗门方圆百里可没有月望花,师弟,你说距离那么远,他鹤厌不过一个聚气弟子,又要如何分身,一边采下月望花,一边赶到后山将早起放风的灵鹤给杀了?”


    那弟子瞬间白了脸。


    可他仍旧不死心,嘴硬反驳:“说不定是、是鹤厌昨夜回来……”


    宁喻哈了一声:“又变成了昨夜了?”


    他视线下移,无声嘲讽道:“那师弟你靴底沾染的血倒是挺新鲜呐。”


    那弟子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外峰弟子常服两套,靴子也只有两双。一套穿上,另一套必然换洗。更不用说踩在脚下的靴子了。


    早上计划改变的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跑回去换掉。


    他呆呆的看向其他同伴,想要确定他们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靴底沾了血。


    哪想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殿内的人都注意到了。


    跟着将视线移到了在一众灰服或白服中、异常扎眼的棕色门服的弟子身上。


    有几名外峰弟子早在宁喻提到靴底沾的鲜血时就预感不妙。此时所有人视线一转,脑袋一空,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事情发展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没人再露出与看鹤厌时那副看好戏似的神情。


    宁喻见状抬手就要抓人。不想有人出手更快,一道灵力就将几个夺路而逃的弟子捆扎的严严实实。


    灵空长老一脚踩上指认弟子的胸口,凶狠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我灵兽峰的灵鹤到底是怎么惹到你了,竟让你下如此狠手,不留活命?”


    他一脚跺下去,那弟子顿时只剩一丝气息。


    “长老饶命,长老饶命啊!”鲜血糊满脸,他虚弱的祈求认错:“我错了,我知错了,饶了我长老,我就是一时妒忌才酿下错事……”


    灵空长老眼睛赤红:“你让我饶了你?那谁饶了灵鹤!我兢兢业业养了它们数百年,早把它们当做成了亲人,你却为一己私欲,丧尽天良——哈!我饶了你!那谁来饶了我!”


    他悲恸难忍,几乎想要直接取了那弟子性命!


    那弟子涕泪横流,再不见任何嚣张:“饶了我长老,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


    灵空长老额头青筋暴起,拳头紧攥,仿佛在极力忍耐。


    他真恨不得一脚碾死这个弟子。又念及宗门条例,到底留了几分理智,强迫自己松了脚。


    那弟子放松呜咽道:“谢长老饶命之……”


    灵空长老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广道!我要他们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说罢,灵空长老直接离开大殿,背影萧瑟。


    那弟子面色登时灰如土色。


    大殿内弟子噤如寒蝉。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逐渐演变成这个样子。


    大长老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一个二个到底将我流云仙宗当作什么!如今连下面区区一个外峰弟子都敢私自残害宗门灵兽,企图污蔑同门,令我宗门蒙羞!”


    大长老气的胸口颤抖:“去给我查!凡是造事弟子重则鞭挞五十,关进执法堂,永生不得出来!轻则鞭挞二十,即刻逐出宗门!”


    逐出宗门!


    这可比单纯的皮肉之苦更令外峰弟子难以接受!


    惩罚一出,接受不了的弟子再顾不得沉默,仓皇下跪求饶:“大长老恕罪,大长老恕罪,弟子们知道错了,还望长老再给弟子们一个改过恕罪的机会,让弟子们留在流云啊!”


    “都是他,都是他让我们干的!是他嫉妒鹤厌不用参加大比就可以拜入望雪峰下,嫉妒鹤厌什么都不是却仍然能得宁喻师兄相护……我们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啊。”


    宁喻冷冷道:“刚才指认起来鹤厌你们倒是看得兴高采烈,如今风向一变,就变成了一时猪油蒙了心?那鹤厌做错什么了?他凭什么要因为你们的不满而受罪!”


    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不等对方再开口求饶辩解,所有外峰弟子通通被堵着嘴巴拖了下去。


    宁喻心神微松。


    大长老转头直指鹤厌,狮吼震天:“还有你鹤厌!宗门但凡生出事乱,总有你的身影——!”


    鹤厌神情平静,宛如此刻在大殿中被厉声指责的不是他一般。


    即便方才有人为他出头,替他据理力争,引起殿内骚乱,他始终眸光冷淡,无动于衷。


    这才是正常的。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澄清与否,他总有万般罪过难辞其咎。


    让他想想。


    上次药峰灵植被偷,他被推出去顶罪,在执法堂受了一百戒鞭。


    虽然事后被查明那株被偷的灵植其实是被药峰其他弟子给拿走炼丹,忘记备案了。但他除了背上的一百鞭伤,什么都没得到。


    上上次灵兽峰有头灵兽失了半截尾巴,他又被推出去顶罪。吊在思过崖山顶,遭十根戒钉穿四肢。后来查出来是因为什么来着?


    啊,鹤厌想起来了,是因为那头灵兽跑出去和外面灵兽打了起来,没打过,反倒被另一头灵兽咬断了尾巴。然后他得到的依旧是十根戒钉留下来的蚀骨疼痛,再无其他。


    还有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久到他被妄虚仙尊带入仙宗数十载,得到的除了冷漠警告,斥责折辱,以及身上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以外,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所以这次也没什么区别。


    无非又是让他疼让他痒让他多长记性的惩罚罢了。


    会是挑断四肢吗?然后让他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数月后,在需要他背负起新罪名的时候,再接好他的四肢,带他出去,重新认下下一个罪名。


    鹤厌做好了认罪的准备。


    甚至体贴的连说辞都想好了:谢长老、师尊鞭策之恩。


    他扯扯嘴角,眼底透出几分讽刺。


    可有一道身影更快的冲到他的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大声诘问道:“这跟鹤厌有什么关系!?”


    鹤厌撩起了眼皮。


    冷冰冰的盯着这位多管闲事的小师兄。


    宁喻不知道他身后的人正盯着他看。


    他现在满心都是鹤厌被连坐的荒唐,道:“明明真要如实说起来,他鹤厌难道不是一个遭受污蔑的受害者吗!?”


    “如果不是被污蔑,鹤厌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跪在大殿中,更不会在这里平白无故遭受旁人指指点点,甚至是受惩罚!”


    宁喻心里火气越发横冲直撞:“我不信大长老您没看见,明明是那外峰弟子心有恶念挑衅滋事在先,哪怕被戳穿真相仍旧否认狡辩……鹤厌呢?鹤厌他说什么了!?”


    大长老气个仰倒。


    不知道是被宁喻这护小鸡一样的动作给气到了,还是不想对宁喻发火,直憋的自己胡子乱抖。


    虚海道脸现愠色:“小鱼,莫要如此不听话。”


    宁喻抬头看去:“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件事本来就跟鹤厌没有关系,凭什么现在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后,还要将矛盾指在鹤厌身上!”


    虚海道语气加重:“宁喻!”


    他看上去明显是生气前的征兆。


    宁喻丝毫不怵,仰头道:“就算您喊我我也要说,这和鹤厌,无关!”


    他张开手挡在鹤厌身前,大声道:“他是受害者!”


    虚海道气笑。


    他不知道向来乖巧听话的宁喻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外人,在众目睽睽下竟与他顶嘴。


    不过想也知道是谁私下教唆。


    虚海道气息沉下:“鹤厌!”


    宁喻说:“您叫他做什么?眼下是我与您闹的不甚愉快。有本事冲我别冲他!”


    鹤厌淡漠开口:“你又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事?”


    宁喻愕然回头。


    鹤厌唇边噙着讥诮:“不是吗?”


    “无非是在彰显你那令人作呕的仁慈之心——”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难堪的字眼,漫不经心的等着对方暴怒,指责他的不识好歹。也许对方还会气愤至极的甩给他一巴掌,怒斥他糟践他的好心。


    宁喻怒瞪他:“你闭嘴!”


    鹤厌漠然道:“这一套用来讨好别人或许有用,拿来讨好我未免叫人觉得可笑。”


    “我叫你闭嘴!”


    对方恼羞成怒的甩过来一巴掌,鹤厌不闪不避的等着那一掌。


    他目光越到宁喻身后,妄虚仙尊眉峰紧锁,丝毫没有要制止的动作,似乎也是在觉得他活该。


    鹤厌垂眸笑自己可笑。


    然而狠狠掌掴在脸上的巴掌并没有如料想中的那样扇下来。


    宁喻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琥珀色的瞳仁夹杂着熊熊怒火,说话的语调更是火药味十足,透着恨铁不成钢:“你是疯了吧!”


    宁喻简直心梗:“你妈的,我当然知道我没资格插手你的事,可我现在是在帮你!”


    鹤厌嫌恶十足,当即反胃般的撇开了脸。


    宁喻道:“你管我把戏恶心不恶心,够用就行!再敢拖我后腿小心我揍死你!”


    “……”


    修道之人五感异于常人,宁喻这番压低的气话不仅让人听到了,还听了个分明。


    绕是修为差点,离得远点的弟子听不清,可看宁喻的动作也能将内容猜个大概。


    他是铁了心的要护鹤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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