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液体带着一些滑腻的触感， 与普通的水不同，似乎多了几分粘度，使之能够充分地包裹在温煦风的身上。
他不由得想到子宫和羊水，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尚未出生的胎儿， 在透着些许闷红色微光的密闭空间， 浑身放松。
在意识彻底消融之前，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拽住。他皱着眉头睁眼，红色的液体争先恐后地钻入眼眶，一阵阵暖流激得他眼泪直流。
在浑浊的红色和模糊的泪水中， 他看到一个身影如鱼一样游动。
他看不真切，却下意识想要靠近， 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安全感。也是这时他才后知后觉， 拽住自己的力量正是面前这个人始终紧握着他胳膊的手。
他迟疑着看去， 那只手千疮百孔， 血如同一条条薄纱在水中划开， 为本就暗红的池水增添了几分色彩。
砰！
一声巨响传来。
那个身影在水中翻腾，一脚踹向池底紧闭着的铁门。
温煦风猛然惊醒， 刚才那些温暖和舒适全部随着他逐渐恢复的意识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正从他的眼耳口鼻钻入。
砰！
又是一声。
铁门被踹开， 一个两人宽的大洞吞噬着池塘里的水，两人也随着水流形成的漩涡，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铁门下连接着一条巨大的下水管道，两人顺着管道一路下滑， 直到接入更大的城市下水道， 才不被那猩红的液体包围。
周围冷冷清清， 黑暗的下水道中只有水流的轻响。这里似乎已经被废弃多时， 被好孩子培训中心占用，里面并没有城市污水，只有那些黏腻的猩红色液体。
温煦风彻底清醒，尧七七的手也早已经抽离。他踉跄着爬起，看了一眼没过脚踝的液体，又看了一眼尧七七，神色复杂，心中的惊骇不降反升。
想要在刚才那种紧急情况下做出决断，首先要确定销毁池中的水能够销毁外面那些人，却不能对他们两个造成伤害。
其次，当时销毁池的盖子已经在缓慢关闭了，尧七七还必须提前知道池底的暗门，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淹死。
可是即便如此，池水对他们造成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强制放松，也让温煦风迷迷糊糊险些睡去。如果刚才连尧七七也陷入混乱，那他们绝不可能逃脱。
尧七七究竟凭什么在那一瞬间确定，一切都能按照她预想的情况发生？
她凭什么就认为，他们跳下去的结果不是死路一条？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尧七七一边拧着自己的衣服，一边随口解释：
“那些人会被池水灼伤，但是警戒线毫发无损。”
也就是说池水根本不是什么腐蚀性液体，甚至可能不是化学液体。
“我们在化工厂见到的那些孩子，应该和外面那些职工是同一种东西，你还记得当时他们是怎么消失的吗？”
温煦风当然记得，那些孩子突然之间产生裂痕，一个接着一个地碎裂，化作了灰尘和沙砾。
他眼神一变，明白了过来。
锅炉房中并没有抽水的机器，所以只有可能是下方排水管道进行排水。
销毁池销毁大量尸体后，肯定会沉积固体，所以一般的出水口是无法将整个池子中的固液混合物全部冲下去的。
尧七七点头，将湿透了的头发重新绑好，手从发梢抹下来一把液体，用指尖搓了搓，黏腻滑润的触感叫人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至于液体导致强制放松，则纯属误打误撞了。
自从她意识到那些孩子会让观测者强制放松，她就留了一个心眼，在自己的手指里插了半根极细的绣花针。
绣花针细小，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但只要用力一摁。
十指连心，那种突如其来，又持续半晌的疼痛，足以将她从疲软中唤醒。
所幸池水造成的放松和孩子们造成的放松并不相同，这种如同诱惑一般的舒缓柔和，远远比不上那些孩子叫人骤然失去行动力来得夸张。
只是不知道这种液体和那些孩子有什么关系，既然液体可以销毁那些人，又为什么会有同样致人放松的效果？
不仅如此，那些职工似乎也没有这项能力，不然他们两个根本跑不脱。
温煦风看着尧七七，喉咙发干，眼睛睁得时间太长，有点儿发涩。
但他浑然不觉，只是认真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再一次从头审视她，将自己曾经在心中给她下的定义统统推翻，重新组建。
他很早就知道尧七七不一般，尚星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车轱辘话，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可是现在看来，尚星嘴里“无所不能的七七姐姐”，似乎并不是一个无知少女的夸大其词。
站在尧七七身边，确实有一种能将自己全权交付的信任感。
即便他心里清楚，眼前的人根本不相信自己。
“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尧七七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冽，像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可眼神却在他眼睛上来来回回打量了两三遍。
温煦风无奈一笑，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起眼前宽敞的下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强老板不会放过他们，无论他们是什么人，都已经窥探到了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内部秘辛，强老板绝不可能罢手。
尧七七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因进水而关机了。
联系不上符尘他们，也不能原路返回，看来只有继续往前这一条路能走了。
“你猜这条下水道通向哪？”她看着前方，阴沉黑暗的管道延伸出去，只有遥远的地方因为废弃的下水口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点，像是陷阱，又像是出路。
温煦风勾唇轻笑，和她一起迈步出去：“我不知道。”
“但我猜，强老板一定不会让商业机密，随便流向什么地方。”
*
叮。
手机响起。
苏甜看了一眼消息，瞳孔骤缩，立刻拨通了卢凯泽的电话。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卢凯泽显然也准备给她打电话，急促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赫然是尧七七和温煦风坠落的样子。
照片没有拍到销毁池，但是光看周围围追堵截的人，以及二人坠空的姿势，就已经能想到他们处境有多危险了。
“还没有死亡播报，七七应该没事。”苏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卢凯泽听到这话，慌了的神也被安抚下来，深吸一口气：“她遇到麻烦了，我们得想办法帮忙。”
“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只能听见彼此艰涩的呼吸声，沉重又急促，与他们混乱的心跳一样毫无章法。
突然，两人呼吸一滞，一个想法在脑子里炸开来，异口同声道：“化工厂！”
那个被迅速删除的视频，以李慕云的身份发出了一条写着化工厂地址的视频。
既然他们两个能看到，也许尧七七也能看到？也许，尧七七就是被那个信息吸引，去了化工厂？
另一边，宋志鹏正在飞速利用之前积攒下的资源和信誉点，试图在符尘新挖掘出的众多客户中分一杯羹。
秦子姗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砝码，她尽心尽力为宋志鹏做事，在考试结束之前，将自己的所有信誉点转让给宋志鹏。
而出考场后，宋志鹏会赠与她两倍数额的积分。
相比这两个一头扎进工作的狂热分子，尚星就显得摆烂很多。
她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当那条未知号码的信息弹出时，她牙根一痒，棒棒糖应声而碎。
秦子姗和宋志鹏都看到了同样的照片，下意识就向她投来目光。
温煦风可是她的亲表哥，他俩关系很好，好到了不知情的都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的地步。
尚星阴沉着脸，牙齿咀嚼糖果的声音咔吱咔吱，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再用力，直到指尖将屏幕戳出蓝红色的花来。
秦子姗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想起她之前杀人的模样，不由自主往宋志鹏身边靠了靠。
然而下一秒，尚星娇软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酒店房间：“可恶！”
“我也想和七七一起跳楼！”
秦子姗：……
哈？
相比苏甜卢凯泽的慌乱，尚星的激动，符尘看到照片的反应就平淡很多。
他不大会用智能手机，捣鼓了好一阵子才学会如何保存照片，并两指放大。
放大，放大，再放大，停。
画面定格在尧七七攥着温煦风的手上。
放大太多倍，像素不大好，但符尘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只血淋淋的手，是如何紧握着温煦风，毫不在意撕裂的伤口的。
唔。
他重新靠回椅背，刚刚姑且算是睁大了的双眼又重新回归半死不活的状态，手机也被丢在了一边。
根据尧七七和温煦风二人下坠的姿势、与铁栏杆的距离、以及这双紧握着的手，他可以确定，是尧七七拉着温煦风跳下去的。
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他重新投入工作当中，他新建立起的信息网络能够让他不用与客户接触，也能收集到足够的信息，来完成交易。
而这只不过是他从好孩子培训中心原有的人脉网中，截取到的一部分。
正如尧七七所想，好孩子培训中心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孩子。
顿了顿。
符尘重新拿起手机，翻来覆去捣鼓半天，找到了删除键。
啪。手机被倒扣在了桌面上，它的主人不再打算看它。
第142章 机器生产出的是——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到两人筋疲力竭，被液体浸湿的头发已经半干，也早已习惯了衣服上厚重的水渍。
在之前的路上，有许多细小的岔路口和无法容人的小洞， 这些出水口将下水道的液体分流开来， 以至于到这里时， 周围已经干涸。
终于，远处投来一束亮光。
这束亮光不似之前零零碎碎、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的星点，相比之下， 更像是一轮明月，在漆黑中指引方向。
两人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追逐着那轮明月， 因疲惫而沉重的心跳， 也再一次活跃起来。
透出明光的是一个钢筋井盖， 封得死死的， 但因为上面没有树叶垃圾，能让光芒直接照射下来。
井盖打不开， 两人仰头， 透过井盖的间隙望着外面的天空，已经是半下午的光景了。
前方没有路， 只有一面墙，墙上半人高的地方，有一个硕大的圆洞，那是另一个下水口。
喘了口气， 二人刚刚活跃起来的心脏， 又如同一潭死水， 沉了下去。
从下水口爬出去？这是一个废弃的下水道， 上方也许根本没有路，甚至可能越走越窄，回身无能，被困死在里面。
可是原路返回更不切实际，且不说那些职员还在虎视眈眈，就说这漫长的路程，两人也早已没有力气再走一遍。
“你听？”温煦风皱眉，突然直起身子，冲尧七七打了一个手势。
两人朝着下水道探出头去，只听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像是机器声，又像是大型动物在打响鼻，回声在空旷的管道中不断冲撞，听不真切。
“听这个动静，就算上面的路是封死的，墙体应该也不厚。”温煦风看着尧七七，“试一试？”
尧七七点了点头，重振旗鼓，摸索着就要往里爬。
她扒住管道边缘的手落入温煦风的视线中，伤口已经浮肿，表层的皮发白软烂，脱落了大半。剩下的肉翻开着，已经流不出血来，但还是狰狞可怖。
光是看着，温煦风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了，可尧七七这一路上一声不吭，甚至没有多看那双已经不成样子的手一眼，好似全然忘却了一般。
此刻，她又用这双手死死抓住管道的边缘，发力，将她整个人撑起来，送进管道中。
温煦风嗫嚅了一瞬，没有多话，跟着尧七七钻进洞中，矮着身子往前爬。
尧七七早就注意到了温煦风的目光，和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料想到以观察人和剖析人为乐趣的温煦风，此刻应该在心中的档案本里为她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她太累了，实在没有精力去管这些。
不知道爬了多久，机器的轰鸣声逐渐清晰起来，有节奏的响动传到管道中，发出规律的震颤。
与此同时，管道的坡度也越来越陡，两人不得不分开手脚，用四肢撑住自己的身子，才能继续向前爬。
“到头了。”
尧七七压低声音：“这儿有一扇活板门，好像没锁。”
活板门倒是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只不过门后究竟是什么，她摸不透。
温煦风闻言，神情严肃起来。
正如之前所说的，他不相信强老板会让商业机密流向不可控的地方，这就意味着这扇门后百分之八十是强老板掌控下的地方。
“先观察一下。”温煦风小声道，“你撑得住吗？”
尧七七应了一声，两脚发力撑住，将双手腾出空来，悄悄推动活板门。
她动作很轻、很稳，活板门在她手中一点一点挪动，每一次挪动的距离都极为细小，不会被发现。
门被推开了一个缝儿，机器的声音更加清晰，如铺面而来声巨浪，震得二人忍不住闭了闭眼。
尧七七顺着门缝看去，只见门后赫然是一个工厂，空间向下延伸，应当是很深的地下室。
几台机器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剩下三分之一则是传输履带，吭哧吭哧卖力地将什么东西运送出去。
机器上灯光闪烁，全自动化的装置发出哼哼声响，伴随着电子提示音，一批新的东西制作出来，落在机器下方的履带上，被传输离开。
尧七七骇然，眼睛紧紧盯着移动的履带，终于在没有机器阻挡的地方，看清楚了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个人！
几个机器分别制造不同形态的人，老人儿童，女人男人。
那些人没有五官，但是从骨到皮，从隐约可见的青筋到肌肤上细密的寒毛，都完全是活生生人的模样，分毫不差。
无数具身体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落下，翻滚，传输。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麻木地冲着天上，和尧七七正正打了一个照面。
这些身体明明没有眼睛，可尧七七还是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一股与众人对视的寒意。
她这才惊觉，这里就是制造那些好孩子的工厂，是好孩子培训中心真正的核心枢纽。
确定厂房内没有职工后，她推开门翻了出去，环顾四周。
温煦风紧跟其后，看到这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没有五官的人，也是不由得一震，倒吸一口凉气。
他走上前，伸手握住履带上一个男性躯体的胳膊，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太逼真了。
他稳定心绪，用力一掐，指甲刺穿那柔软的皮肤，狠狠刮擦着抠挖着，直到血液流出，皮肤破损。
皮肤的韧度和人类没有差别，单凭他的指甲是没办法造成更多的伤害的。但只破坏表皮就已经足以证明，这些身体想要伪装成人类的话，恐怕没那么容易被拆穿。
他松开那具身体的胳膊，目送着他和其他身体一起被传送离开，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你看这个。”尧七七找到了房间里的控制台，招呼温煦风过来。
控制台被数据锁死，她不能操控，但是可以通过大屏幕看到其他厂房的景象。
这些身体被履带送入另一个房间，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传送至仓库，那里有专门的职员负责将他们分门别类摆放起来。
另一部分传送到比这间厂房还要大的房间，两名职员在履带尽头对运输来的身体进行详细检查后，将其送入一扇门内。
再没有别的监控录像，他们不知道那扇门中是什么，但大约也能猜到。
“也就是说，他们复制一个孩子，客制化孩子的各项数值，以此来还给父母一个好孩子？”温煦风眉稍微扬，“那原本的孩子们去哪了？”
“还有……”他指了指那些身材各异的人体，“强老板的目标，恐怕不只是替换孩子吧？”
只是孩子，为什么要制作成年人甚至是老年人的胚子？
只是孩子，为什么符尘可以轻而易举将成年人归为客户群体？
只是孩子，为什么要让销售在销售过程中，不断收集客户家的信息，且以不为人知的隐私为优？
如果一个人掌握着可以随意替换他人的技术，掌握着杀伐果决的权力，掌握着整个城市的信息……
他真的会，只想开一个培训中心吗？
尧七七没有回答，也不用回答，温煦风能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
两人几乎是没有迟疑，便信手将两个孩子的胚子掀下了履带，自己躺了上去。
顺着履带的传输，两人顺利通过了不足半人高的出口，进入第二个房间。之后又故技重施，躺在了前往更大房间的履带上。
这个房间的职工大都徘徊在履带末端，因此两人刚一进入，便翻身下来，借着周围摆放的人胚，隐匿身形，分头从两侧悄悄靠近。
随着距离的缩短，尧七七和温煦风这才发现，这里的职工都长着同一张脸——主管的脸。
遥遥对视一眼，两人迅速出手，一边一个控制住了两个职工。
尧七七扼住咽喉，温煦风擒住双手，谁也没有手软，像是比赛看谁先解决一样立刻发力。
扑通两声，两边的职工同时倒下，脖颈处露出白森森的石灰状物质来。
还不等两人松一口气，一声嘶吼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正是二人在下水道时听到的动物的声音，此时更加清晰，震耳欲聋。
可他们谁也没听出这究竟是什么动物，只知道体型一定很大，也许大到连这个房间都放不下。
“走吧。”尧七七轻轻揉了揉指尖，率先上前，将那扇通往未知的门拉开。
直觉告诉她，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能看到真相了。
*
苏甜和卢凯泽旷工去找尧七七的代价是明码标价的，夏青岚答应不开除他们，但前提是在考试结束前，他们将所有的信誉点转让给她。
两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一来按照现在场上的局势，他俩的信誉点加起来也不可能入围。
二来作为他们经理的夏青岚，只需要动动手指将他们开除，他们的信誉点照样能转进她的口袋中。
之所以让他们自己转让，也算是卖个人情，苏甜和卢凯泽心知肚明。
二人联系不上符尘，又想到他病恹恹的样子，便干脆不找，直接前往化工厂。
化工厂的大门仍是灰蒙蒙一片，一眼望去全是阴森和空旷，一扇扇破损的玻璃映着逐渐下沉的斜阳，好似血色一样叫人不由得止步。
这地方……真的能找到七七吗？
“你们又是干啥的？！”一个老头气呼呼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鸟笼里的鸟耷拉着脑袋，静悄悄地站在杆儿上，神情呆滞。
“哎哟老头子你还能不能慢点了！一瞧见有人就急，我跟不上你了！”提着两大包菜的老太太无奈，却也习惯了。
她上下打量着苏甜和卢凯泽，笑了起来：“老头！你看嘛！这俩娃儿和上次那俩娃儿穿的衣服都一样，肯定是同学噻！”
“你们也是来做老厂房调研的，对吧？”
苏甜和卢凯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套装，连连点头：“对！对！那俩人是我们同学！”
“您两位见过？”
老头脸色好点儿，哼着曲儿往前去，老太太则笑眯眯道：“对，见过，不过那都是几天前了。”
“对了，上回那俩娃儿还说要给我们做采访呢，最后也没采。今儿你俩算来着了！”
“我儿子今儿回来吃晚饭，他可是参与了老厂保护的，要不是他，这老厂早就拆了！你们去采访他，肯定对你们的作业有帮助！”
苏甜和卢凯泽不明所以，什么采访，什么老厂房，他们一概不知。
但也许和尧七七有关系，那就得顺着话往下说：
“真的吗？太谢谢您二位了！”
苏甜望着老太太，随口一问：“那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呀？”
老太太红光满面，脸上写满了骄傲：“我儿子啊，可有名了！”
“他叫，强谨孝！”
第143章 巨大的怪物占据了整个房间
尧七七推门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动作也放慢了不少。
巨大的房间中，一只怪物窝在正中间。
它肥硕的身躯庞大到尧七七不得不抬起头来打量它，却看到了上面巨大的机器和管道， 正罩着怪物的顶端。
怪物身上堆叠着红色的肉， 皮肤上凸起一个个小肉疙瘩， 如火山口一样中间凹陷，从空洞里溢出淡红色的粘液来。
那些肉疙瘩密密麻麻，可每一个都足有一个人的头那么大， 只是放在怪物身上，便全然成了小小毛孔。
它的皮肉上面也裹着粘液， 以至于堆叠着的肉看起来像是液体， 粘稠慵懒地溢着， 看不到四肢在哪， 也看不到头。
尧七七和温煦风呼吸放缓， 先观察了片刻，确定这个庞然大物没有暴起的意思， 这才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它被困住了。”温煦风看了一眼周围的布局， 感受到了一股细微的力量，便伸手指了指身前的一个装置。
这个装置有一人高， 同样的装置分布在怪物周围，围成了一个圈儿。
看着没有什么异常，但温煦风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放在掌心， 冲着装置吹了一口气。
发丝飘到了装置旁边， 瞬间火花四溅， 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糊味扑面而来。发丝不见踪影， 只剩一点细小的，微不可见的黑色粉尘散落。
怪不得房间开着中央空调和排气扇，却仍然闷热无比。这样大功率的装置为了能完美围绕住怪物，足足摆放了三四十个，其中产生的热能叫人汗流浃背。
尧七七在怪物身前踱步，想要找到怪物的脑袋，或者四肢，却都一无所获。
这个怪物就像是一颗巨大的肉瘤，如果不是间或的颤动和起伏，尧七七真要以为这是个死物。
“你来看这个。”温煦风有了新发现，挥手招呼尧七七，“他们就是把人胚送到这里。”
那是安置在门口的空间舱，正好能容纳下一个人。连接着空间舱的几个管道，同时也连接着怪物的身体。
比较奇怪的，是空间舱的高度。为了容纳这个怪物，这间房的层高高得离谱，可是只能容纳一人的空间舱，却与层高完全一致。
“电梯？”尧七七打量了一眼便看出端倪，“人胚送入这里，加工后直接送到楼上。”
温煦风点点头：“现在就是要看看究竟如何加工了。”
他说着，回到上一个房间，搬来一个小孩的人胚，将其塞入空间舱。
下一秒，舱体上方的屏幕闪烁，一个孩子的信息瞬间被调出，上面有这个孩子的所有详细资料。而资料中排在最前面的，不是孩子本身的情况，而是父母对孩子的期待。
机器是完全自动的，尧七七和温煦风不需要进行任何操作，只看着屏幕上一条条信息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项提示上：
【能源耗尽，开采中，本次生产预计时间为，五分钟。】
还不等尧七七和温煦风思索什么是开采能源，连接着空间舱和怪物的管道突然发出震颤，一阵阵呼噜噜的声响，顺着管道蔓延了过来。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怪物突然爆发出一声长啸，它隐藏在厚厚皮肉下的五官终于露了出来。
八只眼睛三张嘴，还有十二只耳朵，以极其不规则的方式摆放在一起，像是被打乱的拼图。
三张嘴同时长大，粉红色的舌头痛苦地伸出，牵连着不少涎液，拉成丝，凝结成水滴，顺着皮肉的褶皱流下来，遍布全身。
它浑身颤抖着，悲愤地挣扎，身体不自觉地扭动着，不小心碰到了被围起来的看不见的墙壁——呲啦！
好似在烫红的铁板上滴水。
空气中再次弥漫起烧蛋白质的气味，而这一次远比那一根头发带来的味道更加猛烈，横冲直撞地钻进两人鼻腔，激起一片泪来。
怪物的叫声更加凄惨了，它身上的“火山口”也开始剧烈收缩，里面的粘液喷涌而出，一次比一次颜色深。
二人眼睁睁瞧着那些粘液从淡粉色变为猩红，逆着地心引力向上，被管道抽走，这才恍然明白，能源是什么意思。
连接着怪物的管道里有刺激粘液分泌的物质，怪物分泌粘液后，管道再将其吸走，这就是能源。
他们不知道“开采”一次能源可以维持多久，但他们在下水道听到的惨叫声频率很高，几乎隔十几分钟就要来一次。
随着怪物的挣扎和嘶吼，整个房间都隐隐震颤起来，像是要坍塌一般，但整个框架应该经过改造，故而依然□□。
那边，空间舱也开始工作。透明的舱门中，人胚被粘液包裹，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平坦的面部缓慢突起，形成眼睛，鼻子，嘴，耳朵，头发眉毛一根根破土而出，每一根都有自己的位置。
尧七七和温煦风定定看着人胚逐渐变成了屏幕上的孩子模样，分毫不差，心中的恐惧和排斥油然而生。
最终，这种恐惧和排斥在孩子眨眼呼吸的一瞬间，化作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当前产品迭代次数：5次。】
【前五次报告正在加载中。】
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极为冰冷，迭代五次，就意味着眼前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五次。
五次不同方式的死亡总结出了新的经验，属于这个孩子的资料再一次发生变化，各项数值化做的折线图上下翻飞，最终定格在了系统认为合理的区间。
【已完成，正在运输。】
就在调试完成的瞬间，里面的孩子瞳孔骤然缩小，那张刚刚还静如止水的脸上，写满了扭曲的恐惧。
“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了！”
“杀了我吧！让我死！让我死吧！”
他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和怪物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听不真切。
但尧七七明显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绝望，那是比面对死亡还要绝望的神情，像是万劫不复，像是永无宁日，像是一遍遍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的：“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做不到，就去死。
一遍一遍死去，一遍一遍调整，直到能做到为止，直到和原来的自己大相径庭为止。
空间舱上升，那孩子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怪物也安静下来，五官重新收了回去，再次恢复一滩死水般的肉瘤状。
尧七七和温煦风有些呼吸不畅，双双扯了扯领子，谁也没说话。
房间尽头是另一扇门，需要磁卡打开，尧七七沉默着将万能卡贴在门锁上，随着“滴”一声响，两人推门而入。
里面昏暗一片。潮湿发闷的臭味熏得尧七七几乎睁不开眼，突然进入黑暗环境也让两人看不清东西。
温煦风掏出手机试着开机，于事无补，便只能借着门外的光慢慢适应。
这里似乎是一条走廊，狭窄，逼仄，两边看不清形状的货物依次摆开，一不小心就会撞到。
有电器运行的声音，呲啦啦的电流声像是夏夜里捕捉不到的蚊子，惹人心烦，又难觅源头。
“我好像找到灯的开关了，稍等一下。”温煦风拥挤在货物中，手摸着墙上的按钮，咔哒一声按下。
顶光闪烁一下，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而此刻，尧七七和温煦风才后知后觉，那些看不清形状的货物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个人形的茧。
猩红的丝勾勒出一个个人的形状，大小各异，依次排开，如列队的士兵一样，静静站在那里。
每一个人茧上方都有一根管道，直插入茧内，管道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响动，似乎是维持茧内人生存的物质。
“看来我们不用找那些孩子在哪了。”
尧七七走上前，伸手去撕扯面前人茧上覆盖的丝。丝厚又韧，她和温煦风一起用力，浑身发汗，也才扯下来薄薄一层，更遑论被丝包裹住的人了，根本无法自救。
“澄明？”人茧面部的丝被扯开，女孩平素那双写满了骄傲的眼，正沉静地闭着，连眼珠的转动也无。
温煦风轻轻拔掉她嘴里的管道，又将她身上的丝扯下来大半。尧七七则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推动她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连她身上的丝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她才缓缓睁眼。
“尧七七？”澄明反应有些迟钝，她呆滞地看着尧七七，看着屋子，僵硬地骨碌着眼球。
直到视线落在周围数不清的人茧上时，才能从她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上看出一丝变化来。
“我想起来了！”她眼睛瞪大，浑身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好孩子培训中心，是好孩子培训中心。”
她声音沙哑，刚刚挣脱束缚的双手紧紧抓着尧七七的胳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怪物面前，它吐出来的丝包裹住了我！”
“他们说，他们说这叫样本，有了样本，就能无限复制。”
她脑子一团乱麻，却尽力回忆着所有细节，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尧七七：
“迭代！他们说，要迭代我。”
“先有样本，然后复制，再对复制体进行调试。”
“只要反复迭代十几次，我就可以如他们所愿，成为一个……好孩子了！”
第144章 你被迭代了多少次？
空间舱响动， 两名职工按部就班走来，将舱门打开，伸手拽出里面的孩子。
“别！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孩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挣扎不开两人的束缚， 生生被扯出舱门， “别再来了， 别再来了！”
职工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一般，皱着眉头道：“咦？怎么是他？”
“不是说今天之内要把澄明迭代完成吗？”
另一个职工诧异起来，随手掏出腰带上别着的针管， 针头插入孩子的脖颈，猩红色的液体推入， 孩子瞬间瘫软在地， 没了声息。
“下面怎么回事？”他摆摆手， 示意同事把这个孩子清理掉， 自己则去控制台查看下面的监控。
生产间， 正常。
仓库，正常。
分类室……诶？分类室的职工呢？
他凑近屏幕， 几乎将脸贴了上去， 手中的鼠标不断点击着，切换分类室监控的视角。
“喂！你快过来看看这个！”他慌了神， 大叫着挥手，招呼另外一个职工过来。
两颗脑袋凑在屏幕前，四只眼睛瞪得老圆，紧紧盯着屏幕上已经死去的同事， 喉咙发干。
“这可怎么办……”职工呼吸急促起来， 握着鼠标的手也在不断颤抖。
另一个职工不假思索，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什么怎么办？赶紧报告上去啊！”
却不料那人丢了鼠标，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激动得大叫道：“你疯了？！”
“下面那俩人死了，意味着有人闯进来了！这里的秘密被发现了！”
“你要是报告上去，我们这一批次全都得死！全都得死！”
被夺走手机的职工抬眼看他，空空如也的手还是悬在半空，僵持着这个姿势约莫三五秒，才悠悠开口：“你被迭代了多少次？”
“什么？”
“我说，你被迭代了多少次？”他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语气渐冷，“你是我们这个批次的吗？”
“是、是啊……”男人喉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后退，眼神飘忽，落在房间唯一的出口上。
“你是我们这个批次，为什么没有加强职业道德的数值？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职工将手放下来，落在腰间，拔出一根针管，慢慢逼近，“上一个批次清算的时候少了一个人，是你……啊！”
话音未落，那个惶恐的男人便猛地脱下外套，罩在他的脸上，又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趁职工扶着肚子后退，他迅速朝门口跑去！
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他的双手触及到门把手的一瞬间，胸腔一股灼热的感受晃动起来，就像是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心跳，像是血液流动的滋味儿，像是重新活过来——用自己本来的身体活过来了一般。
然而这种美妙的感受只短暂存续了半秒，就在他即将拉开门的霎那，身后的职工摁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
呲啦！
门框上的金属装置瞬间喷涌出猩红色的液体，悉数浇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尖叫着举起手，想要将脑袋上的粘液擦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慢慢融化。
他的头也开始融化，头皮，粘膜，和普通人类一点儿不差，只是再深就只剩灰白色的物质，消失得更快了。
职工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化作一滩水，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等房间角落的自动清地机开始运作了，他才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一级警戒，我们有不速之客了。”
*
澄明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还没从惊恐中缓过劲儿来，身体仍然持续发抖，呼吸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不是……”良久，她喉头微动，话是对尧七七和温煦风说的，可眼睛却一点儿也离不开面前这个肥硕的身躯，“吐丝的不是眼前这个，是另一种生物，长得完全不一样。”
“那个生物要小很多，大约两三米左右。”她说到这儿心有余悸，打了个哆嗦，“它只有一只眼睛，但是那只眼睛巨大，几乎占了它半个身子。”
“它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被看透了，我完完全全被看透了！”
澄明刚刚缓和的呼吸又重新急促起来，双手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感到头晕。
“如果你不舒服，可以先不要回忆。”温煦风一把扶住她，正如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一样，温柔而坚定地引导她，“没有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
“来，吸气。”
“好，憋住，坚持一下。”
“现在慢慢呼气。”
澄明整个人倚在温煦风身上，在一遍遍的深呼吸中，逐渐放松，也更加信赖他。
“我需要你回忆。”尧七七不合时宜地开口，“你是我们中唯一一个成为样本的，你的线索很重要。”
温煦风头一次对尧七七皱了眉，声音一如既往的和缓，但带了些严肃：“她已经经历了很多，她现在需要休息！”
她看着温煦风的眼睛，艰涩的声音缓慢道：“我可以的。”
“我能回忆起来，如果能帮到你们，我可以！”
她闭上眼睛，再一次深呼吸后，道：“被那些丝缠绕住后，我其实是有意识、有感觉的。但是那种感觉虚无缥缈，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来到一个白色的房间，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带着我往前，带到一个座位上。我问他们是谁，他们一言不发。”
“随后，他们开始问我问题，问我对好孩子培训中心的看法，问我对父母的看法，然后不管我回答什么，他们都会发出轻蔑的笑声，告诉我，我大错特错。”
澄明回忆到这儿，脸色苍白了些许，但还是咬着牙坚定地回忆着。
那时候她挣扎不脱，不能逃跑，于是开始咒骂那两个职工，说等自己出去，会让父母将好孩子培训中心告上法庭，要让强谨孝坐牢。
可是这些对那两个职工来说，好像只是笑话，惹得他们捧腹大笑。
一次两次会让她更为恼火，三次四次她觉得那两个人有病，可一直这样下去，她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说笑话。
他们不断地重复着问题，不断地否定，不断地嘲笑，一次又一次，让她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甚至忍不住尖叫，开始想用暴力手段突破这里。
那两个职工不笑了，他们自然地将她控制在椅子上，熟练地掏出束缚带，将她紧紧捆绑。
“然后……”澄明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他们开始电我。”
电击。
尧七七和温煦风完全明白了。
样本和副本之间有联系，他们对副本进行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让样本的状态变得脆弱，甚至是数值发生改变。
举个例子：
父母希望孩子逆来顺受，简单。
对副本下达命令，无论多么荒唐的命令都必须服从，只要违背就电击。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电死，在生产出第二个副本，继续。
而无数副本最终产生的效果都会传回样本，样本在一次又一次无休止的电击后，会将“违背指令”和“电击”联系到一起。
样本发生改变，再生产出的副本，就会慢慢变得听话，温顺，不再反抗。
巴普洛夫与狗，父母和好孩子。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你可以无数次杀死副本来给样本制造痛苦，却不用在孩子身上留下哪怕一道疤。
而心理咨询室的作用也不是消除孩子的心理阴影，而是新一轮洗脑，让他们从精神上服从。
最终还给家长的，是众多副本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于是样本便知道，只要自己还被困在这里一天，自己就必须做一条听话的狗，不然，好孩子培训中心有的是办法把自己变成更听话的狗。
这就是好孩子培训中心百分百好评率的原因。
尧七七想起了食堂用筷子自杀的女孩，不知道她是刚开始迭代不久，不知道之后还要面对什么，还是已经迭代了无数次，习惯用这种方式反抗。
澄明一边说一边哭泣，她双腿打颤，捏着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是干的。
她松了一口气，紧紧贴着温煦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解脱了。
“那你现在还能感受到那些副本吗？”尧七七问。
澄明摇摇头：“不能了，你们唤醒我的瞬间，就什么也不能感受到了。”
所以茧也是连接样本和副本的桥梁？
尧七七还想问什么，可刚开口，就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
红色的灯光闪烁，尖锐的警报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顿：
“一级警戒，所有大门即将关闭，所有职工立刻在负一层大厅集合。”
尧七七和温煦风脸色一变，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被发现了。
两人迅速冲到门口，通往分类室的大门果然已经紧闭，厚重的门无法暴力破开，即便是尧七七和温煦风加在一起，也动摇不了分毫。
“怎么办？！”澄明惶恐地大声问，“大门关闭，我们就出不去了！”
温煦风则脸色沉沉：“恐怕强谨孝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职工集合，应该就是来抓我们的。”
三人沉闷片刻，尧七七却突然看向空间舱：“也就是说……”
“楼上现在没有人了？”
第145章 你先带着她离开
强谨孝一进家门， 老太太就连忙跑出来迎接，一边笑着给他拍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嘘寒问暖：“这两天工作忙不忙呀？有没有按时吃饭？这两天降温，你有没有加衣服？”
强谨孝也笑着， 搀扶着老太太走进来， 殷切地逐句回答， 没表现出一点儿不耐烦。
厨房里，老头也探出头来，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又热火朝天钻进厨房去，将炒勺颠起来。
苏甜和卢凯泽站起身来， 拘谨地打了声招呼。不等他们解释， 老太太先道：“这俩娃娃是大学生， 做老厂房历史的作业。”
“说是来采访你一下， 就你保护老厂房那事儿， 你随便跟他们说说！”
老太太说是随便，可她眉宇之间那份儿骄傲和自豪早就藏不住， 连带着尾音也上扬了几分。
强谨孝听了这话， 脸上初见二人的狐疑和猜忌才少了些，缓缓点头：“是吗， 那就坐吧。”
“老厂房也是我长大的地方，里面埋藏了我不少回忆。”他声音带笑，像是陷入了对童年生活的无尽向往之中，“说到底， 也是在老厂房生活的那几年， 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老太太坐在儿子身边， 粗糙的手搭在强谨孝的腿上， 紧紧握着他的手，也是唏嘘：“是啊，还记得我跟你在村里时，你就跟个小混蛋似的，天天搞坏事。”
“后来你爸说厂里有位置，让我带你来打工，安排你在这边读书。”
“也就是从那儿开始，你越发有出息，现在好啦，比你爸当年那个副厂长还要神气！”
强谨孝笑着点头：“都是您跟我爸教育的好！”
他看向苏甜和卢凯泽：“当然，保护老厂房不仅是想要留住我们一家的美好回忆，也是我作为新时代企业家对当地厂区文化做出的一点儿贡献吧。”
“毕竟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这好孩子培训中心的老板连爸妈想要住的地方都守不住，说出去岂不愧对了我的名字？”
苏甜和卢凯泽身子一僵，悄悄对视一眼，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汗在脊背划过的滋味儿。
眼前这个人，是好孩子培训中心的老板？！
老厂房是强谨孝手里的地盘？
那有可能在老厂房的尧七七和温煦风岂不是……
正是这时，强谨孝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强谨孝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强压着火气道：“你确定是他们两个？”
苏甜和卢凯泽竖起耳朵。
“好，封锁现场，把人给我堵死在里面！”
“我这就来！”
说着，他站起身，随手拍平有些褶皱的西装，将电话挂断。
“刚来就要走？！”老太太眼睛瞪大，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不留下来吃个饭？”
强谨孝迟疑着看向母亲，似乎心中很是挣扎。
可挣扎不过片刻，他还是道：“妈，公司里有急事，我非去不可。我就去老厂房那边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您和我爸先吃，你们吃完之前我肯定回来了。”
说着，他轻轻抚开母亲的手，神色匆匆地快步离开。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苏甜和卢凯泽也下意识站起身来，强谨孝要去老厂房，也许就是去抓尧七七和温煦风的！
“唉。”老太太叹口气，声音有些悲凉，“真是儿大不由娘了，说得好好儿的，怎么就走了？”
厨房里的老头再一次探出身子：“怎么走了？！”
“说是公司的事儿，就在厂房那边处理，一会儿就回来。”
老头眉毛竖起，哐镗将锅铲一丢，关了煤气灶，气呼呼地跑出来：“老子热了一脑门子汗给他做饭，他吃都不吃就走了？！”
老太太安抚道：“哎呀算了算了，他都说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把你那暴脾气收一收吧！”
“算了？！”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睛一瞪，“都是你这个当妈的惯的！以前他敢这样试试？”
“真是这两年生意做大了，翅膀硬了，觉得老子管不住他了！叫结婚不结，老子连个孙子都抱不上，还说什么孝顺！”
老太太见他又借题发挥，赶紧拦着：“你看看你，又说到哪儿去了？”
“不行，我今天必须治治他这个毛病！”老头气消不下来，直接摘了围裙，提溜起鸟笼，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你上哪儿去？”
“不是在老厂房吗？我去把他揪回来！”
卢凯泽立刻拉了拉苏甜，小声道：“我们跟他一起去。”
“强老板看起来很孝顺，我们跟着他，强老板为了避免误伤，肯定不能对咱俩下手！”
“要是有危险，咱俩就躲在他身边！”
苏甜眼珠子滴溜圆，眨巴了两下。
卢凯泽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损？”
拿人家老父亲当挡箭牌，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我觉得你是天才！”苏甜雀跃起来，拽着卢凯泽的袖子就往外冲，边跑边大声道，“婆婆，我们跟着去就行了！您放心，我俩拉架好手！绝不让他们父子俩吵起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悬着的心松下来些许，连连应声：“好、好！你们路上慢点儿！”
*
“你是想上去？”温煦风眉头上扬，顺着空间舱向上看，“理论上没人，但是我们不知道这里的格局和构造，说不定上面就是所有职工现在要聚集的大厅呢。”
澄明摇了摇头：“不是，上面是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有两名职工，会对新的副本进行全面检查，看看合不合格。”
“合格的会从一扇门送出去，那里有人接应。我听他们的意思是，他们一般会将人集中运送到好孩子培训中心园区，但是我比较特殊，所以我的副本都在楼上。”
尧七七问道：“你能记住路线吗？”
澄明思索片刻，叹了口气：“不行，我的副本太多，分了好几个房间都在同步进行，记忆实在是混乱。”
“而且我现在和副本的联系已经断了，不然我还能再观察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上去看看这一条路了。
尧七七打开空间舱的门，伸手沾了点儿地上的残留的粘液。
温煦风和澄明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她已经将粘液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尧七七，生怕她也发生什么变化。
所幸她的脸上并没有横生出五官。
“看来和销毁池一样，不会对真人造成效果。”尧七七点头，如她所料，“那我们就可以通过这个电梯上去了。”
说着，她便率先走了进去。
温煦风正要跟上，澄明却突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浑身战栗着无法爬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无助地哭起来，终于露出压抑不住地脆弱，“我一想到那个电梯通往的地方，就想到……”
想到那些嘲讽，羞辱，精神折磨，电击虐待。
想到自己正在任人宰割，连死都不能解脱。
温煦风安抚着她的情绪：“没事的，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你现在和我们在一起，你很安全。”
他一边扶着澄明，一边抬头看向尧七七：“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上去，还有别的办法吗？”
虽然是这么问的，但他心里清楚，哪里有别的办法？所有的门都已经封闭，所有职工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将他们三个送上电击椅。
尧七七沉默片刻，知道澄明就算能强撑着上去，也只会因为心理压力和创伤崩溃。到那时别说对付职工了，就是逃恐怕也逃不脱。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逃出这个鬼地方，千万不能被抓住。
怎么才能从封闭的门里出去呢？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有的门同时上锁，说明门禁是联网的。只要能找到中控，不，只要找到任意联网终端，我就能打开门。”
“澄明，楼上的房间有操作台吗？”
澄明艰难地抬起头，尽力思索片刻，终于在记忆的余光中捕捉到了一抹光影：“有！操作台很大，上面还有一个屏幕，可以看到监控视频！”
看来上面的人就是这样发现尧七七他们的了。
尧七七颔首，立刻道：“温煦风，我上去操作，你带着澄明离开。”
温煦风一愣，当即就想反驳：“你一个人也太危……”
“她离不开你。”尧七七打断他的话，不容置疑道，“她现在有严重的心理创伤，靠她一个人走不出去。你带着她离开。”
温煦风闻言迟疑了。尧七七说的是实话，澄明刚刚经历过高强度的折磨，这会儿能忍痛回忆这么多，已经是十分坚强了。
但是要让她独自离开这里，那就绝不可能。谁也不知道前方会出现什么勾起她心理创伤的东西，有一个深谙心理学的温煦风在旁边，才算安全。
没有多言，温煦风点了头：“好，就按你说的办。等我把她送出去，再回来帮你。”
第146章 高度自由的赚钱方式
空间舱一路向上， 停下来的时候发出咔吱一声，尧七七才将脑袋从外套下伸出来。
裹满粘液的外套被随手丢弃在空间舱内，她左右打量着房间，确定里面没有别人后， 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正如澄明所言， 这里是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 堆放着的仪器五花八门，尧七七一个也认不出。
她迅速找到操控台，屏幕上闪烁着亮红的“一级警戒”四个字， 字下方则是已经关闭的大门的地图。
温煦风和澄明不可能利用下水道原路返回，一来距离太远， 二来这一路上没有出口， 通往的地方是好孩子培训中心， 属于刚出虎穴， 又入狼口。
唯一的办法就是尧七七在操作台规划路线， 让他们避开职工，从大门出去。
尧七七点了点鼠标， 用她贫瘠的高中计算机知识， 点进了开发员管理。
屏幕上的红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字符， 数字和字母兼而有之，尧七七一个也看不懂。
这可有点儿棘手了。
她抿着嘴，双手在键盘上随便敲击了几下，快速变动的数字和字母越发密集， 铺满了整个屏幕， 可相关的线索是一个也没有。
大意了。
她有些焦虑， 实话实说， 那些被她放到论坛上自我抨击的成绩单，都是真的。
她英语很差，数学也不好，通信技术更是擦线过。她总是学一些很杂的知识，和考试没有任何关系，跟高考更是南辕北辙。
现在好了，她看不懂界面上的英文单词，也不知道那些1和0如何换算成想要的数据。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清地机充满电，从舱门出来开始工作。
尧七七被清地机的声音吸引，瞥了一眼它笨重的箱体，突然视线停顿。
清地机背上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一件衣服？
她迅速走上前，打开清地机的后盖，用指尖拽着衣服的领口将它提了出来。
这是刚才被粘液消除的副本的外套，他正是用这件衣服为自己拖延了时间，却也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尧七七感受着衣服不正常的重量，眼睛一亮，手伸进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
手机没有锁，除了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内部软件，什么能用的应用也没有。可尧七七依旧心满意足。
因为她正认识一个会破解二进制的人。
*
坐在电脑前的符尘打开外卖袋，将里面包装好的一袋中药取出，牙齿撕开一角，趁热一饮而尽。
旁边喝咖啡的人看看中药，又看看手中的咖啡，沉默了片刻，换了个座位。
符尘浑然不觉，仍然沉浸在电脑中的世界。
他的电脑屏幕上已经不再是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客户地图了，而是一个个聊天窗口，大大小小足有三四十个。
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客户资料极其详尽，其中不乏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和秘辛，只要将这些消息透露给适当的人，就能获得信誉点。
正如考场规则所说，这个考场自由度极高，只要能获得信誉点，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他并不担心这些人会报警，更不担心自己会被法律制裁，因为尧七七已经进入内部，那么距离考场关闭的时间，就不远了。
正是这时，他倒扣在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未知号码在屏幕上闪烁着。
他下意识想要挂断，但鬼使神差的，悬在挂断键的大拇指始终没有摁下去，反而轻轻一颤，落在了接通上。
“喂。”尧七七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是尧七七。”
“嗯。”符尘慢吞吞地说。尧七七声音传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听出了是谁。
尧七七不说废话：“我现在需要破开一个系统锁，但是我不认识上面的字，你会吗？”
“不确定，你开视频我看看。”
手机一震，尧七七那张狼狈的脸出现在镜头中，下一秒就切换到了电脑屏幕上。
符尘没有开摄像头，只是将脸凑近屏幕，细细看着那边闪烁的字符。
“怎么样？难吗？”尧七七捏不准，她知道符尘并不算行家，只是对数字的天然敏感让他学习这些东西很快，不代表他学过这么多东西。
“不难，是基础的系统锁。”符尘的声音带着些疲倦，听起来轻飘飘的，“我给你发一串数字，你照着用键盘敲下，最后按一下回车就好。”
尧七七立刻看向屏幕，那边果然传来了一串数字，她一五一十敲下去，在回车键弹起的瞬间，屏幕恢复正常，也没有了一级警戒的图标。
她松了口气：“谢了。”
“得多久？”符尘打了个哈欠，他已经两天没睡觉了。
尧七七并不因他没头没尾的话而困惑，一边看着操作台电脑里的文件，一边应声道：“一个小时左右。”
“嗯。”符尘伸了个懒腰，从外卖袋里取出另一包中药，撕开一角，一口喝完。
看来得加快脚步了。
尧七七听着他那边的动静，随口问：“你那边怎么样？”
符尘一顿，看着满屏幕敲诈勒索的字句，挪开了视线：“挺好的，客户很……友善。”
尧七七：？
凭什么他的客户很友善？自己的客户就是王家乐那种程度的魔鬼？
电脑上弹出的消息将她短暂飞走的思路拽回：“搞定了，谢谢，挂了。”
符尘的“再见”卡在嘴里还没说出来，电话已经被挂断，毫不留情。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打字的手快了几分，鼠标飞速点击，电脑屏幕上又多了十几个窗口。
既然要走了，那就不客气了。
*
温煦风和澄明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已经贴在了肌肤上，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喘气都沉重起来。
澄明望着制造热气的大家伙，不由得再次感叹：“真是不可思议，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生物。”
经过信息整合，他们已经明白，制造那些副本的，就是眼前这个怪物毛孔中流出的液体。而根据销毁池里液体的形态、颜色和气味，温煦风认为，那里面的液体应该也是出自这个怪物。
只是不知道又是哪里的液体罢了。
“能够生产出副本，也能够销毁副本！”澄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为自己能有幸作为这种生物的第一批观测者，感到激动，“这就好像是毒果的叶子是解药，实在是，太奇妙了！”
温煦风看着她逐渐恢复精神，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只是这样神奇的造物却落在了强谨孝那种人手里，不得不被禁锢在这儿，被迫成了帮凶。”
“是啊……太可惜了。”澄明满脸的失望，喃喃轻语，“太可惜了。”
温煦风眉头微皱，靠在墙上的身子也直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开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房间里的摄像头，像是和他打招呼一样，摄像头上下挪动，好似在点头。
“尧七七能看到我们！”澄明连忙挥手，“她找到出去的路了！”
两人迅速穿过门，走到下一个房间。每当他们进入一个房间，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就会适时打开，一路畅通，几乎没有延迟。
守在操控台的尧七七眼睛同时观察着四五个摄像头，确保他们能顺利离开。如果有往负一层大厅移动的职员，她就会选择另一条路，让他们避开那些职员。
一切都井然有序，她甚至还有闲暇对照着地图查看房间监控。有一个房间引起了她的注意，和存放怪物的房间一样，那里也没有监控。
想起澄明的话，也许这里存放着的，就是会吐丝的怪物？
还不等她细想，监控中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就在温煦风和澄明正要前往的电梯中，赫然出现了强谨孝的身影！
他还是西装革履，只是脸上少了在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张狂，多了几分烦躁。
他随手扯下领带，将领带挂在了身边主管的脸上，主管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伸手取下脸上的领带，只乖乖站直，兢兢业业地当一个衣帽架。
尧七七皱起眉头来，强谨孝的电梯是从下往上走的，正好会路过温煦风和澄明所在的负二层。
两人已经按下了上升键，那么电梯一定会在负二层停下，并和强谨孝正正撞上！
尧七七连忙将两人来时穿过的门打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煦风，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诶？门怎么又开了？”澄明最先发现门开，连忙问温煦风，“是不是走错路了？”
温煦风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尧七七的用意，连忙拉着澄明钻进门，一把关上。
就在门关闭的那一秒，电梯门开了。
“嗯？”强谨孝诧异地抬起眉毛，左右看了看，房间里没人，电梯怎么停了？
站在操作台前的尧七七，贴着门屏息凝神的温煦风，还有紧拽衣角的澄明，全都呼吸停滞，耳边响起自己的心跳声。
别停留，快离开！
在三人心惊胆战中，强谨孝甩甩头，手指轻点关门键。
也许是坏了吧。
电梯门缓缓关闭，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等强谨孝离开，好再继续前进。
然而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阻挡了电梯门。
“小王。”强谨孝阴沉着脸，大步流星走到温煦风和澄明躲藏的门前，“把这扇门打开！”
第147章 一张带血的头皮飞了出来
这句话如同天空中炸响的一道惊雷， 将三人刚刚平复的心跳再一次炸得轰鸣起来。
主管闻言赶来，在电子锁上输入了什么密码，门应声打开。
门内空无一人，只有另一扇门正在缓缓关闭。
强谨孝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暴跳如雷， 怒吼着：“给我找！把他们都给我找到！”
“有人给他们开门， 肯定有人在操控台！去抓！去抓！”
那边， 温煦风和澄明疯狂逃窜着，将强谨孝愤怒的吼声远远甩在身后。
尧七七手指飞快，她不仅要迅速制定一条新路， 更要让温煦风和澄明没有停顿地逃离。因此她的手指已经点出了残影，眼睛也在眼眶里迅速转动， 神经高度紧绷。
她不是没听到强谨孝的话， 这个地下工厂的操控台也许并不多， 要不了多久， 那些职工就会排查到她这里， 到时候她根本无路可逃。
但是事已至此，她就算现在逃跑， 也是无路可走， 三个人一起被抓。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温煦风和澄明先跑出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嘈杂，无序，且匆忙。
很快， 门外的电子锁滴滴作响，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被推开。
职员们围上来的时候， 尧七七的手指依旧迅速动着，她甚至无暇用余光去看一眼那些将自己包围的职员，只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
门，走廊，转角，最后一扇门。
就在鼠标最后一声点击声落下的时候，职员们正好扑了上来，将尧七七牢牢禁锢住，拖离了操作台。
她没有挣扎，这么多人，挣扎也没什么用。她只是死死盯着监控视频，眼神跟随着温煦风和澄明的身影，直到他们在门关闭的前一刻，将门拉开。
出去了。
她短暂地勾了一个笑，收回目光，跟着职员们离开。
*
“从这儿出去一直向西跑，要不了多久就能上主路，那边可以打车。”温煦风单手撑着门，对澄明道，“我要回去帮她。”
澄明也不阻拦，她用力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分离向着自由跑去。
温煦风望着她的背影一阵恍惚，她能逃脱，已经是惊心动魄，剩下的孩子又如何逃脱？
也许他们应该逃脱的不是好孩子工厂，不是培训中心，而是他们最亲最爱，却也最冷血的亲人。
他收回目光，反身钻进门中，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
尧七七被带到了一个实验室内。实验室的中间摆着一个机器，能容纳下一个人。
职员们七手八脚将她塞进去，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她的手脚和脖子都被突然伸出的镣铐死死固定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强谨孝焦躁地来回踱步，看着尧七七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仇人。
好孩子培训中心成立这几年来，有不少人都在窥探背后的秘密，可是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告终。
唯独这两个人，不仅从培训园区全身而退，还找到了好孩子工厂，甚至还把澄明给放跑了！
“算了，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无所谓，我不在乎。”他停了下来，板着脸看向尧七七，“反正只要进了这里，就注定会成为好孩子。”
他突然笑起来，癫狂地拍了拍手，冲到尧七七身边，抚摸着机器的轮廓，激动的样子像是一个炫耀玩具的孩子：
“刚好，你有荣幸体验我的新作品！”
“那些副本必须有样本才能一次次迭代，而这个机器，融合了那怪物的蚕丝和我精心研发的科技，可以直接在样本身上迭代！”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试验成功，我就不用担心副本的那副躯壳被发现了！生产躯壳的厂房也可以关闭，节省下来的开支全部用来制作这个机器！”
他笑得浑身颤抖，眼睛闪闪发光，一想到美好的未来就无比幸福。
尧七七脖颈上的锁铐逼得她抬起头来看人：“费这么大力气，你不会只想开一个好孩子培训班吧？”
“当然不是了。”他眯着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机器，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去上面的灰，“下一步，好丈夫，好妻子，好父母，好员工，好老板……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可以改造！”
“谁不想拥有一个量身定制的伴侣？谁不想拥有一个当牛做马的职工？”
“我所开展的服务，会吸引所有群体，所有人都是我的客户！”
尧七七一阵见血地戳穿他：“然后你就会获得所有人的秘密，所有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你要干什么？复辟大清吗？”
强谨孝站直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尧七七，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问：“你是个好孩子吗？”
尧七七没有回答，强谨孝也没打算让尧七七回答，他自顾自接着说下去：“你不是个好孩子。”
“你不听话，你不乖，你叛逆，你不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应该乖巧懂事，应该温顺有礼，应该践行父母的期望，应该完成父母的要求。”
“你一个都做不到，你不是个好孩子。”
他缓缓后退，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个遥控器，握在手中：“不过很快，你就会变成最完美的好孩子。”
“你比他们都会完美，因为你是唯一的样本，你没有副本。你会是第一个完美的好孩子，你会开创先河。”
他嘴角抽动，咧开一个笑容，指尖落在遥控器的按键上，慢慢压下：
“再见，坏孩子。”
“快来吧，好孩子！”
*
“你们看到他了吗？”
“没有啊。”
“明明就在这儿啊……你们在仔细找找，门全部封锁了，他还能跑到哪去？”
几个身穿制服的职工皱着眉头地毯式搜索，却一无所获。
而就在他们不曾注意到的上方，正有一双眼睛透过通风口的金属挡板注视着他们。
温煦风心头发紧，这些人来得太快，他慌不择路只能爬上通风管道，连把金属挡板归位都没来得及。
眼下他双手握着挡板的边缘，勉强将它举在通风口的地方，不敢动，也不敢放下，生怕一点儿细枝末节就让下面那群虎视眈眈的职员发现端倪。
通风口太窄，他跪趴着，只能凭借腹部力量撑着身形，汗顺着眉毛滑下来，有几滴跌进了眼睛，刺痛让他眼泪直流，他却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双臂已经开始颤抖，腹部肌肉收缩着酸痛，呼吸也忍不住逐渐激烈起来。
正在这时，一滴汗在他额头上凝结，顺着发丝跌落，正正穿过金属挡板，向下坠去。
他呼吸一滞，狂乱的心跳让他几乎忘了身体上的疼痛，只瞪大血红的泪眼，透过模糊的水气死死盯着那颗汗珠。
一切都像是放慢了无数倍，通风管道下正站着一个职员，左顾右盼，只差抬头就能和温煦风打个照面。
职员有些疲软，皱着眉头冲领头的道：“你确定他又回来了吗？他都已经跑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确定。”领头的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他的迭代次数要比其他职员多，说起话来也是十分中气十足，“就算他不在这个房间，也一定在其他房间，我亲眼看着他回来的。”
职员“哦”了一声，不敢反驳，但明显焦躁了许多。
吧嗒。
他一个哆嗦，眼睛瞪大，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脑袋。
水？
哪来的水？
他抬头看去。
砰。
通风管道发出一声脆响，金属挡板像是颠簸了一下重新归位，一个身影迅速闪过，职员没有捕捉到，却也立刻大叫起来：“通风管道！他在通风管道！”
温煦风在职员抬头的一瞬间便丢下挡板，顺着通风管道拼命向前爬去。
他早已经顾不上动静会不会被听到了，只飞速向前，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调动身体的一切活力，往前爬去。
金属的管道里传来他叮咣的响动，下面的职员纷纷抬头看去，声音混乱：
“愣着干什么？快抓他！”
“你扶我一把，我爬上去追！”
“你，对，你，快去主控室，把换气扇全部打开，全部！”
领头的职员脸上露出阴暗的表情来，在下达命令后双手抱胸，冷冷轻笑：“我倒要看看，他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被那些高功率的换气扇切成肉泥！”
说什么来什么，温煦风看着眼前高速旋转的换气扇，心头一跳。
后方传来了追击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那些职工被迭代过无数次，自然不知道什么叫疲惫。
而温煦风知道，他已经太累了。无论是带着澄明逃离，还是在通风管道躲避追击，都已经接近了他体能的极限。
眼前旋转的换气扇巨大，如果扇叶停止运转，他是有可能爬过去的。
但是扇叶是金属的，边缘锋利，转速极高，他只是坐在不远处，就已经感受到了强大的吸力。
因此他不可能暴力破除，而周围也没有能让它停下来的东西。
他靠在通风管道冰凉的金属壁上，叹了口气，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
静下心来等待追击自己的职工赶来。
声音逐渐清晰，压迫感也与之俱来，温煦风睁开眼，看向已经到达自己身边的职工。
他看着职工那张千篇一律的脸，觉得有点好笑，便好声好气地开口：“你们这样，到底能不能分清谁是哪个部门的呀？”
“直走。”职工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光，却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左转，第三个路口右转。”
“你说什么？”温煦风坐直身子，眉头皱起来，却将这个路线牢牢记在心头，“你到底是谁？”
职工不再回答，而是从他的身边爬过，一步一步往高速旋转的通风扇爬去。
“你干什么？”温煦风眼皮跳动，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却见职工并不理会，只是爬到通风扇旁边。
然后一头撞了进去。
高速旋转的扇叶瞬间将职工的脑袋削掉了一半，一张带血的头皮被甩飞出来，正正砸在温煦风的脸上。
他下意识闭眼，将脸上的血和头皮抹掉，再睁眼时，通风扇已经停止了运作。
职工的另外半个头也被搅碎，皮肉混着灰白色的物质搅进机器里，脖子和肩膀削去了一大块，被没有削到的皮牵连着，死死卡在两个扇叶中间。
这场景说血腥，又带了点儿滑稽，因为那职工的两颗眼珠子好巧不巧滑了出来，正落在地上，盯着温煦风。
温煦风缓过神来，不自觉地与地上的眼珠子对视。
他想起了吸引尧七七和他前来化工厂的报纸，想起了在好孩子培训中心给他们开通的顶级权限。
也许这条路，能让他找到这一切的源头。
他理了理衣服，重新爬下来，从通风扇的扇叶中钻了过去。
匍匐中，他的皮鞋落下。
噗。
地上的眼珠在鞋尖爆开，没能换来他一个回眸。
第148章 我请求你，解开我们的束缚！
机器发出轰鸣， 被困在上面的尧七七也浑身颤动，被禁锢的地方硌得生疼。
她没有功夫体味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因为头顶的头盔装置已经扣了下来，罩在她的头上。
空气变得沉闷， 狭小的空间让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一股刺鼻的腥臭从头顶蔓延下来， 顷刻间就灌满了头盔。
紧接着，一根赤红色的丝线缓缓垂落，在她的面前随着她的呼吸飘荡， 晃晃悠悠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这丝线尧七七见过，正是将澄明他们制作成人茧的玩意儿。看来强谨孝是将怪物的丝提前抽出， 搭配这台机器， 对样本进行直接改造。
思索间， 丝线圈圈堆叠， 从锁骨到脖颈， 再到下巴，有黏性的丝线一层层粘合起来， 逐渐没过尧七七的口鼻。
刚闻到腥气的刺激感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酥麻。尧七七意识还在，可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放松， 整个人软成了一滩。
她努力想要掐一下自己的指尖，用指头里藏着的针来唤醒自己的痛觉，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手指也纹丝不动。
她恍然间想起了郑好， 王家乐贴脸的时候， 郑好就变成了现在自己的样子。她还以为能够强制放松的是销毁池的液体， 现在对比一下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身体的一切感觉都消失了， 她睁着眼，又好像闭着眼，呼吸了，又好像没有呼吸。她像是被关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失去了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一切标志。
怪不得澄明会如此恐惧，她现在也很恐惧。
这种打心底里出现的恐惧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清晰地意识到，人如果长期处于意识和身体不同步的状态，是会疯的。
她没有再试图调动身体的部位，而是彻底放松下来，让意识漫游出去。晕晕沉沉的感觉随着丝线将她紧紧包裹，一种在海上颠簸的奇妙感觉传遍全身。
强谨孝抽着烟，看向操控台的屏幕：“怎么样？”
主管一边观察着各项数据，一边回应道：“非常完美！她根本没有抵抗情绪，所以进程十分迅速！”
说着，他在键盘上敲下什么东西，将屏幕转过来给老板看：“您看，现在已经进行到百分之六十了，这是这么多年来最快的一次！”
强谨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自己亲手制作出来的机器，眼神里充满爱意，不无自豪地说：“只要这个试验成功，我们将步入一个新的纪元！”
“所有人都会变成好孩子，所有人！”
*
温煦风按照职工所指挥的路一路前行，竟然再没有遇到旋转的通风扇。而其他职工似乎也跟丢了方向，没有人再追来。
等到了最后地点，那里是个死胡同，只有一扇通风口的挡板静静躺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匍匐过去，悄悄趴在旁边，只露出一对眼睛，透过栅栏往下看。
在视线触及房间中央时，他瞳孔颤动了一下。
正如澄明所言，那怪物比起之前见过的庞然大物来说，已经算是小的了。
但是三米高的身材和那只占据了大部分身体的硕大眼珠，仍然让人不寒而栗。
那只眼睛没有眼皮，几乎全是眼白，只有一点儿浑圆的黑色在正中间，当它看着你的时候，那一抹亮黑就像一根钢针，直直往你的心窝里扎去。
温煦风发誓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为了防止被发现，他刻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缓慢，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是那怪物大眼珠子一转，眼白一点点藏起，黝黑的珠子直勾勾抬起来，盯着温煦风，将那根钢针插进他的心窝。
他心跳漏了半拍，一股被看穿的寒意从脚底生出，叫他浑身一颤。
好在怪物再没什么动作，只是慢吞吞地将眼珠子重新转了回去，盯着不远处操作台的职工看。
房间里只有一个职工，一边劈里啪啦敲着键盘，一边和其他职工通话：
“还要丝？怕是不行了吧！之前做实验的时候抽取了大量的丝，今天抽的时候都已经变成深红色了，再抽我怕它直接死了。”
那边冷冷道：“强总要的，我也没有办法。说是实验进展很顺利，目前已经到达百分之八十的进度了，估计能成功。所以我们得提前准备好下一次实验的材料。”
顿了顿，那边补充：“等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的抓住，就立刻开始下一次实验。”
听到还有自己的事儿，温煦风眉稍微扬，继续听下去。
职工没有再反驳，只是继续汇报：“今天又捕捉到那个不明的电波信号了，技术科已经被影响了三次，我这边的操作台前天才修，今天又开始卡顿。”
“检验科已经全面搜查过一次了，根本没有找到你说的电波信号。可能是外界的什么电子设备误接了。”电话那头的人不以为然，“反正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转移了，这种小事不必再汇报。”
“转移，呵呵。”职工嘴里嘟哝着，“就算要转移，也不是转移你我！”
今天工厂闯进两个人，放跑一个，还有一个在逃，他们这一批谁也活不了，都得迭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别让我再听到一次。”
说完便挂了电话，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职工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他怔怔望着已经停止通话的手机，半晌没有动弹。
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主管级，迭代次数比他更高，权限比他更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个人更高级，更完善，可他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要比那个人更强。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迭代的过程中被他们藏起来了，迭代越多次，藏得越深，直到现在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究竟藏了什么。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他叹口气，重新开始敲击键盘，确定开始采集。
一只巨大的机械臂开始活动，挪到了怪物的面前。
随着一声警报，它的上臂迅速开启喷雾。
没有眼皮的保护，喷雾全撒进了怪物的眼睛里。
那很明显是刺激性的液体，因为怪物突然开始扭曲。它似乎没有发声器官，所以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只是身体的不断抽搐，让温煦风明确感受到它的痛苦。
机械臂的下半部分分裂出来，找到怪物眼睛下方的一个小孔。就在机械臂停下的瞬间，小孔开始喷丝。
深红色的丝线黏在机械臂上，随着机械臂的旋转，丝一圈圈缠绕，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形成了一个圆形的茧。
等到茧有一个篮球那么大的时候，丝已经告罄，小孔中流出猩红色的液体，像是血，但没有血液那么浓稠，反倒像是红色的墨水。
和化工厂那些孩子们流出来的“血”是同样的质地。
“怎么不喷了？”职工站起身来，显然对篮球大小的茧并不满意，嘟嘟哝哝又按了一个按键，机械臂再次喷起喷雾。
怪物剧烈颤抖起来，眼白变得通红，黑色的圆珠狂乱地跳动，血红色的液体从眼睛流出，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职工吓了一跳，这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不会真被他说中了，这怪物要死了吧？
他慌了神，连忙关闭机械臂，站起身来，往怪物身边走去，想要细细观察一下。
咔哒。
什么声音？
他下意识要往声音的方向看，可脑袋只抬了一半，就被从天而降的温煦风踩在了脚底。
砰！
温煦风没有半分留情，直接抬起一脚，狠狠踩在了他的头上。
职工的头颅发出一声闷响，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没了声息。
温煦风抬起头，直视着眼前那只巨大的猩红的眼睛：“是你叫我们来的，对吗？”
“你能控制那个给我指路的职工，能控制化工厂那些孩子，也能控制即将被销毁的职工，那么你也能控制某一个职工悄悄发出报纸上的信息。”
“那你为什么还被困在这里？”
为什么不直接控制职工放自己离开？
“我做不到。”躺在地上的职工突然开口，他并没有活过来，只是嘴一张一合，“我力量只能进行短暂控制，而且最近控制太频繁，他们已经发现了。”
温煦风想起职工刚刚在电话里说的话：“他刚刚说的不明信号是你？”
“没错。”怪物的眼睛还是没有消肿，血泪从眼眶中溢出，让整个画面显得格外诡异，“因为我最近频繁联系你们，导致他们发现了端倪。”
“如果这次失败，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温煦风看着它，示意它说下去。
“迷雾中，我看到了你们，不属于这里。正如我所赋予你们的权限，冥冥之中有更高级的力量，也赋予了你们在这个世界的至高权限。”
“所以只有你们能帮助我，逃离这个牢笼。”
“第一个发现端倪的是石松，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完全掌控送出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孩子们，那些孩子被迭代数次，已经成为了强谨孝的爪牙。”
因此石松在被发现观测后，如郑好一样立刻被强制放松了。但他很幸运，在他被强制放松前，已经打下了那些提醒的话，跌倒在地时指尖碰到了屏幕，便发送了出去。
“你们中有人消失，我就控制职工，利用你们中消失者的身份，在各个媒体上发布线索，想吸引你们的注意。”
不只是李慕云的名字被盗用，其他诸如石松、康辰、马斌等的名字都在各大媒体上迅速飞过，只是有人没看到，有人看到了不曾注意。
职工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后来，你和尧七七来到化工厂，我就放弃了其他人，重点追踪你们两个。”
尧七七在和王家乐说自己要进入好孩子培训中心时，它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控制住了王家乐。也正是因此，技术科在短短一天之内被信号影响了三次，引起了检验科的调查。
所幸他们并不能理解那莫名其妙的信号，只当是巧合，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而尧七七和温煦风的顶级权限，也是它控制主控室的职工，迅速将两人的权限更改，好让他们顺利进入好孩子培训中心内部。
这一切，都是为了现在，温煦风能够站在它的面前。
“我请求你，解开我们的束缚。”它眼珠子再次颤动，泪水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动，“请你解开，我和我母亲的束缚！”
第149章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的？
苏甜和卢凯泽跟着老头一路走来， 终于在太阳落山时赶到了化工厂。
天色昏暗，废弃的化工厂没有灯，两人不得不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才能照亮前路。
“这么荒凉， 真的会有人在这儿谈生意吗？”苏甜皱了皱鼻子，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 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
卢凯泽摇摇头，也觉得不大可能。放眼望去，这里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强谨孝怎么会在这里谈生意？
然而刚刚还暴跳如雷的老头，这会儿却笃定道：“我儿不会撒谎， 他说在这里， 就一定在这里！我们找找就知道了！”
苏甜和卢凯泽对视一眼， 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老头对儿子毫无保留的信任， 还是经年累月的了解。
但二人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好跟在老头身后，在化工厂到处乱转。
“对了， 强老板不是开车走的吗？”卢凯泽突然想到， 悄悄对苏甜说，“这儿哪儿也没有他的车， 我们也许应该找找能通车的地方。”
“对啊！”苏甜连连点头，转头当起了传话筒，将卢凯泽的话跟老头复述了一遍，再甜甜地问， “爷爷， 这儿有车能开进去的地方吗？”
老头眉毛一扬：“这都是老厂房， 那会儿我们都骑二八大杠， 谁有车？这厂房根本也没按照能通车的修！”
可他说完又一拍脑袋，提溜着的鸟笼晃晃悠悠，里面鹦鹉的脑袋也随之左摇右晃：“对了！我儿子前几年为了保护厂房，老来实地考察，回回都开的车！”
“我寻思我也没见有地方停车，就问了一嘴，他说是在厂房后面建了个停车场，我们去那儿看看！”
两人连忙应声，跟着老头一路往厂房后面去，却在见到所谓的停车场时，吓了一跳。
厂房后面的荒地背后赫然有一个往地下延伸的车道，因为距离厂房有些距离，加上荒地杂乱，竟也不容易被发现。
老头也狐疑起来：“这臭小子，搞得这是什么东西？他要把老厂房撅了不成？！”
说着便率先走了进去，顺着车道一路向下，越走越快。
苏甜和卢凯泽也跟了上去，随着越走越深，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复杂起来。
这能叫停车场？谁家停车场这么大、这么深？
直到走到尽头，强谨孝的车才映入眼帘。车上自然是没有他人的，车旁边的电梯则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这混小子，究竟在干什么？！”老头眉头紧锁，脾气又上来了，当即冲过去按电梯，“我倒要看看他把这老厂房都当成什么地方了！”
电梯没有响应，一级警戒让所有出口都封锁了。老头的举动让电梯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开始动作，将他们三人的影像传到了控制台。
“老板，您看看这个。”一个主管迅速跑来，示意操作台的职工让开，自己则俯下身，调出了监控画面。
强谨孝看着怒气冲冲砸按键的老头瞳孔骤缩，一时间手足无措，焦虑得来回踱步：“他怎么来了？”
“这……这……”
“这不是要被发现了吗……这怎么办呢？这怎么行呢？”
他攥着拳头：“你去把他们打发……”
“强谨孝！”监控中传来老头的怒吼，他已经在苏甜的指导下找到了摄像头，并对着摄像头发起火来，“你个不孝子！连老子也敢关在外面？”
“赶紧给老子开门！老子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他絮絮叨叨地骂着，自己守了这个老厂几十年，如今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正有可能对老厂造成伤害，怎么能不气愤？
强谨孝卡在嘴里的半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强吞了下去，霜打的茄子一般挥挥手：“让他们上来。”
电梯门打开，苏甜和卢凯泽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搀着老头走了进去。
从现在开始，这老头可就不是普通的老头了，那是他俩的护身符！
*
“我怎么帮你？”温煦风走到操作台前，“我不会操作，不能关掉那些装置。”
“你不需要关掉装置，那个装置的掌控权在强谨孝手中，控制终端是没有关闭权限的。”怪物借着职员的口道，
“这个装置是强谨孝发明的，它们并不联网，也没有电源开关。除了强谨孝，谁也不能关闭它们。操作台只能调整装置里能源的大小。”
温煦风皱眉：“那我把能源调到最小，你们可以突破吗？”
“不能。”职员的声音是没有语气的，但温煦风还是听出了一丝遗憾，“即便是最小，我和母亲的肉身也无法支持哪怕一秒。”
尤其是母亲的肉身过于庞大，那么穿过装置的时间就会成倍增加，这对她来说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所以我希望你把能源开到最大。”
温煦风明白了过来：“你是想引得这里跳闸？可是这里没有备用电源吗？”
却不料怪物否决了：“并不是。当能源开到最大的时候，装置会因为超负荷进行休眠，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它们会爆炸。”
温煦风眼皮一跳：“你是想把这儿炸了？”
“这里不应该被炸毁吗？”怪物反问他，“我不知道你们人类是出于什么考量才一遍一遍将孩子们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可是你看看我，有任何一点和我的母亲相似吗？”
“而我的母亲，从未要求我像她，或是像她想象中的孩子。”
它巨大的眼睛镇定下来，沉静地看着温煦风，发出它多年来酝酿在心底的疑问：“你们人类，真的不会单纯地因为那是自己的孩子，而爱他们吗？”
“你们一定要让他们变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变成一个个炫耀的奖章，变成交易的砝码，变成维系家庭的纽带……才会爱他们吗？”
“你们这样，爱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它的诘问让温煦风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下意识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对优秀的心理学专家，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成长过程当成了一个课题，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研究就从未停止过。
他从懂事以来就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用心理学的知识体系来解释，每一个或撒娇或激愤或高兴的瞬间，父母都会迅速用理论来诠释，并用对应的方式来化解。
他习惯了用理论看待一切，习惯了对每个人的每个行为进行心理分析，习惯了用父母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睥睨所有人，认为自己看透了一切。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怪物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被爱着。
好在怪物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开口道：“有两个人来了，是你们的人，你们身上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我感觉得到。”
“苏甜，卢凯泽，这是他们的名字。他们快到强谨孝那里了，如果你再不破坏掉装置，他们，还有你，都会如尧七七一样，被强制改造。”
温煦风不再啰嗦，立刻开始检查操作台。好在这个操作台因为职工正在使用，没有受到一级警戒的制约，他顺利进入了系统。
很快，他在繁琐的界面中找到了电击装置的调试台，可是无论他如何点击，装置的参数都没有发生变化。
“权限不够。”温煦风“啧”了一声，抬眼看向怪物，“这个职员的权限太低，以至于无法调整是参数。”
怪物仍然凝视着他，地上的职员则作为传声筒：“你们有至高权限。”
“我们的手机进水已经坏了，没有办法连入电脑。”
“你们有更高权限。”
温煦风不懂怪物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反驳。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摸向自己的裤兜，片刻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磁卡。
是那张万能磁卡。
尧七七什么时候放进自己兜里的？！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用得上？在当时那种情况，万能磁卡并不能打开一级警戒的门，她又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将磁卡放进自己的口袋？
温煦风有种寒毛竖起的感觉，他怀疑尧七七早就猜到了一切，甚至预判到了他会出现在这里，才适时将这张卡留给了自己。
可是这也太诡异了，尧七七获取的线索和自己一直都是同步的，她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理智告诉他，应当打消这个不可能的念头，可思绪仍在脑子里疯长，不受控制，让他鸡皮疙瘩瞬间膨起，浑身战栗，却难掩兴奋。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尧七七的时候，那个人总会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温煦风不再细想，有些事情只有问当事人才能够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按照怪物所说，将装置破坏。
他将磁卡插入操作台下方的接口，果然开通了所有权限，装置的参数也可以随意调节了。
“等你调节好参数，我会立刻调动所有力量，控制尽可能多的职员，为你们敞开便利。”
怪物眼睛的黑珠子缩小了不少，眼神看起来更加锐利：“不要忘了，你们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以内，你们必须离开化工厂。”
“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们。”
第150章 进度条居然在倒退？！
尧七七并没有温煦风想象的那么神乎其神， 她不知道操控台下方有插卡槽，也不知道这张万能卡是最高权限卡。
她之所以会将磁卡放入温煦风的口袋，一方面是深知自己上去后就没机会用到了；一方面则是深信那背后的神秘人如此大费周章把他们吸引来，不会轻而易举就让温煦风离开。
那么磁卡给尚且在工厂里辗转的温煦风， 远比在她手里发挥的作用大。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温煦风心中的形象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只沉沉陷入与外界切断联系的昏睡中， 任凭意识被赤色的丝线牵引、禁锢、层层堆叠。
她能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探究自己的大脑，或者说探究自己的思维。而当她试图抗拒的时候，那股力量就会化作针扎般的疼痛， 从四面八方向她刺来，让她疼痛难忍。
她不得不放弃抵抗， 将脑中具象化出的一扇扇上锁的门撤销， 将自己的一切意识暴露在这股力量面前。
“百分之九十了。”主管看着数据， 抬头道。
强谨孝停下了焦躁的踱步， 一双眼睛如同发现猎物的孤狼一般， 闪烁着锐利的光：“好！哈哈哈哈！太好了！”
实验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只要尧七七成功被改造， 那么他就掌握了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技术！
还没来得及狂喜， 门外便传来老头暴躁的声音：“你个狗东西！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做饭，你一声不吭跑了！还要老子跑过来找你！”
“你妈一大早就收拾屋子张罗着你回来的事儿， 半下午不到就扯着我去买菜！你娘你老子苦了一辈子把你拉扯大，你好，翅膀硬了，在你老子面前耍威风！”
强谨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与他平时的嚣张狂妄天差地别。
他打了个哆嗦， 一溜儿小跑来到门前， 提前将门打开，佝偻着身子迎接自己的老爹。
见儿子还知道开门迎接自己，老头脸上的不满消下去了不少，但仍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哼一声，大步流星闯了进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混账东西把我的老厂改成什么狗样子了！”
苏甜和卢凯泽一左一右扶着老头，一刻也不敢放松。
然而当他们看到躺在机器中的尧七七时，刚才说好的镇定就全然消失了：
“七七！”
“七七！你们把七七怎么了？！”
两人同时叫出声来，苏甜差点儿就松开老头冲上去了，好在卢凯泽一把把她薅了回来，才让她恢复了理智。
强谨孝闻言，直起身子，眼睛眯了眯：“你们两个……不是什么大学生吧？”
他这个时候才终于舍得给两人几分目光，刀子般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阵儿，迅速出手，扯下了卢凯泽脖子上的工牌。
工牌的带子扯得卢凯泽皮肤灼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无暇顾及自己，只虎视眈眈地盯着强谨孝。
“高级销售……哧。”强谨孝不屑地笑出声来，阴沉着脸道，“爸，您让开，这俩人是商业间谍，来偷我公司机密的！小王，愣着干什么？抓住他们！”
苏甜和卢凯泽如临大敌，死死抱住老头的胳膊，誓死不松手。
“爷爷，您别听他的！”苏甜立刻反驳，“爷爷，您看那个机器里躺着的人，就是我们同学！他把人家一个小姑娘绑架到这地方，塞到那里面，安的什么心？”
“爷爷，您哪怕不信我，咱们报警都成，可您看他现在，又绑架又囚禁，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苏甜嘴快，没等主管站起身，就先把话说了个十成十。
任凭老头对自己儿子信任有加，可看到机器里的尧七七，又看到站起身来准备抓人的主管，哪里有不怀疑呢？
“你个不孝子！你还想干什么！”老头气得不行，一甩手，将鸟笼砸在强谨孝的脸上。
强谨孝没躲，脸上登时多了几道鸟笼的印子，而笼子里的鸟也被甩飞出去，重重撞在鸟笼上。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本事大了！敢做这些勾当了！你赶紧把人家小姑娘放出来！不然……”
强谨孝突然笑起来：“哎呀爹啊，您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那个小姑娘是我们公司的员工，现在正在测试公司的新机器呢。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搞绑架？就算有，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他勾着笑，低着头，眼睛却是抬着的，那双淬毒的眼狠狠从卢凯泽和苏甜身上剜了过去，带着笑意的声音带了些威胁：
“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把她放出来，让她自己和你们说！”
卢凯泽和苏甜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有这么好心，能直接放了尧七七？
打死他们都不信！
卢凯泽心里狐疑，眼睛乱瞟着，望向了操作台的屏幕，看着那已经抵达百分之九十的进度条，猛地明白了过来：
“他是要改造尧七七！”
“他是要像改造那些孩子一样，改造七七！”
进度条已经到达百分之九十了，千万不能让进度条再往前挪动！
两人再顾不上自己，丢开老头的手便冲了上去。
苏甜扑在机器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将机械头盔摘除，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头盔始终纹丝不动，像是焊在尧七七的头上一样。
卢凯泽则一把抓住主管的手，想要干扰他敲击键盘的动作。
却不料强谨孝比他反应更快，直接一脚踹上去，将他踹飞砸在了墙上。
“班长！”
“电……源！”卢凯泽捂着绞痛的五脏六腑，强撑着喊出这两个字。
苏甜心领神会，赶忙去找操作台和机器的电源。
然而她的举动在强谨孝眼里，无异于跳梁小丑。原因无他，为了避免迭代未完成的职工或客户反抗，他早在工厂建设之初就将电源电线设计在了暗处。
他们不可能发现。
强谨孝瞥了一眼两人，冷哼一声，掏出手机叫了两个职工过来，将卢凯泽和苏甜牢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头被这一系列事情弄得眼花缭乱，他看着冲进来的两名职工，又看了看主管，眼睛瞪得浑圆：“这、这？小王，你啥时候有两个同胞兄弟了？！”
“儿子，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爸，不急。”强谨孝笑道，“您且等等，不出十秒，那个机器里的女孩，会亲自跟您解释清楚的！”
*
十秒过去了。
卢凯泽和苏甜紧张得直哆嗦，咬着牙抬头看向机器，心里不断祈祷着尧七七一定要平安无事。
机器没有动静，里面的人仍在沉睡，但一切都没有结束的意思。
“好了吗？”强谨孝皱起眉头，问主管。
他预估的时间不会出错，为什么会慢这么多？
主管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屏幕，敲击键盘的手迟疑了一瞬。
“怎么了？”强谨孝见他表情不对，急忙问。
主管有些慌张，冷汗出了一身，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这、这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强谨孝心里咯噔一声，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没等主管回答，他就自己看到了屏幕上的变化。
刚刚还仅剩百分之十的进度条，现在赫然正在倒退！
百分之八十六，百分之七十三，百分之六十九……
这，这怎么可能？！
强谨孝瞳孔骤缩，摁在主管肩头的手紧了又紧，几乎要将五根手指头全都嵌进去：“为什么会这样？”
主管感受到了肩头的压力，但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而是仍然死死盯着电脑屏幕，道：
“我不知道……测试阶段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前百分之六十是侵入意识，后百分之四十是改造意识，可是意识一旦被侵入，就没有抵抗能力了，绝不可能在改造意识的时候失败啊！”
他敲击键盘的双手悬空，缓缓落在了桌子上，不再去进行任何操作。
吞了口唾沫，他抬起头，郑重地看向强谨孝：“我无能为力。”
“废物！”强谨孝发狂一般，扯着主管领子将他拽起来，猛地推倒在地，自己则坐在了操作台前，疯狂敲击着键盘。
被丢到一边的主管狠狠摔在地上，半晌没能起来。他这一批次在生产的时候将痛感降到了最低，以便承受强谨孝时不时发作的怒火。
可现在他躺在地上，疼得起不来，一点儿劲儿也没有。
他捂着心口，茫然地抬头看向机器，飘忽的眼神像是透过机器的层层阻碍，看到了里面沉睡着的尧七七。
好奇怪……为什么会……不应该啊……
他看向压着卢凯泽和苏甜的两个职工，从那两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卢凯泽和苏甜也发现了古怪，刚刚还想把他们摁进地板里扣都扣不出来的两人，居然松了点儿力道？
“强……”主管下意识开口，想要告诉强谨孝，可是当他看到那张在操作台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的狰狞面容时，又默默闭了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强谨孝并没有注意到主管和职工的不对劲，仍然大力击打着键盘。
机器是他创造的，程序是他编写的，一切都应该尽在掌握！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他甚至找不到问题本身究竟是什么！更遑论解决！
他手下的键盘劈里啪啦作响，指尖灼烫，十指翻飞，速度快得打出了残影。
他的手腕疼痛，胳膊不自觉地紧绷着，脊背挺得笔直。
可半晌后，他只能怔怔靠在椅背上，颓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儿子？”老头没见过自己儿子发这么大脾气，一时间也被吓住了，颤巍巍开口，“到底咋了？那小姑娘咋还不起来啊？”
强谨孝缓缓抬头，看着他的老父亲，魔怔了一般喃喃：“实验失败了。”
“她是失败品。”
“失败品要被销毁，把她送到销毁池……哦，不对，她不是副本。”
他双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面露凶光，伸出双手一步一踉跄地往机器前走去。
坏孩子不能存在于世。
失败品必须销毁。
“你干什么？！”苏甜尖叫起来，“你敢动她一根指头试试！”
卢凯泽也冲老头高声嘶吼：“爷爷！您快阻止他啊！他要杀人！”
然而还不等老头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率先冲了上去，死死挡在了尧七七身前。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