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连交头接耳的窸窸窣窣声也听不到了，所有人都在心中疯狂梳理现在的情况。
宋志鹏成了教师阵营，庄如意背叛了尧七七，马斌票数第一， 还指认了马建！
无论之前对F班报以什么想法的， 这会儿都不禁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且不说马斌是全年级积分最高的， 失去了他，F班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凑齐考试费。
就说一次性失去两个F班的同学，被盟友背刺， 还要对上老对手宋志鹏，就足以让众人为F班捏一把汗。
别说别人， 就连钱组长和燕芃也是额汗如雨， 脊背紧紧贴在椅背上， 丝毫不敢放松。
一片沉寂中， 秦子姗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越过苏甜和李慕云就要去抓郑好。
却不料坐在最外面的尧七七一抬腿，将她挡了回去。
苏甜和李慕云连忙将秦子姗控制住， 钱组长也连忙将她摁回座位。
“郑好， 你不得好死！”秦子姗从未失态至此，柔顺的长发糊在脸上， 面目狰狞扭曲，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滴落，苍白的脸色叫她更像索命的女鬼。
她肩膀颤抖着，尖锐的指甲扎进自己的大腿肉， 却一点儿不觉得疼。只有铺天盖地的恨和愤怒顺着血液直冲脑门， 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去将郑好碎尸万段！
“姗姗！”站在舞台上的马斌见状往前两步， 正要开口， 却被身后押送的职工一脚踹在膝窝，猛然跪了下来。
他的双膝砸在舞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叫台下的人都情不自禁摸了摸膝盖骨，倒吸一口凉气。
“哥！”马建哪里忍得了别人欺负自己哥哥？当即就要挣脱束缚上前，脸胀得通红。
可他刚准备迈出第一步，就听见马斌隐忍的声音呵斥道：“小建！不许动！”
马建还想说话，刚张开嘴，才发现舞台上金光闪闪的纹路不是瓷砖的花纹，而是一道道指甲划过的沟壑。
那沟壑不深，但又细又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抓出来的，却也能明白，这东西正在舞台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四处张望着，眼神定格在大红色的幕布上。
那幕布笼罩着整个舞台的顶棚，厚重地垂落下来，金黄的穗子贴在地上，稍一晃动就摩挲着地面，发出刷刷的声音。
只是那大红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红。
一阵冷风吹来，马建打了个哆嗦，眼前的幕布也稍稍晃动了些许。
地面随着幕布晃动多了几道沟壑，而那幕布相互碰撞发出的簌簌声，也像极了粗粝的舌头舔舐干裂嘴唇的声响。
“审判即将开始，请全体师生尽快入座。”
舞台的音响响起，郑好这才兴味阑珊地转身，准备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她是来挑衅尧七七的，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她主要是想看看尧七七精彩的脸色。
可偏偏尧七七一言不发，从始至终盯着她那破手机，就连宋志鹏的出场，都没能换来她些许目光。
装什么装！？她就不相信尧七七真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尧七七，却正巧看见她勾起嘴角，对着手机意味深长地笑。
郑好心里咯噔一声，冷汗直冒。
难道她还有后手？
不可能，不可能！
宋志鹏走一步看十步，将他们所有人都算的明明白白，从审判开始到现在，包括庄如意的出现，都在宋志鹏的计算之中！
这种情况下，没人可能打破宋志鹏的计划！
不过是强装镇定，勉强挽尊罢了！
她咬住战栗不止的牙齿，昂首挺胸向前走去，坐在了宋志鹏身边。
平时巴不得离宋志鹏远一点，这会儿却不由自主靠近了几分。宋志鹏身上的阴鸷寒冷和不断膨胀的威慑力，这会儿反而成了郑好的定心丸。
“审判大会现在开……”
嗞——
音响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鸣叫，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宋志鹏也皱着眉头别开了脑袋。
“怎么回事？”他不满地盯着舞台，在他心中彩排过无数次的一出好戏即将上演，怎么能出这种乱子？
郑好也不明所以，仰着脑袋东张西望，想透过幕布看看后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礼堂的门再度打开。
在所有人惊诧万分的目光中，一队队学生在学生会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坐入各班区域。
霎时间人声鼎沸，眼前这一队队学生，竟然是各班死亡后没赎回的同学！
郑好瞬间白了脸色。
第二条规则：
【二，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有效票数选择了“有罪”时，被审判人将判处有罪，并接受惩罚；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有效票数选择了“无罪”时，被审判人将判处无罪，无罪释放。如所有票数均为无效票数——即全员弃权，被审判人将以无罪论处。】
之前她和宋志鹏之所以可以确定马斌必死无疑，是因为宋志鹏计算了学生总数，根据第一次公示的有效票数，大致算出了比例。
由于基数少，他的误差几乎为零，所以才高枕无忧。
可尧七七将其他学生赎回，就是要提高基数！基数变大，比数自然变小，只要她能让这些人投无罪，百分之五十的票数不在话下！
“她、她居然这么大手笔！”郑好瘫软在座椅上，“这得多少钱？”
宋志鹏面色沉沉，咬牙切齿：“要不了多少。”
因为眼前这些学生，都是第一个考场就死了的学生，他们没有被赎回过，没有通过考场和积分提高身价，所以从始至终没有涨过价！
“你们F班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满地大声道，“你们怎么能未经我们允许，给我们班赎人？学生会呢？学生会出来解释一下！”
只有学生会才能将赎回来的人分配在各班，而眼前这些人没有自动归入F班，显然是学生会做了什么。
“就是啊！明明现在我们只需要凑够考试费就行了，现在还要给他们匀积分，还要管他们日常开销！这钱你们F班出吗？”
苏甜涨红了脸，双手叉腰大声道：“谁叫你们投有罪票？你们罔顾正义草菅人命，我们可是赎人回来给人新生，怎么看你们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众人一愣，随即怒道：“你们凭什么说我们投了有罪票？这都是匿名票，你不要含血喷人！”
符尘眼睛不眨：“通过总人数，各班人数，以及投票数量、比例，很容易就能知道各班投票情况。”
他指着刚刚跳的最欢的两个学生：“你们C班几乎所有人都投了马斌有罪，是几个班中比例最高的，其次是D班，然后是B班。”
“跟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李慕云嘲讽道，“一群躲在屏幕后的刽子手，怎么可能会好心给同学分积分？不过是现在拿这事儿说话，转移矛盾罢了。”
说不定还打算趁机敲F班一笔积分呢。
那几人被看穿了心思，噎得哑口无言，只得讪讪坐下，将脑袋埋低。
等所有学生入座，两道视线显得格外灼眼。紧绷着神经的宋志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张倩和贾泽辉。
故意的，尧七七是故意的！
张倩和贾泽辉的身价都高于五十，可尧七七还是将他们赎回，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伴随着两声冷笑，张倩和贾泽辉转回头去。大礼堂的嘈杂声微微压下来一些，所有学生都看向舞台，期待最后的结果。
“审判现在开始。”机械音沉沉道，“投票第一：马斌——百分之五十一有效票数选择了无罪。”
“投票第二：马建——百分之六十三有效票数选择了无罪。”
“投票第三：庄如意——百分之八十六有效票数选择了无罪。”
“投票公示完毕，接下来公示指认结果。”
郑好阴沉着脸恨声道：“真便宜了马斌了！不过能带走一个马建也算不错。呵，马建死了，马斌一定会疯的！”
到时候想要他死，还不是随随便便？
宋志鹏知道郑好这话有自我安慰的成分，但不可否认，他听得很舒坦。
没错，马斌死不了又怎么样？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活在一生的悲痛中，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他眼中冒出兴奋的精光来，一眨不眨盯着马斌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正是这时，一声轻笑传入他耳中。
这声轻笑酥酥痒痒，像一根羽毛飘进耳道，爬进他的脑子，从天灵盖钻到咽喉，弄得他浑身难受。
他立时看向尧七七，那声轻笑是尧七七发出的。
却见坐在最外侧的尧七七并不回头，只是抬起手来，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宋志鹏心头一震。他和尧七七交手多次，已经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以至于他能在杂乱的大礼堂中捕捉到尧七七的声音，而尧七七也无需回头，就能知道他在背后窥探。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抛弃了曾经失败的自己，成为了一个更加强悍的人。
可这时候他才惊觉，尧七七曾带来的恐惧和震撼从未远离过他。
那些细细密密的颤动全都潜藏在他的鸡皮疙瘩中，只等一个激灵，就全都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更新后的教师版慧明高中app界面还有些不太习惯，但他一下子就知道尧七七让他看的是什么。
信箱。
【教师助理宋志鹏：您收到一封来自F班学生尧七七的邮件，是否现在打开？】
他迟钝片刻，点了“是”。
只见屏幕上弹出一段视频，赫然是他和郑好在审判指认时，密谋暗害马斌马建计划的全过程！
他手一紧，手心的汗黏在屏幕上。
尧七七怎么得到这个视频的？
她早就知道？
那他们刚刚做出那一幅样子，全是为了骗自己？！
他还没想下去，周围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
所有学生的慧明高中app都收到了同样的视频。
他和郑好的计划声此起彼伏，两人的笑声尖锐刺耳，周围人的议论声更如同利刃，恨不得将两人活剥了。
他恨恨看向尧七七，却见那人挥挥手，仿佛在说不用谢。
既然尧七七早就知道……
他看向舞台，眼神中透着一股死寂。
果然：
“指认结果如下：马斌指认马建，马建指认庄如意，庄如意指认马斌。三人指认均不成功。”
“现公布审判结果：马斌、马建、庄如意三人均为无罪，当场释放。”
说完，三人身后的几名教职工将他们身上的绳索解开，示意他们从后面离开，不要触碰幕布。
幕布上的红好像更深了几分，无风自动晃晃悠悠，像是在抱怨没能吃上美味。
马斌三人飞速冲下台，跟F班几人抱成一团，都是又哭又笑，狼狈至极，后怕阵阵。
只差一点，他们离死亡就差一点！
望着那边其乐融融的F班，宋志鹏的小腹微微抽搐，肌肉绷得生疼，五脏六腑如进了滚筒洗衣机，高速搅动。
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脸色灰败，脑子飞速转动。
没事的，就算这次计划失败了，也没关系。
他已经是教职工阵营了，张倩和贾泽辉就算再怎么恨他，也不可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和他一个教职工对抗。
而尧七七等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学生，甚至在日间必须听从教师阵营的命令。
只要他谨慎一些，之后他在暗，尧七七等人在明，谁也奈何不了他！
这么想着，他的心又稳了几分。
可是尧七七的视频到底是哪里得来的？
他低着头再次去看那段视频，根据视频拍摄角度，那里应该是大门的方向。
门外站着谁？
他瞳孔一缩，一个猜测瞬间在脑海中爆炸。
不会吧……尧七七起的是这个心思？
他呼吸急促起来，旁边的郑好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失败的烦躁中，没好气地问：“不是都审判完了吗？怎么还不结束？”
是啊，不是都审判完了吗？
为什么还不结束？
“接下来进行教师审判大会。”
宋志鹏耳鸣了，他嘴唇微张，唇焦口燥，却连吞口唾沫的力气都没有了。
完了，他知道，这下全完了。
第262章 规则空子
“教师审判大会是什么？”
“怎么还审判教师阵营？我以为教师阵营是无敌的！？”
“这玩意怎么触发的？慧明高中app都没有啊！”
温煦风站起来， 眼神投在宋志鹏身上，闪过几分复杂：“你们当然不知道这个是怎么触发的。”
“因为审判系统只有教师阵营才能触发！”
无论是审判学生还是审判教师，都只有教师系统可以触发。
而两者的共同点之二是：投票人都是学生。
两天前，尧七七等人在教室里故意向张瑶释放消息， 说明他们要去资料馆拿视频资料。
在已经确定张瑶属于新神阵营的情况下， 几人对张瑶会做出行动心知肚明， 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张瑶究竟打算怎么做。
然而正如尧七七所料，张瑶没有自己去阻止卢凯泽和温煦风，而是让郑好前去。
几人在活动室碰头后， 钱组长便再次掏出那本记录着各种规则的小本本：“肯定是教师阵营的规则在限制她！”
“蓝色制服教职工在白日里有支配学生的权力，但是从未有反派阵营这么做过， 肯定是因为规则禁止。”
李慕云指尖敲在本子上：“问题就在这儿了， 我们之前已经确认过， 规则是为了保护我们学生的， 那么我们违反规则的代价是被新神阵营杀死。”
“可反派教师是新神阵营， 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让我们死！难道怪物会因为反派教师暗害我们， 而去杀死反派教师吗？”
当然不可能。
学校里怪物的行动规律全在校规中， 教职工也要遵守，他们已经可以根据校规避免被怪物杀死。
那么什么样的代价， 会让反派教职工放弃利用职权之便杀死学生呢？
一直没说话的符尘冷不丁开口：“我方教职工。”
几人一愣，都看向他。
“对哦……”苏甜一拍脑门连连点头，“我们好像还从来没见过我方教职工做过什么呢？”
我方教职工跟神隐了似的，除了在暗中进行不为人知的帮扶， 愣是一点儿踪迹都不显露。
“我方教职工不可能一点儿权力都没有。”卢凯泽连连点头， “他们和反派教职工一定有着微妙的制约关系， 否则我们早就死完了！”
尧七七双手合十， 闭上眼睛思索片刻。
再睁眼，她眸光微闪，一片清明。
*
“我方教职工的权限就是，教职工审判大会。”
“教职工审判大会与学生审判大会一样，都必须有确切的证据、案件进行提供，最后由学生进行投票审判。”
“但唯一不同的是，教职工审判大会无需等待，无需指认，只需要学生现场投票，立刻审判。”
学生对怪物和反派教职工早就恨之入骨，一旦审判开始，结果根本不会有任何悬念。所以反派教职工不敢违反规则，生怕被投入审判大会中。
温煦风解释完，学生们都激动起来。
如果说审判马斌三人还有什么心理负担，那么审判教职工团队，就可以说是毫无压力，甚至是伸张正义。
他们根本不在乎被审判的人是谁了，甚至已经开始高声呐喊“有罪”，双手打着节拍，一浪高过一浪。
宋志鹏汗流浃背，他当然知道被审判的人是谁！
视频证据在所有人手机中，人证张倩和贾泽辉就坐在不远处冷笑着看他，而教职工行为手册第一条，赫然是：
【教职工不得以任何理由，在任何情况下，直接导致学生死亡。】
可以间接，可以刁难，可以利用规则，但唯独不可以直接杀人。
他眼前发晕，双手扶着座椅左右两边的扶手，寻常冰冷的扶手此刻居然灼烫无比，几乎将他的双手烫掉一层皮。
直到寒意顺着骨头爬遍全身，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四肢太过冰凉，而非扶手灼烫。
舞台上的蓝色制服女老师仰起头：“受审人，宋志鹏。”
“受审案件：谋杀学生张小龙；违规操作误导学生指认；伤害张倩、贾泽辉人身安全。”
“受审人宋志鹏请上前！”
宋志鹏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黏在了椅子上一样，浑身瘫软。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转入教师阵营，反而被追究责任。
他下意识看向温煦风，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头转了回去，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再看尧七七，那女的从始至终也没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就像是……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只有他宋志鹏机关算尽，却自投罗网。
几个教职工冲上来，将宋志鹏抓起推到台上，砰一声摔得平平展展，爬都爬不起来。
马斌终于看到了那个蓝色制服的女老师长什么样子，这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那是F班原来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李娜。
她是个年轻教师，刚来慧明高中不久，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接手高三班主任。
可慧明高中上上下下阶级歧视极为严重，她这个毫无教学经验的新老师，在那些势力眼里，和毫无未来的F班学生正好匹配。
她活力四射，是整个学校唯一一个相信F班都是好孩子的老师。
所以马斌才会不由自主地跟她解释，他从未伤害过褚一璇。
他心头一跳，想起刚刚李娜踹自己的那一脚，心慌至极。要不是那一脚把自己踹跪在地上，恐怕他已经扑到幕布旁，成了幕布的口中餐！
“教师阵营的规则，是李老师给我们的。”秦子姗见他发愣，小声解释道，“刚刚公开的录像，也是李老师录的。”
马斌茫然看向她：“为什么？”
教师阵营要真这么好说话，那些我方教师阵营的教师早就出面了，还用等到现在？
“教职工手册规定，他们不能做教职工手册和校规规定之外的事情，否则就会接受审判。而主动接触学生并不存在于规则中。”
这本来是为了防止新神阵营教师借机谋害学生，却也将我方教师阵营的教师困住，只能偷偷施以援手。
秦子姗接着说：“是七七找到了规则的空子。”
【校规七：校内唯一通行货币为积分，使用积分可以在任何交易场所进行交易。】
“校规七没有主语，这意味着学生也可以和老师交易。而交易内容也没有详细划分，所以七七尾随李老师到食堂后，与她完成了交易。”
尧七七用一积分，换来了教职工手册的全部内容，以及李娜老师的帮助。
不违反规则，只是从未有人试过。
马斌下巴落地，瞪着俩圆眼珠子将尧七七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悄悄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得亏归顺得早，不然……呵呵。
再看宋志鹏，已经被两个教职工重新拖起来，跪在地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眉宇间哪还有往日的骄傲？只剩下绝望。
李娜老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礼堂：“审判现在开始，所有学生拿出手机，打开慧明高中app。”
众人闻言掏出手机，果然在app上找到了全新的审判界面。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心理，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点了“有罪”。
宋志鹏背后的LED大屏幕闪烁一下，彩色条状图浮现出来，有罪的那一栏飞速高涨，而无罪和弃权两栏几乎没有人投票。
宋志鹏满头大汗，浑身发抖，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所有的景物都融化成光斑，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听不清身边老师的说话声，听不清台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却清清楚楚听到头皮发麻时绷紧的皮肉声，血液呼啦啦涌向头顶的沸腾声。
他僵硬着，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炸开了，破碎了。
那是他生的希望。
“综上，宣判宋志鹏有罪，死刑，立即执行！”
轰，宋志鹏脑子一声嗡鸣。
人群沸腾起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惊恐地看着宋志鹏。
他居然在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的情况下，挣扎着扑下了舞台！
人们围上去，却又不敢靠太近，只在他身边三五米的地方围了几道墙，指指点点，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眼神莫测。
宋志鹏只看得见一双双高瓦数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将他身体里的每一滴水抽干，只看得见一只只箭矢一般的手，根根插进他的骨髓中。
他如一条肥胖的蛆虫在地上扭曲，挣扎，一鼓一鼓往前爬行。慌不择路间撞在了谁的脚上，又磕了谁的腿。
快逃！他在心里吼叫，快逃！
他要活！他要活！
学生们都不去拦他，也许是因为他求生的滑稽样子太过震撼，以至于竟然无人敢对着这一幕发出一声笑，甚至还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更加疯狂地抽动身体，如一条真正的虫一样爬行。望着尽头敞开的大门，盯着门外的阳光，他眼神中再度透出对生的渴望，和期待来。
然而下一秒，两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将那自由之光、□□悉数掩藏。
他哆嗦着抬头，迎上两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宋会长。”张倩笑着蹲下来，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肩膀上，“我们来玩游戏吧。”
贾泽辉则拖拽着他的两条腿，将他一步一步拉回他好不容易爬出的深渊：“是啊宋会长。”
“就玩，丢手绢吧！”
鲜红的幕布如同梦幻游乐场的血手绢一样腥臭，从天而降，笼罩在了宋志鹏狰狞的脸上。
黄色的穗纷纷扎进他的皮肤，如饥似渴地啜饮着他的血液，吸食着他的肉浆。
疼痛，绝望，恐惧。
他再不是之前高高在上的宋志鹏。
“不要！不要！我错了！你们饶了我！你们救救我！”
“温煦风！救我！救救我！尧七七！我以后再也不为难你们了！你们放过我！”
“求你们，求你们！”
“求……你……”
吧嗒。
一具被抽干了身体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干瘪的，看不出人形的。
“宋会长。”张倩和贾泽辉笑得舒心，“抓到你了。”
第263章 老师，请教你一个问题
宋志鹏已死， 李娜心情复杂，却也不得不将目光挪开，举起话筒道：“接下来请各位同学回到各班座位，我将宣布重要内容。”
张瑶等人眉头一缩， 微眯着眼睛迎着聚光灯看向舞台上的李娜。
却见大屏幕一闪， 竟是直接将教师行为手册的全部内容公示了出来！
“请同学们拿起手机， 将教职工行为手册全部拍摄下来，互相传阅！”李娜身材娇小，脸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 可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像是在朗诵一篇慷慨激昂的课文， “接下来， 我将公开我的慧明高中app的ID， 方便大家给我传讯。”
有些学生还没反应过来， 可张瑶等人已经黑着脸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和愤恨， 一步步靠近舞台。
那些老师来势汹汹， 学生们骇然瑟缩在椅子里，靠近走廊的学生更是将自己往里挪了又挪， 生怕触了霉头。
李娜攥着话筒顿了顿，她看着台下步步紧逼的反派教师，眼含泪光，怀着希冀和期盼看向了那些坐在座位上的我方教师阵营。
张老师？王老师？刘老师？还有年级主任？教导处主任？
她的眼神一个一个扫过去， 可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回避。
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明亮的聚光灯照得她眼晕， 汗水大颗大颗凝结滚落， 可她却冷得直打哆嗦。
吞口唾沫，她继续念：“重复一遍，我的ID是……”
“只要你们看到任何教职工有违背教职工行为手册的行为，或是超出教职工行为手册的范围……”
张瑶等人的脚步逐渐加快，他们的头顶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十几人拥挤在三条走廊，居然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魄。
李娜心跳如战鼓，她知道自己正在触碰那些反派教师的底线。这两日她不是没有挣扎过，那些昔日的同事轮番劝她息事宁人，安稳度日，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
可她还是来了，还是站在了这里，还是说出了能改变师生地位的那句话：“只要你们录下了证据，发给我，我就会立刻召开教师审判大会！”
“所以我要求你们所有人记住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教职工行为手册，记住我的ID，并随时准备掏出手机录像、录音！”
张瑶沉着脸，三两步走到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旁边，一把从他腰间掏出电丨击枪。
保安哆嗦一下，连个屁都不敢放，别过脑袋当鹌鹑。
“都说枪打出头鸟，李老师，看来你今天是想当这个出头鸟了。”张瑶皮笑肉不笑，将电丨击枪的枪口对准舞台，“李老师，你可真是个好老师。”
“可惜，不太聪明。”
“你一个F班的班主任，为什么今天能出尽风头？还不是因为你的同事都是聪明人，知道有些尖儿不能冒！”
她又逼上前两步，阴恻恻盯着李娜：“你很会研究规则？那你现在告诉我，老师之间私斗、谋杀，违反规则吗？”
不违反。
教职工手册第二条：
【当教职工感觉自己受到威胁时，有权力当场进行反击。】
张瑶等人当然感觉受到威胁了，他们现在完全可以进行反击。
颤抖像是顺着脚踝爬上小腿的蚂蚁，带着酥麻和刺痛席卷全身，咬一口就将名为恐惧的毒素灌入血液。
李娜本能地想要退后，却咬紧牙关站在原地，眼神坚毅，绝不后退哪怕一步。
“有骨气。”张瑶讥讽地称赞道，“就是不知道你的铮铮铁骨，导不导电！”
她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食指贴在扳机上。
然而就在这时，从旁斜出来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枪口前：
“不好意思李老师，我看不清屏幕。”
尧七七平静地站着，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后脖颈正顶着冰冷的枪口，像是一个普通学生一样举着手：“我站在走廊上看吧。”
李娜还没反应过来，苏甜就跳了出来：“我也看不清！我也站在走廊吧！”
李慕云一撩头发，扬起下巴：“我也是。”
三个人并肩站着，瞬间就将这边走廊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张瑶正要发作，却听那边钱组长、燕芃和秦子姗也站在了右侧走廊，符尘、马斌和马建则堵住了中间的。
F班九个人，正好将三条走廊堵了一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张瑶还哪有不明白？当即怒斥道：“给我让开！”
“张老师是在用校规让我让开吗？”尧七七并不回头，“教职工职业手册可不是这么写的哦。”
教职工职业手册第三条：
【教职工有权利特定时间、地点行使权力，要求学生完成某项任务。但前提是该项任务的目的是维护学生人身安全。】
张瑶气得肌肉紧绷，却不敢接尧七七的话。要是承认是在用校规要求她，那就违反了第三条规则，李娜当即就能召开教师审判大会。
可是不承认，那就会像现在一样僵持不下！
“尧七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尧七七笑起来，声音清亮，似乎满怀期待：“张老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罚酒是什么？”
张瑶还未说话，一道刺目的光芒从旁边射来。她皱着眉头看去，却见温煦风正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将摄像头对准了这边。
接着是尚星，再接着是夏青岚，他们紧紧盯着这边，教师阵营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学生们这才回过神来，头皮发麻。尧七七等人竟是拿捏住了教师阵营的命脉，逼他们后退！
张瑶打李娜可以，但要越过尧七七等人，却是难上加难。在这么多双眼睛和摄像头的注视下，他们稍有动作就会被送入审判大会，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我也看不清！”张倩声音高亢，脑袋后的马尾一甩，毅然走出来站在了走廊上。
她一动作，不少热血澎湃的学生也纷纷站了起来。
“我也看不清！”
“我也看不清！”
“算我一个！”
“还有我！”
走廊里拥堵的学生越来越多，三条长廊水泄不通。张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下别说越过学生抓住李娜，就是稍微往前一步，都是不可能的了。
其他没有进入走廊的学生也都站了起来，学着温煦风等人的样子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围堵过来的每一个老师，闪光灯此起彼伏。
舞台上的聚光灯不再灼烫，舞台下的星河才如星火一般，炙烤着老师们的皮肤，燎烧着他们的肌肉。
尧七七这会儿才慵懒地转过身，与张瑶面对面，将她阴狠狞恶的表情映入眸底：
“张老师，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您来着，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空啊？”
张瑶眼皮一跳，直觉尧七七憋不出什么好屁来。
果然，只见她上嘴皮碰下嘴皮：“老师，矽肺病的英语，怎么拼写来着？”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张瑶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当初张瑶就是凭这一手质疑尧七七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将她再度扔进考场中。
那时F班只有四个人，学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肝胆俱裂，心神惶惶，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时的张瑶就是以这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尧七七等人，在心里为他们的生命开启倒计时。
短短几个月过去，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用意，却是尧七七用这个问题来嘲讽她：
局势反转了。
张瑶怒火攻心，想也不想就再度抬起攥着电丨击枪的手，死死将枪口摁在尧七七的脑门上：“你以为我不敢……”
“张瑶！”李娜的怒吼震耳欲聋，音响承受不住，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叫张瑶下意识后退两步，捂住了耳朵。
只见李娜居高临下地盯着张瑶，双眸燃着怒火，一字一顿：“离我的学生，远一点！”
张瑶仰着头，寒意从心脏涌出，渗透在每一根骨头的缝隙里。过了半晌她才恍惚着回神，自己居然被一个破高中老师吓得六神无主了？
可这一怔忡也让她清醒了不少。
尧七七就是故意挑衅的，电丨击枪没有多大威力，她挨一下也没事。但张瑶要是敢伤害学生，周围这么多摄像头，都是证据。
张瑶恨恨放下手中的电丨击枪，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磨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来：“我们走！”
反派教师阵营被迫后退，任凭他们满脸杀意，却也不得不离开礼堂。
其他教师早已经汗涔涔了，他们舔着嘴唇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的学生，又看了一眼李娜，神色千变万化。
有的老师更是掩面而泣，不知道从指缝中渗出的泪水饱含了怎样复杂的情绪。
学生们是不管这些的，他们尖叫着欢呼，相互拥抱，为这一次短暂的团结，和阶段性胜利感到兴奋。
“李老师，再念一遍您的ID号码吧。”苏甜挥舞着双手，笑得甜美，“让所有同学都记住！”
“对！李老师！再念一遍吧！”
李娜眼睛一眨，泪珠终于还是掉了出来：
“好！”
第264章 我不杀了你，他就得杀我！
医务室。
毛伟抱着手机玩贪吃蛇， 这是慧明高中app唯一自带的游戏，冠以他名字的小蛇不过三个像素格，东躲西藏勉强吃下了几个小像素点。
他翻了个身，钢架床立刻吱呀作响， 吵得他心烦意乱， 手一抖， 小蛇撞上了一条大蛇，游戏发出了GAME OVER的BGM。
“草。”他低声骂了一句，随手点了再来一局， 脑袋悬在枕头上没有完全沉下去，堪堪贴着一半儿， 整个脖子都悬空了。
新一局游戏又开启了， 他单手操控着小蛇游走， 却心不在焉地直往医务室门口瞧。
之前郑好让他挑衅卢凯泽， 让他抹黑F班， 他都干得不辞辛苦，为的不光是那一点积分， 更多的是从学生转到教师阵营的机会。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没等郑好那边传来消息，尧七七等人先设计将教师阵营给干趴下了！
现在学生们和教师们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两天无论走到哪，都有虎视眈眈的老师，和举着手机录像的学生。
可怕，太可怕了， 这种情况下， 他哪还敢加入教师阵营？只求郑好还没来得及办这件事儿！
GAME OVER的音效又一次响起， 这次毛伟没有按下再来一局， 而是直接将手机锁屏，搁在了枕头旁边，一骨碌翻坐起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足尖点地，带着点焦躁不安，好像故意放轻了些。毛伟的呼吸也不由自主放轻了些。
吱呀一声，病房门打开了。
带着口罩和帽子的郑好透过门缝，确定房间里只有毛伟一个人，这才钻了进来，慌忙关上门，顺手反锁。
“郑姐。”毛伟站起来又坐下，双手蜷曲一下，胡乱在床单上抹去手汗。
郑好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一手扯下帽子，一手拽下口罩：“你怎么又跑到医务室来了？”
毛伟讪讪笑着：“这不是卢凯泽被放出去了吗？我怕他打击报复我，就把脑袋上的伤口弄烂，跑过来躲清闲了。”
郑好鄙夷地上下打量他，眼神定格在他刚刚包扎好的脑袋上，看着纱布渗出来的红色痕迹，嗤笑一声：“怂货！”
毛伟身子一僵。
你不怂，你不怂你戴个毛的帽子口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星出街呢！
心里这么想着，他面儿上可没说出来，只呵呵地陪着笑脸，往床头挪了挪，拍拍床铺：“坐、郑姐，坐。”
郑好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他坐一张床？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儿。”她从包里翻翻找找，取出来一张折叠好的表格，丢在毛伟身上，“喏，教师助理申请表，填了它，我交上去。”
毛伟心里咯噔一声，双手粗笨，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将表格打开，索性也就不开了：“这……郑姐，其实我觉得，当学生也挺好的，嘿嘿。”
他小心翼翼地将表格推到一边，用食指的指头尖尖儿送出去，像是推开什么脏东西。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郑好的眼睛，她脸色瞬间垮下来，语气重了几分：“毛伟，你以为教师助理是谁都能做的？要不是宋志鹏死了，这个位置还空不出来呢！”
冷笑一声，她拖长尾音，用眼睛睨他：“哦！你是见大礼堂那件事儿，怕了，是吧？”
“要不然怎么说你只能等死！连F班那群垃圾都知道审时度势，利用规则往上爬，你却畏畏缩缩，一辈子出不了头！”
“你也不想想，你们D班之前的丑恶嘴脸被全校学生看在眼里，现在谁还敢接手你们班学生？交不起考试费，你们全都是一个死！”
“我辛辛苦苦将你活下去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个废物却连抓住机会的勇气都没有！”
“怪不得只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掰着指头数自己还有几天活头！”
她越骂越生气，不仅是气毛伟临阵脱逃，更是气宋志鹏自作聪明，着了尧七七的道儿。
这下好了，他死了一了百了，剩下她一个人孤立无援，东躲西藏，吃尽苦头！
她杀过不少学生，只是之前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尧七七等人就算知道，也不能无凭无据送她去审判，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这种日子谁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尧七七那个人精能把宋志鹏弄死，难道还会放过她？
郑好的火气越烧越旺，她三两步冲上去，一把将床上的表格夺过来，撕成碎片，砸在毛伟脸上：
“你就活该烂！”
说着，她往毛伟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恨不得再动手打他两下，又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便只是恶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就走。
毛伟垂着头，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他慢慢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的唾沫擦掉，一下一下越来越用力，粗糙的袖子在脸上刮擦，磨得他生疼。
病床又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引得走到门口戴口罩的郑好皱着眉转过头来，却见毛伟仍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狐疑地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毛伟在发抖。
“哧。”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嘴里不轻不重嘀咕了一句，“什么东西。”
病床的吱呀声停了下来，毛伟突然不抖了，僵着脖子抬起头来。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正幽幽散发出诡异的光。
他的手伸向枕头下，握住了一把冰凉的匕首，贴着柔软的床铺，抽了出来。
郑好没有察觉，她背对着毛伟将帽子戴好，伸手去摸门锁。
就在这时，毛伟猛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郑好！
噗呲！
郑好一个踉跄撞在门上，后腰传来一阵冰冷，还不等她反应，又迅速抽离。
她双手伏着门想要站起来，这时刺痛传来，她双膝一软，扭转着身子栽倒在地。
“你！”她反手捂着后腰，贴着门惊恐地看向毛伟。
“你说得对，我得审时度势！我得审时度势！”毛伟眼神癫狂，扑上来又是一通猛刺，将郑好的小腹捣得血肉模糊，“我不杀了你，他们就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郑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想要抬手抵抗，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只能惊恐地看着毛伟狞恶的脸。
动作太激烈，毛伟头上的纱布脱落，郑好惊恐地发现那根本不是旧伤，而是新伤。
有人在毛伟的脑袋上刻了一个井字格，用刀子玩起了井字棋。那一个个圆形的棋子更是直接将毛伟的头皮割下，溃烂发黄的脓液从叉的交界处涌出，泛着令人反胃的光泽。
他说谎！他根本不是来这里躲清闲！而是有人故意将他弄伤，丢在这里，引郑好来！
是谁？
是尧七七？
那个疯女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意料之中。
不对，那井字棋是两个人的手笔！
那会是谁？
郑好丝毫没有察觉，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脑子还在运转，是因为身体已经无力回天，剧烈的痛苦让大脑出动，屏蔽了痛觉。
她还想抓着毛伟的领子问究竟是谁，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临死前，她还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筛选着布下这个局要她命的人是谁，直到眼前漆黑，双耳嗡嗡，直到再也不能思考。
毛伟混身是血，机械地重复着捅入抽出的动作，直到筋疲力竭，手臂再也抬不起来。
血腥味刺鼻，他喘息着回神，才发现郑好已经被自己砍的没了人样。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五脏六腑被搅碎在一起，分不清心肺肠子。
他呕吐出来，呕吐物喷在郑好的肉泥中，令他更恶心，直到将胃里最后一点儿能吐的酸水也呕尽了，才丢了匕首，滚落在地。
缓了好一会儿，他爬到床边，拿起手机，给一个人发去消息：解决了。
聊天窗口一片寂静，他死死盯着对方的名字，双眼干涩生疼，也不敢眨眼。
不知过了多久，聊天窗口上终于浮现出“对方正在输入……”。
“好。”对方回复。
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他骤然呼出一口气，晕了过去。
*
“为庆祝班长拆绷带，今天咱们吃顿好的！”苏甜蹦跳着冲到第一个，振臂高呼。
卢凯泽满脸通红，连连摆手：“这这这有什么可庆祝的！别别别！”
“什么庆祝呀，是她想吃那家小蛋糕了，在这儿找借口呢！”李慕云早看穿了苏甜，毫不留情就拆穿了。
苏甜憋着圆鼓鼓的小脸冲她哼气，一把搂过钱组长叉腰：“不为班长庆祝，也可以为我们终于摆脱阴魂不散的老师们庆祝嘛！”
“就是就是！”钱组长也是个爱吃的，乐得起哄，和苏甜一拍即合，一起纠结是吃草莓蛋糕还是吃提拉米苏去了。
有了李娜老师的挺身而出，其他老师也陆陆续续站了出来，不再坚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主动在教职工行为手册允许范围内，为学生们保驾护航。
如此一来，全校学生都能集中精力准备最后的考试。没凑够积分的报名模拟考试、自由考场，凑够积分诸如F班的，则悠闲度日，养精蓄锐。
马斌乐呵呵地一拍卢凯泽：“班长，我都听说了，是条汉子！下次再有这种事儿等等我，我跟小建一人卸他一条腿！”
“卸他丫的！”马建振臂。
秦子姗从两人身后幽幽冒头，弓起手指，往突出的指骨吹了吹气，冲着脑袋就是敲：“卸腿是吧？”
崩。
“一人一条是吧？”
崩。
挨了脑瓜崩的两人捂着头呲牙咧嘴，又兼具幸灾乐祸，看向卢凯泽。
卢凯泽缩缩脖子，却听秦子姗温柔道：“班长，刚拆绷带，不可以洗澡哦，最近几天忌生冷寒凉，辛辣也别吃了。”
马斌：“？姗姗！”
马建：“？嫂、前嫂子！”
秦子姗一撩头发，从两人中间穿过，跟苏甜等人笑闹去了。
“七七呢？”燕芃在食堂门口东张西望，“她不是说一会儿在食堂见吗？”
苏甜从秦子姗和钱组长中间回头：“七七说让我们先点，她和尚星去查点东西，一会儿就来！”
“好哦。”燕芃跟着迈步进去，一回头看见符尘还在后面打电话，“符尘，我们先上楼了！”
符尘回头抬了抬下巴示意知道，目送着几人都上了楼，才出声：“死了？”
“嗯。”电话那头温润的男声带着点儿轻松和惬意，“我带着人收的尸，很惨烈。”
符尘面无表情，站在墙角，就算旁人路过也不会对他多看几分。
可要是谁听见他说的话，定然会悚然侧目：
“这么死，也算便宜她了。”
对面低声笑起来，听上去像是极力克制未果：“收敛点儿，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宋志鹏。”
“毛伟已经关起来了，我这就过去。七七和星星过去了吗？”
“还没。”符尘声音微沉，“这件事，别让她知道。”
“当然。谁叫你是井字棋的赢家呢。”
第265章 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
规则怪谈研究小组活动教室， 尧七七和尚星相对而坐，棕红色的长条会议桌上堆满了书，仔细一看都是同一本。
《选择》。
无忧市考场时，尧七七见过褚一璇看这本书。前两天审判的监控资料中， 褚一璇和马斌说话时， 手里也正抱着这本书。
其实她一直都有一个问题， 了解的越多，越接近真相，这个问题就越令她困惑。
褚一璇生前出现反常行为到决然赴死间隔了七天， 这七天足以让她在图书馆留下便笺，足以让她给燕芃传递消息， 也足以让她在死亡前一天还帮着尧七七通过无忧市的考试。
可为什么整整七天， 她都没想过给尧七七说明真相？
既然知道事件一定会如此发展， 既然都能告诉燕芃一切的未来，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尧七七？
自从褚一璇死后， 尧七七几乎每天都在回忆她生前几天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有没有说过莫名其妙的话， 有没有暗示过什么。
可是一无所获。
就在尧七七以为褚一璇真的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时， 终于发现了新的线索。
教室里很安静，除了两人翻页的声音， 就只剩下指尖摩挲书页发出沙沙声。两人一人看着一本书，眼睛迅速扫过，并不仔细研究内容，而是一目十行， 大剌剌瞥过去就翻到下一页。
仔细看去， 两人手中的书虽然都是《选择》， 但书的封面却完全不同。
尧七七手中的封面是红色的， 而尚星手中的封面是蓝色的。
这就是她发现的新线索。
无忧市考场中，12月24日的褚一璇拿着的书是精装的红色硬壳封面，收藏版烫金字体，光是书壳就有压手的重量。
而前两天看到的监控记录，褚一璇却在12月25日拿着一本蓝色的普装书，封面是普通柔软的卡纸，胶装书页。
同一本书，不同版本，褚一璇没理由在二十几个小时内反复阅读不同装订风格的同一本书，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书里有线索。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找到褚一璇所留便笺的红色精装版书里，找到了用铅笔圈起来的一个页码。
之后她又在其他书中找到了别的页码，都是用铅笔圈出，痕迹很轻，用手稍稍一碰就会化作灰色，消失在纸张的沟壑中。
她将图书馆内存有的所有《选择》都借来，一本一本翻，将每一本书的编号和圈出的页码记录下来，力求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
尚星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尧七七便抬头看她：“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不累。”尚星摇摇头，她就想跟尧七七待着，不聊天都行，只要在同一空间，就觉得身心舒畅。
尤其是这里还没有别人，舒畅加倍。
只不过她昨天刚进了一次考场，这会儿确实有点儿疲乏。C班的积分还差一些，所有人都在拼命赚积分，她也不例外。
尧七七看了一眼时间，将书合了起来：“只剩几本了，先吃饭，温煦风和夏青岚应该也过去了，走吧。”
尚星便笑嘻嘻合上书，脑袋上的双马尾被她编成了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
“七七，那些页码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她双手搂着尧七七的胳膊，没骨头一样挂在上面，身上散发着黏黏糊糊的甜味，“也没有个规律！”
尧七七摇头，她也毫无头绪。
页码没有重复的，除了被圈出的页码外，也没有其他痕迹。虽然她们能根据图书馆藏书编码给这些数字排一个顺序，但无论是用什么和数字有关的密码去破译，得到的都是乱码。
当下她们能做的，只有收集和整理。
眼见着毕业考就要开始了，谁也不知道毕业考会是怎样的难度，更不知道毕业考之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光景。
只有褚一璇知道未来，也许她留下的线索至关重要。
尧七七沉沉叹气，心口堵得闷疼，压力坠着她的两个肩膀，几乎要将她烙进地里。
尚星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又起来了，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嘀咕：“也许根本没有密码呢？其实你也不确定她有没有留东西给你吧？”
“褚一璇也真是的，七七姐姐你对她这么好，她都不直接告诉你，还搞得这么迂回……”
她就差把“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写脸上了。
尧七七无奈看她一眼，疲惫的双眼漾开一抹笑意，知道她故意使坏，也没有生气。
和小时候一样。当时尚星小小年纪爬山上树，精力多得用不完，就被家里送到武馆来“消耗精力”。
那会儿除了尚星，武馆里还有符尘。他和尚星截然相反，是因为身体太弱才送来锻炼的。
尧七七从小就在武馆里哄小孩，个子又高，纵然与他们同龄，也是他们心中的大姐姐，谁都想当她的跟屁虫。
符尘瘦弱，没安全感，跟尧七七寸步不离，尚星不爽，就明里暗里挤兑他，说他动作不标准，出拳没力气。
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七七姐姐，你看他一点儿都不听话，不像我，我最听七七姐姐的话了”。
每到这之后，符尘就气的要揍她，最后当然是反过来被她按在地上揪脸拧耳朵。
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瞬间又都鲜活起来，羽毛一样拖着她，轻飘飘的。
见尧七七笑了，尚星又乐颠颠凑近几分，那些腻乎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砸，听得尧七七一身一身起鸡皮疙瘩。
“得了得了，平时少吃点糖吧。”尧七七穿进食堂大门，抽出手来投降，“说出来的话都叫人牙疼。”
尚星立时装哭：“跟人家好的时候叫人家小星星，不跟人家好了就说人家惹你牙疼！”
周围人看尧七七的眼神都变了，三分惊恐三分探究四分对始乱终弃的鄙夷，个个儿都是饼状图。
这么一闹下来，尧七七刚刚还沉闷烦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步伐也轻快许多。
食堂二楼已经有不少人了。临近毕业，学生们也不再压抑，有富裕的积分都挥霍起来，平常门可罗雀的二楼，今天居然占了个半满。
苏甜他们正站在一个圆桌旁边，人群挤了两三层，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争执什么。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钱组长的本子都在这儿放着呢，你们看不见吗？”苏甜面色通红，手里还端着蛋糕，说话时小心翼翼捧着，生怕蛋糕掉落。
坐在圆桌旁的男生嗤笑一声，伸手将桌上的本子捞起：“就这个破本子，还你不就完了？”
说着随手一扔。
钱组长的本子从规则入校开始就记了密密麻麻的东西，早就脆弱不堪，被男生用力一丢，登时四散开来。
纷飞的纸张冲着钱组长的脸飞去，她下意识抬手去挡，但有人比她更快。
卢凯泽挡在她身前，刚刚还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这会儿在雪花般的纸张中沉了脸色：“让开！”
“你让我让我就让啊？”男生只怵了一瞬，就又吊儿郎当起来。
他和毛伟一样，是D班的。这几天D班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请求其他班收留，一波如他和毛伟，横行霸道，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给别人找不痛快。
李慕云认出来了，眼前这位不就是当时背刺宋志鹏和E班，导致D班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么？
她冷眼扫了一圈男生周围的D班同学，讥讽道：“你们几个还真是宽宏大量啊，对一个把你们害到这个境地的人毕恭毕敬。该说你们是太善良呢，还是太无能呢？”
那几个学生被说的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眼神躲闪。可他们中只有这个男生积分最高，这几天的消费都是他买单，今天还大手笔请他们来二楼吃饭，哪里得罪得起？
本来就不剩几天活头了，跟着他起码好吃好喝做个潇洒饱死鬼，不跟着他难道还有人愿意收留他们？
“跟他们说这些没用，小建，去，提着腿都扔出去！”马斌早就气上心头，双手咔吧咔吧捏着拳头，一把拎住男生的领子，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马建哐哐两声将两把椅子往后一拽，椅子上的人吓得面色煞白，蜷缩在那点儿方寸地不敢动弹。
男生被马斌拖在地上，又滚又爬匍匐在了钱组长脚边。
“把地上的纸都捡起来，整理好再走！”李慕云厉声喝道，“给钱组长道歉！”
周围围观的人越发多起来，不少人面露鄙夷，议论声丝毫没有压低的意思：
“就是他之前背刺E班？明明是D班垫底，却把E班人害死了，真恶毒啊！”
“可不么，你看他那副样子，还当是以前呢，仗着自己是D班生的身份欺负F班。”
“噗，大清早亡了还在这儿自称朕呢，笑死。”
讥讽和谩骂从四面八方涌来，如一根根刺扎在男生身上，没入皮肤后迅速生根，蚕食血肉。
这些日子他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些话！所有人都在骂他，怨他，指责他，甚至连他自己班里的同学都在羞辱他，用眼神凌迟他！
可是他们怎么不想一想，当初要不是他，死的就会是D班生！是他救了他们！他们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倒打一耙？
说到底……说到底！都是F班的错！
当初如果他们同意借积分，还会有这么多事吗？
怨恨逐渐滋生，愤怒也随之膨胀。
“道歉？”男生眼里淬火，抬起头来，“我道你妈！”
说着，他发狂一样冲苏甜扑了过去，猛然一抬手，将她手中的蛋糕打飞在空中。
霎时间，所有人的魂儿都跟着蛋糕飞起来了。
食堂规则第一条：
【一，学校提倡光盘行动，请按需购餐，避免浪费。如有特殊情况，请将剩余餐食放在食堂后门，原地闭眼三十秒，确保睁眼后食物消失再离开。如浪费食物，将会有戴红帽子的工作人员对学生进行单独教育。】
第266章 食堂三楼
所有人的眼神和心脏都随着空中的蛋糕悬浮， 紧张得呼吸停滞。
那男生则嘴角上扬，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眼睛里写满了期盼。
无数道含义不同的眼神跟着蛋糕，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砰。
落在一个人手中。
尧七七双手一托， 蛋糕稳稳当当， 只是上面的奶油有些凌乱， 造型也花了。
呼——此起彼伏的松气声充盈在食堂，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就这样轻松化解，可谁也不敢说一句运气好。
能在如此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恰到好处地接住蛋糕，绝不是运气。
人群又热闹起来。
“完咯， 尧七七来了！上一个招惹F班的什么下场来着？”
“在众目睽睽下死在大礼堂， 风干成了木乃伊。学生会收尸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儿力气， 就碎成渣滓了。最后是用扫帚和簸箕拾掇的。”
“呵呵， 他估计没有宋志鹏那样的好待遇。”
学生们跃跃欲试， 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兴奋。D班这个毒瘤早就让人恨得牙痒痒了，在座各位几乎都被这人狠狠气过？
抢座位， 插队， 大声谩骂，调戏女生， 侮辱同学，他仗着自己将死之人的身份无恶不作，又恰好将分寸拿捏在了惹人拼命报复的极限内。
谁也不想为了这么一个人豁出命去，毕竟过几天就是毕业考了！
可现在他没脑子惹了F班， 说不定尧七七等人会为民除害呢？
议论声中， 尧七七捧着蛋糕走到苏甜身边， 将蛋糕递给她。
D班学生早坐不住， 慌忙着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往椅子后面藏。那男生更是僵硬成了木头人，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令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是，尧七七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予那男生，只环视了一圈圆桌旁的D班生。
别说男生了，就是D班其他学生都已经汗流浃背，有几个胆子小的更是哆嗦着双腿，差点儿哭出来。
“对、对不起！”一个女生慌慌张张出来道歉，“是我们占了你们的座位，我们这就走！”
其他几个D班生也都惶恐着跟上，接连的鞠躬，冲苏甜和钱组长道歉，希望她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给他们道歉干什么！”男生对尧七七和尚星的恐惧只持续了几秒，就在顷刻间被同学的“倒戈”给击碎了。
他梗着脖子回头，挑衅似的盯着尧七七：“你敢对我动手试试？”
说着，他偏头看向一旁刚来不久的温煦风：“我们的学生会可是明确禁止过学生私斗的，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温煦风你不会偏袒她吧？”
温煦风眉稍一扬：“当然。”
男生得了话，更放心了几分，大剌剌往圆桌上一坐：“我今天就坐这儿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等无耻的嘴脸令学生们咋舌，可厌恶归厌恶，谁也没想着出头将他薅下来。
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人了，招惹他干什么？他混不吝，带走一个都算赚到的，谁能比他无赖？
F班几人气恼一阵，也觉得不值得。苏甜便凑到尧七七身边道：“算了吧七七，我们再找找别的地方。”
“我这不是也没事吗？”
可尧七七就跟没听见似的，眼睛直视前方，步步上前。
苏甜吓了一跳，以为她真的要去打人，想拉她却苦于双手抱着蛋糕，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符尘。
却不料符尘只是看着尧七七，眼睛眯了眯，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以为尧七七正盯着那男生，可符尘却发现尧七七的目光绕过了男生，继续向前，定格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
他顺势看去，眼皮一跳，将苏甜等人拉到自己身后：“别乱看。”
男生看着尧七七，心底里是有些发怵，去还是强忍着没有退后，只瞪圆了一双眼睛，随时准备反击。
却不料尧七七猛然伸手，一巴掌扣住他的天灵盖，逼着他拧头向后看去。
“啊——！”
尖叫声从男生的喉咙里爆出，几乎是同时，他的双眼泣出血泪来。
不明所以的学生们惊恐看去，只见男生盯着的方向，正有一个戴着红帽子的食堂管理员。
【规则四，食堂工作人员的工作服均为白色厨师服，食堂管理员会佩戴红色帽子。请勿与食堂管理员对视，请勿主动与食堂管理员交谈，请勿注视食堂管理员超过五秒。】
尧七七早在第一次进入食堂时就明白，注视食堂管理员超过五秒，会强制触发对视。
她刚刚就发现了男生身后的食堂管理员，于是注视着数秒，等挪步到男生身前抓住他时，正好五秒。
男生被她强制扭头自然没有防备，正好就和转过头来的食堂管理员对上了视线！
尧七七手一松，男生跪在地上惨叫着揉眼睛，可是越揉血越多，越揉惨叫声越凄惨。
学生们没人敢抬头，他们余光扫到那管理员正大步流星走来，直奔男生，将他拖走。
温煦风暗暗好笑，瞥了一眼地上的血，又扫了一眼符尘。
尧七七狠起来和符尘算是半斤八两，也不知道符尘有什么好瞒着的。
“好了。”尧七七拍拍手，从地上的血迹旁挪开，饶是没什么表情，也让众人感觉到了她从内散发出来的浓浓嫌弃，“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二楼人满了，就剩这一张桌子了。”燕芃眺望了一下，摇摇头。
却听马斌双手叉腰，笑得爽朗：“那就去三楼呗！尧七七请客！”
“凭什么？”尚星不乐意了，狠狠剜了一眼马斌，那眼神就像是看谁家打秋风的穷亲戚。
“卧槽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的积分全他妈在尧七七那，老子也想请客，你他妈让尧七七把积分还我啊？！”
尧七七揉揉耳朵，装作看不见马斌跳脚：“走，去三楼吃饭！”
“我请客。”
马斌：……
呸！真不要脸。
*
如果说食堂二楼已经是大师水准，那三楼俨然是顶尖水平，尝一口，当场更改高考志愿去后厨当学徒的地步。
肥美的鱼汤泛着奶白色的光泽，汤匙轻轻磕在鱼身上，鱼肉瞬间从完整的鱼骨上脱落下来，融进汤里。
硕大的红烧肘子软烂入味，肥而不腻，两个筷子交叉一滑，外层弹软的皮便粘连着汁水破开，露出内层丰富的肉纹。
冰酥酪白玉无瑕，如婴儿的肌肤一般吹弹可破，勺子轻轻搁上去也会像水床一样上下弹动。舀一勺，放进嘴里，桂花蜜的清甜裹住舌尖，舍不得咀嚼的工夫，就化作蜜水淌进喉咙里了。
就连大米饭都是粒粒分明，颗颗饱满，独属于米饭的芬芳催生唾液，不必浇上菜，只拿起筷子来抄一大块塞进嘴里，自然有一番味道。米粒儿弹牙却不干硬，吞咽下去好一会儿，唇齿还有甜香。
马斌剥了一整只螃蟹，白嫩的蟹肉上浇着蟹黄，上面点了几滴儿香醋，叫人食指大动。他下意识放在了秦子姗前面，惹得李慕云和卢凯泽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嗑到了”三个字。
其他人是不懂得嗑cp之妙的，尧七七倒是听李慕云说过一嘴，但她不太理解两个已经分手了的人有什么好嗑的，最后被李慕云评价为“没品的东西”。
钱组长魂儿都被这一桌子的美味给勾了去了，只恨自己怎么不是大胃王，不然还能多吃几口。
然而坐在她旁边的燕芃往她盘子里一看，脸都绿了几分：“大姐，你来这儿，吃，方便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钱组长面红耳赤，一激动被辣椒呛得眼泪直流，接过苏甜递过来的冰可乐咕嘟嘟灌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方便面！”
她站起来抱着盘子展示：“这是火鸡面！用牛奶煮熟，控干捞出，两片芝士片放上融化，佐以咸蛋黄搅拌均匀，再加入料包搅拌。”
“最后放上灵魂——溏心蛋。”
筷子扎进溏心蛋，发出“吱”的一声，浓稠的蛋黄从小孔中涌出，覆盖在裹满了芝士和咸蛋黄的面身上。
呼噜一口，嘶，人间至美！
吃得浑身发热，再来一口可乐，这世界上就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再加上香酥炸鸡，裹上厚厚的马苏里拉芝士，往嘴里一搁——天塌下来了也与她无关。
燕芃本来对方便面和炸鸡没有半分好感，可听钱组长这么一说，又吞起唾沫来，犹豫了一会儿，也跑去点了一样的套餐。
几人说笑着互相分享推荐食物，却没注意到走廊口已经挤了不少人。
食堂二楼已经算贵价食物了，三楼的消费则还要再高一层，就算他们再怎么富裕，也绝没有F班这样的家底。
可他们又实在是好奇，二楼都那么好吃，三楼不得香死！
不说大鱼大肉，光是钱组长抱起来介绍的那一盘看似平平无奇的方便面，就已经让他们猛吞口水。明明都是方便面，材料也处处可见，可人家的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好吃？！那味儿都飘到楼下去了！
再看桌上其他的美食，个个儿拿出来都是一道硬菜，可在尧七七等人的餐桌上，就跟下酒凉菜似的，摆了一桌子。
羡慕啊。
众人胡乱擦了擦口水，争抢着往前凑，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的，都想靠近一点，多闻闻那饭菜的香味。
符尘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吃了两碗饭，这些天，二楼食堂的饭菜将他病弱的身体养的好了不少，至少再没出现遇到怪物得被尧七七背着跑的狼狈。
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在座各位随便谁都能把他打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可刚刚他只是吃了一顿三楼食堂的饭，就感觉身体里力量充沛，之前胸口发闷的阻塞感也全然消失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走廊里簇拥着的人群，也许就连饭菜的香味，对人体来说都是一种补给？
这种力量也太夸张了，甚至可以说是超乎想象。他们现在大概也明白食堂饭菜算是制定规则的人给学生的补给，可究竟是怎样的时代，怎样的科技，才能赋予看似普通的菜肴如此强悍的力量呢？
换句话说……
制定规则的人，设置食堂的人，打开时空之门让他们穿梭修补人类历史的人……他们还从未打过交道呢。
符尘接过苏甜递过来的蛋糕块，吃了一口，甜丝丝的奶油化在口腔，让他表情都生动了几分。
他看向尧七七，却见对方早就放下了筷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收回目光，他又抿了一口蛋糕。
也许，一切真相只有在最后一场考试中，才能揭晓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进毕业考副本，是最后一个副本啦！
第267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看嘛， 我就说今天要早点走，你们偏说没事！”
“我要是迟到了都怪你们！”
尧七七不耐烦地埋怨，双手抱在胸前，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快车道有车动了， 老婆快切进去。”爸爸说着转过头来，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不会迟到的，今天比完赛，允许你吃一顿麦麦！”
妈妈看着后视镜补充：“还可以喝碳酸饮料， 仅限今天！”
猛然，尧七七瞪着猩红的眼从后排挤进前排， 一把抓住方向盘， 往右边打死过去。
“啊！”妈妈惊叫出声， 连忙踩下刹车， 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 却看到前方道路上缓缓升起一只黑色的巨大的手，“那、那是什么？！”
“掉头！妈！快掉头！”
*
噩梦侵袭， 尧七七粘了一身冷汗， 从被窝里爬起来。
她浑浑噩噩走到客厅，抱着凉水壶咕嘟嘟灌了几大口， 才勉强冷静下来。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客厅的灯啪地亮起，女人裹着睡衣揉揉眼睛，“太紧张了？”
尧七七还有些迟钝，慢吞吞抬头看着女人打着哈欠去厨房忙碌， 听她絮絮叨叨：
“今天高考最后一天， 估计还是堵车， 你和褚一璇搭伴儿骑自行车去。等晚上回来， 我们在武馆给你们庆祝，把符尘和星星也叫上。”
尧七七听着妈妈柔和的声音，刚刚躁动不安的心绪都沉稳了下下来，轻笑着应了声“好”。
距离那场令人骇然的事件，已经过去五年了。道路中间突然出现的巨手，将前进的车辆和人全部咀嚼吞噬，尧七七一家因为反应快，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后来有看起来神神秘秘的组织来找过他们，录了口供，给予了赔偿，一家三口每人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从此这件事儿就消失在了世界上，成了他们三个秘而不宣的小秘密。
靠着那份价值不菲的赔偿，尧家武馆扩建了，几人在相关部门的提议下，搬来了新的小区，尧七七还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楼上邻居褚一璇。
五年时间足以让尧七七将当时面临死亡的骇然淡忘，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突然又梦到了。
她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漱。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激得她肩膀微颤，皮肤紧绷了几分，更清醒了些。
脑袋埋在洗手台中，眯着眼睛，透过睫毛和水珠影影绰绰能看到一点儿光亮。余光扫过面前的镜子。
她没闭眼，没起身，鸡皮疙瘩疯长。
镜子中的自己正趴在镜子上，脸贴得紧紧的，想是想从镜子中钻出来。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穿透了她的皮肉，寸寸砍向她的骨头。
只一瞬的迟疑，她快速起身，同时一拳挥上去！水雾朦胧中，镜子里的自己闪过一秒惊诧，就恢复了与她相同的姿势。
两拳相对，砰，镜子碎了一地。
“怎么了怎么了？！”
爸妈冲进卫生间，看着满地狼藉和喘着粗气的尧七七，吓得魂不附体，连拉带拽将她抱出卫生间，检查她血肉模糊的拳头。
临走前，尧七七瞄了一眼地上的镜子碎片，一个身影从中一闪而过，而卫生间里什么也没有。
六月的炎热没能扫去她心里的阴寒，妈妈握着她的手上药，爸爸在卫生间收拾碎片，她却脑子里一片混乱。
上药时，她突然看到自己半掩着袖子的胳膊上有一行字迹。字迹写在内侧，妈妈没有看到，而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三，你没有爸妈。】
砰！
尧七七轰然起身，椅子被撞翻在地。
她死死攥着胳膊，后知后觉六月份的天气，她怎么会穿着长袖？
妈妈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柔声询问：“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尧七七眼神闪躲：“可能是吧，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便不由分说回到卧室，将门反锁了起来。
“七七？”妈妈担心地敲门，“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爸爸闻讯出来：“怎么了？”
“这孩子，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卧室了！”
尧七七没来得及回应爸妈，因为她正赤着上半身，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胸口处的字迹：
【五，不确定真相的时候，看看床底。】
她心头一颤，眼神飘向漆黑的床下。
那是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是无数鬼故事的发生地，是深夜里不敢用脚去试探的角落。
“七七？”爸爸哐哐敲门，焦急地问，“你没事吧？把门打开！”
她深呼吸，慢慢跪下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向床底照去。
当她看清床下是什么的时候，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那是她自己的尸体。
尸体的脸正对着趴在床边的她，尚未闭上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正死死注视着她。
“备用钥匙！”妈妈慌张的脚步声响起，卧室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尧七七迅速盖上床单，将床下的尸体掩盖好，随手从衣柜里拽出一件长袖套上。
衣角捋平的瞬间，门开了。
“七七？你没事吧？”爸爸皱着眉头走进来，抬手去摸尧七七的额头，却被尧七七下意识避开。
“没事。”尧七七出奇的冷静，甚至还笑出声来，“我就是在换衣服，所以没来得及回应，你们别大惊小怪的。”
妈妈嗔怪地看她一眼，又好一顿打量，这才松口气：“那你快收拾一下出来吃饭。”
“要是有不舒服就说，不要勉强。”
见尧七七应下，两人才转身出门，还贴心地将门关了起来。
却不知道表面自然轻松的尧七七，后脊梁已经湿透了一大片，刚换上的衣服不得不再脱下来，丢进脏衣篮。
她检查着身上的笔记，除了刚才看到的两条，还有另外几条。
【一，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二，分辨人类，它们的伪装并不完美。】
【三，你没有爸妈。】
【四，别被它们发现你有所察觉。】
【五，不确定真相的时候，看看床底。】
这五条都在身上方便书写但不易发觉的地方，字迹也确实是她的字迹，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东西，更不知道内容的含义。
而刚才无论是欺骗爸妈，隐藏尸体，还是隐瞒自己的发现，都全然是她的本能，就像是动物天生对危险的敏锐。
她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看看会不会再发生刚刚卫生间的情况，可直到双眼酸涩，视线模糊，镜中的自己也没有再乱动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门外，妈妈又催了两声，她这才从柜子里挑出一件衣服穿上，简单收拾收拾走出房间。
犹豫了片刻，她没有从外面反锁门。她没有这个习惯，如果贸然动作，可能会被爸妈怀疑。
当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在提防爸妈时，心里咯噔一声，冷风从领口灌入，惹得她微微一颤。
太古怪了。
“我煮了鸡蛋，你爸买了油条，今天给你吃满分套餐！”
尧七七笑起来：“满分一百五好吧？”
“那就吃两根油条一个鸡蛋，一百一起步。”爸爸推过一碗豆浆，笑道。
尧七七低头吸溜豆浆，眼神却不由自主瞄着爸妈，想从他们身上看到些端倪。
第二条说“分辨人类，它们的伪装并不完美”，说明她要面对的东西并非人类，但能装成人类的样子。
而第三条“你没有爸妈”，正说明了爸妈就是那能够伪装人类的怪物。
十八年的朝夕相处在她心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分量，她自信能看出父母的不对劲，从而来验证身上的规则是不是真实的。
豆浆加了两勺白砂糖，沉淀在碗底，越喝越甜，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砂糖的粗糙质感挂在舌尖，甜得人直眯眼。
她爸买豆浆，从来不加糖。
“今天的豆浆怎么放糖了呀？”她装做不解，将碗往前面推了推。
爸爸转身看她，像是愣了一下，又笑起来：“这不是怕你早上低血糖吗？”
很合理，如果她这十八年来有过哪怕一次低血糖的话。
尧七七笑着应下，喝光了碗里的豆浆，像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孩子接受了父母的好意。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餐桌下攥紧了拳头的手在如何轻轻颤动。
“七七姐姐。”门铃响了，褚一璇在外面叫她，“我们该去考试了！”
尧七七如蒙大赦，抄起书包便往外走：“爸妈，我和褚一璇去学校了！”
不等屋内两人说话，她迅速抽身钻出房门，拉着褚一璇往楼下跑去。
“七七姐姐，你怎么了？”
跑出小区，尧七七才缓了两口气回头：“我刚刚……”
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褚一璇的脸，心头升起一抹诡异的违和感。
褚一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却没有红，额头也没有汗，只是有节奏有规律地喘息，然后用那双不带任何询问的眼睛看着她，嘴角上扬：
“刚刚怎么了？”
“刚刚看错时间了。”尧七七迎着她的目光道，“我还以为我们要迟到了。”
“哦。”褚一璇笑着摇头，刚刚还很猛烈的喘息，瞬间就停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呢。”
第268章 实现愿望的感觉，还满意吗？
尧七七睁开眼时， 天刚蒙蒙亮。
气温太低，惹得她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打了个寒噤，抄起衣服来裹了两三层，才有时间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个平房， 小土炕没有烧火， 约莫十平米的地方， 地上堆着土豆玉米，塞满了墙角。
这次进入考场的方式怎么和之前不一样？难道因为毕业考，才特殊了一些？她警惕地扫视四周， 等待考场背景介绍。
一无所获。
迟疑了片刻，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明明寒冷的天气， 她却脱掉了衣服就寝， 这会儿两条腿大剌剌扯在炕沿儿， 分秒间就冻得发红。
她却没急着穿裤子， 眼睛盯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大腿， 那上面有一行字。
【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你自己。】
悚然的气氛登时笼罩了这个狭小的房间。那是她自己的笔迹不错， 但她并不记得自己写过。
冷风将单薄的玻璃窗吹得呼啦啦作响，从玻璃的边角缝隙中挤进来， 冰渣子一般抽刮在尧七七脸上。
生疼。
她开始穿裤子，绷着一张脸和外面的寒风差不多，脑子却已经开始思考。
没有考场播报，从床上醒来， 腿上的字迹， 这都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她并不是刚刚来到这个考场。
这里早上都这么冷， 晚上应当更冷， 她却脱掉衣服睡觉，应该是希望自己第二天一觉起来就能发现腿上的笔记。
意味着记下笔记时的她已经明白，自己一觉醒来会忘掉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尧七七穿好衣服，站在地上跺跺脚，寒冷带来的僵硬稍有舒缓。
她的衣服不算多，一件单薄的长袖，上面套着一个短袖，最外面搭了一件冲锋衣。说明这里虽然气温低，但应该没有入冬，只是昼夜温差大而已。
思索间，她又伸手捏了捏衣角，神色晦明不定。
这不是她进入考场前穿的校服，但也不是考场自动下发的衣服。这是她自己的衣服，本应该静静躺在家中的衣柜里。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外面传来开门声，谨小慎微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一个人影慢慢悠悠钻出门缝，在院子里张望。
尧七七下意识靠在墙上隐藏身形，侧着脑袋从窗口向外瞄去。只见外面站着的男生转过头来，正是符尘。
尧七七没有动作，前一天的自己留下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放缓呼吸，不让口鼻中呵出的白气蒙了玻璃，眼睛则紧紧盯着符尘的一举一动。
符尘先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从土墙后面捡了一柄锄头掂在手中，这才谨慎地逐个儿检查院中的房间。
除了他俩的两间屋子，还有两间门窗紧闭。符尘先是敲敲门，见没人回应，再猛然踹开，举着锄头乱舞一通。
看他的表情，那两间房子都是空的。
直到他操着锄头往这边来，尧七七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推门走了出去。
“七七。”符尘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砸，额上已经出了点儿薄汗，看见尧七七便松了一口气。
尧七七不动声色地转了两圈，那两间没人的屋子里被褥凌乱，一看就有人住过。
她将手伸进被窝里，一片冰凉。
“你那有考场播报吗？”符尘蹙眉，摸了摸身上，从裤子口袋里找到手机，“没有信号。”
尧七七摇头，眼睛在符尘手中的手机上停滞一瞬，又挪开来。
她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两人没有多说，眼下最关键的就是找到线索，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和考场要求，于是对视一眼就往院外走去。
这里空气很好，早上的薄雾慢慢散去，天边晕着绯红的光，温度也在慢慢上升。
院外放眼望去群山环抱，院子门口蔓延出去的土路，弯弯绕绕直通山中。
“那是什么？”符尘愣了一瞬，指着远处的山间。
尧七七踮起脚看去，只见山林遮挡间，一颗巨大的佛头藏在其中，饶是距离这么远，尧七七也能清晰地看到佛头悲悯的表情。
可想它本体有多么巨大。
尧七七和符尘都对宗教没有研究，分辨不出那颗佛头属于哪尊神佛，甚至不大确定是哪个宗教。
或许是因为体型太过庞大，两人凝望着这尊雕像时非但没有感到平和，反而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慌乱，像是根根细丝紧绷在心头，不断缩紧。
尧七七脚尖泛酸，活动活动便沉了下来，就在目光错过佛头的瞬间，她看到佛头那双悲悯的眼睛，往她这边转来。
她心头一跳，再踮脚看去，佛像的眼睛与刚才别无二致，仿佛那转瞬间的回眸只是她的幻觉。
不可能是幻觉。
“那尊佛像……”符尘嗫嚅片刻，尧七七回头看他，因为他也发现了眼睛的怪异，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来，“我有照片。”
他将手机递给尧七七。只见空荡荡的相册只有一张照片，是从下往上拍摄的大佛，从这个角度来看，拍摄者应该是站在佛脚下。
如果说站在这里观望那尊佛像已经算是震撼，那符尘照片里的角度就可以称得上一句惊悚。高不见头的佛像直冲云霄，要想仰望拍到下巴，便顾不上腹部以下。
也许是因为想要拍到全部，拍摄者开了全景拍摄，导致画面有一定程度的扭曲，连带着那悲悯众人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诡异。
符尘的手机就是他考场外的那一部老年机，连时间都要手动调试，根本没有摄像头。这张照片是有人通过彩信发给他的，联系人没有备注。
山里没有信号，彩信是怎么接受到的？
尧七七眯着眼思忖片刻，将手机递还回去：“给他打电话，看看是谁。”
符尘顺从地按下拨号键，打开扬声器。
大约十几秒的等待后，那边接通了电话：“喂？”
只这一声，两人便都是一僵，眼神交汇时看到了彼此的惊骇。
电话那头的声音，赫然是符尘自己的！
“喂？”那边不明所以，“您好？”
还不等两人反应，那边远远响起一声：“符尘，你跟谁打电话呢？”
那是尧七七的声音。
“不知道，打了电话又不说话。”
电话挂断，两人面面相觑，沉闷半晌才呼出一口闷气。
这是怎么回事？
尧七七又让符尘给自己打电话，可这次没有接通。两人又试了报警电话，这次干脆没能拨出去。
“两种可能。”符尘闷声开口，“要么这个考场里有两个我们，要么又和时间线有关系，这是我们的未来。”
他说了又觉得不对：“可如果是未来的话，他们应该知道这通电话是我们打的，不该这样回应……”
或者不知道。尧七七在心里补充。
她下意识摸了摸腿，如果他们一觉醒来会忘掉前一天发生的事，那就不会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的。
但她没有说，在搞清楚自己昨天为什么写下这行字之前，她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哪怕他目前为止没有丝毫破绽。
“去拍照的地方看看吧。”她眼神又落在远处的佛像身上，迈步顺着小路向前去。
两人走了大约半小时，才远远瞧见山脚下的一个佛堂，朱红色的院墙略显斑驳，但香火旺盛，离得还远就能看到不少香客。
香客虔诚，从望不见头的狭长甬道就开始跪拜，一步一叩首走到庙门口，从旁边的矮门处领了香，再膝行进入内院。
尧七七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也不是没有准备步行进入的游客，但都被矮门里的人叫停，似乎是指了一个观光的方向，才转了个身离开了。
这不合常理，无论道家佛家的寺庙，都没有只膝行进入的规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心怀警惕不愿说话，一个本就是三棍子打不出屁的性格，便都沉闷着观望，对了个眼神，又无声无息往下走去。
走近甬道，尧七七这才注意到那些香客的不同寻常。
一般磕长头跪拜的，要么是遇到事情走投无路，要么是心中虔诚脱离世俗，无论前者还是后者，眼神中都有平和的沧桑。
可眼前这群香客的眼里全是疯狂，欲望能从发红的眼尾倾泻出来，跪地的响动震撼天地，似乎想用青肿的膝盖和血迹斑斑的额头来表明诚心。
一个两个倒也说得过去，可放眼望去，从庙门口到队伍尾，所有人都带着这股子癫狂。他们眼神射出的精光透着偏执，跪下磕头的举动忘乎所以，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迹。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笃定，只要能进入这扇门，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
尧七七和符尘踮着脚绕开人群，走到矮门边。原以为能看到一个沙弥或者道长，可那人身穿常服，手上身上没有能表明宗教立场的东西，屋子里也只有大把大把堆积的香烛。
“游客不能进……啊是你们啊。”他抬头看向两人，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样？实现愿望的感觉，还满意吗？”
第269章 万一领袖下达的最高指令
四周黑压压一片， 阴沉的北风席卷而来，将几人吹得一个踉跄。
冷冽的空气叫苏甜鼻头发红，一没忍住就打了一个喷嚏。
霎时间风起云涌，昏暗中， 无数道影影绰绰的身影若隐若现， 刷拉拉的移动声此起彼伏， 叫人瞬时绷紧了神经。
“十三，十四……”苏甜眼睛还泛着打喷嚏带来的泪光，神情却肃然起来， 迅速向周边一扫，将来往的人影数报出， “十八， 高速移动， 无法捕捉到面部特征。”
也就是没办法判断是否是人类了。
尚星从道具中抽出一击毙命的西瓜刀， 与尧七七背靠而立， 两人将符尘和苏甜拢在内侧，虎视眈眈。
毕业考试全市师生都在同一个考场， 他们几个废了些时间才找到彼此， 剩下的人还尚且杳无音讯。
符尘配合着苏甜观察周围后，将众人慢慢引至一块半包围的巨石下， 仗着易守难攻的地形，等待阴暗中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浮出水面。
“来了！”苏甜压低声音，“七七，三点钟方向！尚星， 十二点钟方向！”
砰砰！
尧七七和尚星同时出手， 果然有两团黑影飞扑而来， 无论是人是怪物， 这速度都不怀好意。
尧七七一脚劈在对方的膝盖骨上，接着一记飞踢，直将对方的头骨踹出卡吧一声脆响，整个黑影顺势飞出。
尚星手中的西瓜刀本应该是保命道具，可现在也不得不用起来了，猛然向前一挥，那黑影瞬间消散，连渣儿都不剩。
“其他人都不敢动了，在观望，应该是怕了。”苏甜嘴唇发干，抿了抿，用牙齿牵下来一块儿死皮。
在毕业考的考场里死亡，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真死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就这样耗一会儿，说不定他们害怕了，就离开了。”
尚星手中空空，西瓜刀道具只能用一次，她手里没了武器就毫无战力，这会儿拧过头来瞥了一眼苏甜：“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话音未落，苏甜脸色大变，指着尚星身后的一个身影大叫起来：“你身后！”
砰！
不等尚星回头，尧七七一拳迎上去，直直砸进了对方的颅骨中。
唰！
拳头收回，煤渣一样的碎屑顺着拳风带出。
刚才踹飞一个的时候已经稍有预感，这会儿看到真容也没有太多惊诧。眼前这具尸体焦黑一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枯槁，身上的衣服烂如破布，皮肤血肉和骨骼全都是一种黑灰色的物质。
尧七七抬脚碾了碾地上的碎骨，碎骨立刻化作粉尘随风而逝，不见踪影。
“看着并不强悍，我们也许可以突围。”符尘凑上去扫了一眼，问。
尧七七回忆了一下怪物的进攻方式，总觉得有些怪异。那飞扑而来的状态，搁其他怪物来说还能称得上一句袭击，可对于这种脆弱的怪物来说，不亚于自杀。
她神情一变，伸手揽过符尘带着几人后退：“离他们远点！”
果然，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那两具尚存的尸身开始扭曲，以尸体为中心形成了两个一人宽的大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那是什么？”苏甜皱起眉头，要不是尧七七反应快，他们几个刚刚必然会掉下去。
尚星拾起地上的一枚石子，随手丢进一个洞中。
石子被黑暗吞没，那墨色似乎有一秒钟的扭曲，但随即恢复正常。十几秒过去，几人并未听到任何石子落地或落水的声音。
“怪了。”尚星来了兴趣，前倾着身子凑上去看，“如果这东西深不见底，那那些怪物过来，都掉进去，岂不……”
“退回去！不要靠近深穴！”不远处一个声音怒吼着打断尚星，接连警告，“不要靠近深穴！与深穴保持至少三米的距离！”
话音未落，尚星俯身查看的深穴中兀地伸出一双黑色的大手，狰狞叫嚣着直奔尚星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尧七七和苏甜一人一边将尚星两胳膊拽住，将人飞速扯了回来。
大手抓了一个空，扫过尚星发梢的指尖微微发红，只不过短暂得几乎忽略不计的触碰，尚星的那一缕头发便被斩断，如石子一样落入深渊。
这次苏甜看清楚了，在发丝落入黑暗的时候，确实有一缕波纹荡漾开来。
尧七七盯着那黑色的大手，大手掌心的眼睛也在盯着尧七七，两两对视之际，尧七七脑海记忆翻滚，十三岁那年的车祸历历在目。
这双手和当年马路中间横生出来的手几乎一样，只是比当年的手要小得多，刚才攻击尚星的方式也不是用掌心中的嘴去咬，而是试图将她拖下去。
咻咻！
两道激光从不远处射来，一左一右将两个深渊系数覆盖，深渊上的黑手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垂落下去，没入黑暗。
“这片禁区对民众封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身穿制服的小队从周边涌来，他们手中抱着的激光枪还在充能，显然是刚刚经过了一场酣战。
尧七七看向苏甜，后者摇摇头，示意周边的怪物都已经消失了，应该是被这群人吓走了。
领头的男人气势汹汹，恨不得将这几个小屁孩就地处决：“你们知不知道刚才那些东西是什么？这深穴又意味着什么？你们差点就……”
话说到一半，他卡了壳，怔怔望着眼前的几人。
随后慌张笨拙地点击胳膊上穿戴的仪器，似乎是在查阅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整个人绷直了身体，呼啦一声敬了一个军礼：“各位长官，狰字行动支队长方启明携狰字行动支队第三小组报道！请长官指示！”
尧七七等人一愣，这几个字他们倒是都认识，但为什么连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
也许是几人的表情太过明显，方启明敬礼的手迟疑了一瞬：“呃……请问你们是尧七七、符尘和苏甜吗？”
尚星：Hello？
尧七七看了一眼他和他身后的十人小队，又看了看他们精良的装备和腰间的枪械，点了点头。
方启明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诸位的资料已经上传至白泽系统，所有行动支队长及以上职位都必须牢记于心。”
“因为你们，是万一领袖钦定的名誉指挥官。万一领袖下达的最高指令：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种情况，只要能够确认名誉指挥官身份，立刻转移指挥权至名誉指挥官。”
“我们会倾尽全力，协助名誉指挥官的一切行动！”
*
那两个深穴被蓝色薄雾笼罩，三名全副武装的队员正在用不知名的仪器进行探测。
“那是空间锁，能将深穴锁定在蓝色空间内。”方启明说完，像是想起眼前这几个人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个概念，于是又补充道，“那个深穴和普通的洞穴、井、深渊不同，它所干扰的空间并不只是它向下延伸的范围。”
他想了想，用脚在沙土中踢出一个坑来，捡起一块石子，悬在坑上：“这是我们正常理解中的深穴，石子悬浮在上空时，不算进入深穴。”
随后又蹲下来，将石子放在坑的平面上：“悬浮在这里时，哪怕它无限接近坑内，也不算进入深穴。”
吧嗒，他松开手，石子落入坑中：“只有这时，我们才说它进入了深穴。”
“而那个深穴不一样。只要是在黑暗圈定的范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算进入范围。而进入范围的一切物质，都会被拖拽进去。”
他抬手指了指天空：“如果它上空飞过飞行器，也会被拖拽进去。”
而空间锁能将其干扰的空间尽可能压缩，以防止不幸发生。
“听起来有点像黑洞。”符尘抬眼。
方启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但不一样。它不会扩散，而且里面会冒出不知名的怪物来拖拽。”
“确实。我差点儿被那个藤蔓拽下去。”尚星揉揉胳膊，被苏甜拽得地方疼死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其余三人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怎么了？”
“藤蔓？”苏甜眨眼，“我看到的是一个身形扭曲的怪物，硬要说的话……有点像INFINITAS图书馆中遇到的二阶堂光。”
符尘眼中漫过一抹晦暗：“我看到的是普思顿精神病院里的怪物。”
尧七七看到的则是黑手。
“没错，那怪物在每个人眼中都不一样。你们看到的怪物都是你们心中认为最可怕的怪物。”方启明道，“也正是因此，才给我们的研究带来了巨大的阻碍。”
“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些焦尸一样的怪物死后会化作深穴，而落入深穴中的人，绝对没有回来的机会。”
说话间，几人已经在方启明的带领下离开了这片勘探区域。他已经向上级发送紧急代码，告知尧七七等人抵达的情况，等待专业人员来接手。
“深穴的具体资料，以我的权限暂不得知，等一会儿会有你们的熟人来接应。以你们的级别，应该可以看到全部调查内容。”方启明看出尧七七等人的困惑，但无从解释，只好遗憾道。
熟人？
“是万一吗？”尧七七问。
方启明喉咙哽了一瞬，脸上露出哀痛，半晌才沙哑着嗓音道：
“不是万一领袖。”
“万一领袖她，在与怪物的斗争中……”
“壮烈牺牲了。”
第270章 应灵山应灵寺
提前交卷铃声打响， 尧七七从思绪中抽离，举手交卷。
她镇定地忽略了监考老师身上隐约散发出的香味，尽管那味道和早晨的父母身上、褚一璇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那香味乍然一闻觉得呛鼻，但很快就舒缓下来， 和六月闷热黏腻的空气融为一体， 再闻不出半点儿猫腻。
令尧七七心神不定的， 是这股香味几乎弥漫了整间教室，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那种怪物？！
“好了， 请快速离开考场，不要大声喧哗， 不要在走廊逗留。”监考老师轻声叮嘱， 双手攥着尧七七的考卷， 一步一步往讲台走去。
可尧七七分明看到一个飞虫在她眼球处短暂停留， 又振翅飞走， 而她连眼皮的颤动都没有。
“还有什么事吗？”
一张脸斜插入尧七七的视线，那是另一个监考老师， 这会儿正将脸贴在尧七七脸旁不到五厘米处， 凸出的眼球散发着玻璃球般的光泽。
尧七七喉头滚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那个监考老师看了太久， 下意识想要后退。可余光却瞥见所有学生都朝自己看来，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也捏着试卷，神色不明。
【规则四，不要让它们发现你有所察觉。】
“没事。”她僵笑着将桌上的身份证取来， “我忘带身份证了。”
“哦——”老师的脸慢慢后移， 与此同时， 其他学生的脸也同步低下， 专注地看着试卷。
尧七七迅速抽身离开，走出教室门的瞬间直想狂奔，想大口呼吸，可眼神左右一扫，又立刻若无其事，从门外的桌子上取走自己的包。
长廊里十几个班级，每个班级门口都有一个学生，表面上是在收拾东西，实际上那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眼神飘来，几乎要将尧七七烫出几个窟窿。
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面色如常，步履稳健，明明看到了那些学生的脑袋随自己移动方向转动，也强忍着逃走的本能，匀速前进。
这样，它们应该就不会起疑了吧？
果然，当她走进长廊尽头的楼梯间时，身后压迫感极强的注视全数消失，心头紧绷的弦也得以片刻松懈。
她抹去额头的汗珠，顺着楼梯向下，一边观察周边的动向，一边回忆梳理。
在今早之前，她身边的人都很正常，最起码没有出现过今天这种令人惊骇的诡异情况。
如果这些怪物一直这样漏洞百出，她不可能毫无知觉。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它们已经在怀疑她了。
镜子中的异动，身上莫名出现的笔迹，床下的尸体，每一个都让她心神不宁。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没有了6月7日的记忆。
不是什么都忘记了，而是很模糊，她只知道自己去考试，却连语文的作文题都想不起来。
她记得回来后爸妈在厨房做饭，饭菜一如既往的健康且难吃，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可她根本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吃了什么，是西兰花还是水煮鸡胸肉，是煮鸡蛋还是蔬菜沙拉。
仔细想来，前天吃的是什么？
大前天吃的是什么？
每天都是爸妈一起做饭？
他们去买过菜吗？
尧七七走到学校楼下，由于考试还没结束，她不能离开学校区域。
太阳还很晒，她再抹了一把额头，又是一脑门子汗。
可她心底森寒，她已经不是对某些人产生怀疑了，她现在是对整个世界都产生怀疑。
早上她哄过了爸妈和褚一璇，晚上还要见符尘和尚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可信的。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摸了摸大腿，那里记录着规则一。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究竟是遇到什么样的状况，自己才能写下这种话呢？
可是想到床下的自己的尸体，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自己，怪物变成的自己，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她盯着自己思索时漫无目的刷新的手机界面，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打开了一个本以为永远也不会打开的通讯录电话：
26号奇异生物处理局。
十三岁那年的危机历历在目，她记得事后一个人在家时，那个女人走进她的房间，夺走她的手机，自顾自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
“如果以后遇到你不能理解的、不能处理、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打这个电话。”
“我会帮你。”
她还记得那个女人一身正气，说话时会抬起下巴，胸前挂着的胸牌闪闪发光，上面写着：26号奇异生物处理局局长，凯特。
“七七。”
咔。尧七七立刻按下了锁屏键，抬头看向来人。
符尘提着一个帆布包，手里拿着帆布包装不下的宣传页，那是进考场前门口发传单的硬塞给他的。
“考的怎么样？”他自然地坐在尧七七身边，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前方。
尧七七笑了：“没听说过考完不对答案啊？成绩出来之前我不会发表任何评价。”
符尘嘴角上扬，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行李收拾好了吗？尚星家提前定了车，我们明早八点就出发。”
车？
“没有。”尧七七想不起来这件事，也不知道符尘是不是她认识的符尘，只能尽可能套话，“懒。”
符尘无奈地看她一眼：“山里冷，多带两件厚衣服。褚一璇在群里做了攻略，你按照那个收拾就好。”
尧七七应了两声，打开手机，果然在聊天软件里看到了他们几个人的群聊。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她眼睛一涩，看着群成员的名字，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这个群名谁起的来着？”她状似无意地随口问。
“褚一璇。”
是吗？
尧七七按下心中毫无由来的怀疑，打开褚一璇发在群里的攻略：
【应灵山旅游攻略！】
【山里昼夜温差大，要带点厚衣服。我们住的地方是周边农家，最好自带床单被罩！】
【应灵山的应灵寺超级灵！据说佛像巨大无比，每天都有万人朝拜！】
尧七七关掉攻略，去浏览器搜索应灵山。
查无此山。
又去搜应灵寺。
查无此寺。
这样的地方，他们居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还要住几天？
尧七七嘴唇发干，有种下一秒就要被抛尸荒野的荒诞感。
铃——
正式下考铃响起，尧七七欲言又止的推辞僵在嘴里，看到不远处挥手打招呼的褚一璇，更是直接吞入腹中。
“走吧。”符尘站起身来，冲远处的褚一璇点头，“叔叔阿姨不是还在武馆等我们呢吗？”
*
回到房间，尧七七靠在门上狠狠喘了一口气。
所谓的庆功宴，不如说是鸿门宴。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这一顿饭吃得她看谁都有问题，借口胃疼才匆匆离席，跑回家中。
缓了片刻，她跪在地上撩起床单，床下的尸体一如早晨，冰冷，僵硬，眼睛死死盯着她。
拖出尸体废了点儿力气，她轻轻按压着尸体表皮，眉稍微跳。
六月的天气，藏在床下超过十二小时的尸体，居然没有一点腐坏的征兆。
没有尸僵，没有尸斑，没有恶臭，就像是一个仿真机器人没了电，静静躺在这里。
除了胸口处直插进去的一把匕首。
说是匕首，又有些不对。这分明是一根镶满了珠宝的牛角，只是尖端磨得锋利，如匕首一般。
她双手握住牛角，试探着将其拔出，可牛角扎得太深，她不得不前后晃动，将尸体心口处的血肉捣烂，才是勉强拔出来。
血顺着牛角上的沟壑往下渗，她来不及惊讶放置十几个小时的尸体还能有如此鲜艳且流动性强的血液，就被牛角上密密麻麻的痕迹给吓得一颤。
只见牛角上刻满了正字，每一个正字都被血染红，长约十五厘米的牛角，有四分之三的地方都刻满了正。
她一行一行看下来，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正字没有写完，只有一横。
沉默了片刻，她将牛角丢到一边，伸手扒开尸体的衣服，想看看这个自己身上有没有规则。
没有。
但她发现了比规则更悚然的东西。
尸体的右小臂内侧，有一道已经长好了的陈旧伤疤。
那是她十三岁那年抢夺妈妈手下的方向盘时，被妈妈的指甲划出的伤痕。后来虽然长好了，但也有浅浅的白色痕迹。
她不自觉地咬住舌尖，慢慢掀起自己右臂的袖子。
眼睛定格在同样位置的瞬间，她明白了规则三：
【你没有爸妈】写在这里的意义。
她没有那道伤疤。
就在她思索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地上的尸体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不过几息之间，就化为乌有，只剩地板上浅浅的褐色人形能证明这里曾有一具尸体。
尧七七似有所感，一把拿起放在一边的牛角，只见上面的血迹已经蔓延到了最后一个正字。
那原本只有一横的正字，多了一竖。
她喉咙发干，攥着牛角的手不自觉地轻颤着，将牛角翻来覆去地细细看了一遍。
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隐秘的一行字：
应灵山应灵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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