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高三来了新生,听说是从国外转学回来的。
校方甚至专门为他弄了个新生入学仪式,搞得很是隆重。
连宋婉月都跟着期待了小半个月,就想看看被学校这么重视的尖子生到底长什么样。
结果仪式当天,本人因病告假没有来。
礼堂内,宋婉月坐在他们班级的那块区域,看着校长在台上发表言论,不免嗤之以鼻。
这叫什么?婚礼当天新郎没来。生日宴会寿星本人缺席。
静香分析:“我觉得生病是假,低调是真。”
宋婉月向来不懂“低调”二字的含义。
她觉得这人就是在摆谱。
即使静香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听说上个月,祝涵被她爷爷带去段家做客,见到转校生的第一眼就沦陷了。”
宋婉月冷哼一声:“她一直没眼光。”
宋婉月和祝涵不算对付,两人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外面,都是互看不顺眼的类型。
从初中开始就有人说宋婉月是夹子音,说她矫情做作。这些流言蜚语的尽头都是祝涵散播出去的。
周五回到家,宋婉月早就规划好周末去哪儿玩。
先和静香去香港购物一天,再去迪士尼收个尾。
酒店都订好了。
结果妈妈告诉她,让她今天早点睡,明天要去一个爷爷家拜访。
宋婉月不乐意:“什么爷爷这么重要,非得明天去吗?”
妈妈斥她不懂事,但语气却是柔和的:“一个连你外公见到了都得礼让三分的爷爷,你说重不重要?”
宋婉月的外公身份特殊,平时出门在外,不管去哪儿,都是被人敬重的那一个。
宋婉月虽然被宠坏了,但该有的教养和礼貌还是有的。
妈妈摸摸她的头,哄道:“前段时间不是说寒假想和静香去冰岛吗,到时候妈妈替你们安排。”
宋婉月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搂着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妈妈最好了,最喜欢妈妈。”
爸爸在旁边看报纸,将报纸抖得唰唰响,阴阳怪气道:“看来你只有妈妈。”
宋婉月笑嘻嘻地过去:“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也亲爸爸吧。”
爸爸叹气,话里失落,说也对啊,都高一了,再过几年就该谈男朋友了。
宋婉月说:“我才不谈恋爱,我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她受欢迎一半归功于她那张谁也拒绝不了的出众长相,另外一半则是她比蜜还甜的嘴。
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全被她哄的服服帖帖。
次日一早,宋婉月在妈妈的敲门声醒来。
带着一肚子郁气坐上车,去了目的地。
她最讨厌被人搅了清梦,可对方是长辈,她应当尊重。
气只能撒到其他地方去。
听妈妈说,段爷爷以前生活在北城,这次来沪市主要是为了他孙子。
他孙子早年前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才回国,北城本家那边遇到些棘手的事情,为了给孙子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就带他来了这边。
宋婉月便在心里记恨上了这个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
车停在一栋小楼前,看不出多独特之处,除了环境装修有些附庸风雅之外。
佣人上了茶点,老爷子在护工的搀扶下拄拐出来,手掌撑握着龙头把手。
檀木雕刻,栩栩如生。
老人家慈眉善目,看着她笑,宋婉月却有种油然而生的压迫感。
她有些拘束地起身:“段爷爷好。”
老人家落座后朝她摆摆手:“坐吧,别这么客气。”
他又笑着去问宋婉月的爸爸:“这是你闺女?”
宋父点头,笑里带着尊敬:“叫婉月,比柏庭小三岁。在同一所高中,现在读高一。”
老爷子若有所思,双手一并搭上拐杖:“按照国内的年龄,柏庭晚了一年。”
宋父笑道:“也不知他刚回国,能不能适应。”
“适应是肯定能适应的。这孩子从小就独立,自理能力强,就是孤僻了些,没什么朋友。”
他们交流时,宋婉月全程保持安静,坐姿乖巧,一言不发的听着。
通过只言片语她大概总结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自闭,孤僻,不好接近所以没朋友。应该不怎么聪明。
别人都是在国内成绩不好,没有大学可上才会选择出国。这人倒好,反其道而行。
宋婉月端着那杯柠檬水,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地喝了两口。
全然没有注意到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直到老爷子那道苍老并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她的思路打断:“上次见到婉月,她还没我手臂长呢,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宋婉月腼腆一笑:“段爷爷,我都十五岁啦。”
她十分擅长通过对方的喜好来给自己塑造人设。老人家大多都喜欢乖巧腼腆的,太过外放的反倒会被认为过于跳脱。
段老爷子笑着点头,虽然神情始终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擅于察言观色的宋婉月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满意。
她坐直上身,悄悄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腿。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身体一直紧绷着,比她做两个小时的瑜伽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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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时间还早,他们是六点出发,六点半到的。
所以宋婉月才会提不起精神来。她上学都没起这么早过。
但妈妈说,老人家的作息都这样,觉少,醒得早。若是去晚了,恐怕会被留下来用餐。
到时需要顾虑的点就更多。
大人就是大人,很多事情都会牵扯到利益层面上去。
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有什么吃不得的?
妈妈却摇头,只说她还小。
宋婉月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看,她都十五了,过了生日就十六。
再过两年就成年了,是可以交付出自己第一次的年纪。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暗暗期待。
少女怀春,都会对自己的另一半抱着一种好奇的期待。
很多时候她和静香在一起闺蜜夜话时,都会从美妆聊到时装周,再从时装周聊到男人。
静香问宋婉月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宋婉月说不出个具体来,只是傲娇的说,能配得上她的,自然得是最优秀的。
静香又问:“除了这个呢?”
宋婉月想了想。
结合之前自己短暂动心的几次经验,她得出结论。
——她喜欢不搭理她的。
静香翻了个白眼:“说难听点,你这就叫犯贱。”
宋婉月没有反驳,好像是有点。
相比宋婉月的精神萎靡,老爷子显得精神矍铄,问佣人:“柏庭呢?”
佣人回他:“小少爷晨跑去了。”
这么早就晨跑?
宋婉月再次给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贴上一个标签。
——和老年人一样的规律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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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的时候,外面可算传来一点动静。
佣人过去开门,清早的微风带着寒意,佣人走到玄关旁,将鞋柜上的室内拖鞋取下,毕恭毕敬地摆放在门口,等待来人换上。
从宋婉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中岛台。
以及少年道谢的声音,很有礼貌,也很寡冷。
宋婉月的腰背下意识挺直一些。
声音不轻不重,辨认不出语气来,但低沉微冽的音色还是让人心脏颤了颤。
从未觉得谁的声音能好听到这个程度。
宋婉月便好奇往门口处看了一眼。
佣人转身进屋,去给他准备早餐。少年却迟迟没有进来,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宋婉月猜想,他大抵是看见了玄关旁多出的那几双鞋子。
人终于进来了,从中岛台后出现在宋婉月的眼底。
灰t黑裤,个子很高,介于少年感的清瘦,以及逐渐趋于成年男性的劲韧。手臂结实,肌肉却并不夸张。
再往下的手腕处,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腕带。
低头拿着毛巾擦汗时,青筋若隐若现。
宋婉月其实还没看清他的长相,仅仅只是身材,就让她挪不开眼。
她咽了咽口水,听到身旁的妈妈笑道:“这就是柏庭吧?长这么高了。”
少年垂放下擦汗的手,礼貌打过招呼:“您好。”
语气还是淡的,包括他的神情。
直到视线终于找到它该去的地方,宋婉月看清他的长相,咽口水的动作越发重了一些。
桃花眼型十分完美,不深的褶皱在眼中朝后呈开扇形,睫毛密而不翘,仿佛一层天然的眼线。
却因为眼底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波澜,而瞧不出半分多情,反而有些冷淡凉薄。
鼻梁和眉骨的衔接处凌厉感也有些重。
是非常难接近的长相,以及源源不断散发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气场。
直到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少年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哪怕一秒,平淡地收回,和老爷子说了一声:“那我先去洗澡了。”
等宋婉月缓过神来的时候,客厅里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妈妈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夸赞:“柏庭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段老爷子会心一笑:“男孩子不重长相,重在能力的培养。”
妈妈点头称是。
如果说刚才还一心想走,那现在,宋婉月可以说是整颗心都被勾了去。
她目光看向二楼方向。
柏庭,他的名字吗。
她反复在心里默念着,段柏庭。
人如其名,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她装出一副天真做派来,生怕被看出她别有企图:“段爷爷,柏庭哥哥每天都会去晨跑吗?”
老爷子笑着点头:“别看你柏庭哥哥只比你大三岁,他的心理年龄可不小了。比我这个老头子活得还要一板一眼。几点起床,几点晨跑,包括几点躺下休息都规划的非常细致。”
宋婉月了然,极端的强迫症加完美主义。
看来这人毛病还不少啊。
不对,帅哥的事情怎么能叫毛病呢。
这叫自律!
爸爸在一旁说:“婉月啊,有空和你柏庭哥哥多学习学习。你平时要有他一半自律,我和你妈妈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
宋婉月吐了吐舌头,俏皮笑道:“好呀,那我以后就和柏庭哥哥多学学。”
说到这个,段老爷子被她点醒了:“他以前回国也都是待在北城,这还是第一次来沪市。婉月啊,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带你柏庭哥哥多熟悉熟悉四周。”
宋爸爸和宋妈妈面露难色,彼此对视一眼,正要开口。
宋婉月却急忙点头,应得很快:“好的呀。”
她求之不得。
段柏庭洗完澡,打开浴室门,外面站着一个人。
他沉默两秒,见对方没有避让的意思。
“麻烦让让。”
很客气,很礼貌,也很冷淡。
宋婉月心想,这人面对自己这个大美女居然就是这么个反应?
她笑着让开:“段爷爷怕你刚来沪市不适应,让我陪陪你。”
他换了衣服,一件黑色的薄毛衣,看上去似乎很柔软。
宋婉月走在他后面,他腿太长了,哪怕他走的并不快,可他一步都能抵上她两步。
宋婉月只能老实跟在他后面,抬头看他的肩,可真宽啊。
在他怀里估计能肆意打滚。
果然还是肩宽的男生更有安全感,想到班上那些一副营养不良的细竹竿男生,宋婉月对他的仰慕便又多了几分。
“你比我大几岁,所以我应该喊你一声哥哥。”她打算用称呼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有点嗲的喊了一声,“柏庭哥哥,你叫我婉月就行。也可以直接叫我婉婉,和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走下台阶,他的脚步也终于停下。
宋婉月一愣,手还搭在楼梯扶手上。少年转身面对她。
他可真高啊,青春期的男生能长得这么高吗。
他有一米九吗?他的腿怎么这么长?听说在英国待久的人头发都很少,为什么他的头发还这么多,发质也很好,看上去很柔软。不知道用手摸一摸,会不会像摸小猫那样舒服。
在宋婉月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年冷声打破了她的所有幻想:“不用。”
宋婉月一愣:“不用什么?”
他将刚才的话扩充完整,清冷出尘的气质让他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不用跟着我。”
“可段爷爷说了。”她拿出杀手锏。
他淡道:“爷爷那边我会去解释。”
宋婉月抿了抿唇,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她又想起段爷爷说过的话了。
“我这个孙子性子很是沉闷。也是受家庭的影响,不爱表达,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但他人不坏的。”
宋婉月将这句话缩减。
就是闷骚呗。
胡搅蛮缠最克闷骚了。
她可是闷骚的天敌克星。
“那等你解释完了我再走,我现在只是在完成段爷爷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才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她看似后退一步,实则不依不饶。
段爷爷半个小时前有事出门了,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
宋婉月还以为他会再挣扎一下,结果他居然就这么妥协了。
看来的确不太爱表达,话少得可怜,惜字如金。
段柏庭去了书房。
宋婉月跟着进去,暗叹不好。她看到书就犯困。
她在心里嘀咕,这人是怪物吧,好好的周末假期不出去玩,反而泡在书房看书。在学校难道还没看够?
还真够沉闷的。
书房内燃着檀香,越发助眠。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婉月觉得自己踏进书房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头晕目眩,意识混沌。
她强撑精神,宛如一个跟屁虫,跟在段柏庭身后。他去哪她就跟着去哪。
原先他还会淡漠地看她一眼,到后来,便彻底忽视她的存在。
宋婉月看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暗绿色封皮的书。
里面全是法语。
她揉着眼睛打哈欠:“你还看得懂法语啊?”
他点头,没说话。
宋婉月双手捧脸:“哇,好厉害。”
段柏庭无视她的发言,拉出椅子坐下。佣人中途进来过一次,拿着茶和茶点。
宋婉月只能通过吃东西缓解困倦,她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往他身边蹭。
直到手臂碰到他的手臂。他的体温很温暖,她能够感受到。
伸着脑袋去看他手里的书,旁边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她看不懂,但配图还是能看懂的。
“这条项链好漂亮。”她为自己终于找到和他交流的话题而开心,声音也多出些愉悦来。
因为今天降温,所以她穿的有些多。毛衣外面又套了一件呢子外套。
可屋子里的暖气让她早在客厅的时候就脱了外套。于是只剩下柔白色的毛衣。
她坐在段柏庭身边,被他的高大衬托的有点娇小。
脑袋只到他肩膀,像一只毛茸茸的猫。
几缕柔顺的长发搭落在他手腕处,那种陌生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排斥,于是换了一只手拿书。
“这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件刑具。”
他终于肯开口了,语调平缓地和她讲解。
在那个时代,会将这条类似项链的铁链戴在罪犯的脖子上,用火加热,最后会活生生地将罪犯的脖子烧断。
宋婉月听完后,明明脸都被吓白了,身体还在哆嗦,偏偏又要强装镇定:“这......这样啊,我说呢,怎么看上去有点......有点奇怪。”
他低下头,不动声色的敛平嘴角的弧度。
宋婉月懊恼不已,自己刚才怎么能问出那么蠢的问题。他肯定会觉得她没什么文化。
而且她被吓到的那个瞬间,表情估计也不好看。
宋婉月心思活络,一分钟就有八百个想法。
为了掩盖尴尬,只能顺其自然,佯装淡定地继续下去。
她又开始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问他一些问题,但凡看到有配插画的地方,她都会缠着他问东问西。
通常段柏庭是不会理会她的,但实在被吵烦了,也会简短答一句。
宋婉月双手撑着脸,一脸仰慕地看他,笑容甜美。夸的很直白:“你好厉害呀,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他仍旧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继续翻动书页。
宋婉月突然靠近他,声音软软的:“柏庭哥哥,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他平静抬眸。浓密纤长的睫遮住眼底情绪,他身上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亦或是被冰封的湖泊,惊不出半点涟漪。
死板而沉闷。
宋婉月却非常擅于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的笑容比刚才还要灿烂,灿烂的有些刺眼。
嘴角甚至凹陷出两个不算深的酒窝:“你之前每一页都看得很认真,可我刚才夸你的时候,你连续翻了好几页,就算是一目十行也看不了这么快吧。”
她抱着他的手臂,一脸天真的问:“柏庭哥哥,你是不是害羞了。因为我夸你厉害,所以你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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