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的身体完全是由腐蚀性溶液组成的， 大约是因为他死前的执念是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现在的他根本不需要呼吸，将双手慢慢放在了那扇门上。刺鼻的气味瞬间充盈在整个房间，钢铁铸成的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
“哈，还挺好用。”他也算是苦中作乐， 强忍着对自己已经不是人类的事实的排斥， 扭过头对尧七七说， “也许我可以靠这样的手艺成为一个探险队员。”
尧七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舱门上的两个凹陷下去的手掌印。
腐蚀的速度很快，手掌印逐渐扩散， 舱门中间打开了一个圆形的洞，直至将封锁舱门的锁也彻底融化。
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两人顿了顿， 跨了进去。
房间里的杂乱和破败与乌云怪幻化出来的过去并无不同， 那些叫嚣着的怪物全部消失， 也没有丝毫人类的踪迹。
无数扇门打开或者破碎， 从尧七七和查克的视角看去，只能瞧见破碎的玻璃缸， 还有乱成一团的电线。
只有一扇门是完好无损的。
这扇门的强悍程度从它精美的外观就能显示出来， 甚至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纵然外表有诸多划痕，也不能撼动它分毫。
就在查克准备强行融化这扇门时， 尧七七叫停了他；“等等。”
她的视线被控制室的一行血字吸引了过去，那血字大到让人无法忽视，而上面的内容更是让她眸光一闪。
*
卢凯泽从地上捡起一节不知道属于谁的残肢，一边默念着对不起， 一边咬着牙在墙上写下：
“177！”
他写下一个字的时候顿了顿， 有点儿不可置信：“你确定她看得懂吗？我好怕她骂我谜语人滚出慧明高中。”
“快写啊！”李慕云抄起一把椅子， 将椅子腿嵌进扑来的怪物的眼眶里， 看着金属质地的椅子腿从它后脑勺穿出去，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是这么说的，你就得这么写，因果关系懂不懂？”
卢凯泽头大：“懂了懂了！”
说着，他换了个姿势拿肢体，用鲜血写下那行：“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
“时间到了！”秦子姗大喊一声，“我们要脱离考场了！”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做，但是造神计划已经宣告失败，他们任务完成，只能脱离考场。
“马上马上！最后一个……”
啪。
悬浮在空中的半截子肢体掉落，血液溅了满墙，只剩下几个硕大的字孤零零耸立，最后一个“夜”字没写完，拖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没有了负隅顽抗的几人，实验室中的怪物更加狂妄起来，嘶吼声，打砸声，肢体扭曲的嘎巴声，混杂在一起争吵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逐渐小去。
一个身影越过跨过地上的怪物尸体，一步一步靠近，看到墙面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随后，捡起地上已经干涸的肢体，如老师对待崭新的粉笔一样，随手折断一头，继续写下去。
*
“又是这句话。”查克也看到了，“这句话自始至终伴随着我们，从未离去。”
尧七七看向他：“你也写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查克喉咙上下滚动，吞咽反射告诉他他已经不会分泌唾液了，但他还是改不掉属于人类的习惯，或者说，刻意改不掉：“是黑暗。”
“长廊里的灯有日间模式和夜间模式的区分，夜间模式中，怪物会更加躁动。而日间模式截然相反。”
“于是我们认为，这句话是在说夜间模式的情况下不要擅自行动，不要走入那黑暗。”
他双手摊开：“我的小队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痛苦，孤独，恐惧包裹着我。而前方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在说话。”
“我听不清，但心底里的冲动推着我向前，走入了那黑暗。”
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尧七七微微抬头，研究所里灯火通明，她暂时无需担心黑暗的问题。
她眼神从177三个数字上划过，想起了在白色房间看到的符尘。果然，符尘他们的考场“收容所”就是26号研究所。
无论他们经历了什么，都来得及在墙上留下十三个字，他们却留下了这一句。
她收回目光，踱步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前，看向查克：“打开吧。”
是时候见一见，我们的神了。
*
随着凯特的离开，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迟茵举着戒指看向愠怒的新神，嘴角扯出一个苍凉的笑：“看来只剩你我了，就如之前无数个漫漫长夜一样。”
新神躁动的肢体顿住，双眼中的猩红褪去，隐忍着□□的痛苦与迟茵对望。
它抬起肢体，贴上玻璃，眼神又像之前一样，带着纯净的笑意和独有的柔情。
可迟茵并没有靠近，只是一动不动地举着戒指。只有心脏像是掉落在地的拼图，散碎成无数块。
“我们有过美好时光，不是吗？”潜意识中又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意识，迟茵甩甩脑袋想将其打散，却不能成功。
潜意识本不该有语气，但迟茵总觉得这句话尾音上扬，带着点惯用的楚楚可怜，引诱她再次上当。
新神不急不恼，柔软的肢体一挥，周围充斥着无数过去的影像。
无数个深夜，迟茵揽下吃力不讨好的夜巡记录工作，悄然钻入房中，冲玻璃缸中静谧的生物微笑。
她喜欢靠在玻璃缸前，柔声唱家乡的歌谣，或是拿一本书，诵读里面的诗歌。
大部分时间新神都是静静听着，只有偶尔会提问一两句。迟茵会解答它的困惑，然后不由自主地发散思维，一开口就讲好多。
她会为新神勾勒宇宙的形状，给它看家乡的风景照，讲述几千年前的诗歌是什么意思。
每当这时，新神就会用那双温和的眼眸注视着她，让她以为它真的忘却了囚困于此的痛苦和煎熬。
迟茵看着来来回回的绰绰人影，听着一个个自己在笑，在唱歌，在念诵，心口的刺痛逐渐变成麻木。
“你以为你是在唤醒我们之间的情谊，可我只看到了持续已久的欺骗。”她无视了那些影子，只凝望着玻璃后的双眼，“不用费这个劲儿了。”
新神微微歪头，表示不理解：“你说人类只是太害怕，而我也只是太渴望自由。”
“为什么人类可以，我不行呢？”
迟茵唯独这时不敢对上它的视线，缓缓垂下眼帘。
她注意力稍一转移，就听到无数个自己在说话，唱歌，讲故事，在嘈杂的声音中，每一道都如此熟悉，只起一个音调就能让她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而这些回忆的重现对她来说，不亚于折磨。
她想屏蔽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从中捕捉到了新的字眼：“那只是……”
什么？
是她的声音没错，但她想不起来是哪一天，说的哪句话。
“不要沉溺于……”
什么？
“……那良夜。”
什么？
她侧耳想要细听，却被潜意识里出现的声音打断：“其实你知道，我可以操控时间。”
“一切都不必那么麻烦。”
“你只是渺小的人类，我会前往你已经死亡的未来。那扇钢铁铸成的大门早晚有一天会腐朽，到那时，我还是会重获自由。”
迟茵抬眼：“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么多呢？”
“如果可以，你已经去往没有我，没有这扇门的未来了。”
“凯特知道你的能力和时间有关，于是她特意打造了专属于你的牢笼。”她眼神落在玻璃缸上，“你可以让世界上所有东西穿梭时间，唯独你不能。”
“这就是凯特给你的结局。你会在无人知晓的隐秘处静静等待时间的推移。那特制的门要多久才能如你所愿地腐朽呢？而你赖以生存的营养液，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还不干涸吗？”
迟茵笑了：“你看，凯特真的很聪明。”
愚蠢的只有她。
新神望着迟茵，柔软的触手收回，四周充斥着的过去的迟茵也都消失了。
“迟茵，迟茵。”它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里迸溅出精光来，“我改变主意了。”
“你悄然死去也太无趣，我想让你看着我。”
“我要让你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我，是如何逃出这个牢笼，逃出你们人类赋予的囚徒身份的！”
话音刚落，门，开了。
*
门锁融化，尧七七和查克推门而入，就看到迟茵惊恐的面容，和缸中沉静的新神。
“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会？！”迟茵话还没说完，自己就猛然明白了，怒目看向新神，“你将我的时间篡改了？”
新神慵懒地舒展肢体，缸中维持它生命的营养液已经下降了三分之一，它不得不矮下身子才能完全浸泡。
“是的，欢迎来到一年后。迟茵。”
查克只看了一眼新神，就下意识跪了下去，整个人战栗着匍匐：“我、我感受到了……”
“我的力量……来自新神！”
“是新神赋予了我精神力，啊啊……”
新神垂眸，三人潜意识中多了两个字：“聒噪。”
瞬间，查克凭空消失。
一如其他在新神手中消失的怪物，无影无踪。
尧七七抬眼，和新神四目相对，一股力量撕扯着她的灵魂，逐渐灼烫起来。
只一眼，她就明白，她能来到这里，全是这位新神，步步为营。
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于是它将查克变成了怪物，赋予了他能打开门的能力。
可查克的执念太高，以至于忘了自己是怪物，一心只想离开地窟。于是新神不得不让别人将查克引入房中。
它堆叠了查克和曼尔哈地窟建成初期的时间，利用查克吸引路人进入。却不料凯特他们为了防止新神逃出，不惜变成怪物，将所有试图进入的人全部吞食。
而其他时间的研究所不是尚未建成，就是被26号研究所占用，时间已经既定无法改变，即使它堆叠也没有打开这扇门的办法。
这时，尧七七等五个不速之客凭空出现，给了它新的机会。
它将尧七七五人的时间叠入曼尔哈地窟，引诱他们和查克汇合，又利用乌云怪给查克埋下“唯一逃脱方式是进入研究所”的念头。
尧七七看向新神，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十分糟糕，心中的愠怒逐渐蔓延。
“只是门打开，你还是无法离开这里。”迟茵觉得可笑，“你就因为这个，等待了一年吗？”
却不料尧七七一个踉跄，骤然跪倒在地，五脏六腑绞痛，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新神，声音沙哑：“因为它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逃离！”
第252章 跑，尧七七，快跑
“我等了足足一年， 终于等到与我完全匹配的身体。”
新神周围掀起一股强大的气浪，缸中的营养液不断打着旋，泛着白色的浪花将它层层包裹。
温度骤降，气压越来越低， 尧七七和迟茵被迫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感受着来自新神的威力。
“你的身上有时间穿梭的痕迹， 只有时间穿梭者的躯壳能承受我的灵魂。”
原来如此。
它在这里静候一年，利用查克不断吸引来人，不只是在等待有人能打开这两扇门， 更是在给自己寻找替身！
从尧七七等人进入曼尔哈地窟开始，新神就盯准了他们。地窟里不少怪物都是新神赋予精神力演变的， 那些带着毒素的可以改变人类的粘液， 本就属于新神。
而坚持到新神面前的尧七七， 显然是最令它满意的选择。
尧七七眼前黑下来， 灵魂被扯出躯体， 如同有人在生生剥下她的皮！
迟茵佝偻着身子，强撑着挪到尧七七的身边， 竭力伸手想将她护在身下。
她尚且还有喘息的余地， 可尧七七已经赫然如一潭死水，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了。
新神的力量全然爆发， 为着一鼓作气达到目的，竟是不忌惮于迟茵手中高举的戒指，也要力量全开。
尧七七的脊背猛地一抽，在迟茵的惊叫声中高低起伏着，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从脊髓抽走， 疼得她手脚发麻。
她的身体已经不由她控制， 饶是迟茵手脚并用想要抱住她， 却也被那股力量挣脱，将尧七七整个儿悬浮在空中，逐渐往玻璃缸飘去。
“你要做什么？！”迟茵想爬起来，却被能击碎全身骨骼的威压再度击倒，只能梗着脖子抬头，“你想对她做什么？！”
新神眼眸深红，能从中滴出血来：“你们创造我，又害怕我，所以给了我这易碎的躯壳。现在我要找一个崭新的躯壳。”
“迟茵，我会去看你说过的星辰大海，用尧七七这双眼睛。”
说罢，尧七七的身体便飞到了玻璃缸旁边，悬在身侧的手肘撞击着玻璃缸，发出沉闷的嗡鸣声。
“她只是一个路过的旅行者，她没有参与创造你囚禁你，你怎么能这样？！”迟茵嘶吼着，奋力和新神爆发出的力量对抗，可压力对她来说过于沉重，让她的七窍都缓缓流出鲜血，“你要是恨我们，也该冲我来！”
新神不在和她对话，它没有什么恨不恨的，也不知道什么叫无辜，它只知道尧七七是最合适的躯体，而迟茵不是。
它全身的血管都爆裂开来，这具躯体已经承受不住是它释放的力量开始逐渐崩坏，而尧七七那具身体也停下了抽搐，没了气息。
望着这一幕，迟茵崩溃了，她发了疯想爬起来将玻璃缸击碎，想去操作间将新神的所有供氧系统关闭。
可她做不到。这场动乱的开始，新神就绝了他们杀死它的全部方式，逼得凯特等人变成怪物死守这里，逼得迟茵困在这里与世隔绝。
它早就计划好了，它的智力，远比他们测出来的要高得多。
“对不起……”迟茵呕出一口鲜血来，痛哭时双目流出两行血泪，饶是如此，还不忘高举手中的戒指，试图再抵抗一二。
然而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负隅顽抗，没有丝毫用处。
新神的皮肉裂开，如多年不曾保养的皮质沙发一样，肉混着皮在缸中化开，浓郁的粘液让缸中的水位不断上升。
只差一步，它就能自由了！
它看向尧七七，眼球一抽爆裂了一颗，另一颗在爆裂边缘的眼球跳动着，闪烁着满意的光。
这具新身体实在不错，它迫不急待想用尧七七的脚丈量脚下的星球，用尧七七的手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用尧七七的眼睛去看那满天星河。
眼睛……
眼睛？
它不由得一怔，和尧七七略带狡黠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不妙！
它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仅剩的眼睛也迅速爆开！
就是现在！尧七七借势一个翻身，将手中的什么东西从玻璃缸上方的不起眼小孔中丢了进去。
新神缸中的粘液迅速搅动起来，被丢进去的东西混合在翻滚的液体中一下子融化，一直关注尧七七的迟茵这才发现，那是一支注射器。
长廊房间里的注射器。
注射器里的药物蔓延在设整个玻璃缸中，新神刚刚为了爆发力量而撕裂开的伤口瞬间泛红，针对粘液的药物直达病灶，剧烈的刺激让它痛不欲生！
砰！尧七七从空中摔落，在地上翻了个滚儿，站起身来。
她早就想明白的事儿，怎么可能还来送死？
除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新神的灵魂没来得及转换，□□又开始分崩离析，实验室内的威压自然消失，迟茵便举着戒指站起身来。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骇人的模样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步步逼近，将戒指狠狠按在玻璃缸上，阴鸷地盯着新神，锋利的目光划过新神身上的裂口，狠狠补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新神的尖叫贯穿两人的脑子，它发疯一样重塑着身体，却毫无用处。
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究竟哪里出错了？！
明明只差一步，可为什么就差一步？
它漂浮在缸中的眼球碎肉重新凝聚起来，用上面的裂缝看向尧七七，发出怨毒的幽光。
“是你。”
“是你！”
“全都是因为你！”
缸中的液体陡然稳定下来，它不再耗费力量修复躯体，而是疯狂移动时间。
“我是时间的掌控者，你的时间，尽在我眼中。”
尧七七心头一颤，伴随着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她的人生如一卷胶片，飞速铺开来，缠绕在房间中。
她看到自己出生的瞬间，母亲发出痛苦的哭号，父亲在产房外双腿发抖。
她看到自己牙牙学语，开口说的第一个长句子，是“尧家武馆好”，逗得亲戚哈哈大笑。
她看到自己在武馆带着一群小豆芽跑圈，尚星屁颠屁颠儿紧跟在她身后，为了抢占离她最近的位置，一撅屁股怼上去将瘦弱的符尘撞翻。
接着，她看到了十三岁那年，她坐在车的后座，双手抱臂，埋怨父母起晚了导致比赛快要迟到。
嗡的一声，她的脑子疼得几乎要炸开，无数道声音在心中嘶吼：“停下来！停下来！”
“不要再往前了！”
“前面有……”
前面有什么？
那场车祸让她忘了很多事，尤其是车祸的详细情况，她只能从新闻报道、警方的只言片语和亲戚的唉声叹气中得知，那只是一场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莫大的恐惧将她悉数吞没，可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恐惧并非来自十八岁的尧七七，而是十三岁的尧七七。
“我可以随时让你死！”新神癫狂的声音在潜意识再次响起。
尧七七瞳孔骤缩，只见正在行驶的车辆前方柏油马路毫无征兆地裂开了，道道深壑下是涌动着的黑色大手，一把就将前面的车辆捏碎！
新神的能力不只是将怪物转移时间，还有空间！
“那是什么？”驾驶位的妈妈皱着眉头，“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出事故了吗？堵车了。”副驾驶的爸爸打开手机地图看了一眼，有点诧异，“没有显示啊。”
尧七七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跑啊！
她想扑过去让妈妈掉头，可是她一个字也喊不出，只能僵硬地看着后座上的自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看嘛，我就说今天要早点走，你们偏说没事！”十三岁的尧七七还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只宣泄着不满，“我要是迟到了都怪你们！”
别说了……别说了……
“快车道有车动了，老婆快切进去。”爸爸说着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会迟到的，今天比完赛，允许你吃一顿麦麦！”
妈妈看着后视镜补充：“还可以喝碳酸饮料，仅限今天！”
别说了……
尧七七全都想起来了，她想闭上眼，却浑身紧绷，只能被迫看着一只遍布唇齿的黑色大手铺天盖地袭来。
她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岁，本想借题发挥再获得今晚不夜训的特权，眼神却惊恐地穿过父母，尖叫着看向前方。
砰！
轿车前半部分瘪了下去。
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冷风从破碎的车窗扑面而来。
妈妈？爸爸？
尧七七张着嘴，连一声绝望的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前面的两人就成了一滩烂泥。
黑手大肆咀嚼，被拆下来的半截轿车在它口中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血从碎裂的钢铁中流出，被压扁的半颗头露出一只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尧七七。
那只眼睛的主人，刚刚还在对她说，比完赛可以去吃麦麦。
啊……
尧七七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像没信号的电视机，呲啦啦飞着雪花。
她在无知觉中看着大手吃掉了前半截轿车，看着被压扁的父母变成齿缝中的渣滓，看着远处没有猎物的大手注意到自己，缓慢游来。
“乱流干扰晚了三秒，我们本可以……”
“不可以，乔安娜，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连接已经成功了，别说这些，她听得见！”
车载音响的声音让尧七七骤然回神，她脖子抽搐着看向后座的喇叭，也许是太过惊恐，大脑保护机制开启，她居然还有理智思考。
轿车前半截已经没了，后半截的音响怎么可能还能使用？
“尧七七，听我说。”音响里的男声大约用了自己能做到的最温柔的语气，哄小孩一般道，“打开车门，转身跑。”
“它们的速度很慢，已经有专业人员赶来救援了，你跑得掉的。”
“但我需要你动起来，现在就打开车门，向后面跑去，好吗？”
十八岁的尧七七回神，看着自己拉开车门拼命奔跑的模样，觉得时间真是一个顽劣的东西。
如果不是十三岁的她失去双亲，她不会搬到褚一璇家楼下，也不会因此进入慧明高中。
如果不是十八岁的她在慧明高中参与考试得罪新神，她不会在十三岁失去双亲。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的人生千疮百孔。
而新神正挥舞着操纵时间的法杖，将她的人生击碎，直至将她毁灭在来到曼尔哈地窟前。
第253章 这个世界没有人类，会更美好吧！
迟茵看着尧七七的时间线在房间里缠绕， 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跪倒在地，怔怔看着。
突然，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由得将目光挪过去。
只见尧七七在新神的视角中看向自己， 而自己轻抚着玻璃缸， 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听见自己长叹一声，说：“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迟茵浑身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步步靠近。
那时间线中是她没错，可她从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仔细一想， 刚刚新神剖开她的时间线时， 她也听到了这些话。也就是说， 自己的过去有这么一段经历， 可却没留下任何记忆？
她心头一跳， 像是明白了什么，扑上前查看尧七七在曼尔哈地窟的全部经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注射器， 哪来的？
注射器中的药剂，研究所并未开发过， 至少她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逻辑出现断层，她的时间线有她未做过的事情，而眼前却有一个可以操控时间的怪物……
迟茵看向尧七七，感到不可思议。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难道真能做到算无遗策？
万一自己没有领会呢？万一失败了呢？她在让查克打开那扇门之前， 有想过吗？
迟茵发出一声轻笑， 深吸一口气， 三两步扑上新神的力量范畴，自己的时间线在瞬息间被拉开。
“你要做什么？”新神警惕起来，“你不能强行进入自己的时间线！”
“是吗？”迟茵看向它，纵身一跃，“那就试试看吧！”
*
尧七七在自己的时间线穿行。
她喘了口气，将自己置身于快速流动的时间中，飞奔起来。
她跑过自己年幼的时光，跑过自己寄人篱下的少年时，路过十六岁的褚一璇时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前行。
直到来到曼尔哈地窟。
她混入26号研究所，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因为现在的她“理论上”不存在，只是一个在时间中穿行的灵魂。
而她要找的，就是那个唯一能看见她的人。
“这里。”迟茵拍了拍她的肩膀，手里拿着一摞资料，快步走向新神的实验室，“时间还来得及吗？”
尧七七颔首：“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就几秒。药剂是克制新神粘液的，思路应该类似于溶解。长廊中的存放点我给你写下来，前几个房间放两个就够了，最后一个房间一定要放三个！”
迟茵看着她将长廊房间的编码写下来，迅速将文件收起，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好的。你小心行事。”
周围的景物开始涣散，尧七七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新神，压低声音：“你现在在自己的时间线中，千万不能和现在的你产生接触！”
“你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个时间段有两个你。”
“我明白。”迟茵笑了笑，对走来准备进行下一次实验的凯特点点头，给了尧七七一个眼神。
尧七七消失了，她则快速跟上凯特，走进操作间：
“部长。”
她盯着玻璃窗后的新神，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说话，也看不到自己幽暗的双眼。
“感染科的研究似乎进入了瓶颈期，我提议利用新神身上分泌的粘液继续研究。”
凯特挑眉，给了她一个眼神：“哦？为什么？”
“造神计划一旦成功，新神将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怪物。我们提前研究抗感染药剂，也是为人类的未来做一个保底。”迟茵直视着凯特，“您说呢？”
凯特抬头，第一次正视迟茵，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欣赏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迟茵？不错，你很有潜力，我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说罢，凯特匆匆离去，迟茵一个恍惚，险些摔倒在操作台上。
旁边的部员连忙扶住她，笑道：“不会吧？部长夸你两句，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可迟茵苍白的脸上哪有高兴，全然是后知后觉的悔恨和惊恐。
原来是这样……因为她的出言谏策，凯特才对她重视起来，让她得以接触造神计划的数据和操作。
而这个时间线的她却利用这份重视放出了一个恶魔……
她喉咙发干，强撑着抬头看向房间里的怪物，在凯特因数据不对愤然离席后走了进去。
“我只是一个小助理……”她按照尧七七说过的话，一一复述那些她都不明白的字词，“记住，记住：”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
新神虽然失去了视力，但仍然拥有敏锐的感知，它明确感觉到迟茵消失了。
她撞入了她自己的时间线中，穿越到了她自己的过去。
同时空有两个她？有趣。它倒想看看迟茵能隐藏多久不触发悖论，将时间彻底撕毁。
吱呀。
门开了。
迟茵走了进来。
新神的力量灌满整个房间，它迫不及待嗅探着迟茵身上来自时空穿梭的气息，不由得感慨：“你居然能隐藏到现在！”
“不隐藏到现在，我又怎么能来杀你呢？”她带着温和的笑意，抬起手中硕大的枪械，子弹上膛，一发击中玻璃缸。
她穿越自己的时间线，潜藏在自己的余光后，绷紧神经，小心翼翼，为的就是悄悄研制出抵抗新神的武器，一击致命！
玻璃缸碎裂，蛛网一样的纹路蔓延开来，浑浊的液体顺着弹孔倾泻而出。
迟茵换了一发子弹，直冲着弹孔射进去。这一次，圆形的子弹骤然破开，特质的液体弥漫开来。
这种液体比尧七七丢进去的药剂更加凶猛，顷刻间，新神残存的躯体都如同熬煮多个小时的炖肉一样软烂，止不住地融化下去。
它不得不收回力量来保住自己的灵魂，尧七七铺陈开来的时间线随风消散，尧七七也苏醒过来。
她咳嗽着从地上爬起，喘着粗气向迟茵示意。迟茵心领神会，将第二发圆形爆珠子弹塞入枪械，扣动扳机：
“去死吧。怪物！”
砰。
玻璃缸发出一声脆响，尧七七和迟茵连连后退，那不是圆形子弹射击后应该发出的声音！
是新神！
玻璃缸轰然炸裂，黏腻的肉汤和残破的碎片乱飞，逼得尧七七和迟茵掩住头背过身去。
而彻底失去了□□的新神则成了一团即将消散的意识，在空中努力维持身形，却毫无用处。
“迟茵！”潜意识中传来它阴沉地呼唤，“迟茵！”
“人类创造我，又要毁灭我，从始至终都不问我的意见。迟茵，我只是想要自由，我错了吗？”
“迟茵，你看看我，我只是想去看你说过的星河，想听听你说过的家乡小调，我错了吗？”
它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迟茵身上，发出苦涩的长鸣。
迟茵惨笑一声，笑得比哭还不如：“可我是人类啊……”
短暂的沉默后，屋内刮起一阵旋风。
新神悲愤的声音顺着风声呼啸而来，它耗尽自己全部的力量，重新调出一条时间线。
不是尧七七的，不是迟茵的。
是整个人类的。
“人类，自私，渺小，愚蠢，高高在上的生物，自以为能掌握别人的生命，同类尚且残杀，异类更是不能容！”
“这样的生物究竟凭什么活在这个世上？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这个世界没有人类，会更美好吧！”
旋风将人类的时间撕裂成一块一块，裹挟着新神即将消散的精神力，闯入人类的历史长河中。
那些四散开来的精神力没入一个个片段，化成一个个怪物，鬼魂，怪谈，传说。
人类的历史分崩瓦解，摇摇欲坠，曼尔哈地窟忽明忽暗闪烁着，四周的钢铁墙壁转瞬间变成了黑暗的石壁。
“尧七七？”迟茵试探着叫她，可却得不到一点儿回应。
对了，尧七七的时代对她来说也是古代，崩坏的历史会一点点蚕食人类，也许尧七七已经……
迟茵不明白，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会失败？
难道人类真的要荡然无存？
她踉跄着退后，精神力撕扯着的时间裂口已经向她蔓延开来，步步紧逼，像是想将她拖入漩涡中。
然而就在她忍不住转身逃离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她一愣，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可那声音分明是她自己的。
这句话回荡在曼尔哈地窟，是第八救援小队的遗言，是查克挂在嘴边的话，也是尧七七让她在穿越回去后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她以为这句话的源头怎么也不该是她，她根本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可现在她突然发觉，在线性时间中，最先说出这句话的，就是她自己。
这句话，不是说给新神，不是说给救援小队，也不是说给尧七七的。
是说给她自己的。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只要后退几步，就能避开侵吞时间线的裂痕。
可她收回视线，咧开一个粲然的笑容，猛然撞了进去。
顷刻间，她的身体被新神的精神力搅成碎片，无数个她追随着新神的精神力一起奔向人类的历史和未来。
普思顿精神病院，她是医生苏珊。为了揭露怪物的行踪而被追杀，抱着偷来的院长的章子，藏身于钢琴中化为白骨。
女贵村，她是报社记者。为了查明女贵村的真实目的，被砍去双腿丢进猪圈，被啃食肩膀时还轻声安慰变成人彘的大学生。
好孩子培训中心，她是警察。为了找到孩子们天翻地覆变化的真相，被强制放松，倒在了跨江大桥旁。
无数个她在无数个时间线苦苦追随新神的精神力，用尽一切力量阻止灾难发生。
哪怕用尸体垒成后人前进的台阶，也在所不惜。
第254章 考试结束
曼尔哈地窟的26号研究所还在， 只是新神和迟茵双双消失。
恢复清醒的燕芃和苏甜慌乱跑来，一左一右扶起尧七七，踉跄着走向曼尔哈地窟的长廊。
新神消失，曼尔哈地窟不再是重叠空间， 堵塞长廊的泥沙消失了， 只剩下九个救援小队的遗物零零散散散落在角落。
她们在路上捡到了相机， 好在没有损坏，里面的照片也都清晰可见，只是仍然没有怪物的影子。
离开地窟的瞬间， 考试结束。
【恭喜考生苏甜、燕芃、尧七七通过考试，接下来公布考试情况。】
【主线任务：拍摄曼尔哈地窟的照片并带回地表， 完成。获得积分奖励：1000。】
【支线任务：帮助收容所考场考生完成任务， 获得积分奖励2000。】
苏甜和燕芃一愣：“什么意思？收容所考场不是李慕云他们的考场吗？”
尧七七没说话， 她心里大概有猜测， 大约是因为迟茵在闭环中的行为， 导致了另一个考场发生连锁反应。
【26号研究所的研究宣告失败，曼尔哈地窟重新封锁， 在不久的将来， 因为大污染事件重启，成了人类的避难所。】
【而新神的精神力散落在人类的时间线中， 催生出了数不胜数的怪物，用尽各种方式残害人类，试图重聚。】
重聚？
三人脸色一僵，心脏提了起来。
【在漫长的时光中， 新神的精神力经过无数次进化， 终于脱离了身躯的束缚， 成为真正的“神”。人类将它命名为：精神体。】
【精神体对人类的恨意从未断绝， 在未来，它撕裂时空，在历史中大量投入怪物，造成了大污染事件历史断代、大荒芜事件历史断代等著名事件。】
这些熟悉的名词在尧七七心头炸开，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首先意识到历史正在遭遇重创的，是INFINITAS图书馆，由于图书数量锐减，大量数据空白，馆长布丁和管理员冯·斯利曼决定调查此事。】
【以桑怡为首的异世界探险小队利用自身身为数据的特性，将自己接入所有人类通讯，并成功与人类的第二条分支：诺亚方舟取得联络。】
【两条各自发展的人类分支在这一刻得到了合并，为了人类的过去和未来，正式向精神体宣战。】
燕芃哆嗦着手捂住嘴，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宣战而导致了精神体发动攻击，却不料时间错综复杂，根本不是简单的因果就能解释。
【而迟茵，为了阻止怪物的猖獗，成为了散落人类时间线的星辰。只要有精神力的地方，就会有她。】
画面迅速闪过，各种各样的迟茵在数不胜数的时空里奔跑。
普思顿精神病院，她机敏过人，独自调查出了怪物的真相，却在想将真相公之于众时，被逼退到娱乐室的钢琴中。
女贵村，她勇敢无畏，为了救出当时濒死的女贵娘娘，暴露记者身份，用铁锹拍碎了一个壮汉的头。却也因此被折磨致死，尸骨无存。
好孩子培训中心，她心怀善念，不是没有人怀疑过那些发生天翻地覆改变的孩子，可只有她冲去营救。却在救一个佯装跳桥的孩子时中计，从桥边摔下的那一秒，她还在惦记那孩子的安危。
无忧市……
尧七七和燕芃同时一颤，死死盯着面前褚一璇的笑脸，看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踪学校附近流窜的小混混。
她人畜无害，背着双肩包看着书，可手中的笔却记录下那些交易人员的模样，还有交易地点。
直到她看到城市里出现的怪物，画面定格在她惊愕的脸上。
每一个迟茵都有着自己的人生，然而每一个迟茵都注定过不好她任何一段人生。
她从投身将自己撕裂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注定了无数个她都要与精神体不死不休。
哪怕只要后退一步，只要挪开视线，只要装作并未发觉的样子，她就能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可她明知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是逃脱不出的深渊，也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
她用自己的生命讥讽新神对时间的玩弄，在一段段无人称颂的哀歌中，谱写自己的辉煌。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阴的消逝。
【已有满分答卷，考场封存。】
*
“所以……褚一璇就是迟茵？”刚被赎回的马斌揉着脖子斜了一眼尧七七，这女的下手太狠了，这会儿还在幻痛。
燕芃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虽然她们有各自的人生，但从源头来看，是这么回事。”
钱组长刷刷刷画了一个思维导图，指着褚一璇三个字问：“那现在问题来了，褚一璇到底是怎么死的？”
“已知所有的迟茵都是因精神体而死，又已知你们在无忧市考场已经解决掉了褚一璇看到的怪物，那么她为什么会在精神体被解决掉的后一天坠楼呢？”
她搞不懂，开始咬笔头，教室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李慕云头发披散在肩，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簪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尧七七一眼。见尧七七脸色平平，便清了清嗓子：
“我们之前总是在根据结果，向前找一个原因。”
“但经过这次考试，我们也该意识到，时间不是一条直线，有时候因就是果，果也是因。”
除了尧七七的所有人都看向李慕云，示意她不要打哑谜。
“尧七七是为了给褚一璇报仇才来到慧明高中的，也是为了找到真凶才把我们所有人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正是因此，她才能在学校崩坏后将我们凝聚起来，甚至于现在，让以温煦风为首的学生会、以夏青岚为首的A班也团结起来。”
“钱组长，”她抬眼看向钱组长，“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发的帖子怎么说的？”
钱组长叼着笔不清不楚地大叫：“学校的规则和考试模式一直在致力于让我们以班级为单位！”
李慕云点头：“对，虽然有些规则不利于团结，但你们也说过，那是因为怪物的行动模式就是那样，那是提醒。”
她顿了顿，再次确定尧七七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既然是人类阵营希望我们做到的，那就意味着团结对于我们之后的考试来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决胜因素。”
秦子姗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褚一璇为了让我们达成团结这个条件，才死的？”
这也太草率了吧？两年时间，就是褚一璇一个一个攻略也该解决了。
李慕云缓缓摇头：“反了。是她看到了我们因为这个条件达成团结，才死的。”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曼尔哈地窟，尧七七因为拿到了地窟的药剂，同时又注意到凯特等人根本没有还击方式，推测出凯特等人不知道药剂存在，才意识到让迟茵进入她自己的时间线去研究药剂。”
“那我问你们，迟茵穿越回去研究药剂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尧七七啊！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符尘眸光一闪，看向李慕云。
两人对上视线，李慕云就知道他懂了。
“尧七七拿到药剂，意识到时空闭环的发生，迟茵穿越，研究药剂，尧七七拿到药剂……”李慕云一拍手，把迷迷糊糊的几人唤醒，“闭环了。这个主意不是尧七七出的，不是迟茵出的，它从这段逻辑中消失了。”
她将手中的簪子举起来：“这根簪子，是今天早上八点尧七七给我的。我拿着簪子穿越到早上七点五十，将簪子掉落在尧七七面前。她捡起簪子，在八点给我。”
“我问你们，簪子是哪来的？”
不存在了。
整个时间线中，簪子的起始和终结形成了闭环。
“这就是本体论悖论。褚一璇的事情也是一样，她通过某种途径看到我们很团结，且这个团队里没有她，于是想到了用死亡来促成这一局面的办法。”
“但也正是因为她的做法，我们的团队没有她了。”
“那谁是因，谁是果？”
“是要褚一璇死在这里？”
李慕云眼神缓缓冷下来，手中的簪子一翻转，坠子一般尖锐的顶端指了指天上：“我觉得，是造成时空闭环的东西。”
精神体。
掌握时间的高等生物，只需要在特定的时候动动手指，将人类笔直的线条绕一个圈，打一个转，就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它对迟茵的残忍从26号研究所就可见一斑，它说过要让迟茵看着它走向胜利，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迟茵。
吱——
尧七七身下的椅子被膝盖顶开，金属椅子腿在地板上蹭过去，引得所有人目光汇聚过来。
众人神色各异，眼神大不相同。
李慕云和符尘面色清冷，目光却是第一个追随过去的。
马斌和钱组长后知后觉，这会儿脑子里还在捋李慕云说的悖论，目光澄澈到愚蠢。
秦子姗和卢凯泽十分关切，前者盯着尧七七的脸色，看她是不是要承受不住晕过去，后者则在心里打腹稿，看看怎么安慰才能让尧七七坚强。
苏甜就坐在尧七七身边，双手攥拳，眼圈红肿。她只是稍稍换位思考了一下，就忍不住想哭，连看尧七七一眼都觉得心口钝痛，一个字也说不出。
“……”尧七七有点无语，往苏甜脖颈子上轻轻一捏，“打住，别想象我死。”
被抓包的苏甜一抽，胡乱抹掉眼泪，挪开视线。
燕芃沉吸一口气，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抵在桌面上，用力一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她倨傲地站起身，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褚一璇也是她的朋友，一想到褚一璇被精神体玩弄，她就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这会儿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只等尧七七一声令下，去讨伐那混账东西。
然而尧七七只是在众人的眼神中伸了个懒腰：“吃饭去，饿了。”
说着，她环视一圈，眉头皱起：
“马建哪去了？”
第255章 审判开始
马斌后知后觉看向身侧， 这才发现马建并没有回来。
“小建和郑好一个考场啊，他俩都没回来。”他有点心慌，连忙掏出手机去看卡池。
负责赎回的燕芃摇头：“我赎回你们的时候特意看了，马建和郑好在卡池里是灰色， 不可赎回状态。”
“我以为他们没事呢？”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会儿正是课间， 外面吵吵嚷嚷的喧嚣声显得格外扎耳，引得几人缩了缩眉头。
“出事了！出事了！”
F班的大门被撞开，庄如意踉跄着闯进来， 满脸慌张：“马建、马建被老师们带走了！”
马斌猛然站起，身边的桌椅倒了一片， 他连翻带跳闯过走廊抓住庄如意的胳膊：“你说什么？”
庄如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扶着门框看了一眼尧七七， 才道；“十几个老师， 不由分说把他带走的， 带进了办公楼。”
“一起去的还有郑好！”
秦子姗腾地一声站起来，举着手机看向马斌：“小建和郑好在考场内死亡了。”
“燕芃之所以看他们是灰色的， 是因为他们已经被赎回了。”
马斌僵着脸扭过身来， 看向秦子姗手中的手机。
赎回班级，A班。
*
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办公楼下， 远远看见已经有一堆学生在那里聚集了。
学生们看见F班众人，下意识避让开来，自觉地从中间劈开一条路，让几人通过。
窸窸窣窣的耳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尧七七来了！”
“来了也没办法， 十三个老师带走的， 我估计没戏。”
“我也觉得， 要我说， 就别管了，马上都要毕业考了，再为一个人搭进去，不值得。”
马斌红着眼怒吼：“谁他妈在这儿放屁呢？敢站出来在老子面前说吗？”
几人立刻噤声，碍于马斌的“威名”不敢多话，却还用眼神暗中交流，意味深长地摇头。
一道灼烫的视线从后方传来，那几人后脊梁下意识挺了挺，脖颈子刺挠，颤巍巍转过头去，就和尧七七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只一眼，那几人就立刻低下头，飘忽着眼神往后退，将脸藏在周围人身后，生怕尧七七多看他们几眼。
门口，温煦风和夏青岚已经在等着了。
“是宋志鹏赎回的郑好和马建。”温煦风面色沉沉，给了旁边一个视线，“他从考场出来会自动回到A班，手机也在他口袋里。就这么几分钟的空隙，给了他机会。”
尧七七等人看去，只见狼狈的宋志鹏正被四个男生押着站在角落，尚星叼着根棒棒糖站在一旁看着他，见尧七七看来，便挥了挥手。
夏青岚有些惭愧：“我没注意到人员变动，宋志鹏动作太快，马建和郑好刚一出现，老师们就来了。”
她看向散发着冷意的办公楼，里面灯光昏暗，自然透出一股子阴森来：“都是穿着蓝色制服的老师，马建必须去。”
随后她就让庄如意来F班通风报信了。
“为什么？小建做什么了？”马斌咬牙切齿。老师也是受规则制约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学生下手，一定是有什么规则被触发了。
夏青岚轻轻摇头：“不知道。宋志鹏嘴严不肯说，他知道我们在搞清楚马建要面对什么前不敢拿他怎么样，有恃无恐。”
尧七七闻言看向宋志鹏，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如丧家之犬一样可怜。可饶是被四个身形高大的男生围困在这儿，他依然能散发出气定神闲的气质。
他抬起眼皮，那双曾经满是意气风发的眼睛里没了光。注意到尧七七的视线，他嘴角上扬，咧开一个笑容。
足够恶劣。
只这么一个对视，尧七七就明白，他已经不是之前狂妄自大的宋志鹏，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学生会长。
现在的他无所谓生死，只想将尧七七、温煦风和夏青岚这三个重创他的人，推入地狱。
马斌骂了一句脏话，三两步冲上去，一拳砸在宋志鹏的颧骨上：“你到底做了什么？说！说啊！”
宋志鹏在惯性作用下向一侧倒去，还没挨到地面，就又被马斌扯着领子拽了回来，旋即又是一拳：“你个畜生！小龙已经被你杀了，现在还要对小建下手！”
他眼中迸溅出杀意，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残暴。
又是一拳要挥下时，秦子姗的声音响起：“马斌！”
“可以了。”
马斌如梦初醒，看着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宋志鹏，和自己拳头上的血污，松了手。
他不擅长打人，有马建在，他从未自己动过手。
但这一次，他差点把宋志鹏打死。
尧七七冲秦子姗点了点头，秦子姗便叹口气，走上前将马斌领了回来。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马斌只觉得走了一个世纪。他气上心头，恨不得直接把宋志鹏杀了，可又挣不开秦子姗的手，于是只是不服气地阴沉个脸，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秦子姗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在他手腕上狠狠掐了一把，示意他看向周围。
周围看客神色各异，刚刚被尧七七眼神压下去的窸窸窣窣又重新起来。
那些似有若无落在马斌身上的眼神像他平时抽的烟，在烟雾中明明灭灭，随手碾在作业本上，就烫出几个窟窿来。
他就是那个被烫出窟窿的作业本。
宋志鹏被打死，本应该是大快人心，可现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毕业考，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他们的情绪。
F班已经是慧明高中的出头鸟了，马斌要是真当众杀了宋志鹏，恐怕下一个众矢之的就是他。
尧七七瞥了他一眼，望向办公楼：
“我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否决：“不行！”
“我跟你去！”
“七七！太危险了，你不能自己去！”
“那是我弟弟，我去！”
还没等几人争执出一个结果，一个身影从里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郑好。
郑好穿着蓝色制服，胸前挂着教师助理的牌子，显然是做了什么得到了晋升。
她笑容满面地一拍手，直视着众人各异的目光，朗声道：
“关于高三F班问题学生马建的审判，现在开始。”
马斌被卢凯泽和符尘一左一右拉住，才不至于冲上去揍郑好：“你他妈说什么？”
“冷静！”李慕云挡在他身前，“她现在是老师的人，别触犯规则。”
郑好见马斌被拦住，多少有点失望，玩味地笑了笑继续说：“请同学们打开慧明高中APP，进入审判界面。”
“审判规则将同步在APP上，请同学们确认。”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果然在APP的菜单界面，多了一个“审判”。
点进去的同时，郑好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审判规则如下。”
【一，审判为期三日，全校所有学生可以自由提出审判内容，并在三日内做出选择：有罪、无罪和弃权。每位学生只有一票，不可改选。】
【二，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有效票数选择了“有罪”时，被审判人将判处有罪，并接受惩罚；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有效票数选择了“无罪”时，被审判人将判处无罪，无罪释放。如所有票数均为无效票数——即全员弃权，被审判人将以无罪论处。】
【三，审判期间，所有学生均可向校方提供证据。所有证据均会在APP上公开，以便同学们进行审判。】
【四，审判期间，所有被认为是共犯者，均会被捕，开启新的审判渠道。】
【五，共犯相互指认时，所有犯人均即刻判处有罪，投票停止；共犯指认某一犯人，而该犯人不指认时，该犯人即刻判处有罪，当事人投票停止，共犯投票继续；如有犯人自首，其他犯人同时指认该犯人，该犯人即刻判处有罪，其他犯人无罪释放，无需投票。】
尧七七越看脸色越凝重，正要开口，就听郑好抢先道：
“根据现有证据，我认为，共犯为宋志鹏、马斌，立刻实施抓捕！”
说话间，办公楼走出十三名蓝色制服的教职工，不由分说将马斌和晕倒的宋志鹏拖进了办公楼。
“不要反抗！”秦子姗踉跄几步，被李慕云和苏甜紧紧拉住，“记住校规！我们会想办法的！”
马斌满腔怒火不敢发泄，只咬着牙扭头看过来：“放心！”
直到马斌和宋志鹏同时没入黑暗，外面的学生们才炸开了锅。
“郑好和宋志鹏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把他也弄进去了？”卢凯泽急得来回踱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尧七七冷冷盯着郑好：“他们想利用规则。”
李慕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这样……”
“什么样？你们别打哑谜了！”
符尘看着规则：“第五条，如果有人指认某犯人，而恰好该犯人自首，该犯人即刻定罪，指认人无罪释放。”
“马建如果知道马斌进去了，又知道自己自首能保住哥哥，你猜他会怎么做？”
苏甜捂着心口：“可是马斌不会指认……”
她话还没说完，就明白了。
马斌不会指认自己的弟弟，所以需要宋志鹏进去。
宋志鹏指认马建，马建自首，宋志鹏无罪释放，马建有罪。
而马斌是否有罪，则全看投票。
如果马斌为了弟弟一激动也自首了，那F班就直接锐减两人。
更别说审判为期三天，郑好和宋志鹏的计划，绝不可能仅针对于马斌马建兄弟。
这完全是针对F班的，明晃晃的屠杀。
“说到底，审判的内容是什么？”钱组长脸皱成一团，反复点着刷新。大概是因为全校学生都在查看，她看不到资料。
“出来了！”夏青岚拿着手机上前两步，却又惊愕地停了下来。
只见手机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审判案件：高一F班学生褚一璇死亡案。
第256章 囚徒困境
论坛炸了。
【爆！褚一璇的死居然不是自杀？！点进来看详细证据链！】
【吃瓜群众：审判界面已经被卡爆了， 我就将所有资料转移到论坛，大家公道自在人心！】
【众所周知马斌马建两兄弟也算是慧明高中的风云人物，这俩人狂到什么地步呢？就是路过的狗都得挨两脚！】
【褚一璇在高一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为期一周的校园霸凌，随后就从主楼坠楼身亡了。而当天监控显示， 马家两兄弟和她单独说过话！】
随后附上了审判界面中的视频证据。
视频中， 马斌叼着烟屁股嘬， 马建人高马大抱着双臂站一旁，两人将褚一璇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这里看样子是后勤工具存放处，高一高二部的存放处又偏僻又不起眼， 三人站在角落里被高大的扫帚一围，谁也看不见。
褚一璇抱着手中的书抬头看向监控， 不知道说了什么， 马斌便啐了一口唾沫， 将烟屁股丢在一边， 冲马建挥了挥手。
马建凶神恶煞地一点头， 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将监控给捅到一边了。
【吃瓜群众：高一的工具存放处就在主楼， 再看右上角监控时间， 显然，褚一璇被这两人堵了后不到一小时， 就从主楼跳楼了。】
【你们现在说他们当时没对褚一璇做什么？谁信呢！】
“视频没有剪辑、改动的痕迹。”机房里，符尘反复将视频检查了几遍，冲尧七七点头。
秦子姗绷着嘴角：“时间呢？会不会对时间进行改动？”
如果能证明视频不是在褚一璇跳楼前一个小时录下的，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符尘靠在椅背上， 遗憾地摇了摇头。
尧七七若有所思， 把玩着手机继续看下去。
这个帖子一发出来就引起了学生的疯狂顶贴， 不是因为他们觉得褚一璇有多无辜， 也不只是对马斌马建和宋志鹏积怨已久，更重要的是“审判”二字。
只需动动手指，就可以决定三条性命的去留。更重要的是，无论怎么选，他们都只是人潮中的一个，就是兴师问罪，也问不到他们个人的头上去。
这对于被学校和考试压迫了几个月的学生来说，无异于一场正义的狂欢。
【吃瓜群众：至于宋志鹏，根本不用多说！这几个月来大家都看透了他是个啥人，张倩、贾泽辉、张小龙，他手上的命可不只这几个！
而他和褚一璇的渊源，就不得不提到前段时间死去的钟富了。钟富当年在纪检组，可以说是对褚一璇十分针对。
褚一璇被霸凌，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和钟富有关系。据知情者爆料，钟富还在她书包里塞过避孕套！】
【海拉鲁老流氓：我靠，钟富太恶心了吧？不过这和宋志鹏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lonely的问题：钟富和宋志鹏关系好吧？当初宋志鹏当上会长，除了张倩的宣传，就是钟富煽动大家支持的。】
【吃瓜群众：没错！请大家欣赏证据二：聊天记录截图！】
图中是钟富和宋志鹏的聊天记录，从对话框颜色来看，这是钟富的手机。
钟富：查了这么久，啥也没查出来！这两天闹得满城风雨，要是啥也没查出来，老师那边估计过不了。
宋志鹏：怕什么？老办法呗。
钟富：行，中午放学你把她留一下，我趁机给她书包加点料！
【吃瓜群众：看明白了吧？钟富陷害褚一璇的事根本就是宋志鹏授意的，看他们这样子，这事儿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苏甜将照片放大再放大，找到了端倪：“七七，聊天记录的日期有问题！”
尧七七没看，她知道有问题。
无忧市考场让她得以和褚一璇再见，那时她从褚一璇书包中找到避孕套，是下午。
而中午十二点刚过几分，褚一璇就背着书包坐公交车到了市中心。这意味着当日宋志鹏根本没有留下她，钟富也不是在中午放学时塞入的东西。
这段聊天记录是假的，为的就是将宋志鹏送进囚牢。
“他是笃定了我们不会否认证据的真实性啊。”李慕云眉头紧锁，“否认了宋志鹏证据的真实性，就等于让他无罪释放，他要是出来，仇恨全转移到马斌马建身上了。”
而不否认，就只能坐以待毙，明知道他准备在囚牢里做什么，也毫无办法。
宋志鹏惯常的手法，只是比之前更决绝，更狠辣，连他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是计划的一环。
正是说话间，温煦风和夏青岚推门而入，两人脸色都不大好。
温煦风撑着桌子缓了口气，满目担忧：“学生的情绪太过激动，快高考了，大家压力都很大，把这个当成了一个宣泄口。”
“学生会已经在尽力劝阻他们投票，大力提倡投弃权和无罪，但收效甚微。”
夏青岚也白着脸摇头：“我去了一趟办公楼，上上下下跑了三趟，没找到关押地点。”
“已经有学生开始陆续提出审判内容了，包括但不限于对已公开证据的质询，明天早上八点将开始第一次审判，九点公开审判内容材料。”
燕芃又在审判界面刷新了几遍，没找到什么新线索，气恼得一摔手机：“宋志鹏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知道根据规则，如果有两名犯人互相指认，两人都会即刻判刑！他指认马建，马建就不会指认他么？！”
尧七七撩起眼皮：“还真不会。”
李慕云思忖片刻，看向尧七七：“囚徒困境。”
马建是被单独带走的，而在宋志鹏的计划里，需要马建为了马斌自首。那么审讯人自然不会让马建知道宋志鹏也在囚犯行列。
要满足马建不知道宋志鹏存在这个条件，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三人分别隔离。
被隔离开的三人所获取的信息只能从审讯人那儿来，审讯人又会不遗余力说谎给马斌马建施加压力，以求让这两人都获罪。
要打破囚徒困境，就意味着全员沉默，谁也不指认。而宋志鹏进去，就是为了打破沉默的。
或者所有人指认宋志鹏，而宋志鹏不指认，当然这也不可能。
钱组长等人还没明白囚徒困境是什么，门又一次响了。
呼啦啦冲进来十三个蓝色制服的老师，惊得几人坐着站着的全部直起腰杆，眼神警惕，浑身紧绷。
“庄如意。”郑好从老师们身后出来，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打量了一圈后落在缩在角落的庄如意身上，“有人举报你和褚一璇死亡案有关系，跟我们走吧。”
庄如意肌肉一紧，看向郑好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却在碰触到那身保命符一般的蓝色制服时收了回来。
在众人复杂的神色中，她缓缓起身，一步一顿，走在十三个老师中间，被簇拥着离开了。
郑好没有跟上，她望着众人嫌恶又无可奈何的目光，激动得浑身发颤，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马上就要提交毕业考信息了，你们要提交几个人的呢？”
“啊呀，没了马斌马建和庄如意，A班和F班是不是少了三份积分？这可怎么办呢？我记得，F班积分最多的，就是马斌了。”
她伸出食指，转动着指尖点过每一个人：“现在所有学生都在义愤填膺，想要为褚一璇的死找一个凶手出来。”
“你们说，下一个会是谁呢？”
说完，她大笑着离开，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脆悦耳。
钱组长气得打哆嗦，要不是李慕云在旁边按着，她真想上去给郑好几拳：“她还真是坏得从一而终！她也不想想她现在也是F班的人，我们交不起毕业考报名费，她也得死！”
却不料温煦风沉声道：“她敢迈出这一步，一定是有后路。”
“恐怕她加入了教师阵营后，已经不属于学生范畴了。”
既然不是学生，又怎么需要参加毕业考呢？
慧明高中app的审判界面又更新了庄如意的罪证，她和闺蜜说的闲话被录了音，那些似是而非的字句是褚一璇被霸凌的开端。
论坛的跟贴数更多，刷新的速度跟不上更新的速度，学生积压已久的戾气在网络上爆发。
几人看向尧七七，希望她能给出一个方向，却见她只是看看时间，便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该走了，还有五分钟上课。”
*
次日早上八点五十五，所有老师停下了授课，用多媒体打开审判界面，提醒学生在审判期内投票。
学生们早就按捺不住，纷纷掏出手机开始等待第一次审判结果。
【吃瓜群众：你们说这第一次审判，会不会就有人直接被定罪啊？】
【我姓王，草头王：不会吧？这不是还没到投票最终阶段吗？我看好多人都处于观望期，还没开始投票呢。】
【123：楼上一看就没仔细研究规则！只要他们有互相指认的，有自首的，都会直接审判！不需要等投票！】
【鹅帮逮；我估计自首是不会有，但是指认很有可能。真想看他们狗咬狗。】
和尧七七统一战线的众人都紧张起来。
按照现在的局势，宋志鹏一定会指认马建。
而马建在不知道宋志鹏存在的情况下，有三条路：自首，不指认，指认马斌。
他不可能指认马斌，那么无论他自首还是不指认，都会被直接判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九点整，多媒体屏幕闪了闪，上面弹出新的条框：
【第一次审判结果如下：】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刚刚每秒二十条的消息的论坛也彻底安静。
屏幕上的加载图标转啊转，汇聚着所有人的目光，停了下来。
【……】
【指认不成功，无人释放，无人行刑，审判继续。】
第257章 全员无效
沉默约莫三秒， 全校学生集体发出一声疑问：啊？
指认不成功，无人释放，无人行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宋志鹏的战术宣告失败，马建在不知道宋志鹏存在的情况下避开了祸端。
F班全体目光看向尧七七。
她眼神从多媒体上收回， 淡然道， “庄如意， 是我举报进去的。”
“果然是你！”
“庄如意进去做了什么？”
“郑好不可能让庄如意见到马斌和马建两兄弟的，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尧七七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机，道：“你们看第五条规则。”
【五， 共犯相互指认时，所有犯人均即刻判处有罪， 投票停止；共犯指认某一犯人， 而该犯人不指认时， 该犯人即刻判处有罪， 当事人投票停止， 共犯投票继续；如有犯人自首，其他犯人同时指认该犯人， 该犯人即刻判处有罪， 其他犯人无罪释放，无需投票。】
就是这条规则限制了马建的权力。
犯人相互指认， 两两入狱；一方指认另一方不指认，被指认方入狱；一方指认另一方自首，自首方入狱。
听起来马建无论做什么都必然获罪，可尧七七却从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 全员指认， 全员无效。
她举报了庄如意， 让庄如意成为宋志鹏计划中的“差错”。在庄如意被带走时， 她会一路大喊，来引起马建的注意。
当然，为了避免郑好和老师们制裁，也为了避免宋志鹏的探听，她不会说任何和计划有关的事。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马建意识到，被指认对象除了马斌和他自己，还多了一个庄如意。
那么马建自然会为了规避自己和哥哥的风险，指认庄如意。
而马斌对宋志鹏的恨意足以让他指认宋志鹏。
宋志鹏指认马建，庄如意再指认马斌。
四个人形成了你指认我、我指认他的闭环，造成了全员指认，无人互指，无人自首的失败局面。
“嘶……”卢凯泽听着便觉得是一步险棋，忍不住问，“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庄如意指认宋志鹏？”
这样一来不就有两票对宋志鹏了？
李慕云摇摇头：“不行，只有宋志鹏不指认或自首的情况下，其他人的指认才能成立。跟人数没有关系。”
几人这才明白，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控制票数了。”苏甜算不过来，但也知道控票不确定性太强，“可我们不能检测每个人的投票结果啊。”
“而且明天还会有一次指认，我们怎么才能控制他们的指认结果，让他们再一次指认失败呢？”
刚刚放下去心又提了起来，宋志鹏和郑好的计划不可能到现在就结束，他们要的可是让马斌和马建死在里面。
秦子姗抿了抿嘴唇：“如果能证明证据造假，是不是有办法？”
见众人目光都转了过来，她站起身来：“其实我和褚一璇在高一，关系不错。”
“只是当时我名声太差，凡是接近我的都会被同学嚼舌根，所以我和褚一璇只在手机上聊天，平时并不说话。”
“但这件事马斌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在明知道褚一璇和我是朋友的情况下，霸凌她。”
也就是说，监控一定有问题。
尧七七眼神微凝，燕芃则直截了当：
“我们之前讨论那么多关于褚一璇的事，你怎么不说？”
她对秦子姗尚怀有几分疏离，说话也带了点儿怀疑：“你和马斌的关系我们都知道，往难听点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马斌编造事实？”
秦子姗不卑不亢，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审视，这会儿并不因燕芃的质问而愤怒慌张：
“我之前不说，是因为我对褚一璇的死毫无头绪。我追查过，但和你们了解到的所差无几，所以说了也没有意义。”
“我也无法自证，手机里的软件全都消失了，我和褚一璇的聊天记录也没办法调出来给你们看。”
“但我发誓，你们对马斌的了解绝对没有我多！学校监控视频是有音频的，审判界面的证据却没有！”
她说话时眼睛泛红，语气越来越强烈，但仍然条理清晰，显然是经过再三思考的。
李慕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望向尧七七：“既然学校监控有音频，郑好提供的却没有，也许是个突破口。”
卢凯泽连忙道：“我是班长，我有权利进出办公楼！我去找找看。”
尧七七没有说话，抬眼看向讲台。几人心中狐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都是一惊。
刚刚他们聊的太过投入，居然没发现老师还在讲台！
班主任张瑶悄无声息倚在讲台上，见众人看过来，勾起一抹笑容，眼神中精光闪烁，带着几分得意。
苏甜被那眼神刺得低下头去，卢凯泽也心里发毛，在场众人纷纷心脏悬起，只有尧七七和她对视了片刻。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彼此，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宋志鹏和郑好背后的支持，无疑是教师团队。那么宋志鹏是否像郑好一样，已经不再是学生身份了呢？
难道这才是宋志鹏敢于豁出命来的原因？
也许是尧七七眸色中透出了些许困惑，张瑶脸色大好，轻笑两声，带着那抹上位者的轻蔑，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钱组长瑟瑟出声，“我们还查吗？”
底儿都让人听了去了，还能继续查吗？
“查。”尧七七当即道，“班长，我让温煦风和你一起。”
她倒要看看，郑好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
第258章 第一次投票公示
办公楼。
郑好步履匆匆， 脚下的运动鞋和地板摩擦，在幽暗阴森的走廊里发出吱吱声，像偷生的老鼠发出尖锐鸣叫。
她手中的手机忽明忽暗闪着光，正打开的界面是慧明高中app， 只是界面与普通学生大不相同。
首页的聊天会话窗口中有一个人在不停闪烁， 她上楼的间隙瞟了一眼， 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张瑶：他们来了哦。】
【张瑶：他们找到视频了哦。】
【张瑶：资料馆的老师准备签字了哦。】
每一句后面都跟着一个黄豆死亡微笑，看得郑好心头无名火嗖嗖往上冒。
这个张瑶光知道给她施加压力！有这个发消息的工夫，怎么不直接想办法阻止他们！
郑好脚步更急， 鞋尖磕在台阶上，摔了一个踉跄， 也只是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等不及剧烈的心跳缓和， 又继续往上冲去。
尧七七料想的不错， 郑好的目的并不只是马斌和马建， 而是整个f班，尤其是尧七七。
最初选择马斌是因为他是f班里积分最多的， 如果他死了， 所有人都不能参加毕业考。可谁知道那狡猾的尧七七会不会转移资产？看不到其他人死，郑好不会安心！
她就是要借着这件事给尧七七等人一个重创， 最好让他们死在毕业考之前！
所以她绝不能让马斌马建翻盘，她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将所有人拉入泥沼，让他们不得好死！
走廊转角处的窗透入几分日光， 洒在郑好的侧脸上， 将她扭曲狰狞的表情放大定格。她毫不留恋这分毫光芒， 迅速抽身， 转入下一个回廊。
随后停了下来。
温煦风和卢凯泽刚从资料室走出，两人并排站在长廊中，几乎将长廊挤满。
郑好阴鸷的目光落在卢凯泽手中的u盘上，表情越发精彩，比长廊深处不见光的角落还要阴沉。
“郑好。”卢凯泽攥紧u盘，眉头紧锁，警惕顺着小腿肌肉往上爬，绷紧全身，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两个字。
一向柔和的温煦风这会儿也是面露冷色，眼神中的敌意化作一道道寒光，顷刻间就让阴森的走廊多了几分冷意：
“你想干什么？”
郑好面颊微抽，扯出一个古怪诡异的笑，半边脸维持着原先的恼怒，另外半边却兴奋地抽搐起来。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被拿到了。”
“没关系，他们的底牌已经清算完了，别忘了，你现在身穿蓝色制服。”
她自己和自己对话时的癫狂已经不加掩饰，像是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她和她死去的妹妹。
她的疯魔惊得卢凯泽连连后退，小声问温煦风：“她不会是疯了吧？还是人格分裂了？”
温煦风冷笑一声：“别装了。你以为你假装郑好的灵魂在你的身体里，就可以抹消你杀了她的事实么？别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郑好的脸僵硬了一瞬，一抹血丝从眼角晕开，向着瞳孔蔓延，分散的枝叉里写满了怨恨，怒火顺着脊背的颤栗传遍全身，她不可遏制地发出一声低吼：
“把u盘给我！”
“凭什么！”卢凯泽连连后退，双手紧紧攥着u盘，“郑好，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之前在考场中屡屡和七七作对，还在女贵村杀了钱组长。就算这样，你来到我们班后我们也没对你怎么样！”
“马斌和马建招惹过你吗？他俩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分了？”
郑好笑出声来，胸口嗡嗡作响：“我过分？尧七七用匕首威胁我的时候你们谁看见了？她是真想让我死！你们一个两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可归根结底我的错不过是当年误杀了我妹妹！关你们屁事！”
“你们凭什么给我判刑？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我郑露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任何阻碍我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谁都不例外！”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盯着卢凯泽一字一顿：“给！我！”
卢凯泽难以理解：“你说我们没资格给你判刑，转头你就把马斌马建送去审判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郑好像是没听见一样，上前两步，抖了抖身上的制服：“看着我身上的衣服颜色，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
卢凯泽攥着u盘的手越发收紧，u盘尖锐的边角扎进他掌心，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凉意顺着心跳灌满全身。
那不是u盘，那是马斌和马建的命！
“给她。”温煦风沉声，迎着卢凯泽不可置信的目光，抬高了音量，“给她！”
校规明确规定，学生日间必须听从于蓝色制服的教职工，他不敢冒险。
卢凯泽喉咙干涩，干咽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上前，将u盘放在郑好手心。
温热的u盘被郑好牢牢握住，盯着卢凯泽不甘的眼神，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早这样不就完了么？”
“我劝你们，趁现在审判还没结束，赶紧商量商量转班吧，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次审判结束，恐怕就没有f班咯。”
说完，她伸出手，要拍卢凯泽的脸颊。卢凯泽下意识别过头去，却被她眼神逼迫着又转了回来。
啪啪啪。三下，不痛不痒，但侮辱性极强。
卢凯泽满脸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双眼睛通红地盯着郑好，却只看到了她更加快活的笑容。
吹了声口哨，郑好转身，临走前轻蔑地瞥了一眼温煦风，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直到郑好消失在楼梯尽头，卢凯泽才将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看向温煦风：“怎么样？”
温煦风则露出一个轻笑来，冲他展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u盘：“很不错！考虑考虑进军演艺圈吧！”
*
温煦风实名发帖，几秒间就被顶到了榜首。
【新证据！带录音监控视频如下，提交审判的人故意伪造证据意欲何为？】
视频还是之前那个，马斌马建将褚一璇堵在角落，马斌满脸急躁，带着点不耐烦，手里的烟一会儿就只剩烟头。
只不过这次有了声音，众人这才明白他急躁的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送戒指太过火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啊妈的，可是项链耳饰手链都送过了啊！会不会太没新意？！”
他咬牙切齿：“这可是我们在一起第77天纪念日！就不能整点不一样的吗！”
褚一璇惊恐地看着他：“77天是什么纪念日？”
“你懂个屁！牛郎织女那都是在7月7鹊桥相会的，这么重要的日子能不能给点好建议！”
褚一璇的嘴张开又闭合，半晌幽幽道：“我就像一条路边的狗，走着走着被你们这群情侣踹了一脚。”
“顺便一提，上面有摄像头。”
马斌闻言连忙摔了烟头，指挥着马建将摄像头挪了个地方。
审判证据的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但温煦风上传的视频还没有结束，所有人一看就知道审判视频为什么要掐头去尾。
摄像头的视角虽然转变了，但仍然在继续录音，于是众人听到了马斌抓耳挠腮的询问：“这个送女朋友的一百件礼物怎么样？”
“这个这个，女朋友收到都哭了。”
“哇这个化妆盘三层可折叠还能旋转，这个行不行？”
然后喜提褚一璇嘴角抽搐着评价：“姗姗跟你在一起，还真挺委屈的。”
最后吵闹了半晌，还是褚一璇无奈道：“姗姗不是说她想成为一名演员吗？你不如直接送她去演员培训班，帮她实现梦想。”
“我觉得这个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马斌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沉默得整个画面都带上了阴郁的气息，才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又吊儿郎当起来：“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不愧是你，牛逼！我跟姗姗一起请你吃饭啊，放学后我叫司机来接！”
说完传来了几声脚步声，听动静是要离开了，可脚下转了个弯，声音又大了起来。
随后只听他一脚踹在马建的屁股上，直踹得马建一个踉跄：“你他娘是睡神！站着都能睡！”
众人：……
一时间不知道该尖叫马斌拿的是纯爱剧本，还是该吐槽凶神恶煞绷肌肉的马建原来一直都在睡觉。
【秦子姗：我也是看到这条视频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我记得那天马斌消失了半小时，回来时就美滋滋跟我说市中心开了一家新饭店，请我和我的朋友褚一璇一起去吃。
我很诧异，很惶恐，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和褚一璇是朋友。我的风评不好，我怕褚一璇因我而遭受更严重的霸凌。
我还记得那一个小时，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怕褚一璇和我们一起走会被看到，怕她因此和我疏远。
可后来，我们谁也没去市中心的那家店。】
她的发言被温煦风置顶了。马斌还在被关押，褚一璇早就死去，录音不可能造假，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尧七七等人也明白了为什么马斌从来没有提过他和褚一璇还算相熟，他只是怕秦子姗想起来那场再也不能相聚的邀约，感到伤心。
这条视频的热度很快就将之前的吃瓜条压了下去，风评大幅扭转，局势逐渐明朗起来。
三小时后，第一次投票公示拉开帷幕，f班所有人正襟危坐，死死盯着屏幕，一刻都不敢放松。
【投票公示现在开始，此投票数据仅代表投票开始后到公示前时间段的投票情况。】
【获“有罪”票数第一的是——】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一下一下如同小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人分得出神看一眼窗外，只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屏息凝神。
【马斌】
【第二名：马建】
【第三名：庄如意】
【前三名公示完毕，请同学们踊跃投票】
所有人都愣了，随着教室门吱呀一声轻响，众人下意识抬起头来。
数道眼神撞上门口的郑好，却见她笑容讥诮，带着一抹轻蔑的玩味，上下打量了众人片刻，就带着胜者独有的高傲，转身离开了。
第259章 F班的是不是都有暴力倾向啊？
下午最后一节课也上完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前往食堂和小卖部。只是平时埋头苦走的人们今天却东张西望着，放慢了步伐。
卢凯泽对视线过于敏感，感受到后脖颈一阵阵酥麻刺痛，便下意识转过头去。
那些紧随着众人的目光触电般收回，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只是那说话声刚刚接近几人， 就瞬间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
卢凯泽脸色泛红，喘着粗气左右看了看， 又将脑袋压下去，气得浑身打哆嗦。
怎么会这样？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马斌和马建是无辜的， 明明证据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为什么学生们还要将票投给他们？
他心口钝痛， 呼吸不畅， 双手紧紧攥着拳头， 贴在裤缝，每一步都走得艰辛。
直到那刺痛的窥视感又一次轻搔着他的耳后， 他才终于忍无可忍， 强撑着社恐带来的晕眩咬牙道：
“你们在看什么？”
路过的学生们均是一愣，下意识停在了原地。
他这才知道， 周围这么多人，居然全部都在盯着他们，没有一个是真正路过的。
他觉得好笑，也确实笑出来了， 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了几分：“看笑话吗？”
“你们觉得手里握着生杀大权， 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很有趣吗？”
“如果马斌和马建真的是罪魁祸首， 那我无话可说。可是证据已经公示了，事实也摆出来了，你们为什么不能公平公正地投票？”
四个嫌疑人，真正伤害过褚一璇的只有庄如意和宋志鹏，可是庄如意排名第三，宋志鹏排名低得根本不予显示，这群投票的人真的在乎真相吗？
他几近裂眦，强迫自己直视着那些人躲躲闪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们真的在乎褚一璇的死吗？”
“还是说，你们只是一个个躲在手机背后，满足自己的窥探欲、支配欲、杀戮心的，胆小鬼？！”
卢凯泽声色俱厉，诘问步步紧逼，不说旁人，就连他自己也是额汗如珠，从膨胀着跳动的青筋上跌落下来，砸在地上。
众人目光闪烁，不少人悄悄挪动脚步准备溜之大吉，场面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出。
正是这时，一声冷哧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谁在这儿振聋发聩、慷慨激昂，原来是F班的班长卢凯泽。”说话的人面露鄙夷，双手抱胸，原先挡住他的人都纷纷避让，将他正脸露了出来。
原来是D班的毛伟。自从E班就地解散后，D班赫然成了慧明高中垫底的存在，人人自危不说，就连其他班的人也是避之不及。
D班的死亡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必然结果，他们之前陷害E班，背刺宋志鹏的事情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根本没有一个班愿意接纳他们。
也正是因此，他们班反而成了全校最混不吝的——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说普通学生，就连学生会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不要命，拖几个垫背的呢？
周围学生刚一认出他来，就马不停蹄开溜，又好奇排名第一的F班遇到排名垫底的D班到底会发生什么，于是便躲在不远处窥探。
毛伟瞥了一眼周围那些四散开来的学生，脸上的冷嘲更甚，又上下打量起卢凯泽：“如果我没记错，你所谓的班长就是给马斌和马建跑跑腿、干干活。”
“谁不知道你是马斌最好用的一条狗，一张红票子拍脸上，‘去，小卢，去买两包烟’！”他放肆嘲笑着，夸张模仿着卢凯泽卑躬屈膝的样子，“‘哎哎哎，谢谢大哥赏赐，汪汪汪’！哈哈哈哈！”
他欣赏着卢凯泽越发青黑的脸色，笑得更大声：“怎么？被红票子抽脸的滋味儿太好了，舍不得了？”
“我还真没见过上赶着给人当狗的，今天才算是开了眼了。哎我说，你这种人搁封建社会，那叫什么来着？”
“哦——卢公公！”
卢凯泽还没说话，李慕云先冷着脸怒喝一声：“给他道歉！”
她双眼猩红，全然没有往日清高孤傲的沉静，反而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死死盯着猎物的咽喉：“你要是控制不住这张嘴，我可以帮你割了它！”
“哟，小女朋友啊？”毛伟吹了声流氓哨，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瞄着李慕云，眼神特意在她的胸部停留了好一会儿，“不错嘛！用当狗换来的票子勾搭上的？”
李慕云气得一把扯下发间的簪子，眼睛死死盯着毛伟的那张嘴，准备给他扎个花洒出来。却不料她长发未落，一旁的卢凯泽已经冲了出去，直将毛伟扑倒在地，发了狠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卢凯泽从没打过架，也不知道怎么打架，只是气上心头全凭本能，拳头重重敲在毛伟的颧骨上，划过牙齿，手背裂开口子，血溅了一身。
可就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才让人心惊，毛伟瞪着眼睛奋力推他，可一对上卢凯泽那双嗔目一下子泄了八分力气，吓得肝胆俱裂。
别说还手，他连抵挡都忘了。
卢凯泽暴起打人，连李慕云都没反应过来，更遑论周围的学生。愣是等卢凯泽狠狠砸了四五拳，血光满天飞，才有人尖叫出声：
“打人啦！打人啦！”
“F班打人啦！”
“学生会！叫学生会来！”
“卢凯泽这是要把人打死啊！我瞧着毛伟都没气了！”
李慕云手指一缩，三两步冲上前去。
不行！毛伟不能死！不能是现在，不能是这里，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更不能死在卢凯泽手中！
她死死拽着卢凯泽，想把他拖起来。可是卢凯泽已经打红了眼，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眼睛也被飞溅来的血染了个红，根本不知道李慕云在旁边。
“学生会来了！快让让！”
“快让学生会进去，毛伟被卢凯泽打死了！”
李慕云闻言发狠，攥着簪子直接扎在了卢凯泽的手腕上。趁他吃痛停下的间隙，连拉带拽将他从毛伟的身上拖下来。
她双手发抖，脑子却前所未有地冷静，侧身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将卢凯泽手腕上的血胡乱摸在他脸上身上，又伸手狠狠在他脖颈上抓了几道血痕。
“怎么回事？”温煦风的声音响起，李慕云立时收了簪子，粗喘着气回头，将卢凯泽露了出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卢凯泽浑身血污，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滴，领口被撕扯脱线，脖颈到锁骨几道深壑翻着皮。
嘶，原先以为是毛伟被吊打，怎么卢凯泽也这么狼狈？
“把他们两个送到医务室去！”温煦风立刻道，身后的学生会成员也都动弹起来，背着拖着将两人往医务室扛。
李慕云上前两步也要跟上，却被温煦风挡了下来：“抱歉，卢凯泽打人，需要学生会调查并处理，你不能去。”
“我们会为他们进行包扎治疗，等事情调查清楚后，也会对两人进行处理。”
他面色沉稳，公事公办，丝毫没有因和尧七七的交情而心软：“在此之前，卢凯泽暂时不会回班，你跟其他同学传达一下吧。”
说完，便跟着学生会一同往医务室去了。
李慕云满身是血，披头散发地站在原地，战栗顺着小腿爬上膝窝，叫她平白一个踉跄。
周围人的视线和议论被无限放大，那些目光像是聚光灯一样刺眼，说话声也震耳欲聋，吵得她头疼：
“F班这下完了，刚进去两个，这会儿又折了一个。我看这毕业考，他们是参加不了了。”
“F班的人是不是都有暴力倾向啊？好吓人哦，连班长都这样，马斌和马建那俩兄弟能好到哪去？”
“卢凯泽还质问我们呢，笑死，这么多人都投票马斌他们，他们自己都不想想原因么？”
“就是，抛开褚一璇的死不说，马斌和马建平时就没问题吗？那可不是一票两票，大家都投他们，肯定是他们有问题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也投了马斌，现在看来真是没错！F班恐怕没一个好东西！”
李慕云如坠冰窟，眼前蒙了一层薄翳，看向那些说话的人时一阵恍惚，看不清人脸，只能看见一张张唾沫横飞的嘴巴。
比考场中的怪物好不了几分。
她又握住口袋中的簪子，眼神再次锐利起来。
杀怪物而已，她会的。
她很熟练。
寒光乍现，簪子从口袋中拔出约莫两寸，她的手被死死按住。
“李慕云。”尧七七的声音像一团清冷的雾气，缓缓笼罩在李慕云灼烫的心上，让她颠沸起来的怒火慢慢平息，“跟我回去。”
刚刚还满脸强硬的李慕云，一下子眼泪满盈，眉头飞红：“他们……班长他……”
“没事。”尧七七慢慢将她握着簪子的手推回口袋，“我来解决。”
*
医务室。
毛伟哎哟哎哟半天，又是脸疼又是屁股疼，使唤着学生会成员倒水盖被子，好不惬意。
等学生会成员们铁青着脸骂骂咧咧离开后，他才露出笑意，舒舒服服往枕头上一靠。
“听外面人的消息，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被打死了，现在看看你倒是很惬意嘛。”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
毛伟一骨碌爬起来，冲着眼前的人点头哈腰：“郑姐！我这事儿办得，不错吧！”
“不错。”郑好笑着走进来，眼神挑剔地看了一眼他的床铺，没坐下，两指夹着一张卡递了过去，“这是你的酬劳。”
“谢谢郑姐！谢谢郑姐！你就是我亲姐！”毛伟双手接过，宝贝似的按在胸口，笑容满面牵扯到了伤口，又嘶哈嘶哈扭曲着眉眼，“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儿，郑姐尽管开口！”
不就是当众激怒F班的，挨顿打吃点亏吗？他只是挨了打，可是却获得了积分。而F班可是又损失一员，受到舆论攻击。再加上审判在即，这一闹腾恐怕只会加速马斌两兄弟的死亡。
孰轻孰重，一眼就知。
他忙不迭拍马屁：“郑姐不愧是郑姐，你怎么知道只要我羞辱F班的学生，卢凯泽就一定会动手的？”
要知道那可是个老好人，从前被马斌欺负那么久都没听说反抗过一次。
郑好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这是宋志鹏说的。
宋志鹏将F班每个人都分析了一遍，最终敲定了卢凯泽。
F班的学生不是没有脾气急的，李慕云比卢凯泽更急，更容易动手，但其他人知道她脾气，一定会拦着她。
但卢凯泽不一样，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会动手，那么他要是冲动了，没人拦得住。
而这个以保护同学为己任的班长，绝不会因为自己受辱而暴怒，反而会为了保护同学而不择手段。所以毛伟才故意盯着李慕云，说那些恶心人的话。
毛伟现在有多崇拜郑好，郑好对宋志鹏的忌惮和畏惧就有多深。从开启审判到现在，几乎每一步都在宋志鹏的算计中。
她无比庆幸自己明智地站在了宋志鹏阵营中，并为明天的最终裁决感到血脉偾张。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亲眼见证尧七七等人的落败了！
毛伟看着郑好面容抽搐，一时间也不敢多说，只巴巴儿瞪着眼睛等待他郑姐的命令。
过了一会儿，郑好收回思绪，盯着毛伟道：“这事儿算你立功，等审判结束，我就将你引荐到教师阵营。”
“太好了！谢谢郑姐！”毛伟欣喜若狂，转移到教师阵营可比积分强多了，他恨不得跪下来给郑好磕两个。
郑好嫌弃地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却又不由自主地享受着毛伟的崇拜，情不自禁挺直了腰杆，扬起了下巴：“得了，这事儿就先这样吧。”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出去转转，往人多的地方去，叫所有人都知道卢凯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让他们都知道F班的人都是暴力狂。”
“要是F班的人还来找你茬，你就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人尽皆知！”
郑好说着，唇角上扬：“我倒要看看，这次那个尧七七，还能怎么翻盘！”
第260章 陷阱
哐哐哐。
敲门的人毫不留情， 拳头砸在铁门上发出巨响，惊得屋内人一个哆嗦，浑浑噩噩从桌子上直起身来。
“马斌，最后一次指认。”身穿蓝色制服的教职工带着蓝色帽子， 帽檐压得很低，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
她走进教室， 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搁在马斌面前的桌子上，蜷缩着食指敲了敲桌面：“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马斌下意识抬头看向她， 觉得她话里有话。然而对方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将门牢牢摔紧。
马斌吞了口唾沫， 自关押以来， 没有食物， 没有水， 睡觉也只能趴在桌子上将就一下，他的体力已经透支， 脑子里有一整个施工队叫嚣着钻孔。
他战栗的手指哆哆嗦嗦抬起来， 攥着笔杆子，正要写下宋志鹏三个字。
突然， 他手一抖，笔在桌面上滚了几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眉头紧锁， 大拇指抠着本子的胶封看了看， 从里面拽出几张小纸屑来。
本子被用过， 前面几张被撕掉了。
他心思一动， 指尖贴在纸张上细细摸索了一遍，眼睛亮起。
果然有字迹！
他立时清醒过来，连忙捡起笔，小心翼翼地倾斜着笔尖，将纸张上印下来的字迹描出来。
“马斌……庄如意……”他怔忡片刻，意识到这是前面两个房间里的人写的名字。
马斌一定不是马建写的，那么会是庄如意吗？还是宋志鹏？
如果是宋志鹏写的，他就不能写宋志鹏，因为两个人相互指认的结果是双双获罪，他不想死。
可如果不是宋志鹏写的，会是庄如意吗？
排除这两个人，只剩下马建一个名字可以写，可他又怎么能指认小建呢？！
马斌揉着太阳穴，无力感随着血液传遍全身，脑子就跟生锈了一样，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动弹不了。
也不能不指认，已经有人指认他了，这时候不指认，就会造成单方面指认成功的情况。他也会死。
难道真的只能写小建了？马斌惶恐不安，抱着头的双手簌簌发抖，隆隆的心跳声吵得他耳膜抽疼。
胃部痉挛，蔓延在到双臂的酸胀刺痛让他狠狠咬牙，一气之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冷静！他娘的，冷静！
小建一定不会写他的名字，那么他写小建就绝不会互相指认成功！
对，对！就是这样！
他慌慌张张翻下座椅，一把抓起地上的圆珠笔，重新坐下来，提笔写下马建两字，长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女人又来了。
马斌盯着她，想看清她帽檐下的脸。可光线太暗，女人低垂着脑袋，步履匆匆，他根本看不到一点儿轮廓。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哎！”眼瞧着女人要离开，马斌下意识叫住了她，等女人顿住脚步，又有些踌躇，半晌才憋出一句，“我真的没有害褚一璇。”
女人背对着他，好像微微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不等马斌反应，她就已经抽身离开，再度将门关闭了起来。
马斌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那么一句，可话赶话到那儿了，自己也就顺嘴秃噜出来了。
他叹口气，脑袋卡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外面那几个给点力啊！别真他娘把老子交代到这儿了……”
*
隔壁教室。
已经习惯了被关押、被看守的宋志鹏显得游刃有余得多。
他勾着嘴唇笑吟吟接过本子，却并不着急写下名字。
约莫一两分钟，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不是刚刚的教职工，而是郑好。
“马斌果然上钩。”她不无兴奋，直接坐在了宋志鹏面前的桌子上，双手撑着桌面拧过身来，“喏，他写了马建。”
宋志鹏仍然笑着，只是表情没有郑好那么生动，那对弯弯眉眼下的阴鸷藏也藏不住：“呵，我就说他们太好猜。”
外面的投票已经将马斌送上了断头台，他们要的是顺便将马建也在审判中杀死。
所以这次的审判指认，他们专门为马建设了一个局。
按照规则，当其他人指认马建，而马建不指认任何人的时候，马建会死。但他们无法控制马建不指认别人。
第一轮指认在尧七七的运作下，给了马建一个新的选择“庄如意”。而这次，在宋志鹏和郑好的联手下，提前将“庄如意”这个选项，从马建和马斌那里排除了。
没错，马斌看到的笔迹根本是郑好伪造的。马斌才是第一个选择指认的人。
宋志鹏笑着将圆珠笔的笔尖退回去，只用空笔头在本子上写下“宋志鹏”三个字。
下一个指认人就是马建，他要让马建知道，有宋志鹏这个选项的存在。
那么凭马建那直脑子，一定会跳过其他选项，径直写下宋志鹏。
“呵呵……”郑好看着他伪装字迹，忍不住笑起来，“又有谁能想到，你已经没有指认的权力，而相应的，其他人也无法指认你了呢？”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教师助理的胸牌，亲手挂在宋志鹏的脖颈上：“欢迎加入我们，宋志鹏。”
这就是宋志鹏在投票公示时不予显示票数排名的原因，也是他大费周章让马斌指认马建的原因——他已经无权指认。
规则要求他不可在指认笔记本上留下字迹，可同时又因为审判尚未结束，他仍然需要在这里走流程。
这就是他的计划。
接下来，只要这个本子流传到马建那里，让那个无脑肌肉男写下宋志鹏三个字，一切就都结束了。
指认系统里已经没有宋志鹏这个人了，马建的指认必然视作无效。那么按照规则第五条，他未指认别人，马斌却指认了他……
宋志鹏肩头耸动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看看马斌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了。
亲手杀死自己想要保护的弟弟，是什么感觉？
他脸上泛起兴奋的酡红，整个人如宿醉一般东倒西歪，报复的快感激起他身上的鸡皮疙瘩，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郑好看着宋志鹏的表情，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甚至比对尧七七的恐惧还深。
这两个人同样聪明绝顶，可尧七七尚且有所顾忌，有所约束，而眼前这个人，则已经彻底冲破了重重枷锁，成为一头无人禁锢的怪兽。
她不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是同一阵营的，这才缓和了些：“那庄如意呢？”
“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宋志鹏冷笑一声，又眯着眼睛啧啧，“你想办法给她一个暗示，让她投马建，归到我们的阵营来。”
“她的排名不至于死，现在也没有人选她，要是她识时务，我们也可以接纳。”
郑好不相信宋志鹏有这么好心：“为什么？你不是说她可有可无？”
却见宋志鹏咧开一个恶劣的笑容：“她不是尧七七的人吗？”
“尧七七不是说，我输在了同伴上？那我就要让她亲眼看着被自己同伴背叛，最好让她死在同伴的手上！”
他拳头慢慢攥紧，圆珠笔在手心发出咔咔的声响，几乎要拦腰折断，“我倒要看看到那时，她还说不说得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郑好心里一颤，下意识从桌子上下去，盯着那根咔咔作响的圆珠笔，只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好似那被宋志鹏揉捏折碎的不是圆珠笔，而是她自己一样。
这就是与虎谋皮么？她汗毛耸立，不自在地捋了捋刘海：“好，那我就先去了。不过我能来找你是因为你已经处于半脱离审判状态，庄如意那边我只能尽可能暗示。”
“外面那么多双眼睛，她要是没脑子听不懂，我也没辙。”
宋志鹏手一松，圆珠笔保住了小命：“嗯，不要紧。”
“我和尧七七，可不急于这一时。”
*
早读进行到一半，学校广播兹拉拉响着，机械女声示意全体师生前往大礼堂，召开审判结果公示大会。
大礼堂能容纳三百人，可现在慧明高中高三部的全体学生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个人，显得整个大厅空荡荡的，阴冷异常。
各色制服的教职工坐在学生后面，蓝色的是教师，白色的是食堂工作人员，红色的是宿舍管理人员，深灰色的是博逸楼职工。
这大概是几个月来，全校师生最齐的一次。
学生会维持秩序，但其实也并不用维持，因为没人敢大声喧哗。此起彼伏都是放下折叠椅的吱呀声，摩肩擦踵的簌簌声，偶尔有一两声小小的道歉和借过，都被挤压在唇齿中，几乎泄不出来。
正是这种情况下，郑好的声音才格外突出。
“啊呀，卢凯泽还没被放出来呢？”她轻笑着靠在F班区域的走廊旁，眼神轻点在几人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张扬，“温煦风也真是的，我还以为以他和尧七七的关系，卢凯泽这事儿就能抹过去呢。”
她这句话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迎着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神情，她故意捂住嘴装作惊讶：“哦！也是！这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温煦风毕竟是现任学生会会长，就算要开后门，也得小心行事。是吧？”
周围学生的眼神变了又变，狐疑地在温煦风和尧七七身上打量。
“你说话小心点儿。”李慕云抬起眼皮，狠狠剜了郑好一眼，“不然……”
“不然怎么样？”郑好不以为然，抖了抖身上的制服，轻拍了拍尧七七的肩膀，“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在日间，蓝色制服的教职工甚至比校规权限更大，虽然这其中当然有教职工自己的规则约束，但显然，尧七七等人不敢拿命去赌。
郑好舒坦极了：“不过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投票只会选出一个犯人当众制裁。丢了马斌，不是还有马建嘛。”
“呀！”她一挺腰，“我忘了，还有指认环节呢！让我想想，万一马斌或者庄如意指认……”
苏甜气不过，不顾钱组长的阻拦站起来：“你别想离间我们！马斌和庄如意才不会指认马建！郑好，你是不是做坏事太久，忘了自己也是个人了？”
郑好眼神一变，锋芒毕露，利刃般的目光划过尧七七的脸，刺向苏甜。
“不会指认马建？”
她皮笑肉不笑，胸腔嗡嗡响起，发丝也跟着颤动：“是么？”
“那我们走着瞧好了。”
她转身走了两步，故意一顿，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回头：“忘了告诉你们了。”
“这次的审判大会，宋志鹏也会参加哦。”
燕芃皱起眉头，这说的不是废话么？宋志鹏是嫌疑人之一，怎么可能不参加？
可坐在她身边的符尘却兀地抬起头来，意识到了什么。
郑好很满意符尘的眼神，笑着挥手：“来，跟你们的老朋友打个招呼吧！”
苏甜李慕云双双一怔，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周围旁观的看客也不由自主跟着回了头，却纷纷震惊得愣在原地。
只见蓝色制服阵营中，西装革履的宋志鹏正冲他们点头致意，笑容清朗。
再看他身上那套蓝色制服，胸前的助理胸牌，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马建中计了……”符尘喃喃，他一下子就明白郑好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甜无措地看向尧七七：“什么意思？他们干什么了？宋志鹏为啥那么会在那里！”
“马斌是排名第一……”李慕云踉跄一步倒在座位上，“所以他们要利用指认杀了马建……”
“那庄如意呢？”钱组长连忙问，“庄如意不是也在里面吗？她……”
“庄如意啊？”郑好声音慵懒，眼神雀跃，带着一点儿恶趣味的幸灾乐祸，打断了钱组长的话。
她眼皮微撩，看向舞台上从幕后走到幕前的三个人，一字一顿：“你们不知道吗？”
“庄如意投的，也是马建啊。”
众目睽睽之中，被束缚着手脚的庄如意抬起头来，透过杂乱的发丝看向台下。
冲郑好挥了挥手。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