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午四点, 太阳从云层里挤出来,吹来的风也变热了些。
细细的汗珠布满两个孩子的额头,加上又快涨潮, 张钰青打断了叔侄三人联络感情,赶紧带着他们离开。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小尾巴。
陈小南和陈小起在吃穿方面, 和渔民家的小孩比起来是天差地别的不同。但在平时, 这种不同, 陈小南不会注意到, 也不会拿出来炫耀。
可是今天陈小南看到叔叔来了,就忍不住想要骄傲地介绍叔叔。
内心的蠢蠢欲动压不住,话痨属性全开, 不停的和小六子、小阿顺唠嗑。
“这个很厉害的大人,是我叔叔, 他是一个大学生噢,我的小水壶, 是叔叔买的;我的鞋子, 是叔叔买的;叔叔给我们钱钱, 我和姐姐可以买冰棒吃, 买包子吃,买糖吃,我最喜欢叔叔了, 你们呢, 有这么好的叔叔吗?”
小六子和小阿顺张大嘴巴,看着那个高大伟岸年轻又好看的叔叔, 原来叔叔都这么有钱的吗?
那为啥他们家的叔叔穷穷的?特别是叔叔, 都没结婚,什么都买不起!
而且他们的叔叔自己都没新衣服穿, 更别说买给他们。夏天在海边上走,叔叔们连一双鞋子都不穿,偶尔会穿一双破凉鞋,可那凉鞋很烂,必须用烧烫的铁钳,烫一烫烂掉的地方粘合在一起,才能勉强穿着走路,昨天跑步的时候,小六子的叔叔因为凉鞋不合脚还摔了一跤。
“我们没有这么好的叔叔!”两个小孩沮丧摇头。
张钰青安慰了陈北生几句。
瞥见陈小南得意的小表情,一直夸叔叔,夸得陈北生很不好意思,总在摸鼻子。
“陈小南,可以了,不要炫耀你叔叔,否则你叔叔会害羞。”
张钰青说话向来直接,一群小孩子天真又好奇的抬头。
哇,这个叔叔真的会脸红,不像他们家的叔叔,常常被奶奶骂,脸皮比烧火的炉子还厚。
陈北生很不好意思的扭头。
小伙伴羡慕的小眼神,大大的满足了陈小南的虚荣心,挺着小肚腩,提着小木桶,和小伙伴们挥手说再见。
陈小起也提着小木桶,和小阿德告别,并且约定了明天一大早,去海边的早市上,把蛏子全部卖掉。
……
回到张钰青的家,陈北生又被留饭。
不能插手做饭,陈北生有些不自在,只能尽量帮点忙,给那几口大缸挑满水,院子里种的菜,晒一天后叶子蔫蔫的,又把菜地全部浇一遍。
给陈小南洗了个澡,热得他满头大汗。
轮到陈小起洗澡的时候,陈北生犯了难,是张钰青借着煮饭的工夫,帮小丫头洗了个头发。
至于洗澡的问题,陈小起可以自己来。
孩子们洗完澡,陈北生瞧见浴室的水泥地上,有泥沙,他拿刷子,轻刷了一遍地,把两双小凉鞋拿去外面,用水冲洗鞋底板缝隙里的泥沙,确定干净,陈北生这才站起来。
“别忙了,过来吃饭。”张钰青笑道。
看着孩子们玩铁皮玩具的陈北生,眼里充满了疼爱,但偶尔又闪过冷光。
他拘谨走进堂屋坐下来。
张钰青忽然说:“我猜,你回去后,想处罚胡杏棉。”
“……”陈北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很快又露出苦笑,“这么明显吗?看来我还是太嫩,藏不住心事!”
张钰青想了一下,露出了财迷本色:“如果证据不足,不能让胡杏棉坐牢,你也不能心软……她有责任,是她看管不力,才导致孩子差点出事,所以你绝对要抓住这点,必须让她赔偿孩子一些钱,这叫压惊。”
陈北生很奇怪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确实,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公安局也不能给胡杏棉定罪。
张钰青给孩子们夹菜,又给他夹了一块鲥鱼肉:“多吃点!”
陈北生盯着碗里的菜,愣了很久,眉头皱了皱。
张钰青笑着威胁:“我还没吃饭,放心,筷子上面没有口水。”
在女王气场的威压下,陈北生尴尬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吃!”
张钰青又盯着陈北生那张清俊的脸看了一会儿,真的很像那种……老地主家小人书里画的世家公子脸。
可从他脸上看到的未来,又是那么的夸张!
他们的性格、家世一点都不匹配,后来是怎么走到一起结婚的?
难道是她霸王硬上弓?
可惜啊,都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她也不能知道事情全部的经过。
饭桌旁边,又聚集了两个小孩。
小阿德和小阿顺捧着比脸还大的碗,笑呵呵跑来蹭菜吃,张钰青对孩子不小气,更何况这还是小南小起的玩伴,当场给他们一人夹了个油炸生蚝,再是凉拌蒜蓉茄子,和韭菜煎蛋,又各舀一勺汤,里面有酸菜肉片。
鲥鱼刺多,就不夹了,渔民家里偶尔也会吃鲥鱼。
陈小南乖乖吃着饭,脸上粘了两粒白米饭:“我觉得茄子好吃,你喜欢吃吗?”
小阿顺听到小伙伴这么说,立刻吃一筷子软烂入味的凉拌蒜蓉茄子,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惊讶的扒一大口糙米饭:“真好吃,为什么我家的茄子,都不香,全是水水的?”
小阿德也吃一口炸生蚝,味道酥,蚝肉嫩嫩的,外面裹着一层鸡蛋和面粉,有点脆,不腻,好好吃,奇怪,他家爷爷敲的生蚝拿回来煮了后,每次都好难吃,他都咬不动!
没过两分钟,他们家的大人跑过来找孩子,瞧见他们碗里堆高高的菜,家长们脸上烧得慌,连忙道歉,扯着孩子的耳朵,坚持要带回去。
可看到桌子上的四菜一汤,家长们也忍不住眼馋。
钰青这丫头,咋这么厉害,每道菜都做得好香!
害他们口水直流,还挺舍得放油的,他们可舍不得哟,买一两豆油,要吃一个月!
人家不管荤素,炒得都香,想到自家那水煮的空心菜和水煮的小鱼虾,他们忍不住羡慕。
“钰青,你天天吃这么好,留得住钱吗?”
张钰青笑道:“留不住!”
几个家长又舒心了点,现在忍下口腹之欲,都是给孩子将来攒钱盖房子娶媳妇,和这丫头可不一样。
但是真的好香,算了,赶紧走吧,否则真的遭不住。
小阿顺吃了炸生蚝,哭着不肯回家:“还要吃,呜呜呜,我还要吃……”
张钰青却不肯再给,孩子们肠胃弱,常年不怎么吃油,一个炸生蚝够了。
孩子被强行拽走,回家后,碗里的菜,又被哥哥姐姐要求平分,两个可怜孩子,奋力挣扎,无济于事,最后也没能吃下多少好菜。
陈北生垂下眼,扭头,盯着张钰青的脸出神。
“笑什么?”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奇怪。
被抓个现行,陈北生扭头看向别处,认真道:“我笑……你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对于这点,张钰青仔细想想,好像是的!
饭后,陈北生要回城,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特别是陈小南,当他听到钰青阿姨说,叔叔瘦了一些,让叔叔回去后好好吃饭,陈小南忽然就很着急。
瘦瘦的就会生病,叔叔不可以瘦瘦的,因为爷爷最后就是瘦瘦的,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忽然,陈小南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去厨房。
从一个水桶里,艰难抓出一条鲥鱼,摇摇晃晃的抓紧,那鱼尾巴啪啪打在小胸膛上,陈小南鼓着腮帮子,憋红脸,小肉胳膊硬是把这条一斤重的鲥鱼抱过来,要送给叔叔,因为他想让叔叔吃胖胖哒。
他喘着粗气,豪气万分:“叔叔,鱼,回去吃!”
陈北生一怔,心里胀胀的很感动,又有点难受!
陈小起赶紧掏裙子的小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阿姨缝制的小钱包,里面是一沓子毛票和分票,数出了五张毛票:“阿姨别生气,我给你钱,让叔叔把鱼带回去好不好?叔叔瘦了,要……要补一补!”
听到侄子侄女这么说,陈北生转过脸去,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缓过来,尽量把那些生理性的东西憋回去。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叔叔,可这两个孩子却是称职的侄子侄女,他们非常的孝顺。
他发誓,一定要护他们周全长大,即使以后不结婚!
他扭头,温和笑道:“谢谢你们,可是——”
“不就一条鱼嘛,拿走。”张钰青突然挥手,让他带走。
瞧见陈北生迟疑。
她只能踮起脚尖,凑到陈北生耳边嘀咕:“我知道你现在忙,不开火,但我和一个老爷子约好了,明天要去城里做蛤蜊给他吃,我看你好像也认识他,你就提前把这条鱼带回去吧。”
陈北生赶紧拿走鱼,退后一点。
她呼出来的气息让他脸通红,表情很不自在,也不看张钰青,笑着和孩子们告别。
陈小起去提水桶,力气小,哪能提起来,张钰青赶紧帮忙。
鲥鱼放回水桶里,嘴巴一张一合,非常鲜活,张钰青准备一个缺了半个角的盖子,盖在桶上,用麻绳把木桶固定在自行车的一侧:“好了,回去吧,别让鱼死了,否则不新鲜。”
借着银色的浅浅月光,看着那张漂亮到让他窒息的生动脸蛋,陈北生赶紧扭头看天空:“好!”
张钰青笑眯眯目送他离开,心情愉悦。
期待明天快点来,一定要让那个老爷子惊艳万辰市的海鲜,吃了还想吃。
而且更重要的是,能赚到二十块钱!
她有一万分的把握,能赢得那个赌约!
果然……
陈北生是福星,从遇到他的那天开始,好像一直在走好运,他能给她带来不少赚钱的机会!
第22章
第二天, 张钰青挎着大布包,提着一个大水桶,和孩子们站在第九厂的门口, 还没说话,那个坐在门卫室里的刘霞, 立刻精神百倍迎接她, 态度和上次来了一个大转弯, 谄媚微笑, 殷勤拨打了厂长办公室的电话。
刘霞:“姑娘,外面天热,和孩子进来吹吹风吧。”
张钰青看了看孩子:“行, 我们进来!”
刘霞心里暗道:我的乖乖哟,这脸上的皮肤可真白, 简直一点毛孔都看不到,水灵灵的。
知道有人天生皮肤好, 但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白里透红的脸, 还是忍不住羡慕:“姑娘, 贵姓, 为啥会来这里做保姆?”
两个孩子坐在门卫室的两把小板凳上,张钰青把手伸进他们衣服的后背,还好, 没有汗湿衣服, 她让他们喝口水,免得中暑。
这才好整以暇回答刘霞的问题:“免贵姓张, 我是通过别人介绍来应聘的这份工作, 陈厂长看我泼辣,能镇得住场子, 才选择了我!”
刘霞本来还想听一听是不是其中有什么暧昧的故事,比如年轻的厂长,看上了这个漂亮的乡下丫头,两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才让她来做保姆。
此时听张钰青这么说,继而又想到前天轰动整个第九厂家属区打架事件,刘霞什么风花雪月的遐想都没了,只有对这个丫头的佩服。
更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小保姆,竟然把吴桂香那个死女人气得躺床上两天没起得来,她就忍不住想要大笑!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我叫你钰青吧,你叫我刘姐就行,我听说,你把副厂长的夫人教训了一顿,可真能啊,我们厂里的很多女职工,早看她不顺眼,都说你是女中豪杰呢!”
张钰青表情平静:“谢谢。”
刘霞非常想拉拢张钰青:“以后啊,没事的时候,来我这里坐一坐,刘姐喜欢和你这样爽利的姑娘聊天。”
“好,有空就来。”张钰青浅浅笑了笑。
这个刘霞的未来,能看到一点,是王副厂长的情人,所以才能在这里当门卫,混个闲职。
不过刘霞却也没有那么负责,后来厂里频频失窃,虽不是她偷的,但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此时的刘霞暗暗得意,从抽屉里掏出鸡蛋糕,这是儿子买的,她发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又递给张钰青一个:“来,吃个鸡蛋糕,很香的!”
“钰青阿姨……”
陈小南抬起圆圆脑袋,舔舔小嘴巴,他喜欢吃鸡蛋糕,但最近这几天钰青阿姨一直在科普人贩子的事,他有些害怕,所以不敢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张钰青点头:“吃吧!”
“好!”
“好!”
陈小起和陈小南捧着鸡蛋糕,低头细嚼慢咽,刘霞又不得不佩服起张钰青了,以前这个小男娃,最经不起零食诱惑,给他吃啥,都不会询问大人的意见,抓了就狼吞虎咽。没想到这个小保姆有两把刷子,竟让孩子学会了耐心!
门外,陈北生快速走来,张钰青从他手中拿走钥匙,带着两个孩子,提着水桶去了第九厂的干部家属区,惹得刘霞又是一声感叹。
“这两人真没点啥?”
……
不远处的副厂长家,正在播放西游记。
“妖怪,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
“孙大圣饶命——”
孙悟空的声音勾引着小孩子蠢蠢欲动想要看电视的心,陈小南憨憨扭头,小手抓在门上,想看那个厉害的猴子。
副厂长家没有关门,里面的豪华沙发上,坐着一个比陈小南胖一大圈的小孩,大概六七岁,此时正坐在客厅里吃老冰棒,看西游记。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王瑞扭头看门外,一大两小三个身影,让他打量了一会儿,随即变得非常愤怒,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就是被他们给气的,王瑞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出来:“好啊,你就是那个骂了我奶奶的保姆吗,我踢死你!”
“坏蛋!”陈小南赶紧保护,指着他的脸大吼,“坏蛋,走开,不许欺负我阿姨,否则我咬你!”
陈小起担心极了,这个男孩,是她幼儿园大班的同学王瑞。
她很怕他,他喜欢揪她的头发,掀她裙子,一直坐在她后面,每天踢她的凳子,弟弟上次咬了他一口,他放狠话,要把弟弟打哭!
她在幼儿园没有哪一天开心过。铅笔,卷笔刀,橡皮擦,图画本有一大半都被他抢走,书本也被画得乱七八糟。
上次六一儿童节表演跳舞节目的时候,王瑞还剪烂了她的小裙子,害她被幼儿园的老师批评了好久。
每次反抗,可他比她胖一大圈,还被他捶了头,好痛好痛的。
张钰青躲开小胖子的脚,瞧见陈小起在发抖,问:“小起,不舒服吗?”
“阿姨,你要小心,他手中有削铅笔的小刀。”
张钰青皱眉,定神看了看,小胖子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折叠刀,刺了过来,这简直无法无天了。
快速上前,拽过小胖子的手,张钰青怒火上涌,这小屁孩以前就是拿刀这样欺负陈小起和陈小南的吧?
她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
这要是不小心划伤了脸,或是刺中了身体哪个部位,都会出大事的。
一不做二不休,用力扯下王瑞手中的小刀,把这个对她拳打脚踢的小胖子脑袋按压在墙上,啪啪啪几巴掌打在屁股上:“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我叫你打人,我叫你拿刀伤人!”
王瑞奋力挣扎,学着大人嘴里不干不净骂脏话:“你这个坏女人,贱人,骚货,打死你,你快点放开我!”
只是,骂得越狠,屁股就被打得越痛,从小被当宝贝疙瘩,没挨过打,此时好气,可是屁股也好痛,只能痛哭起来:“呜呜呜哇——”
张钰青打完屁股,怒问:“你说,以后还拿不拿刀伤人?”
“你这个贱——”
“啪啪啪!”又是三巴掌打在屁股上。
“以后还拿不拿刀伤人?”
“你这个贱——”
“啪啪啪!”
“我问话,你只需回答‘敢’还是‘不敢”!”巴掌举得高高的!
“你这个——”眼看着又要挨打,王瑞急忙护住屁股,不敢嘴硬,因为真的好疼,“我不敢拿刀了,呜呜呜哇……”
张钰青松开他的肩膀。
王瑞捂着屁股,眼泪横飞,两条肥肥的短腿咚咚咚跑回家,并且用力关上了门。
张钰青皱眉看着那把折叠小刀,这小破孩子,年龄才一丁点大,学会了拿刀伤人,还学会了骂“贱人”“骚货”,也不知道这副厂长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观察这把折叠小刀,发现是个洋货,异常锋利,能做到吹毛断发,看来以后必须盯紧孩子们才行!
陈小起和陈小南变成了星星眼,震惊得说不出话,钰青阿姨竟然打败了最讨厌的大魔王?!
那可是打遍幼儿园无敌手的王瑞呀!!
他不光打小朋友,连老师也敢打,上次有一个老师,被划伤了手手,好几天没来幼儿园讲故事,可王瑞都没有被批评,等那个老师回来,还对王瑞说对不起。
没想到,钰青阿姨敢打王瑞的屁股!
以后他们去幼儿园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被王瑞欺负?
耶,他们真的好喜欢阿姨!
他们将来再被王瑞欺负,也要学着勇敢打回去。
……
张钰青在掏钥匙。
没注意腿边上两个娃的小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被两个娃彻底的崇拜。
打开门,盯着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她忍不住摇头。
“你们叔叔这个厂长真穷,两袖清风,什么家电都没有……”
陈小起体贴地说:“钰青阿姨,我们住海边上,不看电视也没关系。”
“乖!”张钰青摸摸小起的娃娃头,“阿姨的村里,要投票安装电线杆,如果能全员通过,阿姨一定想办法弄张电视机票,给你们买一台电视看!”
外头院子里。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老人,蹙紧了眉头,低头陷入沉思。
从第一次见面的不喜欢,到今天见面的惊讶,让他对这个小保姆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前天他从小外孙那里得知这个张钰青,是照顾两个孩子的小保姆,就先入为主认为这个丫头不靠谱!
并且一定怀有目的地接近自己的小外孙。
活到他这把岁数,又从高位上退下来,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
这丫头一看就心怀鬼胎,否则一个年轻漂亮,还是中专毕业的姑娘,干点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去帮助一个未婚男人,照顾一对侄子侄女?
他的大外孙已经被人陷害,生死未卜,他不想小外孙同样被人算计,身陷囹圄!
万辰市水深,如果他没猜错,这个第九厂就是整个东南部海上走私集团的几个源头之一!
朱时天这两天除了和万辰市的领导班子开会,就是在想,他要不要把这个丫头辞退,把两个重孙带去天北市抚养。
然后再让外孙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只是,看到刚才那一幕,朱时天又有些犹豫……对孩子发自真心的好,对外人又不隐藏自己脾气的姑娘,会有那么多心眼吗?
不行!
今天非得用几招,来测一测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第23章
说好了要做花蛤, 张钰青却又不仅仅只做一道菜,早早来城里准备,花了一上午时间, 做了六菜一汤。
因为一直没有从老人脸上看到未来的画面,所以张钰青也不知道这个老人是陈北生的外公。
只以为是邻居, 直到陈北生中午回来, 帮她摆碗筷时做的介绍, 张钰青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
朱时天一直不高兴, 虎着脸盯着两个重外孙。
陈小起和陈小南从小没见过这个老人,躲得远远的,肉屁股更是背对着老人, 掏出小老鼠的铁皮玩具,扭发条, 放在地上,小老鼠便晃动两只脚呆板转圈圈, 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张钰青笑着请大家上桌吃饭。
“老人家, 这是韭菜炒花蛤, 这是香辣花蛤,这是醉花蛤,其他的三道菜一个是清蒸鲥鱼, 一个是红烧肉, 一个是小炒红苋菜,还有一道冬瓜虾米汤, 您看, 菜色还成吗?”
张钰青笑眯眯介绍菜。
朱时天走过来看了看,阴沉着脸, 不说话。
陈北生赶紧打圆场:“外公,您不是说,一直想念家乡的菜,钰青做的菜,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听外孙维护这个小保姆,朱时天更不高兴。
瞧那紧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以前的冷静。
要知道,之前给外孙介绍过一个姑娘,两人门当户对,对外孙将来的发展,挺有帮助,结果这死小子说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害那姑娘直到现在还在天北市伤心,一直和家里人闹着想要来万辰市发展。
这死孩子对那个姑娘,但凡喜欢一点,如今也没这装模作样的小保姆什么事!
心机可真深沉,淡定的面对家长也不慌乱,就算有点文化,不也是一个乡下小丫头。
哼,等下不管这些菜有多好吃,都要说难吃!
朱时天坐下来,被旁边那个虎头虎脑的重外孙盯着,那小家伙双眼瞪得溜圆,皱着小眉头。
不太懂得和小娃儿打交道,朱时天也冷着脸看过去。
两双一样的虎眼对上,陈小南不怕,看了良久,鼓着小脸说:“太外公,要洗手手!”
朱时天愣住。
旁边那个小丫头,也好奇研究他,附和弟弟的话:“老师说,我们都得爱干净,太外公,我带您去洗手。”
搞得朱时天尴尬不已,老脸绷不住。
他当然知道洗手,在外面吃饭,都会有洗手的水盆端上来,给他用,他现在不过是气昏了头而已。
小丫头带路,他只能在两双纯真双眼注视下,去厨房洗手。
瞧见干净整洁的厨房,完全不像是经历过“战场”,他冷笑,这个张钰青,本事不一般啊!
洗了手,坐下来。
张钰青笑着等老人喊开饭。
朱时天手拿筷子,在两个虎视眈眈小娃的瞪视中,不自在地喊:“吃饭!”
第一口先吃韭菜炒花蛤,鲜香爽嫩的花蛤充斥在整个口腔,一点腥味没有,那种香味让他忍不住多吃了几个,好吃!
瞧见小保姆满脸期待,忍不住冷哼一声:“一般般,味道也就那样!”
张钰青没失落:“那您尝尝辣炒花蛤?”
陈北生急忙说:“外公喜欢吃辣,以前行军打仗留下的嗜好,冬天太冷吃黑馍馍的时候,外公常常抓起一个白辣椒就朝嘴里塞。”
这外孙的紧张,让朱时天很不喜:“我现在讨厌吃辣!”
碰都没有碰那道辣炒花蛤。
瞧见小保姆依旧笑眯眯,似乎也没生气,朱时天暗暗寻思,这丫头可真沉得住气,一点脸色都没变,自己这个外孙完全不是这小保姆的对手。
桌上还有很多菜,朱时天看了眼醉花蛤,很是瞧不上,嫌弃夹上一个,轻轻从花蛤的壳里吸出肉!
口腔里花蛤肉好弹,好鲜甜,带着一点点酒香,汁多肉嫩,真合他的心意。好吃,太鲜甜了,比刚才吃的那个韭菜炒花蛤,还要味美!
这次陈北生不说话,免得又适得其反,激怒外公,他看着外公把一整盘醉花蛤吃下肚子。
张钰青也不抬头,仔细给两个小孩挑鱼刺:“你们不可以吃那道菜喔!”
“为什么?”陈小南吃着鱼和肉,圆圆小脸堵得鼓鼓的。
陈小起低头闻了闻:“小朋友不可以喝酒,阿姨,这里面放了酒对吗?”
张钰青笑着点点头,假装没看到老人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自顾自解释:“这道菜做法简单,用清水,盐,糖煮成一碗调腌汁,调腌汁放冷后,加入十分之一的花雕酒,这就是好吃的醉汁。把用葱姜蒜爆香半分钟的花蛤盛出来,记住,不能久炒,看见它们开壳马上出锅,拆掉半边壳,倒入调好的醉汁,放置半小时,就可以吃了喔。”
朱时天又在生闷气,这小保姆几乎会猜心!
把他的想法全部猜中,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她说得这么详细,不是说给他听的?
哼!
饭后,陈北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五百块钱:“钰青,上次我回来,要扭送欺负小起和小南的胡杏棉去坐牢,那个胡杏棉吓得来赔礼道歉,并且送来了五百块钱,这对于她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钱。我问了肖军,能不能让胡杏棉受到法律上的惩罚,肖军也说难,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虐待孩子,顶多拘留几天,所以……”
然后,那厚厚一沓子十元大钞,被送到桌子右边。
“所以什么?”张钰青盯着钱,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北生愧疚地说:“多亏了你,发现了小起和小南的不对劲,我不是个称职的好叔叔,所以这五百块钱,你来决定怎么花!”
“真的?”张钰青先是震惊,继而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快速把钱数了数,完全沉迷在了数钱的喜悦中。
这?
难道小保姆是财迷?
完全没有任何掩饰,那张脸都露出了幸福的小表情,所以这丫头接近自己的外孙,是为了钱?
呵呵呵,终于让他抓到了把柄。
谁知……
张钰青忽然大手一挥:“小南小起,待会去百货商店,看中了什么,钰青阿姨都给你们买——”
朱时天愣住,打断她的话:“这钱你不拿?”
“这又不是我的钱,为什么要拿它?”张钰青笑眯眯反问。
朱时天疑惑。
这丫头刚才那财迷模样,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实表情。
所以为了钱,接近自己的外孙,这点绝对没有错。
但是五百块钱,肯定不够,也就一个普通职工大半年的工资,她太贪心,看不上,于是干脆在外孙面前表现出落落大方。
高啊!
实在是高!
这不,自己那个蠢外孙看这个小保姆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
可恨呐!
像他家这种心思单纯的外孙,果然容易被有歪心思的女人当成下手的对象!
“那行,今天正好有空,也想陪我的重外孙,一起走走看看,明天我就要回天北市了。”
既然已经测出来,那等下就揭穿小保姆的真面目。
陈北生舍不得:“外公,您不多待几天?”
朱时天冷脸放下筷子:“不了,我这次来万辰,是先探一探路,等下次,我会和调查组一起来。马上要到八一,回去还得开会。”
……
下午,一行四人来到百货商店。
张钰青的笑容就没从脸上消失过,太喜欢购物,即使不是给自己买,就是喜欢那种看中的东西,能买到手的感觉。
今天财大气粗,但凡不要票的商品,小孩子多看几眼,都买。
“那双粉色的皮凉鞋好看,适合小起穿,拿双18cm的——”
“想要文具?行啊,买!”
“想要儿童三轮车?不要票?买!”
“想吃脆麻花?可以,五分钱一根?那就来五十根!”
“花生牛轧糖,买三斤!”
“小起,你想要那个国外的娃娃?行啊,买!呵呵,没想到,如今我们这个小城市,也能看到洋玩意儿!”张钰青冷笑一声。
那个偷偷摸摸把娃娃放到柜台卖的营业员,吓得脸色一白。
如今很多人在搞走私,或者外面的人跟柜员认识的,也会偷偷寄卖一点东西,这是他们的潜规则,班长不太管,毕竟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只要每个月干一两次不被大领导发现就行。
这个营业员也是看到两个小娃儿买得起,才敢把那个硅胶娃娃放上来的,这是刚交的男朋友,张雷给她的礼物,是从海上走私过来的洋玩意,异常精致,脸蛋栩栩如生,张雷说,如果她想卖,必须要三十块钱一个。
三十块啊,这可是她半个月工资!
怎么能不心动!
张钰青没有问从哪里进口的娃娃,又买了很多其它的东西。
朱时天一直背着手,冷脸观察,并且十分笃定,这一定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丫头,我外孙没钱,你为什么不找个万元户?”
这话莫名其妙,张钰青眨了眨眼,大脑在迅速运转,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个老爷子之所以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原来认为她是个女骗子?
“其实……”张钰青故弄玄虚的笑了笑。
老人为了这个国家上过战场,所以,不管说什么,她也一定会尽量尊敬他:“其实,您不必担心我,他和我求过婚,但是我拒绝了!”
这话两分真,八分假。
“什么,你拒绝了北生的求婚?”
朱时天不敢置信大吼,俨然认为她在说笑话。
不对……
这小保姆没必要说假话,因为这种谎言太容易被拆穿。
所以就是事实!
那今天他这是在干啥?
一直想让这个女人远离了北生,不让北生步上他哥哥的后尘,被虚荣的女骗子,搞得家破人亡。
可是这小保姆却说,压根没有想要和北生结婚。
不,他不能生气,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啥,想到自己优秀的外孙,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嫌弃,就变得更加讨厌这个丫头!
因为……她不知好歹!
第24章
五百块钱在这个年代挺经花的, 在百货商店拿了不少东西,不停开票付款,也才花了一百五,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大门,张钰青和两个孩子得到了极大满足。
余下的三百五十块, 一百给陈小起, 剩下的给孩子们存进农村信用社。
陈小起非常喜欢那个儿童硅胶娃娃, 不停摸娃娃的头发。
张钰青笑道:“我回去给你的娃娃做几套衣服替换。”
“真的吗, 谢谢阿姨!”陈小起开心得直笑。
当陈北生下班,看到那个娃娃忍不住愣了一下。
五官栩栩如生,金色的卷发高高扎起, 胖乎乎的手脚,穿着缩小版的红裙子和红鞋子, 漂亮到像真人,他把那个娃娃拿去研究了半天。
张钰青关切地问:“想在玩具厂, 研发新产品吗?”
“是有这个打算!”陈北生把娃娃还给侄女, 俊俏眉目低垂下来, 认真凝视她, “但前提是,我们国内得有硅胶厂,只是据我所知, 我们研发硅胶的能力, 还处于一个非常薄弱的时期,除非有重大突破, 否则只能进口硅胶, 这样成本就涨了一大截。”
张钰青知道一点,建议他:“进口硅胶也不错, 想办法去香江那边看看。我觉得,你们那个铁皮玩具,从三十年代一直卖到如今的八十年代,市场审美早疲劳了,买点新款的硅胶娃娃不错,你现在搞呼噜娃的联名款,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是这个理!”陈北生的眼睛变得神采奕奕。
自从1982年铁臂阿童木在少儿频道播出又引进了同款玩具,这对于国内的铁皮玩具市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虽进口有限,但是架不住小孩子喜欢呐。
一旁的朱时天瞧见张钰青竟然在引导自己的外孙做决策上的事,凌厉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北生,你师父是怎么进的监狱,你还记得吧!”
陈北生扭头看向外公,满脸尊敬:“我知道,师父他既没走私,也没贪污,不过是顶了别人的罪!”
朱时天冷哼一声:“那个鳏夫,死了老婆十年,在天北市一直不找对象,结果到万辰市转脸就找了个女人。这下倒好,才在万辰市呆了一年多,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说那个女人没问题,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劝你,最好别走你师父的老路!”
朱时天这一次没有避讳张钰青,嗓门大得很,七十岁的老人,像一个老小孩。
甚至还得意地斜睨她。
其实,朱时天也很矛盾,他老了,受不得气,这一受气,心里堵得慌,就是想给害他受气的人也添一点堵,谁叫这臭丫头看不上他优秀的外孙!
陈北生看了看丝毫不在意的张钰青,认为还是要解释一下比较好,但是外公拍拍屁股快速走了出去,是打算离开了,外面那辆红旗轿车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陈北生停止解释,快速跟去,帮忙打开车门:“外公,您保重自己!”
朱时天看了看被张钰青牵出来的两个娃。
陈小起乖乖挥手:“太外公,再见!”
陈小南踩着小三轮,厌恶盯着车,朦朦胧胧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坐了一辆汽车,和一个胖胖的叔叔离开家,不要他,他把圆圆的小脑袋扭向一边:“哼!”
朱时天倒也没生气:“小家伙,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天北市住一段日子?那里有你们的奶奶!”
陈北生眼神转冷。
他不喜欢任何人提起母亲,那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为了回城,连孩子都不要,决绝冷酷,不念丝毫亲情。二姐当年十岁,追她,被她毫不留情的推倒,差点冻死在雪地里,而自己去追,母亲看都没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坐上了火车,他被乘务员拦在外头只能痛哭,想到这里,陈北生低垂眼帘,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朱时天瞧见温和的外孙变了脸,到底没敢继续在外孙面前提起自己唯一的女儿!
女儿和几个孩子之间,一直都有心结,半辈子都解不开。
朱时天只能叹了口气,弯腰坐进车内。
……
张钰青拿着大包小包,带着孩子,浩浩荡荡回了农村,惹来一群乡亲们的艳羡,这小保姆当得太值了,每次去城里一趟收获可真大。
“钰青姐,开会啦——”小旺跑来敲门,通知她,村里在晒谷坪上开会,要带一百块钱,商量全村通电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张钰青兴奋得脚步轻快,赶紧去找自己的小金库!
通电好啊,可以买电视!
台风天来临,她和孩子们不去海滩玩,在家太无聊,就能一起看电视,家里也能变得热热闹闹的。
而且过年还能看春晚,以前在同学家看过一次春晚的重播,里面的人好喜庆,好温馨,她就是不看电视,一边干活,一边让电视放出声音,她也开心。
吃了饭,张钰青即刻牵两个娃儿去了大队的大坪里。
村头住了三户人家,从半山腰看下去,是个Z字形,其中村口一棵老榕树边上,一栋房子横跨两端,建得比张钰青家气派。
但里面仅仅住了一个智商只有六七岁的张二牛。
村里人谈起张二牛就害怕,用谈虎色变也不为过,毕竟张二牛杀人不犯法,曾经在海里还杀过人。
张钰青经过张二牛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1米75的个头,很瘦很瘦,左边脸上一道蜈蚣伤疤,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看到张钰青时明显愣了愣,继而眼里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内容。
这就是张二牛的弟弟张强,曾经想花一千块钱买张钰青做嫂子的男人。
张强心里烦躁,二哥一个人过得苦,就是因为没个女人照顾,二哥又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城里,每天靠着赶海过活,这让他很着急。
他此时出来,是代替二哥去村里开会,虽然他已经被老村长赶出了海钩子村。
但是近几年,偶尔回来,村里有什么事还是能参加的,年轻的村长比老村长好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常住就行。
“哟,这么巧,我听说你身体变好,可以正常生活了!”张强笑着寒暄。
“咱们村子不欢迎你,请你离开!”张钰青牵着两个孩子从张强身边走过。
张强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不敢置信看着那个死丫头,要知道在海钩子村,大家讨厌他,但是碰了面,还是会喊他一声:强老板!
张强阴霾的脸上写满了算计。
这丫头倒是越变越漂亮!
想到最近二哥一直念叨她,每次都会躲得远远偷看她,心里只有她,那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丫头……
思考到这里,张强得意的笑!
对,他是跪在祖宗牌位前答应过老村长和全村的人,不带坏村里人,不带他们走私,但是他没答应不帮二哥在村里找个老婆呀!
村里开会。
聚满了人,大人小孩太多,都挤不下。张钰青护着孩子,离得远远的听着村长站在前面慷慨陈词。
大意是,政府会来给海钩子村,安装电线杆和电线,但是必须全员通过,但凡有一家不通过,那么大家就只能继续等通知。
而安装电线是需要钱的,还不便宜,一家要一百块呢。村里孤寡老人多,死了老公孩子的;孩子留在城里不回来的;都不舍得出这个钱。
村长看到一群老娘们又不投票,头痛起来:“二大娘,三大娘,狗子他娘,元春他娘,你们咋又不投票?有了电,这大夏天的,可以吹风扇,多舒服!”
狗子他娘是从外省嫁过来的,撇撇嘴:“俺家要啥风扇,俺家阴凉得很。又不像你家,住在那山头对着太阳晒!”
元春他娘家中最穷,两个儿子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出海,遇到突发海啸,没一个回来,导致她丧夫又丧子。每天靠着赶海,赚几毛钱过日子,她尴尬地搓了搓粗麻衣服:“我也没钱!”
二大娘和三大娘七老八十,老眼昏花,不管村长说什么都表示:“啥,听不清哟!”
村长无语,听不清?那为啥每次说哪里可以捡田地里剩下的麦穗,她俩拿起麻袋,去得比兔子还快?
见这次又不能全员通过,政府部门那里也没办法交差,头痛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四百块钱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不可能说自己去给这四户人垫钱,其他乡亲烦躁地站在那里拍蚊子,抱怨声越来越多,眼看着要吵架,突然有人举手:“村长,剩下的钱,我来出!”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全场轰动。
瞧见是张强,大家乐开了花,同时热烈拍手。
“到底还是强老板有魄力!”
“强老板最近没少赚吧?真让人羡慕!”
“强老板,你最近没被海警追吧?”
“强老板,你可是帮了村里的大忙!”
村长看了看张强,欲言又止,蚊子咬了他的腿,一巴掌拍过去打死了三只,村长挠了挠发痒的地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让大家上来交钱。
你一百我一百,张强一个人交五百。如今这通电的事儿,总算是搬上了日程,用不了多久,政府那边就会安排电工过来给海钩子村插电线,通电。
想到家家户户以后都有电,村里的小孩开心得跳起来。
张钰青在琢磨着,去哪里买张电视机的票。
没想到,一天后,竟然有人乖乖送票给她……
第二天潮水退了的时候,张钰青带着两个娃儿去赶海。今天来抓海螺,海面平静,浪花不大,在礁石区附近,一找一个准。
干秃的礁石上面,上面什么也不会有。
而长满了生蚝壳,和海菜的礁石上面,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在礁石的水底下摸出大大的海螺。
孩子们在滩涂上和小伙伴一起挖蛏子,张钰青自己则在礁石这边抓了大半桶的海螺。
旁边的妇女们在那里笑。
“钰青啊,今天的海螺吃不吃?我可告诉你,海螺收购价涨了不少,两毛一斤,十斤就可以赚两块!”
张钰青提了提桶子:“这些海螺剥了壳也就半斤肉而已,哪里够吃,不卖!”
一群婶子笑骂:“死丫头,光顾嘴瘾,日子过得比地主家还好,以后等你找婆家,婆家发现你没攒点钱,有你苦受的!”
旁边一直偷偷注视着张钰青的张强,一边听着对话,一边寻思怎么迷惑张钰青,只是,不远开来一条大船,熟悉的船身让他赶紧收起了钓竿。
拿起脖子上的洋货望远镜,看了看远处海面那艘十多米高的大渔船,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里面可都是从南湾那边运过来的好东西。
而不远处停着一艘海警船,象征性的跟了一海里,没过多久又转方向去了其它地方。
如今的边防海警负责人,变成了王少鹏。
嘿嘿,果然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想到前任海警队队长陈北望,一直对他们死咬不放,屡次和他们拔枪相向,太可恨了啊!
后来陈北望终于吃到苦果,大概沉入海底变成了鲨鱼的食物吧。
哼,得罪他们的人,可没好果子吃。
不过,现在二哥的事要紧,先解决了二哥的事,再上船看货吧。
第25章
张钰青压根没有想到张强惦记着她, 准备陷害她,强逼她做他的嫂子。
下午,赶了一个小时的海回来, 张钰青提着沉甸甸半桶大海螺放到厨房里换水,今天收获颇丰, 她心情舒畅。
这海螺用水养个两天也不会死, 不用担心今天吃不完。
陈小起和陈小南吃了白梨瓜在院子里面玩。
张钰青则在菜园里干活, 摘了一些空心菜, 把杂草全部扯掉,再把菜土全部浇湿。
家里的菜不多了,上次朱奶奶给了一些苋菜种子, 今天把种子倒进一个大盆里,在盆里撒上一些草木灰, 和种子一起拌匀,能起到杀菌杀虫的效果, 又把这些种子和草木灰均匀的覆到土壤里, 用一层薄土盖住, 这个时候苋菜好种, 十八九天收获,可以源源不断的长,也不怕太阳晒, 每次吃时, 只需剪一些侧枝,有了它, 这个夏天蔬菜不用愁。
种完了菜, 这才直起酸疼的腰。
陈小起和陈小南被小阿顺邀请出去玩儿,张钰青叮嘱:“注意安全, 不要去海边上!”
“好呀!”
“好呀!”
两个孩子很懂事,欢快答应下来。
陈小起嫌弃热,没有抱着娃娃,陈小南则骑着那辆新买的小三轮,两只小脚灵活踩着小踏板一会儿溜出了院子,想要和小伙伴们去炫耀一下。
临近傍晚时分,张钰青回厨房做饭,海螺处理倒是挺简单,回来的时候取出一部分泡着,水里加些盐,几个小时就吐干净了泥沙,用刷子刷洗干净螺壳那里的黏液。
他们这种住在海边上的人家,一般直接煮了就吃。
可两个孩子太小,肠胃弱,不处理干净吃不得。海螺煮熟后,顺着海螺开口方向用筷子插肉出来,清理了里面的腺器官,就怕孩子吃了不舒服。
孩子们不太喜欢吃原汁原味的海鲜,张钰青又用香葱,姜末,加入适量生抽,少许醋,一勺味精,倒一点香油,调成一碗海鲜蘸汁。
闻着味儿来的秀红婶子,走进厨房,放下竹篮子,送了张钰青五条水嫩嫩的黄瓜。
瞧见桌子上的三菜一汤,那水煮鱼片香喷喷白嫩嫩的,一片片赏心悦目,勾人食欲。
“钰青,这黑鱼哪买的?”这是淡水鱼。
“婶子,我早上去镇上赶集,听说矛口村的大水塘排了水,有村民抓了不少鱼来卖,我凑热闹走了一里地,买了一条。”
一条黑鱼四斤重,才两毛钱,还没一斤肉贵!
秀红婶子直摇头:“你这丫头,海里的鱼还不够你吃呐?真不会过日子!”
咦?
那边还有肋排?
这海带排骨汤,原来是猪的肋排?这丫头真舍得,最近肋排和肉一样贵,今天上午,她家大儿子想吃排骨,她站在肉摊旁边,愣是只买了三斤筒子骨,筒子骨比肉便宜三毛,虽说上面没啥肉,只有骨头,但熬的汤香啊,连带着菜里面也有油水味,不过看到那肋排,她发现到底是肋排勾人一些。
“空心菜咋炒的,咋熟了后还翠绿?”
张钰青笑着解释:“用油和大火炒,不加水!”
秀红婶子又叹息:“难怪,我都用水煮,你那空心菜里面,还有一点点油渣,又熬了猪油吧?”
张钰青点点头:“今天买的肉肥,把一部分肥肉熬了油,用来炒空心菜,味道也香一点!”
秀红婶子吸溜口水:“这哪是香一点,简直太香了,这一天天的,又是肉,又是鱼,炒个青菜还放荤油,你这日子比天北市的人民过得还要好哟!”
张钰青也不小气。
如今护着她的人,也有村长一家子,拿个碗,每一样菜,夹一些出来,递到秀红婶子手里。
“啥,给我的?”秀红婶子不好意思吃,想要拒绝。
但是想到自家大儿子一直吵着要吃排骨,说什么城里的排骨,是糖醋的,香得很,她舍不得,只买了筒子骨,为此大儿子埋怨了她好久。
眼前这海带煮的肋排,大儿子看到一定会高兴,她接过去:“你瞧我,每次一来,就要吃你家的!”
“婶子不也送了我很多蔬菜瓜果,咱们这是礼尚往来。”
秀红婶子听了直笑:“到底是读过书的,说的话也好听……不过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咱们村的海岸边,出现了一艘走私船,我公爹在家里发脾气呢,他老人家让我提醒你们,不要靠近那艘船,怕出事!”
张钰青沉思片刻,说:“一定是张强干的,老村长警告过他,不要把走私船,停在我们海岸附近,也不知道张强今天发了什么疯。”
“鬼知道啥原因,我公爹和村里一群老人,去找张强了。不过,张强没在家,也不知道干啥去了,只有张二牛吓得不停地干嚎,还和我公爹道歉。你说,张二牛一个杀过人的傻子,咋那么胆小?”
张钰青摇摇头,她对张二牛不太熟悉。
又表示知道了,今晚不会去海边上看情况。
言秀红回了家,放下菜碗,在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窝蜂的争抢中,笑骂几句,又去了下一家,通知他们不要去海边,这万一被边防海警抓个人赃并获,他们有嘴都说不清楚。
另一头,张钰青感觉到了不妙。
这种不安,让她有些担忧,总怀疑张强在谋划着什么事儿。
昨天那一面,她隐隐约约看到了张强的未来。
但画面不多,也不过是张强被抓,判刑,又上了电视,最后被枪毙的几个场景。
但是张强具体会做一些什么事,张钰青是真的不清楚,就怕他万一,又干起了人口贩卖的老本行。
张玉清不放心,于是赶紧出去,准备把陈小起和陈小南喊回家,俩孩子必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才能安心。
可是,来到古奶奶家,看到的场面却是——
陈小南手抓一把钱,一分一分的黄色小票子,让大家排队,并且吆喝:“小林子,你也坐二十下!”
所谓的二十下,就是陈小南让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男娃,给钱,去坐那辆小三轮。
陈小南在旁边数数。
虽然经常数错,并且老重复,但是小孩子没几个上过学,也不在意。
坐上小三轮,就是喜欢呀!
如今村里的小娃儿,每天都有一分钱的零花,因为会帮家里赶海,不给就哭闹,不愿意卖力干活,大人们为了奖励他们的积极性,还是会给那么一两分钱,作为买冰棒的资金。
此时这些小娃儿,手拿小小的分票,全贡献给了陈小南。
“11,10,18, 17,14,14,14, 20……”
听到陈小南这种白痴的数数法,张钰青只想扶额笑。
以后啊,要抽一点时间教他数数,否则真的让人笑掉大牙。
小孩子们玩得开心。
陈小南看到张钰青过来找他,停止收钱,把所有的钱,从兜兜里掏出,一把胡乱全部交给姐姐,就把自己的小车车拽回来。
“好了,明天再玩,我要回家吃饭!”
“就回去啊?不多耍一下?我们还没耍够你的小三轮哩!”
“是啊,让我们再耍一下吧!”
“可是,我肚肚饿,我想吃饭!”陈小南这个小胖墩儿还是有点力气的,一把抢过自己的车,肉屁股坐上去,两条小肥腿拼命蹬,飞快离开了小阿顺的家,只剩下小伙伴们依依不舍的看着。
小娃们从来没有见过小三轮,以前玩得最多的是自制的小木枪,小沙包,小弹珠,这小三轮真好玩,如果他们也有这样的小三轮就好了,可以骑着在村里面炫耀。
旁边的姐姐陈小起,一张张捋顺钞票,拿了两个小阿德送给她的白色蚕茧回家,一直在低头研究。
张钰青给孩子们洗脸和洗手,坐在饭桌边上,笑问:“这赚钱是谁的主意? ”
“弟弟!”陈小起指着旁边只顾埋头扒饭的弟弟。
张钰青又笑着问陈小南:“你怎么会想到用你的小车车赚钱?”
“是他们要给我钱钱的,他们说坐一下,给我一分钱,我觉得可以!”
张钰青很好奇他赚了多少钱,她吃饭速度快,先放下了碗,然后来帮孩子们理一理那些钱,仔细数完之后,张钰青震惊了一下,三毛!
“钰青阿姨!”陈小南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小胖腿儿,觉得海螺肉好吃,还想吃,但是有点远,夹不到。
他的姐姐陈小起立刻给他夹菜,陈小南笨拙的蘸了蘸酱汁,快活的朝嘴里塞海螺肉,真甜,真脆,真好吃,他摇晃着小脑袋,觉得幸福极了,以前和叔叔在厂里面吃饭,他都不喜欢!
叔叔会给他们去加餐,但是叔叔买的菜,不好吃,没有钰青阿姨炒的香,他喜欢吃海螺肉,好鲜甜的。
住在阿姨家真开心,不用挨打,有吃有喝,有小伙伴一起玩!
今天这一餐,两个小娃依旧吃得满足,张钰青轮流给他们洗了澡,自己也洗了澡,打着蒲扇,坐在院子里的月亮下,给孩子们讲故事。
银色的月光很亮,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小灰说,不要吃我,我一定不敢再干坏事,于是啊,老虎就把大灰狼放走了!”
两个孩子听着小故事,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一个趴在小三轮上,两只脚踩在地上,眯着眼睛睡得香甜。
一个抱着娃娃,快要睁不开眼睛,张钰青一手抱陈小南,一手牵陈小起回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有二十八平,前些天,让木匠师傅给做了两张小床送过来,架在她的床边,这样晚上各睡各的互不干扰。但又在一个房间里,孩子们出现一点什么情况也能知道。
打了两张床,包括木材,木匠老瓜叔花了十天时间,却只收十块钱,张钰青很感激,前几天送了两坛上好的花雕酒给老瓜叔,老瓜叔开心了好久,直到今天还舍不得喝,他爱炫耀,逢人就说家里有了好酒,瞧不上小卖铺里那三分钱一两的散装白酒。
不过,陈北生看到两张小床,二话没说就报销了钱。
两个孩子睡着后,张钰青便走出去,在院子里熏了一些干艾草驱蚊。
又撒了一些硫磺粉在围墙四周。
乡下的晚上虫蛇多,孩子太小,受不得惊吓,就别让虫蛇跑进家里添乱了。
咚咚咚——
突然,围墙外面,有人在敲门。
看到张强的脸,张钰青颇为意外。
透过镂空的围墙一侧,张强看到张钰青还没睡,他挥高手:“钰青啊,开门,找你谈点事。”
张钰青去屋里拿出一把竹扫帚:“你想做啥,我这儿不欢迎你!”
张强左脸的那条蜈蚣疤痕,狰狞了一下。很快,又重新展露笑颜:“你懂英语的吧,能不能帮我翻译几句英语?”
“不懂!”张钰青转头要回去睡觉,“你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现在整个村的人,都因为你那艘船,草木皆兵,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要让你的走私船,靠近海钩子村!”
“我是真的有事求你,给你开工资,你帮我看一下,上面的英文到底说了啥,我给你开……五十块……一百块……你别走……两百块!”
听到两百块的巨款,张钰青心动了动。
而且对方把那纸团,扔过来,已经掉入院子里。
张钰青也担心他在纸条里面夹一些什么内容,等一下来陷害她,她回去捡起那张纸,信纸大小,不过没有红线格子,上面打印了一长串英语。
张钰青曾经自学过英语,勉强能读懂。
大意是说,这一批衣服是垃圾,请收到的人使用的时候,记得消毒,因为衣服全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大概有结核杆菌,鼠疫,霍乱等病菌。
“把钱拿过来!”张钰青默读完毕,火冒三丈,她冷笑,“不拿钱,我不说!”
“给给给!”张强只能郁闷掏口袋。
掏出两百块,抓成一团,用力投掷到张钰青的院子里。
心里那个气呀,本来是想来敲晕了张钰青,让她和二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不嫁也得嫁!
可人算不如天算。
海上的那条船,竟然停到了他们村口岸,这让他又气又怒。
他曾经答应过的事情,就会信守承诺,一定不会拖村子里的人下水。
只是他刚准备训斥手下,那些手下就从船上跑下来,苦逼逼的告诉他,他们遭到了南湾那边的人算计,用一批古董换回来的“好货”,竟然他妈的全是二手旧衣服。
而且那些衣服味儿冲,皱巴巴的,看上去似乎比内陆这边的衣服要好,但一件比一件臭,有血渍,有油渍,有不明物,一看就知道是当垃圾扔的,就算拿去卖钱,还要他们第二次加工处理。
这换谁不生气?
他们合作过十多次,偏偏这次太激动,没看货,等到开开心心打开大木箱的时候,原本以为是家电,没想到几十个一人多高的木箱子里面,全他妈是衣服。
翻箱倒柜时,那些衣服还把他们迎头给盖了个正着!
差点被埋葬在衣服堆里当场去世,于是就停靠在了海钩子村的海边,跑下来找张强说这事。
因为必须想对策,否则这个亏就白吃了。
每个大木箱子里面,都掉出一张这样的纸,所以张强又好奇这些衣服到底是干嘛的?
他严重怀疑是对衣服的说明。
可他大字不认得几个,更别说是英文。
于是只能来找张钰青,毕竟海钩子村就她一个高才生,读到了师范的中专,这英语应该还是懂一些的。
瞧见张钰青拿了钱,却不愿意说,还准备进屋,而且那表情挺得意,似乎在看他的笑话,张强心中快气到爆炸,这死丫头竟然敢骗他钱?
如果不是村长就住在她家的后面那个山顶上,大吼几嗓子,村长就有可能听到,否则他此时一定要爬到张钰青家里,好好教训这丫头一顿!
让她拿钱不办事!!
让她比他还黑心!!
“我问你,你到底要咋样才肯说?”张强磨了磨牙,在外面使劲瞪她。
张钰青拿着那张纸,放在了背后,笑眯眯道:“钱不够……”
“你!”张强差点快气晕,两百块钱可是别人三个月的工资,这丫头还真敢开口说不够啊!
她知不知道自己挑衅的人是谁呀?
这么多年,他没在村里发过威,怕是这丫头都忘了他当年在海上称霸一方的雄威了吧?
因为事情紧急,张强不得不服软,这衣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必须现在搞清楚,多等一秒,他都心烦,只能低头:“行,我再掏掏口袋看看还有没有钱!”
他没掏到钱。
因为两百块钱已经足够他一个星期开支,他每天不会装太多的钱在身上。
但是掏到了一张电视机的票。
这本来是准备贿赂东区一个所长,贩卖电器的时候,让对方通融一下,假装看不到,别抓他的小弟们。
但此时眼下的事比较重要,张强把那张十八寸的彩电票,用力投掷到院子。
票太轻,晚上风大,根本飞不进去,反而又飞到了他的脚边上,他站在围墙外面,急得团团转!
没办法,只能再次跳起来投掷几次,总算把那张电视机的票,扔进了院子里。
张玉清看到了一张电视机票,是十八寸的大彩电。
这一次,她满意点头,逐字逐句翻译白纸上面的英文:“这是一批需要处理的二手衣服,处理的成本比较大,烧毁又污染环境,所以衣服才被送到一些落后的国家。使用时,请记得消毒,因为这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衣服,携带了大量的病菌。爱你们的上帝留!”
“留纸条的这个外国佬,是个好心人呐。”张玉清讽刺的笑了笑,“至少还记得提醒你们一声,这是有病菌的衣服,如果要二次穿的话,记得要消毒……不过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敢把这批衣服流通到市面上,害人感染瘟.疫,那我一定会去挖你家祖坟!”
沉浸在愤怒中的张强,爬到围墙上怒瞪她一眼:“臭丫头你说啥?如果你敢挖老子祖坟,信不信老子把你锉骨扬灰?”
“你看我敢不敢,我警告你张强,这批衣服,你最好就留在咱们村,找些专业人士来销毁,如果你想拿出去害人的话,我现在就敢拿锄头,去山上挖你家的祖坟!”
“哎哟喂,死丫头,老子不发威,你还把老子当病猫,老子现在就爬下墙,扇你几巴掌!”
张强看重祖坟。
其实像万辰市的人,宗族观念都强,特别是那些混得好的,每年会捐钱给宗族,而且还会请人看守祖坟,就怕有人来捣乱。
他们认为这是祖宗保佑,才能如此发达,此时听到张钰清说要挖他家祖坟,张强瞬间就气到爆炸,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下她家的围墙,要狠揍这丫头一顿。
张钰青跑进厨房,拿起了一个大瓷盆,要出来时,又多了个心眼,关上堂屋的大门,她跑到院子里不停敲喊。
“快来人啊,着火啦,救火啊——”
“你!”半只脚快要跨越围墙的张强,没想到死丫头还有这一招。
他看到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煤油灯。
大家拿着水盆,冲出了自己的家,看看是哪里着火了。
但是看了半天,也没见着火,他们只能沿着声音一路找过来。
“救命啊,着火啦,快来救火呀!”
然后一群乡亲,就发现了张强跨坐在张钰青家里的围墙上!
正用力的踢腿,却如何也下不来。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他被张钰青死拽着一只脚,不让他走。
老村长眯着眼,打量张强:“你想干啥?”
大家也都很郁闷,手抓一盆从缸里舀出来的水,很想泼到张强的头上!
瞧见并没有着火,而是张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了张钰青家里来搞鬼,有些德高望重的老人,拿着拐杖,甚至想要打张强。
“好你个张强,不睡觉,跑到人家家里来干啥?你是不是看到钰青长得漂亮,想要欺负她?”秀红婶子愤怒的骂道。
张强瞠目结舌,老村长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视他,他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村长其实是他家的堂伯!
小时候他们三兄弟没了爹妈,老村长一直救济他们!
但还是穷啊,又吃不饱,所以他和大哥才会想着法子要走私。
二哥是个傻的,干不了什么活,他们还得养二哥,没有办法,只能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自然就不可能停手的。
但是堂伯用那种心酸、难受的表情直视他,还是深深的刺伤了张强的心,他低下了头。
来自亲人的愤怒,比在外面和人火拼还难过!
张钰青丢开了张强的脚。
她站在院子里头,复述了一遍那张纸上面的内容。
接着把纸折起来,慷慨激昂的质问:“老村长,张强以前走私,咱们也不说什么,不参与进去,反正只要他不祸害了咱们就行。但是他现在竟然想到了要害咱们感染瘟.疫,而且还把那艘船停在村口岸上,他走私的衣服,可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咱们村又不是没有流行过瘟.疫,二三十年代,老村长、二大爷、三大爷你们的父亲,不就是感染了瘟.疫死的吗,那场面有多可怕,你们最清不过吧?”
听到瘟.疫两个字,乡亲们害怕得不得了。
有些乡亲更是不停地骂张强杀千刀的。
年轻力壮一点的小子,本来还挺羡慕张强,此时听到那渔船上有洋垃圾,而洋垃圾上面携带了病菌,一个个不再羡慕,后退几步远离张强,就怕从他身上染上病菌,毕竟他是碰过那些脏衣服的人。
张强咬了咬牙!
这个死丫头颠倒黑白的能力,果然不是盖的,两嘴皮子一碰,死的也能被她说成活的,这口才不去当老师,屈才了啊,他真的很想问一问她,她读了师范,为啥不去当老师?是因为把校长气晕过去,被开除了吗?
而且更为可恶的是,他不光损失了两百块钱,还他娘的损失了一张彩电票!
他坏事没干成,结果,反倒遭这丫头算计了一把!
第26章
张钰青打开院子的门, 走了出去。人越聚越多,乡亲们的愤怒也越来越恐怖,关乎全村人的生命, 晚上的大风,都吹不散大家心中的怨气。
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 眼看着要安装电线, 日子要越来越好, 他们可不想染上一个什么瘟.疫。
“张强, 不要害我们呐,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得了病, 只能等死哟!”
“对啊,你赶紧把那艘船开走!”
张钰青却很强硬拒绝:“不行, 不能让他开出去,这艘船的衣服, 必须想个办法处理干净!”
乡亲们顿时变得不乐意。
老牛叔质疑道:“丫头, 你这是啥意思, 难不成你想让我们整村人感染瘟.疫?”
冯婶子喷着唾沫星子大吼:“反正我不管, 这衣服绝对不能留在咱们村,要死也不能死咱们!”
瞧见张钰青被众人指责,被逼得节节败退, 张强忍不住得意, 从愤怒到大笑,让他的脸, 在夜色中更显得恐怖。
张钰青不肯退让, 扯着嗓子要解释,但是乡亲们太恼火, 不给她机会。
面对众人的指责,张强满脸笑容:“行,我把那船开走!”
一个大跨越从围墙上跳下来。
张钰青急忙拦住他:“站住,别走,那批衣服你打算怎么处理?”
乡亲们也紧张地盯着张强,一双双惶恐不安的眼珠子几乎黏在他身上。
张强冷笑:“你管我怎么处理!”
他现在是不能拿这丫头怎么样,但他记下了这个仇。
张钰青丝毫不退缩,在乡亲们看来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冷盯着他,一边扯住他的袖子,一边冲身后大喊。
“乡亲们,别被张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大家想想吧,你们在城里都有亲戚,如果你们的亲戚,不小心买到这样的衣服,穿上后生病了咋办?”
“……老牛叔,你在城里上班的儿子儿媳,不小心买了一件这样的洋衣服让你孙子感染了瘟.疫咋办?”
一连两声质问,让疯狂喊着要赶船走的乡亲呆住。
大家都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之前还能说,不是他们自己穿,管他张强卖给谁,可是被这丫头提醒,他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谁家没亲人?
想到在城里工作的儿子,嫁去城里的女儿,或是城里的远房亲戚,这要是穿上了这种带有病菌的衣服……
马婶子当场抗议:“强娃子,不要做那种缺德的事哩!”
刘婶子急得拉住张强:“强娃子,我女儿好不容易嫁到城里,她婆婆抠门,最爱贪小便宜。你可不能害了我女儿,你小时候缺衣少吃,你阿英姐还偷偷给过你一篮子黑面馍馍,你要懂得感恩呐!”
张强又有些想要掐死张钰青了。
这丫头真的在找死,太他妈能蛊惑人心,今天还真不信邪,非要把衣服运出去卖掉看看。
年轻的村长劝道:“强子,伤天害理的事不要干!”
张强不表态,仇视的瞪张钰青,想让他把衣服毁掉,做梦!
在他的人生观里,出去跑一趟,没赚到钱那就是亏,何况,这次真的是血亏!
张钰青看向了中央位置:“老村长,张强还不愿意放弃那些衣服,他还想拿去害人。”
老村长慢慢走过来,脚步沉重,眼神复杂,一直盯着张强看。
而平时不可一世的张强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我问你,那批衣服你打算咋处理?”老村长语气尖锐。
张强握紧了拳头,垂死挣扎:“你别信这丫头的话,她胡说八道!”
“我信钰青,不信你!”老村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张强怒火中烧的话,“我看,毁了吧!”
张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旁边的村民都在附和,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张钰青点头:“行!”
这个死丫头!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来找她帮忙看那英文。
没想到今天竟然要白白损失一船的货,这比挖他的心还难受!
张强五官扭曲,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难受:“堂伯,那衣服真的没问题——”
“不要叫我堂伯!”老村长突然呵斥一声。
张强咬了咬牙,一个社会上混的,可以藐视一切领导权威,甚至对城里当官的都能不屑一顾,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对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堂伯放狠话。
可他真的不愿意放弃那些衣服,那是在挖他的肉啊!
张强改口,一字一句充满羞辱的道:“老村长……衣服真没问题……”
“那你带我去你的船上看看!”老村长直勾勾地盯着张强的眼睛。
张钰青也不敢再说话。
村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什么是权威?他们老村长就是!
一些老人满脸紧张,一些年轻人却很兴奋,他们想去张强的船上参观。
但张强倔强的站在那里,不肯挪动一步。
张钰青走过去:“走,现在就去你的船上!”
“……为什么要逼我?”船上的那些衣服,是有病菌的,张强不想让大家过去看。
他双眼几乎渗出了血丝,扭头,和张钰青对上视线。
张钰青同样认真回答:“因为你这是在谋杀,那张纸上,写得一清二楚,衣服携带了病菌!”
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这个张强其实她惹不起。
但是,她更害怕看到万辰市出现不明原因的死亡!
瘟.疫能害死人,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群的死!
张强低下头,他赚点钱不容易,愤怒几乎让他现在就想毙了这丫头!
这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
个头不高,身材很壮,皮肤黝黑,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稚气的双眼,五官扁平,一双惊恐的小眼睛,瞧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的小弟,他突然就急得哭起来。
“对不起,我替强强说对不起,你们骂我,不要骂强强,对不起呜呜哇……”
张二牛嚎啕大哭,似乎完全就没有搞清楚状况。
旁边的村民劝他。
“二牛,你弟弟做了坏事,不想改过自新哩!”
张二牛一边保护弟弟,一边问:“强强,是真的吗?你又做了坏事?我们改过来,好不好?”
张二牛认为的坏事,是杀人!
他好怕,好怕再次看到血。
他每天都会做噩梦,梦里弟弟杀了人,染红了海面,然后他替弟弟承担了责任。
张钰青看着倔强不肯开口的张强,冷笑:“为了一批衣服,丧心病狂到要众叛亲离吗?”
张强猛的抬头,越来越恨眼前的这个丫头。
“我……”
“弟弟,别怕,哥哥帮你求堂伯,让他不要惩罚你。”
张强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鼻头发酸,这是他的二哥呀,就算是个傻子,也一直都在护着他的二哥呀。
村里的大家也曾让他吃过百家饭。
他和大多人都没有仇。
甚至还有很深的感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发过誓的,不能让二哥伤心:“好……那批衣服……我销毁!”
天知道说出这些话,张强是有多么的艰难。
眼前的这个丫头,用阴谋诡计,让一村人来逼他妥协,他不会放过她的!
张钰青乘胜追击:“那你打算怎么销毁?用火烧?还是打算沉海?”
乡亲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是这丫头厉害,竟然敢从虎口里夺肉!
说实话,换成他们,还真没这个胆子!
要知道张强的手底下有好几十个人,一个个都是混社会的二流子。
这要是被缠上,家宅都会不得安宁。
张强咬牙切齿。
瞧见哥哥又哭又笑,张强心里堵得慌:“哼,既然你不放心,那你就拿一个主意!”
张钰青陷入了沉思。
这火烧,会有毒气排出来。
丢海里面,也污染海洋,这万一要是被鱼吃了碎片,捕捞上来的鱼也可能有病菌!
张强冷声嘲笑:“怎么,难道连你一个高才生,都没想好怎么销毁,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也——”
“我知道!”张钰青打断他的话,昂起了头。
张强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张钰青缓缓道:“你去买二十袋水泥过来,按比例和好后,把衣服和水泥灌在一起,然后埋在大坑里!”
张强心中又升腾起了怒火。
这死丫头,真的想干掉她!
竟然还敢让他出钱买水泥,她在想屁吃!
张二牛拍着胸脯,满脸单纯:“钰青妹妹,我弟弟有钱,没关系,让他买……买水泥!”
此时,多看一眼钰青妹妹,张二牛又忍不住红了脸。
钰青妹妹真好看!雪白的皮肤,漂亮的脸,高挑的个子,像动画上的仙女姐姐。
瞧见二哥替他答应下来,张强只能点头:“行,我买水泥,你打算浇灌在哪里?”
他们这个村肯定是不行的。
大家都等着听张钰青的解决方案。
“把衣服埋在一指山。”张钰青指着东南方向。
老村长和其他人听了这个地方,忍不住拍案叫绝。
对呀,他们怎么没有想到可以把衣服放在孤岛处理?
这样就不会害其他人,别人也接触不到那些细菌,何况最后是和着水泥灌在一起,永远的埋在地底下。
张强气得差点暴走,深吸口气,指着张钰青:“你有种,你会算计……”
万辰市海岸线特别的长,附近的孤岛有不少,没住人的至少有十个。
其中就有那一指山,距离他们这边三海里。大概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有很多树木。一般很少人会去那里,除非偶遇天灾,需要去躲避一下。
于是,大家根据村长安排,好几个小伙一晚上没睡,奉了命,守着那艘大渔船,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拎着水泥袋,坐大船去了一指山。
张钰青没有去,去的人,有现任村长。
所以不用担心这事办不成。
……
不过,张钰青有些头痛。
她彻底得罪了张强,这个混蛋一定会整死她。
过了一天,张钰青左思右想,招手喊来村长的儿子小旺,给了他十颗大白兔奶糖。
“帮我把这封信,送到你强叔家里!”
“好,我马上去!”小旺拿着信和糖,飞快跑走。
陈小起和陈小南没有被允许出去玩,此时正在和小阿顺、小阿德在家玩铁皮玩具。
前天晚上,听到钰青阿姨喊救火,他们很着急,可是在屋里出不去,只能挥小拳头捶门。
后来,钰青阿姨没事,为了安抚他们,还给他们泡了好香的牛奶,说外面有人家里起火,并不是坏蛋。
他们才安了心。
一直等不到张强,张钰青在屋顶上捡碎瓦片。
村里的野猫,喜欢在屋顶上窜来窜去,打架,有时候把瓦片拨弄出来,碎了好几块,此时正在换新瓦。
下面的几个孩子,手中的铁皮玩具都被玩出了花!
没过多久,小旺跑回来:“钰青姐,强叔不在家,我把那封信,给了二牛叔,他说他会把信交给他弟弟!”
“行,辛苦你了小旺!”张钰青揉揉孩子的头。
小旺笑呵呵离开,跑一次腿,能得到十颗糖,他希望多来几次。
张钰青坐回屋顶上,耐心等着张强过来。
只是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张强,她忍不住怀疑张强有没有看到那封信。
其实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
她把那两百块钱,还有那张彩电票,全部放进了信封里。
同时,还写了一封威胁的信。
对,她胆大包天,她在吓唬张强!
不过,他竟然没来,应该是怕了吧?
张钰青也没放在心上,每天牵着娃儿继续在村里溜达,赶赶海,做做家务。
到了星期天,政府那边派人来安装电线杆。
张钰青和孩子们兴奋地跑回家。
陈北生也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叔叔!”
“叔叔!”
陈小南和陈小起开心到奔跑起来,和叔叔打招呼。
张钰青靠在外面的榕树下,看着安装电线杆的工人爬上爬下的忙活着。
“钰青——”
“来了?”张钰青笑了笑,“屋里有茶,自己去倒!”
陈北生温和的点点头,多看了她几眼,才移开视线,这么久不见,有点想她。
陈北生没话找话:“你家里要安装电路了吗?那你要不要买电器?我这里有一台电冰箱的票!”
眼前突然出现的票,让张钰青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票的?”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作为领导干部,工委会给我发的票!”陈北生认真道。
张钰青有些好奇:“那你怎么自己不去买一台冰箱?”
陈本生的眼睛太过澄澈,没有一丝杂质:“没必要买。”
张钰青拿走他的票看了看,上面写着“供应一台冰箱”的字样。
她并没有要,而是重新还给他:“你留着,说不定以后结婚用得到。”
陈北生立刻变得严肃:“没有找到大哥,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张钰青有些同情他,这么优秀的男人,媒婆都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却迟迟不肯结婚。
她笑着揶揄:“可惜了你这副好皮囊。”
“是……是吗?”陈北生变得结巴。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好看。
别人夸他,一直没多大感觉,甚至有一些不喜欢。
但是听到她说他好看,心脏那个位置,常常会漏跳了一拍。
所以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有点小开心?
第27章
陈北生买了肉和排骨, 带了点干鱿鱼,张钰青今天赶海没什么收获,时间太短了没捞到好货。
家里中午吃水煮肉片, 干锅鱿鱼,西红柿炒蛋, 一个拍黄瓜。有现成的材料, 很好打发午饭, 张钰青撸起袖子干活, 陈北生则在旁边帮忙打下手。
“你们工厂怎么样,还在破产边缘?”张钰青调侃道。
陈北生顿了顿,说:“最近失窃了几次, 工厂里丢失了不少模具,已经报了警。”
“晚上没人看守?”张钰青惊讶地问。
陈北生把洗好的菜, 放到砧板上:“一开始只有一个门卫,后来留了几个人看守, 都被打晕了过去, 还是偷了不少东西!”
“太猖狂了!”张钰青举刀用力砍排骨。
如今才改革开放几年, 新思想和旧思想激烈的碰撞, 以及管理又跟不上,人心浮动,社会变得有点乱。
张钰青很快又觉得不对劲:“模具很值钱?”
陈北生切好了西红柿, 装盘, 洗干净砧板又来切韭菜。
“对我们来说,是值钱的, 但是对于小偷来说, 这种东西就值个收破烂的价,卖给废品收购站, 铁价不过才几分钱一斤……”
说到这里,陈北生愣了一下。
停下了手中切韭菜的动作:“那些模具当废铁卖,完全不划算,厂里面,还有更值钱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偷……”
张钰青低下头,不经意地给予指引:“傻瓜,这说明,有人不希望车间生产玩具,所以才偷你们的模具。”
陈北生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理。
顿了顿,他又说:“……前几天,我去看望了师父,师父在监狱里老了很多。”满头白发,佝偻着背,完全没了几年前的意气风发。
张钰青抬头,见陈北生抿直了嘴角,她满脸同情:“你师父的事在咱们这里挺轰动的,当时我也听说了,只是,他为什么不交代主谋?为什么愿意替人顶罪?他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在手里吧。”
“我问过几次,他不肯说。”陈北生摇头叹息。
上次又问了这个问题,师父只是呆呆的看着远方的墙壁,手上的手铐发出碰撞声,明明情绪激动,却一直缄默不言。
张钰青并没有从陈北生的脸上,看到特别多他师父未来的画面。
她只能猜测:“那我来推测一下,是不是你师父的家人,在坏人手中?比如孩子……为人父母者,才愿意如此牺牲自己的自由,换取孩子的平安长大吧,否则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这——”陈北生顺着思路去想了想。
陈北生很会烧柴火。
张钰青任由他控火,切好的鱿鱼丝,焯了水,锅内放油,放花椒葱姜爆香,再放入鱿鱼丝大火爆炒一会儿,加点盐和蚝油调味,她让陈北生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转小火加入韭菜,快速翻炒几下出锅。
陈小起和陈小南还有小阿德,流着口水踮脚,抬高小脑袋聚在灶边要吃饭。
张钰青夹起鱿鱼丝吹了吹,各自在他们口里塞了一点鱿鱼丝。
“香喷喷的,嫩嫩的,好吃!”
“好嫩,好香!”
“对,比叔叔炒的好吃!”陈小南毫不留情的拆台。
张钰青扭脸看向灶边上坐着的俊朗青年,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像是豁然开朗,神情没有那么严肃。
陈北生有些不好意思:“我父亲厨艺不错,所以我以前很少做饭,后来才学的,手艺只有一般。”
“会做饭就行,至少饿不死。”张钰青摸摸孩子们的头,让他们去玩儿。
只是陈小起却突然抬头:“阿姨,外面有一个叔叔说要找你!”
小阿德瑟缩了一下:“那个叔叔好可怕,左脸上有一条疤痕。”
陈小南也跟着发抖,双手比在眼睛这里:“叔叔好凶好凶,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会吃人的!”
陈北生好笑的站起来,挠挠侄子的小脑瓜:“哪有你这样说人家的,我去看看!”
张钰青却拽住了他的胳膊,用了点劲儿,还冲他甜甜笑着。
陈北生疑惑的回头,垂眼温和看她:“嗯?”
“别!”张钰青继续甜笑,她知道外面来的人是谁,“没事,我去去就回。”
“……你一个人没问题?”陈北生发现她脸色有点白,似乎是被吓到。
张钰青却已经走出去:“没问题,你放心吧!”
两个小探子,好奇地看看门口,跟着一起跑到那边,瞪大眼睛观察情况。
他们很担心钰青阿姨,开始来回厨房和院子,传递话,姐姐跑完了弟弟跑。
……
外面的张强等得不耐烦,手中的那根走私烟被他折断,只能又拿出一根点燃。
办完了大哥交代的差事,今天是来找张钰青算账的!
没想到才刚进自家的院子,二哥就给了他一封信,里面有两百块钱,和一张票。
刚想说那丫头,还知道害怕,舍得把钱还给了他,可没想到还有一张信纸。
上面写了几百个字。
他才读了三年学堂,连蒙带猜,才发现是一封威胁信,顿时就火冒三丈冲过来!
死丫头怕是不想活命了!
张钰青来到院子里,理了理头发笑得谄媚:“强老板,好久不见!”
“少跟老子来这一套,你在信里面,说要举报我走私?”
“对啊,我是这么写的,我知道你要报复我,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
张钰青顿了一下,继续笑:“……我得知咱们市来了一个刚正不阿的公安局局长,你们这些走私犯,是他重点打击的对象,而你们的罪证,我刚好有一些,所以我就寄了三封信,给我的朋友,如果我出现了什么状况,或者突然消失,我的那些朋友,就会把那些信全部寄出去揭发你们!”
“你!”张强心中大骇。
随即又觉得不可能,他低咆:“你在放啥狗屁,老子不信你一个才二十岁的丫头,能知道老子做过些什么事,你没证据。”
张钰青手心多了汗,笑容却不减:“一九七三年,杨海村失踪了一对母女,一九七四年,吴河村失踪了三个小姑娘,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全部上了你和你大哥的船,被送到了南湾接头人那里卖了吧……”
“臭丫头,你!”张强惊诧地说不出话。
脸上流下了大滴的汗珠。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丫头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从没在自己的村里做过案。
难道说是别人告诉她的,恐惧让他有一丝慌乱。一双手突然伸过来,想要掐死张钰青!
张钰青吓得急忙躲开。
用力拍开张强的手:“我们谈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张强目光如冰一样扫射她。
张钰青:“我对你的事,其实不太感兴趣,但是你们这种人,报复心重,所以我就去找人,打听了你的事,你杀了我也没用,我这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顿了顿,她一点点诱惑:“你的货被灌水泥,我也不想的,可是这也没办法,我得为子孙后代着想。不过,我可以让你之前的损失减少一些!”
张强愤怒不见,变得有些恍惚。想到上次损失一货船的衣服,就是因为这个丫头的缘故,直到现在他都恨。
上万件二手衣服怎么说也能赚个四五万。
张强冷哼:“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快说!”
“那个南湾人骗了你,你为何不反骗回去?你可以去隔壁的襄寻市,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古董商,或者是旧时代的地主,找人联络那个南湾人,就说你想用古董从他那里买一批电器,等你们接头的时候,你不就可以把南湾人控制住,让他赔偿你的损失!”
“你当他傻?”张强沉吟了好久憋出一句话。
眼睛却变得很亮很亮,最近这些天,除了替大哥干活,就是想着要报复这丫头,他都没去想找南湾人的麻烦。
张强:“我听人说,那是他最后一票,已经退休,金盆洗手,不打算过来了!”
张钰青冷笑:“傻子,你们这些习惯了海上走私的人,不会舍得放弃到嘴的肥肉,利益足够诱人,他会过来的。”
张强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他们确实是这种人。
也亏得这死丫头敢说,亡命之徒确实啥事都做得出来。
转身,他离开这里,丢下一句:“如果你这办法有用,那我以后,不光不找你麻烦,还给你送一份大礼!”
“好走不送。”解决了心头大患,张钰青很饿,转身回了厨房,准备继续炒菜。
此时陈小南这个小话痨,正在那里学嘴。
“然后阿姨骂那个叔叔,是个傻子!”
张钰青轻轻地弹了一下陈小南的小脑门:“又爱吃,又爱说,闭嘴吧你!”
陈北生不好意思地忙碌着,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对不起,我不放心你,才让他们盯一盯。”
张钰青看到他炒了菜,点头:“没事,那个张强,看上去是挺可怕的,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他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
张钰青和孩子们一起洗手吃饭。
陈北生做的饭菜,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不靠谱,味道挺不错。
吃了一口之后,他自己也颇为惊讶:“挺好吃的。”
张钰青:“你们城里人一直用煤炉子,当然炒不出柴火烧菜的那种烟火香味。”
陈北生想了想,好像也对。
旁边,几个小毛孩穿着开裆裤,走路都摇摇晃晃,跑来蹭饭,身后还跟着两个大一点孩子,一个是小旺,一个是小阿德。
小旺喜欢吃水煮肉,一边吃,一边流眼泪:“呜呜呜,真好吃,呜呜呜!”
“没这么夸张吧。”张钰青笑起来,给他夹了几筷鱿鱼丝。
小阿德立刻告状:“小旺哥挨打了,他哥让他去山上捡柴,小旺哥不去,他哥哥打了小旺哥的头!”
“原来如此。”张钰青赶紧给小旺多夹菜,安抚他受伤的心灵,“来,多吃点,快长高,以后好和你哥干架!”
陈北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缓缓垂下浓密眼睫:“我和我哥小时候也常吵架。”
张钰青怔了一下。
“你哥有消息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同时看了看两个孩子,陈小起和陈小南正专心的吃饭,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念叨着要找爸爸。
但是,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哭一哭,因为他们想爸爸。
陈北生摇摇头:“我下午会和我哥的那个部下,再去各个岛看一看。”
“去吧,注意安全。”张钰青继续吃饭。
扒拉了一点饭到嘴里。
然后,她定住:“啥?你确定你大哥在附近的岛上?”
“我怀疑我大哥是受伤了,在某个岛上养伤也不一定!”
“这怀疑也挺合理。”张钰青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海里,救过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对方的头部受了重伤。
她还有点印象,那男人左边脖子那里有三颗小痣,像一个三角形。
张钰青把这个特征说了出来。
陈北生拿筷子的手惊了一下:“你救的人,可能是我的大哥,是不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
“是挺高的,那我带你去找啊,我把他送到了一个远房表姐家!”
陈北生激动,连连点头。
陈小起得知有了爸爸的消息,差点没捧住饭碗,太开心,小丫头不停揉眼睛,又哭又笑。
陈小南跟着开心,虽然他的开心是因为菜菜好吃。
连带着也感染了小旺和小阿德,他们不明白两个大人为什么那么激动。
反正总是好事吧?好事就值得开心,于是他们也跟着笑,露出了没有门牙的牙床。
平时,张钰青和那个远房姐姐联系得少,对方喜欢安静,不太愿意被打扰,钰青自己没出事之前,只拿着钱,去岛上看望过一次。
哦,也就是陈北望!
对方一直绑着纱布,遮住了额头,五官倒是清俊,人很高大,就是不会说话,目光呆滞,也没有记忆,听说变成了一个傻子。不过,基本的一点生存能力还是有的,表姐叫他帮忙摘桑叶,他就摘桑叶,表姐叫他吃饭,他就吃饭,走路缓慢,却不会成为太大的负担。
张钰青指挥陈北生,划着小船,四人一起来到了表姐所在的桑岛上。
却无功而返了。只见一栋土坯房的门上贴着纸,上面用炭写着:去了城里,归期一年后。
瞧见孩子和陈北生沮丧,张钰青拍拍他们的肩膀,“我也不知道那个姐姐去城里干啥,慢慢找吧,总会找到的。”
“嗯。”低落过后,陈北生的语气一阵轻快。
真好,有大哥的消息了,竟然有点想哭,但是男人有泪不轻弹。于是他把那些日日夜夜找人的辛酸苦楚,和失去大哥的痛,强行给憋了回去。
真好,遇到了钰青;真好,大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
因为提供了陈北望的消息,所以张钰青被强塞了一张冰箱票作为感谢。
张钰青开心,这次拿冰箱票,她心安,一张票卖出去,能值好几百,对于缺乏安全感的她来说,最喜欢的就是钱!
八月来临,同时,台风天跟着来了,张钰青不让孩子们出去玩。自己在屋子里踩缝纫机,做了一些衣服,又给陈小起的娃娃做了几套小衣裳。
咚咚咚。
外面风雨交加,天空破开口子,用瓢在泼水,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已经过了好一阵,下雨的声音实在是太大。
张钰青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跑过去开门,原本以为是村长老婆,谁知却是张强,瞧见那张蜈蚣疤痕脸,手抖了一下,还是有些发怵的。
她干笑:“强老板,怎么这个天气来我家?”
张强穿着走私来的高级雨衣。
此时嫌弃雨太大,视野模糊,干脆把帽子摘下来,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多亏了你上次的提醒,你知道我这次出海赚了多少钱么?”
张钰青听见他从那个南湾的老板手中赚到了钱,忍不住松了口气,笑问:“多少?”
张强却非要让她猜:“哪能让你这么容易知道答案,你猜中了,给你一点好处!”
张钰青可不敢要什么好处。
这一个没搞好,就变成了同伙:“你的好处,心领了,我随便猜一个数字哈,五万块?”
这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张强却不一样,他是靠走私过活的,一笔大买卖下来,五万块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张强又摇头,又点头,笑声震耳欲聋:“猜对了一半,单位不是人民币,而是美元!”
“啥?”张钰青整个人吓傻。
如今八十年代,美元和人民币的兑换是多少来着?
记得听陈北生提过一次,差不多是一美元兑四块,如果是五万美元的话就能兑换近二十万。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恭喜你。”张钰青想关门回去。
风雨实在太大,那雨滴砸在头顶怪难受,而且斗笠不太顶事。
张强的分享欲却特别的浓,悄悄说了一句:“那南湾人,在海上给美国人贩D,所以身上才有这么多美金!”
张钰青立刻顿住,吃惊看着他:“你也?”
张强马上举起手:“不是我们吸,我们可是大大的良民!”
瞧见张钰青要进去,张强从兜里掏出一个超大的红包,强行塞到了张钰青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空气中,是他的喊声。
“不想要,扔了也行,反正我这个人一向讲义气,谁帮了我,我可不会让人白帮忙!”
雨中的张强,背影模糊。
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俨然是一个江湖大佬。
张钰青看着湿哒哒的红包,缓缓关上了院子的门,走进屋子。
红包都已经可以挤出水,其实也就是用红纸包着一沓子钱。
烘干水分,数了数,有点夸张。
一千块!!
这个张强竟然给了一千块好处费。
“阿姨,你不开心吗?”
陈小起抱着布娃娃走过来,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好奇。
张钰青笑:“开心!”
可以拿着这笔钱去买一台黑白电视机,而且不用动自己的老本。
想到这里怎么能不开心。
“小起,小南,咱们明天就去城里买电视机,我听说那黑白的,不要票,以后你们就可以天天看西游记了!”
第28章
台风天里不好出门, 还没来得及去买电视机,张钰青就发现有人惦记上了她家那一亩地。一个陌生的婶子,见她家今年没有种上冬小麦, 跑来问她租不租地。
张钰青不认识对方。
只知道对方是隔壁村的人,拒绝了, 对方却又不依不饶, 说地放在那里空着也是浪费, 而且每年还要缴税。
张钰青坚持自己的决定, 不答应。
因为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租出去了,怕收不回来。她今年应该会很忙, 所以没有精力去种地缴税,但是父亲的地, 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拱手让人。
那是父亲辛辛苦苦,一点点从荒地碎石上开垦出来的, 如果不守护好, 对不起父亲。
那个婶子走后, 张钰青思考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去了一趟村长家,和秀红婶子聊了半个小时, 然后放心的离开。
她把地, 租给了人品极好的村长家。
……
台风过境,院子被吹得乱七八糟。拿着竹扫帚, 清扫满院子的树叶, 陈小南和陈小起已经起床,也在一旁帮忙。
陈小南拿着小扫把, 扫了半天叶子发现没扫动一片。
“为什么呀?”翘着肉肉的小屁股,几乎凑到地上去看。
发现那些叶子都粘在地面上,他蹲下来研究,原来是有水的缘故,于是伸出小胖手,一片一片的把叶子捡起来。
张钰青也不阻止。
等一下洗个手就是了,孩子们能参与到劳动中来,不打击积极性,这样对他们将来有一些好处。
最近陈小起有了一种意识,想要自己洗衣服。
张钰青每次都会让她洗,小起就很开心,笨拙洗完,到晾晒,小姑娘会很有成就感。
张钰青会捧场说好棒。
但是等陈小起和陈小南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张钰青会偷偷把孩子们洗过的衣服返工。
小孩子爱劳动,她从不说不,自己这个大人累一点也无妨。
台风过后,晴空万里,张钰青让孩子们漱口洗脸,早餐吃玉米粥和肉包子,饭后,张钰青憋气,例行公事喝下苦到想吐的中药。
坐上老村长的驴车,朝城里出发。
村里的小孩子,从陈小南这个大嘴巴里得知,他们要去买电视机,一个个聚拢起来,跟着驴车慢慢走。
“钰青姐,要去买电视机呐?”
“钰青姐,以后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电视?”
像这样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能问好几遍。
张钰青坐在驴车上笑着应承:“能,你们都来!”
小孩子的幸福,就是简单,开心的唱啊、跳啊,小六子把自己的小草鞋跳裂开,只能赤脚,踩着尖锐小石子,一瘸一拐,黑黑的小脸笑得很温暖人心。
老村长被孩子们弄得烦心,拿着鞭子作势要抽他们,笑骂:“小兔崽子,一边玩去,别在这里蹭来蹭去,当心驴踩了你们!”
小孩子被赶跑后,老村长看向张钰青,忍不住高兴。
这丫头厉害,也舍得花钱,但作为一个长辈想要叮嘱她几句。
“钰青啊,多攒一点钱,能省则省,等你以后嫁到婆家,有自己的钱傍身,才能有尊严,不用看婆家的眼色过日子!”
“嗯。”知道老村长为自己好,张钰青笑着点点头。
但心里面却有最深的叹息,每天吃中药的她,好像不能怀孕……
村长以为她能听进去,笑着继续劝:“这电视机,可买可不买,以后你结婚,花钱的地方多。这人呐,不能总顾着现在,还得为将来做一些打算,你说,对不对?”
张钰青低头笑:“对!”
老村长也知道孩子们不爱听大道理,不能说教太多,于是转移话题,聊到了陈北生。
“你的那个雇主,很年轻,一表人才,有素质,有礼貌,我听你秀红婶子说,那个年轻人也没结婚,你秀红婶子问他,钰青这个姑娘好不好,他就红脸……他是做啥子工作的?”
“是城里的工人。”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工人好啊,工人稳定,我看你们两个可以谈一谈对象,他对你颇有好感哩!”
张钰青听了老村长的话,这次只是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孩子听到提起了叔叔,坐着如同摇摇车的驴车,不再犯困,叽叽喳喳说叔叔厉害,是个大学生!
从乡下到城里,张钰青来到了百货大楼。
才八点过几分,两边的门刚打开,营业员懒洋洋打着哈欠,在擦拭柜台。瞧见张钰青时,掀了掀眼皮,本来有点不耐烦,但看到是熟面孔,很快又把那点不耐烦给憋了回去。
换上了一张笑颜满面的脸。
因为这是主任的表妹,是个有钱人,虽然穿着朴素,但人家出手大方,才不像那些泥腿子,买不起还要摸。
百货商店的班长走过来。
“找主任吗?他出差了,今天会晚一点来上班!”他殷勤的告诉张钰青。
张钰青摆摆手:“没关系,不需要他,我来看看你们这里的黑白电视机。”
班长马上要带路:“黑白电视机在电器那边,往左直走,转个弯就能看到,我带你去。”
张钰青忙说:“不用不用,我带着孩子,随便看看就行!”
她不太适应身边有一个人如影随形给她做介绍。
而且也不想用表哥的身份,去拿什么好处,因为她习惯了谨小慎微。
总怕自己会给表哥的工作带来麻烦。
来到买家用电器的几个柜台边上看看。
营业员林彤是个刚入职的新人,瞧见这么早就有客人,态度非常热情。
“女同志,来买电视机的吗?我们这里牡丹牌的电视机,十二寸的,在搞活动,才五百五十块钱一台,可以不要票!”
张钰青指着那个牌子上写的价格:“这上面不是四百四吗?”
才二十一岁长相很甜美的林彤,认真给她解释:“是这样的,如果您有票,就是四百四,没有票,就是五百五。”
现在的市场价格搞双轨制。去年还必须要票的一些家电,到了今年因为走私猖狂,导致国产的黑白电视机供大于求,也不全要票了,就是贵一点。
张钰青思索片刻,尝试着还价:“我没有票,五百五太贵,能不能便宜一点?”
林彤才上班没几天,拿不了主意,但是又十分的想要售出一台电视机。
于是跑到了电器主管那里问一下,又跑回来:“我们主管说,最多只能便宜十块钱,如果您要的话,我给您开票,您去付款,我等下去仓库给您抱一台新的试用!”
张钰青想了一下,五百四,也在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开票去交钱的时候,遇到了刚上班意气风发的表哥杨帆。
中山装一丝不苟,衣领完美包裹着脖子,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抹了摩丝?
得知她要买电视,杨帆没好气的瞪她:“我还是不是你哥?”
张钰青低下头和孩子们无辜对视。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表妹头上的那个发窝,“抬起脸来,走,现在我带你去交钱。”
“噢!”张钰青笑容里带着三分讨好,乖乖跟着表哥去了财务那边。
杨帆看到财务,指着身后:“胡姐,这是我表妹,她来买一台黑白电视机,牡丹牌,十二寸的,算她四百六吧。”
老财务马上笑道:“难得主任有个亲戚过来,行啊!”
张钰青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表哥。
这一减,直接少八十,而这八十块相当于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呐!!
数额太大,张钰青急忙扯了扯杨帆的胳膊。
嗓门压得极低:“帆哥,这样给我开后门,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
杨帆笑着揉她的头:“啥影响?电视机的厂家,来我们这里谈包柜台的时候,我就和他们提过,如果我有亲戚要买几台电视,能不能给个优惠价,厂家很爽快的答应了我,我告诉你,有一种关系,叫内部价!”
张钰青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想到了还缺天线,走回之前的柜台:“同志,请再帮我拿一根铝管做成的那种天线!”
电视机的发票交给林彤,张钰青来了一句这样的话。
林彤惊讶了一下,笑道:“您懂得好多,其他客人都想不到这个。”
急忙从柜子里掏啊掏,掏出七八根铝管子和一节长长的线路:“这是厂商提供的,他们说,如果有顾客要买的话,二十块钱一套,很贵的哦!”
“要买的,麻烦您帮我开票,我去交钱。”张钰青道。
林彤赶紧填写票据。
旁边的杨帆瞟了一眼这个新来的员工,没说话。
林彤有些小紧张,以为自己做得不好。
杨帆掏钱,给两个小娃儿买了两只赤豆冰棒。
同时还递来了一根给张钰青。
“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两个小娃在得到允许后,开心的吃冰棒。
张钰青笑嘻嘻地接过去:“谢谢帆哥!”
“过几天,你顺子哥和风哥放假,我们会去你家那边看看!”
张钰青掏出手帕,刚要弯腰,杨帆就知道她想干啥,他接过手帕,蹲下来仔细的给陈小南擦衣服上的冰棒汁。
帆哥一直细心,张钰青倒是没有大惊小怪。
旁边的那个小营业员,像活活吞下了一颗大鸡蛋那样吃惊。
张钰青吃着冰棒:“来吧,不过要记住,不能买任何食物,也不要送东西,否则我会很生气,你们上次给我买的米面,我要吃大半年。”
买到了黑白电视机,又买了天线,只花了四百八十块钱,张钰青开心的看了看手中的钱包。身上还有多余的钱,可以买其他的东西,张钰青想要一块金锚牌的全钢手表,她记得要一百二十块。
杨帆想了想说:“这种手表挺贵的,我们这里进货不多,卖了一年,早几天才卖完了最后一块,你下个星期过来吧,我现在给你订一块!”
“那行,我下次再来。”电视插了电,画面一切正常,那个营业员贴心的帮忙打包好电视机和天线,用麻绳捆在一起,张钰青抱着纸箱子,低头叮嘱两个小娃,一起扯着她的衣角离开。
杨帆要帮忙。
但是张钰青拒绝了他的好意。
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扯着张钰青的衣服,矮墩墩的,像两个小福娃一样,吃着冰棒,乖乖跟着她走。
三张脸都兴冲冲的,写满了急不可耐。
这一看就知道是要回去安装电视的。
……
因为回去得早,所以又蹭了老村长的驴车。
老村长一边念叨着张钰青不会过日子,一边也有些开心咧着嘴角。
他们村有了第一台电视机。
以后自家的几个娃儿,也去这丫头家里看看电视,能知道一些稀奇事儿。
张钰青只是笑着听训,不还嘴。
眼睛无意识的扫到了万辰第一人民医院门口那里,一对熟悉的身影。
门口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
杨剑新扶着满脸苍白的王燕,准备坐上去:“别哭,还会有孩子!”
王燕不停撒娇:“你以为我哭,是因为流掉孩子吗?我不过是因为太痛呜呜呜……”
“嗯。”杨剑新眼神暗沉。
王燕见他不高兴,急忙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别生气,好不好?”
杨剑新最近练了一下身体,还挺有力气,轻松把她给抱上人力三轮车,同时自己也坐上去。
张钰青瞟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驴车和人力三轮车擦肩而过,仅仅只是几句对话,张钰青就能猜出一二。
没想到王燕,竟然把孩子给打掉了。
而杨剑新看上去不太开心,张钰青是能猜到原因的,他从小没家人,所以对孩子,应该是看得挺重的。
但是他这个人向来擅长伪装自己。
为了当上王家的乘龙快婿,暂时还不会露出真实的一面。
……
张钰青回到家,闻讯赶来的小孩子,全都聚在她家里。
此时,张钰青把电视机放在堂屋的高桌子上。
这样大家来看的时候,也方便看到。
不过安装天线,却有点麻烦,那几根铝管子,根据说明书装好,把天线固定在院子里的龙眼树上。
村长老婆秀红婶子看到张钰青像一只蝉一样,巴在树上,不停调整天线方向,然后扭头冲屋子里的人喊话——
“电视清楚了吗?有信号没有?”
小旺,还有朱家的小阿德跑出来说:“啥都没有,电视机上面全是雪花点点!”
“那就奇怪了!”张钰青从树上跳下来。
走到堂屋里,扭转电视机的那个黑色大按钮,换一个频道。
突然,又出现了人影。
屏幕上,里面的人,穿着古装的衣服在打架,画面模模糊糊,仔细看,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射雕英雄传。
张钰青怀疑是收到了南湾那边的台。
小孩子们全部被那华丽的打架场面给吸引住,只是那屏幕一直在跳,中间有横线、竖线,反正看不太清楚,有点伤眼睛。
陈小南揉着眼睛,抬头表示:“痛痛哒!”
“好,我知道,阿姨马上再去调试一下!”
这一次,张钰青拿了一把凳子出去。
秀红婶子笑问:“这电视买回来,还要调的吗,不都是安上了就可以看?”
“我们乡下地方,信号不好。”张钰青笑着解释。
同时又把铝杆子换了一个方向。
小旺和小阿德这次终于激动的在堂屋里跳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叫,特别是陈小南,两只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出来,圆圆的小脑袋不停点着头:“眼睛不痛痛啦,好看,特别好看。”
“行!”张钰青不再调试外面的天线。
自己走进去,发现电视里面的一个姑娘,在喊着靖哥哥,等等我之类的话。
村里的小孩子越来越多,张钰青把家里所有的凳子搬出来,孩子们排排坐好,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在那里看电视。
就连秀红婶子也被迷住,张钰青给她倒了一杯茶。
秀红婶子不好意思笑道:“我以前也看过电视,在城里的亲戚家,不过没这么好看。”
“这个好像叫武打片,确实好看……婶子,我家够大,如果天气好,晚上我把电视放在院子里让大家看,你们都来吧!”
“真的吗?”一群孩子的眼里全是光,亮闪闪的。
张钰青点头,被孩子们兴奋的表情所感染,很快又道:“你们还小,最晚只能看到九点!”
小孩子跳起来笑啊、叫啊,有些干脆跑出去和哥哥姐姐说这事。
张钰青笑着摇摇头,而陈小南和陈小起却憨憨的,一直盯着电视看。
到了晚上。
来看电视的人特别多,院子里甚至有点挤不下。
老村长直皱眉头,这电视一直这么看下去要耗多少电?
于是,冲众人道:“有些事,还是要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如果要看,按理来说,也不能让主人家白白损失了电费,而且主人家又累又麻烦,还得伺候你们喝茶,还得给你们打扫卫生,我看,学一学别的村,超过十八岁的大人来一次,就给主人家一分钱,你们觉得行,那就交钱!”
第29章
一分钱并不多, 就算看一个月电视,也就三毛钱,大伙还是拿得出来的, 于是众人全部点头同意。张钰青没想到自己突然之间多了一笔额外的收入。
本来不想要,但是自己说出来, 会伤了老村长的心, 这是万万不能做的。不太好意思去收乡亲们的钱, 就安排陈小起和陈小南去, 收多少算多少,而两个娃儿特别好意思,他们爱钱。
就见一排排座位下面, 矮墩墩的两个娃儿,一个一个的走过去, 从大人手中接过黄色的分票。
当天晚上放的是地道战,大大的院子里, 坐了十多排, 差不多将近一百五十个人。晚上九点多休息的时候, 张钰青数了钱, 一天的收入竟然有不少,看来明天,得准备一些凉茶才行, 让乡亲们解解渴, 去去热,不然收了这么多钱良心不安!
……
一个星期后。
张钰青再次去城里, 之前答应好的要拿手表。到了目的地, 却后悔不应该在今天来,因为碰到了瘟神, 眼前这个不停对她冷笑的女人,正是王燕!
“疯女人,上次偷我和剑新的衣服,又打我侄子,还把我妈气到住院,我今天总算是逮到你了!”
“你想干啥?”张钰青警惕地问。
王燕从小泼辣,又是幺女,养成唯我独尊的性子,抬手想给张钰青一巴掌。
但是被张钰青躲开,冷冷看她:“你才做小月子,我不跟你计较!”
丢开手,转身就要走。
“你知道我……”王燕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巴。这次没想着打人,而是觉得羞愤,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她流过产。
杨剑新一直在旁边装模作样看百货商店的手表。
“喂,说句话,她怎么会知道我的事!”王燕低声质问,气愤跺脚。
杨剑新讨好地笑:“大概是她看到我们从医院出来?这女人经常来城里瞎逛的!”
王燕心中呕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但身子虚,脸上没一点血色,两条腿都在打颤,整个人很难看,其实别说打人,刚才旁边跑过去一个小孩,都差点把她撞倒在地上。
下盘极其不稳!本来坐小月子需要在床上躺一个月,母亲天天念叨她,她很烦躁,所以选择搬出来。
加上自己和杨剑新扯了证,母亲也不再管他们,逼她自己找了住处,于是今天就来百货商店添置东西。
不过现在杨剑新有钱,所以王燕也不在乎娘家人把他们赶出来的事,没力气打人,只能用嘴攻击:“看风扇呢,买得起吗,你一个月捕鱼能赚几个钱?”
张钰青看都没看她一眼,牵着两个娃去其它柜台。
陈小起认识王燕,很讨厌这个阿姨,半年前,阿姨曾经拿饼干给她吃,然后,不停打听叔叔的事情。叔叔喜欢吃什么?叔叔为什么会调过来当厂长?叔叔是不是有很厉害的亲戚?叔叔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
直到现在,陈小起都忘不了这些问题。
当时陈小起很苦恼,不知道怎么回答,王燕阿姨就骂她,所以她很讨厌这个阿姨。
陈小南则对这个王燕没有多少印象,王燕在外面鬼混时间多,回家很晚,而他睡得早。
王燕指着张钰青手里那台风扇,“我要这台风扇,帮我开票!”
营业员急忙跑过来,见王燕穿着不俗,看上去风吹就倒,但不是泥腿子,有钱啊!
营业员马上给开票:“同志,是置办新房的家用电器吗,我们这里还有电视机,要买吗?”
王燕倨傲抬头:“当然,我老公啥都买得起,可不像旁边这个穷丫头,只看不买。”
“……”张钰青深深的吸了口气。
惹不起,躲得起,带着孩子又去了手表区那里。
最近出了儿童用的石英手表,陈小起一直想要一块。
“钰青阿姨,真的可以买吗?”陈小起有钱,只是认为必须要经过阿姨的同意才行。
张钰青点头:“买吧。”
不过那块儿童手表很贵,要一百块钱,张钰青准备还价。
“哟,叔叔是厂长,咋连块手表都不舍得给你买?不过也对,你叔叔讨厌的性格,一定会从厂长的位置上下来,而且我还敢打赌,你叔叔做不了多久,就会蹲大牢!”旁边又传来讨人厌的声音。
这次,陈小起气呼呼地瞪过去,她不允许别人说叔叔的坏话:“我叔叔不会坐牢!”
小丫头像一只鼓起来的河豚,非常愤怒的望着王燕。
王燕挺来劲,用更尖酸刻薄的话极尽羞辱:“我告诉你,你叔叔不光买不起手表,以后啊,连老婆都娶不到,也对,有你们这样的拖油瓶,皮相再好也没用,怎么可能娶到老婆哈哈哈哈哈……”
陈小南瞧见姐姐被气哭,挥舞小拳头,朝王燕而来:“坏阿姨,走开,我讨厌你!”
陈小起泪眼婆娑,握紧了拳头:“你走开!”
“你们……”王燕话没说完,愤怒中的张钰青突然走过来,带着磅礴的怒焰,几乎要吞噬一切。
“你想干什么?”王燕吞咽口水,紧张往后退去。
一旁的杨剑新刚才假装自己不存在,听到自家女人羞辱张钰青和孩子,还暗暗得意。
这会儿瞧见情况不对,马上窜过来:“别介,我老婆有口无心,瞎说的,你别生气,要不那块手表的钱,我出了吧,最近做生意,上个月月底,赚了一万块,不就一块手表,我买!”
王燕火大:“杨剑新你敢给买!”
“闭嘴。”杨剑新扭头冲王燕喊了一声。
如果以前,王燕会跳起来抗议,但今非昔比,不过短短一个多星期,杨剑新有钱了,成为王家父母能拿出去聊天的谈资了。
王燕瑟缩一下,果真闭嘴。
张钰青没兴趣看杨剑新炫富:“我倒是不知道,木材生意这么赚钱!”
“非常赚,我在卖香椿木,一立方米,能赚五百块,不过你没人脉,弄不到批条,所以你赚不到!”
杨剑新下巴抬得高高的,语气充满自豪。
以前被人瞧不起,极其不甘心,所以总想找个有权有势的女人为他铺路,自己这皮相,能骗到荣华富贵的。
他更相信自己,会发达起来,因为天生聪明,比一般人头脑灵活。
张钰青颇为意外:“上个月月初,你还在帮张雷卖冰箱吧?”
杨剑新眼里带着一抹恨意。
“卖冰箱能赚几个钱啊,比不上木材。”其实是岳父,王燕的父亲认为他不可靠,逼他退出走私集团。
张钰青语气淡淡:“噢,恭喜你!”转身离开。
“啥?”这不是杨剑新想要的效果。
没从这女人的脸上看到后悔。
以为她不信,杨剑新从钱包里掏出了厚厚的钱:“把那个儿童手表拿出来,我现在买。”
“不用,孩子能自己掏钱!”张钰青等那个营业员开好票,牵陈小起和陈小南去交钱。
至于身后的那对讨厌的夫妻,就让他们互相嘲讽去吧。
王燕冷笑:“怎么,娶我后悔了?”
杨剑新腰弯下去一截,冲王燕笑,说讨好的话:“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傻呼呼的村姑?你才适合我,聪明能干,旺夫,这个村姑命硬,早些年把母亲克死了,今年又把父亲克死了,她我可不敢要!”
深谙取悦之道,杨剑新三言两语哄得王燕开开心心勾住了他的胳膊。
但王燕一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女人,不想善罢甘休,买完风扇,逛一圈回来。
又像狗皮膏药黏过去,发现张钰青好认真的低头,给陈小起戴手表。
王燕嘲笑:“讨好了陈小起也没用,以后陈北生蹲监狱,你只会守活寡!”
“坏蛋!”陈小起磨牙,很少会用这样的言词,去骂一个长辈。
王燕笑:“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叔叔盘不活厂子,会被指控贪污走私,而你们的爸爸,又死了,我这个坏女人,可能会赏你们一口饭吃不让你们去流浪。至于这个小保姆嘛,没从你叔叔身上捞到钱,会把你们赶出去哦,哈哈哈哈——”
那笑声异常刺耳。
本来,张钰青在退让,人家激素分泌出了问题,不想吵架。毕竟看在做小月子的份上,又同为女人,知道女人的不容易,所以张钰青一直在忍着自己的脾气。
可此时却觉得,已经无需再忍,大步走来,抬起了手,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在场所有人停下动作望过来,其中包括那个才进百货商店的高大青年。
而挨打的不是别人,是陪着老婆来购物的杨剑新。
“……你打我?”杨剑新捂住脸,偷笑僵在脸上。
张钰青指着门口:“打的就是你,带着你的婆娘,滚,否则老娘再扇你一巴掌!”
“你!”杨剑新火气上头,要打回去。
手才伸出来,众人吓得心脏紧缩。就连那个震惊中的王燕,也还没回过神来。
一只大手横过去,牢牢抓住杨剑新的瘦胳膊。
张钰青却在此时,抬起脚,要去踹杨剑新的某个部位,然后和陈北生对上了视线。
本来还有一些惊惧的心,见到熟悉的面孔,舒然放松下来。
“叔叔!”
“叔叔!”
陈小起和陈小南赶紧过来抱大腿,安全感十足!
杨剑新颤手,指着他们俩:“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嫉妒啊,这男人保护欲十足,按照男人对男人的了解,这一看就有奸情。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在场的人,再次吓傻。
那个漂亮的姑娘真的好厉害,打人完全就没有一丝迟疑,又飒又爽。
其中有几个营业员在不停的笑,特别是林彤,从一开始就看了全部过程,大概猜了个□□成:“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声音很小很小。
但还是传递到了他们的主任耳边。
奇怪,主任出现在旁边,好突然。
瞧见自己又被主任盯着看,那眼神意味不明,吓得林彤赶紧低下头。
张钰青不耐烦呵斥:“是你先背叛我,你俩才是狗男女。狗男人,带着你的狗女人,滚!”
被人这样当众羞辱,杨剑新面子丢光,好气又好恨,但他一个能见风使舵的人,瞧见陈北生比自己高,看上去文雅,胳膊却非常有劲儿,知道不是对手,于是立刻讨好的笑着。
“陈厂长,闹着玩呢,你松开我的手!”
“走走走,晦气!”被人落下面子,王燕气恼得很,不过此时更多的是心虚,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现在的陈北生比自己的父亲官大一级,在第九厂有绝对的权力,不能马上闹开。
否则父亲,又会教训她沉不住气,父亲还等着找第二只替罪羊呢。
哼,走着瞧!
……
一场闹剧结束,张钰青揉揉孩子的头,确定没被吓到,便笑了笑。
其实本来不会这么生气,那个王燕嘴巴没个把门的,一直在说孩子们会变成孤儿。孩子还小,哪能受得住惊吓,晚上又得做噩梦。
张钰青扭头:“陈北生,谢谢你!”
“不用谢的。”陈北生一脸正色,“何况,你也是在为孩子出头!”
张钰青抬起脸,温柔的笑。
陈北生被笑容晃了一下眼睛:“我准备来买点礼物,一个婶子过四十岁生日,邀请了我去饭店吃饭!”
“想好了要送什么礼物吗?”
“没有。”
陈北生很头痛,他是送礼困难户,并不清楚,那个婶子喜欢的是什么。
张钰青得知是公安局的局长夫人,思考了一下,这种大人物,应该什么都见过,买礼物的话,很难买到和心意的。
她忽然说:“不如,买一些吃的送过去。她以后也不会发愁,要怎么给你回礼。”
“这主意不错!”陈北生点点头,“婶子说不要礼物,那我买些吃的,她应该不会生气!”
于是张钰青带着他去买了一些糕点。
陈北生邀请了张钰青过去吃饭。
“我不合适吧?”
“没关系,婶子一直说请你吃饭,她叫我的时候,还让我把你们从乡下接过去!”
张钰青低头思考。
想到是去公安局的局长家,便有些紧张。
很想看看那个局长的未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没有办法护着陈北生,才导致陈北生被人陷害坐牢的!
第30章
张钰青紧张了一下子, 自己一个从农村来的姑娘,以前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师范学校的校长, 正式见一个大局长还是头一次。
来到公安的住宅区,一栋栋筒子楼, 熏黑的墙, 红色屋顶, 是六十年代建的, 这里的房子有些年头了,里面的人,都是公安和他们的家属。
当张钰青看到肖军出现在这里, 忍不住会心一笑。
陈北生多看了她一眼,为他们做介绍。
“肖军, 这是我的——”保姆。
陈北生皱眉,思考了一下, 在张钰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中, 直接说:“这是我朋友钰青, 钰青, 这是肖军,我初中同学,也是发小。”
“我知道她, 上次见过面。”肖军皮肤黝黑, 一口洁白的牙齿晃眼睛。
张钰青冲他点头:“你好,上次多亏了你!”
肖军正色道:“你又没犯错, 我只看到那两个女人在欺负你和两个孩子!”
“……”张钰青听到肖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微微囧了囧。
陈北生低头温声说:“小南小起,这是你们的肖叔叔, 来,叫人。”
陈小起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肖军惊讶了一下:“还记得我呀,不谢不谢。”
陈小起记忆力在这个时候,特别好,知道肖军是帮过弟弟脱离大坏蛋的公安叔叔,在幼儿园学的礼仪用上了,以鞠躬来表达感谢。
陈小南愣了愣,像鱼儿一样的脑袋,只有七秒钟记忆,傻乎乎的看看姐姐,咦?姐姐为什么要感谢这个公安叔叔,那婴儿肥脸蛋垂下来的肉很显憨气:“谢谢叔叔!”
笨拙鞠躬!反正学姐姐,总不会有错。
肖军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救了陈小南,会被两个小娃儿记到现在。
虽然很明显女娃对他印象更深刻一点,而那个男娃一看就迷迷糊糊,没怎么搞清楚状况。
立正,稍息,肖军站好回一个军礼:“不用谢!”
短暂的认识以后,肖军还挺开心,掏掏口袋,拿出两颗水果糖:“来,吃糖!”
“谢谢肖叔叔!”陈小起接过去,笑得一脸甜甜的。
陈小南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见他点头后,赶紧接过糖果,剥掉纸,急吼吼朝嘴里塞:“谢谢肖叔叔,好吃!”
肖军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他喜欢小孩子,以前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他带大的。
那时候,身后绑着布兜背一个,怀里抱一个,旁边拽他衣服的跟两个,他可是一个超级负责任的大哥。
时间不早了,还要出去巡逻,此时只能不舍的和两个小娃还有陈北生和张钰青告别,离开了单位的宿舍。
张钰青心中感慨良多:“可惜了。”
陈北生温厚的笑:“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发小,是个大大的好人,你要对他好一点。”
未来的画面,是那么的残酷,为了调查陈北生的案子,肖军不仅被陷害撤职,有家不能回,却始终不肯放弃。
最后太紧绷,太疲惫,被一帮人紧追不舍有人置他于死地,肖军莫名死在了公园的雪地上,后来也不过成了报纸上的一具无名尸体。
这样的命运,太惨了!
陈北生看着肖军的背影,回忆以前:“他厉害,比我强多了,家庭负担重,爷爷是地主,在那个年代吃了很多苦,几乎是肖军带弟妹。我初中去他家,他在洗全家人的衣服,两个弟妹才三四岁,被外面的坏孩子打了头在哭。还有两个弟妹是婴儿,要吃奶,他一边抱孩子,一边给他们熬米糊糊,就那一点点米,也是东拼西凑去各家借的。我家那时候父亲是废品收购站的职工,家里条件还过得去,我偷拿家里的米,给肖军送了两斤,肖军差点要给我磕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肖军才愿意和我敞开心扉,说他家的事,他的几个弟妹,都很依赖他这个大哥。”
张钰青愣愣地看着他。
陈北生被那种太过直接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于是和气的问:“我的脸,怎么了?”
“没有,我发现有些事……是先有施恩,才有报恩,你们都是大好人。”
所以,张钰青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让他们都能免于未来那种悲惨的命运。
陈北生似懂非懂的点头,也不去深究这话里的含义,笑着领他们去马局长家。
……
一行四人,转半个圈,朝前走二十步,在公安家属区里找到了马华翔的家,是一栋两层楼苏联风格的建筑。
很有年代感的房子,外墙显脏,颜色灰扑扑,门没关,走进去,能看到里面刷得白白的墙壁,屋内装修朴素,简单的家具,冰箱和电视都没有,一看就是刚住进来,什么都没置办,和张钰青想象中的局长家不一样。
张钰青捋了捋自己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今天穿的是布鞋,有点后悔没穿上皮凉鞋过来,这样整个人也会显得洋气一点,不会那么土。
玄关那里脱下鞋子。
钱英从书房里出来,赶紧招待客人:“总算来了,老马一直在念叨着你们,还担心在乡下那边不好过来,正准备派车过去接你们……这是小起和小南吧,你们好,欢迎欢迎,哎呀,这个漂亮的姑娘是钰青吧,你好。”
女主人态度亲切和蔼,一瞬间就没有了那种距离感。
张钰青落落大方笑着和钱英打招呼:“婶子,祝您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你能来,我最快乐!”钱英看到几包点心,忍不住嗔怪的笑,“不是说好了,不送礼?”
陈北生:“我想您平时工作忙,吃这个不会低血糖。”
钱英怔了一下,感慨了会儿。这一看,就是这小子受了姑娘的启发才买的,以前这小子送礼那个重视程度,让她直呼头疼。
姑娘很贴心呐!
看了看手表,钱英笑着请他们坐下来,泡茶:“你马叔说,马上就过来,你们稍等一下,咱们等下去饭店里吃!”
张钰青仔细打量着钱英的脸。
眼前出现一层迷雾,朦朦胧胧,慢慢的没过多久,那层迷雾被剥开,那是钱英抱着一个中年男人在痛哭。
而痛哭的场地是……这个家的客厅?
张钰青还想看得更仔细一些,可是也就仅仅只是这个画面而已,没有更多了。
外面停着一辆车,于是大家又急忙出去,一伙人坐上车,马华翔亲切的看着两个孩子。
“小起小南,你们好!”
不知道怎么称呼马华翔,两个娃看了一眼叔叔,陈北生温和道:“按辈分来叫,你们叫他马爷爷。”
两个娃儿很乖,异口同声喊:“马爷爷好。”
今年四十三岁的马华翔被这一声爷爷叫得心都软化。自己也有个儿子,今年十九岁,在天北市读大学。
如果儿子结婚早的话,其实再过三四年,他也是可以做爷爷。
马华翔摸摸他们的头:“乖!”
张钰青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笔直,努力让自己不显毛躁。
上次见面,当时张钰青就觉得这个人好威严,说话铿锵有力,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人,浑身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但今天还算柔和。
“钰青姑娘,你好!”
“马局长好!”这可是个大靠山啊,以后万一张强又突然发疯,想要来灭了她,她可得抱紧了马局长的大腿才行。
马华翔诧异点头。
看她坐姿拘谨,忍不住想笑。
自从老书记在这个丫头手上吃瘪后,就一直念叨着,这丫头讨厌,不受喜欢。
但是马华翔可不这么认为,也只有太过在意,才会一次又一次提起吧?
车开到了丽华国营饭店。
席开三桌,初来乍到,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所以吃饭的人也少。
不过张钰青发现,另外两桌,全部坐着的人高马大的公安,一个个穿着绿色制服,脸上都是那种纪律性十足的表情,连陈北生都怔了一下。
“这些都是我在部队里的兵,如今不是大裁军么,我让他们全部来了万辰的公安局!”
“哇,好厉害!”这几桌有这么多公安,张钰青还是诧异了一下。
马华翔对张钰青的话很感兴趣。
绷着脸问:“怎么,你对我这三十三个部下有什么意见吗?”
不要以为你在我这里装老实,我就能忘记你把老书记气得差点吐血的画面。
张钰青从马华翔脸上看到了这两排字。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您能安排这么多人进公安局工作,超级厉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钱英大笑:“没看出来呀,钰青竟然一下子猜到了前因后果,我家老马在用人这方面,确实是从不出错,厉害着呐!”
马华翔得到妻子的赞扬,到底绷不住:“这不也是没办法,前面一群蛀虫,不清理出队伍,什么工作都开展不了,不安插一点我的人,那我这个局长,也只有等着被架空!”
饭菜陆陆续续上桌。
今天这一餐饭,其实也是相当于改善伙食。
那些刚退伍才当上公安的年轻人,食量特别大,一下子吃掉了一大木桶的饭。
张钰青由衷感叹,多吃一点好,最好能把这个市的走私犯全部抓起来。
否则再这样搞下去,走私犯都要独自发展出一股不可控的势力,到时候苦的就是普通老百姓。
走在街上收保护费,被勒索,被打,而且最近这半年,这股势头已经有蔓延到村里的趋势。
这一餐饭吃得不错,饭后那些公安唱了生日歌,一板一眼,面无表情,有点违和感,然后他们就各回各的工作岗位。
马局长笑着讨好老婆:“食堂的饭菜没油,都是年轻小伙,出勤办案很苦,我让他们来这里改善一下伙食,你别生气!”
钱英叹气:“我生什么气,跟了你半辈子,还不了解你是个怎样的人!”
马华翔笑了笑。
夫妻俩感情好,威严的局长,在老婆面前也是一个“趴耳朵”。
未来的画面又慢慢出现在眼前,像薄雾一样,张钰青看到马华翔在吃药,而那个药……似乎是救心丸……
救心丸?
也就是说马华翔是有心脏上面的问题,刚好在钱英的脸上看到的画面,重合起来,那也就说明了,马华翔并不是被别人害死的,很有可能,马华翔仅仅只是因为心脏问题,导致猝死。
“马局长,请问一下,您是不是心脏有问题?我看你的嘴唇好像发紫?”
马华翔愣了一下,摇摇头:“我没心脏上面的问题。”
上次入职,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有一点高血压,要注意一下,但也还好,就在那个临界点,没有完全超出!
张钰青傻住。
所以不对啊,那他为什么会胸口疼,为什么后来会吃药!
她努力镇定:“我有一个家人,嘴巴发紫,有心脏问题,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所以,我总是会多注意一些这方面的问题,不好意思!”
陈北生反应过来,这个家人,应该是指钰青的母亲。
他以前听她提过一次,她母亲就是心脏病去世的。
钱英却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仔细看自家男人的嘴唇后,还别说,真有点发紫。
她是医生,今年也是刚转到万辰军区的医院。
想到因为高血压,医生开的一个药,她突然就问:“老马,你还在吃那个降血压的药吗?”
“没吃了,你不是说我血压没问题?”马华翔认真道。
钱英却感觉不对劲,自家男人的嘴唇从来没发过紫,就算很累很累,要么就发白,上火就发红,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你待会儿别去上班,跟我去一趟医院,我再叫人给你做个全身检查,这脸色确实不太对劲,你最近才入职,又不需要出外勤,每天也正常上下班,你的脸色不应该会变成这样!”
以前还没注意这种情况,因为不太明显,而且钱英自己工作也忙,有时候回来是凌晨三四点,所以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打照面。
张钰青紧张,手心出汗:“对,去看看也好。”
“我真的没事,身体好得很,而且最近还特别有精神,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晚上啊,以前都熬不了夜,现在连夜看卷宗,没有多少问题,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还回到了十八九岁那个时候。”
不说不打紧!
这一说,吓了钱英一大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钱英把马华翔抓上车,几人一起去医院。
马华翔无奈。
行,去就去吧,让妻子安心也好。
去了医院后,又是化验血,又是照片子。钱英在医院是脑科主任,所以很容易的就拿到了结果,那些报告,这一看,吓得她差点晕过去。
“血液报告不对劲,还有从片子上看,你心肌出现了问题,不疼吗?”
马华翔见瞒不过去,只能点头,最近两天,确实是心脏有点不太舒服,他以为是自己熬夜看卷宗的影响。
“老马,你这血液报告有好几个项目严重超高,太奇怪了,你上次做身体检查是半个月前,可没有这么多问题!”
“……短短半个月,出现这么多异常,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食物,我怀疑你被人下了慢性毒,你仔细想一想,上班的时候有吃过什么东西没有?喝过什么东西没有?是谁递给你的!”
钱英看着报告,冷静的问。
但眼里的着急,都快溢出来。
马华翔愣愣看着妻子,慢慢回忆这半个月的工作,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听到妻子说血液报告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猜到了是谁干的。
他每天去上班的时候,会有一个很年轻的小公安给他倒茶,那个人名字叫王志!
“你快说呀!”钱英火大,“有没有喝别人的水,有没有吃别人的食物,真是想急死我呀,明知道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个虎狼窝你还不小心一点!!”
马华翔板脸:“行了,你别操心,这事我会处理。”
“婶子,如果被下毒,那需要解毒剂吗?”陈北生眸中带着寒光。
这些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钱英摇摇头,只能根据前后几次血液报告来分析,自己的男人,可能是被人下了毒,但是具体是什么毒,这根本就没有办法检测出来。
“你去把那个人抓过来,或者不抓过来也行,但是一定要从那个人身上,拿到药盒子或者药的样本,我来化验,否则的话,也不知道是停了药就行,还是必须给你吃解毒剂,你现在想去工作,你就去吧!”
钱英背过身去,在擦眼泪。
一顿饭的工夫,出了这样大的事,张钰青感觉有些抱歉。
她满脸歉疚:“对不起啊婶子,我没想到会害得您和局长吵架。”
“孩子,这怎么能怪你,而且多亏了你,才让我注意到老马的不对劲,也怪我,天天上夜班,唉,在医院也是没办法,幸亏你发现了老马的问题,否则啊,我家老马还不知道——”
说到后面,钱英紧紧抓住了张钰青的手,眼睛通红。
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浑身都战栗了一下,张钰青赶紧扶住了钱英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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