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换班， 带着几人在桃源区公共区域转悠，一来算是让他们熟悉环境，不至于乱跑，二来也是让大家看看热闹。
卢凯泽面色烧红， 那股子被当猴看的感觉又来了， 苦哈哈地跟在符尘身后， 连周围摊位上都有什么也顾不上看。
马斌几人倒是融入的很快，尤其是马建，一会儿工夫手里抱了三个不同种类的食物， 拿过来给他哥一一介绍：
“哥！看！这鸡有六条腿！”
“哥！看！这鱼有俩身子！”
“哥！看！这黄瓜上长西红柿！”
他哥眼晕：“你上一边儿待着吧你。”
刚刚苏醒不久的张小龙瑟瑟跟在几人身后，缩着脖子眯着眼睛， 飞速在周围人的身上扫过。
正如别人看他的异样目光， 他看别人也倍儿新奇。这儿的人怎么都长得千奇百怪？
横生四肢的， 五官乱飞的， 毛发旺盛的， 面如磐石的，各样儿都有， 就跟出生前五官四肢全是转盘转出来的一样， 看天命。
秦子姗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小龙， 你不太礼貌啊！”
张小龙瞪大眼睛：“他们都长成这样了，还怪我不礼貌？！”
“那是他们想长成那样的吗？”秦子姗白他一眼，勾住马斌的胳膊撒娇，“斌哥， 你看他！”
马斌当即脸一板：“小龙， 听你嫂子的话！把眼睛给我低下去！”
张小龙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一声， 撅嘴垮脸， 把眼睛眯得更小，偷偷看。
“没必要那么小心谨慎。”走在前头带路的万一没有回头，“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大污染前的人类是什么样子。”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繁衍，我们现在的样子，是不断优化自己基因的结果。早在诺亚方舟初建成的时候，人类的寿命甚至无法超过三十六岁。”
而现在，看看袁博士就知道了，人类的平均寿命正在稳步提升。也许距离大污染之前尚且遥远，但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你们不用小心翼翼，因为这里的人类不以你们为美，也不以我们为丑。他们看你，只是因为你们和我们不一样，与其他不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万一脚步微顿，余光瞥了一眼秦子姗：“光明正大地看，他们只觉得你们和他们一样好奇；可要是遮遮掩掩，他们心里就该犯嘀咕了。”
秦子姗一愣，勾着马斌的手紧了紧，抿着嘴不说话。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对象还不是为了……”
“斌哥。”秦子姗打断马斌，“是我的问题，你别说了。”
几人很快进入闹市区，周围的人也越发多起来。有人认出这几个人就是凭空出现在区长选举演讲的那几个不速之客，窸窸窣窣指指点点。
每到这个时候，万一就会一拍掌心，道：“这几个人，是从大污染开始之前的时代来的时空旅行者。上面已经批下保护令，卫生部也确查过没有携带病毒，大家不用害怕！”
张小龙嘀咕：“还不定谁怕谁呢。”
被秦子姗斜眼瞪来，闭了嘴。
人们听见万一的话，啧啧称奇，大污染之前的历史对他们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不少文明和历史资料都在大污染时期、乌托邦计划迁移时期和诺亚方舟计划迁移时期灭绝或丢失。
正如尧七七所言，他们对于这些人来说，与活的山顶洞人无异。
“大污染前的蓝星长什么样子？你们靠什么生活？”
“你们的肢体数量一样，是特定的种族基因，还是普遍种族基因？”
“以前的空气闻起来是不是也是臭臭的？还是香香的？”
五花八门的问题将几人牢牢包裹，寸步难进，人们逐渐高涨的热情化作一个个稀奇的问题，接连砸在众人头上，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这时，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挤进来，轻轻牵住了秦子姗的小拇指。
秦子姗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一个小女孩拿着一张纸，巴巴儿地看着她。
小女孩的脸也是畸形的，面部横生几丛肉芽，像是子弹击中玻璃一样，从鼻尖扩散开来。肉芽的生长并不会绕过眼睛，所以她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无损的。
“姐姐。”她声音小小，怯懦，但又很有勇气，让纤细的声音穿透了人群的喧闹，送进秦子姗的耳中，“姐姐，你见过大海吗？大海是什么样子的？”
秦子姗一愣，松开马斌，蹲下身来。
“我妈妈说，我们的祖先是渔民，生长在海上，住在船里，就像我们现在住在飞船里一样。”她见秦子姗蹲下来平视她，内心的战战兢兢消去了不少，说话声也大了起来，“妈妈生病了，如果我能画一幅蓝星的海洋的画给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她的话让喧闹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妈妈的说辞不过是为了安抚生长在飞船上的女孩，让她在无尽的孤寂和方寸天地中，感受到一万多年前的血脉力量，重新燃起希望。
每一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每一代人都听到过关于蓝星的睡前故事，母亲靠在床头，轻拍着孩子的肩膀，眼神随着故事延伸出去，仿佛透过了飞船，看向了遥远过去的星球。
那是所有人的向往，尽管他们不曾生活过。
“海啊……”秦子姗强撑起一个笑容，声音轻柔，“是蓝色的。”
“风一吹，白色的浪花打在金黄的沙滩上，远处是火红的太阳，周围的云也被染红，边缘泛着橙光。”
周围人很静，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声音，陷入一个美好的幻想中。沙滩，海浪，微咸的海风吹来，暖阳包裹着脊背，四肢，从头发丝儿到脚尖都是暖烘烘的。
“海是蓝色的吗！”女孩吃惊地叫起来，“历史书上画的海，是黑红色的。”
秦子姗点点头：“对，因为水是透明的呀，反射了天空的蓝色，所以也是蓝色。”
“天也是蓝的？！”周围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会是蓝的？！”
“什么样的蓝色？宝蓝色？蓝黑色？”
周围人的问题又多了起来。
秦子姗捡着能回答的回答了一通，众人时而沉思，时而惊叹，之前几人还尚觉那些畸形的脸有些狰狞，现在却已经完全忽略了他们身体的不同。
他们是人类，没有任何不同。
“谢谢姐姐。”小女孩踮着脚拥抱了秦子姗，“我一定能画出真正的蓝星来，让妈妈看看我们祖先生活的地方！”
秦子姗笑着回抱她。
“姐姐，你的脸滑滑的，好漂亮。”小女孩在秦子姗的耳朵旁轻轻说。
秦子姗没有丝毫犹豫，发自内心地弯起嘴角，悄悄回道：“你的脸上有一朵盛开的花，也好漂亮。”
小女孩高兴地笑起来，冲秦子姗挥挥手，蹦蹦跳跳挤出人群，往居民区去了。
眼见着人潮越来越多，万一不得不出言阻止，指挥人群有序散开，又从警备队调来一支小队维护秩序，这才敢放心大胆地让几人在闹市里转悠。
马斌等人呜呼一声，兴高采烈地拿着货币逛闹市去了，两三下就不见了人影，只能听见人群中一声声兴奋的“哥！你看！”久久回荡。
卢凯泽刚刚憋得通红的脸慢慢消肿，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挠着头对符尘道：“我怎么看咱们把他们带来，是逛皇会来了？”
“早知道这个考场这么轻松，就把苏甜和李慕云带进来玩了。”
符尘幽幽看他一眼，顺手抄起街头小摊上的碳烤鸡屁股——一只鸡只有三只屁股的优质鸡屁股——塞进他嘴里，干净利落地付钱：“请你的，多吃点。”
“唔唔唔！符尘你怎么这么坏！平时都伪装本性呢吧！”
“有至少二十个人正在看你。”
“哪呢哪呢……我靠你帮我挡着点……”
*
星光璀璨，尧七七静静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那令人心悸的宇宙。
她不想去闹市遛弯，只想在这儿静静坐会儿，看看这幅绝美的画卷。
等离开这个考场，恐怕有生之年都见不到这样的场景了。
一只手握着纸杯自上而下递来。
蓝色的冰沙在杯口堆成了小山，上面摞着几个不知名的蓝色水果，连吸管都是蓝色的。
“今天限定，叫海洋蓝。”符尘的声音轻飘飘的。
尧七七接过，依旧盯着窗外：“什么味儿的？”
“不知道，班长说是蓝莓苹果草莓和菠萝蜜的大杂烩，挺好喝的。”符尘坐在她身边，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
卢凯泽那厮骗他。
他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一种食物能好吃到让一个社恐原地跳三下。
尧七七余光看见了他石化的表情，大概猜到味道不妙，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你在想他？”符尘搁下手中的冰沙，也看向窗外。
“没有。”
“我还没说是谁。”
尧七七无语：“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在说谁？”
她看着远方，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有一瞬间在想，外面那繁多的闪烁的群星中，是不是有一颗星球，正在爆发一场旷日持久的暴动，而暴动的核心是INFINITAS图书馆。
但那只是一瞬间，只有不到一秒钟。
因为对于这无边的宇宙来说，人类太渺小了。她太渺小，罗斯太渺小，承载着人类所有文明和可能性的INFINITAS图书馆太渺小，沧海一粟，甚至不及一个闪念。
“我只是突然……”她顿了顿，声音尽量平和，“人们是从不会意识到，这次见面是最后一次的。”
“我们总觉得自己有太多的时间，太多的机会，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人，突然就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她指着远处闪烁的流星：“比那个还快。”
“等你意识到的时候，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你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事没有做。”
她总是在想，如果十三岁那次出发前，她不因快迟到了而发脾气，一路上对爸妈没有好脸色，而是在他们努力逗她笑、安抚她的时候轻松一点，多说两句话……
如果十六岁那天，她没有急于办事忽略了褚一璇的颓丧，而是在她小心翼翼请求自己送她上学的时候答应下来，陪她走完那段路……
如果离开INFINITAS图书馆前，她能够早一点读懂罗斯的眼神，早一点发现他怪异的情绪……
也许结局不会改变，但至少，可以好好道别。
“我只是觉得遗憾。”她眼神清明，但符尘看出了深埋在平静下面的悲怆。
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遗憾，明明已经被那种悔恨、寂寞、痛苦缠身了多年，可自己还在重蹈覆辙，还在轻易将那些即将定格为永恒的瞬间放过去。
空气很安静，静得像是能听见流星划过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符尘才开口：“也不一定是最后一次见。”
“什么意思？”尧七七偏头看他。
符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因为握过冰沙而冰凉泛红：“人死后，身体会被分解为简单分子，被环境吸收，融入地球。”
“在漫长的太阳膨胀中，地球终究会被太阳吞噬，爆裂，分解，成为太阳的一部分。”
“再之后，太阳外壳坍缩，向内碰撞，爆发超新星爆炸，形成星云。”
“最后，一个微小的扰动，一片片微小的尘埃开始聚集，逐渐形成一个新的星球，甚至是新的星系。”
他抬起头，眼神重新落在窗外的繁星上：“所以还会再见的，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时间。”
“每一次你以为的永别，都不过是倒数第二次相见，而倒数第一次，在遥远的未来。”
尧七七收回落在他脸庞的目光，无声地笑起来：“谢谢你的安慰，挺有用，就是学渣没怎么听懂。我的成绩你见过。”
“回去我可以帮你补一下数学。”符尘随口接话，“等以后，还是要考大学的。”
尧七七哑然，虽然不知道这场目测已经蔓延所有高中的病毒式诡异什么时候结束，考大学这种平平无奇的美好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尧七七攥着冰沙的手凉到没有知觉，才嘴唇微动：
“符尘，别让我查到你……”
“不会的。”符尘攥紧了拳头，“不会的。”
尧七七没有接话，在褚一璇的事上，她不信任任何人。
F班中，只有苏甜能获得她的偏爱。原因很简单，苏甜是刚转学进来的，她没有半点嫌疑。
“其实……”
铃——
符尘的话被刺耳尖锐的电铃声打断，外面爆发出一阵一阵欢呼，几乎要掀翻整个诺亚方舟。
尧七七警惕地站起，就见袁博士拖着腿从外面飞奔回来，红彤彤的脸上写满了狂喜：
“回复了！回复了！”
“有星球回复我们的求救信号了！”
“他们愿意接纳我们！人类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
符尘发表的星星说是我从网上看的，没考究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162章 这就是你问我大海的目的？
不止桃源区， 所有区域的大会厅都挤满了人。
层层叠叠，孩子们骑在父母的脖颈上，老人被让进人群前，年轻人自发地维持秩序， 所有人井然有序地静候在全息投影前， 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呲啦一声， 投影上的画面开始闪动，所有人的心脏也随之紧缩，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这时， 一个人影出现在画面中，正襟危坐的上半身形象看起来十分严肃， 只是长得却略显滑稽。
红色的皮肤， 脸颊上覆盖两三块鳞片， 没有头发， 头顶上是两根细软的触角。
黑黢黢的双眼没有眼白， 眼睛一眨，嗬， 眼皮是横向活动纵向闭合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瞪得老大。正经说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外星人， 尤其是全息投影让画面放大了数百倍，更叫人心口一惊了。
画面中的人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听不懂，等了约莫两秒， 翻译的声音才跟上来：
“人类， 来自蓝星的流浪的人类， 我们是卡帕9星座的苏坦星、弘方星以及利克里星， 我是苏坦星的宇宙发言人，仅代表我们三颗行星向诸位发来诚挚的问候。”
“我们收到了漂浮在宇宙中的微弱信号，并愿意伸出援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大笑着哭泣，与身边的人紧紧相拥，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喜悦。
“我们将给贵飞船发送空间定位，并在特定的空间对接站持续发出信号，便于你们追踪跳跃。苏坦星、弘方星以及利克里星期待你们的到来。”
“愿宇宙和平。”
画面定格，狂喜的人们扑上讲台，张开双臂拥抱亲吻这个长得不符合人类审美的外星人；嘴快的小孩儿已经编了新的童谣，将苏坦星、弘方星和利克里星的名字挂在嘴上；老人们笑着笑着嚎啕大哭，跪坐在地上谁也拉不起来，在周围人轮番的安慰下，才哆嗦着嘴唇喃喃重复：“她没等到啊，她没看到啊……”
万一也是热泪盈眶，她没有阻止狂热的人们，只是叮嘱警备队增加人手，预防踩踏事件。
“你觉得，会顺利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万一回头，来的是卫生部的大队长陈思白，也是差点儿给尧七七他们打针的那位。她的声音柔和，左半边脸不规则地肿胀，上面还隐隐有未成形的五官。
由于肉瘤的影响，她只能温柔地说话，尽量将语速放慢才能听着清晰。
“会吧。”万一抹去眼泪，笑了笑，“能将这个录像放出来给民众看，说明上面已经确定了，不然不会给大家没着落的希望的。”
陈思白看着周围沸腾的人群，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只轻轻呢喃：“是吗？”
*
尧七七和符尘是在研究所和袁博士一起看的录像。
录像结束，袁博士久久不能平静，四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眼角的纹路深了又深：
“太好了，太好了！”
尧七七和符尘对视一眼，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们就不怕……他们是诓你们的？”
袁博士笑容微收，看向尧七七，有些无奈：“当我们已经开始无差别往宇宙里发送信号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连甄别对方是好是坏都做不到的地步了。”
“我们当然知道这有可能是糖衣炮弹，但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袁博士抬头，看着窗外的宇宙，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四只眼睛也闪烁了泪光：“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试试！”
尧七七和符尘没有再说话了，他们能想到的东西，诺亚方舟的领导层不会想不到。
空间定位已经发送了过来，对接站的信号也已经连接完毕，只需要半个月，诺亚方舟就可以通过空间跳跃抵达信号点，进入新的世界。
与定位坐标一起发过来的，还有苏坦星等三个星球的基本资料，帮助人类了解星球环境、原住民以及基本的生存数值，可以说是诚意满满。
有了这件天大的喜讯，尧七七等人作为古代人，竟然也不再如之前一般炙手可热，走在街上与旁人无异，只有几个好奇的孩子和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打探着古代蓝星的信息。
诺亚方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中。
不多时，广播中响起了温和的提示音，宵禁在半小时后开始，公共区域进行每日消毒清理，所有居民要在半小时内回到居民区。
街道和居民区连接的通道里，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吆喝着，手里提溜着酒瓶和炸串，趁宵禁前赶回家，继续庆祝这载入史册的一天。
然而一个身影却逆着人流前行，那只闪烁着灵光的眼睛左右瞧瞧，见没人发现自己，便熟练地躲过监控，逐渐远离居民区。
“不愧是斌哥，这一下午的工夫，赢了个盆满钵满！”张小龙呲着大牙乐，贼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就连这一万多年后的未来人都赢不了斌哥，笑死，那个庄家还有三只手，结果一个子儿都没沾过！”
马斌得意不已：“切，不管那些游戏再进化多少年，我都是祖宗！”他一手勾着秦子姗的肩头，一手拍拍马建的后背：“不错，眼睛尖！那赌摊那么隐蔽你都看见了，回去给你加鸡腿！”
“那我可要一只鸡的鸡腿！”
“滚你的，八条腿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秦子姗靠在马斌怀里抿着嘴陪笑。马斌这一个下午足足赢了五千，给张小龙和马建每人分了一千，剩下三千全转秦子姗手机里了，自己一分没留。
无论怎么说，马斌都是一个太好的金主，在钱财方面着实挑不出错儿来。
她想想手机里的四千货币，嘴角扬了又扬，正准备说什么，一转眼珠子，却定在了原地。
嗯？
那个鬼鬼祟祟跑过去的，是不是脸上开花的小姑娘？
“怎么了？”马斌见秦子姗眉头微皱，连忙停了下来，“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
“不是。”秦子姗摇摇头，眼神追随着那个小姑娘远去。
小姑娘脚步很快，很灵活，东躲西藏的像是在躲人。也许是太紧张，她并没有发现秦子姗一众人。
眼瞧着就要宵禁了，那丫头不回家，往那边跑什么？
秦子姗没来由觉得心里不舒坦，嘴唇抿了又抿，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马斌的手：“斌哥，你们先回，我一会儿就回去。”
“你干什么去？”马斌诧异，“刚刚那个万一可是说了，宵禁期间民众肆意乱跑，是触犯法律的！”
说这话的时候，万一还着重咬紧了“法律”二字，那张叫人没法直视的脸上写满了公正无私。
“是啊嫂子。”张小龙应声劝道，“那万队可看起来不是好说话的人，你想想她刚才在街上怎么呛你的？要是出点啥事，她真能给你关进去。”
马建倒是什么都没说，他哥说啥是啥，他还惦记着八只鸡腿呢。
往常话说到这儿，秦子姗就知道自己该退让了，她向来知道分寸。可这次她不知怎么的，她顺着几人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不行，斌哥，我得去看看。”她心里不安，“刚刚那小姑娘跑得远，要是来不及回去，也是个麻烦。”
她后退两步，头一回这么不给面子地反抗马斌，明知道马斌脸色不大好，却也咬着牙转身，往女孩消失的方向跑去了。
马斌愣了，张小龙也愣了，半晌憋出一句：“这、这……哥，嫂子怎么这样？”
慧明高中谁不知道秦子姗是马斌养着的？就她那出身，想在慧明高中过的滋滋润润，不全靠马斌兜里的钱吗？
就这，敢跟斌哥顶嘴？
马斌脸色也沉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秦子姗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妈的。”
“老子倒要看看，什么小姑娘还把老子对象给勾走了！”
“小建小龙，跟上！”
张小龙瞳孔地震，两腿颤颤：“哥？我也去？”
“这、这不好吧？哥，马上就宵禁……”
话没说完，马建健壮的胳膊就搭在了张小龙的肩头，将他夹在腋下，拖着就往前去了。
*
秦子姗没有避开摄像头，因此速度不慢，不一会儿就远远瞧见了女孩的背影。
只见她缩着身子，从监控死角挤过去，来到一扇电子门前。
她踮起脚尖，费力地用手里的磁卡去够门禁。
滴，大门解锁，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个小缝儿，泥鳅一样刺溜滑了进去。
秦子姗越发觉得怪异，连忙快步跟上，这才发现门前的指示牌上写着“生态园”三个大字。
大晚上不回家，跑生态园里做什么？
秦子姗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下来，抿着唇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植物区，女孩对照着手表投影出来的花朵模样，细心地一株一株查看，最终停在了与投影完全一样的植株面前。
太好了！
她伸出手，眼瞧着就要摘下那朵花，就听背后秦子姗的声音冰凉异常：
“这就是你来问我大海的真正目的？”
第163章 耸起的藤蔓像是死刑架的铡刀
“我们几个古代人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 有生态园磁卡的人应该也被吸引了吧？所以你找准机会过来搭讪。”
“你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身上，你的帮手趁机去偷磁卡。”
“什么时候把磁卡还回去的？是播放回复视频的时候吧？”
女孩心跳骤停，心惊胆战地回头，那只独眼惊恐地瞪着， 仿佛在问秦子姗是怎么知道的。
秦子姗双手交叉抱在胸口， 眼神冷得怕人。
她怎么知道的？
这都是她玩儿剩下的！
家里没钱， 渴了去公共厕所水龙头接水喝，饿了是真没辙。
那就只好偷。
抓不到一顿饱餐，抓到了一顿毒打。本来是不亏本的买卖， 但要是顶着鼻青脸肿回家，还要再挨一顿， 那就不划算了。
于是要会演得人畜无害， 便于接近别人， 就算被抓了也要说哭就哭， 叫人不舍得揍。
最好是和其他几个小孩儿打配合， 她在这边装无辜装可怜吸引目标，后面早就偷翻了天了， 恨不得给人家全抱走。
在遇到马斌这样掏钱爽快的金主前， 秦子姗是那片区域的贼王。
她现在盯着女孩，一股怒火从心底里升起， 直往脑袋上窜。
她一时间也分辨不清这愤怒来源于哪，是气自己居然被这种拙劣的把戏骗了，还是气眼前的女孩在这样小的年纪里把小聪明用在偷窃上。
就像曾经的她自己。
女孩咬住了牙，脸上红了又白， 双手紧握， 那只眼睛不敢看秦子姗， 不知何时已经挪开了视线。
可她只是犹豫片刻， 就立刻回头，果断伸手，紧紧握住那株花的花茎，往上一提。
“你！”秦子姗更生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她的身体一麻，原本盯着女孩的眼睛，霎时瞄向了另一个东西。
那是女孩身旁的植物区，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谁也没发现一根足有大腿粗的藤蔓悄悄蔓延了过来，蛰伏在那株花的根部。
女孩拔起花苗的举动犹如一个信号，让藤蔓整根拱起，犹如预备狩猎的野兽，逐渐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女孩也傻了眼，攥着花苗呆呆抬头，却怎么也看不到藤蔓的尽头。
视线随着藤蔓延伸向内，越来越粗，越来越壮。遥遥望去，尽头粗壮的绒毛对于植物来说只不过是传感器，可对于秦子姗和女孩来说，那就是一根根尖锐的利刺，最粗壮的那根能将人扎穿！
藤蔓抬起，两颗肥壮的叶片高耸着，挡住了房间顶部的光照，如同地狱的阴影一样缓缓笼罩住了女孩，像是宣判了她的死刑。
女孩呆滞地仰头，恐惧顺着冰凉的血液蔓延到了四肢，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唰！
拱起的藤蔓飞速砸下，直奔女孩的脑袋而来！
“小心！”秦子姗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女孩往旁边滚去。
她动作极快，正巧在藤蔓落地的前一刻挪开身子，却仍然被藤蔓打击地面的颤动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两人喘着粗气站起身，惊恐地看着钢板地面被砸出的凹痕，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快跑！”
秦子姗大叫，扯着女孩的手便往外冲。
却不料女孩仓促中手一松，花苗掉在了地上，当即甩开秦子姗的手，说什么都要去捡。
“你他妈不要命了是不是？！”秦子姗喊破了音。那藤蔓又一次高高拱起，不仅如此，园区深处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是它其他枝条正在飞速赶来的动静。
女孩顾不上秦子姗说什么，眼睛里只有那株花苗，连滚带爬地往回跑，明明双腿都哆嗦着发软了，却还是伸出手去捡那株花苗。
“不能丢……不能丢……”她声音魔怔地喃喃，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憋得脸色通红，“不能丢……”
够到了！
然而与此同时，三根藤蔓同时耸立，将女孩半包围在了中心，风声猎猎，震得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不能丢！
她紧紧闭上双眼，宝贝似的将花苗抱在怀里，浑身紧绷着跪伏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将花苗死死护住。
秦子姗浑身冰凉，手脚发麻。三根藤蔓甩下的轨迹就像是慢动作，连同甩出的风声都迟钝地从她耳旁呼啸而过。
妈的，小兔崽子，自己找死可不怪她，她才刚从宋志鹏那儿拿了积分，考场内还有四千家当，才不会在这儿送命！
可是她看着明明哆嗦得跟筛糠似的，却还要死命护住花苗的女孩，怎么也挪不开眼。
没来由的眼前一花，自己幼时的身影与女孩重叠，当年为了一个三块钱的面包被四五个人围着打时，自己也是这样蜷缩着，将面包死死护在身下。
不能丢……
不丢，打一顿罢了，丢了，就真的要饿死了。
“小混球！”她崩溃大叫一声，身体比脑子快，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趴了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孩。
秦子姗咬紧牙关，死死闭上眼睛，如同小时候一样将脊背拱起，浑身肌肉紧绷。
砰！
巨响震得秦子姗肺管子生疼，耳膜撕裂一般，滋滋的耳鸣声伴随着头疼几乎贯穿她的整个头颅。
可是除此之外，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躲后面去！”万一一边射击，一边怒喝，“别添乱！”
秦子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拽起来往后一扔。
紧接着，女孩也被尧七七扔了过来，正正砸进她怀里。
“姗姗，你怎么样？！”马斌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扑上来一把抓住秦子姗的肩头，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三四遍，“你受伤了！”
秦子姗头晕目眩，温热的液体糊住了眼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受了伤。
应该是抱着女孩翻滚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哪儿。
“我……没事……”她晕晕乎乎靠在马斌身上，头疼欲裂，强撑着看向尧七七和万一。
藤蔓再次砸下，尧七七和万一同时跳起，一左一右闪避开来。
万一还没落地就迅速开枪，两三下就将多余的叶茎打掉，击退了一根藤蔓。
尧七七则双手一伸，抓住一根叶茎，腰部往前一送，直接踩在了藤蔓上。
藤蔓呼啦啦摇晃起来，好似一条巨蟒扭动着身躯，像是打算将尧七七生生摇下去。
秦子姗看着满屋子乱飞的尧七七，眼更晕了，双腿一软，直直往地上摔去。
马斌没防备一时间托不住她，马建和张小龙都在门口候着没进来，他急得扯着脖子要喊。
还不等他喊出声，卢凯泽跑了进来，一眼看见满头是血的秦子姗，顾不上震惊，先帮着马斌把人给扶住。
“不行，先把她放到地上！”卢凯泽托着秦子姗的胳膊，对马斌道，“她可能脑震荡，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外伤，别乱扯她。”
说着，他脱掉外套，捂在秦子姗的头上，示意马斌摁住伤口。
马斌早慌了神，无论卢凯泽说什么都连连点头，双手老老实实摁着卢凯泽的衣服，给秦子姗止血。
“七七！符尘说还有三分钟，你能撑住吗？”卢凯泽一边检查秦子姗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势，一边冲尧七七高喊。
尧七七那边应了一声，松了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了藤蔓更深的地方。
“是红色那根！”万一一边射击掩护，将藤蔓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一边对尧七七大喊，“千万别插错了！”
尧七七迅速在藤蔓上飞奔，眼见着绒毛越来越粗壮，她不得不避开，可速度却一点儿没减。
看到了。
植物园深处的墙壁上有一个装置，上面的三个插头都被拔出，其中红色的那个格外亮眼。
那是植物园雾化系统，三个插头对应的是三种不同的药剂，其中红色的是麻醉。
为了避免工作失误造成仅有的动植物伤亡，生态园的一切系统都是电子和机械双重保险，只有两边同时处于运行模式，才会进行工作。
尧七七从藤蔓上跳下，跑到装置前伸出手去，就在马上要抓到红色插头的时候，突然一阵凉意袭来，让她心脏漏了半拍。
她瞬间低下头去，就地一个翻滚。只见一根极细的亮丝悬挂在她刚刚差点撞上的地方，但凡晚一步，这跟坚韧的丝就能把她的脖子生生割断！
隐藏在暗处的两头蜘蛛从叶片中探出头来，腹部吐出的丝，直奔尧七七而来。
“使用道具：罗斯的照片！”
尧七七的动作开了倍速，往旁边一个闪身，将蛛丝躲过。
然而即便是快了30%，那蛛丝也刺穿了她衣服，擦着她肩头肉飞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她疼得眉头一缩，但动作却一点儿没减缓，直奔装置，握起红色插头往进一插——
呲！
所有隐藏在植物根茎的喷雾器都探出头来，细腻的白色浓雾逐渐浸润泥土，将植物和它们上面栖息的小生命包裹起来。
藤蔓收回枝条，如伸懒腰一般缓缓退去，蜘蛛也悬挂在了自己的蛛丝上，一动不动。
尧七七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外走，却听见万一的声音传来：“诶我忘了，尧七七，别呼吸啊！这麻醉剂对你们古人类可能也会起效果！”
……说晚了。
尧七七闭上眼之前心想。
第164章 这个考场，真幸福啊
医疗室， 古人类们慢慢苏醒，袁博士和万一都松了一口气。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袁博士心里紧绷的弦松开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教训万一，“他们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我看你有几个头赔！”
万一仍然站得笔直， 就是稍微有点儿心虚， 挠了挠耳根，嘴里嘀咕：“叫我队副赔，他有三个头， 刚好嘿。”
“我抽你！”袁博士气得踹她一脚。
在生态园里的几人，除了卢凯泽反应快及时闭气， 剩下的秦子姗、马斌和尧七七全都吸入了迷雾晕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吓得袁博士和万一陪着没合眼。
“那个……”秦子姗一说话就浑身疼， 整个人蜷缩起来， 重新窝回床上。
“你不要急。”陈思白端着药瓶走进来， 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将药片递上来， “你除了头部的外伤，还有脏器受到了震伤， 需要静养。”
马斌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跳下病床急吼吼跑过来：“姗姗，你怎么样？”
“没事。”她看到马斌，下意识挤出一个笑来， 一如往常带着撒娇的语气， “斌哥吓坏了吧？我可吓死了呢。”
“没看出来。”马斌确定她没事了， 这才板着一张脸， 指尖轻轻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一个人跟着那个小丫头片子跑到生态园去，还拿命保护她！”
他越说越生气，呼哧带喘地耸动肩膀，脸红得发紫：“我看你厉害，有本事，跟宋志鹏他们混了一个考场，长进了不少！”
要不是他在路上遇到万一和尧七七，鬼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秦子姗脸色发白，抿着嘴轻轻弯唇，刻意低了低脑袋，自下往上抬着眼去看马斌，叫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
“斌哥。”这一声叫得那叫一个柔肠百转、余音绕梁，直把马斌刚刚硬起来的心给叫软了。
她手指勾着马斌的袖口，轻轻拽了拽：“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下次一定不多管闲事了。”
马斌气上心头，斜着眼睛看她，可视线刚触及她那张白得透明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就原谅我嘛，嗯？”秦子姗对马斌的反应了如指掌，就连他睫毛颤动一下是什么意思都清楚明白，自然知道他心软了。
毕竟，又有谁不喜欢美女撒娇呢？
“好吧……”马斌果然面色柔和不少，却还梗着脖子道，“但是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除非……嗯……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秦子姗眼睛微睁，这怎么还提上要求了？
马斌挠挠后脑勺，舔了舔嘴唇，踌躇一会儿，靠近秦子姗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秦子姗刚刚还白着的脸腾地红了，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微张，半晌没反应过来。
“行不行？”马斌急了，“你答应我就原谅你。”
秦子姗面色复杂：“好吧。”
马斌又欢欢喜喜起来，两人如胶似漆，靠得极近，跟拿502黏住了一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万一：……
陈思白：……
尧七七喘了口气，僵硬地挪开视线，刚才看到的一切可能需要一生来治愈。
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只有袁博士乐乐呵呵地看着，喜滋滋地，就跟看自家孩子谈恋爱似的，恨不得当场宣布他俩结婚。
“对了，那个小女孩呢？”秦子姗抬眼看向万一，“她怎么样了？”
万一和袁博士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陈思白则柔声解释道：“宵禁期间外出，偷盗生态园磁卡并复制，偷窃植物园里植物，每一条都是重罪。就算她是未成年，也不能免罚。”
“至于你们，你们的同伴已经解释过了，秦子姗是害怕莫伊——就是那个小女孩——出事，才追上去的。马斌他们也是一样的原因，所以免去了责罚。”
她说到这儿，摁了摁心口，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生态园之所以有门禁，就是因为里面的动植物经过了无数代的变异，已经不再如古代记载的那样可以亲近。生态园的职工只有在专业防护下，做好万全准备，才能进入。
而普通群众想要参观，不仅需要排号预约，更要在人们进入前释放麻醉剂，将所有动植物麻醉，才能在警备队和生态部的双重保护下，远距离参观。
万一也是冷着脸道：“你们真是心大！要不是那天我和尧七七他们远远看见马斌几人往那边走，只凭借生态园的警报，根本来不及调人救你们！”
当时她看到马斌几人往生态园区的方向去就感到不妙，于是一边呵斥，一边让符尘和卢凯泽去中控室开启园区麻醉系统。
本来她连尧七七都不打算带着，却没想要最后还是靠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结束了这一切。
这让身为警备队队长的她，对尧七七有了点儿别的想法。
“她偷的是什么？”秦子姗问。
万一沉默了，陈思白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袁博士叹了口气：
“是素锦花。那是一种可以入药的花，价格昂贵，整个植物园只有三株。”
“她妈妈生了重病，家里负担不起医药费，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药的原料有素锦花，又想起学校组织进生态园学习的时候看到过，这才动了歪心思。”
袁博士连连摇头，既为莫伊觉得可惜，又心疼她的遭遇。
只是偷盗生态园的花本就不是小事，差点让发狂的植物酿成大祸更是大罪，法律已经尽可能因为她未成年而减轻刑罚了，但她仍然需要付出代价。
秦子姗沉默了。
她靠在床头，手指蜷缩着，眼神不知道落在哪儿，空洞又无神。
在意识到莫伊是个小偷时，她的恼怒冲到了巅峰，因为她以为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差点儿因小偷小摸断送未来的自己。
可是现在她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莫伊不是她，莫伊偷的不是自己的命，是妈妈的命。
这两者天差地别。
陈思白看出了她藏在心底的落寞，柔声道：“她的惩罚是去卫生部做帮工，工期十二个月。”
“秦子姗，我看过生态园的录像了，你胆大心细，很适合医护工作，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学习？”
秦子姗眼睛一闪，茫然地盯着陈思白，不知道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思白笑笑，悄悄靠近，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每个医护人员都有一个免费救治名额，可以给自己，给家人，也可以给想给的人。”
“不过我只是这么一说，你要是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强……”
“我想去。”秦子姗突然开口，“我想去学。”
她手攥着床单，坐在她身旁的马斌感受得到她挺直的脊背，正微微颤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做了这个决定，但她对于自己的冲动，并不后悔。
陈思白露出了然的笑，点了点头：“好哦，等你的身体养好了，我在卫生部等你。”
马斌挪了挪屁股，悄悄用手指勾住秦子姗的手指：“姗姗，你真的要去？”
秦子姗一哆嗦，差点儿把手抽出去，却愣是僵着胳膊，一动不动。
“嗯。”她平复心情，又露出一个娇媚的笑来，“这不是多学点儿医护知识，以后好帮你嘛！”
“我今儿可是被吓怕了，你说还好伤的是我，要是你，我可得心疼死！以后你要是受伤了，我就帮你包扎……”
两人又开始你侬我侬，左一句“你对我真好”，右一句“我心里只有你”。
尧七七痛苦地闭上双眼，出于礼貌没有顺便捂住耳朵。
她突然又明白了什么叫“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咳咳，既然陈思白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挖人……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万一终于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盯向尧七七，“尧七七！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当警备队队员？我可以亲自训练你！”
不等尧七七说话，她就好像怕被拒绝似的，嘴里蹦出一连串：
“你虽然动作灵活，但是力量不足，平稳性虽好，却少了寸劲儿。总的来说，你欠练！”
“以你现在的能力，打普通人或者趁人不备偷袭，那绰绰有余。但是正面和力量型选手对抗，你绝对扛不住三下！”
她抬起下巴，不无骄傲地说：“站在你面前的，正是蝉联三届诺亚方舟男女混合格斗术金牌得主，跟我学，比你瞎摸索可强多了！”
尧七七睁开眼睛。她在生态园时就已经能直视万一那张脸了，如今听到她如此详细地说穿自己的缺点，更是双眼放光，觉得万一那张脸实在是可爱，让她有一种抱着亲两口的冲动。
“好。”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加入。”
这个考场，真幸福啊。
医护室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卢凯泽抱着一大堆吃的进来，身后还跟着马建和张小龙。
“烤串！我就说烤串！就比！你买的！破！粥！好！”
卢凯泽真的很想踹他们两脚：“你见过哪个病号吃烤串的？！你们两个少添乱了！”
张小龙则满头大汗，死死扯着马建的胳膊，不让他动粗。
“哥！哥你醒了！”马建嗖一下冲上来，一屁股坐在马斌的床铺上，巴巴儿指着卢凯泽告状，“我说给哥跟嫂子买烤串，这货偏不让！哥你发话，我揍死他！”
尧七七冷眼瞥来：“你敢？”
万一双手叉腰，站在尧七七身边看过去，压迫感十足。
马斌的巴掌有节奏地拍在马建头上：“烤串！烤串！我看你！长得！像！烤！串！”
秦子姗从卢凯泽手里接过粥，小声道谢。马斌大爷似的翘起腿，手一伸：“我的呢？”
卢凯泽冷漠脸，啪一下，将一张纸拍在他掌心。
“这是什么？”马斌狐疑地看着掌心里的纸条，“我靠卢凯泽你个狗！你买这么多吃的全记我账上了？！”
卢凯泽拿着剩下的食物颠颠儿来到尧七七面前，脸上乐得藏不住红晕。
嘿！解气！
“符尘呢？”尧七七往门口扫了一眼，这人都齐了，怎么就不见符尘？
“他啊。”卢凯泽将粥打开，塞进尧七七手中，“昨天在中控室露了一手，这会儿被中控室那老奶奶抓住，死活不让走，说是难得一遇的奇才，要带去培养。”
袁博士四只眼睛同时瞪大：“那老太婆！居然在我手底下抢人？！好啊，这些古代人可是我发现的！你们一个个倒是抢了先！”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差点儿被自己第三只脚拖累摔趴下，却浑然不顾瘸腿，一把薅住卢凯泽：“想做桃源区最博学的人的徒弟吗——没错桃源区最博学的人是我不是那个老太婆——好的你同意了走吧宝贝徒弟！”
卢凯泽瞳孔地震：他甚至没换气？！
还不等他说话，袁博士就生拉硬拽连哄带骗把他推出门，往研究所的方向去了。
医务室再次陷入安静，几人面面相觑，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这是什么发展？
“斌哥，这，咱咋办？”张小龙缩了缩脖子，“咱不会也要找个人拜师吧？”
“咱咋办？”马斌啧一声，看着手里被揉皱的账单，“咱去赌场赚钱还债去！”
第165章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金属色的廊道里装点着五颜六色的丝带， 有几户商家打印了桃源区的旗帜，连同诺亚方舟的旗帜一起挂在门头。
桃源区人的某种神秘民族血脉并不会因为历史的断层和时代的变迁而发生改变，于是大街小巷响彻着全新版本的“恭喜发财”、“好日子”以及“好运来”。
中控室，符尘面前的二十四块屏幕上闪烁着不同的数据， 他秀气的双手飞舞在空中， 通过一块虚拟屏幕进行操控。
来送茶水的几个学徒大气也不敢出， 满脸崇拜地看着他干脆利落地将数据重新排列、组合、删减，端着茶杯的手激动地颤抖着。
旁边坐在专属摇椅上的老太太抿着嘴笑——主要是抿着左边那张，右边那张嘴正在吸溜杯子里的浓茶。
她对自己强行留下的这个少年人满意得不得了， 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对数据敏感的人才了。虽然有很多知识盲区，但没关系， 自己会倾囊相授。
哎呀老袁头， 下次的师徒竞赛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啪。
符尘的手停了下来， 所有的数据完美融合， 形成了一段全新的指令， 如细细涓流一般在屏幕上滑动起来。
送茶的那几个学徒兴奋地鼓掌叫好，冲上去将新泡的茶水塞进符尘的手中， 又转过头满脸期待地问：“来教授， 这是什么指令？看起来好高级哦！”
来教授仰起脖子，不无骄傲地冲符尘示意：“启动， 给他们瞧瞧！”
符尘移目，沉默了三秒，整个人好似定格了一样，僵得身子发酸。半晌， 他还是按照来教授的指示， 将指令介入到中控系统， 点击启动。
只是刚刚还异常稳健的手， 莫名开始发抖了。
霎时间，桃源区主街的所有灯光都暗了下来，在所有人都茫然无措时，一道嫣红的主灯亮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着，飞舞着，跟随着音响里播放的“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有节奏地跃动。
学徒：……啊？
坐在摇椅上的来教授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将摇椅晃得咔吱咔吱作响，三只眼睛动情地闭着，还时不时跟着唱一句“留下来”！
她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那几个学徒满脸诧异，不满地撅撅嘴，一左一右两张嘴同时开口，跟说相声似的：
“这是群没品的孩子。”
“怎么说？”
“连这种究极复古的美感都无法体会，可不没品？”
“那倒是。”
“不过自然有能欣赏的，只可惜那个人估计已经牙口咬碎，四目俱睁了！”
“谁呀！”
学徒们诧异的目光从来教授身上挪开，又落在符尘身上，欲言又止。
符尘挪了挪僵硬的身体，精准地背对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
*
果然如来教授所料，袁博士听到广播里播放的歌曲时，当即就明白这是来自古代的音乐，瞬间来了精神。
可当他走出研究所，看见主街上和音乐交织着的灯光秀时，四只眼睛瞬间瞄向中控室的方向，气得跳脚：
“啊啊啊！那个老太婆！仗着自己管理中控系统就乱搞，看我不举报你利用职权之便胡作非为！”
他对着空气左勾拳右勾拳，那条斜生第三只脚的腿在空中踢腾了好几下，这才算解气，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走了回来，在呆若木鸡的卢凯泽肩头拍了拍：
“好徒弟，为师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技术！”
说罢，他指挥卢凯泽进行机械实验的第三阶段，实验室中心的五米高机器人随着卢凯泽的口令做出相应的动作来。
在卢凯泽的操作下，机器人的衔接处裂开来，变成十五只小机器人，同时运作。
随着他一心多用，能同时做出不同动作的小机器人从三个变成五个，再到八个。他的手、脑、眼反应极快、配合极好，旁边旁观的博士助理目瞪口呆：
“这、这是古代人的什么神秘力量吗？怎么可能一上来就能同时操作八个？博士你有没有给他扫描一下，看看他一共有几个脑子？”
袁博士舒坦了，好似已经看到自己和宝贝徒弟站在领奖台上一样，故作高深地摇摇手指：“古代人的大脑和我们的大脑十分近似，几乎没有区别。”
“那就奇了！”助理实在忍不住，跑去问卢凯泽，“小弟，你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卢凯泽手眼不停，将第九个机器人激活，还有闲工夫回答助理的问题：
“也许……你玩过分手厨房吗？”
助理：什么厨房？
“也许……你一个人同时操作过四个角色，来玩分手厨房吗？”
助理：分手什么？
卢凯泽说完，第十个也站了起来：“我在分手厨房里同时操作四个角色，不是因为我只能操作四个角色。”
“而是因为游戏限制，最多只能有四个角色。”
他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了：酝酿多年的装逼言论没在漫展上说出口，在这儿说出来了！
耶！
助理拍拍手，摇摇头，不是很懂，但大受震撼。
*
研究所的小机器人齐齐出动，在主街随着音乐起舞，滑稽的样子带给民众不少欢乐。不少人还特意买了红绳戴在机器人的机械臂上，以此来分享心中的喜悦。
一只小机器人避开人群，往卫生部那儿去了。
卫生部并不太忙，平时没有病人就进行培训，莫伊和秦子姗排排坐，陈思白正站在前面讲解药物的正确使用方式。
万一穿着防护服倚在门口，见陈思白看过来，就笑着抬一下下巴，示意她继续。
陈思白温柔地一笑，眼神收回，继续讲课。
尧七七也穿着防护服，站在万一身边向外看去。她们刚从警备队的训练场出来，说是今天巡逻队要和卫生部合作，就先来这里等陈思白。
卫生部离主街不近，她只隐约听到那边很热闹，但听不真切。
小机器人走来，在尧七七身边停下，将手上的托盘递上来，那里盛放着一杯冰沙。
今日限定：红透天。
尧七七伸手拿起来，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行字：听主街音乐。
“万队，我去那边看一眼。”她打了声招呼，狐疑地跟着小机器人的步伐，往主街靠去。
“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
尧七七：？
“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
尧七七：？
热闹的人群从她身边挤过，金属色的地面和墙壁上装点着大红的条幅，灯光中闪烁着全息投影的红灯笼，商铺门上的红脸娃娃笑着打滚儿，招财猫舔着前爪，慵懒地叫着。
科技和民俗的结合让尧七七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哪，眼前是应接不暇的色彩，耳边是欢腾的人声。不少人已经学会了那首朗朗上口的曲调，跟着节奏哼唱。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奠定了新的潮流。
尧七七的视线追随着一条腾空而起的龙。龙光彩夺目的鳞片中倾泻着火焰，从人群上空飞过，直冲云霄，化作一场盛大的烟花。
烟花飞舞，在空中变换成一片片花瓣垂下。人们仰头看去，明知道那不过是全息投影的节目，却也忍不住伸手去接那并不存在的花瓣。
孩子们快乐地奔跑着追逐着，在花瓣雨中转圈，身上简陋单调的恒温服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繁琐华丽的礼服，跟随他们旋转的身影泛起层层波澜。
尧七七也没忍住伸了手，正好一片花瓣落在她的指尖。
当然是没有感觉的。
但下一秒，那片花瓣扑啦啦变作成千上百只蝴蝶，以尧七七为中心向周围扑散开来，那一对对色彩明艳的嫩翅翩然起舞，美得令人窒息。
“那是什么？”
“不认识，但是好美。”
“好像是一种昆虫？生态园里有这种昆虫吗？”
“没有，我活了六十年，没见过这么美的生物。”
人们屏息凝神，窃窃私语。一时间，这里不再是流浪星际的诺亚方舟，而是古老蓝星的一个民间小巷，微风拂面，蝴蝶翻飞。
等到蝴蝶在人群中四散飞开，逐渐远去，众人才从这场盛大而惊艳的投影秀中缓过神来，自发地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几乎要掀开房顶。
尧七七也是这会儿才堪堪恢复呼吸，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监控摄像头。
监控屏幕后的人肌肉微微绷紧，看不清防护服下尧七七的脸。
尧七七指尖微动，考虑着要不要挥手打个招呼，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买大买小买定离手”的声音，便当即转头，追随着声音去了。
偏僻的小巷子，马斌叼着一根电子烟，狠狠吸了一口，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他从上到下的装备全都是这两天开赌局赢回来的，要不是卢凯泽那个狗用他的名字赊账，他这会儿还能有更多。
不过看在卢狗救了姗姗的份儿上，他这次就大慈大悲不跟他计较了。
“手都下去！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三只手，往后站！”他吊儿郎当地咬着电子烟，说话声含糊不清，“在爷的场子上，谁都别想出老千！”
说完，他将封闭的骰盅打开，里面新制的骰子见光的一瞬间，一头老虎中间腾空而起，做了一个扑食的动作，转瞬消失。
“老虎！大！庄家赢！来来来给钱给钱！”他大笑着伸手，得意地冲马建和张小龙挑眉，“看到了么？不管这玩意儿进化多少，爷都是祖宗！”
然而马建和张小龙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兴奋地附和欢呼，反而还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身后。
马斌感觉不妙，慢慢回头，就看见双手交叉抱在胸口的尧七七，正透过防护面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祖宗，是吧？”
“我靠条子！快走！”
然而路的另一边，卢凯泽控制的小机器人已经静候在此了。
“来吧，我动手还是你自己交？”尧七七勾勾手指，扫视一圈，“还是我去把万队叫来？”
那几个跟马斌赌的一听万队，吓得腿都软了，自觉自愿地上交赌资和工具，灰溜溜逃跑。
“你们几个怂逼！”马斌气得磨牙，拳头高高扬起，又沉沉落下。
这个考场没有违法保护，尧七七现在是警备队队员，她要想把他们关起来，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他不能被关，这里的货币可以在出考场后兑换成积分！他必须尽可能在这个考场多捞几笔，至少得让姗姗和自己两个兄弟在学校衣食无忧吧？
“得，我认栽！”他不情不愿地将这一轮的赌资上交，“你可别私吞啊！”
尧七七似笑非笑收了所有的赌资，伸手将卢凯泽送来的冰沙塞给马斌：“奖励你的，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望着尧七七潇洒远去的身影，马斌气得将冰沙杯子捏了个扁：“一个两个都嚣张死了，神气什么？我们家姗姗不照样被卫生部吸收了？”
冰沙被他这么一挤，顺着杯口流了出来，撒了他满手。他下意识凑上去一吸溜——
“卧槽尧七七你个王八蛋这他妈这么难喝你给我？！”
第166章 他们这是利用我们！
“我再说一次， 那个不是我唱的，只是使用了我的声音音源而已。”
符尘累了，符尘不想解释了，符尘想直接把手里的冰沙塞卢凯泽嘴里。
卢凯泽憋笑憋得脸都肿了， 实在是忍不住， 低着头吃吃笑出声， 整张餐桌都在晃。
尧七七也没忍住，天知道当她听到符尘版的最炫民族风时，整个人有多割裂。
“来咯来咯， 来尝尝为师的手艺！”袁博士端着一大盆汤从厨房出来，摆在了餐桌的正中间， 小老头得意地一叉腰， 说出来的话都高八度， “这可是我的祖传秘方，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什么祖传秘方。”来教授的声音响起， 她坐着自动轮椅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厨师， “不就是老母鸡炖甲鱼， 嚣张什么？”
“还得是我特意定的豆腐烧曼罗兰、牛肉炖大鳄和油炸香草更适合古代人的口味！”
她拍拍手，两个厨师将餐盘摆上去， 还特意把袁博士做的老母鸡炖甲鱼挪到了最角落。
“你个老太婆懂什么？我这是亲手做的，诚意满满，不像你，花钱买的， 简直是敷衍！”
“呸！别人不知道你，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破手艺？来来回回就会一个老母鸡炖甲鱼， 早就吃腻了！”
两人一见面就开掐， 袁博士想用他那三条腿踹翻来教授的轮椅，来教授想加大马力用轮椅碾碎袁博士的脚踝。
只有尧七七几人呆滞地望着桌上的各色菜肴，吞了口唾沫，悄悄对视一眼：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万一和陈思白看着几人抽搐的嘴角，还以为他们是被那两人吓到了，便笑着悄声解释：
“你们别看他们那样，其实……”
“袁博士和来教授，之前是两口子。”
别人还没怎么样，马斌三人先同时抬头，眼睛里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他们两个是少年夫妻，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和追求，在各自领域也是佼佼者，可以说是桃源区的神仙眷侣了。”
马斌看了一眼正在被轮椅撞腿的袁博士：“不信。”
陈思白抿嘴轻笑，神情却有些许落寞。
“他们两口子太热衷于事业，所以一直不打算要孩子，而是利用闲暇时间接管了桃源区的福利院，将对孩子的爱意平等地分给了孤儿们。”
万一指指自己，又指指陈思白：“我们两个就是福利院长大的，可以说袁博士和来教授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
“福利院当时有一个男孩，特别聪明，可以说是天才。他第一次上手操控机器人，就能同时将十五个机器人启动，第一次处理中控台的数据，就建立了一条更为便利的信息通道。”
“袁博士和来教授名义上是他的师父，实际上，那是真的把他当儿子养了。”
几人察觉到万一的语气逐渐低沉下来，谁也没说话，都静静地听。
“但是后来，那孩子……”万一斟酌了一下用词，眼睛无意识地瞟了一眼陈思白，才继续说下去，“走上了歪路。他认为人类发展到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只有终极进化才能延续发展。”
而那所谓的终极进化，不过是将人类变异的基因加强，弱化原本的基因，让人类成为彻底的怪物。
没有人认同他，甚至连袁博士和来教授都否决了他的提案，于是天才少年精神崩溃了。
“他把平时做消杀处理的药剂换成了他做的进化药物，想通过这种方式直接开启进化。”陈思白柔声接话，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情，“好在被袁博士和来教授及时发现，没有对人们造成危害。”
万一声音沉沉：“但他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所以给自己也注射了药物。基因变异，他成了自己希望的怪物，无差别攻击人类。”
“来教授的双腿就是被他打断的。”
符尘眸色微沉，看向来教授。
来教授仍然在和袁博士拌嘴，袁博士坏心眼地将她的轮椅卡在墙角，用腿顶着轮子，不让她转过身来。
“他被当场击毙，来教授的腿截肢，和袁博士的婚姻也没办法持续下去了。他们表面上都觉得孩子变成那样是对方的错，可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其实他们心里最埋怨的就是自己。”
没有人接话，就连马斌也一言不发，直愣愣望着桌上的菜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马建看着马斌，小小声叫了一声“哥”，也没得到回应。
那边闹完了，袁博士和来教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各自过来，分别坐在自己两个宝贝徒弟身边，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好啦好啦吃饭啦！”袁博士嘿嘿笑着张罗，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只是来教授那碗有一个最肥的鸡腿。
来教授则高傲地仰着脑袋，示意那两个自己带来的厨师分餐，却唯独没给袁博士分他会过敏的香草。
万一和陈思白对视一眼，都轻笑起来，谁也不说破。
众人高举酒杯，在广播里播送的“关于苏坦星等三个星球的宜居性调查”中，碰杯对饮。
*
半个月一晃而过，诺亚方舟顺利抵达对接点，那里已经有一艘接应用宇宙飞船在等候了。
那艘飞船比诺亚方舟小很多，但是光从外表来看，就能明显看出其科技的先进性。
袁博士和来教授不约而同地啧啧喟叹，能单凭一段散落在宇宙中的音波来解析蓝星语言的星球，果然科技不同凡响。
但这又无形中给他们增加了不少疑问，既然是高等文明，又为何会对他们这些落后文明伸出援手？
这究竟是属于高等文明的悲悯，还是一场种族奴役的阴谋？
对接正在进行，诺亚方舟的联合领导团队、专家团队召开会议，袁博士和来教授也必须参加，桃源区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符尘和卢凯泽。
区长选举还在举办，但大家对新区长是谁的好奇和热情已经极速减退，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投向了新世界。
所有人都更加关注，人类到底能不能顺利生存下来？
尧七七带队巡逻，第无数次缴获了马斌的赌博摊子，看着自己逐步上涨的货币点数，满意地再次放过了他。
秦子姗已经可以行医了，在莫伊的配合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问诊，获得了病人的满分好评。
符尘和卢凯泽俨然成了各自领域的主心骨，前者已经可以将整个桃源区、乃至诺亚方舟的数据了然于胸，后者则已经可以同时控制三十个机器人行动了。
正当他们都以为这个考场纯属福利，恨不得时光倒流把李慕云和苏甜也拉进来玩儿时，袁博士和来教授回来了。
从来没正形的袁博士一反常态，佝偻着身子将自己关进了房间，晚饭也没有出来吃。
向来高昂着脑袋的来教授也垂下了头，沉闷地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资料。
这种诡异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现任区长召开紧急会议，袁博士、来教授、万一和陈思白全部被调走，一句话都来不及留。
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尧七七和卢凯泽趁换班凑在一起，看向符尘。
中控室的其他工作人员已经被支开，符尘利用自己这两天学到的东西，直接绕过了桃源区的安保系统，用虚拟身份进入会议室监控。
三人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会议室里的二十多个参议人员，找到了熟悉的四个人。
“我反对！”陈思白从来都是语气柔和，这次却激烈得面色通红，“他们这是利用我们！”
“他们的科技水平比我们高，想要进行种族灭绝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他们开出的条件有多诱人，最后卸磨杀驴的可能性就有多大！”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泛起泪光，声音恳切：“我们人类自己就已经饱受战争的摧残，难道还要去做别人历史的罪人吗？”
她的话得到了不少人认可，会议厅里响起高低起伏的赞同声。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万一却沉沉开口：“星际条约的法则是不容违背的，他们敢将这些列入星际条约，就必须强制遵守。”
“只要我们答应，人类就能作为新生物、新文明在苏坦星等三颗行星建立自己的家园。”
她眼神犀利，声音沉稳，一开口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诺亚方舟的动力已经不足了，我们只能答应，别无选择。”
另一个代表站起来声嘶力竭：“可是那是让我们当炮灰，让我们开着诺亚方舟去送死啊！”
“苏坦星他们想要向卢拉星发动星际战争，但碍于星际和平法则的制约无法开战。而我们蓝星人不受他们这里的法则制约，他们之所以回应我们，是想让我们当这个破坏和平的罪魁祸首啊！”
陈思白也双眼遍布血丝，一拍桌子：“诺亚方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如果我们连诺亚方舟都没有了，不就彻底任人宰割，连退路都没有了吗？”
众人都争执起来，场面乱成一团，听不清场上的人都在说什么。
符尘切换监控，去看淮廷俄区的议会，那里的人已经打起来了，桌子板凳乱飞。
其他区也是一样，争吵的，痛哭的，辱骂的，动手的，前两天还沉浸在欢乐祥和与希望中的诺亚方舟，一夜之间，阴云密布。
第167章 我留下
袁博士等人回来， 就看见尧七七几人正襟危坐地等候着，脸上写满了今天不说明白就都别睡了。
来教授倒是很自然，瞥了一眼自己那惯常蔫蔫儿的徒弟，啪一巴掌打在他脊背上：“偷看了吧？”
符尘踉跄一步， 抿了抿嘴， 推着老师的轮椅进门。
万一和陈思白进来后直接坐在了距离对方最远的座位上， 两人谁也不看谁。
半晌，还是袁博士开口，将一切和盘托出。
在这片星域中， 除了苏坦星等三颗行星，还有十几颗行星上居住着智慧生物。
为和平共处， 星域中的所有行星共同建立了和平法则。这条法则不只是一份文件、一段文字， 更是利用所有星球的尖端科技， 对所有星球进行了强制制约——星球间不可进行攻击， 否则会直接触发法则， 对发起攻击的星球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样的环境下，十几颗星球稳步进化， 相互制约又相互合作， 逐渐发展到了现在的智慧水平，领先人类至少万年。
不久前， 卢拉星向太空中排放了不少太空污染物。苏坦星的卫星对污染物碎片进行了捕获，发现污染物的所携带的污染物质，有可能会引发太空感染，对其他十几颗星球造成污染。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 在太空排放垃圾不只有卢拉星一家这么干， 污染物也未必就真的能影响到其他星球。至少目测千年内是不会对苏坦星等三颗行星造成影响的。
可往大了说， 谁也不知道千年后这些污染物会变成什么样，更不知道在这千年中，太空垃圾的轨道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变化，是不是会对其他星球造成干扰。
最重要的是，开了这个先例，卢拉星及其同盟星球，会不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将太空当作自家垃圾场。
卢拉星对其他星球的抗议充耳不闻，其同盟星球更是早早推出了预防太空病毒的昂贵试剂，其无耻的态度引发了众多星球居民的不满。
于是在经过不断商讨中，以苏坦星为首的三颗星球，准备对卢拉星发起战争。
他们想用一场战争来对卢拉星和其同盟星球进行惩戒，以此让他们明白在太空不合理投放污染物并非没有代价，最好能借此修改太空污染法。
卢拉星他们想要一个先例，那苏坦星他们就给一个先例，单看谁能抗住罢了。
“但因为和平法则，苏坦星他们无法对卢拉星发起进攻，而这时，诺亚方舟来了。”万一接话，“诺亚方舟并不受和平法则制约，所以可以对卢拉星发起进攻。”
尧七七明白了过来：“苏坦星是想利用诺亚方舟挑起战争，卢拉星如果还击，和平法则就会打击卢拉星；如果不还击，诺亚方舟的威力也足够他们喝一壶。”
“没错。”来教授点头，她惯常挺直的脊背这会儿弯了下去，靠在轮椅上，有些疲惫，“苏坦星计划好了一切，只需要我们一个答复。”
如果诺亚方舟同意，那么所有人类都可以在苏坦星等三颗星球上建立家园。
如果诺亚方舟不同意，苏坦星也不会勉强，但同时也不会为人类提供生存空间。
马斌听得上火，一拍桌子：“打就打，怕他们？卢拉星不就跟那个什么国当初一样么？你们当时没打，看看现在？要是苏坦星也不打，就是未来的你们！”
“可是你就这么确定战争就能达到目的？”陈思白冷眼看他，柔弱的声音迸发出强有力的质问，“你知不知道像他们这种科技水平下的战争意味着什么？”
“他们给我们看的资料中，卢拉人自己也在反对排放污染物，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也是受害者！你一句轻飘飘的打，就把他们的生命抹杀了！”
万一抬眼看陈思白：“不打怎么办？忍气吞声？任人宰割？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
眼看着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袁博士连连摆手，有气无力地打断她们：“你们搞错重点了。”
“苏坦星和卢拉星如何，我们插不了手。他们既然已经决定要开战，那么就算没有诺亚方舟，他们也能找到别的方式开战。”
“我们现在的重点是——同意，还是拒绝。”
“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做挑起战争的罪人，普通百姓的刽子手……”
“还是为了人类的尊严，乘坐已经无法再支持航行的诺亚方舟，成为漂浮在宇宙中的太空垃圾？”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夜深了，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只有尧七七站在玻璃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宇宙。
由于空间跳跃，这里的宇宙和半个月前看到的宇宙已经不大一样了，但其中的震撼和动人心扉，是没有差别的。
“你很喜欢看这个啊。”袁博士佝偻着身子走过来，站在尧七七身边，陪她一起看，“古代人类看不到这些吗？”
尧七七摇头：“也不是看不到，只是需要借助科技。和站在这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这儿，那些星星就像是触手可及。”
袁博士笑起来，眼神中却满是悲伤。
那些星星因为距离遥远而看起来很小，好像可以被人们随意拿在手里把玩。可是实际上它们有自己运行的轨迹，不会因为人的喜恶而改变。
“你怎么想？”袁博士像是随口问，“你也觉得苏坦星应该宣战吗？”
他看向尧七七：“我看你们古代人似乎对那件事心怀芥蒂。”
尧七七沉默片刻，瞳孔中倒映出的星河璀璨，却带了些迷茫：“我……不知道。”
袁博士似乎并不意外，尧七七一直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看法，每次提起都是静静听着。
他声音倦懒，缓慢而低沉地说：“其实蓝星的大污染事件并不只是那几个国家的问题。”
“一开始确实是他们在倾倒污染物，可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的过度攫取，对自然的敬畏心逐渐丧失——也可能是单纯地被财富蒙蔽——让人类做出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
“最后导致蓝星不再适宜居住的，并不是在数千年前倾倒的那些污染物，那些污染物与后来的大污染相比，不值一提。”
他叹口气：“污染不是一朝一夕，蓝星也不是一下子垮掉的。所以我没办法去设想如果当初多国联合起来，武力制裁那几个国家，后来大污染还会不会发生……”
“就像我现在也不知道，苏坦星等星球不挑起战争，以后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诺亚方舟。”
他伸出手，指尖点在玻璃上，画出一颗颗星球运行的轨迹，将它们连起来：“也许就像星球间的运行有它们特定的规律一样，我们的命运也有自己的规律。”
“到达该转弯的节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转弯。这是……规律。”
尧七七若有所感，看向袁博士：“诺亚方舟是打算同意的，是吗？”
袁博士点点头。
没有办法不同意。
诺亚方舟承载着人类仅剩的文明，承载着最后的希望，而它已经没办法再负担下去了。
不同意，宇宙中就不再有人类了，几万年的文明，也将消失在漆黑的真空中。
各区区长和专家回来开会，相比之征询，更像是说服。最终的命运已经在联合大会中，以压倒性的票数决定了。
“睡吧。”袁博士拍拍尧七七的肩膀，如同一个长辈亲切地对自己的孙女说，“明天还要工作的。”
可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今天晚上，谁也睡不着了。
*
“怎么办？”马斌提高声量，“赶紧抽身走人呗！还能怎么办？”
他瞪着眼睛打量一圈众人：“诺亚方舟的科技已经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了，苏坦星的科技比诺亚方舟还领先，这样的战争，咱沾上，连灰都剩不下！”
马建点头，张小龙更是苦着脸缩在角落，一双眼睛盯着马斌，好似就等他一声令下，自己随便买点什么东西交差，脱离考场。
却不料秦子姗先开口，被马斌牵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斌哥，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我想看看苏坦星长什么样，也想多学一点儿医护知识。”
还有一句没说，莫伊妈妈的治疗还差一个疗程，如果她离开了，最后一个疗程就没办法继续了。
马斌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姗姗，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在考场死了也能赎回，但是死亡的疼痛是真实的。而且在考场死亡，考生所有的积分都会清零，相当于白干。
他兜里可揣着小一万呢！
“我也打算留下。”尧七七开口，看向马斌等人，“你们可以先走。这次考试不需要所有人一起提交，你们只要提交物品就能脱离考场。”
“既然七七留下，那我也留下。”卢凯泽顺理成章，“好不容易跟我那三十个小机器人磨合好了，我暂时还舍不得走。”
符尘没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也是要留下的。
“你们疯求了吧？”张小龙哭丧着脸，一手拽着马建，一手拽着马斌，“走，斌哥、建哥，咱们快去买东西提交答卷，赶紧溜啊！”
然而马斌不动如山，马建干脆直接将张小龙拽了回来。
“小龙，坐下！”马斌咬牙切齿，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却紧紧攥着秦子姗的手，“你嫂子都不怕，你怕？给我待着！”
张小龙：？
不是，我真怕啊！
作者有话说：
本副本纯属胡编乱造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没一点儿经得起考究的。
第168章 蓝星人滚出苏坦星！
诺亚方舟在苏坦星平稳落地。
舱门打开， 所有人类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们忘了在这里停留的代价是什么，忘了前两天还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只屏住呼吸，看着舱门缓缓移动， 外面的景色从缝隙中闯入眼中。
赤色的沙土蔓延开来， 细软绵密的质感能顺着指缝溢出。橘红色的天空上日月同辉， 围绕着苏坦星运转的十六颗卫星排成一线，淡蓝色的光芒如纱帐洒下，将一切笼罩。
火焰一样的树木在风中扭动着身子， 星辉波动的轨道连成一片，一个个漩涡缀在上空， 让古老画家梵高笔下涌动的色彩， 在另一片土地上成为了现实。
人们忘了呼吸， 忘了行走， 甚至忘了如何将腿迈出舱门。他们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任凭脑中不断轰鸣。
这里，是一万六千年来， 人类第一次踏上的土地。
苏坦人与视频中无异， 他们普遍身高一米五，偶尔有几个鹤立鸡群的一米六， 于是只能仰头看向人类代表。
但是身高上的差距并没能让他们显得渺小，正相反，是人类不得不躬下身子，低下头， 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与他们握手。
他们都知道在苏坦星降落， 意味着人类将成为星际大战的导火索， 承载、保护人类和其文明的诺亚方舟， 将开往另一颗星球，掀起一场不知何时结束，不知后果如何的战争。
尧七七等人是没有资格往前去的，甚至连袁博士和来教授都不得不站在桃源区的前列静候。只有诺亚方舟的联合代表站在最前面，和苏坦星人达成友好会晤。
尧七七几人还踮着脚想往前看看情况，就听旁边马斌絮絮叨叨的声音阴魂不散：“哎对！好看好看！来再换个！”
“对对对我数三二一你回头！三二一！哎呀太好看了！”
卢凯泽嘴角微抽，十分嫌弃地看过去：“你们应该知道考场内的手机带不出去吧？”
马建不乐意别人说他哥，双手往腰间一插，生怕卢凯泽看不见他那结实的肱二头肌：“少管！”
马斌才不管这些，他费那么大劲儿学的三分构图人像抓拍，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劈里啪啦给秦子姗拍了一大堆，时不时还调整一下焦距来改善构图，看着橘红色天空下甩动头发的秦子姗闪闪发光，他自己也乐得合不拢嘴。
“好看好看！等我调一下给你拍个局部特写！”他一边碎嘴子念叨着，一边将画面放大，聚焦在秦子姗扬起的侧脸上，“嘶——这后面是什么东西？我的构图都乱了！”
话音未落，他脸色一僵，说话的声音都颤了颤：“我靠……我靠……姗姗快回来，好多人过来了！”
他的声音不加掩饰，周围不少人都蹙眉看去，却露出了和他一样的神情。
远处地平线上，一群苏坦星人正气势汹汹，以超高的速度向诺亚方舟冲来！
他们有的步行，有的乘坐交通工具，有的干脆开了飞行器，上面挂着巨大的旗帜。
尧七七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瞄准旗帜放大再放大。那上面的文字她看不懂，可画着的诺亚方舟，以及硕大的红叉她还是看得懂的！
“警备队！”尧七七厉声喝道，“全体警戒！”
所有警备队队员立刻武装起来，在桃源区的边界拉开一条戒备线。
马斌趁乱拉住秦子姗的手，招呼着马建和张小龙躲在了人群最后端，随时准备跑回诺亚方舟。
万一已经在发现问题的第一刻开始联系诺亚方舟联合警备军，不到半分钟，所有区的警备队都武装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苏坦星人。
“符尘，卢凯泽，你们两个回诺亚方舟准备一下，让民众先撤离。”袁博士严肃起来，自己则推着来教授的轮椅，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往前去了。
那群苏坦星人的移动速度极快，不多时，这边就已经能听到他们的怒吼声和叫嚣声。人类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有少部分戴着翻译器的官员瞳孔骤缩，冷汗直下。
“反对战争！毁掉诺亚方舟！”
“拒绝打仗！诺亚方舟滚出苏坦星！”
“杀了外来人！保卫我们来之不易的和平！”
他们是苏坦星的主和派！
“把我们的和平还给我们！”为首开着飞行器的苏坦星人脱离控制室，从窗口探出身来，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向诺亚方舟旁的众人丢来！
尧七七瞳孔缩紧，那东西绝对是什么武器，而它的朝向正是桃源区！
还不等她反应，一道激光从身边飞过，直奔那块飞驰在空中的块状物冲去。
只听轰一声，激光弹射中块状物，块状物在空中爆炸，巨大的震波掀起风浪，即使距离还远，也让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电磁脉冲雷。”万一脸色狠厉，再次调试手中的枪械，又一发激光射出，将飞行器中扔下的第二块电磁脉冲雷击中，“妈的，这东西要是落到地上，都不用到咱们脚边，所有人都得死！”
说话间，飞行器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后面的队伍也都跟了上来。两个骑着悬浮摩托车的紧随其后，坐在后面的苏坦星人扶着前面的肩膀站起，手里举着一个类似火箭炮的武器。
“尧七七，你来。”万一瞄准，却将射击的机会交给尧七七，“总得上手。”
尧七七心脏狂跳，她只在训练场摸了半个月的枪，能打移动靶已经是进步神速，现在面对高速移动且有武器的敌人，她毫无把握。
“快！再犹豫人都死绝了！”
尧七七沉下心来，枪口瞄准对方，扣下扳机。
砰！
打偏了！
与此同时，对方的爆破弹也已经冲出枪口，直冲桃源区而来。
万一瞬间连开数枪，冰蓝色的激光如一道闪电，将橙色的天空撕破几道裂口，直奔着对方的爆破弹而去。
“你欠练。”她望着即将撞上爆破弹的光束，道。
尧七七心口一跳，眼神跳过空中的爆破弹，却看向了摩托车上的人。
为什么不拐弯？按照这个速度，他们一定会撞上爆破范围，到时候死的就是他们了。
为什么不继续连发？飞行器上的人在意识到第一枚电磁脉冲雷会被击破时，就立刻发出了第二枚，总不是没弹药了吧？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来不及说话，只飞速将枪口抬高，凭空射出几发激光去。
万一眉头骤紧：“你干什……”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那枚爆破弹，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只见那枚爆破弹陡然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避开了万一射出去的几发激光，变了航线！
那是追踪型武器，发动前就提前预设好了目标！
万一猛然惊觉，顺着爆破弹飞驰的轨迹看去——爆破弹的目标不是人类，而是诺亚方舟！
来不及！尧七七射出去的激光虽然能按照爆破弹飞行轨迹将其命中，但是也只是堪堪将它在诺亚方舟边缘击爆！这种武器爆破范围极大，诺亚方舟还是会受到伤害！
正是这时，诺亚方舟传来一声巨响。
卢凯泽和其他几个区域的技术员一起，调动了五十个大型机器人，在诺亚方舟的外围铸成一道铜墙铁壁，想要抵抗爆破弹的攻击。
与此同时，符尘进入诺亚方舟核心中控室，与核心中控室的操作员一起飞速编写防御程序，将诺亚方舟的所有外层防护转移到这一侧。
轰！
爆破弹炸开。
而尧七七射出去的激光却并没有发挥作用。
众人一愣，顺着爆破范围所呈现的波纹看去——那是距离诺亚方舟以及周边人类有一段安全距离的磁场，爆破弹在未接触到尧七七的激光前，就撞在了磁场上，被迫爆炸。
诺亚方舟和人类毫发未伤。
是苏坦星政府提前预设的防御系统！他们早就料想到了会有主和派来这里闹事，早早就布下了防御。
“撤退！有埋伏！撤退！”飞行器上的人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众人撤退。
可飞行器刚在空中调转方向，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武器就嗖一声飞了出来，贴在飞行器尾部。
瞬间，飞行器收到了电磁干扰，所有仪器全部失灵，控制不住地朝地面撞去。
轰！
飞行器正正撞在了摩托车身上，爆破声响起，以飞行器为圆心的五十米发生剧烈爆炸，范围内的苏坦星人全部被炸飞，残肢碎肉劈里啪啦落在柔软的赤红色沙土上，陷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支训练有素的苏坦星军队凭空出现，将所有闹事的苏坦星人团团围住，有抵抗意图的苏坦星人被当场处决。
“你们这群战乱分子！你们要受到人民的谴责！你们会遭到报应！”被活捉的苏坦星人挣扎着，怒吼着，头顶的两只触角激愤地挺直着，如两根尖刺直冲云霄。
“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们的星球？你们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子民陷入战乱？恶毒的人类，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永远流浪星际，永远背负罪恶，永远！”
说完，她按下了腰带上的按钮，带着身边的几名苏坦星士兵一起，爆破而亡。
第169章 他身上有炸弹！
“那是苏坦星的主和派。”袁博士坐在软垫上， 没有心情打量苏坦星专程为人类建造的住所，将一个骰子大小的机器放在地上，一束莹蓝色的光从里面射出，将屏幕投影在了空中。
屏幕中播放的是苏坦星的视频， 袁博士将翻译系统接入， 几人便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苏坦星等预备向卢拉星发动战争的多个行星均为多党派国家， 其中对于此事强烈反对的主和派主要以‘反战联盟’为核心。”
“反战联盟致力于反对一切战争，深入贯彻落实和平法则，必要时会效仿和平法则， 用暴力手段对发动战争方进行打击。”
来教授阴沉着脸，一拍轮椅：“苏坦星自己内部的矛盾都没有处理干净， 就来拖我们下水！他们如果再这样大张旗鼓地内斗下去， 我看也不用偷袭了， 卢拉星早就磕着瓜子等着了！”
陈思白在房间里踱步， 双手攥成拳头， 交叠放在腹部，不无焦虑道：“我就说这事儿行不通！袁博士， 来教授， 我们必须向联合代表发出抗议，重新决定要不要和苏坦星合作！”
“重新决定？怎么决定？”万一坐在一边埋头擦枪， 犀利的眼神自下而上瞥去，“决定带着所有人类去死吗？！”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垂着头，沉默着， 心思各异。
无论是从苏坦星决策者能提前部署防御工事和埋伏来看， 还是从他们在半个月内紧锣密鼓建立起这个人类过渡基地来看， 无疑， 苏坦星等三颗行星对待人类的态度是十分重视的。
来教授从上面了解到，苏坦星等三颗行星已经将人类的生存保障列入了计划中，星际条约已经建立妥当，只剩下最后临门一脚，就能让人类过上稳定的新生活。
但同时，从今天主和派爆发的动乱来看，不是所有苏坦星人都欢迎人类。而且，这里的武器科技，领先人类太多。
这意味着如果战争爆发，人类刚刚定居下来，就要被迫卷入高科技的星际战争。这是否会从另一个方面造成人类灭绝，谁也不知道。
尧七七几人对视一眼，悄悄退出房间，站在屋外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心口的压抑和阻塞才稍微好受一点。
柔软的赤色沙土包容性极强，踩在上面就好像是踩在了厚厚的毛毯上，稍一用力就陷下去一点儿，鞋子被温柔地裹挟住。
微风吹来，说不上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这里的空气似乎比诺亚方舟里的人造空气要清新很多，隐隐散发着一股子甜味儿，沁人心脾。
由远及近的三颗太阳已经落山，十六颗卫星按照自己特定的轨道运行着，淡蓝色的月光和深橘色的天空碰撞，光晕形成柔和的涟漪。
几人刚刚在屋内沉闷不已的心，被此刻静谧美好的景物治愈了。不止他们，大多数人类也不愿意待在屋内，而是尽可能地与地面、空气、微风拥抱。
不少人脱去鞋袜，看着赤色的沙土从脚趾缝隙中溢出，褪去恒温服，感受凉爽夜风传来的轻微刺痛。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太新奇，太美好，以至于哪怕主和派发动袭击只在几个小时之前，也没能让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离开的想法。
人类在太空漂浮太久了，太需要一个落脚之地了。
“你们觉得，诺亚方舟真的会重新考虑苏坦星的提议吗？”卢凯泽揣着手，声音细小。
尧七七和符尘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撒欢的人们。
卢凯泽也并没有等待一个回答，他心里清楚，就算再怎么考虑，也是同样的结果。
人类不能灭绝，人类需要未来。
*
诺亚方舟进入休整阶段，人类和苏坦星联合小组对诺亚方舟内部的各项科技进行升级，加装苏坦星的武器。
按照计划，诺亚方舟将更换系统，设定为可远程操控和自动巡航。等到开战时，诺亚方舟上不需要任何人类操控，避免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除此之外，尧七七所在的警备队，秦子姗所在的卫生部，符尘所在的中控室，卢凯泽所在的研究所，全部升级装备，开始学习苏坦星的先进科技。
一晃一周过去，除了马斌三兄弟闲出屁来，剩下的几个人都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斌哥，那几个小子说今天前头有热闹瞧，不来。”张小龙垮着个脸，“这群瘪犊子，自从下了飞船，就推三阻四！平时一支摊子就嗖嗖嗖来送钱，现在好了，请都请不动！”
马斌咂了一口电子烟，脸皱的跟大红枣似的，咳嗽了好几声。
“哥，你又不爱吃桃子，嫂子给你送的桃子味烟弹就别抽了呗？”马建从兜里掏出其他口味的烟弹递给去，“给你尝尝新口味，红烧大土马。”
马斌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手里的烟弹拍掉：“你听听这是正常人会抽的烟弹吗？再说了，谁说我不喜欢吃桃子，就不喜欢抽桃子味的烟了？你嫂子这是懂我，你知道个屁。”
马建蹲在地上捡烟弹：“啥呀，那不是卫生部发的补给吗？”
喜提亲哥一脚。
“走，我倒要看看什么热闹，能让那群赌鬼连摊子都不支了！”马斌又嗦了一口，浑身哆嗦，眼睛挤成两条缝儿，才不情不愿地将电子烟吐出，好好儿塞进上衣口袋，“爷今儿非得把他们赢得底裤都扒了不可！”
张小龙所说的“前边”指的是基地中心的广场，那里最近一直在播放苏坦星本地的电影，以此来让人类了解这边的文化。
马斌几人之前去看过热闹，没什么好玩儿的，说到底还是谁爱谁谁不爱谁的八点档狗血肥皂剧，演员还是红彤彤两个触角的苏坦星人，实在是不太符合人类审美。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马斌远远看去，广场中间围着的人比平时还要多，往常那些和他一样看不下去苏坦星电影的几个赌鬼，这会儿也踮着脚死命往里瞅。
“嘿！”马斌一巴掌拍在一个人的屁股上，不客气地往他身边一挤，勾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重量往下一压，“看什么呢？”
“哟斌哥来了？”那些赌鬼早就和马斌混熟了，见了他都嘿嘿笑起来，“喏，苏坦星来的交流队，劲歌热舞！”
马斌翻了个白眼：“低俗！”
一边的张小龙倒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双手紧紧扒着马建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撑起来。
马建也是个实在人，见他实在想看，就提溜起他的后脖领子往上一送，胳膊夹住他撑起来：“看得见不？”
“看得见，看得见！”张小龙喜笑颜开，眯着眼睛往前方看去。
“小龙，怎么样？够不够劲？”那几个赌鬼哈哈笑起来，揶揄地说。
张小龙：你们管一群小学生跳星际版的“听我说谢谢你”叫劲歌热舞？
看着张小龙那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几个人再也忍不住狂笑起来。那个长了三只手的更是一手搂着马斌的脖子，一手拍着张小龙的屁股，一手用力拍着自己的前胸，哪儿也不闲着。
“嫂子？”马建眼睛没往苏坦星的孩子们跟前瞅，倒是看向了人群边上的秦子姗，“嫂子也在那里。”
一听秦子姗，马斌可就来劲了，刚才还兴趣缺缺的，这会儿已经排除万难往前挤去了。
“哥！不开摊了？！”张小龙急得大叫。
“等会等会，我给你嫂子拍个照去！”马斌连连摆手，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秦子姗脸上挂着笑容，站在队列的最前面。
这次的交流活动，苏坦星派来了天真可爱的儿童，以此表达对诺亚方舟新生的庆祝，以及共创未来的核心理念。
而诺亚方舟作为回应，从各区抽调各部门的代表，以此来展示诺亚方舟各项机构的完善，以及内部系统的健全。
秦子姗是作为卫生部的代表之一站在这里的。她不需要展示什么高超的医术水平，只要温柔而坚定地站在这里，保持微笑，体现诺亚方舟的风范即可。
她表面上专注地望着眼前跳着苏坦星舞蹈的孩子们，实际上早就神游四方，开始思考今天下午是吃土豆炖八角骡，还是吃生腌三头鱼了。
正是这时，一个苏坦星的孩子跳着舞转了过来。他手里捧着一朵苏坦星的花，跟随着音乐的节奏一步一顿，径直向秦子姗走来。
“花朵，代表友谊。”孩子稚嫩的嗓音响起，播放音乐的设备连接着翻译器，将他的话广播了出来，“请蓝星人接受我们的友谊。”
秦子姗有点儿诧异，他们这个队伍纯属是凑数的，这朵友谊之花再怎么样也不该送到职工队来吧？
事发突然，别说秦子姗，就连苏坦星交流团的带队人也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一般。
可既然花已经递了过来，话也说到这儿了，秦子姗只能代表蓝星接过。
马斌这会儿正好从人群中挤进来，一看到这一幕，连忙喜滋滋掏出手机准备录下这美好的画面。
然而下一秒，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手机霎时飞了出去，直直冲向那个孩子的脑袋！
“姗姗小心！他身上有炸！弹！”
第170章 必要时她必须击毙孩子
什么？！
秦子姗一愣， 这才看见就在自己接过花朵的瞬间，面前的孩子已经脱去外衣，而胸前露出的装置，赫然正在倒计时！
马斌的声音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往外涌， 想要尽可能逃离这方寸广场。
然而这么多人同时行动， 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谁也动不了。
砰一声，马斌的手机砸了过来，将孩子砸了一个踉跄， 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秦子姗，嘴一瘪， 哭出声来。
本来准备趁着孩子倒下退开的秦子姗顿住了脚步。她不知怎么地， 好像和周围纷乱嘈杂的世界隔离开来了一样， 眼中只有这个呜呜哭泣的外星小孩。
不等脑子反应， 她的身体已经半跪了下来， 揽住孩子的身体。
“疼，我好疼。”孩子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 “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们说， 我是来做英雄的，英雄不能怕疼， 但是我好疼。”
“我是不是做不了英雄了？”
秦子姗咬紧了牙关。那群苏坦星的主和派居然利用孩子来发动袭击？！
那装置是嵌入在孩子前胸的，不知道是怎样的科技，让装置牢牢镶嵌在他的骨骼和肌肉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贸然拆除， 孩子也会死！
但是不拆除， 死的人会更多！
“桃源区人听从指令， 有序撤离！”万一怒吼，手中的警示枪往天空连打五发，鲜红的信号烟吸引了桃源人的目光，在张皇中向她汇合。
她一面指挥着疏散，一面看向已经带着急救箱冲进人群的陈思白，面色难看：“尧七七，你去跟着她！必要的时候把她给我拖回来！”
苏坦星的武器比蓝星要强悍多少，他们昨天亲眼所见！这种情况下在倒计时结束前有序疏散是最优解，至于那个孩子，苏坦星人来得及解决最好，来不及也没办法。
她陈思白一个医生着急送什么死！
万一在尧七七离开前将自己的配枪摘下，往尧七七怀里一塞，神色凝重：“优先保全人类，必要时……”
尧七七眼睛一颤，还是接了过去：“是。”
万一没说完的后半句，她心知肚明：必要时及时击杀苏坦星的孩子，在合理范围内引爆炸弹。
而此举无疑会为蓝星和苏坦星的合作添上一丝裂隙，尧七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坚定合作的万一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对万一来说，陈思白要比这些更加重要。
尧七七没时间多想，揣着枪冲了进去。内圈的人已经挤出去不少，除了陈思白和秦子姗，其他各区的医护人员围在那孩子身边。
“苏坦星的医护人员和拆弹专家呢？！”尧七七拽住一个苏坦星人，大声道，“为什么还没有来？！”
苏坦星人迟钝了两秒，等翻译耳机中的声音传入耳朵，才急吼吼回答：“拆弹专家马上就到，医护人员正在从最近的市区调派，恐怕还要再等半个小时！”
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交流会会出现这种情况？谁能想到一个小孩子的胸前有嵌入式武器？！
他们能迅速调来拆弹专家已经算有防范意识，至于医护人员……就看那孩子命大不大了！
尧七七松开他，一边疏散周围的人群，一边往那孩子身边靠去。
只见人群中，秦子姗跪在地上，托着孩子的身体，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用苏坦星前段时间支援的先进医疗设备，扫描着他的前胸。
“骨骼碎裂，血管压迫，肌肉……不规则附着。”陈思白看着机器上的显示结果，对身边几个医生道，“只有不到二十分钟，这孩子就要因为异物压迫而死了！”
“或者更糟……”淮廷俄的医生将翻译器对准倒计时装置，“五分钟不到，我们就要因爆炸而死了！”
马斌听见这话头皮发麻，当即要伸手去拉秦子姗：“姗姗我们快走！五分钟，来得及撤离到安全范围！”
秦子姗抬头看向他：“不行，我在这儿能帮上忙。”
“帮什么忙？！这小破孩想炸死你，炸死我们！”马斌大发雷霆，唾沫星子四溅，“你们管他干什么？他愿意死就让他死在这里好了！”
秦子姗低下头，心情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小孩，天人交战。她不是不知道现在离开是最优解，也不是不知道救这个小孩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她实在是没办法对孩子见死不救，实在是无法视若无睹。面对莫伊是这样，面对这个孩子也是一样。
“斌哥，你先走吧。”她不再看马斌，“等这里结束了，我再去找……”
“秦子姗。”马斌头一次如此强硬地叫她全名，声音狠厉，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味儿来，“我现在让你跟我走！”
秦子姗肩头一颤，下意识就要起身。
也许是因为她惯常懂得分寸，把自己精准地放在金丝雀的位置上，马斌说什么是什么，连这一头被群嘲了一年的绿色头发也是说染就染。所以马斌从来没有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但当这句话说出口，秦子姗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是一个金主的最后通牒。
她向来觉得什么所谓的尊严和自由，比起衣食无忧来说，都不值一提。所以她能轻易地妥协很多事情，甚至她不认为那是妥协，而是等价交换。
可是现在，她望着那双与人类大不相同的眼睛，从那黝黑的瞳眸中看进去，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小时候的她。
那是与这个孩子，还有前两天的莫伊，完全一样的恐惧，一样的无助，一样的绝望。
“秦子姗，你可以先走。”尧七七知道马斌的钱对于秦子姗来说意味着什么，“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你刚学医护，也未必帮得上忙。”
然而只是一瞬的犹豫，秦子姗就重新沉下身子，握着那孩子的手，声音疏离：“我说了，我不走。”
马斌浑身发冷，气得头晕目眩，悬在身侧的两只手死死攥紧，拳头上青筋暴起。
“好。”他气笑了，“好，秦子姗，你，好！”
说罢，他一脚踹飞脚下的赤色沙土，在掀起的尘埃中骂了一句脏话，大步流星离开。
“拆弹专家来了！”苏坦星人带着他们的拆弹专家赶来，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收回孩子身上。
孩子脸色发黑，红彤彤的皮肤呈现出不规则的暗沉，刚刚还算轻微的疼痛，已经变成了刺骨的剧痛，让他大哭出声，浑身颤抖。
抽血化验的装置显示，他体内一种物质正在减少。根据推测，应该是某种镇痛效果的药剂，保证他在表演环节不出纰漏的。
“血检出来了，不匹配，无法使用我们的麻醉剂和镇痛药。”一个蓝色头发的药剂师说，“他只能生扛。”
拆弹专家检查完，沉沉摇头：“要想拆弹，必须做手术将装置完整取出。”
“不能在现有情况下拆弹吗？”陈思白怒声质问，“你们星球的医生无法在五分钟内赶到，谁给这孩子做手术？”
拆弹专家不说话，只是轻轻指了指药剂师手中的药剂。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用做手术，只要注射药物让孩子死亡，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拆弹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目前情况下所能做到的，最人道的办法。
“草！你们星球都他妈是一群疯子！”有医生怒骂，“主和派是，你们也是！”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蓝星的联合代表和苏坦星的外交官也忙疯了。他们不仅要尽可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还要考虑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后果，尤其是不能让这孩子、这枚炸弹毁掉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合作。
但他们向这边投来的目光一次比一次遗憾，一次比一次悲伤，眼神里写着的复杂情绪，除了给人心里添堵，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医护人员来得那么慢？你们不是有先进的飞行器和空间传送装置吗？”尧七七问，“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医护人员实现空间传送？”
“因为磁场。”苏坦星的一个官员振声道，“保护人类和诺亚方舟的磁场让所有空间传送装置和飞行器无法通过，强行突入也会造成伤亡。医护人员必须经过另外的地方中转。”
而中转意味着绕路，意味着时间，意味着这孩子命悬一线。
倒计时已经降到了三分钟。陈思白等人死马当做活马医，开始现场研究苏坦星人的身体构造。
尧七七盯着倒计时，手里攥着万一塞过来的枪，心脏跳得胃部抽疼。
再拖下去，连安乐死孩子再拆弹也来不及了。到那时，她就必须做这个恶人，直接击毙孩子。
真的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
她心里混乱，没注意到卢凯泽和符尘什么时候已经追了过来。
大致听说事情经过，符尘冲卢凯泽说了些什么，后者便招呼也不打，直奔诺亚方舟。
而符尘则一把抓住尧七七悬在枪上不上不下的手，将她从混乱中拽回现实：“尧七七。”
“清醒一点。”
“倒计时时间，为什么是五分钟？”
尧七七猛然从要不要杀一个孩子的自我怀疑中挣脱出来，浑身一颤。
对啊？
为什么是五分钟？
她眼睛望向布置磁场的方向，眼神清明：“陈医生，秦子姗，你们尽可能做好术前准备。”
“医生的问题，我们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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