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鹤厌终于醒了过来,宁喻高高吊起来的心脏这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靠,宁喻说:“你差点吓死我!”


    叫半天没把人叫醒,铁链干扯扯不断,宁喻真怕人再也回不来了。他又不敢放手,怕一松手鹤厌又像进来那样沉在水里…带过来的回温丹和保命丹也是,几次喂不进去,急的宁喻眼泪差点都掉了出来。


    好在鹤厌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你人还好吗?能看清楚这是几吗?”


    眼前的重影重了片刻归于清晰。


    引入眼帘的是凑的极近的漂亮面庞。尽管对方唇色看上去有点白,眼角通红似是哭过,但鹤厌即便是死都不可能认错这张脸。


    “宁喻。”


    鹤厌几乎是立刻收紧了眉心,单手扣紧铁链,拉开了和宁喻相互贴近的距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排斥意味尽显。


    宁喻看的瞠目结舌:“你后退一步是认真的吗?!”


    他怒道:“我那么全心全意的救你,结果你人醒来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鹤厌冷冷道:“我又没让你救。”


    “你!”


    妈的!气死宁喻了!


    三十六度的嘴到底是怎么能说出来那么冰冷的字眼的!


    宁喻深吸一口气:“是,你是没让我救,是我自己愿意救你的好吧!”


    “你还好意思给我甩脸色,”宁喻脾气冲道:“我还没骂你为什么去寻死呢!”


    鹤厌厌恶的撇开脸,嘴唇紧闭,似是连话都不大想和他说。


    嘿,宁喻这反骨长出来了:“不理我是吧?也不看我是吧?”


    他伸手夹住鹤厌的脸,让人正视着自己,威胁道:“有本事你现在乱动个试试。”


    宁喻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我现在上下除了脚底下踩的是个实地,唯一的支撑就是你这张脸。但凡你敢动一下,我人要是掉水里了,你脑袋也别想要了。非把你拧下来不可!”


    “……”


    鹤厌眸色阴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自然不会觉得宁喻是好心来帮他。


    尤其是宁喻这副死皮赖脸的态度,让鹤厌不禁揣测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旋即鹤厌又自嘲,就他如今这副狼狈难堪的样子,宁喻能有什么目的?


    他们一个是宗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一个是遭万人唾弃厌恶的卑贱蝼蚁,两相对比,谁都知道谁才应该是心思最阴暗的那个。


    所以他又能有什么是宁喻需要伺机接近来抢夺的?


    鹤厌神情重新变得灰败,语气也跟着冷淡起来:“我这什么都没有,你用不着为此来讨好我,也用不着从我身上来博取好名声。不信的话,你也可以试试。”


    “试试?我试什么?试你再去寻死个看看,看我能不能把你救回来???”


    宁喻气笑了:“你扪心自问,从大殿上我为你据理力争,再到现在我大老远的偷跑过来救你,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说我博取好名声,行,那真要是照你这样说,作秀也要有人看。大殿上弟子长老都在,我无话可说,就当是作秀。


    那现在呢?眼下四处无人,这水牢里除了你就是我,你说我作秀,我作秀给谁看?!你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看看这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


    鹤厌懒得争辩,索性闭上眼睛,任他大吵大闹,也不做任何理会。


    宁喻忽然感到挫败。


    “我知道我上赶着凑过来很突兀,又显得居心不良。我也不说你能信我,但好歹不要再寻死了吧?”


    他松开捧着鹤厌脸的手,“你知道我一推开门看到你人泡在水里生死不知是什么感觉吗?”


    “我一直叫你,一直拍你,你怎么都醒不过来,我真以为你就要没了。鹤厌,我快被你吓疯了!”


    他很难形容出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但宁喻知道自己头脑是一片空白,感觉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从看到这本书,从看到鹤厌起,他就为鹤厌憋闷,为鹤厌难过,恨不得来到鹤厌面前,替他扫平一切牛鬼蛇神。


    明明看过的书不知凡几,看过的套路也比比皆是,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鹤厌那样让他牵肠挂肚,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宁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爽文和甜文看的多了,所以才会在猝不及防的吃到通篇大刀后,难以忘怀,心梗数月。


    但凡这本书的开头是从鹤厌打脸开始写,他都不会为之辗转反侧,午夜梦回瞪大眼睛,想到的全是鹤厌雪天三跪一叩首的祈福,和惨遭挖灵骨的痛不欲生模样。


    偏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但凡’。


    宁喻冷静道:“我不管你到底是感激我救了你还是在恼怒我多管闲事,我都只有一个要求——”


    宁喻掰开他的眼皮子,警告道:“那就是不!准!再!寻!死!听懂了没?”


    鹤厌睁开眼道:“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宁喻说:“怎么不关我事了?拜托,你现在是我救回来的!是我!是我宁喻从鬼门关前把你拉回来的,你说怎么不关我的事?”


    “而且你看!看我的手!”宁喻把自己渗血红肿的五个指头怼在鹤厌面前:“要不是为了救你,我的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有多疼?”


    鹤厌根本不看,只讥诮道:“你自己多管闲事,与我何干?”


    他讽刺道:“别说手指受伤,你就算是死了都是你活该。”


    宁喻顿时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他闭了闭眼,到底没忍住,骂道:“你嘴巴还挺贱。”


    鹤厌嗤笑:“比不上你手贱。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快滚。看见你就恶心。”


    宁喻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恶心着吧,反正我看你不恶心。”


    他阴阳怪气道:“亏我还担心您寻死觅活呢,我看你活着倒挺有意思的。毕竟你要真觉得没意思,还能给我脸色看?”


    宁喻哈了一声:“我看你脾气倒是不小。”


    鹤厌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宁喻丝毫不怕:“看,想看你就看,随你看,反正我也不会掉块肉。而且我这人哪哪都好,脸皮够厚,你就是盯着我看一天看一夜,我也无所谓。”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拽着链条往旁边走:“何况我这张脸生的俊俏出尘,光是打眼一看,都极为赏心悦目,不是吗?”


    宁喻说完冲着鹤厌眨了一个单眼wink。


    他可不是自吹自擂。白天宁喻抽空看过了,原身和他眉眼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是表里如一的英俊帅气。


    不过想想也是,长的不一样怎么可能会穿书?


    常规操作啦。


    “……”


    鹤厌脸色铁青。


    吵。闹。聒噪。


    他就没见过像宁喻这般讨人嫌的东西。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有病?”


    鹤厌眼底染上戾气:“让你滚,滚出去懂不懂!?”


    话一说完,上面正扯着链条的宁喻不知道扯到了哪里,一下子让鹤厌涌出了钻心的疼痛。


    他闷哼出声,脸颊瞬间惨白到毫无血色。


    宁喻哎呀一声,装模作样道:“不好意思啊。你刚才那么一吼,吓了我一跳,害得我这手上没轻没重的,是不是不小心扯疼了你?”


    他心不诚,语气也不诚恳。


    态度不正经的就差没正面说一句:让你骂我吓我,你也活该。


    鹤厌耐心彻底告罄:“滚。”


    手腕上的剧烈疼痛折磨着人的神经,让鹤厌心中的躁郁不满,连同着对宁喻烦不胜烦的厌恶一齐发泄了出来:


    “给我滚!”


    链条哗哗抖动,空荡荡的水牢里一时都在回荡着这道低吼声。


    宁喻偏不。


    换作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吃钉子,加上脸皮再薄点,人可能直接翻脸就走了。


    可宁喻听完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能笑嘻嘻道:“我就不,我就不。你让我滚我就滚,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摸上鹤厌那只废掉的手,继续不着调道:“感到烦了是吧?那能怎么办呢,烦你也要忍着。谁让你可怜兮兮的关在这里头,想跑也跑不了。哎呦呦小可怜。”


    “……”


    鹤厌神情又黑了一个度。


    宁喻充当看不见,检查完鹤厌的手说:“幸好伤的是左手。”


    鹤厌讥刺道:“是左手是右手有什么区别?总归是个不能拿剑的可欺废物。”


    “那就拿刀呗。”宁喻仿佛没听懂:“谁规定修士必须拿剑了?只要你想,你可以拿刀拿棍颠大勺,随你喜欢。”


    宁喻小心查看一番鹤厌的左手,叹气道:“原先听闻你手出了问题,我还当会出现皮外伤,带了很多外敷散,全用不上了。”


    鹤厌嗤笑。


    以防万一,宁喻又问:“腿呢?腿上有伤吗?”


    鹤厌闭口不言。


    宁喻威胁道:“你不说我就钻水里自己去摸。哎呀,这在水下黑灯瞎火的,要是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


    鹤厌怒道:“恬不知耻!”


    宁喻不以为然:“我没脸没皮呗,你又不是刚知道?所以到底有没有伤?”


    鹤厌从齿关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没有!”


    他胸膛起伏,脸上明显有怒意:“就算有伤如何?你能撒上药吗?”


    “还真不能。”宁喻真诚道:“所以我只是问问,确定一下。其它地方呢?你后背有伤吗?月望花那么难采,背上应该也受了伤吧?”


    书里写鹤厌为了采摘月望花以此讨妄虚欢心,过程却凶险万分。


    为了当好“宁喻”的救命药,他被封住灵脉,即便是聚气,仍旧和普通人无异。


    月望花生长在高地,宁喻清晰的记得,书里说鹤厌在即将摘下月望花时,不小心一脚踏空,栽下高地,折断了右臂。


    为了让后文中虚海道对鹤厌献出来的月望花展露出的轻贱态度能有更强烈明显的对比,鹤厌在掉下去折断一臂后,还险些惨死在野兽的嘴下。


    ——他裹在灰袍中的皮肉翻滚,悉数与衣服黏在了一起,他却犹然未觉,反而一如往常跪的恭敬,低头认错。


    宁喻啧了一声,又气的有些牙痒痒。


    鹤厌有种被戏耍的恼怒。


    他呼吸急促,可也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后背有伤,眼下泡在水里,宁喻也无可奈何。


    索性撇开脸置之不理,不作牵扯。


    宁喻不怀好意笑道:“你是真不信我敢动手扒你衣服啊。”


    说着,宁喻手贱的摸上鹤厌的衣襟。


    鹤厌脸色乍变,猛然扭过头。


    薄唇掀开,尚未发出音节。


    宁喻眼疾手快的朝他嘴里丢了预备好的三颗丹药。


    “幸好有备无患,多拿了几瓶别的。”


    宁喻笑眯眯。


    鹤厌防不胜防,想吐吐不掉,丹药滚进喉咙,差点噎住。


    他呛的面颊薄红,配上贴在脸上的湿漉漉黑发,别有一番孱弱美人的感觉。


    如果看过来的神情不是那么阴狠的话。


    “你给我吃了什么?”鹤厌嗓音嘶哑。


    宁喻稀罕道:“你都不怕死了还在乎我给你喂了什么?”


    忽地又面色大变:“完了,拿错丹药了。”


    宁喻从怀里翻出小玉瓶,大惊道:“再活五百年长寿丹!你完了鹤厌,你这回就算想死也死不了,即便再命悬一线长寿丹也能把你给拉回来!”


    “……”


    鹤厌看着玉瓶底座印上的一个灵字,即便不清楚宁喻手里拿的是什么灵丹,也知道根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长寿丹。


    他狠狠皱着眉头,脸色忽阴忽暗,似是教宁喻的厚脸皮气到说不出来话,哑口了好长时间。


    宁喻便安静片刻,盯着鹤厌倦怠的神态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来水牢前,有位叫三两的师弟想要我们帮一个忙。”


    鹤厌烦躁的闭上眼,宁喻知道他在听。


    “我让他带我来找你,然后答应了他一件事。”宁喻化繁为简,对细节一笔带过,直白道:“他想下山抓邪祟,通过执法堂的转正考核。但是抓邪祟需要三个人,撇除我和他,我们还差一个人。”


    宁喻不羞愧道:“我把你推给他了。”


    “原先我是想给你时间考虑考虑的,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宁喻大大方方道:“反正你待着也是想要寻死,还不如和我一起下山看看外面呢。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但眼下你可以有个一到两天的缓冲期。”


    “因为这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同师尊支会。”他说着话锋一转,大言不惭道:“你也知道师尊有多宠我,我要是想下山拉上你,你就是再不情愿,他绑也会把你给我绑下去。”


    “好了,剩下的时间留给你清静。”宁喻拍拍手道:“但这次可别妄想寻死了,因为我会特意多找几个师兄师弟,叫他们不间断的盯着你,让你找不到任何机会。”


    鹤厌冷漠以对。


    宁喻不在意道:“过两天见。”


    温热的体温远去,淌水的声音渐模糊。


    牢门打开又关上,随着另一个人的离开,水牢彻底寂静了下来。


    冻僵的躯体逐渐回温,鹤厌眼珠动了动,睁开眼。跟着发现断掉的两肢连着后背上的伤口和右臂都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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