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郁舟跟着郁诚远进入酒店。走入会场,舒缓的音乐声传来,郁诚远熟稔地和人寒喧,时不时介绍一下妻儿,对郁舟也是一视同仁地称为儿子,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当有人问起郁舟怎么看着精神不好的时候,郁诚远笑着摇头:
“小孩儿嘛,爱打游戏,昨晚上玩了个通宵。”
脸上一副拿孩子没办法的模样,不知道的恐怕会感叹这父子俩关系好,而知道内情的也只会觉得郁诚远和养子的关系挺不错。
郁宸在后头不服气地冷哼,很快就被陈兰隐晦地拉了拉。
郁舟任他们一家子表演,跟着见了一圈人,郁诚远还没让郁舟走的意思,似乎在跟人打听x总怎么没来,应该还没见到他今天真正想要攀上话的人,郁舟没注意听,他有些烦这种场合,干脆找了个角落坐着。
侍应生端来酒水,郁舟端一杯放在面前做做样子,打开手机,下意识就点进了傅沉睦的微信。
他们的聊天记录截止在事故发生那天,最后一条消息是他给傅沉睦发了一张照片。
那天上桥之前他刻意落后了几步,在后头拍了一张傅沉睦的背影照,拍完就给傅沉睦发过去,照片上傅沉睦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
还记得他拍完后很快就追上傅沉睦的脚步,两人聊着天,微风轻打在身上,舒适又悠闲。
谁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当时怎么会想到,这竟然是他给傅沉睦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指尖抚过照片,心里像是注满了铅。
轻轻呼出一口气,郁舟收起手机,起身到阳台上透气。
嘈杂的会场被隔绝在身后,从阳台上眺望,可以将高楼林立的市区一览无余。
郁舟心中微动,拿起手机拍了张照,依旧给傅沉睦发了过去。
只是一张照片,他没有加任何话语,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浮起又落下,看了一会儿手机界面,之后他将手机收起来,沉默地看着远处。
他发过去的消息再也得不到回复了。
郁舟没能躲太久清闲,没多久郁诚远就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郁舟回到会场,就见郁诚远他们似乎是要回去了,郁诚远的表情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见到他想见的x总的缘故。
郁诚远的心情影响不到郁舟,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儿。
回到车上,陈兰和郁诚远说着事,郁舟闭目养神,车内空间小,免不了听了一耳朵。
方总没来,这回郁舟听清楚了,郁诚远说的那人姓方,方总。
到了郁家,郁舟把衣服换回去,他不想在郁家久待,换完衣服就打算走,但没想刚从房里出来腿边就被重重一撞。
郁宸端着把水枪往他身上杵,见郁舟看过去又立马退开几步朝郁舟滋水。
衣服上湿了一片,郁舟的脸色沉下来,直接将郁宸手里的水枪缴了,卸了水囊才还给他。
郁宸见水枪不出水了就开始嚎:“你还我水枪!你还我水枪!”
一边嚎一边试图来锤郁舟,力气还不小,郁舟不防被锤了两下,也有些痛,反应过来就直接制住郁宸的手腕,没让他继续得逞,郁宸见打不过,撕心裂肺地开始嚎。
“你欺负他干什么?!”陈兰从屋里出来,见这场景脸色一变,连忙将郁宸的手从郁舟手里夺出来,心疼地吹了吹,“疼不疼啊宝宝?”
明明郁舟的衣服湿了一片,再看旁边郁宸的玩具水枪,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兰却跟没看到似的。
郁舟这趟来郁家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懒得搭理这家子人,直接转身离开。
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走,郁宸一见郁舟要走就撒泼:“不许他走!我要他给我道歉!他打我!还把我的水枪弄坏了!”
哭嚎声震耳欲聋,陈兰皱眉喊住郁舟:“郁舟!跟你弟弟道歉!”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心情实在不佳,郁舟没能做到像以前一样对这些破事直接无视,他脚步一顿,回过身来,脸上的冷不加掩饰,。
“道什么?”
陈兰头次见到郁舟用这么冷的语气和她说话,仿佛威严受到了挑衅,脸色涨红:“跟你弟弟道歉!”
郁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顾及到郁诚远和陈兰毕竟养过他几年,没跟陈兰呛声,转身就走。
“郁舟!你给我站住!”陈兰在身后喊。
郁舟脚步没停,没想到郁宸直接追上来,抓住郁舟的左手,大声嚎道:“不许走!你不许走!你赔我一把新水枪!你给我道歉!”
腕上的手链被郁宸抓到,郁舟像是被握住了要害,脚步瞬间停住,低眸,眼底仿佛淬着寒冰,他死死压抑着情绪:“松、手。”
郁宸感觉到握住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停下狼嚎,看到了挂在郁舟腕上的手链。
银白色的链条,缠绕在瓷白的手腕间,有种特别的美感。
“我要这个!你把这个给我!”郁宸理直气壮,甚至试图去扯那串手链。
刚一碰到就被猛地甩开。
郁舟看着郁宸,眼神里破碎又冰冷。
“你说什么?”
郁宸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郁舟的眼神吓到了,但反应过来就开始大哭,这回是真的哭了,不是没有眼泪的干嚎。
陈兰忙跑过来抱住儿子,此时看向郁舟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吃了他,指着郁舟骂。
“郁舟!你反了是不是?!当着我的面都敢打弟弟!你成心来气我们?一回来就和你弟弟起冲突,你也不看看他比你小多少!他经得住你推吗?!你不知道让让他?!”
郁舟压根顾不得其他,抬起手腕,仔细确认手链完好无损后高高提起的心才终于放下,再抬眸时就听到陈兰在继续骂。
“我们平时生怕宸宸磕着碰着,你倒好,还敢推他!就为了一条破手链,你弟弟要你给他怎么了?我们为了养你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还抵不上一条手链?!”
“什么都行,”郁舟打断陈兰的话,拳头紧握,用尽理智才忍住语气,“除了手链。”
陈兰几乎是头次被郁舟顶嘴,脸上的表情都要挂不住,一副气坏了的模样。
“好!好!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偏偏挑了你这只白眼狼,活生生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听听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养了这么多年都比不过一条手链!你就是来气我的是不是?!我问你最后一次,那条手链,你给不给弟弟?”
郁舟的声音很冷。
“不可能。”
“你给我滚出去!”陈兰指着大门,“我就当没有收养过你!以后你再也别出现在郁家,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
郁舟盯着陈兰看了几秒,转身离开。
陈兰见他竟然真的走,怒气更重,骂声追出来,被郁舟抛在脑后。
一直到走出小区,陈兰尖锐的声音都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晚风吹来,郁舟的头疼散了散,脚步终于放慢,捏了捏眉心。
疲惫感从心口向全身蔓延,郁舟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书包放在一旁,他抬起头,盯着头顶的天空。
被郁家收养的时候,他六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
当时陈兰和郁诚远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小孩,夫妻俩检查了好几遍都没问题,各种偏方全试了也还是怀不上,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迫不得已才打起了收养的主意。
那时孤儿院里身体健康的小孩不多,除了郁舟和傅沉睦外其他的都是女孩儿,郁诚远和陈兰两人都有些男生才算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在,所以只考虑男孩儿,而傅沉睦又比郁舟大两岁,大概是担心年纪大的孩子养不亲,最终郁诚远和陈兰挑中了郁舟。
那时郁舟并不愿意被收养,因为收养就意味着要和睦哥分开,所以对这事极度抗拒。
为了和他培养感情,郁诚远和陈兰没少到孤儿院找他,每回过来都带着礼物,表现得十分亲切和蔼。
后来刚好傅沉睦也被黎江市的一对夫妻看中,就算被收养了他们俩以后也能见到面,好说歹说的,郁舟的抗拒终于淡下来,收养的事也终于定下。
刚到郁家时还是过了两年传说中幸福的家庭生活的,和郁诚远陈兰的相处也算和睦,直到陈兰突然怀孕,生下了郁宸。
郁舟在这个家变得多余了起来。
之后的形势发展得让郁舟措手不及,郁诚远和陈兰的重心都放在了亲生儿子郁宸身上,最初还只是偏心,后来渐渐演变成明晃晃的忽视与明里暗里的排斥,甚至于到后来连生活费都忘记给。
随着郁诚远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郁舟能感觉到陈兰对他的排斥也越来越烈,大概是觉得他这个养子会分走属于郁宸的那一份家产。
作为当事人,郁舟是对这一切变化感受最深的一个,说不伤心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作为一个养子,在人家有了亲生儿子后被忽视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
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最多就是和还在孤儿院时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家庭。
但他有睦哥。
睦哥是一直在的。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
从他有记忆起傅沉睦就在,哪怕是在郁家待的最开心的那两年,傅沉睦也一直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眼睛,郁舟用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看向地面。
情绪上涌,有些喘不过气似的。
小时候面对这些事都过来了,今天陈兰说的那些话带来的影响却好像格外的大。
其实他本该不在意的,毕竟早就对陈兰和郁诚远没有期待了,他们之间的收养关系本来就名存实亡,不管陈兰说什么,他都可以当作耳旁风。
睦哥走了他好像连心理都变脆弱了。
就一点小事都这么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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