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郊区， 人烟稀少，尧七七对照着手机上的地图，确认了眼前的方位。
“好巧，你也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尧七七回头， 只见温煦风带着笑意， 扬起打招呼的手正攥着卷成卷的报纸。
看来他也看到了那条信息。
报纸上那条来自李慕云的信息没头没尾， 可当尧七七将报纸拿起来时，却全然明白了“另一边”指的是什么。
是报纸的另一边。
就在李慕云那条信息的正背面，有一条小小的新闻与之重合。
这条新闻报道了本市废弃化工厂的消息。有路过的民众投诉， 废弃多年的化工厂最近总是传出小孩的哭声。
老厂占地面积不小，光是两人现在站在的大门口， 就已经大得让人一阵心慌。
里面红砖建成的厂房一间间向内延伸， 高低错落， 不少废弃的管道错综复杂， 青石板和红砖铺成的地面已经杂草丛生。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厉声喝到。
两人回头，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背着双手，提溜着一个鸟笼。
也许是他冲二人怒吼时颠簸了鸟笼， 笼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叫起来， 扑腾着翅膀上蹿下跳，扑啦啦甩起几根羽毛。
“叫！叫什么叫！”老人脾气不大好， 当即一手提高鸟笼，将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怼在笼子上，“给你吃给你喝，你还敢跟我撒筏子？！赶明儿给你剪了翅膀， 看你还怎么扑腾！”
“哎哟老头子， 你又跟鸟撒什么气！”一个婆婆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 一边擦着额头的汗， 一边埋怨，“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她这才发现站在化工厂门口的尧七七和温煦风，“呀”了一声，也皱起眉头来：“我说老头子怎么着急忙慌往前跑呢！”
“你们两个小年轻，来这废弃的化工厂干什么？你们该不会也是搞什么行为艺术，要在里面乱涂乱画吧？！”
尧七七还没开口，温煦风先道：“大爷大妈误会了，我们两个是学生，学校要求我们做一期老厂的资料收集和实地考察，这才来的。”
他亲热温和的语气叫两位老人脸色松动了些，于是他干脆走到两人面前，笑着问：
“您二位是住在附近吗？那一定对老厂很了解吧！我们能采访一下您二位吗？”
尧七七默默跟上，和温煦风一起行动，她不需要开口，温煦风自会将人际交往搞得明明白白。
她将目光投向笼子里的鸟，那是一只没有剪羽的鹦鹉，花色很好看，通体洁白，只有脸和头顶有一撮鹅黄。
鸟已经不再挣扎了，看起来精神头不大好，恹恹地站在鸟笼中的横杆上，脑袋扎进胸口。
“哼，不是最好！”老头一看就脾气倔，吹胡子瞪眼的，“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厂里涂涂画画，我就报警把你们都抓走！”
老太太则走到老头身边，扶住他的胳膊，嗔怪了两句：“你瞧瞧你，不会好好说话！”
她显然已经被温煦风的彬彬有礼给征服，换了一副笑模样，热情地解释道：
“我俩以前都是这个厂的，后来厂子倒闭了，我们俩虽然下岗，但还对老厂有感情，就还住在这附近。之前老有小年轻跑到厂里来搞什么探险，把里面弄得一团糟。”
“老头子怕你们也是来搞破坏偷东西的，语气差了点，你们别见怪啊！”
温煦风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您二位也是为了老厂着想。”
他说起这种甜话来一点儿不似恭维，眼神中的真诚和尊重让尧七七都挑不出错来，好像他真是什么来做采访的学生，对老厂工人心怀敬意。
“采访就算了，我们儿子今儿回来看我们呢！年轻人工作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不，我们刚去买菜。”老太太笑眯了眼，和蔼地道，
“你们两个要是逛累了，就上家里来吃饭！顺着这条路往前，唯一的小院儿，就是我们家！”
“里面大，东西多又乱，你们可不敢乱跑，里面的废弃器材也别乱动，当心伤人！”
老头不耐烦地一跺脚：“哎呀！你这老太婆，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了！我不等你了！”
说完，他晃荡着手里的鸟笼，气冲冲往前去。老太太一看这架势，也慌了神，连忙提着手里大包小包的菜跟上。
尧七七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被困在鸟笼里的鹦鹉，有意思的是，那鹦鹉也抬起头，透过笼子的间隙看她。
她是不懂鸟的，可是没来由的，她总觉得笼中鸟想要自由。
“走吧，我们该进去看看了。”温煦风柔声打断尧七七的思绪，道。
进了厂区的门，扑面吹来一阵冷风，叫两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顺着青石板路向前，脚下的杂草刷刷作响，混在风声里，给这常年无人的老厂房平添一抹诡异的气氛。
破旧的玻璃窗上，老旧的窗花贴还隐隐瞧得见轮廓，那一个个白色的金元宝花纹如一双双眼睛，正透过蒙上尘霾的玻璃望向他们。
几扇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一片，阴森的冷气从里面往外冒，活似阎罗地府里冤魂低吟吹出的风，叫人不寒而栗。
“小娃儿，笑嘻嘻，田埂花丛来嬉戏。”
空灵的孩童嗓音突然响起，两人俱是一震，双双敛眸凝神，向四周看去。
“田埂矮，花丛密，腿断腕折去送医！”
两人循着声音向前，温煦风从地上捡了半块砖头，尧七七则攥紧了拳头，两人虎视眈眈一步一顿。
“小娃儿，哭啼啼，背上书包新学季。”
距离声音越来越近，之剩一墙之隔。望着不远处的转角，尧七七和温煦风对视一眼，一起冲了上去。
然而，转角后赫然是死胡同，里面什么也没有。
“书包旧，桌掉漆，同学笑他穿破衣！”
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在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尧七七正欲再追，温煦风却伸手拦住了她，眼神瞟向不远处的烟囱。
烟囱外壁有攀爬用的铁梯子，不需要爬太高，只要能看清错落的房屋，就能将整个厂房一览无余。
“小娃儿，泪滴滴，水边跪坐遗书题。”
温煦风示意尧七七观察周围，自己动作麻利地往烟囱上爬去。
童谣还在继续，尧七七眉头紧锁，怎么就开始写遗书了？这算什么童谣？
而且……虽然那声音十分空灵，导致她无法仔细辨别声音的音色，但现在冷静下来一回想，刚才那几句话都是不同的孩子念出来的。
这里不止一个孩子，那倒是能解释声音从不同方向传出来了。
“水涟涟，草离离，母子相见多欢喜，好孩子从此不顽皮！”
“七七……”温煦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他罕见的紧张起来，看向周围的眼神锐利异常，“我们不该进来的。”
“什么意思？”尧七七双拳紧握，“你看到什么了？”
温煦风还没有开口，童谣声再次响起。
“小娃儿……笑嘻嘻……”
刚刚出现过的没出现过的声音全都一起唱念，阴森的风将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吹来，或小或大的孩童声包裹住了整个厂区。
“到底是什么？！”尧七七厉声问。
温煦风深吸一口气，他很难解释。
他要如何告诉尧七七，整个厂房的每一条道路上，都爬着一个孩子？
那些孩子年龄不一，胖瘦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如同一个个木偶，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他们动作迟缓，爬行的方式与其说是像动物，不如说是像快没电的机器人，每一个动作都在温煦风的料想之外。
就好像，他们并不懂怎么使用人类的身体，只要能到达目的地就算胜利。
他们咧着微笑的嘴张着，从喉咙深处发出那空洞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念着那首莫名其妙的童谣。
童谣声越来越近，孩子们越来越近。
“听我说，你的左侧有一条路，那里只有一个孩子，以你的身手，迅速冲过去没有问题。”温煦风镇定下来，一边观察着局势，一边道，“我会在这里制造噪音，吸引他们的注意。”
“等你出去，找人来救我。如果不行，那也没关系。”
他百忙之中还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就当是我为之前学生会做的事情向你道歉了。”
话音未落，尧七七迅速从左侧冲了出去，那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温煦风愣了一瞬，还以为至少要拉扯两个来回才能让她离开呢。回过神来，他又不由得失笑，要真如他所想，那就不是尧七七了。
看不见尧七七的踪影，他也迅速从梯子上下来，重新捡起地上的半块儿板砖。
没有外人在身边，他脸上那抹如春风般舒心的笑容荡然无存，那双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双眼，此刻凌厉得如同冰刀。
孩子们涌上来，他们手脚并用向他爬来，童谣声震耳欲聋。
砰！
温煦风直接将板砖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只听咔吧一声，那孩子的头骨开裂，血如泉涌。
他不会手软，不管是孩子还是怪物，他绝不会手软。
第132章 那是由人组成的茧
就算数量如何庞大， 毕竟是一群小孩子。
温煦风紧紧攥着手里的板砖，动作干净利落，并没有因为他们稚嫩的面庞而存有一丝一毫犹豫。
率先靠近他的几个孩子都已经被开了瓢，血液顺着脸颊流下， 一滴一滴落在沾满尘土的青石砖上。
温煦风眉头微皱， 一片混乱中， 他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忙乱的应对让他目不暇接，一时间分身乏术。
剩余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涌来， 前赴后继，那一双双死寂的瞳眸中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甚至没有倒映出温煦风的影子。
他们手脚并用爬行着， 爬在被打趴下的孩子身上， 爬过满地的血痕， 伸手爬向温煦风。
数量越来越多了， 即便是温煦风也有些应接不暇。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来，紧紧抓住他的裤脚， 他的衣襟， 他的脚踝。
他一面挥舞着砖头，一面高抬起穿着皮鞋的脚， 再狠狠踩下。孩子们的小手咔吧一声，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一双双惨白的手被皮鞋的鞋跟踏进青石板的接缝中，骨骼扭曲，骨渣穿透手背。
虽然在包围圈中一时半刻无法离开， 但是只要这样将他们全部打倒， 就……
等等， 那是什么？！
温煦风瞪大双眼， 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刚刚已经被他打得脑浆迸溅的男孩，突然再一次动了起来。
他头上暗红色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脸上身上地上的混着脑浆的血液也在眨眼之间消失！
温煦风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觉得哪里不对了。
这群孩子流出的血，根本不像血！
那鲜红的颜色过于明亮，顺滑的质地如同打开水龙头时喷出的水！
就是这一个怔神间，所有孩子都扑了上来。
他们并不在乎谁踩了谁，或是谁趴在了谁背上。他们只顾着将自己的手伸向温煦风，用自己和同伴的身躯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好似一个由人类组成的茧！
温煦风竭力抵抗着，但是一个两个他信手拈来，三个四个他绰绰有余，几十个孩子堆积在一起组成的人墙，他却不能撼动一分！
空气开始稀薄，光芒逐渐黯淡，温煦风被夹杂在人茧中，已经连挥舞砖头的空间都没有了。
他手一松，砖头掉落，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什么。
砰！
一声巨响！
尧七七掂量着刚刚在厂房里找到的钢管，一下一下敲击在孩子们组成的人茧上。
那些孩子紧密相连，纵使被钢管敲断骨骼，纵使血光纷飞，他们仍然死死靠在一起，大声唱诵着那首诡异的童谣。
这样下去不行。
尧七七将钢管转了一个方向，参差不齐的尖锐端头直冲那些孩子。她眼睛眨也不眨，双手紧紧握着钢管，噗地一声插入一个孩子的后心。
血液从中空的钢管中飞溅而出，那孩子猛地一阵抽搐，双手松开，倒在了地上。
可行。
但是太慢了。
她眼神凌冽，反手握住钢管，一把薅住一个孩子的头发，另一手将钢管直接插入她的脖颈。
果然不出所料，只要能一击毙命，他们就会短暂假死，等待恢复的时间就是救人的时机。
尧七七的声音将温煦风从半昏迷的状态唤醒，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弥漫在口腔的血腥味混合着痛感让他清醒。
在尧七七的搏斗下，里面的空间略大了些，不过仍然没办法拿到地上的砖块。
温煦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一把掐住面前孩子纤细的脖子，猛地一转。
咔吧一声，那孩子掉落在地。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超于常人，那是他在前几个考场中获得的小小道具，能短暂提高他的力量。
就在这短短几十秒内，两人里应外合，生生打出一条通道来。
尧七七伸手，温煦风毫不犹豫握住，被她强有力的手拽出，踉跄两步，险些倒在她身上。
就在温煦风逃脱的一瞬间，唱诵童谣的声音停了下来，空气也凝固住了，刚才叫人汗毛竖立的阴风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再吹拂。
只听咔吧咔吧几声，人茧开始龟裂，然而令人骇然的是，那龟裂并非孩子们相拥着的间隙，而是孩子本身！
几十上百个孩子同时裂开来，如一个个经不住风吹日晒的老旧雕像，顺着龟裂的纹路破碎。
他们身上扑朔朔掉下灰渣，落在青石砖的地板上，与上面原本残存的灰尘沙砾融为一体。
顷刻间，人茧上的所有孩子都化为沙石，轰然倒塌。
尧七七和温煦风喘着粗气，怔怔盯着眼前的沙石，双眉紧皱。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
“他们有伤害你吗？”尧七七看向温煦风。
温煦风回忆了一阵，摇了摇头：“仔细想来，他们只是将我包围在里面。除了缺氧窒息，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没有明确的攻击行为，只是把他包裹在里面……
尧七七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中的钢管拨弄起地上鼓起的小沙堆。
沙堆被钢管刨开，青石板裸露出来，石板下面隐隐露出了什么东西。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蹲下身去，将下面的青石板撬起。
石板下面有一个坑，坑中静静躺着一只破旧的学生书包。
所以那些孩子扑来的目标并不是温煦风，而是书包吗？
书包的背带已经断裂，陈年脏污染在包上，已经沁入缝隙，再不能洗干净了。
温煦风打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翻出来，在青石砖上依次排开。
老旧照片，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一对年轻的父母面色红润，将正在哭闹的婴孩抱在怀中。照片角落用红色的字体印着百天快乐。
一束干花，早在温煦风打开书包的瞬间就碎成了渣。
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被水泡过，书页已经皱得不像样子，字迹也完全看不清。
最后是一张门禁卡。门禁卡比其他所有物件都要新，通体洁白，没有任何线索表明这是哪里的门禁卡。
老厂早在电子门禁流行之前就已经倒闭了，这里的所有门都延续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作风，不可能是这里的门禁卡。
“应该是什么重要线索。”温煦风将卡递给尧七七，轻笑，“你拿着吧，就当报答你回来救我的恩情。”
尧七七没有推辞，甚至没有犹豫，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线索，没理由线索找到了还要拱手让人。
只是这里到底和李慕云有什么关系？又是谁用李慕云的名字将他们引到这里？
日头渐落，两人再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离开厂房。
厂房门口，昏黄的斜阳洒下温热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们要去不同的方向，就在这儿分别。
“现在客户变多了，你们也要加把劲儿。”温煦风站定，逆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尧七七能想象得到，应当还是那副温柔到让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不设防的笑容，“我还是很希望能在市赛上和你组队。”
尧七七静静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你和一个人相处非常舒服，未必是你们很合拍，更有可能是这个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在你之上。
她对此深信不疑。
“你杀过人吗？”她冷不防开口，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她是真心发问，还是在嘲讽什么，“我是说同学。”
温煦风没有犹豫，诚恳道：“杀过。间接和直接，都杀过。”
“有的时候是生死关头保全自己，有的时候是为了争夺什么，总之，我动过手。”
尧七七凝视着温煦风，继续问：“什么感觉？”
温煦风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一阵风吹过，他跃动的发丝在霞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脸仍然逆光，仍然看不真切，但气场的微弱改变，让尧七七意识到他收敛了笑容。
“很不好受。”他说的是实话，“考场里的人姑且可以当作是游戏中的NPC，但同学不同。”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优柔寡断的人，是活不到最后的。”
郑好也是这么说的。
似乎这已经是什么共识，只有F班这几个人还怀揣着一丝幼稚的期待，想着靠团结互助来共度难关。
“走了。”尧七七挥手，转身离开。她没有说别的，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
目送着尧七七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温煦风悠悠开口：“好不容易找到了，不上去打个招呼吗？”
厂房不远处的角落跳出一个人影，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嚼碎了口里的棒棒糖：
“切，我和七七的事情不劳你费心。倒是你，放着道具不用，上演那一套你走我不走的肉麻戏码，什么居心？”
温煦风笑起来。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手段罢了。
尧七七回来救他，他们就是同生共死过的关系，跟F班那群人比也差不了多少。
尧七七不回来，他就能卖给她一个人情，之后要共事也好，敌对也罢，总比旁人强点儿。
最重要的是，他有把握尧七七会回来。
那个人根本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血，至少没有学生会这几个人冷血。
就拿刚才她问的话来看，她也不过是略有动摇，还远远不到能跟宋志鹏郑好之流相提并论的程度。
“少把你的脏爪子伸到七七身上！”尚星呲牙咧嘴，一双星星眼瞪得浑圆，恨不得咬下温煦风一块肉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温煦风收回目光，拍拍尚星的脑袋：“有时间放狠话，不如想想办法让她想起你。”
“照这么下去，我和她的关系都要比你强了。”
尚星拍掉他的手：“要你管！”却还是跟了上去，只回头看了一眼尧七七离开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到。
第133章 你把卢凯泽怎么样了？！
苏甜松了一口气， 从客户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天上星星点点闪烁着光，看不见月亮，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
她一边走一边给卢凯泽打电话， 刚一接通就滔滔不绝起来：“我终于把这个客户搞定了！”
“你知道有多离谱吗？我一个高中生， 负责的客户是大四的大学生！”
“她考研没考上， 工作也暂时没找，她家里人对她给予了殷切的希望，希望她先找工作， 工作期间顺便准备考公务员，最好再复习考研， 明年二战！”
“他们的意思是， 一年内， 既能找到高薪工作， 又能考上公务员， 还能考上研，到时候随便挑。”
“离谱不离谱？这姐姐都要被逼疯了！我也要被逼疯了！”
她一口气说完， 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步伐都轻松了很多：“班长，我算是看透了， 这些家长根本就是想要一个能拿出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炫耀的成就，而不是一个孩子！”
“你知道那姐姐走之前跟我说什么吗？”
苏甜说到这儿，声音不由自主哽咽了一瞬。
那还有两个月就毕业的大四女生，已经有了一双疲惫不堪的无神眼睛， 有了斑白的头发， 还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憔悴地苦笑着， 声音干涩， 对苏甜一字一句道：“父母为什么爱自己的孩子呢？”
“一个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脾性的孩子，不知道她会长成什么样的孩子，凭什么爱她呢？”
“你养一只小猫小狗，都要看有没有缘分，看乖不乖，好不好看，生孩子就跟开盲盒一样，你怎么保证你开出来的一定是你喜欢的呢？”
苏甜没听懂，但她已经共情到了姐姐的痛苦，忍不住眼含热泪，认真听她说下去。
“父亲为什么爱我呢？他与我之间只有金钱上的关系，从不过问我的生活，不知道我的喜恶。只有我的成绩能让他停留片刻。他是爱我吗？他爱的是我能带来的荣誉，我是一只股票。”
“母亲为什么爱我呢？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吗？那她爱的应该是她自己，是受尽痛苦命悬一线的自己，是无私无畏甘于奉献的自己。毕竟她没问过我是否喜欢她为我铺的路，她自己喜欢的路。”
苏甜心头发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感情，怎么能这么简单直白？
难道在她心里，自己连一只宠物都不如？
可她不知道如何反驳。她亲眼看见那对父母在这位姐姐身上施加压力，亲耳听见他们高谈阔论未来的道路，却无一人询问自己的女儿是否愿意。
就好像……狗不能决定今天去哪个公园散步，猫不能决定明天开哪个罐头加餐，但他们都必须感恩戴德，毕竟离开父母，他们连散步和罐头都不会有。
“所以我怎么能反抗呢？”姐姐这样说着，站起身来，跟着好孩子培训中心的人离开家，凄凉地回头，留下最后一句话，“这是我欠他们的，是他们认为，也是我认为的，我欠他们的。”
说完这些，苏甜已经泣不成声，久久不能平静：“班长，我不想干了，我受不了了。太压抑、太痛苦了。”
“那些家长在抹杀原来的孩子，寄希望于好孩子培训中心，塑造他们想要的新的孩子，而我们就是帮凶。”
“宋志鹏真不是人，居然还制造焦虑让更多的家长报名……”
电话那头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直到苏甜说完最后一句，才传来一声轻巧的笑声。
苏甜头皮发麻，那声音根本不是卢凯泽的，那是一个女生，略带一些娃娃音，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但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你也说了，都是家长们的问题，那我们有什么错？”尚星笑着道，“父母想要一个好孩子，公司想要更多客户，我们这是双赢。对吧？苏甜。”
“你是谁？！”苏甜紧紧抓着手机，声音不由自主地打颤，“卢凯泽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女生口口声声将宋志鹏归为“我们”，那她一定是学生会的人！卢凯泽的手机怎么会在学生会的手里？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嘛，听说你是七七的好朋友，巧了，我也是。”尚星笑嘻嘻地说，“我只是想约你们吃顿饭，聊个天。”
“一区今晚有一场音乐节，好热闹哦，你不来和你们班长好好玩玩吗？”
尚星说着，将手机举高，让苏甜听着音乐节喧嚣的电音和沸腾的人群声。
随后挂断电话。
苏甜再次回拨，卢凯泽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神经病！一群神经病！不好好搞他们的业务，天天盯着F班干什么？！
苏甜急得眼前犯晕，鼻头一酸，眼泪哗哗往外涌。
“七七……”她呜咽着颤抖，“怎么办……班长……呜……”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现在联系不到七七，她要是再不去找卢凯泽，那就没人能帮班长了！
对，对，要冷静！就像七七一样，要冷静！
她擦去眼泪，慌慌张张打开搜索引擎，查询一区的电音节具体位置，用打车软件叫车。
车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她便登入五区销售群聊，问：
【苏甜：请问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声音带点娃娃音的女孩是谁？应该是学生会的，就算不是，也跟宋志鹏他们走得很近！】
【刘颖珊：你说的是学生会的尚星吧？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说话娃娃音。没记错的话学生会只有她有点娃娃音。】
【苏甜：你们了解她吗？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朋友似乎被她叫走了，我很担心！】
【刘依纯：没怎么接触过，但是见过几次，看面相可可爱爱的，有种霓虹爱豆的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麦诺：我也见过几次，她人气很高的，校花评比的时候和秦子姗不分伯仲，据说最后还是马斌砸钱收买人才让秦子姗蝉联第一。我也挺喜欢她的。】
苏甜松了一口气，这样啊……那可能真的只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请他们去聊聊天……
还没想完，消息窗口弹出弹窗。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发起单独会话】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如果你确定尚星和你的朋友在一起，我不建议你去找他们！】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因为你的朋友有可能已经快死了！】
短短两句话，让苏甜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苏甜：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说尚星很好相处？】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当你有钱有势，你做的任何坏事都可以被压下去。】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她高一的时候徒手杀了学校附近一条温顺的流浪狗，当时不少学生都看见了，但是最后被学校压了下去。】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之后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三缄其口，这件事就彻底成了秘密，不知道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知道的也会装作不知道。】
徒手杀死温顺的流浪狗……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让苏甜一阵晕眩，几乎站不稳。
高一的时候就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在又为什么不能杀人呢？
【苏甜：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正在输入……】
三分钟过去了，苏甜叫的车打着双闪停了下来，苏甜不敢耽搁，连忙爬上车，恳求师傅开快一点。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正在输入……】
这是打多少字？怎么还没结束？
苏甜更加焦灼，心里不断默念着“我可以我可以我行的”给自己打气，可实际上双腿战战，浑身发软。
终于，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提示音，她赶忙打开聊天窗口，迫不及待地看向会话框。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因为这件事在当时，是学生会会长考核的最终难题。】
【五区销售经理夏青岚：而压下此事的宋志鹏也因此胜过我，成为了学生会会长。】
苏甜心里一凉。
虽然知道宋志鹏和尚星是一伙的，但也没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如此紧密。
既然如此，尚星又怎么可能是尧七七的朋友？又怎么可能只是请他们去聊天？
苏甜打开车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眼前的星星越来越多，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姑娘，你没事儿吧？”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瞄她好几眼，“我看你脸色很差，要不我直接把你拉到医院去？”
都这样了，还去什么音乐节啊？
师傅的话唤回了苏甜些许理智，哆嗦着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慌乱，担心，害怕，种种情绪如麻绳一般纠缠在脑中，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身影齐齐斩断。
那是图书馆的苏甜。
如果是她，一定能处理好现在的状况！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如果她可以，那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直到麻木冰凉的腿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才缓缓松开。
她故作镇定，通红的眼睛望向后视镜，惨白的嘴唇微张，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
“师傅……”
“您知道，哪里有卖刀的吗？”
第134章 尚星手里的刀刺入对方后心
苏甜到达音乐节现场的时候， 已经散场了。
嗨翻天的人三三两两涌向外面，勾肩搭背地大声唱着音乐节里最耳熟能详的曲目，引来一片合唱声。
苏甜站在门口，警惕地在人群中寻找卢凯泽的身影， 却一无所获。
内场里有保安， 如果真的出点什么事， 恐怕不好动手。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那里面有一把水果刀，再大的刀她没把握能牢牢抓住， 水果刀刚刚好。
夜风一吹，她脸上细密的汗珠瞬间蒸发， 冰凉一片， 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份冷意却让她多了几分清醒， 如果尚星想要杀了卢凯泽， 又怎么会选择连刀子都带不进去的音乐节内场呢？
她深呼吸，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手机拨通了卢凯泽的电话：“喂， 我到了， 你们在哪？”
“看到入场口侧面的树林了吗？进来。”
苏甜侧身看去，树林深深， 光靠路灯望不见内侧。
路过清场的保安看到面色苍白的苏甜，以为她是没赶上音乐节的粉丝，面露遗憾地挥手：“姑娘，音乐节散场了， 下次来早点儿吧！”
苏甜吞口唾沫， 看着保安身上的制服和腰间的警棍， 正准备开口。
却听听筒里传来尚星的声音：“哦对了，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康辰是我杀的，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苏甜心凉了半截。
尚星说这话无非是想告诉她，他们这些考生在考场杀人，是不会被看到的。就算她现在求助了保安，也无济于事。
“好，谢谢叔叔。”苏甜不得不将话语咽回腹中，目送着保安离开。
挂断电话，她环顾四周，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缓迈进小树林。
树林阴森，浓密的树荫将月光遮住了大半，偶有细碎的白斑洒在狰狞的树干上，也不过是徒增惊悚。
她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周围的光明显暗淡下来，这意味着她离人群越来越远，离危险越来越近。
越深入树林，心底里的不安就越发躁动，攥着刀的手也更加用力。她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人这时候冲过来，她一定会下意识将刀子插在那人身上！
直到身后的光彻底不能为她照亮前路，她这才打开手电筒，向前方照去。
不远处几个人影或站或坐，都在玩手机，莹蓝色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凭添了一丝诡异。
最先发现苏甜的是尚星，她歪着脑袋一笑，眼睛眯起来：“苏——甜——”
她的嘴嘟起来，舌尖抵着上牙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音拉得老长，像是要将这两个字牢牢记住一般。
她身旁被绑着的卢凯泽猛地抬头，还没看清苏甜的轮廓，就放声大喊：“苏甜！别过来！他们是骗你的！他们要的是积分！”
果然。
苏甜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早在来的时候她就冷静下来想过了，尚星等人的目标应当并不是这个考场里的信誉点，而是他们的积分。
这个考场失败了不会死亡，成功了没有积分，看起来公平又友好，却偏偏不限制考生自相残杀。
这就意味着，在这个考场杀人，和之前的考场并无不同，被害者的积分仍会转移到加害者口袋。
绑了卢凯泽让她过来，无非是她不来稳赚一个，她来血赚两个。
尚星身边站着的是秦子姗，她看见苏甜并没有什么表情，仍继续低头摆弄着手机。好像前两天在宿舍用金项链道歉的并不是她一样。
树影摇晃，宋志鹏从阴影中站出来，一如既往的趾高气昂，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
他话音刚落，尚星就跳了起来，两条马尾在空中摇晃，跟随她娇小灵活的身影，冲苏甜跑来。
苏甜手电筒扫在尚星身上，溅起一片反光。
她有刀！
苏甜瞳孔一缩，将手电筒的光对准尚星的眼睛猛地一晃，转过身撒腿就跑。
“跑什么呀？”尚星被强光晃得顿了顿步子，等眼前阻碍视线的血红散开，这才继续追上。
“你就是七七最新的好朋友？你们认识多久啦？什么时候成的好朋友呀？”
尚星的追问紧逼在后，苏甜满脑子问号，却没力气问她到底和尧七七什么关系。
她咬紧牙关往外跑，抓着手机的手轻点了一下屏幕，手电筒的光消失，树林重新恢复黑暗。
两人的目光都需要再一次适应黑暗，但苏甜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刚才记下的地形，而尚星则根本不在乎地形，只追着眼前的轮廓，不顾一切地狂奔。
“我想起来了，你是转校生对吧？你根本就不了解七七。”
尚星还在碎碎念，天知道她那么瘦小的身体为何有如此强悍的耐力，能在追逐中还有余力闲谈。
“你也好，李慕云也好，你们根本不了解七七。”
“你就没有想过七七要真是你们眼中的那个样子，高中三年怎么可能一个朋友都没有？”
苏甜跑得喉头腥甜，呼吸中都带着血腥气，前方树林外的光若隐若现，她心跳加速，只要顺着那道光……
“你们只是一厢情愿的和她做朋友，因为她总是愿意将你们的一切全盘接受。”
“可是你们就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这样吗？”
尚星的声音终于带了点儿喘息声，但还是游刃有余，甚至语气还更加激动起来，像是兴奋。
她猛地挥舞手里的刀子，刀刃劈砍在空中响起的破风声近在耳畔，让苏甜忍不住想要闪避，想要回头。
不能回头！尚星在身后咬得很紧，只要她有任何拖慢速度的动作，那下一刀就会砍在她的身上！
她强忍住那种恐惧，死死咬住唇肉，继续往前跑。
“因为她根本没把你们当朋友呀。”尚星笑得瘆人。
任凭她姣好可爱的外貌活像一轮小太阳，可在阴森树林中拿着刀追着人砍，还发出咯咯咯笑声的模样，只能让苏甜想到“夺命疯子”四个字来形容。
再往前大约二十米，光就能洒在两人身上了。苏甜心跳得牵连着五脏六腑一起震，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你懂个屁的尧七七！”她大喊一声，“不许你侮辱我们之间的友谊！”
尚星冷笑，看着前面人影的眼神越发寒冷，脚下的速度也迅速加快。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风动影摇，前面的人影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即被什么绊住，踉跄一步。
好机会！
尚星并不废话，当即将手里的刀插入对方的后心！
*
“班长！”苏甜蹲下身，用水果刀切卢凯泽手脚上的麻绳，“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卢凯泽和秦子姗都懵了，苏甜怎么站在宋志鹏站的地方？宋志鹏呢？
“INFINITAS图书馆后，布丁送给我的道具。”反正宋志鹏和尚星已经知道了，她也不用隐瞒了，“可以瞬间调换自己和一名考生的位置，但是有距离限制。”
这就是她明知道宋志鹏等人是想拿双杀，却还敢一个人前来赴约的原因。
她没把握救出卢凯泽，但如果有必要，她可以换掉卢凯泽，让他逃走。
不过现在看来，运气太好了。
“七七不让我告诉你们，说这种道具要出其不意，让你们知道了反而束手束脚。”苏甜喘着粗气，将最后一根麻绳割开，这才拿着刀看向秦子姗。
秦子姗眉稍微扬，立刻将卢凯泽的手机和平板递了过来，没有半点儿犹豫。
本以为还有一场酣战的苏甜反倒一怔，接过东西：“你要不要和我们走？”
“不用。”秦子姗笑着一扬长发，“跟着他们有肉吃。”
行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甜拉着卢凯泽转身，冲进树林中。进来之前她特意问过保安，树林的另一边就有马路，打车很方便。
她就是故意把尚星往音乐节的方向引，让尚星和宋志鹏都离他们要去的马路远一些，才好脱身。
“我们剩的时间不多，大约五分钟，跑快点！”苏甜一边跑一边道，“我本来是打算把他们再引远点的。”
“但是？”卢凯泽看着她奔跑的背影，明明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轮廓，却好像能看出她坚毅的灵魂。
“但是我发现树林里看不清人影，尚星又追得紧。”苏甜没忍住笑起来，像是偷到油吃的小老鼠，语气中都透露着难以掩盖的得意，
“所以我想，趁这个时候和宋志鹏换位，尚星一定反应不过来，说不定会给宋志鹏一刀！”
卢凯泽惊讶地听着苏甜的话，五味杂陈，半晌憋出一句：“苏甜，你好厉害啊。”
“真的吗真的吗！”苏甜帅不过三秒，“嘿嘿，没有啦，我离七七还差得远……”
卢凯泽跟在苏甜身后奔跑，却逐渐听不大清她的声音，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剧烈的呼吸声，还有沉重的心跳声。
大家都在进步，苏甜也从一开始躲在尧七七身后的小白兔，变成了如今能站在前面保护自己的模样。
他暗暗攥紧拳头，下定决心。
他也要迅速成长！早日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成为能让伙伴们依赖的真正的班长！
*
噗呲——
血溅在脸上，温热一片。
“宋志鹏？！”
尚星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眼前的人并非苏甜！
因为身高不同，本应该插入苏甜后心的刀，插在了宋志鹏的肋下，在冲击力的作用下砍断了他一根肋骨。
尚星的手也因此扭伤，疼得她满头大汗，刀也脱了手。
“怎么会这样？！”宋志鹏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她居然有道具？！”
尚星皱眉：“李慕云可没说……”
“连李慕云都不知道……怪不得她敢一个人过来！”宋志鹏浑身战栗，咬紧牙关，“给温煦风打电话！”
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捆绑卢凯泽的地方，果然已经没了卢凯泽的身影。
地上只有被割断的麻绳，和头发散乱，浑身泥土，狼狈到瑟缩的秦子姗。
“会、会长！”秦子姗眼眸一亮，两颗豆大的泪珠瞬间跌落，鼻头微红，声音哽塞，“对不起……他们实在是……”
她想站起身来，却使不上劲儿。像是掩饰狼狈一般理了理头发，将通红的半边脸露在月光下。
“他们连你都打？！”宋志鹏气得提高声音，却疼得又倒吸凉气，“你别太难过，他们搞这一手谁也想不到。你放心，等有机会，我会让你亲手打回去！”
秦子姗欣喜若狂：“谢谢会长！谢谢会长！”
只是无人注意到她在起身时，藏匿在黑影中迅速弯起的唇角。
第135章 舆论反转
小学门口， 尧七七混在家长堆里，眼睛扫视着来往的送孩子上学的每一个人。
人群拥挤，但没过多久，她的目光就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
女人上身穿着羊绒针织衫， 温柔的暖黄色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下身一条白色百褶裙， 裙摆落在小腿上，随风摇晃。
高跟鞋必不可少，她踩着已经几年没有换上的高跟鞋， 像是穿上了战靴，因着那增高的几厘米而身姿挺拔。
她匆忙地打着电话， 冲身边的孩子点了点头。
王家乐自己背着书包， 乖巧懂事地鞠了一躬， 扬手道：“妈妈再见！”
他笑得阳光灿烂， 眉宇间早就没有了原先那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声音仍然硬朗，但不再尖锐， 也没有从舌尖喉头蹦出什么脏字。
他只是如父母心中小学生应该有的样子一样， 沐浴在朝阳中，朝学校走去。
女人不耐烦地点点头， 连目送王家乐到校门口的功夫都没有，便转身往车上去。
平常一提到用车接送自己妻子就暴跳如雷，喊着“我的车不用钱吗？”“这两步路你自己走能死吗？”“我看你是懒得生蛆！”的男人，这会儿摇下驾驶座的车窗， 柔声低语什么， 将女人逗得哈哈大笑。
片刻， 女人在拎着在学校门口买的早餐， 坐上了副驾驶。随着引擎声轰鸣，那台新买的高级商务车在地上留下一道车辙，缓缓开去。
尧七七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个方向。曾经在王家乐爸爸怀中娇笑过的女人白着脸，望着车离去的方向，手里死死攥着自己女儿单薄的肩膀。
她做了美甲的指甲狠狠扣在女儿的肩膀中，越来越用力。尧七七瞧着她脑门上爆起的青筋，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无端端肩膀疼。
可那小姑娘却没有丝毫不适，她站着，笑着，阳光得像是从向日葵中孵化的孩子。
她不为自己母亲上不得台面的私生活而感到苦闷，不为肩膀上的疼痛而感到悲伤，也不为母亲一次次有意无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行而感到恐惧。
她只是笑着，笑着，看着前方。
在女孩的视线和尧七七碰上的前一刻，尧七七迅速抽身，消失在人群中。
她听说王家乐从好孩子培训中心回来了，大变样，连带的他们家也少了吵闹，多了温馨，于是过来看看情况。
可现在看来，岂止是大变样，简直是脱胎换骨，岂止是少了吵闹，简直是重塑再造。
放弃理想在家做家庭主妇的女人重回职场，嫌弃老婆无趣在外偷吃的男人回归家庭，曾经调皮捣蛋到所有人都想给他两锤的男孩儿乖巧可爱。
相较之从前，说是人生赢家，也不为过了。
可是有一个东西，却悄然消失在了这个家庭中。
尧七七撤到不远处，掏出平板，刷新了一下当前区域的客户。
果然，就在上一秒，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客户——那个已经被改造过的小太妹。
由于这是已经服务过的客户，这次的佣金翻了两倍，上面的资料全到令人咋舌，甚至连这次的改造方向都已经标注明确：
她要懂事，又不能太懂事，不知道吸引男人的目光。
她要活泼，又不能太活泼，不知道适当露出娇弱。
她要聪明，又不能太聪明，不该知道的事情她不能知道。
她要粘人，又不能太粘人，不知道若即若离带来的新鲜。
尧七七心情复杂，目光移到那个女人的资料上。
一朵失去男人就无法生存的菟丝花，在发现改变女儿能得到关注后，将自己的那一套理论整理成册，使之成为女儿的行为准则。
她似乎认为那个男人的回归家庭，只是因为为王家乐的改变。或者说，她坚信是如此。
尧七七心头戚戚，这些家长一定知道什么内幕，可他们坚如磐石地维护着，让旁人无法触及。
石松到底看见了什么？化工厂的孩子们是什么怪物？这些被改造的孩子又是什么？
诸多问题盘绕在她的心头。
明知道可以忽略这些，如同宋志鹏他们一样只遵守考试规则，将这场pvp斗争持续到底。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真相，哪怕飞蛾扑火，也至少要看到烛芯。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电话，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让她露出一抹笑容来。
“好的。”
“那现在就开始吧。”
*
酒店。
宋志鹏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红着眼睛瞪温煦风，咬牙道：“你能不能快点？”
温煦风轻笑一声，这才收回了玩味的目光，从系统里取出道具，急救箱。
急救箱，能在十分钟内迅速对伤患进行紧急救治，也就是说，只要时机把握得好，濒死的人也能被救活。
不过可惜，这么好的道具，三次考试只能用一次。
一股热流传遍宋志鹏的全身，他面部扭曲，狰狞着紧咬牙关，才不至于痛苦地叫出声来。肋骨断裂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要复原更是难上加难。
而急救箱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不负责麻醉。
温煦风没再关注宋志鹏，转身看向尚星的手腕，皱起眉头：“肿了就不要乱动！过来！”
他轻轻握住尚星的小臂，抬高，取来外卖买的冰袋，敷在她的腕子上。
“嘶——疼！”尚星泪汪汪看着他，“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温煦风冷笑一声：“这会儿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叫你平时注意锻炼，你注意到哪儿去了？”
眼见着温煦风又要啰嗦，尚星往床上一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气得温煦风将冰袋往她腕子上贴了又贴。
秦子姗：……？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谁见过温煦风这样跟人说话？他向来都谦谦君子，温和如春风，叫人挑不出错的同时，又带了些从心底里生出的疏离感。
可他和尚星的相处却完全不是这样，他会和尚星拌嘴，会皱着眉头瞪她，会因尚星受伤而生气。
像是完美的雕塑有了生机。
难不成……秦子姗有了点儿八卦的念头。
她的表情被宋志鹏注意到了，许是想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他倒是解释了一句：“他俩，表兄妹。”
又恶趣味地补了一句：“三代近亲，血脉相连。”
尚星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轻灵的声音毫不客气：“别说得跟我喜欢他似的，他跟个老妈子一样，烦都烦死了。”
“是吗？”温煦风勾唇笑起来，手下却更重了几分，疼得尚星浑身抽抽。
秦子姗恍然大悟，兄妹啊，那没事了。
到口的瓜飞了，怎么还有点小失望呢？
十分钟过去，宋志鹏的脸恢复了血色，尚星的手腕也活动自如，两人重新坐直了身子，刚刚房内轻松的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
“苏甜和卢凯泽都是五区的人，五区现在的经理……夏青岚，跟宋志鹏一个班的。”尚星翘着脚，自己拿着冰袋捂着腕子，眼神飞过来，“喂，你能不能跟夏青岚说一声，让她把那俩人开除？”
“不可能。”宋志鹏想都不想就摇头，“夏青岚死板得很，一个副班长天天都快骑到我这个正班长头上去了，在她面前没有人情这回事，她不会同意。”
开除行不通，他们现在肯定有了警惕心，再次动手杀人难上加难。
“我们还是先把重点放在信誉点上吧。”温煦风慢条斯理，“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测，除了我们几个，只有尧七七和夏青岚是竞争对手，其他人不足为惧。”
尚星一听见尧七七三个字，就眼巴巴看过来，刚刚还用这双眼睛狠狠瞪过温煦风，这会儿又满是星星：“哥，你说过……”
温煦风不吃“有事好哥哥，没事老妈子”这一套，挪开视线：“我是说过尧七七归你，但你吃不下，怪不得我。”
尚星撇了撇嘴，重新躺倒：“我的世界没有尧七七，就像西方没有耶路撒冷。我现在要睡了，诸位晚安。”
宋志鹏：……
秦子姗：……
温煦风眉稍抽抽，强忍着踹她一脚的欲望：“你最好把各科成绩给我提上去，不要再说这种没水平没文化的话。”
秦子姗一头雾水，这尚星到底是喜欢尧七七还是恨尧七七？这怎么跟……狂热粉丝似的？
还没等她问出声，手里的平板和手机都疯狂震动起来，吸引了她的目光。
为了方便控制舆论，她在短视频平台设置了关键词推荐，现在铺天盖地全是以“孩子教育”为关键词的大热门。
然而她刚看了两眼，就脸色一白，声音颤抖起来：“会、会长！你们看这个！”
【教育部门连发三条新规：拒绝内卷，还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知名企业家为青少年教育发声：不能把父母的无能转变为孩子的负担！】
【究竟是寒门不出贵子，还是父母没有自知之明？专家谈内卷鸡娃的根本原因。】
【其实卷孩子还不如卷自己，我已经开始考证了。】
舆论风向发生惊天逆转，宋志鹏脸色难看至极，却不知道事情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教育部门突然开始关注鸡娃？
为什么一个知名企业家都要跑出来为青少年发声？
这一次，到底谁是背后操盘手？
尚星却来了兴致，她笑眯眯看完几条视频，指着知名企业家的脸，道：“这是七七正在服务的客户哦。”
几人一愣，迅速拿起平板，在公共区域找到尧七七正在服务的客户，调取资料。
确实是知名企业，企业本身就做的是青少年相关的产品，在这儿发声毫不奇怪。
怪的是，最先发声的并不是这个企业家，而是他的女儿，澄明。
一个从小到大都处于人生巅峰的女孩，用自己无数奖状奖杯，和流利的八国外语，告诉广大父母——她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她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她的父母有多厉害。
“如果不是我的父母给予了我良好的生存环境，那我每天都会考虑能不能吃饱，而不是学习。”
“如果不是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带我走遍名山大川，那我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脑子里不会有任何画面。”
“如果不是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坚持用双语对话，那我上学期间要学的就是英语，而不是法语和德语。”
她站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让很多人信服，她的笑容明媚，谈吐优雅，逻辑清晰，是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当她说“所以当你埋怨自己的孩子不如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自己身为父母，和我的父母又有什么不同？”时，全网沸腾了。
宋志鹏这才明白过来，澄明用一个视频掀起舆论浪潮，得到了舆论支持的她成了自家公司的代言人。
股票上涨，风评大好，她的父亲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知名企业家接受采访，分享育儿经。
轩然大波后，自然是有关部门的重视。
而要不是宋志鹏之前操控舆论一边倒，这会儿翻盘也不会这么地动山摇。
“她怎么……”宋志鹏想不通，“她怎么能知道这可行的？”
企业家，澄明，舆论，全在她掌握之中，可是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做到的？
温煦风翻看着平板，总算发现端倪：“是她上一个客户。”
几人都看向他，示意他解释一下。
温煦风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
王家乐的父亲，是澄明父亲的下属。
这一套关系里，最先知道好孩子培训中心的，是王父的情人。他得知此消息后传达给了自己的上司。
“而专注青少年产品的企业，如果和好孩子培训中心合作，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对两个企业都是一场有利的炒作。”温煦风看着“澄明”两个字，轻轻道，“这应该就是澄明是客户的原因。”
她不是女儿，是炒作的砝码，是企业合作的桥梁。
“但是尧七七从中间插手，让澄明在进入好孩子培训中心前发了这么个视频出来，热度和利益驱使企业家调转了方向。”
他勾起唇角，语气似乎有些遗憾：“若非如此，好孩子培训中心恐怕真的能上市。”
“你的意思是……好孩子培训中心选择客户，是有目的的？”
没错。
温煦风发现了，而尧七七发现得更早。
这不由得让他们意识到，尧七七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把目光局限在pvp的争斗上。
她从一开始，就想揭露真相。
“郑好呢？”宋志鹏阴沉着脸，看着不断减少的客户，厉声喝问，“叫她快去阻止……”
话还没说完。
【考生郑好死亡，考试继续。】
第136章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
三个小时前。
符尘从客户家里出来， 这家客户着实难缠，他熬了几天才拿下，浑身酸软。
正如之前和尧七七商量的那样，他每天都坚持不懈地在利用自己的普通销售身份投诉宋志鹏，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宋志鹏依旧□□。
看来普通销售的人数已经不足为惧， 他也可以晋升为高级销售了。
走在街头，他恹恹耷拉着肩膀，一手抱着平板， 一手攥着手机，眼神则有意无意看向身边商户的玻璃。
有一个影子， 跟了他三条街了。
他打了个哈欠， 像是没注意到一般向前， 进小卖部买了一瓶水， 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夹在胳膊下继续向前。
【符尘：晚到一点。】
刚刚挂断和澄明的电话的尧七七看到这条消息，眉头一皱。
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连续回了几条信息， 却都没有得到回音。
与此同时，和夏青岚交涉要人的结果也出来了：
【夏青岚：抱歉， 我需要人手，不能把苏甜和卢凯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个消息。】
也算是意料之中。
F班说到底和A班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夏青岚作为A班人还能有点儿线索优待，苏甜和卢凯泽跟着她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尧七七脸色一冷。
【夏青岚：卢凯泽被宋志鹏他们绑架了， 苏甜连夜去救， 这个点没有传来死亡播报， 应该是活着。】
【夏青岚：但他们不会放过你们。】
尧七七沉默半晌， 回了“谢谢”二字。再回到聊天列表，看着符尘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眼神中的阴郁逐渐凝结起来。
指尖轻点着地图上符尘刚刚离开的客户家，她重新回到小学门口，对门卫大爷露出微笑：
“对，我是王家乐的家长。”
*
符尘步伐懒散，垂着脑袋，像是没睡醒一般。纤瘦的身子穿梭在人群中，瞧着活像麻竹杆，行人都绕着走，生怕碰一下他就从当中断开。
食堂二楼的饭菜是明显有用的，但也没有那么快，现在的他只是面色红润，不再动不动咳嗽，却也远不如正常人那么健康。
郑好好整以暇地跟在他身后。她揣在口袋的手里攥着小小一卷钢丝，正好能勒住一个人的脖子。
她和尚星不同，她不会在大街上动手，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看着一点一点挣扎死亡，灵魂从躯体剥离，尖叫着恐惧着凝固。
“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她嘀嘀咕咕地说着，眼神中充满警惕，嘴角向左抽搐一下。
“我猜他已经发现了，嘿嘿……”她的声音变了个调儿，眼神中全是狡黠，一如她在女贵村杀人时，那股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煞气和阴狠。
周围和她擦肩而过的行人忍不住侧首去看她，狐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是避嫌似的往旁边撤两步，怕她有什么癔症。
这两道从她嘴里出来的声音盈盈绕绕，如丝线一般飘进不远处的符尘耳中。
他却仍然半死不活地步步向前，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拐了个弯儿，避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
郑好看了一眼平板里的地图，看着人迹罕至的方向，心里那簇涌动着的嗜杀的火舌，再一次开始撩动她的心弦。
她也许打不过尧七七，但还对付不了一个病秧子符尘么？
那把枯瘦的骨头就像是学校生物实验室里的骷髅架子，一个指头就能碰倒，又怎么能敌得过她手中的钢丝？
行人越来越少，道路也不大好走，周围的景色更是偏僻得难以入目。偶有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穿过密密麻麻的电线，落在电线杆上，嘶哑地叫出声来。
符尘继续向前，依旧不紧不慢，甚至也懒得用余光去瞄，只是听郑好毫不掩藏的脚步声，来判断两人之间的距离。
等到最后一个行人远去，整条巷子里只剩下一前一后两个人的时候，郑好终于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兴奋，快速冲符尘冲去。
身后传来的奔跑声掀起一阵浊风，符尘步子微顿，攥着水瓶的手动了动。
“符尘！闭眼！”
熟悉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符尘愣了一瞬，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双目紧闭。
明知道郑好就在自己的身后，明知道她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明知道就差一点点……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尧七七的声音吸引了郑好的目光，她猛地抬头，却见尧七七身边带着的一个男孩，正歪着头看她。
“姐姐。”
王家乐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那是人类绝对做不出的表情。
他的双眼一片漆黑，没有眼白，五官抽动着，活像是还不会运用这具躯体的孤魂野鬼！
“你是在看我吗？”
话音刚落，王家乐的脸猛地出现在了郑好面前！
她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生生看着一个距离自己几十米的小孩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两张脸贴得很近，以至于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鼻息，从王家乐的脸上反弹回来。
没错，是她自己的鼻息。
王家乐根本没有呼吸。
还不等她反应，甚至是在她迈出的那一步尚未落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定格在了原地，好似空中有无形的木偶线，将她控制住了。
“姐姐，你是在看我吧？”
王家乐的声音再次响起。
郑好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样涂在了地上，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儿劲儿，只有眼睛惊恐地瞪大，瞳孔不自觉地颤抖着。
尧七七一步一步走到郑好面前，再没掩饰自己眼神中的冰冷和嫌恶，一字一顿：“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会动你吧？”
“你……到底……怎么……”郑好的声音咕咕叽叽的，看样子她的声带也如同身体其他部位，被强行放松了。
“之前不动手，是知道你有能看到考场录像的办法，我怎么会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拿着我杀人的录像去攻击我呢？”
尧七七脑袋微微一歪，语气嘲讽，看着郑好的双眸毫无罪恶感。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
不装作下不去手，不装作还在犹豫，又怎么能骗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的线索呢？
“我现在知道了，只有你能拿到录像，宋志鹏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拿。既然如此，还留着你干什么？”
尧七七蹲下身子去，从她的口袋中掏出钢丝，慢条斯理地一圈圈解开，扯成一条直线，勾在郑好的脖颈上。
“你就是这样杀你妹妹的，是吗？郑露。”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勒紧钢丝，盯着眼前人的眼睛，每一个字咬得清晰，“双胞胎，作为妹妹的郑好却受尽了偏爱，你不服气。”
“于是你用绳索勒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活活勒死，伪装成了上吊自杀的现场。”
“你不怕父母发现，因为你要伪装成郑好，让他们帮你隐瞒‘郑露’的死。”
“他们同意了，对吗？因为他们以为是郑好杀了郑露，所以没有尸检，仓促下葬。”
“郑好”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球突出，一方面是震惊和恐惧，另一方面是尧七七勒在她脖颈上的钢丝不断地施加压力。
她的脸色已经青紫，钢丝嵌入脖颈的皮肤，如一条银蛇越勒越紧。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尧七七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知道双胞胎，知道偏爱，知道真正的郑好是怎么死的？
尧七七并不打算解答她的疑惑。
她只是半跪在地上，双手握着那根细长的钢丝，收紧，收紧，再收紧。
郑好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尧七七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只杀过郑好一个人吗？”
“再想想，还有没有杀过别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郑好表情痛苦，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嗡嗡作响，尧七七的声音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混沌，阴冷，模糊。
她的每一寸肌肉都被迫放松，因此现在连挣扎都做不到，只有身体本能的抽搐还在微微蠕动，却也逐渐没了生机。
感觉到郑好的死亡，尧七七却没有松手，仍死死攥着钢丝，发狠勒着。
钢丝被血染红，淹没在皮肉里，逐渐收缩，割断皮肤，割断脂肪，和肌肉争锋。
符尘闭着眼，踉跄着摸索过来，跪在尧七七身边。
他握住尧七七那双被钢丝割得面目全非的手，微微用力。
手背传来的温度让尧七七怔忪一瞬，暴虐的杀意和滔天的恨意猛地消散。她低头看向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双手，也看到了自己满手的伤痕和鲜血。
能割开郑好脖子的钢丝，自然也能割开她的掌心。
那双皮肉外翻的手被符尘紧紧攥着，耳边也传来符尘沉稳的声音：
“她死了，可以了。”
积分和信誉点的转移让尧七七彻底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一边的王家乐：“你先回去吧，我下午会去报到。”
王家乐脖子一歪，眼神锁定在符尘身上：“哥哥，你是在看我吗？”
符尘好似没听见一样，仍然闭着眼，脸冲向尧七七的方向，像是能看见她一般道：“放手。”
尧七七松开手，用力太猛，两手不自觉地哆嗦着，血滴滴落下，砸在符尘的膝盖上。
他拧开怀中矿泉水的瓶盖，一点一点冲洗着尧七七的手，因为看不见，只能伸手轻轻牵着，不敢用力，掌握着微妙的平衡。
王家乐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巷尾。
“他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尧七七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一把扯下嵌在掌心里的钢丝，“你不问我吗？”
为什么知道郑好的秘密？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恨她？
之前的种种究竟哪些是装的？
这么多问题，不问一句？
符尘看着她的眼睛，唔了一声，点点头：“你走了，我是不是可以晋升经理了？”
尧七七：……
符尘：？
尧七七笑了。
她自顾自站起身，随手甩了甩手中的血，示意符尘不用跟上，朝着巷外走去：“嗯，可以，你现在就可以晋升经理。”
在她消失在巷子尽头时，符尘收到了她转移过来的大半信誉点。
符尘没有追，他目送着尧七七离开后，看了一眼郑好。
随着系统播报郑好的死亡，地上的尸体也不见了，她的平板和手机也一并消失。
符尘这才慢慢站了起来，将倒空了水的矿泉水瓶拧紧，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临走前，他不无遗憾地看了一眼身边掉落的电线，仔细看去，电线裸露的铜丝还闪烁着电光。
白走这么远了，亏他特意买了瓶水。
不过……
想起尧七七那双被水冲刷过的手，他收回目光，向前走去。
水倒是不算白买。
【恭喜考生符尘晋升三区经理。】
第137章 每层楼都有六个啊
符尘成为三区销售经理， 不仅苏甜和卢凯泽惊讶，就连宋志鹏等人也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秦子姗眨巴着眼睛：“我没漏听什么消息吧？尧七七死了？”
尚星立刻撅嘴瞪她：“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七七怎么会死呢？”
温煦风缓缓摇头：“尧七七没死。”
可职业晋升没有降职或转让一说，在尧七七没有死亡且没有被辞退的情况下，符尘怎么可能成为三区的经理？
“妈的！”宋志鹏一脚踹飞床边的椅子， 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将手中的平板摔在床上，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们干的好事！”
几人凑到平板前瞧去，只见公共区域地图上标注着客户家庭的信号点，全部变成红色。
这意味着已经有人接手了当前客户， 且并非普通销售，不可抢占。
点开一看， 那些公共区域的客户， 全都是符尘一个人的！
“不是， 这又是凭什么？”秦子姗惊讶地捂住嘴， 一双明眸瞪圆， 看向宋志鹏，“他凭什么有这么多客户？”
宋志鹏没说话， 狠狠踱步， 动静大得秦子姗都怕楼下找上门来。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凭什么！
符尘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同时接手这么多客户？
尤其是每个公共区域都有他的痕迹， 就连因没有考生而开放的七区也都被他抢占了。
而这不过是几个小时内的变化？
温煦风抱着平板观察片刻，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几人神色不一的目光投向他，他抬头，不急不徐解释道：“你们仔细看， 这些客户， 并不是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一批客户。”
由于政策和舆论风向的转化， 之前可以发展的客户大幅缩水， 而现在这一批是在缩水后涌现的新客户。
温煦风随便点开一个客户的资料，上面显示，整个家庭根本没有未成年。而被要求送入好孩子培训中心的，是已经二十八岁还在家啃老的无业游民。
另一个客户，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女儿前两天还因为坠楼死亡上过新闻。这家的奶奶希望把这两口子送进好孩子培训中心，让他们先学学怎么做好孩子，再来对她的孙女指手画脚。
仔细看去，这些客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成年人。
谁说孩子不能是成年人了？
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从出生到死亡，每一刻都在蠢蠢欲动，都在如触手一般缓缓爬上脊背，缠绕在关节上，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事业有成，到家庭美满，从孝顺父母，到五年抱仨，没有人听见那些年迈父母咳嗽声中的埋怨，只有符尘意识到这是商机。
一缕冷意从宋志鹏的脊背爬上来，让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自己为了信誉点，几次三番挑起低龄化的内卷已经是神策，却没想过符尘比他还毒，直接把手伸到了成年人身上。
是啊，那些控制欲强的父母，怎么甘心子女经济独立后做出自己的人生决策？他们想尽办法要将羽翼丰满的鸟儿囚禁在自己的牢笼中，又怎么会放过好孩子培训中心这个机会？
他们，可是自己的孩子啊！
听命于父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温煦风不禁赞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只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在铺垫，只等现在收网。”
“这个符尘，可不一般啊。”
*
城市上空弥漫着阴云，与女贵村的灼热不同，这里时常是潮湿阴冷的，偶有几天太阳，也少不了压低天空的沉闷。
随着云层中一声闷雷，淅淅沥沥的雨点飘下，在出租车的窗户上斜拉出一道道银线。
尧七七坐在出租车后排，隔着车窗凝视着外面躲雨的人群，眼神并不固定跟着某个人，只是随便一扫而过。
她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腿上，并不在乎掌心的伤口再一次涌出鲜血，脑子里凭空出现一面墙，上面堆满了她整理出来的线索，用一根根红线牵着。
自从石松发出了那几句警告，她就一直在思考。
好孩子培训中心神乎其神，从里面回来的孩子们都是脱胎换骨，少不了被观察，为什么只有考生会被他们盯上？
又是什么原因，能让石松既无法逃脱，又有时间发出消息来？
这意味着，当他被判定为观测者后，那些孩子有办法让他不能逃跑，也不会死亡。
可问题是这么做图什么呢？
如果是不想被发现，那应该一击毙命，或者立刻辞退。而不是温吞地给他机会，让他发送那些信息。
直到她和温煦风去了一趟化工厂，有一个念头才悄然滋生。
给石松机会发消息。
用李慕云的身份吸引他们去化工厂。
小孩子们堆积成的人茧下有一个书包。
也许，石松本就应该被立刻辞退，只是有什么力量牵绊住了他。
也许，利用李慕云的身份，本身和李慕云无关，而是和他们这些会因李慕云三个字而赴约的人有关？
也许，那些孩子确实是来袭击她和温煦风的，但阴差阳错，反而给他们指了路。
当这些思绪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串连、最后纠缠成一棵根茎茂密的大树时，她意识到，有人在用这种方式，试图联络她。
可以不是她，可以是苏甜，可以是宋志鹏，但一定是他们这些考生。
好孩子培训中心内部，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不断递出线索，希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所以当她意识到符尘正在被追踪时，她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王家乐，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见到那个笑得诡异的孩子，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想晋升到好孩子培训中心内部。”
一封晋升邮件发到了她的app上，她带着王家乐赶到符尘面前，再一次验证了孩子可以限制观测者行为的事实。
郑好浑身疲软，整个人瘫软在地的时候，王家乐停滞在了原地。
那不是简单的停下动作，而是整个人凝固了一般僵持在那儿，就像是断网的机器人，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这更加印证了尧七七的想法，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内部，甚至可能是核心，有人在暗中操作。
司机师傅第无数次通过后视镜观察尧七七，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吞了口唾沫。
现在这小年轻都怎么了？昨晚上拉一个姑娘大半夜买刀，今儿又拉一个姑娘满手的血，要不要报警啊？
“师傅，前面诊所麻烦靠边，我去包扎一下。”尧七七实在没办法忽略那道视线，只好迎上去，道。
“好嘞好嘞！”师傅松了一口气，还行还行，还知道去诊所，脑子应该没问题。
*
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园区十分庞大，与大学校园的占地面积相仿。
尧七七报上职员ID，经过三道安检，终于走进了这个能让孩子们改头换面的地方。
与学校没什么区别，教学楼，操场，食堂，宿舍，硬件设施到位，环境优美，和培训中心铺天盖地的广告完全相符。
领着她进入园区的保安在主楼前停住了脚步：“您自己进去吧，一会儿会有人下来接您，我们不能进去。”
保安不能进入主楼？
那要是发生点意外怎么办？
尧七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迈步进去，目送保安原路返回，这才观察起主楼里的一切。
慧明高中附近就有一个补习学校，她路过的时候瞧过几眼，里面总是死气沉沉，连飞过的鸟都要被学生的怨气压弯翅膀。
可眼前这个学校全然不同，窗明几净，白色的吊顶高挂，并不显得压抑，甚至还有些空旷。
来接应的人没有到，她便自己四下走走，进了右手边的走廊。
走廊明亮，一扇扇比慧明高中高档不知道多少倍的门干净得发光，门旁挂着规格一致的牌子，写明房间的用途。
心理咨询室有八个，左右对称，依次排开，门全封闭，厚重隔音。
再往后就是心理宣泄室，有四个，门也有了窗户。
从窗户往里看，每个宣泄室都配备至少一个沙袋，五六个柔软的枕头，墙上则贴满了隔音板，好让孩子们可以放心在里面嘶吼。
看来这一层楼都和心理健康有关系了。
她继续向前，再里面是理疗室，各种各样的仪器看上去十分高级，每个理疗师都配备音响，播放着舒缓但单调的音乐。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好孩子培训中心里面必然有猫腻，尧七七自己都想转学到这里了。
正想着，前面不远处的物理治疗室里传来哐镗一声响，像是什么大型的金属器械掉在了地上，吸引了尧七七的注意力。
她缓缓靠近，下巴轻抬，视线透过门上的玻璃望向里面。
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孩子，浑身上下绑了几十条皮质束缚带，被紧紧困在治疗床上！
他头顶半圆形的器械，将他的脑袋牢牢笼罩在里面。随着器械上的灯亮起，他猛地抽搐起来，在治疗床上拼命挣扎，发出哐镗的声音。
尧七七瞪大双眼，下意识去拧门的把手，可是门从里面锁住，她没办法打开。
器械灯灭，少年无力地瘫软在床上，眼泪从空洞的双眼中流出，身下濡湿一片。
他失禁了。
他的头垂在肩膀上，翻着白眼的眼睛注视着尧七七的方向，嘴唇微微蠕动，分不清是想说话，还是单纯的抽搐。
“谁在外面？”一个男声不耐烦道。
尧七七迅速后撤，几乎是飞奔到了主楼的大门口。
然而刚才还敞开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关闭，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开启。
“是新来的员工是吧？”一个男声从身后响起，“来得正好，我跟你介绍一下这边的工作。”
尧七七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他，问：“这一层楼有几个电击室？”
男人一愣，没想到她一来就问这个问题：“六个啊。怎么了？”
“六个电击室？你们要电击多少孩子？”尧七七瞳孔骤缩，“一个培训学校，需要六个电击室？”
男人狐疑地打量着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道：“什么六个？是这层楼有六个，楼上还有啊。”
“每一栋楼都是这么安排的啊？”
“这个学校，每栋楼，每一层，都有至少六个电击室啊！”
第138章 我永远是父母的好孩子
男人是这里的主管， 也是来让尧七七熟悉工作环境的人。
实话实说，尧七七不是不知道有一些培训中心，打着“戒网瘾”、“军事化”的幌子，在封闭式管理下大肆虐待学生的。
但是无论是她， 还是之前送孩子进这里的家长们， 没有一个人对好孩子培训中心产生过怀疑。
无他， 送回来的孩子实在是太完美了。
身体和精神都没有创伤，没有出现任何类似PTSD的症状，完完全全是按照家长的心意， 量身定制出来了一个健康又可爱的孩子。
这样的情况，是靠电击能做到的？
尧七七打死也不信。
“电击只是一种疗法。”主管看了一眼尧七七抿着的嘴唇， 笑了起来， “吓到了？你想想， 我们要是敢虐待孩子， 外面那些家长能放过我们吗？”
他一边带着尧七七向前走， 一边道：“我们没理由虐待孩子，我们只是在帮助父母， 塑造孩子。”
“塑造孩子？什么意思？”尧七七左右看着， 每一个电击室里都有一个孩子正在遭受电击，年龄不一， 电击强度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很痛苦，“用电击的方式怎么塑造？”
主管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排斥， 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没有进行就业指导， 就被转移到总部来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 望向尧七七的那双眼睛古井无波， 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尧七七步子一顿，眼神猛然凌厉起来，怒斥一声：“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主管被她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怔在了原地。
“新人进门，保安不搜身，进来没人接待，有问有答，你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是记者呢？是家属呢？你饭碗还想不想要了？！”
尧七七气场全开，仿佛刚刚问东问西的那个新职员不是自己一样。
她眼睛一瞪：“还愣着？等我记住你的工号呢？！”
主管脑门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他就说为什么系统里突然多了一个职员，上面什么也没交代，跟之前繁琐的流程相去甚远。
没想到果然是上面派人检查视察工作的！
他吞了口唾沫，连忙跟上尧七七，点头哈腰道：“哎哟，平常不这样，真不这样。今天就是您来得太突然了，跟往常的程序不一样，这才仓促了些。”
他不免打量尧七七，又进一步试探着：“你是王老板……”
“什么王老板？”尧七七眉头一皱，“我们公司除了强老板，还有其他老板吗？”
“哎对对！”主管放下心来，彻底相信了她是上面派来巡查的，“您看我这嘴，确实是强老板。”
主管眼神中的怀疑消失，带着尧七七往深处走去。
毕竟公司的法人姓王，只有他们这些员工才知道真正的老板姓强。如果是外面混进来的阿猫阿狗，是断然不会知道这个情报的。
尧七七也暗中松了口气，脊背后的汗被风一吹，森森发凉。
她也是急中生智，料想既然内部有人需要她，自然不会通过正常的手续将她转移进来，索性扮成了来巡查的上级。
至于老板的姓氏，则多亏了澄明提供的线索。和她父亲牵线搭桥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强老板。
主管带她巡查基地，边走边介绍：“每栋大楼的规格都是一样的，楼层封闭，只进不出。”
“孩子们进入后会被送去七八楼住宿，六楼是食堂，五楼是培训专员工作室，从四楼向下，每层楼有六个电击室，其余房间分别有教室、心理咨询室等。”
他这么说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磁卡，在电梯上刷了一下：“只有特级专员以上的职业有磁卡，每一层楼都需要磁卡，除此之外没有楼梯。”
“这些都是按照上面的要求严格执行的，绝没有一点儿弄虚作假！”
尧七七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来。
所有关着孩子的楼都是这个规格，就意味着她刚刚走进园区时看到的那些教学楼和食堂，都是糊弄家长和媒体的假象。
而被关起来的孩子没有任何可能从这个大楼里逃脱。
没有楼梯，每一层楼除非有带队的特级专员刷卡，否则无法互通。
再加上她刚刚看到电击室的那个孩子，他身上套着的颜色明亮的制服，能够在这个大楼，甚至是这个园区里引人注目。
她看着被主管挂在脖子上的磁卡，不由得摸了摸口袋。那里装着化工厂书包里的磁卡，看起来是同一个规格的，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用。
思索间，电梯已经在第六楼停了下来。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刚好去看看孩子们的用餐情况。”
尧七七走出电梯，跟在主管身后越过两道门，这才看到了排列整齐的饭桌。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坐在桌边，尧七七甚至还看到了几个成年人。
他们并没有吃饭，而是手拉着手，闭着眼睛，闻着空气中飘香的饭菜味，虔诚地一字一句道：
“我是父母的孩子。”
“父母为了养育我放弃了他们的一切。”
“他们无条件地爱我，我也要无条件地爱他们。”
“我要孝顺父母，尊敬父母，报答父母。我的一切都应该由父母支配，做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好孩子。”
“我是父母的好孩子。”
“我永远是父母的好孩子。”
这一段近乎洗脑的话被他们翻来覆去说了四五遍，看得出，他们已经将这段话背熟在心，第一个字飞出口，剩下的就都顺理成章滑出来。
尧七七难以呼吸，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里，可她深知现在不能表现出一点儿不对劲，于是攥紧了拳头。
掌心的伤口再次崩开，血液浸透了纱布，她恍若未见，只憋着一口气，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突然，一个孩子松开了手，猩红的双眸淬着熊熊烈火。
她猛地跳起来，站在桌子上，一把抄起桌上的筷子，大叫起来：“我不爱他们！他们把我关在这个破地方！我恨他们！我恨你们！”
“我就是死！也不会做他们心中的好孩子！”
“我就是我自己！”
说完，她张大嘴，一把将筷子插入喉咙中！
细长的筷子突破软腭，直直刺了上去，血液喷涌而出，顺着筷子飞溅出来，将周围孩子的头和脸都染红。
几个专员飞速上前，一把将那孩子从桌子上扯了下来，伸手拔掉插在他喉咙里的筷子。
霎那间，血液飙得老高，好似喷泉一样胡乱挥洒着。餐桌上，餐盘里，孩子们的身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雾。
不过三分钟，那孩子就被抬了下去，按照专员们的解决方法，她根本不可能活着。
但是没有人产生异议，专员，主管，剩下的孩子，都一等一的平静。
“开饭！”一个专员大喝一声，食堂四个顶角的电铃适时响起，巨大的刺耳的嗡鸣声掩盖住了一切，如雷霆一般轰在人脑壳上，叫人晕眩。
孩子们好似条件反射，迅速拿起桌上的筷子，捧着碗，将餐盘里的食物往嘴里塞。
那些餐盘被血染红的孩子，也全然不顾一头一脸的血，埋头苦吃，血液混着饭塞入口中，一股脑儿吞下，在胃里搅匀。
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餐盘里的东西是什么，但他们在乎仅有的十五分钟吃饭时间，如果电铃停止，他们还没吃完，等待他们的将是新一轮教育。
主管恶劣地笑着，手里掏出平板，对尧七七道：“给你看看我们的管理成果。”
还不等尧七七反应，他在平板上随意点了一下，电铃声骤然停下。
一眨眼的功夫，所有孩子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上身挺立，双手放在膝盖上，等待指令。
没有吞咽下食物的孩子也不咀嚼，腮帮子鼓得老高，憋得脸色发紫，也绝不动弹一下。
半分钟，没有一个人动弹。
主管满意地再次按下平板，电铃重新响起，又是一股脑儿吞咽的场景。
尧七七感到一阵反胃，她眼睛扫过一个个孩子，看不出有哪个孩子是极其恶劣的坏种，要来这里洗心革面。
他们大部分人来到这里，不是因为极度恶劣的品行，不是因为违法乱纪的嗜好，而是单纯的，没有做一个好孩子。
什么是好孩子？
尧七七恍然间意识到这里为什么叫好孩子培训中心，而不是戒网瘾中心或者补课中心，因为好孩子的定义与其他不同。
好孩子，是父母给出的定义。
不玩电脑游戏的不一定是好孩子，学习成绩优秀的也不一定是好孩子。
合父母心意的，才是好孩子。
在尧七七愣神之际，主管已经将偷拍她的照片上传到了系统，进行再次核查。
他不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外来者的话，将尧七七带到六楼，也是因为这个时间段专员都在食堂，方便随时招呼人将她拿下。
尧七七余光看到主管手里平板中自己的照片，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自己这点三脚猫的演技是骗不了资深职场社畜的吗？
她调出道具“罗斯的照片”，随时准备使用，眼睛则划过周围的专员，思量着自己能抵抗多久。
然而下一秒，主管看着系统里对尧七七开通的权限，诚惶诚恐地叫出来：“全部权限都开通……”这怕不是老板的亲戚吧？！
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您怎么不早说……哎呀，您还有个同事，怎么不一起来？您看看这……”
同事？
尧七七收回道具，眼神警惕，但并不主动接话。
“我看看……这都到门口了！”主管慌里慌张，转身透过食堂的玻璃看向培训中心大门口的方向。
尧七七也跟着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跟着保安，悠哉游哉地走来。
许是有所感应，温煦风抬起头，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前面大楼的六楼，微微挥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第139章 你们是特殊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你很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尧七七望着带路的主管背影，用细小的声音对身边的温煦风道。
温煦风哑然一笑。
这可不怪他。
实在是听到符尘晋升三区经理后，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化工厂的孩子，以及尧七七对待好孩子培训中心的态度。
当他确定， 尧七七一定是进入总部去搞事情了时， 他怎么能说服自己不凑这个热闹呢？
毕竟这可是自家表妹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人， 连他这个表哥都没有如此殊荣。他实在是有太多好奇，有太多想亲眼见证的东西了。
“如果你是因为苏甜和卢凯泽的事情迁怒于我，那我就太冤枉了。”温煦风声音轻轻， “我并没有参与那件事，他们瞒着我的。”
“你了解我， 如果是我， 我会做得更干净一些。”
尧七七瞥了他一眼， 见他大言不惭地说着捧高自己的话， 脸上却没有半点自满自大， 一时间有些无语。
不过这倒是实话，凭借尧七七对温煦风的了解， 如果真是他想动手， 当晚就能听到苏甜和卢凯泽的死亡播报了。
笑面虎笑起来自然是温润如玉，可露出獠牙来也绝对是一击毙命。
说话间， 主管已经将两人带到了园区最深处的建筑里。
这里就是主管级以上办公的地方，涉及到的东西也都与好孩子培训中心的机密有关。
尧七七和温煦风装出一副检查的模样，将主管的彩虹屁和工作汇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睛不由自主地将整个建筑的格局描摹下来， 记在心里。
主管是接触不到核心的， 他汇报的东西也不再能给两人带来震撼。
他们真正要寻找的， 是那个藏在暗处， 能轻而易举将他们两人的资料，在系统中开通所有权限的人。
大楼里静悄悄的，只有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所有员工对主管三人置若未闻，甚至不肯分来一星半点儿的余光。
他们专注于面前的电脑，十指飞快，眼睛里倒映出的电脑画面不断闪烁着，上面的字符几秒钟一变。
尧七七试图去看那些电脑里的内容，却一无所获，字母和符号每个都认识，凑在一起形如天书。
她看向温煦风，眼神询问，却也得到了一个无奈的耸肩。
温煦风也看不懂。
三人走到办公大厅中间，主管一拍手，笑容可掬道：“欢迎尧总监、温总监莅临指导！”
所有人骤然站起来，呼啦啦一片，就连膝盖顶撞办公椅的力道都完全一致。
他们同时看向尧七七和温煦风，声音洪亮，一字一顿：“欢迎尧总监、温总监莅临指导！”
紧接着就是雷霆般的掌声，以一种稳定的节奏轰鸣着，将两人的脑子炸成浆糊。
尧七七和温煦风不动声色地点头，温煦风脸上甚至还适当地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让主管欣喜若狂。
他随手一挥，所有员工重新坐下，空中再次响起劈里啪啦的键盘声。
所有的一切都过于一气呵成，就像是电脑输入的指令一样，干脆利落，却缺少最主要的东西——人的气息。
就在这一瞬间，尧七七和温煦风给眼前的所有职工，包括主管，都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好员工。
主管手机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尧七七和温煦风的思索，他对二人连连致歉，示意自己不得不接听这通电话。
在温煦风点头示意后，他举起手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退了出去，将两人留在了办公大厅。
“尧七七，温煦风。”
一个职工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压抑沉闷的办公大厅中十分明显。
“我为你们开通了所有权限。”
另一个职工开口。
他们两个人相隔甚远，他们说话的时候都盯着电脑，保持着工作的状态，只有嘴一张一翕。
还不等两人反应，第三个职工开口了：
“我让监视系统的绕过你们，你们是特殊的。”
第四个人紧接着道：
“你们必须找到……”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尧七七和温煦风同时看向大门，果然是主管回来了。
时间卡得巧妙，主管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一边走来，一边将手机塞回口袋。
他笑吟吟地一伸手：“不好意思两位总监，上面刚刚接了一个大单子，需要我这边过一下流程，耽误您二位时间了。”
他说着，带着两人向里面的观光电梯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乘坐这个观光电梯，能够将整个培训中心的园区收入眼底，两位一定要体验一下。”
尧七七则对“大单子”感兴趣：“你刚说的大单是什么？和最近总部要上市的计划有关系吗？”
主管连连点头，用磁卡打开电梯门，走了进去：“没错！最近外面舆论风向转变得太过离谱，对上市计划有诸多阻碍，客户数量也少了很多。”
“只要完成这个大单子，一切舆论都会重新洗牌，到时候叫苦的只会是和我们作对的人。”
尧七七察觉到不对，余光扫着玻璃外的景象，眼神凉薄，声音却带着几分戏谑：“这么厉害？不会是之前倒戈倒打一耙的那家人吧？”
“您真是厉害！”主管哈哈大笑，“就是那家人！那个小姑娘不是喜欢在网上发布一些视频吗？现在改造线全线停工，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等加班加点将她改造成世界上最好的好孩子，还会有人说教育只是父母的事情吗？”
他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来：“孩子好不好，从来都是可以掌控的！”
果然是澄明！
尧七七心里一沉。
王家乐那样坏到根儿里的孩子，都只需要几天时间就改造完成，澄明这样本身就十分优秀的孩子，需要几天？
全线停工，只改造澄明一个，又需要几天？
恐怕澄明家人还没意识到澄明失踪，专属于她的改造就已经完成了。
那么那个能通过职工跟他们对话的神秘人口中，要找到的，难道就是澄明？
温煦风目光一瞥，示意尧七七透过观光电梯的玻璃看向下面。
只见园区里，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带着一个孩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主楼。
虽然距离甚远，但由于之前的印象太过深刻，尧七七一眼就认出那个孩子是在食堂用筷子自杀的孩子！
漫天的血色犹在眼前，以那种方式自杀，又被粗暴地拖下去，那孩子不可能存活，绝不可能存活。
温煦风虽然没看到那令人惊骇的一幕，但他不会怀疑尧七七的判断，尧七七说那孩子会死，那孩子一定会死。
那么楼下低眉顺眼，垂着头跟在两个工作人员身后，全然看不出一点儿逆反心理的，又是什么东西？
尧七七和温煦风二人沉闷地感受着电梯的微晃，只觉得五脏六腑也与电梯一起震颤。
从培训中心出去的孩子，化工厂的孩子，死而复生的孩子……
他们不由得想问，真正的孩子们去哪了？
又或者，现在活着的，还剩下几个真正的孩子？
叮。
电梯门打开，主管带着两人走了出去。
这一层没有门，出了电梯就是柔软的通铺地毯，偌大的空间向内延伸，墙根处站着几个看起来是保镖的练家子。
两人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半靠在一起，缩小两人之间的间距，从而减少视线盲区。
他们迅速将整个房间的布局印在脑中，却更为惶恐地确定，这里只有电梯一个出入口。
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摆在中间。
红木桌子后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背对着几人正在打电话：“对，服从性拉满，不要一点儿叛逆。”
“青春期的孩子最恶心了，作为小孩，就应该听大人的话，不要有自己的思想！”
“抵抗指数太高？”
他用指尖捏灭了燃烧的烟头，狠狠往旁边一丢，轻笑道：“多电击几次，自然就低了。”
电话挂断，他悠悠转过头来。
尧七七和温煦风都是一愣，眼前这个人他们绝对没有见过，但是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股子呼之欲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老板。”主管讪笑着点头哈腰，“人带来了。”
老板？！
尧七七和温煦风脑内警铃大作，眼前这个人就是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强老板？！他居然就在培训中心内？
“嗯。”强老板上下打量着尧七七和温煦风，重新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点燃，“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两个全权限的亲戚？”
“你们是记者，还是竞争对手？想来我这里窃取商业机密？”
他笑了起来，肩头耸动，声音因抽烟而沙哑：“可惜了，我的商业机密你们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复刻。”
他将目光落在汗流浃背的主管脸上，轻飘飘地开口：“你，被辞退了。”
主管瞬间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老板！他们真的有权限！我只是按照规章制度行事！您不能开除我！您不能……”
强老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两个保镖迅速上前。
一个人将主管摁倒在地，另一个人拿出一根粗壮的针管，迅速将针头插入主管的脖颈。
随着药液推入，刚才还竭力挣扎的主管，迅速没了生息。
尧七七和温煦风试图去看他呼吸的起伏，或是心跳的震颤，一无所获。
他不是晕倒了，他是死了。
强老板似乎很满意两人的表情，大笑起来：“怎么样？怕不怕？是不是想报警？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电梯又响了起来，一个人从电梯走出来，绕过尧七七和温煦风，站在主管的脚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老板！”
而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和死去的主管一模一样！就连谄媚鞠躬的角度，也完美复刻！
强老板笑得张扬，看前来窥伺他秘密的人瞳孔地震，向来是他的乐趣之一。
“使用道具【神偷技】！”
“使用道具【罗斯的照片】！”
尧七七和温煦风异口同声。
霎时间，温煦风手中多了一张磁卡，那是刚来报道的主管脖子上挂着的磁卡。
而尧七七则一把扯住被放慢动作的温煦风，迅速往电梯口冲去。
周围的保镖也动作起来，虽然他们的速度被放慢了百分之三十，但到底是训练有素，很快就追了过来。
很难想象要是没有【罗斯的照片】，尧七七两人会有如何下场！
磁卡刷在电梯上，门开，两人冲进去，一气呵成。
然而一个保镖动作太快，一把摁住了电梯外面的按钮，导致电梯门无法关闭。
与此同时，三十秒倒计时停止，所有人的动作恢复了正常速度。
眼看着堵门的保镖就要闯入电梯，其他保镖也快步赶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铃铃——
整栋楼的警报系统响了起来！
所有保镖停下了动作，包括按电梯的那位。
“你们干什么？！快追啊！快追啊！”强老板变了脸色，这是他没想到的发展，“妈的！是谁触发了警报系统？！”
电梯门缓缓关闭，暴跳如雷的强老板那张扭曲的脸，逐渐在缩小的门缝中消失。
“触发的警报系统是火警……”温煦风喘了口气，“是那个神秘人。”
所有员工都是好员工，好员工会严格遵守员工手册，显然，当火警警报响起时，所有人都应该停下手头的工作，有序离开大楼。
保镖也不例外。
能在那种情况下触发火警，同时让电梯正常运行，一定是那个等给他们全部权限的神秘人。
可问题在于，他们之前认为神秘人之所以迂回求助，不敢让主管发现他们正在联络，是因为神秘人是强老板的下属，受制于人，不得不躲在隐秘之处。
却不料没见到神秘人，先见到了强老板。
那神秘人在哪？这个人难不成比强老板还难见？
这个人能及时出手，已经说明其一直在观察他们，既然这么神通广大，又为什么需要他们？
思索间，电梯到达一楼。
尧七七和温煦风刚刚放松的神经重新紧绷起来。
警报声停了。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因火警而撤出大楼的，整个园区的所有员工。
第140章 密密麻麻的尸体沉入销毁池
强老板狠狠捏了捏鼻骨， 心口剧烈起伏着，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
他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时候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主管，挥手道：“愣着干什么？处理了啊！”
新主管战战兢兢点头， 将死去的主管尸体拖到电梯旁边， 一摸心口，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磁卡已经被温煦风抢走了。
他吞口唾沫，白着脸看向强老板，却迎上那双极其不耐烦的眼睛。
完了。
果然， 两个保镖冲上前来，掏出针管， 插入脖颈， 一气呵成。
强老板一个眼神， 保镖们便将两具尸体堆放在电梯口， 等下一个主管上来时， 直接从电梯口运走。
电脑打开，强老板双手在键盘上敲了敲， 整个园区响起一级警戒。所有离开园区的大门都封锁， 每栋楼的大门都紧闭，同时所有职工都接到命令， 开始地毯式搜索尧七七二人。
他就不相信，这还能让那两个小鬼跑了？
“今天几号了？”他靠在椅背上，突然问。
没有人回答他，他就自言自语：“十八号了， 又该回去吃饭了。”
他抬起头， 看向保镖们， 笑着说：“速战速决， 让他们也成为好孩子！”
*
尧七七和温煦风刚冲出主楼就迅速分开，引得身后追逐的员工一怔，才慌乱地分散开追去。
园区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将奔跑声压制住，让两人听不清身边有多少人追逐，也无法判断前方路口应该向哪边转。
他们只能凭借本能和灵巧的身形穿梭在这些职工之间，不断回忆着脑中构建的园区地图，才不至于走进死胡同。
尧七七一边躲闪一边大脑飞速思考。
无论是孩子还是职工，都是说杀就杀，还有备用的，这就意味着无论那些可以看起来像人的东西是什么，都损耗量极大。
旧主管死去，新主管立刻出现，意味着并非利用原本的身体死而复生，而是类似克隆人，可以同时存在多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么死去的人，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尧七七灵光一闪，迅速朝着锅炉房跑去。
之前就很在意了，一个如此现代化的园区里，为什么会有一个老旧的锅炉房，高耸的烟囱还往外冒着气。
现在想来，锅炉房里烧的可未必是水。
更可能是死去的人！
另一边，温煦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将身后的人甩开，迅速冲到锅炉房大门口，两人正巧撞在一起。
温煦风拿出主管的磁卡，可是在一级警戒下，主管的磁卡也无济于事。
尧七七立刻掏出从化工厂找到的磁卡，刷了一下，只听滴滴两声，门锁打开。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这张藏在化工厂的磁卡，很有可能是能顺利通过所有门禁的万能卡。
眼瞧着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追来，尧七七和温煦风一人一边，将两扇门死死关上。
还没来得及喘匀气，两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锅炉房，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销毁池，里面赤红色的液体咕嘟嘟作响，似乎是正在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汤池大约有一个标准规格的游泳池那么大，四周布满了警戒线，每隔一米就有一个危险勿入的标志。
而这汤池上方，赫然悬挂着一具具尸体！
这些尸体形容各异，死法不同，其中最靠前的就是食堂里用筷子自杀的孩子。
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张得老大，黑洞洞的口腔犹如深不见底的洞穴，无声地哀嚎着。
与她一样的更多的孩子，每一个都睁着眼睛，无论他们是以什么姿态死亡，那一双双蒙上白翳的眼睛都瞪着，一致望向前方。
还不等两人反应，自动化的机器突然咔哧咔哧响了起来。吊着孩子们的铁链开始松动，所有的尸体同步下降，缓慢地沉入销毁池。
销毁池里的红色液体瞬间如沸腾一般，腾起的水泡更大更多，每一个水泡爆裂开来的时候，都会将液体飞溅出来，落在水池外面。
尸体随着咔哧咔哧声浸入液体，从脚踝，到小腿，再到腰肢。尧七七没有听到身体和池塘底部碰撞的声音，也看不出尸体在沉下去的时候有任何角度变动，或是阻塞。
他们就这样顺滑地、垂直地下落，如同将棉花糖慢慢按入水中，在浸没的一瞬间悄然消失。
不过顷刻间，所有的尸体只剩下头还留在池塘外。那一双双苍白的眼睛没有生机，如一颗颗浑浊的玻璃弹珠，生硬地安置在眼窝中，传递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就在这时，所有的头突然动了。
他们齐刷刷面向尧七七和温煦风，用那两颗玻璃弹珠“看”着他们，已经被浸泡进水池的下颌松动，一张一合：
“时间不多了……”
“下午六点前，必须找到……”
砰！
门后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众多头颅的话戛然而止。
温煦风眉稍一抽，又说话说一半？！
“找到什么？！你倒是说完啊！”尧七七也又气又急。
可是就在这几秒钟内，头颅也一个个儿浸泡进了汤池中，除了咕噜噜的水泡声，什么也听不到。
砰！
门再次发出巨响，电子门锁已经被外面的人强制拆除，撞击门的人也越来越多。
尧七七和温煦风后背一震，都有点儿扛不住。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闪身到一边去。
门轰然打开，几个打头阵的没料到阻力消失，都不受控制地朝前跑去。
躲在两侧的尧七七和温煦风适时伸出脚来，一左一右将两三个人绊了一个踉跄。
不等来人反应，温煦风一手一个，直接将身形不稳的几人推入销毁池，而尧七七也冲上前去和赶来的保镖打作一团。
“不要靠近销毁池！”赶来的新主管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挥手一边大吼，“千万不要靠近销毁池！”
晚了。
温煦风已经将两个职工推进了销毁池，只听咕嘟一声，两人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不过！跑！”尧七七这边双手皮开肉绽，硬生生扛了几拳，“上二楼！”
温煦风闻声，立刻冲向销毁池旁边的铁楼梯。
说是二楼，实际上是为了检修吊尸体装置而安置的，绕着锅炉房的墙壁焊上去的一圈儿铁平台。中空，方便检修，中间部分，只有半人高的矮栏杆阻拦。
温煦风这时候没有一点儿英雄救美的打算，因为他心知肚明，这时候不听尧七七的话，就是添乱。
果然，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尧七七好似没了阻碍，猛地将自己身前的保镖抓住，一个过肩摔，正好摔进了销毁池中！
冲击力太强，销毁池中红色的液体比之前更加兴奋，呼啸着喷涌出来，飞溅在几个职工的脸上身上。
他们惊恐地大叫着，手足无措地拍打着身上的红点，却只能无助地看着红点逐渐扩散，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硕大的黑黢黢的洞。
尧七七并不恋战，她只是想尽可能拖延一点时间。故而就在众人混乱时，她已经从另一个楼梯爬了上去。
“关机器！快关掉机器！”主管看着尖叫的众人，不敢进门，只能大声吆喝着指挥众人，“上楼追他们啊！”
没有被红色液体溅到的职工立刻冲进门，小心翼翼地绕开汤池，分别从两个楼梯爬上去，准备围追堵截二人。
另外一拨人跑出锅炉房，往锅炉房后跑去，准备利用后方的控制系统将销毁池关闭封锁。
主管瞧着人都追上去了，才敢迈进锅炉房。路过那些因剧烈疼痛而瘫软在地上的职工，擦了擦额角的汗，没忍住看了又看。
那些灼烧皮肤的黑洞还在扩散，而被烧毁的皮肤下，却没有正常的人体组织。黑洞烧穿了皮肤，脂肪和薄薄一点儿肌肉层，剩下的全是灰白色的物质，像是石灰，又像是沙砾。
主管挪不开眼，抽搐着脸盯着黑洞看，不自觉地挠着自己身体的同个部位，好像也受到了灼伤似的。
这时，二楼传来的几声巨大的碰撞声将他的意识唤回，他抬头一看，正看见尧七七和温煦风合力将一个保镖从栅栏上推下来。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只见那保镖正正砸入销毁池，溅起一片水花来。
这场景让所有职工都不由得抖三抖，可是他们仍然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地往尧七七和温煦风身边冲。
尧七七负责打，温煦风负责找准机会往下推，两人配合得当，倒真又推了几个人入销毁池。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着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铁架的空间越来越拥挤，尧七七和温煦风都意识到，再不想办法，他们就只有被抓的份儿了。
不仅如此，负责关闭销毁池的人显然已经启动了控制系统。销毁池上方的两块厚重的半圆形盖板，正在吱呀着活动。
要不了多久，盖板就会彻底盖住销毁池，到时候他们也不能利用销毁池来销毁职员了。
尧七七喘着粗气，双手传来的密密匝匝的痛直往心里钻，让她意识更加清醒，脑子更为活泛。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下面的汤池，视线随着那一个个滚动着的咕嘟着的水泡飞来飞去，看着水泡绽开扬起的猩红水花，如同烟花一样散落在汤池旁边。
“温煦风，你信我吗？”她突然恶劣地笑了一声，故意这样问。
温煦风瞳孔骤缩，盯着尧七七那双看不透的眼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警报，肌肤上的汗毛和鸡皮疙瘩争先竖起。
他明确意识到，这是个字面意义上的送命题。这道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只有能不能让尧七七满意的答案。
“不信。”他迅速冷静下来，心理战术，他从不会输，“但你不需要我信。”
“你信你自己就行。”
哈，好回答。
尧七七一把抓住温煦风的手，猛地往后仰倒。
温煦风还没来得及感受手腕上黏腻的血液，就整个人陷入了失重，跟着尧七七一起往销毁池坠去。
扑通。
两人在主管和众职员的瞠目结舌中，同时坠入销毁池。
销毁池的水面上冒出巨大的水泡，咕嘟一声。
咔。
半圆形的盖板归位，彻底将销毁池盖了起来，连条缝儿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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