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痛传入耳朵， 几乎要将职高几人的耳膜戳破，与之俱来的还有身体上的疼痛。冬日的汗在厚衣服下滚落，黏腻得像是血迹。
大姐头怒骂了一声“草”，招呼身边的人去补给站取用补给。
道具共感能让他们不用通讯设备也能相互联系， 但弱点就是连痛感也一起分享。陆壬的死亡共感传遍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 失去生命的恐惧和子弹击穿骨骼的疼痛令他们大汗淋漓。
“大姐头。”染了黄毛的小弟将补给液递上， 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几口，一股直通天灵盖的舒爽让他欲罢不能，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松活开来。
他不可自抑地大口大口吞咽着， 感受那清凉顺滑的触感从舌尖滚落喉头，一个迫不及待的吞咽将它们送入食管。伴随着液体落入腹中的咕嘟响动， 他双眸涣散， 打了一个哆嗦， 霎时间幸福传遍全身。
“呼——”他舌头伸出来， 舔舐着瓶口最后一滴令他沉沦的补给液， 意犹未尽地盯着空瓶子，眼神不断往大姐头还没喝完的补给液上瞟。
“妈的， 居然让慧明高中给我们摆了一道！”大姐头没有注意到黄毛的动作， 捏紧了手中的瓶子，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像是淬了火， 正燃烧着。
她以为职高最大的对手是三中，毕竟那群混蛋素来名声在外，以打架狠而出名。而慧明高中不过是一群书呆子，除了会读点儿死书还能干什么？
没想到三中死在他们手中， 陆壬也被当街杀了！
胸口不断涌出的暴怒和无法控制的灼烫让大姐头满眼戾气：“不就是一个慧明高中么？走， 我们去把他们的补给点全部破坏掉， 送他们一程！”
几人欢呼起来， 刚刚被补给液调动起来的兴奋劲儿让他们血脉偾张，直想和慧明高中几人来一场拳拳到肉的较量。
呼啦啦一群人都往慧明高中校区走去。走在最后的女生理着柔顺的头发，手里攥着半瓶补给液口干舌燥，忍不住拧开盖子又啜饮了一小口。
一小口不大够，身体的躁动并没有被冰凉的液体安抚，反而更加张狂地跳动起来。她牙齿不自觉地咬紧，怀着渴望又吞了一口。
哒哒。
一个什么东西撞在她的鞋跟，她警惕地连连后退，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两下，险些摔倒。
骤然失去平衡的眩晕让她眼前一花，喘息了半晌才看清那撞在鞋跟上的是什么。
一粒纽扣。
她皱起眉头，左右环顾四周，整条街像是沉睡着，没有人，没有车辆，只有他们几个。
哪来的纽扣？
她拧上瓶盖，俯下身来想要去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地上的纽扣看上去很是眼熟，但脑子蒙了一层薄雾，让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砰！
“草！”
枪声和大姐头的咒骂声同时响起，女生猛地惊醒，回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双马尾的女孩子正双手捧着一把枪，后坐力震得她整条胳膊发麻，不得不将一只脚扯后稳住身形。
大姐头的侧腹部中弹，已经躺在了地上，手紧紧捂着伤口，黏糊糊的血液从指缝中溢出，任凭她怎么按压都止不住。
这女的是不是疯子啊！？上来就开枪！
“杀了她！杀了她！”大姐头嘶吼着尖叫，几人都绷紧了神经，朝着尚星走去。
尚星并不躲闪，她有点儿懊恼，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尧七七那样单手持枪呢？那么帅，看着跟电视剧里的人一样。
不过她的懊恼并没有让她的动作有任何迟缓，她的枪口迅速瞄准朝她奔来的男生，扣动扳机。
原本目露凶光的男生大惊失色，那黝黑的枪口像是通往死亡的深渊，叫他想也不想就朝一旁躲开去。
好险！尚星的枪法和准头都算不上好，移动中的人本来就不好瞄准，现在一动，更是直接打飞出去，不知道击中了地面还是墙壁。
尚星估算着弹匣里的子弹，继续开枪。她倒是很想效仿电视剧里的人一边开枪一边往前移动，但能力有限，只好站桩输出。
大姐头将剩下的补给液吞下，剩余的瓶底直接浇在伤口上，激得她嘶一声，浑身抽搐。
但这么做的效果十分显著，她立刻就能扶着身边人的手站起来。
“分散开来消耗她的子弹！阿强用道具杀她！”
哦？尚星两眼放光，看向逐渐正在试图靠近自己的男生：“一刀毙命的道具就在你手里对吧？”
她跃跃欲试，完全将大姐头几人抛在脑后，连发数枪，枪枪瞄准阿强。
“疯婆娘！”阿强被打得节节败退，心中无比庆幸两人的距离不算近，尚星的枪法也实在是烂。
“使用道具！”他高喊一声，手中凭空出现一把西瓜刀，上面萦绕着黑紫色的气息，随着他在空中挥舞迎风飘动。
尚星继续开枪，明知道几人意图消耗子弹也毫不手软，不一会儿枪发出咔一声轻响，扣动扳机的手没有停，子弹却射不出来了。
“就是现在！阿强！杀了她！”
“哎呀没子弹了呢。”尚星苦恼地瘪了瘪嘴，直接将手中的枪朝着阿强丢了过去，像是穷途末路之下的听天由命，看起来十分可怜。
阿强嗤笑一声，挥手打开飞过来的枪。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实在是愚蠢，明明手握大杀器叫他们这些善于近战的近不了身，却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正当他这么想着躲开枪准备终结了尚星时，却突然看到尚星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揣回了兜里。
不，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在她丢来枪之后！就是在他躲避枪的同时！
妈的！上当了！
尚星咧嘴一笑：“谢谢啦！”
砰。
枪响，这一次阿强避无可避，腹部被子弹击中。
周围的一切声音、颜色、气味都离他远去，恍惚中他好像脱离了身体，感觉不到疼痛，眼睁睁看着自己轰然倒地。
他甚至还有余力去想，尚星并不蠢。她有两把枪，却没有一个好枪法，那么唯一能让对手送上门的方式，就是装作没有子弹了。
“还没死啊？”尚星有点儿不耐烦，她实在是很想见识一下那把西瓜刀的威力，于是走上前，对准阿强的头，又开了一枪。
子弹进入阿强的头部，在于骨骼的对抗下螺旋翻滚，从他的后脑勺射出，形成一个不小的洞，血液汩汩往外涌，像泉眼一样。
【积分7000到账，道具西瓜刀接收成功。】
“撤！快撤！”大姐头浑身冰凉，脑袋炸裂一般疼痛，疯了一样怒吼。如果不是强烈的求生欲，她会死在这场共感中！
其他几人也没好到哪去，对尚星的恐惧和共感的疼痛让他们彻底失去战意，扶起大姐头拼命逃窜。
他们手头没有攻击型道具，没有装备和资源，遇上有枪有刀的尚星毫无胜算。纵然滔天的恨意让他们恨不得将尚星生吞活剥，此刻也不得不跟落水狗似的相携而逃。
尚星没有追，她的胳膊已经几乎无法抬起，子弹也没有多少了。她不会换弹匣，所以干脆没有带备用的，枪里仅剩的三颗子弹是她的全部家当，还是留着比较好。
她通过千里眼看到尧七七等人正在经历一场逃杀，轰炸的火光让她双目刺痛，不由得呼吸一滞。
烟雾散去，她死死盯着尧七七趴在地上的脊背，直到那脊背耸动着拱起，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注意力的转移让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正传来窸窸窣窣的移动声，速度极快，掀起一阵风浪来。
当她感受到那股带着凌然杀意的风时，马赛克怪物已经距离她不足五米了。
她强忍着疼痛举起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仅剩的三枚子弹都没入马赛克怪物的身体。
马赛克怪物在子弹的冲击下踉跄几步，停下了突袭的步伐。但与料想中不同，它既没有流血受伤或者死亡，也不像是完全不受干扰。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尚星歪了歪脑袋，像是审视一样打量着怪物，想从它错综复杂的黑色线条中窥探到它的本质。
当然，除了马赛克，一无所获。
“尚星。”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来履行约定了。”
尚星没有回头，她不太敢在和马赛克怪物对峙的时候分心，召唤出的西瓜刀正熠熠生辉，随时准备像切西瓜一样切开怪物的头。
但她确定，那个声音她并不认识。
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的男生站直身子，声音带着些长途奔跑导致的沙哑：“说好的，只要我帮了你，你就杀了尧七七帮我报仇！”
尚星嘴角一勾，声音甜美：“好呀。”
得了尚星的话，男生不再犹豫：“使用道具：命运之骰！”
话音刚落，马赛克怪物身上缠绕着的黑色线条骤然缩紧，将它自己紧紧包裹住，动弹不得。
线条中间的马赛克胡乱扭动着，像是想要挣脱，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行动一分。
“用补给液泼它！”男生大叫着。
尚星随即从地上的阿强口袋里摸出补给液，拧开瓶盖，全部浇在了马赛克怪物的身上。
怪物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嘶吼，好像那人见人爱的补给液对它来说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一样，令它痛不欲生。
无用的挣扎和反抗只持续了两三秒，马赛克怪物就如一道青烟袅袅散去，消失无踪迹了。
尚星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男生，打量着他身上的实验中学校服：“那是什么道具？”
“命运之骰。”男生也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投骰子来决定NPC下一步攻击的效果。刚才我骰了一个大失败，所以它会作茧自缚。”
“哦——”尚星尾音拖长，十分感兴趣地点头，笑眯眯靠近男生，“不如我们来说一下杀尧七七的事情吧！”
男生提起尧七七便满脸愠怒，瞳孔收缩，浑身抖个不停：“对！对！杀了尧七七！她这个贱人，居然杀了我的女朋友！”
“只要我来这里帮你，你就帮我杀——”
他的话没有说完，手背上的一道细微刀口正在渗着血，那一点小伤平时恐怕都发现不了，现在却蚕食着他的生命。
“你！你！”他以为自己的声音震耳欲聋，可实际上和蚊子叫差不了太多。
尚星手中的西瓜刀消失，要是让男生知道她把一个考场只能用一次的西瓜刀用在这儿，恐怕也会觉得实在是浪费。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会杀尧七七？”尚星不再笑了，那双圆眼冷漠地注视着倒下的男生，眼底里是散不开的阴郁，“你该死！”
男生咬紧牙关，拼着死前最后一口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会后悔的！”
“尧七七会背叛你，你不杀她，她会杀你！”
第192章 她实在想看看，宋志鹏被击垮会是什么样子
“这算什么？连连看？”宋志鹏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尧七七， 浪费了一瓶补给液不说，现在还丢了一把枪？
这女的平时也不是这么蠢啊，怎么今天跟傻子似的添乱？难道是针对自己？
尧七七并不知道宋志鹏自我脑补了些什么，只是思考着这个考场的古怪。
“时空穿越是会遇到这种情况的， 无法避免。”尧七七站直身子， “如果你的过去没有遇到过一个自称是你未来的穿越者， 那你的未来就绝不能穿越到过去的你面前。”
否则就会发生时空悖论。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尽量不要去接触我们自己。”夏青岚颔首，跟上尧七七的思路。
周围的人又重新出现， 刚才与干尸对战、补给站爆炸好像根本没发生过，街道恢复了热闹。
“空城， 应该和马赛克怪物、干尸的出现有关系。”宋志鹏努力保持冷静， 再次试图夺回话语权。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他想要思考的时候， 脑子总是混混沌沌， 逼得他不得不狠狠掐自己几把，“之前几次怪物出现都是空城时间， 所以至少现在， 我们是安全的。”
温煦风眉稍一扬，盯着一个方向：“安全……也只是相对来说吧。”
众人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的人群中，两男一女相互搀扶着踉跄跪在一台补给站前，拼命按着上面的取用按钮。
他们浑身是血，脸色已经不是惨白了， 而是灰败， 如死人一样灰败。
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几人都能看到他们枯槁的脸上脸颊深陷， 青紫色的眼圈一眼望去和熊猫不分伯仲。
他们堆叠在一起，疯狂地摇晃着机器，恨不得用牙将机器咬开。玻璃柜里面展示的补给液像是救命稻草，可是对他们来说却可望而不可即。
毕竟育才中学的段飞儿还没有死，身穿职高校服的三人没有资格取用这些补给液。
“啧啧。”宋志鹏摇头喟叹。很难想象这几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单从他们如饥似渴的疯狂举动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夏青岚声音冷冽，“送上门来的岂有不收的道理？”
尧七七跟上，温煦风也轻笑着追上，只有宋志鹏原地咬牙，不明白主导者怎么变成了夏青岚。
半晌，他将口袋里最后半瓶补给液喝光，刚刚还有些失神的双眸瞬间锐利起来，混沌的脑子也变得清醒。
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寒冷的冬日里，他竟然浑身冒汗，肌肤灼热，带给他无限力量。
“我来。”他兴致勃勃，攥成拳头的双手卡吧作响，从国贸大厦拿到的指虎闪烁着寒光。
温煦风看出他眼神中无法控制的暴戾，没有阻止，甚至还抬手挡了一下尧七七和夏青岚。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表面正人君子的宋志鹏背地里不仅玩弄权术、心眼恶毒，更有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
望着宋志鹏满是戾气的背影，温煦风声音轻柔，却意有所指：
“人啊，一定要远离那些平时看起来情绪极其稳定，任何事都不能让他失控的人。”
“因为这种人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发泄方式。”
夏青岚想起了那个从食堂被学生会带走的男生，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并不表态。
尧七七则瞥了温煦风一眼，心道宋志鹏还算是情绪稳定？她前段时间被宋志鹏烦的，直想买个狗用防咬嘴套送给他。
但不得不说，在学校变成这样之前，宋志鹏确实是一个备受尊重和拥护的完美学生会会长，以至于尧七七调查了他很久，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他有问题。
学校，家庭，社会，一直维持着积极正面的完美形象，一定很累吧。
一定很想，亲手将这些全部击碎吧。
宋志鹏高举拳头，第一拳下去，正正闷在了男生的头上。
指虎沾染了点儿似有若无的血迹，男生毫无防备，被打趴下，茫然失措地看向宋志鹏。
没有犹豫，第二拳顺势砸下。
指虎直接插入了男生的眼睛，眼球破裂的声音顺着颅骨传到他自己的耳中。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
然而路上的行人像是没听见没看见，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过去。
宋志鹏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摁在地上，第三拳第四拳越打越兴奋，灼烫的不只有皮肤，还有五脏六腑，还有血液。
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滚动，像是一壶烧开了的水，不断用气浪推着盖子，推着他，推着他的拳头。
另外一个男生踉跄着想要站起来逃跑，可是双腿发软根本跑不脱，便抱着补给站勉强站起来。
可他刚刚半蹲着直起身子，还没来得及站稳，宋志鹏带着暴虐欲望的眼睛就瞥了过来。
男生心底骇然，刚张嘴想要求饶，就被一拳抡飞。
尧七七凝视着宋志鹏，看着随着他挥拳溅在脸上的血，一点一点将他自己包裹，染红。
不，她想错了，宋志鹏想要击碎的从来不是那些既定的规则，以及将他束缚在“完美”中的枷锁。
他想做创造规则的人。
他要击碎的，是那些不服从他规则的人和事。
尧七七心里有点儿发痒，腹部微微收缩，挺直了腰才不至于笑出来。
她实在是很想看看，宋志鹏被击垮会是什么样子。
两个男生一死一伤，女生不再对自己的同学抱有任何希望，迅速使用道具：“使用道具，瞬移！”
*
段飞儿浑身剧痛，刚刚从补给站取出来的补给液已经喝了大半，可是才过去没一会儿，身上的疼痛就又开始蔓延，甚至愈演愈烈。
她疼得打哆嗦，心里没有悲伤，可是眼泪却直往外涌。她试着咬紧牙关，试着绷紧肌肉来缓解，但上下排牙齿不安地摩擦着，几乎彼此咬碎。
“国贸大厦的补给肯定不止这些矿泉水！”
她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好熟悉！她攥紧瓶子，从角落里探头出来，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我们育才中学距离国贸大厦最近，其次是慧明高中和三中。”领头的男生侃侃而谈，轻松自如，像是将一切都拿捏在掌心，“我们现在全速赶往国贸大厦，拿取装备，然后守株待兔！”
“只要其他学校的人来取装备，我们就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几人大笑着欢呼起来，直夸男生聪明。跟在最后的段飞儿显然不喜欢这个氛围，冷不丁开口问：
“你能这么想，其他人也能，你就不怕有人比我们更早？”
男生垮下脸来，转过头瞪了一眼段飞儿。他还没说话，其他拥护者就先替他反唇相讥：
“段飞儿，你是不是傻？这个考场没有钱没有手机，就算是三中和慧明高中的学生想要前往国贸大厦，都得半小时左右！”
“而我们步行十几分钟，跑起来更快，他们就是飞也赶不上我们呀！”
段飞儿不说话了，只闷头跟着走，任凭他们的奚落声将自己包裹。
不！别去！躲在暗处的段飞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刚刚进入考场不久的育才中学几人，但求生欲迫使她踉跄着要往外冲。
别去！有埋伏！你们都会死！
走在最后的段飞儿脚步一顿：“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其他几人不理会她，嘲笑着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她是在试图转移话题，或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不被理会的段飞儿左右看看，目光锁定在街道旁边的一个狭小走廊，上前两步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其他人并没有等她，已经走出去好远。
纠结片刻，她还是转身，快步追上了大部队。
段飞儿眼泪接连掉落，心脏像是坠到了胃里，无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走了。”躲在巷口的夏青岚确定育才中学的人彻底远去，才转身冲尧七七点点头。
尧七七松开捂住段飞儿嘴巴的手，预判到她的还击后退一步，让她的拳头落了空。
“段飞儿，是吧？”宋志鹏满脸满身的血，露出他自以为的标志性笑容，却不知道眼下他的眼神如同一匹嗜血的恶狼，随时能撕碎别人的喉咙，“还记得我们吗？在国贸大厦，我们见过。”
段飞儿这才看清挟持自己的人是谁，她的目光越过宋志鹏，看向夏青岚，不无惊讶：“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消失了吗？”
“什么消失？”夏青岚迅速意识到那是自己未来要发生的事，立刻询问，“你见过我？在哪里？”
段飞儿揉揉眉心，这一切太过混乱：“在冷库，你被关在冷库里，我误打误撞把你放了出来。你手里有一张纸……”
“对！你手里有一张纸，说了命运之骰的使用方式！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命运之骰的？”
段飞儿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的命运之骰连我的同学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命运之骰？”尚星甜软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她盯着段飞儿，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谁有命运之骰？”
作者有话说：
时空悖论不完整是伏笔，枪后面还会出现。
第193章 老师也是两个阵营
“也就是说……”段飞儿头疼欲裂， 面容憔悴，顺着墙壁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半晌无法起身，“我们会进行时间倒流？”
考场内没有手机， 慧明高中的几人要不是恰好听到了钟楼十二点敲响的钟声， 恐怕也难以反应过来。
而段飞儿从国贸大厦之后就单打独斗， 没有任何能看时间的东西，自然不知道时间倒流已经在她身上悄然发生了。
“那我看到的你……”她艰难地抬头，看着夏青岚。
夏青岚轻轻摇头：“对我来说还没发生过。”
段飞儿想说什么， 可脸色突然迅速变差，嘴唇青紫， 整个人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她双腿不自觉地抖动， 原本靠坐在墙根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 双手下意识抠住墙缝， 可指尖却用不上力。
夏青岚离她最近， 便蹲下来为她检查伤口。却见她眼神空洞，双目的瞳孔正在扩散， 抽动着的嘴角溢出血来， 似乎是咬破了口腔。
“补给液……”她咬紧的牙齿闭合着，不由自主地左右摩擦， 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仿佛这样才能让她的身体好受一点。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正在遭受巨大的冲击。尖锐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脑子，而扎进去的部分又变化出了无数尖刺， 如狼牙棒一样将她的脑子在头颅中搅碎。
“补给液， 补给液！”她哀求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脑浆正在从眼睛， 鼻子和嘴巴里流出来， 她的五官正在融化，她的内脏正在互相厮杀！
宋志鹏嫌恶地退后一步，仿佛害怕段飞儿的眼泪鼻涕沾到他身上似的：“不用管她了，她是育才中学的最后一个人，她一死，这个地方我们刚好占领。”
他们在慧明高中区域拿取的四瓶补给液已经用光了，他也没有丝毫助人为乐的想法。
“不行。”夏青岚却否定了他，“她现在还没有在墙上写字，她还不能死。”
宋志鹏脸色黑下来，他厌烦别人否定他，他才应该是这个团队的领导：“我们可以自己去写！”
温煦风声音柔和，却站在了夏青岚那边：“我们无法获知下一次时空穿梭是什么时候，也无法预判我们能不能在爆炸发生前留下信息。”
“既然墙上写的是段飞儿的名字，那一定是有什么含义的。”
宋志鹏不习惯温煦风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更不习惯他向着夏青岚说话。
夏青岚不过是A班的副班长，是他当年竞争学生会会长的手下败将。如这个学校的其他人一般，不足挂齿，只配出现在他的余光。
他斜靠在墙上，烦躁地解开校服拉链，两根手指拽着里面的加绒毛衣不断扇风。他的汗水已经将衣服里面的绒打湿，可灼烫的体温仍未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强忍住和温煦风夏青岚二人辩驳的冲动，逼迫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他知道两人说的是对的，便别开眼睛：“随便你们吧！”
夏青岚和温煦风将段飞儿拖出去，扶着她的手在补给站上按下了取用按键。补给站一如既往提供了最高四瓶补给液，两人全部取出，打开一瓶喂在了段飞儿的唇边。
原本苟延残喘如同晴天晒干了的泥鳅的段飞儿突然眼睛睁大，鼻翼极速收缩几下，伸长了脖子用嘴叼住瓶口，咕嘟嘟吮吸起来。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液体不由得洒落一些，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吸引了宋志鹏和尚星的目光。
宋志鹏吞了口唾沫，盘算着剩下三瓶他们这边怎么着也得占上两瓶，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发直了。
“你有没有觉得……”尧七七细小的声音突然响起，尚星连忙将眼神收回，巴巴儿盯着尧七七，等她继续说下去。
尚星的目光太热情，让尧七七不禁顿了顿，才继续说：“宋志鹏越发焦躁了？”
他确实不是一个温和的人，有时也会表现得咄咄逼人，但他向来对自己的智商和理性引以为傲，从没表现得如此……
尧七七嘴唇微动，想了一个措辞：“疯狗一样。”
尚星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嘲弄，盯着宋志鹏上下打量，笑得前仰后合：“好形容！”
“我见过他这个样子。”她喜欢和尧七七说话，自然小声嘟哝着继续话题，“他爸妈和温煦风的父母认识，曾经也去过温煦风家做心理疏导。”
她伸出食指，顽劣地点了点太阳穴：“我小姨说，他神经紧绷太久，压力太大，造成了脑损伤。”
“这导致他无法正常分泌内啡肽。”
尧七七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内啡肽可以说是一种人体补偿机制。在痛苦的长跑后，或是疲惫的学习了一天时，内啡肽和吗啡受体结合，能产生类似于镇痛剂的镇痛效果，以及愉悦欣喜和放松的情绪。
宋志鹏无法正常分泌内啡肽，却仍然要面对处处完美的压力，身体和精神得不到补偿，自然会出现问题。
于是代偿品多巴胺出现。也许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暴力，后来演变成暴虐，但那种嗜血的快感，看着别人在自己拳头下苦苦求饶的刺激，能让他兴奋起来。
而多巴胺会上瘾。
“不过他平时隐藏得很好，今天倒是有点儿……”尚星啧啧两声，“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说话间，段飞儿已经将一瓶补给液全部喝光，靠在补给站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写满了满足。
“谢谢。”她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踉跄着冲几人鞠躬致谢，有点儿语无伦次，“谢谢你们。好人。你们是好人。对不起，我还想杀了你……但我没杀。”
夏青岚立刻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在哪里遇到我的？”
段飞儿用力眨眨眼，思绪稍微平稳了一些，这才将在冷库中遇到夏青岚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个清楚。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库？”夏青岚喃喃自语。
宋志鹏大声道：“因为那时候的段飞儿会打开冷库的门！你是专门去救她的！”
笨蛋！
正如他们现在不得不将补给液给段飞儿一样，如果那个时候夏青岚不去救段飞儿，他们仍然会在爆炸时被炸死。
换言之，在段飞儿写下墙上那行字之前，他们得跟供财神一样把她供起来。
宋志鹏烦躁归烦躁，脑子却动得越来越快：“所以夏青岚必须留在这里，进入冷库，等那个时间的段飞儿来。”
“现在三中的人死干净了，职高的人只剩那个女的，我看她也离死不远了。整个考场还剩实验中学、一中、二中和明德中学没有露过面。我们现在应该确定一下，下一个干谁！”
尧七七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参加市赛的本意，好像是打探消息吧？”
宋志鹏喉咙一哽，他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温煦风敛眸，温声细语询问段飞儿育才中学的情况。
“就是，很突然。”段飞儿揉着脑袋，努力组织语言，“很多规则，乱七八糟的，违反规则就会死。学生很混乱，第一次考试的时候死了不少人，但后来更多，因为大家都开始自相残杀了。”
“我们学校一开始建立了以散打社为中心的团队，因为他们的拳头够硬，不仅能打考场里的怪物，也能打同学。”
“但很快，暴力压制造成了群起反抗，校内发生了暴动。散打社的人都死光了。”
“现在以学生代表为中心，他们似乎可以和老师产生联系，甚至是达成交易。太乱了，太乱了，不仅学生群体乱，老师似乎也是两个阵营。”
尧七七立刻问：“什么叫老师是两个阵营？”
段飞儿从絮絮叨叨中抬起头来，迎着尧七七的眼睛：“我推测的。学校所有教职工换了一批，但原先的教职工仍然在岗，只是不容易被发现。”
“但我发现了，那些教职工不仅在岗，而且还会悄悄帮助我们。如果违反校规的学生有幸落在他们手里，只要不是立刻死亡的事件，他们都会帮忙掩盖违规事实！”
可惜她这一发现无人在意。她自始至终被育才中学排除在外，散打社当领导的时候是这样，学生代表当领导的时候仍然是。
她不止一次萌生出要自己建立一个团体的想法，她有脑子，观察力也不赖，一个人单打独斗照样度过了多次考试。只要有志同道合的人，说不定她也能推翻学生代表建立的体系，重构整个育才中学！
除此之外，她了解到的东西和尧七七等人大差不差，没什么特别的。
尧七七等人心思各异，但面上不显，只是暗自记下所有线索，准备等离开考场再做打算。
“我们接下来去实验中学吧。”尚星笑吟吟地，没有将三中校区发生的事情告诉众人，尽管她知道那个男生手中持有段飞儿的命运之骰意味着什么。
但正如她能随手将大杀器西瓜刀用在那种地方一样，她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考生——充其量算一个玩家，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
“嗯，我留在这里完成闭环。”夏青岚站直身子，冲尧七七伸出手，“笔借我。”
尧七七将那根晶蓝色中性笔摘下，郑重放在夏青岚的掌心。她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用眼神抚摸了它。
段飞儿精神起来；“我也去！”
“不行，你还没有写墙上的字。”宋志鹏和夏青岚异口同声。两人说完都顿了顿，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彼此都觉得有点儿晦气。
第194章 时间的齿轮严丝合缝
两点十三分， 三中的四个人闯入国贸大厦。
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刚刚莫名其妙的疼痛和晕眩让他们几乎死掉，拧开补给液灌了好几口才缓过神来。
“草，说好的物资呢？！怎么什么都没有？！”潘成浩踹了一脚舞台， 百无聊赖地背着手左右转悠， “几个意思？！耍我们是吧？”
相比于潘成浩， 关婧显得冷静很多，但也不可控制地发了脾气：“安静点！”
她的斥责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大约两三秒， 她低下头摆摆手：“抱歉潘子，有点累。”
潘成浩也不在意， 两三步跳上舞台， 嗤笑着打趣：“哟， 我关姐什么时候这么耐不住性子了？怎么？还惦记着慧明那几个瘪犊子呢？”
“补给站爆炸是意外， 不然他们几个早就死了！你放心， 我对付那几个书呆子，绰绰有余！”
他用力跺跺脚， 鞋底踩在红色的地毯上发出闷响， 灰尘四起：“我看这儿就很好。他们都知道国贸大厦有物资，肯定会来。”
“咱们就在这儿埋伏着， 等他们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咱稳坐泰山！”
他声音洪亮，笑声狂妄，能穿透整座楼， 震得人耳朵里痒痒。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 在几层高的楼上， 有一个身影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符尘的脸色不大好看， 原本以为在食堂二楼的多次就餐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了接近正常人的基本素质，但现在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哪怕呼吸急促一点儿都会出一身汗。
他手腕上有一块表，那是他砸了商场的表店大门偷的，看起来就很贵，但他只在乎准不准。
时间倒流发生在十二点，钟楼的钟声不会骗人。随后其他人前往育才中学寻找段飞儿，他则留在国贸大厦，试图搞明白时间倒流的规律。
他居高临下，晦明难辨的眼睛盯着潘成浩，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潘成浩死后，他们亲眼看到街对面生龙活虎的四人再次出现。可十二点钟声响起时，那四人不见踪影。
而下午两点多，他们又若无其事进入国贸大厦，显然是没有意识到时间发生了变化的。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时间倒流，慧明高中和三中等人却进入了不同的时间？
符尘默不作声，席地而坐，静静当一个观察者，死死盯着楼下几人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点三十，空荡荡的舞台上凭空出现了大量物资，引得四人尖叫大笑。
“小天，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潘成浩肆意张扬，拿起一把枪，子弹上膛，“看好了！”
砰砰砰三声枪响，符尘看不到子弹飞去了哪里，但从两个跟班的惊呼声中听来，应该是会玩儿枪的。
关婧没有和他们玩闹，只是将剩余几把枪的弹匣卸下来藏起，给他们四个一人留了一把。
女生看着关婧递过来的枪连连摆手：“不行关姐，我不会用，我怕走火。”
“学学就会了！”小天也不会用，但不妨碍他对热武器有着天然的痴迷，“哥你教我一下，保险是不是这个？”
“傻逼，这枪没有保险！”
下午五点零八，小天匆匆从门口过来，压低声音：“来了！”
“是慧明的吗？”潘成浩咬牙问，手里的枪举得老高。
“不是。”小天摇头，“看着是育才的。”
“妈的一群傻逼，离这么近磨叽半天才到，老子觉都睡了三轮了！”
符尘慢慢站起身，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准备找个机会溜走了。
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在楼下枪火声中走向操控间。他秉承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中心思想，准备打开电梯的电闸，直接坐观光电梯出去。
操作间设备的密码是四位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用穷举法。但好在工位上放着职员的工牌，工牌上写着四位数，大概是职员怕忘记密码，才记了下来。
枪声已经停下，楼下几人说着什么，符尘听不太清，只顾着往观光电梯的方向走。
这种直梯有两扇门，在其他楼层会打开内部这扇，而在一楼会打开外部那扇，从而刚好和楼下等人错过，不至于被发现。
然而就在他准备乘坐电梯离开时，消防通道传来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顿了顿，他打开消防通道的门，一个趴在地上的女生吓了一跳，随后小声向他求救。
段飞儿。
符尘沉默着打量眼前的人，心中悄然将人与名字画上了等号。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恶趣味，如果他不救段飞儿会怎么样？
时间会自动修复这个BUG，还是将他们悉数吞噬？
“求你，求你了。”
哀求声将符尘的思绪唤回，他只是想想，还不打算拿自己和尧七七等人的命来赌博。
他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腕的表。
五点二十三，楼下的人关婧在收拾残局，楼梯间的潘成浩步步逼近。
原来是这样。
他将手中的补给液和绷带丢给段飞儿，侧身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这层楼的走廊尽头有控制大门的开关，已经解锁，你一会儿打开它，大门就会开启。”
“大门打开，你就能获救。”
消防通道的门关闭，时间的齿轮严丝合缝。
＊
疼，好疼。
眼前是深红的血色，耳朵里充斥着隆隆心跳声，每走一步都如同刀尖上跳舞，每一寸骨骼都变得细碎，五脏六腑在抽搐着收缩。
尧七七没忍住跪在地上，等眼前的血色勉强散开，才发现其他几人也都跪趴了下来，用手撑着地面，呼吸微弱。
上一次经历这种疼痛还是在穿越到十二点的时候，难道……
宋志鹏头发散乱，双手抱着补给液的瓶子打哆嗦，可是怎么也拧不开盖子，急得他发出一声狂躁的吼叫，将嘴凑到瓶口去咬。
温煦风也被这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又扶起尚星，给她喂了几口。
“七七……”尚星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却将瓶子推开，看向尧七七。
尧七七本不想靠这种兴奋剂一样的东西，但她只是动了动嘴唇，就浑身发软。不仅身体上疼痛难忍，连情绪也变得有些压抑烦躁，蜷缩成爪的双手刮擦着脖颈，拉出一条条血痕。
她没有拒绝温煦风递来的补给液，抿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身体果然温暖起来。
小腹传来的暖意融融将她身体的疼痛化解，因不适而沉闷的情绪也活跃起来，让她眉稍高扬。
呼——她松了一大口气，抬眼看向众人，也是一样。
“太阳又变位置了。”温煦风理了理衣服，但脸上的憔悴和狼狈丝毫不减少，“现在应该是正午。”
尚星去问了路人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三十。
“到底是什么触发了时间倒流？”宋志鹏狠狠搓着脸，他一个人喝掉了一整瓶补给液，可是还觉得意犹未尽，“这其中的规律到底是什么？！”
几人正在往实验中学的方向行进，手头已经没有补给液了，这个认知让宋志鹏焦躁不安，甚至有些慌乱。
他抛弃了思考，咬紧牙关快步往前：“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杀了实验中学的人，杀了他们！”
＊
符尘猛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他像是从海底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冒着虚汗，脸色难看得像是一个已经死了一阵子的尸体。
“七……七？”他迎着光辨认眼前人的轮廓，单看轮廓他是笃定的，可细看下来，竟不由得犹豫了。
眼前的尧七七憔悴至极，眼窝深陷，眼圈乌青，双颊消瘦，颧骨突出得像是刀削斧凿出的尖石。
听到他的声音，尧七七低下头来，盯着他手腕上的手表，声音哑得与划花了的碟片无异：“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符尘看了一眼表。时间又一次倒退了，所幸手中的表的时间是会更迭的，不至于让他搞不清状况。
他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但从自己身边放着的小半瓶补给液来看，是尧七七用这东西救了他。
他心脏狂跳，抬头看向尧七七的手腕。
那里也有一块手表，和他的这块是一个牌子。如果他认得手表，会发现这两块表是一对。
但他不清楚那些，他只知道他口袋里的手表尚且没有拿给尧七七。
“你是第几次时间倒退？”他问。
尧七七没有回答：“去实验中学吧，他们在那里。”
“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阻止……”
她话头止住，悲哀地闭上眼睛。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阻止呢？
符尘看着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拉她，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少喝点。”尧七七瞟了一眼地上的补给液，“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她转身向远处走去。
符尘无法从那个方向看出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那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没有去追，只是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小半瓶补给液，望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挪动脚步，往实验中学的方向走去。
比起那些问题，他更想知道，在尧七七形单影只，如困兽一般从萧瑟中走过，孑然前行的时候……
他符尘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忙？
第195章 杀了尧七七
冰凝结在骨头上， 形成雪花状的小刺，一根一根晶莹剔透，顺着骨头缝儿往里面钻。冷空气从口鼻里灌进去，顺着气管一路向下， 所过之境悉数冰封。
疼啊。
“喂， 真死啦？”
“喂！”
夏青岚终于睁开了眼睛， 睫毛上的霜花扑朔朔落下，僵硬的四肢总算开始哆嗦。
段飞儿松了一口气，捂着身上的伤口， 明明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却还呲牙咧嘴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还以为你的积分要归我了呢。”
夏青岚躺在地上， 手伸出袖口， 贴着地面。冬日的地面居然比她的掌心还要暖和， 周围的气浪吹来， 烘得她从冰层中活过来。
“你终于……来了……”她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尽管当时她再三向段飞儿确定了自己是活着的， 可当冷库的寒冰冻住她最后一份理智时，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抓狂， 想要往外冲。
不巧， 冷库是单向门，里面打不开。
她这才明白， 段飞儿一开门自己就摔出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特意在门口等段飞儿，而是因为自己冻得受不了想要逃出去。
“你说什么？”段飞儿没听清，皱着眉头问，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那个纸条到底……”
话还没说完， 一道白光迅速将两人的视线蒙住， 与之俱来的是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所有的伤口在一瞬间同时发作， 脑袋像是谁砍下来放在液压机中碾碎，轰隆隆的闷响贯穿耳膜，活像是有人在脑子里开拖拉机。
段飞儿惨叫出声。她明确地感觉到有一双手正慢条斯理地拨开她的头皮，撬开她的头骨，轻柔但不容置疑地将她的灵魂抽出，在手心里打了一个结，如团毛线团一样卷动。
直到灵魂彻底被抽出，最后一截毛线在风中翘起尾巴，她才整个人重重摔下，砸在地面上，如同跌落深渊。
良久，她的肋骨向两边张开，吸了第一口气。
“草——”尾音拉得老长，她迷迷糊糊朝夏青岚的方向抬了一下手，“你还有补给液吗？”
没人回答。
等到视线清明，她这才发现眼前哪还有夏青岚的影子？
当日十一点三十，同样的位置。
平躺在地上的夏青岚躯干猛地挺起，剧烈的疼痛让她在地上抽搐，眼泪流出来，融化了睫毛上的冰霜，落在脸上是灼烫的。
她缓了半晌，才翻了个身，从道沿儿上滚下来，佝偻着身子爬起。
段飞儿不在，她意识到他们穿越到了不同的时间。按照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段飞儿应该会在育才中学的区域遇到他们。
身体尚且动弹不了，但脑子没有坏，仍然在飞速旋转着，试图理清现在有的一切线索。
现在已经经历了两次穿越，段飞儿的时间线证明了穿越不是慧明高中的特权，而是所有学生在同一时间点同时进行的。
但穿越的目的地并不一样。
正午的阳光让她的身上恢复了些许暖意，她冰凉的皮肤成为了最好的温度计，能明显感受到穿越前后的气温变化。
也就是说，慧明高中穿越的时间要比育才中学要早，也比三中要早。
为什么？是什么导致了时间上的差异？
两次穿越的契机又是什么？定时的？还是随机的？
她思考着，抬手扑掉头发上的霜，总算有力气站起身来。
双腿哆嗦了两下，她咬着牙。
以及最恼人的——是不是每次穿越都会让身体变得更加虚弱？
与第一次穿越不同，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身体承受的痛苦成倍增加，就像死过一次一样。
这种痛苦要是再来一次，她真未必受得了。
她拖着身子往前走去。按照约定，她要在帮助段飞儿之后前往实验中学和其他人会和，尽量抱团行动，不给其他人可趁之机。
没有表，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走到一所小学门前，看到里面的孩子背着书包整齐地走出校门时，也大概知道了现在是十二点。
小孩子嬉闹喧嚣的声音让她的耳膜一下一下擂鼓般跳动，连带着她的心脏也突突突的，跟机关枪没什么区别。
她不得不将自己塞进一个狭小的长廊，试图从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穿出，找一条僻静点儿的路。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长廊时，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爆喝：
“宋志鹏！杀了她！”
“用得着你说？！”宋志鹏声音嘶哑，还带着一些癫狂。
夏青岚心里一紧，因为她听出那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来自自己。
她迟疑着放轻脚步，凑到走廊尽头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的女生正在竭力逃窜，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宋志鹏。
两人跑得很快，也很艰难。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但这并不足以让夏青岚的心泛起波澜，真正让她感到惊恐的，是这两人的状态。
暴怒，癫狂，疯了一般地你追我赶，骷髅一样消瘦的身形根本不像是两个中学生，倒像是……两具干尸？！
两人跑过，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她，任由她盯着背影渐渐远去。
突然，一股灼热从耳根传来，那是被牢牢注视的滚烫，让夏青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没看到自己跑过去。
她缓缓将视线挪过去，果然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绝不是每天早上洗漱时能从镜子里看到的那双，而是如所有描绘地狱的油画中，画家用浓墨重彩画出的恶魔之眼。
没错了，她站在这里，是对面的夏青岚早就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会知道她的藏身之处。
“你是……”她生生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的双眼中挪开，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开口，“你经历了几次时光倒流？”
“不重要。”那个夏青岚声音冰冷，绝情得不像是和自己对话。
她拖着一条腿上前两步，夏青岚这次发现，她的腿上插着一把匕首。刀刃深深没入皮肉，也许已经砍到了骨头，只是稍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发麻，更遑论这是她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了。
只见那个夏青岚将手按在匕首的刀柄上，牙关紧咬，闷哼一声直接将匕首从皮肉中提了出来！
嘶！
两人同时抽了一口凉气，只是表情大不相同。
当啷。
匕首落在夏青岚脚边，随之一起被拋过来的，还有小半瓶补给液。
“喝吧。不喝，你到不了实验中学。”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绷带，死死捆住伤口，狼一样凌厉的眼神扫过她自己，声音沙哑，“拿着匕首。”
“有机会的话，杀了尧七七！”
*
尧七七等人进入实验中学区域时，几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好了。
补给液提供给他们的能量有限，在这一路长途跋涉中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酥麻的身体和逐渐狂躁的精神状态，在一点一点变得更糟。
几人围在实验中学的补给站旁，再也走不动路。宋志鹏的指头怼在“取用”按键上，一下一下杵着，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越来越暴躁。
“靠！”他大喝一声，一拳砸在玻璃门上。
玻璃门被他竭尽全力的一拳砸成了蛛网状，碎玻璃扎进了他的手指、指骨和手背，在玻璃门上留下了一个拳头状的血痕。
啪，啪，啪。
看戏一般的鼓掌声从身后响起，几人神经紧绷，立刻转过身去看。
只见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的四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笑。
“你们好呀。”打头阵的是一个女生，黑长直的头发剪了一个公主切，个子不高，被其余三人簇拥在中间，看上去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
“慧明高中……”她扶了扶眼镜，镜框上的猫耳朵十分可爱，如果不是上面还沾着鲜血的话，想必也是闪闪发光的，“你们一路走过来，肯定很累了吧？”
“一瓶补给液一百积分，第一次见面交个朋友，给你们打八折好了，八十积分一瓶。”
宋志鹏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枪来，对准公主切的脑袋：“不如我直接杀了你们，继承这片区域！”
公主切身后的三人登时冷下脸来。一个男生手里抱着不知道从哪儿偷的灭火器，一个女生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距离公主切最近的男生什么也没拿，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有道具。
两边的人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可谁料公主切却笑吟吟地，一左一右将身边两人的手按下来：“不要急躁，谈生意不是这么谈的。”
“同学，考场上一共有八个学校，我们两败俱伤，受益的是其他学校，对吧？”
“你看，我是很和平的，我直白地告诉你，我就想赚积分。等到考场上只剩下两个，再动手不好么？”
公主切一笑起来，两边的头发就齐刷刷摇晃着，显得她本就娇小的巴掌脸更小了，看起来竟然比尚星还没有攻击性。
可是没人小看她，几人没有因为她的外表而掉以轻心，反而心底里更加忌惮，随时准备动手。
却听她声音响起，不咸不淡地陈述事实：
“但我知道能来到这儿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和你们谈生意不是什么轻松事儿，当然也不会毫无防备。”
“我们还有一个同学藏了起来，就连我们也不知道她藏到哪儿去了。所以就算你们把我们都杀了，这片区域也无法继承。”
她纤细的手指放在嘴上，掩住了她的笑容：“而你们的脸色，好像已经很差了哦。再不喝补给液，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第196章 一千，一瓶
宋志鹏沉默片刻， 胳膊低垂，将枪收了起来。
怪不得实验中学没有一点儿前往国贸大厦的意思。原来除了距离远这个原因，还有打算镇守原地，来做买卖的缘故。
与宋志鹏几人不同， 公主切四人精神焕发， 身上虽然也能看到灰扑扑的狼狈痕迹， 但完全没有他们这么孱弱。
看来在慧明高中、三中和职高厮杀乱斗的时候，实验中学已经将自己区域的补给液全都取用了一遍。
尚星早就将目光锁定了公主切身边看起来有道具的男生，他就是那个在马赛克怪物手中救了自己， 却大言不惭要求自己杀害尧七七的人。
她不由得勾唇，眼神在那两个人之间扫了又扫， 确定公主切就是男生口中， 被尧七七杀了的女朋友。
哎呀， 她心里欢欣雀跃， 实在想知道剧情会如何发展。
“怎么样呀？要不要买呢？”公主切继续推销， “现在就可以拿到哦。”
“买。”宋志鹏咬牙切齿，“我买！”
剩余三人也没怎么犹豫， 都点头要买。
公主切身边的女生从背包中取出四瓶补给液， 递了过去。同时，320积分入账公主切的系统。
尧七七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眼神落在公主切身上打量着。对方也任由她打量，一点儿恼意也没有。两边看起来不像是剑拔弩张的敌人，反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遥遥举杯。
不得不说， 实验中学的战术十分聪明， 一开场将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位置， 高举双手表示不想参与斗争， 只想赚钱。
这样一来，其他学校既会降低敌意，也会觉得把他们留在最后是一个很好的决赛圈对手。
可是尧七七没有忽略公主切的话，她说有一个同学在外面躲藏，可这里只有四个人。
这意味着实验中学已经有一个人在战争中死亡了，而其他人全身而退，甚至还有余力继续己方战术。
说不定和他们敌对的学校，此刻还正苟延残喘呢。
两边人席地而坐，都原地休息起来。
温煦风没有忘记几人进入考场的初衷，开了话头：“考试和规则，你们学校有什么发现吗？我们可以分享一下。”
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他率先说了一通，只不过说的不是慧明高中的情况，而是段飞儿说的育才中学的情况。
尚星躲在尧七七身边吃吃一笑，悄悄冲尧七七咬耳朵：“老狐狸。”
逗得尧七七也勾起唇角。
公主切认真听着，点了点头：“我们学校的基本情况差不多。只是我们迅速建立起了情报小组，共享情报的同时以积分作为奖励机制。”
所以没出什么大乱子。
“教师阵营的问题，我们也有考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敌对阵营的教师出手干预，或者说——谋杀，是非常少见的现象。”
尧七七捏着瓶子的手顿了顿，想起F班班主任张瑶。
不错，张瑶一露面，就用英语单词开火车给了她一个下马威，随后更是直接怀疑他们考试作弊，将他们再次丢入考场。
但从那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张瑶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最多在课堂上刁难他们一下。
这究竟是因为规则的约束，还是另有所图？几人并不清楚。
说话间，符尘和夏青岚一前一后与众人会合，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却不约而同盯着尧七七看了又看。
尧七七狐疑地抬眼，夏青岚眼神迅速收回，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匕首，掌心里都是汗。
符尘倒没有逃避对视，静静伫立了一会儿，掏出几块表来分给众人。
他动作迟缓，给几人手表的时候像是在精挑细选，可神情又没那么认真。
轮到尧七七，他特意避开了那块自己在未来的尧七七手腕上见过的那块表，选了另一块，放在她的掌心。
尧七七没有拒绝，正准备往手腕上戴时，却被尚星按住了：
“哥哥哥！你跟七七姐姐换！我要跟七七姐姐戴同款！”
几人这才注意到，尧七七手中是一块男表，温煦风的则是一块女表。
宋志鹏翻了个白眼，跑这儿来玩换装游戏了是吧？
温煦风笑笑，将手中的表递给尧七七，却被符尘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行。”
众人的目光投来，他却固执地重复：“不行！”
温煦风那块女表，就是未来的尧七七手腕上的那一块！
温煦风一愣，抬头看向符尘。他与符尘接触不多，但也大致知道这是一个阴郁又温吞的性子，像这样强硬，还真是少见。
尚星鼓着腮帮子瞪符尘：“你说不行就不行？我不管！我就要！”
“尚星！”符尘阴沉地盯着她，“我说，不行。”
两人之间的对视像是在周围建立起了一个结界，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可就是在这十几秒的对视中，尚星居然真的败下阵来：“好吧。”
她松开手，嘴里不知道嘟哝了一句什么，放弃了。
这场小小闹剧的另一个主人公尧七七失神地看着尚星，太阳穴针扎一般疼。
“你为什么叫我七七姐姐？”尧七七开口，直截了当。
之前苏甜和李慕云都说过，尚星好像对自己有一种特别的执念。而自己好像也对她讨厌不起来，就算知道她曾经杀狗，现在杀人，上一次还差点杀了苏甜，也没法生出憎恶的情绪。
“你是不是认识我？”尧七七想到了什么，“在我十三岁前？”
尚星眼神一飘，下意识看了一眼符尘。
“你看他干什么？”尧七七头疼欲裂，伸手抓住尚星的胳膊。
尚星张张嘴，刚想开口说话，白光又一次出现。
*
救命……救命……
职高校服的女生痛苦地跪在地上抽搐着。
宋志鹏差点杀了她，好在她还有一个保命的瞬移道具，让她在最后一刻逃之夭夭。
可是为什么这么痛苦？
她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一个人，正在穷尽一切方法挣脱出去。拆她的骨，挖她的肉，将她的血管根根扯断，再从皮肤的细小纹路中抠出一个缝儿来。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跑了，可是周围的景物还是越来越慢，逐渐停滞。
这是哪？
她爬在地上匍匐，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这是哪？
“不就是一个慧明高中么？走，我们去把他们的补给点全部破坏掉，送他们一程！”
大姐头？
欢呼声如同一根从天空飘下来的绳索，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奋力向前爬着，爬着，用那双已经枯瘦的手去够，去抓。
救救我啊！
她无声地嘶吼着，四肢用最快的速度爬行，却还是追不上，眼睁睁看着大姐头几人向前走去。
她看到了跟在队尾的自己，那么近，背影那么清晰，只要让自己听到声音，一定可以救下自己的！
她张开嘴，想要喊，但是一声也发不出来，用尽全力拍打地面，也被围绕着大姐头的几人的笑声盖了过去。
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走远了！
她哭着，求生欲望让她爆发出一股力量，狠狠拽下自己裤子上的纽扣，丢了出去。
吧嗒。
纽扣砸在不远处的自己的脚跟上，果然引起了注意。
她看到自己转过身，低下头，观察着地上的纽扣，露出古怪的表情。
她俯下身子，看上去是要捡了！
看这边！看这边！
只要弯腰捡到那个纽扣，再稍微往这边偏一点头……
砰！
“草！”
枪声和大姐头的怒骂声同时响起。
女生绝望地看着自己猛然站直身子，回头，冲向前方。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原来当时看到的纽扣就是自己裤子上的，怪不得觉得眼熟。
可是现在才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
身后传来一阵凉意，一个身影投射下来的黑暗将她遮住。黑色的线条从身后蔓延过来，缠绕住她的手和脚，越收越紧。
她闭上眼睛，苦笑了一声。
不用麻烦，这具身体，本来就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
几人七零八落躺在地上。
这一次的剧痛比上一次还令人难受，以至于宋志鹏连骂都骂不出声了。
他们刚能行动，就摸向身边的补给液，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尧七七喝了一半，将剩下的递给夏青岚。温煦风也将剩下的给了符尘。这才让所有人都从濒死感中缓过来。
太阳又变了一个方向，冷空气从他们的衣领里窜过，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早餐店铺迎来送往，胡辣汤豆腐脑油条豆浆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街对面传来刚出炉的水煎包的香味，光是闻着就知道有肉馅儿，韭菜粉条，还有茄子，引得几人吞了口口水。
符尘下意识看向手表，七点三十。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几人坐直身体，看向实验中学刚刚坐着的地方。
空无一人。
几人没有说话，静静坐在原地等待。
突然，对面出现了四个人，扭曲着面容浑身抽搐，哆嗦着拿出补给液往嘴里喂。
八点三十。
差一个小时。
符尘终于可以确定时空倒流的时间是如何判定的了：
“人数。”
慧明高中有六个人，于是从下午一点半穿越到上午七点半。实验中学死了一个，只剩五个，所以穿越到了八点半。
而育才中学从一开始就只剩下段飞儿一个人了，所以她每次只会倒流一个小时。
宋志鹏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攥紧手中的水瓶，大声冲公主切喊道：
“再给我们几瓶补给液！一百一瓶对吧？我们再买……”
公主切抬起的食指止住了他的话。
她抬起眼睛，还未从痛苦中缓过劲儿来的眸子射出残忍的光：
“一千，一瓶。”
第197章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带走点儿什么的
场面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
两边隔着一条马路对望， 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像是不存在了，只剩下两群恶狼怒目而视，时刻准备撕咬对方的咽喉。
“同学，这就有点不聪明了吧？”宋志鹏喉咙发涩， 他脑袋微微压低， 通红的眼睛抬起来， 寻常弥漫正气的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危险的血色，“一百一瓶，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一千一瓶， 你们就是在树敌了。”
与他一样面露凶光的还有尚星，她的补给液已经喝完了， 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仍然在叫嚣着不够。她的眼睛锁定女生的背包， 眼神中透露出渴望。
公主切坐直了身子， 将手中已经喝光了的补给液空瓶丢在一边， 笑起来：
“一千积分， 对你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但是没有补给液，之后会很难熬哦。”
她舌尖舔过嘴唇， 抿掉唇上沾染的补给液。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 就引得宋志鹏和尚星两人双双站直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迈了两步。
一辆车疾驰而过， 发动机的轰鸣声将两人唤醒，汽车尾气喷在两波人中间，用恶臭拉开一条长长的线。
几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最开始，喝一口补给液可以管用很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穿越次数的增加， 他们喝补给液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量越来越大。
尧七七垂首， 眼神锁定在几人身边的空瓶。
七点半那一次时间穿越，让他们忘我地喝光了所有补给液，甚至没有想过留下一点儿以备后患。
而现在，只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又忍不住想要补给液。
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究竟是在思考时间穿越的奥妙、破解考场的关键、敌对阵营的战术……还是在一遍一遍回忆补给液带来的舒爽，一遍一遍幻想大口吞咽补给液的快感？
“兴奋剂会上瘾……”夏青岚喃喃。
宋志鹏和尚星是六人中喝补给液最多的两人，此刻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连夏青岚的话都没有听见。
“少废话！”宋志鹏爆发出一声怒吼，“不给我们补给液，就去死！”
他举起枪来，冲着公主切四人开枪射击，眼底里抹不开的暴怒和杀气几乎要冲出眼眶，化作一把把尖刀将对方碎尸万端。
“使用道具，护盾！”没有拿武器的男生立刻使用道具，一个看不见的护盾笼罩在了他们四个人身前，几发子弹冲向他们面前之时缓缓停住，又径直垂落。
护盾的波纹顺着子弹的轨迹蔓延开来，大约能看出那是一个半包围的盾牌状空气墙。
子弹落地，几人毫发无损。
公主切笑起来：“你们怎么跟二中那群傻子一样？”
“我们敢这样和你们面对面谈生意，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二中那些傻子也想从我们这里抢东西，可是他们的结果呢？”
她抬起细软纤细的手指，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划动的动作。
“二中的人都死了？”尧七七看向她，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逼着自己思考。
公主切没有回答，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显然那是一场大获全胜。
也许折损了一个人，可对面却是团灭。这足以让他们感到自豪。
“可以，我买了。”尧七七神情不变，将一旁宋志鹏手中的枪摁了下来，夺走攥在自己手中，“一千一瓶是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问题吧？”
宋志鹏本不打算轻易将枪交给尧七七，可他的手抖得厉害，胃部和肺里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像是有猫在磨爪子，刮得他鲜血淋漓。他狂躁的情绪在尧七七说要掏钱买的瞬间被安抚，既然尧七七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他不介意沾沾光。
温煦风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手中紧紧按着蠢蠢欲动的尚星：“尧七七……”
尧七七没有看他，只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好！”公主切笑起来，也许是因为刚补充了充足的补给液，她面色红润，目光灼灼，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不过你们刚刚才对我们开过枪，我很怕你们会故技重施呀。”
尧七七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你们不用亲自送，直接扔过来就行。反正你们有护盾，对吧？”
她露出几分焦躁来，发绿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女生背上的背包，喉头上下滚动，牙齿不自觉地左右磨了磨。
公主切很满意她的提议，这才让身边的女生清点背包里剩余的营养液。
“还有五瓶，你们要多少？”
听到五瓶，不止宋志鹏和尚星，慧明高中的六人齐齐吞了口唾沫，难以控制内心的冲动。
“全要了。”尧七七勉强张嘴，哑着声音轻声道，“一瓶一瓶扔过来，扔一瓶结一瓶的钱。”
冤大头谁不爱？公主切立刻笑开花，连声说好。
第一瓶丢来，一千到账。
宋志鹏飞扑上去将这瓶紧紧抱在怀中，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拧开瓶盖自己先喝了一口。
嘶……哈！他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眼神涣散着浮现出笑意来。
尚星心里痒得不行，抓着温煦风的手抖得更厉害，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淌。
第二瓶丢来，又是一千。
这一瓶温煦风接住，在尧七七的点头示意下给了尚星。
第三瓶第四瓶接连丢来，尧七七的积分就像是白来的一样，划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点儿也不心疼。
第五瓶腾空。
公主切抿着嘴笑，心里暗道可以再涨涨价，至少眼前这个冤大头看起来像个暴发户。
这里距离国贸大厦和慧明高中很远，他们就算拿着五瓶补给液离开，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如果他们不走，留下来想要蚕食周边的明德中学或者一中，那就不愁再多敲他们几笔。
看呀，那边那个方才如恶狼一样凶狠的男生，不是已经被补给液驯服成了温顺的狗？其余几人的眼神也迅速变化，从刚刚的极近绝眦，到现在盯着补给液两眼放光？
只要掌控补给液，就掌控了他们的命脉。
就在她自鸣得意之时，尧七七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枪，枪口冲着这边，兀地扣动扳机！
“护盾！”
男生立刻张开护盾，将几人牢牢防护在里面。公主切嗤笑一声，对尧七七突然爆发的突袭毫不在意。
然而枪响过后，子弹并没有如刚才一样被护盾挡住。
几人一愣，这才注意到尧七七的枪口朝上。
她瞄准的根本不是公主切四人！
而是被高高抛起的第五瓶补给液！
砰一声，子弹射穿补给液，塑料瓶爆裂开来，清澈的液体四散成水花泼下来，浇了公主切四人满头满脸。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男生大骂着，抹去脸上的补给液，下意识舔了一口，又狠狠嗦了几口手指。
别说实验中学的几人了，就连慧明高中这几人也被尧七七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这是干什么？
一千积分一瓶的补给液，就这么浪费了？！
尧七七将枪收回口袋，望着实验中学的几人眼神冷漠，声音带着点儿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阴森：
“在你们开出一千一瓶的加码之前，我确实想过将你们留在最后一个解决。”
“但现在……”
她的停顿让公主切没来由感觉到一阵胆寒。公主切熟悉尧七七的眼神和语气，那和她不久前下令杀掉二中所有人时的语气别无二致。
可是她不明白，己方的护盾刀枪不入，地皮上的补给站多如牛毛，对方究竟凭什么在这个时候宣战？！
冷风吹过，补给液淋湿的地方传来刺骨的冰凉，酸臭的气味灌入鼻腔，却成了能令人醉生梦死的美味，叫他们不由自主地吸着鼻子。
鼻翼抽动间，公主切恍惚中觉得这些混杂着的浓重的气味好像少了些什么，近在咫尺，却死活想不起来。
她又一次深呼吸，似有所感，回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早点铺。
对了。
气味中少了豆腐脑盛入碗中后那一勺泛着油光的卤汁，少了呲啦啦冒着热气浇在上面的红油。
少了点豆腐脑的客人。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人又都消失了，水煎包的锅还热着，上面冒着蒸腾的热气，却没有了开锅的人。
公主切心脏猛地一抽，明白了过来，眼神怨毒地盯着尧七七。
只听站在对面的尧七七幽幽开口，将剩下的话补全：
“但现在，你们也是时候意识到，我们千里迢迢跑过来……”
“是为了带走点儿什么的。”
话音刚落，街道两边传来骨架子嘎啦啦的动静，五六具干尸形态各异，却都难掩兴奋，朝着几人扑来。
“快跑！快跑！”公主切大叫道，抓着身边男友的手往前冲去。
然而街道收尾都有干尸扑来，他们跑得越快，掀起的风越大，那补给液的气味就如同蒸腾在水煎包上的热气，源源不断吸引着干尸。
前面斜着闯出一具干尸，撞在几人面前，男生立刻打开护盾，一马当先将干尸牢牢抵御在外。
却忽略了身后，面无表情的尧七七正举起枪，对准了公主切。
砰。
枪声响起，宋志鹏枪中最后一颗子弹打了出去，正中公主切的后心。
血涌出，公主切扑通一声倒下，很快就被身后追上来的干尸死死抓住，拖走，如潘成浩一样被分食殆尽。
【积分8400到账。】
看来在进入考场之前，公主切已经将自己的积分转移出去了。
男生爆发出一声哀嚎，在剩余两人的拖拽中离开，淬毒的眼神钉在尧七七身上，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追，趁机把他们都杀了！”宋志鹏大喝一声，直冲出去。
尚星笑嘻嘻追上：“那个男生，归我咯。”
第198章 已经有戒断反应了
尧七七没有追， 目送着几人远去，身形摇晃，一下子跪在地上。
她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啐了一口， 唾沫全是血红， 不知道是牙龈出血还是口腔溃烂。
符尘和夏青岚一左一右把她扶起来， 这才发现尧七七浑身发冷，却不停地冒汗，连头发丝儿都在筛糠似的抖。
“补给液……补给液……”尧七七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刚刚全是强撑，无人知道她开枪射击公主切前就已经失去视力， 全凭感觉扣动扳机。
她的脑子彻底停摆， 双手死死抓着符尘和夏青岚的胳膊， 指甲将两人抓出血痕来， 像是恨不得从他们两人身上生生抠下一块肉似的不断用力：“补给液！”她几乎是尖叫了。
夏青岚连忙将补给液送到她的唇边， 她摸索着从夏青岚手中夺过，咕嘟嘟全部灌在嘴里。
顺滑的液体像油一样滚落喉头， 顺着喉管传遍胸腔， 抵达腹部。这一过程的美妙让尧七七不由自主笑出声来，腹部肌肉抽搐着兴奋。
等到这种如火焰般令人发狂的兴奋感散去， 尧七七才勉强唤回理智，躲避瘟神似的将手中的空瓶丢出去。
符尘神色阴沉，想起那个形销骨瘦的尧七七说的话，不禁开口：“少喝点。”
“不是什么好东西。”
尧七七闭上眼， 眼皮的灼烫正在将她的眼球炙烤， 静下心来仿佛能听到滋滋的响动。
“这东西上瘾。”她声音刺耳， 和钢钉在玻璃上来回刮擦没什么区别， “而且效果越来越差，时间越来越短了。”
夏青岚目露悲哀：“没错，我们已经有戒断反应了。”
三次穿越，身体受到的冲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们一次比一次难扛，从一开始生扛下来，到现在需要大量的补给液。那是因为除了穿越带来的冲击，还有长时间没有摄入足量的补给液带来的不适。
不仅如此，渴望补给液的欲望会压过其他情绪和理智，让人成为一头暴怒的野兽，只想着从哪儿搞点儿补给液喝喝。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抢夺武器的战争，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是抢夺补给液的战争。
戒断反应的强烈，和对补给液的依赖已经对人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如果不能保证补给液的足量摄入，不仅会如同蝼蚁一样被其他学生捏死，还有可能在痛苦的戒断反应中死亡。
“实验中学附近是二中，一中和明德中学。”符尘轻声道，“就算宋志鹏他们能把实验中学的四人杀死，隐藏在之后的第五人也很难找到。”
“除此之外，二中已经全员死亡，只剩一中和明德中学，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
尧七七的身体已经重新恢复活力，不，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补给液的作用下，她的脑子动得比之前还要快，思维更加敏捷：
“目前场上，还剩下五个学校。”
符尘和夏青岚同时看向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穿越次数。”尧七七掰着手指头给他们数，“第一次穿越，刚好是三中死在我们面前的时候。那时我就已经有怀疑了，但是还没有明确的证据。”
“之后又穿越了两次，已知实验中学团灭了二中，剩下的最后一次，应该是职高。”
职高的最后一人用道具从宋志鹏的魔爪下逃走了，看来并没有苟延残喘多久。
也就是说，只要场上有学校团灭，就会激发一次时间倒流。
而时间倒流的依据，正是根据团灭学校死亡时间，减去各学校现有人数。
比如三中学生在下午六点团灭，那么慧明高中就会穿越到中午十二点，与团灭时间相差六个小时。
“所以我们目前要做的，是尽可能神隐。只要我们人数最多，穿越的时间也就越靠前，可操作的东西就越多。”尧七七指着街对面，“比如刚才等待实验中学的那一个小时，我们完全可以做一些准备，让他们刚一出现就全部死亡。”
他们不会来得及有任何防备和反抗。
夏青岚颔首，赞同了尧七七的说法，又不得不狐疑地打量她两眼：“你是故意让宋志鹏去追他们的吧？”
尧七七不语。
一个团队最忌讳有多个领导，偏偏宋志鹏和尧七七都是善于领导的决策者。如果宋志鹏在场，他们很难确定下一步走向。
夏青岚笑了声，寒风刮过，周围的人又重新出现，她有点儿冷，手揣进兜里。
口袋里的匕首还在冒着寒气，连抚摸一下刀柄都感到指头要断裂，于是迅速抽出。
她不由得思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自己对过去的自己下达一个，杀掉尧七七的命令？
她对尧七七说不上多喜欢，但也绝对没到讨厌的程度。至少目前，她没有杀尧七七的动机和倾向。
她合眸，对自己的了解在这一刻翻涌上来，一个声音回荡在心头：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尧七七，要杀自己！”
*
宋志鹏和温煦风去追另外两个人，果然将公主切的男朋友留给了尚星。
尚星打量着他，停住脚步：“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什么？！”男生不可置信，警惕让他始终保持护盾开启状态。
尚星眼睫轻颤，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真诚：“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因为你帮过我。”
“在你的未来。”
男生皱起眉头，没有回应。他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只有防御没有攻击的他，护盾的倒计时也越来越少。再耽搁下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落得一个死。
“当时你说你会帮我，因为我答应你帮你杀了尧七七——就是那个杀了你女朋友的人。”尚星继续说，“所以我不会伤害你，因为我还指望你去救我呢。”
男生没有从尚星的眼睛里看出丝毫欺骗，咬着牙道：“你会帮我报仇？”
尚星看着他，耸耸肩：“毕竟我需要你去救我，对吗？”
“去三中区域吧，我们会在那里再见的。”她挥挥手，“记住了，我叫尚星。”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点儿留恋的意思。
她知道男生会相信她，因为她没有一句假话，十分真诚。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已经发生过了，她心知肚明。
和宋志鹏温煦风二人汇合，那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痕，脸上却带着略显轻松的笑意。
见她来了，温煦风问：“怎么样？”
尚星笑得张扬：“杀了呀。”
“很——早的时候，就杀掉了！”
*
段飞儿爬在补给站前，将第三瓶补给液一饮而尽，这才懒洋洋地靠在补给站上，舒爽得直哼哼。
每当她饮下补给液的时候，她就会将一切困境抛在脑后。什么育才中学，什么学生代表，什么生死考试，全都与她无关。
只要有补给液，她就如神仙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的快感中回过神来，踉跄着捡起一块砖头，按照约定在墙上写字。
她写字的时候双眼发直，一笔一划歪歪扭扭，活像是刚刚会写字的幼儿园小朋友。
我——是——段——飞——儿——
她浑浑噩噩，口水从嘴角溢出，眼角的泪水干涸，黄褐色的眼垢凝结在睫毛上，有点儿扎，但她浑然不觉。
她吸呼着鼻子，不住地打哈欠，墙上的字随着她左右摇晃的身形变得扭曲，她却并不在意。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终于缓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小砖头扔在地上。
补给站呢？
再找一个新的补给站，取点儿补给液。
她这么想着，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补给站——即将在慧明高中前炸掉的那一个——拖着脚步跑去，指头往取用按钮上怼。
她敲了好几下，可是眼睛昏花让她看不清按钮在哪，只好用手掌贴上去，一点一点摸索。
“谁？！”身后有声音传来，段飞儿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叫，转过头来。
两人相对而立，都下意识看向对方的校服。
段飞儿盯着眼前的男生，眼睛落在他沾满鲜血的校服胸前的绣字上：“明德中学？”
明德中学的学生也反应过来，两眼放光，挥舞着手中的刀子逼近：“取！取补给液给我！快！”
“快！他妈的！动弹啊！”
他发疯一样的嘶吼，沾了血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结成一片一片，却因他剧烈的动作而飞起来。
段飞儿慌张地后退，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下意识坐着往后摸索，却兀地摸到了一把枪。
她没反应过来，大脑太过迟钝，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把枪。
直到刺耳的枪声打破这一方宁静，手臂上传来的酥麻和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才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学生面露痛色，缓缓倒下。
“啊！”段飞儿一激灵，手中的枪掉落在地，惯性让它飞到了补给站的下方，怎么也取不出了。
明德中学的学生倒在段飞儿身上，捂着胸口，失血和疼痛让他面色惨白，可即便是濒死状态，他也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呢喃：
“补给液……”
“给我……补给液……”
段飞儿回过神来，啪啪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想要恢复理智。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脑子还是如一团浆糊一样，生锈的齿轮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茫然地抬头，看向自己唯一认得且向往的东西——补给站。
她踢开明德中学学生的尸体，手脚并用地往补给站爬，伸手大力拍打着取用按键。
“补给液……补给液……补给液……”
她这么说着，抱着补给站不撒手。
却浑然不觉自己身后不远处，实验中学的男生正在盯着她，如同盯着一条案板上的鱼。
第199章 喝！全都喝掉！
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相互搀扶着狂奔， 平日上下学经常走的短短街道，在这一颗不断拉长，延伸，像是没有尽头。
慧明高中那帮狗东西搞偷袭， 几乎是压着他们一中在打。要不是最后他们将仅剩的补给液从同校女生手中夺走， 恐怕也逃不到这么远。
两人默契地不提及手中救命用的补给液是如何来的， 只瞪圆了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因为一闭眼，就能看到自己同学死前那张不可置信的脸。
对， 他们是杀了自己的同学，可是当时那种情况，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补给液就是命， 就是命！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 终于回到了一中区域的补给站附近。望着不远处的补给站， 两人瞬间丢开对方的手， 拖着苟延残喘的身子，连滚带爬往前冲去。
刚刚还相互扶持的两个人顿时变了脸色， 生怕自己跑慢一步， 生怕对方抢先夺走了这个补给站的所有补给液。
左边那个往前快跑两边，右边急了， 扯着领子往后一拽，自己俯身冲上。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却让两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石光身上有伤， 争不过葛立言， 遍布红丝的双眼倾斜出无法压抑的恨意， 高低起伏的胸口火辣辣燃烧着， 将憎恶层层加高。
补给液，绝不能让葛立言抢走！
补给液！全都得是他一个人的！
石光爆发出一声嘶吼，不顾身上的伤痛，疯牛冲栏一般直冲着葛立言撞去，双手紧紧抱在他的腰间，直直将他顶在机器上。
葛立言没有防备，整个人撞在补给站，鼻骨当即断裂，血流如注，糊了满脸。
“你他妈疯了！疯了！”
石光根本听不到葛立言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独占补给液，伸手扯住葛立言的头发，将他的头扯起掼下，一次一次撞在补给站的玻璃柜上。
血顺着玻璃的裂缝弥漫开，像是一张红色的蜘蛛网，蛛网上挂着猎物，不是虫子，而是葛立言的皮肉和掉落的牙齿。
葛立言终于无法反抗，浑身脱力滑了下来，血红的脸在玻璃柜上画下长长一道痕迹，看着触目惊心。
然而这并没有唤醒石光的理智。他欣喜若狂，沾满鲜血的双手滑溜溜地在柜子上摸索着，大力拍下取用按钮。
补给液接连滚出，石光乐得合不拢嘴，两眼放光，嘴角溢出粘稠的口水，连成线往下低落。
他迫不及待地喝掉第一瓶，又拧开第二瓶，吨吨吨灌下去大半瓶，打了一个绵长的嗝儿，明明胃已经撑得突出，却还是硬喝下了剩下的一点儿瓶底。
舒坦——
他眯着眼睛傻乐，眼泪鼻涕和口水一起混着往下流，落在手上，就和葛立言的血融在了一起。
葛立言还活着，手耷拉在石光身边，竭力动了动，去够他手中最后一瓶补给液。
他指头断了两根，耷拉着碰撞在掌心，剩下三根都像是盯准了猎物的触角，拼了命要往补给液那儿钻。
“你们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们在这儿？”尚星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人，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笑，但那双本应弯弯眯起来的眼眸，却瞪得直愣愣的，死死盯着那瓶补给液。
她吞口唾沫，实在抵挡不住诱惑，伸出手去。却不料宋志鹏比她还快，一个箭步上前，就将石光手中的补给液夺走。
他丝毫不顾及其他几人多变的眼神，大笑着拧开瓶盖，吞了一大口，长长叹息。
夏青岚喉头上下滚动，看着宋志鹏吞咽的动作，不禁越发烦躁起来：“快动手杀了他们，这片区域就是我们的了！”
她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一下。之前的考试中她不是没有杀过人，但都算师出有名。但是现在，她看待这些人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仿佛眼前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块阻挡她扑向补给液的绊脚石。
尧七七余光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眼神却落在了被砸成蛛网状的玻璃上。
玻璃裂成无数碎片，每一个碎片中都倒映着他们几个。
平日里熟悉的一张张脸已经变得扭曲，双颊凹陷，眼球突出，颧骨尖锐得能戳死人，哪里还有高中生的样子？
最陌生的是那一双双眼睛，贪婪，嗜血，暴虐，狂躁，带着刚刚尽兴杀戮的兴奋，以及对补给液的渴望，将所有与人性有关的词汇摒弃在外。
尧七七挪开视线，看向地上瘫软着的两个男生，心里明白，只要慧明高中的六人没有及时补充补给液，就会变成眼前两人这副模样。
但是若是补充得多了，会怎么样呢？
她从宋志鹏手中夺回补给液，在他阴狠恼怒的眼神中将补给液还给了石光。
“尧七七！”
“等他们两个死了，我的补给液归你。”尧七七这么说着，心中却生出几分刀割般的疼痛。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和感情似乎并不同意理智做出的决定，并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反抗。
她毛毛剌剌的声音刺耳异常，带着她自己刚刚意识到的深深恼怒，把着石光的手，将补给液塞进他口中：“喝！全喝掉！”
石光的门牙被她怼过来的瓶口撞掉，其他松动的牙齿也摇摇欲坠，嘴不受控制地张开，将瓶口混着血含进嘴里。
牙齿在血液和补给液的交汇中划到喉头，他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似的，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胃部胀痛，液体似乎要顶到嗓子眼儿了，他却仍然大口大口喝着补给液，全然忘却了眼前将自己包围的，正是刚刚把他们学校其他学生赶尽杀绝的慧明高中。
心中生出的不受控制的残暴让尧七七紧紧攥着补给液瓶子，深深插进石光的口中，搅动着他嘴里浮肿的舌头，逼着他快速喝完。
补给液顺着瓶口和石光的嘴角落下来，尚且怀有一丝知觉的葛立言急急忙忙把嘴凑过来，躺在下面接着。
这令人恶寒的一幕却没再能激起几人的鸡皮疙瘩，他们都盯着补给液瓶子，盯着流入葛立言口中的液体，吞了口唾沫。
最后一滴也被两人舔舐干净。
尧七七蹲下身子，冷漠地观察着两人身上的变化。
目光涣散，眼神呆滞，嘴角抽搐着上扬，眉飞色舞。像是进入了不为人知的什么秘密空间，两人早就将什么考试什么生死抛在脑后，再也没有比喝下补给液更令人快乐的事情了。
然而腾空飞翔般的快乐只持续了一会儿，石光突然脸色发紫，双手抱着脖颈，不停地用指甲刮着皮肤，像是想要将喉咙掏出来一般！
他的气管里像是塞了棉花，肿胀闭合在一起，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呼吸。纵然他使出浑身解数，可青紫的脸色越来越深，力气也逐渐流失。
直到最后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倒在补给站旁边，死了。
尧七七站起身来，再次对上了补给站玻璃中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眸。
那双眼眸中写着残忍，写着蔑视，写着癫狂。
但她必须知道过量摄入补给液会有什么后果。
宋志鹏走上前，一脚踩上葛立言的头，毫不犹豫加重了力量，将他的脑袋踹在补给站上。
葛立言也死了。
一中全员团灭，时间倒流。
再醒来，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早上六点二十六，天光蒙蒙亮。
几人这一次疼晕了过去，最先醒来的是身体素质不错的温煦风，其次是尧七七。
两人躺在地上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却选择性地将其忽略，只挪动着身子，想要做第一个冲去补给站按下取用键的人。
身体的疼痛让两人就算醒来了也动弹不得，不知道缓了多久，温煦风先咬着牙站起身，踉跄着扑向补给站。
取用按键点下的瞬间，补给站上专属于一中的橙色褪去，转而变成了属于慧明高中的红色。
叮一声，取用成功，补给站里落出四瓶补给液来。
温煦风如破旧的老风箱一样喘息着，哆嗦着手捧着四瓶补给液，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
反正其他人都没醒，尧七七现在也站不起来……
他可以一个人独吞四瓶！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魔鬼的低语一般久久不散，萦绕在耳畔。等他回过神来时，第一瓶已经被他喝光，第二瓶的瓶盖也拧开了一半。
“温煦风！”尧七七挣扎着爬起，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低头！”
温煦风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颤，以为尧七七是要来跟自己抢，差点儿直接仰头将第二瓶也灌下。
然而尧七七的后半句让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地上的石光，清醒了大半。
不能多喝！
会死！
温煦风一阵后怕，刚刚的自己像是被什么酒鬼夺舍了，所有的理智和思想全部丧失，只剩下对补给液的渴望。
他闭眼，连忙将手中另外两瓶丢给尧七七，自己则拿着手里这瓶来到尚星身边，给她喂下。
尚星脸色惨白，符尘也不遑多让，两人是除了宋志鹏外，服用补给液最多的人，身体早已经亏空，需要的补给液量更大。
“七七……姐姐……”尚星嘴里砸吧着补给液，声音从嘴角溢出，引来尧七七侧目。
之前她问尚星是不是认识自己，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就时空穿越了。后来事情繁杂，她忘了提，尚星也就没说。
但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不寻常，只有武馆里的小孩才这样叫她，而那些面容早已经随着十三岁那场车祸离她远去了。
尚星……难道曾在她家武馆里学习过一段时间？
思索间，几人陆续醒来，拖着更加残破的身体从地面爬起，准备寻找下一个补给站。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动了起来。
第200章 服用过量补给液，会变成……
“尚星小心！”
温煦风大吼着冲上前来， 尧七七却比他更快一步：
“使用道具，罗斯的照片！”
三十秒的时间，百分之三十的速度加成，在以往数个考场中无往不利， 几乎成为了尧七七的保命符。
而这一次， 她却明显感到自己身体的懒怠。骨骼也好， 肌肉也罢，她身体的一切好像与她不再熟悉，不再接受她的调配。
她不过冲了两步， 肺部就开始充血，铁锈味灌满了口鼻，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一阵一阵发红， 发黑。
她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第一次穿越？第二次？
还是开始服用补给液之后？
就在她与身体抗争的这段时间， 尚星已经被突然暴起的干尸抓住了。
那干尸不是别人， 正是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石光的尸体。几人根本没有意识到， 石光的尸体还在，而葛立言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石光化作的干尸扯住尚星的胳膊， 将她拉扯着撞在补给站上， 一如他在活着的时候对待葛立言那样，一下一下狠惯着尚星的头。
尚星目光阴狠， 一脚踹在石光的裆间，可是石光已经不是人了，这种攻击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他机械式的将尚星撞在补给站上，补给站的玻璃柜门彻底被撞坏， 一瓶补给液掉了出来。可他并没有去捡补给液， 而是继续扯着尚星的身体， 似乎是想将她整个儿撕开！
尧七七飞起一脚踹过去， 可等她的脚踢到石光身上时，才顿觉自己绵软无力。她这时才真正对自己现在的战斗力有了认识。
她摔跪在地上，伸手从补给站中掏出那瓶被石光砸出来的补给液，拧开瓶盖。
就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第一道声音说：“快将拧开瓶盖的补给液丢出去，干尸会顺着气味扑上去，尚星就得救了！”
然而另一道声音却说：“扔出去干嘛？不如拿着喝掉！补给液能带给你力量，能让你无所不能！只要你喝了这瓶补给液，救下尚星岂不是易如反掌？”
两道声音争吵不休，在她脑子里炸开了锅，她盯着眼前的补给液发愣，丝毫不知道危险将至。
石光闻到了补给液的气味，丢了手中的尚星扑过来，伸长的双爪死死抓住了尧七七的手腕，争抢间，补给液撒在了尧七七的胳膊上。
瞬间，尧七七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潘成浩的死法，鸡皮疙瘩和汗毛同时竖起，对死亡的恐惧让她迟钝的大脑重新开始工作。
她这次不再犹豫，直接将手中的补给液丢了出去，丢得远远的，任凭肚子里猫挠般的欲望叫嚣，也浑然不理。
石光果然回头去追，尧七七趁机将尚星扯到自己身边，两人一起踉跄着跑开，和众人一起往前方逃去。
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动静，石光将瓶子里的补给液喝光，跪在地上舔舐地面上的补给液。舌头划过粗粝的柏油路，嘴唇紧紧贴在上面，不一会儿，舌头和嘴唇上都有了几道划痕。
一阵风吹来，黑色线条包裹着的马赛克怪物出现在石光身后。线条飞速穿过石光的手和脚，紧紧缠绕，收紧，然后猛地绷直——飒！石光瞬间消失，只剩下一抔灰飞扬在原地。
尧七七等人回头瞥了一眼，更不敢停下，直冲着前方狂奔。
然而马赛克怪物并没有追，它转了个方向，面向补给站，黑色线条飞出，将补给站牢牢围住。
轰一声，补给站被捆着凹陷下去，火花四溅。
这台补给站宣告报废，和地上的残渣、空瓶以及血迹一起消失在了街道上。
马赛克怪物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慧明高中的众人，飞速上前，线条张扬着飞舞着，几乎马上就要勾到几人的脚踝。
就在这时，尧七七眼前闪过一道光芒，她想也不想立刻大声道：
“使用道具，集体转移！”
下一秒，所有人出现在了另外一条街道上。
几人慌张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慧明高中区域。
上学的学生背着书包成群结队往校门口涌去，几个捧着热乎乎早饭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不小心碰了一下肩膀，道歉时看到他们的脸，都吓得后退几步。
尧七七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差点被马赛克怪物抓到时，考场临时道具出现，这才救了他们一命。
“服用过量补给液，会变成干尸。”尧七七双手撑在膝盖上，她必须不断思考，不断说话，才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不至于再出现刚刚那种愚蠢的状态，“所以我们之前遇到的干尸，多半也是这么来的。”
是经过了时间回溯的学生，服用过量补给液而死，化成的干尸。
她脊背酸疼，眼球灼烫，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只觉得痛苦。
一个身影站在她的面前，递过来一块烤白薯：“七七姐姐，吃吗？”
尧七七身子一僵，抬头看去，不是褚一璇又是谁？
“给你。”褚一璇与其他看到几人的学生不同，她眼中没有畏惧。她伸手，将热乎乎的烤白薯塞进尧七七手中，温暖了尧七七冻得僵硬的手指。
尧七七攥着烤白薯，嘴唇快速抽动，用尽了理智道：“十二点在国贸大厦附近，你的小说掉落，我会去帮你捡。”
“到时候告诉我职高就在附近，已经盯上我了。让我去找段飞儿，她有道具。”
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尧七七相信褚一璇能明白。因为看她这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显然是在更早的时候还遇到过尧七七。
“嗯。”褚一璇认真记下，伸出手摸了摸尧七七的脸，“不能休息一下吗？”
尧七七脸上的什么东西被褚一璇一碰，碎裂成渣掉了下来。她没有仔细去看，单凭感觉，她明白这是溅在脸上的血凝结成了褐色的血皮。
也难怪那些学生会这般害怕了，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和地狱里爬上来的煞神有什么两样？
尧七七苦笑着摇摇头，抓住褚一璇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哆嗦得如筛糠，根本止不住：
“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海洋馆，好吗？”
“你不是最想去了？”
活到明天，好吗？
褚一璇看着尧七七，笑起来：“好呀。我们一起去。”
慧明高中校内响起音乐，那是早读的预备铃，褚一璇不得不转身离开。
目送着她进入校门，尧七七腿一软，单膝重重砸在地上，膝盖骨似乎裂开了，她分辨不清。
几人找到了另外几台补给站，仅剩的理智支持着众人没有多取，只取了四瓶，分别拿着，相互监督。
他们目前多半是场上唯一一个六名学生齐全的学校，很占优势。只要不被补给液蛊惑到自相残杀那一步，胜利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但这听起来简单的事情，在几人看来却难如登天，因为补给液的诱惑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而他们的自控力也好，理智也罢，都在不断锐减。
【国贸大厦物资点即将刷新】
系统提示音让几人为之一振，又有了新的方向。
几人打起精神，刚刚服用不久的补给液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撑着几人残破的身体，摇晃着往前去。
站在尧七七身后不远处的符尘眸光一滞，停在她的手腕上。
表不见了。
在和变成干尸的石光搏斗时，尧七七手腕偏大的男表被薅了下来，现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符尘心脏不舒服起来，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平复心情。
没有也比有那块女表强。
但不可避免的，他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
*
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的女生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国贸大厦，终于露出笑容来。
实验中学的战术是让她在外面“流浪”，连她的同学们都不知道她在哪，这样才能保证不会被一锅端。
以此作为砝码来和其他学校谈条件，高价卖出补给液，怎么听都是一件划算的买卖——除了她再也无法获得同学的消息。
她不敢回实验中学校区，也不敢停下，只能东躲西藏，如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直到刚刚系统传来消息，国贸大厦的物资更新了。
只要她拿到武器，就有自保的手段了！虽然还是要不断转移阵地，但至少可以不再心惊胆战。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补给液了，太想念了。
她怀揣着希望向国贸大厦狂奔，却在距离大门口只剩十几米时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赫然站着慧明高中的学生，以及与之对峙的，一只黑色马赛克怪物。
“妈的，怎么又来一个！”宋志鹏脸色铁青。他们手里的枪械早已经用光了子弹，只剩下匕首可以用。
但眼前这个怪物的杀人方式他们早已经见识过，武器对干尸都没用，对这个能将干尸碾为齑粉的怪物，难道会有用么？
实验中学的女生心脏突突跳动，毫不犹豫转头就跑，什么物资，什么补给液，都见鬼去吧！
她跑得很快，声音吸引了慧明高中的几人，也吸引了马赛克怪物。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马赛克怪物居然放弃了手头的慧明高中六人，转头去追女生了！
一人一怪物消失在街道转角，这边惊魂未定的六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青岚想起自己和段飞儿在冷库边时，那时自己在半晕半醒中听到段飞儿的声音，好像是说什么“你是青蛙吗？只有动态视力是吗？”这样的话。
她将这个信息说出来，宋志鹏连连摇头：
“不可能，我们在一中区域时，干尸蹲在原地，我们在跑，可马赛克怪物还是先解决掉了干尸。”
温煦风皱眉：“会不会是因为补给液？马赛克怪物将补给站摧毁了，你们还记得吗？”
“夏青岚和段飞儿在一起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喝过补给液吧？”
这个提议又被尚星给否决了：“刚刚那个女生跑得那么快，一看就知道没喝过几次补给液！”
几人陷入沉默，马赛克怪物的攻击模式究竟是怎么一个顺序呢？
尧七七脑子里蒙了一层薄雾，明明觉得真相呼之欲出，却迟钝得看不透那层薄雾，平白掀起烦躁来。
“说到底……”符尘轻声参与讨论，“那马赛克怪物究竟是什么呢？”
尧七七兀地一震，脑中薄雾散去，勾勒出马赛克怪物的样貌来。
补给液，补给站，干尸，马赛克，黑色线条……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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