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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安心

    ◎你快放我下来。◎

    话音刚落下, 温热的唇趁她不注意轻轻啄了一下。

    卫明姝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慌忙扭过头, 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 最后锁在卫直床榻所在的位置,“你别”

    沈轩朝她的方向看去,明白她在想什么, “刚才看过了,岳父没醒。”

    卫明姝微恼,使劲推开他,这才发现自己肩头盖了件披风, 将披风往肩上提了提,压着声音道:“没醒你也不能闹”

    沈轩没再上前,抬手将她的披风系好, 低声笑着, “我就逗逗你, 不闹。”

    说罢, 他俯身将她捞起来,像抱小孩一样把人抱在怀里。

    卫明姝一慌,两只腿本能地扣在他身上, 悄声道:“你快放我下来。”

    只是那声音故意压着,不像是在生气,倒是有几分娇嗔。

    沈轩心头一痒,只稳托住她的腿往帐外走去。

    一出帐外,寒风直往衣领里钻, 卫直帐前虽无人打扰, 却能清清楚楚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 一束篝火噼啪响着, 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卫明姝颤了颤,低下头,将脸颊埋在他的颈间。

    握着她大腿的大掌微微掐了一下。

    卫明姝这才想到什么,抬起头挣扎开来,“放我下来,我我来月事了。”

    往前走的脚步顿住,许久之后,沈轩才弯身将她稳稳放到地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显得有些木楞,盯了她良久,眸光中带了些询问。

    卫明姝看他吃瘪的模样,掩面憋笑,又说了一句,“没骗你。”

    缓了好一阵,沈轩这才接受这个事实,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用余光看着那张养的愈发红润的脸,“还疼不疼?”

    卫明姝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我记得你每次肚子都会疼,这回脸色好些。”

    卫明姝这才想到他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许是那药起了作用,比以前好多了”

    沈轩嘴角微扬,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温热自掌心传来,卫明姝伸开手,十指相扣,“阿耶的护膝,是你找人给换上的?”

    沈轩“嗯”了一声,“之前你说过,岳父腿上有伤。”

    卫明姝抬头看向他,眸中沾上些暖意,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情感。

    他不仅仅是关心她,也在关心她的家人,哪怕是她说的一句话,他也有记在心上。

    “你是不是再想怎么夸我?”

    卫明姝收回眸光,眨了眨眼,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火把,又扫向四周,踮起脚尖,还是有些够不到,“你靠近些。”

    沈轩依言靠近,满意地闭上眼睛。

    卫明姝搂住他的脖子,然而那唇却没有像沈轩预想的那样印在唇上,而是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郎君真好。”

    “这就完了?”

    她笑着,长长的眼睫轻轻扑扇,“那郎君还想如何?”

    沈轩睁眼,看着那清澈的眼睛,只将她带入怀中,“没想干什么,都是应该的,明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寒风猎猎,拂起她的衣袖,卫明姝轻笑,又在他嘴角轻吻,“还是让郎君费心了。”

    许久之后,两人才继续往前走。

    此次西境讨伐主帅还是曾冼,两人的营帐离主帐尚有一段距离。

    离开卫直的帐子,巡逻的士兵渐渐多了起来,训练有素,目不转睛,只有偶尔一两个人向他们这边望。

    军营中通常有规定,除巡逻之人,其他人未经主帅同意,不得随意靠近主帐。

    沈轩虽为将领,还是带着卫明姝绕开走。

    卫明姝望向不远处的主帐,问道:“曾老将军呢?”

    “曾老将军也受了伤。”

    “曾老将军受伤了?”卫明姝惊讶,想到军队接管之事,望了望四周,等到周围巡逻之人离远,才问道:“太子临走时给了你虎符,那之后曾老将军手下的人是由郎君接管吗?”

    “暂时不是。”沈轩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沉,“不过之后可能会接管过来。”

    卫明姝大概明白,应该是还有什么事没有谈妥,“那什么时候攻羌城?”

    沈轩立即回道:“先不打。”

    羌城地处特殊,隔着一道荒滩,对于两边来说都是易守难攻,一旦选择过了荒滩,就难以将军队撤回,先前曾冼就在攻羌城时吃过这些亏。

    他们的军队能攻下太河已属不易,西蕃将军队撤回,颇有请君入瓮的意思,摸不清楚羌城那边的实力,自然不可再贸然去攻。

    这些天他带人将太河附近的西蕃军队都敢回了荒滩内,可还是会时不时有敌军夜里偷袭,只好先加强防备,先做休养。

    他原先以为西蕃应是不怎么懂诱敌深入,扰乱军心,可如今这些战术竟被这些人学的有模有样,一旦如此便不可再轻敌。

    这些也是这两日他们在商讨之事。

    曾冼受伤之前,将手下的事都交给了手下的副将符耕沛,这位副将态度强硬,一力主战,而曾冼也是模棱两可。

    一军不容两帅,可他过去没有同曾冼打过什么照面,若是强夺军权,怕是要引起众人不满。

    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也不宜拖的太久,空消耗军队士气,若是再等到西蕃援兵,怕是更棘手。

    卫明姝对这些事只懂些皮毛,也没有再继续过问。

    沈轩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明珠可是有什么事?”

    卫明姝回过神,“没什么,就是想到唐夫人要托给曾老将军的话,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沈轩笑了笑,“现在天也晚了,不如明天再去找。”

    卫明姝点了点头,又想到曾月桐嘱托的事,“对了郎君,你在军中可有见到唐夫人的二公子谌稷?”

    沈轩不由又想到那日帐前的冲突,冷哼了一声。

    卫明姝眼睛转了转,“郎君可是见过?”

    沈轩仍然沉着脸,“见过一面。”

    卫明姝挑眉,一时不知这位二公子如何惹到他了。

    沈轩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明姝微抿着唇,“曾家的小姑娘托我带封信给他”

    “曾家?”沈轩掀开帐帘,脚步却倏然顿住,琢磨了许久才说道:“曾家那位三姑娘吗?”

    “没错。”

    沈轩百思不得其解,抬步走进帐子,想到那日被谌稷无故说了一通,又想到之后打听的一些事,终究没忍住,愤愤说道:“那个谌稷性子怪,脾气大,做事死脑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喜欢的。”

    卫明姝愣了愣,她还没听说过沈轩说过什么人死脑筋。

    随他进了账子,卫明姝问道:“他可是同郎君说什么了?”

    沈轩不欲多说,自顾自抽开革带,想到卫明姝向来不喜欢和说话不好听的人来往,怕两人再起了冲突,“你把那封信给我,明日我去打听打听他住哪儿。”

    卫明姝没再问,却愈发好奇,不知什么人能让他这般反应,独自吃着哑巴亏。

    她还是想去亲自见一见。

    然而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解下披风,看到桌上放着的包袱。

    打开包袱,里面装的都是她的东西

    卫明姝转头问道:“兰芝她们呢?”

    “这里还还在戒备,除了将领的家属外,其他人皆不许入内,我让她们把你的包袱留下,她们先跟着运送的商队回交城。”沈轩顿了顿,眼睛向她的方向瞟去,“太河不安稳,等岳父好些,明珠也先带着岳父先去交城吧。”

    “那郎君呢?”

    “自然是要把那些人打回去。”沈轩换好衣裳,向她走过去,压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凳子上,拆了她发间的簪子,“听话,岳父他也需要照顾”

    头发如瀑般散开,卫明姝没再说什么,“知道了。”

    沈轩这才放下心来,向角落指了指,“这次给你带了浴桶。”

    卫明姝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矮矮的浴桶孤零零的放在角落,也没有屏风挡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低下头有些语无伦次,“癸水还没走,现在洗不了”

    “知道。”沈轩收回手,拿了她的药,转过身后再也看不清神色,找了人烧了些水,煮好她要吃的药。

    西境地处偏寒,卫明姝喝过药后,壶中的水已经变得温热,趁着沈轩洗漱的功夫,用剩下的水擦过身子,收拾一番,平躺回榻上。

    沈轩灭了桌上陶盏中的灯,点上安神香,掀开被褥,面对着她躺下,大掌自然地覆在她的小腹,慢慢靠近,在她的颈间蹭了蹭。

    脖子上酥痒感传开,卫明姝睁开眼睛,“不行的”

    “知道。”沈轩声音有些低哑,“我就想想,不动你。”

    卫明姝“嗯”了一声,一动不动,待到身边的呼吸渐渐平稳,才敢轻声问道:“郎君,你说这场战争要什么时候结束啊?”

    沈轩停住动作,许久之后才说道:“快了,你放心。”

    帐内呼吸声逐渐平稳,沈轩轻轻掀开被子,趿了鞋起身下床,披了件衣裳,看向榻上熟睡的妻子,转身出了帐。

    帐外寒风阵阵,他负手而立,仰望着黑夜,看向山谷中的满天星辰,轻叹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两国之战,若非之后和谈,便是你死我活。

    而如今西蕃国力正盛,大黎内乱未歇,当是不会让步,或许真的会如同北凉那般,非三年五载不能停战。

    而他作为大黎的将军,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守住大黎的疆土。

    ——————

    翌日,卫明姝醒时,天已经完全亮起,床榻上的另一个人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洗漱穿戴过后,卫明姝掀开帐子,隐隐约约能听见远处整兵高喊的声音。

    想到昨日同沈轩说的关于谌稷的事,卫明姝翻出曾月桐给她的信,向帐外走去。

    她还是去亲自找一趟的好。

    作者有话说:

    果然感觉好多了,还是得看医生,不能随女主一样瞎吃药

    明天开始加更啦,之前断更的会慢慢补回来,之前老是出状况,给大家道个歉呜呜呜

    第142章 冲撞

    ◎就是没有人说过她傻。◎

    就如同昨日沈轩说的那般, 即使暂时击退了敌军,但军营内戒备仍是森严。

    军营里本就没什么女人, 一般只有将领能携带家属进来, 军里的人吃饭睡觉常常几十人聚在一起,卫明姝昨日来的消息早已在军营中四散开来。

    卫明姝没怎么自己在军营里走动过,是以出帐后便就近找到一支巡逻兵询问。

    队首的伍长乍一见到军中出现陌生的貌美小娘子, 呆在原地,盯着看了好一阵。

    这位娘子身上的衣衫算不得华贵,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既是在这黄沙飞扬的西境, 肌肤仍旧白嫩的没有半点瑕疵,五官精致玲珑,出水芙蓉, 不用细看便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小姐。

    能在军营中的女子除了营妓外并不多见, 可无论如何能跟到这里的都不该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卫明姝问道:“请问这位大人, 可有见过一人, 名叫谌稷?”

    伍长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巡逻的位置,随即想到昨日军中的传闻。

    这沈将军的夫人, 果然如同传言那般,好生漂亮,怪不得将军来这里都要将人带在身边。

    伍长结结巴巴说道:“夫夫人刚才说要找哪个?”

    “军中可有谌稷这个人。”

    伍长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完全没了之前的紧张, 轻蔑地笑了笑, 望向远处拿下巴指道:“那个谌稷啊, 今日也该在伙房吧。”

    卫明姝自是听出了那语气的鄙夷, 扫了眼巡逻队中的其他人,只见队中余下的人也均是面露不屑。

    不欲多纠结,卫明姝道了声多谢,便向众人望的方向离开。

    伙长还算是个热心肠,赶紧指派了军中一个士卒追上她,领着她去伙房寻人。

    还没走到伙房前,卫明姝便听到一阵叮呤咣啷的混乱嘈杂声。

    “你能不能别每天在这儿待着,要是识相,就趁早滚出去。”

    “曾伯伯都没赶我走,你们又凭什么赶我走!”

    卫明姝走近伙房,便见到几个伙头军正将一个人往棚外拉,为首的伙夫手上还拿着沾着小米的粥勺,“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反正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周围的人也嘲笑道:“就是,你整日往这边跑,谁知道你来这里是不是不怀好意,就你父母那样,万一你给咱们吃的粮里下药怎么办?”

    卫明姝已经走到那伙人旁边,凝视着面前十三四岁少年的脸,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刚准备开口,却是被谌稷的大喊声吓了一跳。

    只见谌稷似没有看到她,眼睛猩红,仍然直视前方喊道:“你们胡说,是曾伯伯让我来的,我是来给他送饭的。”

    卫明姝听完后转头看向拿着勺的伙夫,那人似也注意到了一道目光,朝她看过来,缓缓放下手中举的勺子,向她身后的士兵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身后的士兵做了个口型,伙夫恍然大悟,脸上怒气消去些,又指了指谌稷,“臭小子你等着,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随即伙夫走出棚子,手中拿着勺子笨拙地行了个礼,“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他。”卫明姝看向被人逮着手脚的谌稷,“能先把他放了吗?”

    伙夫转头,看到谌稷那张脸,俱是不耐烦,做了个手势,“先把他放开。”

    众人听后,纷纷松开他,将人往前面一推。

    谌稷踉跄了两步,作势要往前面栽。

    卫明姝不由想到从前她大兄受同窗欺负的时候,那时她大兄也是这样,不由分说被一群人从背后一推到底。

    她上前两步,想要扶住他。

    谌稷在她面前站稳,看了她两眼,见到眼前的人并不认识,做出双手抱前防备的姿势,“你是谁?”

    卫明姝眼神微动,并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你先随我离开吧,待会儿找个人去将饭食送去。”

    谌稷见她脸上白净,一看就不常在这里待,同她解释道:“不行,曾伯伯的饭食一向是我来送的,军营里的将领吃食通常都要格外注意的。”

    卫明姝点了点头,这些军营里的事她确实没有注意过,通常都是沈轩出去将饭菜端过来。

    这谌稷态度倒也还行,性子是有些怪,可脾气倒也还好。

    正这么想着,却见谌稷又打量了她两眼,说道:“你是不是傻啊,连这都不懂?”

    卫明姝一时哑口,顿时收回刚才的想法,也不由气血上涌。

    她本是欲替他解围,谁知竟是被这般说了一通。

    从小到大,说她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人说过她傻。

    沈轩说得对,此人就是脾性冲,

    他才傻呢,他和谌良一个比一个傻。

    正在气恼间,只见谌稷又打量了她两眼,说道:“更何况我凭什么跟你走,我有没见过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你”

    身后的士兵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你怎么说话的!”

    谌稷气愤,正欲开口,却见她上前拦住,“昌河城曾府上的人托我给带了封信。”

    卫明姝抿了抿唇,盯着他继续说道:“是给你的信。”

    谌稷收住手,沉下心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围一伙人,没再出言相向。

    卫明姝松了口气,让刚才跟着她的士卒回去,带谌稷走到伙房前一片空地,“这是曾三姑娘给你送的信。”

    谌稷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脸色竟是缓和了不少,眨了眨眼说道:“多谢这位姑娘。”

    卫明姝愣了愣,没纠正他,“没关系的。”

    谌稷没再多说,拱手行了一礼,刚转身抬起步子,却是想到什么,脚步顿住,转过身道:“等一下,你是怎么将这封信带过来的?”

    不禁想到之前曾月桐给他送来的那封信,信中说沈家的夫人要在府中暂住上几天

    他抬起眸子,眼中多了些警惕,继续问道:“你究竟是谁?你一个女子是怎么能在军营里随便进出的。”

    卫明姝刚准备离开,听到这么几句质问,瞬间凉透了脊背,捏着拳遮遮掩掩,“朋友而已。”

    谌稷看着她的神色,却是心中有多了几分肯定,变得如同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紧盯着她,“你骗人,三姑娘身边的朋友没几个,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眼神躲闪间,只听谌稷又质问道:“你是不是沈家人?”

    卫明姝无话可说,也是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像他的哥哥谌良那般傻。

    谌稷笑了笑,“你们夫妇两个人,还真是一家人,一个被窝里钻出来的。”

    “我们…”

    谌稷没让她继续说,眼角泛红,打断道:“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沈家人来这里假惺惺帮我!”

    卫明姝紧抿着唇瓣,不知该如何去劝。

    她来这里之前确实不只是为了帮他们传信,只是出于好奇,可她刚才也确实是真心想要帮他

    谌稷攥着手中的信,“我知道我们家有错,可也轮不着你们奚落,更轮不到你们沈家人来可怜。”

    卫明姝听着谌稷的话,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谌稷和康王妃一样,大抵是识得是非的,可他们确实是亲手扳倒康王府的人,也是眼睁睁看着他父母葬身火海之人,沈家人怕在他眼中只是碍眼,一辈子不受待见。

    可不待见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犯不着和他争论,信既然已经送出去,也不欲再纠缠。

    卫明姝叹了口气,却见谌稷忽然蹲下身,双手抱膝,不知为何哭了起来。

    路过的士卒皆是驻足,已经聚了不少人,纷纷议论。

    刚才的伙夫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这么多天都没见过他哭,这怎么对着沈家夫人还哭上了?”

    “谁知道呢?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哭上了?”

    卫明姝也有些怔愣,不欲再久留,知道自己已经惹了乱子,抬脚准备离开是非之地。

    谌稷站起来,喊道:“站住,我还有话要问你?”

    卫明姝顿时有些无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围议论声更甚,一时喧闹起来。

    就在这时,卫明姝却听到人群外传来一阵声音,语气不紧不慢,“怎么都聚在这里?不去做事了?”

    众人听到声音,齐齐转头,开出条道来,纷纷行礼,“将军。”

    卫明姝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为首之人鬓角发已经微白,一双眼炯炯有神,面色平和,并无怒意,声音已有些沧桑感,却浑厚如同罄钟,平白多了几分威严。

    她曾听卫直说过,曾老将军是有名的儒将,出身贫寒,早些年从文,后宣帝乱政,乱世之年才投身从武,跟随康王夫妇平乱,因以儒治军,文武双全而得名。

    这位老将举手投足间尽是读书人的气质,可见传言不假。

    感觉到一束目光,卫明姝又朝着曾将军身后望去,这才注意到沈轩也跟在后头,不由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曾冼站到谌稷身边,叹了口气,叫人将他扶起来。

    沈轩走到她身旁,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低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瞥到谌稷手中的信,沈轩继续说道:“不是叫你将信交给我,我去想办法给他?”

    卫明姝本就理亏,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全然没了平日教训人的气焰。

    她从前不是这般冲动的性子,万事都会做好准备,这一次却不知怎的,一时兴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

    说到底,该怪他将她带坏了。

    她抬眼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刚商讨完事,曾将军说想要见你,我便派人去帐子里叫人,发现你并不在,找了附近巡逻之人问过才问到你去了伙房。”沈轩看了看谌稷,继续说道:“我派去的人过来禀报,说谌稷在伙房同人起了冲突,便赶紧赶过来了。”

    卫明姝却是忽然觉得自己失了礼数。

    她昨日进了这里,只顾着去看卫直了,按理说到了曾将军的军营,应当先去见一面的才是。

    愧疚涌上心头,卫明姝主动承认道:“我的不对,知道错了”

    沈轩抚了抚她的背,轻轻将她搂住,“那谌稷可有同你说什么难听话?”

    卫明姝只摇头,“不算难听,你也莫同他计较”

    语毕,卫明姝瞧向曾冼,只见曾冼还在同谌稷说着话,眼中带了些心疼,“你在这军营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说呢?”

    “我这些事不用您操心。”

    曾冼叹了口气,注意到对面的两人,面上多了些和蔼,向卫明姝问道:“这个可就是卫兄的那颗明珠?”

    卫明姝点了点头,恭敬行礼道:“昨日未去拜访将军,失了礼数,还请将军见谅。”

    曾冼笑了笑,“明姝莫要莫要客气了,你父亲与我可是生死交情,虽为见过,可卫兄时常在信中和我提到你。”

    说罢,曾冼有看了看身边站的谌稷,“你就像这小子一样,叫我曾伯伯就好。”

    卫明姝也不再见外,笑着应了一声。

    谌稷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涕,在一旁低声道:“装模作样。”

    卫明姝又被呛了一口,她如今算是全看明白了,为什么从前康王府那么多子女皆养尊处优,独独将这一个儿子放在了西境历练。

    就那家人的性格,谁也不肯让着谁,康王妃向来高傲,会说话的子女总是讨人欢喜些。

    谌稷这副脾气,除了自己想来这里,恐怕一家人也巴不得他离开,免得在家里添堵。

    她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紧闭着嘴,咬着牙不让话说出口。

    一旁的男人咽不下这口气,看了看卫明姝,又想起刚才卫明姝叫他不要计较,还是收回了要说的话。

    谌稷却将沈轩的动作净收眼底,“说话都要看人脸色,没出息。”

    “你”

    曾冼见苗头不对,止住谌稷,“稷儿莫要得理不饶人。”

    谌稷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曾冼又沉沉一叹,复看向周围的人,“恶能生恶,善能生善,欺受欺者,仁得仁报,你们虽是军里的人,可这书中的道理也该懂些,莫要趁人落魄,就落井下石,”

    周围的人皆低头不语。

    曾冼思索片刻,继续说道:“这里到底是军营,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你们今日为了这些事聚到这里,犯了军法,那就该罚,也算张长记性。

    念你们是初犯,一人去领十鞭,如若再犯,一律重罚,”

    底下的人也没多反驳一句,也没有人求情,纷纷点头,“属下知错。”

    “知道错误便好。”曾冼转头,又看向谌稷,只见谌稷看着那伙人,眸中仍带了些愤然,他轻拍谌稷的头,“你也别认为自己没错,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脾气多少是要改改的,否则要吃大亏。”

    谌稷却是不认,“我没错。”

    曾冼拿他没有法子,摇头直叹息,“行了行了,等将来你吃亏就知道了。”

    随即又看向周围的人,将人遣散下去。

    卫明姝仍站在原地,看着曾冼为人处世的风格,儒雅又不失威严,惩罚公正严明却又让人信服,只觉颇为赞叹。

    曾冼转过身,“都别愣着了,去帐中叙叙旧。”

    卫明姝却是想到这几日军中紧张的形势,问道:“可是会耽误你们处理军事?”

    曾冼回头朗笑,“不妨事,一时半会儿也商讨不出什么,不差这一会儿。”

    卫明姝见沈轩也没有拒绝,也不再多说,随着曾冼一同前往。

    军营的主帐通常比其他帐子宽敞些,卫明姝一进帐,便看到议事的地方还摆挂着一张舆图,显然是刚议事完不久。

    再往里走,便看到桌案上摆了一摞书,书旁还放了一支玉笛,物品衣物叠放搁置得整齐有序,和他们住的帐子迥然不同。

    曾冼手臂上的伤还未愈,不能提重物,只能示意谌稷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单手将茶壶倒满水,放到案旁小炉上烧着,转头对谌稷说道:“你已经近一个月没有练武了,习武最忌荒废,你阿娘三年前送你到这里来并不是让你同人吵架的。”

    谌稷没反驳,听他的话,放下手中的杂事退了出去。

    曾冼听到关门声,这才同二人说道:“这孩子被宠坏了,说话没有规矩,你们别太在意”

    “这西境的茶本就不多,也不是什么好茶,我也是喝惯了才常备了些带着,听卫兄说明姝颇为懂茶,可莫要嫌茶叶不好。”

    卫明姝摇头轻笑,“还要多谢曾曾伯伯招待。”

    曾冼提起茶壶,给二人斟了杯茶,“你父亲的病还没好,恐怕还要养一阵。”

    “阿耶身上还有伤。”卫明姝眼神黯淡了些,“他虽然不说,可腿上的旧伤应当也是疼的。”

    曾冼忽然想到什么,低眼敛起神色,“是啊,当时北凉时常来犯,朝廷常从西境这里抽调兵马前去支援,那一次便是西蕃得了消息,趁乱攻入,你阿耶带着人死守,当时也是在那羌城”

    想到过去,曾冼不由感慨,手比划着,“那么长的大刀砍到腿上,若不是你阿娘照顾的好,怕是永远也好不了”

    他看向杯盏中的茶,摩挲着杯,一口饮尽,“说来这些事也怪我。”

    房中霎时间静下来,似是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之后,房内传来一声叹息,“怪我啊,那么多日才找到卫兄的下落。”

    卫明姝抬头,却是想到什么,“曾伯伯身处困境,仍能亲自带兵去救,已是大义。”

    她起身跪拜,“还没谢过伯父救命之恩。”

    曾冼眉头一皱,“快起来!”随即看向沈轩,“宣远你快把她扶起来。”

    沈轩赶紧将她扶回案前,替她说道:“小辈也要感谢将军,若不是将军前些日子照顾,岳父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曾冼摆了摆手,“这些都不算什么,卫兄曾经也救过我的命。”

    说罢,曾冼摇了摇头,“说来也是我先欠他的才是。”

    卫明姝抿了抿唇,不禁又想到康王妃让带的话,摸了摸袖子才想起今日换了衣裳,并未把那张写好的字条带来。

    只是如今面对着曾冼这张和善的面容,似也不难说出口。

    她想了想才说道:“对了曾伯伯,康王妃她她临走前托我给您带句话。”

    曾冼眉梢微动,“什么话?”

    卫明姝斟酌着开口,“其实不是话,是一首诗。”

    她顿了顿,随而将那句诗念出口,“犹记昔年高台月,安知今夜非旧人。”

    话音刚落,只见曾冼眼神一滞,直直地望着案上的茶盏,稍白的眉毛也跟着动了一下,许久之后才恢复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提起茶壶又倒了杯热茶,“都过去了,如今都各自成了家,我有我的子女,她也有她的子女”

    卫明姝听着这番释怀之言,有些诧异,与沈轩对视,皆未置一词。

    曾冼盯着茶杯里漂浮的碎渣,杯中似倒映着模糊的影子,“都是旧事而已,当时中原未定,我同他们家守在荆州,先帝也正好从南边一路平乱至此,我们这些人,就在荆州的一座山上见了一面。”

    他抬头,又来回看了看二人,“说来你们的父母也都在,当时还有很多人,在山上摆了流水席,我见到了旧友,也有幸认识了当世许多英豪。”

    他从前只是唐家学堂里的普通学子,常常跟在唐家大小姐身边,名不见经传,后来还是唐清芷将他引荐给了康王,才得以一展抱负。

    当时在荆州时,他也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并未有多少人在意。

    可也就是在那时,他偶然听到了康王和杨英两人的谈话,这才知道康王娶唐清芷只是贪图蒲州的兵权,心里念的始终都只是杨英。

    他爱慕的人,寻觅多年,却并没有寻得她心中想要的婚事。

    “当时我们几个旧友在一起,这诗的上半句还是我提的,当时阿芷做不出来诗的下半句,输了酒令又不肯喝酒,便说将这句诗先欠着。”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虽还记得这件事,却早已记不清当年即兴做的那联诗是什么了

    “没想到她还记得。”曾冼叹了叹,抿了口茶,压下眸中的情绪,“都过去了。”

    两人俱是没有开口,只看着曾冼独自添着茶,竟觉得说不出的寂寥。

    许久之后,待到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隐隐约约可以听出内容,似是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曾冼望了望帐外,“也到了时候,这些天军中事物繁忙,也没来得及准备,就不留你们在这里吃了。”

    卫明姝行了一礼,又说了几句客道话,同沈轩往外走,却是又被叫住。

    “对了,宣远今日说的先去攻打渠城之事,容我们再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

    恶能生恶,善能生善,欺受欺者,仁得仁报。 ——选自《春秋》

    小剧场:

    卫明姝:气死我了,他居然说我傻!

    谌稷:我一个人能说十个。

    沈轩(隔岸观火):媳妇终于遇到对手了。

    第143章 招惹

    ◎“还闹不闹了?”◎

    回去的路上,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卫明姝觉得,她来军营后做的这些事甚是欠妥当。

    沈轩本是在想正事, 偶然间瞥见她罕见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就再也想不进去任何事了。

    回到帐中,卫明姝仍然心事重重,沈轩却没有多问什么, 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压住嘴角的笑,“我去拿些吃的来。”

    她却是又想到谌稷说的话,低头嗯了一声, 便没了声音。

    沈轩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碗汤面、几个白馒头和一碟白菜炖排骨。

    军营里的伙食京城府中那般精细,尤其是战时, 主要是讲求饱腹, 普通的士卒所能吃的最多的也就是易存易放的烧饼, 除非打了胜仗作为犒劳, 或者上头心情大好,平日也吃不上什么好的,也就这些将领每日能见到些荤腥。

    “过来吃饭吧。”沈轩见她过来, 伸手递出筷子,面上仍没什么表情。

    卫明姝听话地随他坐在案前,却是吃得索然无味,时不时咬住筷子,一顿饭比平日咽得还慢些。

    对面的人吃完饭, 直盯了她好一阵,

    卫明姝却是连半碗饭都没吃完, 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吃饱了。”

    终究他还是看不过去,挪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抱坐到腿上,“怎么不高兴了?”

    卫明姝有些乱了神,“没有不高兴。”

    可那闷闷不乐的表情却全然写在了脸上。

    他轻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问道:“今日为何跑出去,不是说好了我去想办法吗?”

    卫明姝耷拉下肩膀,“本是想去亲眼看看你口中的谌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我就是好奇,谁知道被他认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靠在他的怀中,愈发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他们两家之间隔着仇,她不该因为好奇就跑去看的,也难怪谌稷觉得她在看他笑话。

    沈轩低眼,见她仍旧心事重重,好像并未把话说完,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卫明姝瞟向那桌还没撤下去的空碟,语气闷闷地,“他说我傻。”

    沈轩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眼怀里的人,“他怎么会说你傻?”

    “因为这军中的事有好多我不懂的”卫明姝咬了咬唇,养出些血色的唇瓣娇艳欲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喉结微动,从那唇上转开视线,轻笑了声,“怎么会添麻烦,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懂什么叫红袖添香。”

    “你你别乱用词。”卫明姝坐起来些,“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他都说了什么?”

    “你们将领的吃食平日是不是都要格外注意啊?”卫明姝盯着一桌饭菜,“这些饭菜我从来没见你叫人端进来过。”

    “他同你这么说?”他看了看她的表情,只说:“没有的事。”

    他自幼长在军营,被父母放养着长大,从小吃饭也是跟着军中其他将领一起吃,饭食每次都会专门派些可靠的人送来。

    军中的人向来眼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并不知道这些饭菜会分到谁那里,自是不会有人趁机动手脚。

    如今也是因为有了她,才变了这个习惯,可这也多是因为他在营里不习惯别人跟在旁边伺候。

    他说道:“兵马未行,粮草先动,粮草乃成败关键,这些你应当也知道。押运、看守粮草的确都是很重要的差事,就连驻扎的水源都要注意,军中的饭食也都会交由可信的人负责,可也不像谌稷说的那样严格。”

    “为什么,你们不怕有人下毒吗?”

    沈轩笑了笑,“毕竟都是自己手下的兵,既是在同一旗下,便是生死相托的关系,这些事固然要注意,可也不能太过,若杯弓蛇影,整日要防着有人害自己,少说挨几句闲言碎语,多说失了同袍之间的信任,整日把精力浪费在琐事上,这仗还要不要打了?”

    卫明姝恍然大悟,“那曾老将军为何这么做?”

    沈轩又想了许久,其实他也不知道曾冼为何如此防备,不过既是老将,威严在那里,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他给了个合适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谌稷在军中无事可做而已”

    卫明姝信了这套说辞,叹了口气。

    这些事她确实只是知道些皮毛,兵书上只说作为将帅要树立威严,可却不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道理。

    原来和她阿娘一般待在军中,并不是件易事

    “这军中的事明珠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可以问我。”沈轩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别想那么多,有我在,没有什么人会说你是错的,也不要觉得自己是累赘,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可比那个傻小子强多了。”

    卫明姝眨眨眼,或是从前的原因,她确实什么事都爱多想些,尤其是这些人情世故之事,总会想自己哪些事做的不太妥当。

    或许真的该改改了。

    她双眸翦秋水,微微弯起,猝不及防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受宠若惊间,脖子又被人搂住,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郎君最好了。”

    这话说得如若春风化雨般温柔细腻,听得男人气血上涌,扶在她纤腰上的臂愈发箍紧,忽地又想到动不得,就如同好吃的糕点就在嘴前,却忽然被人撤走一般,望眼欲穿。

    他盯着她,这才发现那眼中的狡黠,“故意的?”

    卫明姝躲在他怀里,偷偷笑着,下一刻却是被人抱了起来。

    她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却是没有等到回答,只感觉在往床榻的方向走,“不行”

    还没有等到回答身子就躺在了榻上,感觉鞋子被人脱去,她刚起身,却是被摁住了腕子。

    因着随军,她今日出门时穿得还是件窄袖胡服,紧束的腰带松开些,没被抽走,仍挂在腰上,衣襟被人敞开,脖颈上的系带也一松,顿时感觉凉飕飕的。

    也就到此为止。

    可那遮蔽其中的山峦起伏却是忽然全数落入人眼。

    卫明姝下意识捂住,却是被一把拉开。

    连日服着药,许久又未尝过那滋味,她身上渐渐热了起来,这才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你欺负人”

    男人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是你先来招惹的。”

    卫明姝:“”

    ——————

    桌上残羹冷炙犹在,帐内的声音止息,身前黏糊糊的感觉犹在,卫明姝脸上潮红未褪,手上的感觉还未消散。

    沈轩端来一盆温水,“擦手。”

    卫明姝连忙起身,两只纤白的手浸入水中,手心的触感又变得清晰,脸上彻底红透。

    “还闹不闹了?”

    卫明姝不住摇头,擦干手后,两人又整理了一番,才要将桌上的饭食撤走。

    偶然间看着桌上被自己咬了一小口的白馒头,上面还有一排牙印,不由想到什么,卫明姝又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如今西蕃大军未退,仍处于戒备之时,收拾过后,沈轩走出帐子处理军中之事。

    卫明姝得了教训,没敢再去其他地方乱跑,沈轩走后没多久便去看卫直。

    因着这几日战事暂时缓和,军医有足够精力照顾,卫直的精神一日比一日看着好,在榻边照顾的侍卫说,今日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昏睡的时间也少了些。

    侍从将药交给她,便出去办其他事,卫明姝看着卫直喝过汤药后,见他精神尚好便陪着说了好一阵话。

    “我今日去见过曾伯伯了。”

    卫直呵呵笑着,“是啊,你出生的时候咱们家还在羌城,他还抱过你呢,只是后来咱们家去了长安,你曾伯伯没见过你长大后的样子,在信里常说,回京后要来看你。”

    “没想到竟是在这里见到了。”

    忽然来了兴致,卫直同她说了许多过去之事,从认识曾冼说起,说到两人一同在西境惊心动魄的往事,再到后来康王被调回淮南,都护府建立,曾冼做了安西都护,而他则做了他手下的副官,有些是卫明姝曾经听家人提起过的,而有些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卫明姝认真听着,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阿耶,曾伯伯说您曾经救过他的命,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旧事了,那个时候都护府还未建成,北凉势力正盛,西蕃也尚未统一,最强的一支还赤囷族,他们各个部落常常来犯,那时你曾伯伯前往渠城抵抗,却遭敌军偷袭,我是从他手下提拔上来的,兵救将帅本是分内之事”,卫直眼眸黯淡一瞬,随即一叹,“可后来羌城却也遭到来犯,我来不及回去,可你阿娘她”

    西境辽阔,渠城距羌城来回至少要六日,那时正值凛冬,就行进的更慢了些,大黎连年战火初平,许多地方多年颗粒无收,粮草本就不够,驻守羌城的军队本就食不饱腹。

    西蕃一把火烧了粮草,粮道被截断,羌城的军队孤立无援,甄玉姮同那些士卒连着撑了十日,死守羌城,之后大病一场,就留下病根。

    卫明姝曾经也她大兄说起过她阿娘的事。

    听说等都护府建成后,大黎也基本上安稳下来,她父母二人退往昌河城,才有了他们两个。

    只是在怀她的时候,西蕃部落大统,乌卓部族靠近羌城,未等大黎反应过来,便顺势率兵攻打,他阿耶奉命前去平乱,却是被困在羌城。

    她阿娘闻此噩耗,刚出月子便整日在城门口等着,等了整整一个月才等到,后来便一病不起,缠卧病榻。

    这是整个卫家的伤心之事,谁都不愿再提及。

    帐内静下来,许久之后才听卫直又露出些笑容,“不过倒是明珠你,最近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卫明姝愣了愣,不知怎么话又说到了自己。

    那玉囊花的事她也未曾告知卫直,回到京城之时,她阿耶已经被派去了西境,想来也应当不知道她换了药方的事。

    此事或许瞒不住,可也要尽力去和家里瞒。

    卫明姝点了点头,“任医正给改换了方子,他也上心,便养好了些。”

    卫直也没有再多问,凝视了她良久,随即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好似在那眸中看到了一点泪水,不过也只是一瞬,或许只是错觉。

    “养好了便好。”卫直低声,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同他好好过,”

    “知道了阿耶,都会越来越好的。”

    看过卫直后,卫明姝径直回了自己帐子,沈轩坐在案前,桌上摆着一张舆图,正在圈圈点点。

    他的帐子向来也没有什么人敢随意进来,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又去哪里了?”

    卫明姝也能看得懂这些,坐在案前,无事可做,索性在砚台里添了些水给他磨墨。

    这些舆图兵法她也略懂些,看着他圈画的地方,卫明姝问道:“郎君这是要撤回去?”

    沈轩盯着圈画的地方,说道:“算是,只是让我的人撤出去。”

    卫明姝凑近了些,“郎君若想要兵权,何不拿着虎符,直接同曾将军说,曾将军也未必不会答应。”

    沈轩笔下顿了顿,低下眼眸,视线却全然在那双研墨的玉手上,没有回答她,却是又将空着的茶杯往前推了推。

    她知晓他向来没有喝茶的习惯,看着那茶盏,便猜透了那心思,颇为不情愿的给他添了杯茶。

    沈轩抿了口她倒的茶,“只是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我总觉得,有人在将我们的消息传给西蕃那边。”

    他那日来援时,先带了一批精锐渡河,而另一支队伍本该隔一日到,奇山地处特殊,前有太河,后有荒漠,若是能等来援军,便能出其不意,趁此大挫西蕃军队。

    可还没等到那批军队来,西蕃便将军队撤了回去。

    那批军队的消息他藏的严实,军中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不知究竟是对面的对手太过聪明,还是有消息被透露出去,若真有对面的内应,又是哪边出了问题。

    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放出去假消息,一来可以试探,二来若西蕃趁此来攻,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卫明姝问道:“那郎君是想要做什么?”

    沈轩指了指舆图,“现将兵撤出奇山一带,退往太河附近,然后引蛇出洞。”

    作者有话说:

    下周四之前会完结,剧情确实有点卡,逻辑有点绕不过来,修了又修,先把这部分修好的发上来吧。

    后面几章可能剧情比较多,主要是收尾。

    第144章 夜袭

    ◎剧情章◎

    卫明姝细想了一番, 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忽然想到他们从主帐里出来前,曾冼叫住沈轩说的话, 她问道:“你是同曾伯伯商量好了是吗?”

    “这件事除了你, 我只告诉了曾将军一个人。”沈轩握住她的手,商量道:“明珠,等岳父好了, 我让燕铭派一支队伍护送,你们还是尽快先回交城吧。”

    她抿起唇瓣,虽是心存担忧,但在这里她着实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做的只是照顾好尚未痊愈的父亲。

    “好,等你和曾将军事成后,我会带着阿耶离开。”

    沈轩还是不甚放心, “我不在的那两日, 你也要当心。”

    ——————

    翌日, 两支军队上至主帅, 下至军里的校尉皆在大帐中议事。

    或许是因为常年驻守西蕃的将领对乌卓恨之入骨,曾冼手下的将领仍是主张一鼓作气,先攻羌城, 再做打算。

    沈轩却力主不攻城,认为出兵讲究出其不意,羌城地处特殊,易守难攻,敌人必定严防死守, 此时贸然攻打代价太大, 该想办法先攻其薄弱。如今西蕃虽是奉乌卓王室为主, 可各个部落的势力仍然分散在不同地域, 朝廷先前派来的兵力就有不少被牵制在渠城,若是能现将渠城打下来,将兵力收回些再攻打羌城,必然胜算更大。

    不同于于前几日态度不明,这一次曾冼站在了沈轩这边,商讨过后,决定由沈轩带领援军先去渠城,其余兵力继续驻守此处。

    隔日,黑夜尚未消散,天空仍有微弱星光点缀,沈轩带着一批人马从辕门而出,队伍轻装简行,融入黑夜,悄然没了踪迹。

    卫明姝送过他后,便径直回到帐中,准备再睡回笼觉。

    帐外声音嘈杂,尽管天还未亮,巡逻脚步声已经响起就径直回到帐中,卫明姝走到案前,将头上的银钗卸下,打开带过来的一只小巧精致的妆奁盒,眸光停滞住。

    只见一堆流光溢彩的首饰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只虎符,其上雕刻着嵌金铭文,她大概可以读的动,这是一块可号令西境大军的兵符。

    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卫明姝不由慌了一下,望向门外,听着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赶紧将东西严严实实藏在身上,注视妆奁良久。

    许久之后,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待在帐中迟迟不敢出去,直到午时过后,未防止有心之人察觉,才将东西随身收好,如常去看卫直。

    整个白日一切照旧,并未发生异动。

    天色渐渐暗沉,西南方向粮草库发现异动,瞭望台上的斥候发现及时,角声瞬间响彻天际,粮仓附近守卫齐齐出动,手持铁盾,将粮仓围得水泄不通,敌军夜袭不成,欲全身而退,却被曾冼副将符耕沛尽数拦截。

    然而骚乱不止这一处,西南一角暂时平息,北边再动,人数更甚,方知此为调虎离山之计。士卒陆续从帐内而出,身披盔甲,各营帐的校尉指挥着,有的朝着骚乱处而去,有的留在原地驻守,井然有序。

    卫明姝睡得本就浅,沈轩临行前曾同她嘱咐,他不在的这几日不要点安神香,和其他人一样保持戒备,是以外面兵械铁甲碰撞声起时,她便醒了过来,

    沈轩将手下的姜校尉姜崇留在了军营,骚乱既起便护在帐外,她在帐内听到姜崇说话,连忙披上衣服将帐内的烛火全部燃起,以防有人趁机混入其中。

    待到嘈杂声渐弱,卫明姝方才出帐,向姜崇询问情况,得知只是少部分西蕃军前来试探,暂时松了口气。

    然而还未喘息太久,便听到军中一个伍长来报,“卫将军的帐子那边有刺客偷袭”

    卫明身子震了一下,“我阿耶他”

    来的人似是刚从主帐附近奔来,断断续续说着,“不是卫将军,是曾将军!”

    卫明姝瞪大眼睛,姜崇派了几个人跟着她一起向主帐的方向走去。

    主帐附近的动乱已经平息,曾冼肩上中了一箭,箭上还淬了毒,好在此毒并非难解,因为穿了盔甲,伤口也不算很深。

    因着中毒,不能随意乱挪动,解毒又需趁早,军医索性在卫直帐前给曾冼诊治。

    卫明姝赶到时,军医还在拔着毒箭,毒箭拔起来格外疼些,不仅要将箭拔出来,还要将伤口内的毒都挤出,防止进一步扩散。

    曾冼额上疼的满是汗珠,直到处理完伤口,视线模模糊糊才看到卫明姝一直在旁边陪着,声音仍是虚弱无比,只说卫直无事,叫她先回去。

    卫明姝不知该如何感激,曾老将军又救了她阿耶一命,这次还因此负伤

    曾冼道:“只是不小心,不管你阿耶的事,不必道谢的。”

    尽管如此,卫明姝还是不住道谢。

    军医在一旁念叨着,“将军这余毒未清,还是少说些,要多休养才是。”

    卫明姝才被点醒,连忙叫人将曾冼抬上担架,送回主帐的路上符耕沛也赶了过来。

    她通过火把看清了此人的面容,就如同军营中大多数将士那般,身材壮士,眉毛粗浓,蓄着胡须,一张方正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符耕沛加派了好些人手严守主帐,路过卫明姝时未置一言。

    混乱之中,卫明姝也未多在意,料理完这些,才从士卒口中打听到卫直帐前发生的事。

    前些日子因着卫直的伤需要静养,曾冼便将卫直帐前的守卫撤去了些。

    好在卫直养伤的帐子靠近中军大帐,在中军大营的正中心,周围帐子守卫皆是森严,若真有异动也能及时将守卫军调派过去。

    然而今夜北翼军营出现骚乱,中军营调派了些人手去支援,便给了人可趁之机,幸好曾冼及时想到此处,亲自带着人去了卫直帐前,恰好碰见两个蒙面的贼人。

    这两人功夫都是极好,两人互相打掩护,其中一人吸引兵力,就在曾冼带人将要追上时,趁其不备,射中了曾冼的肩膀,射完毒箭后便当场自戕。

    而另一人则趁着混乱逃匿得无影无踪。

    北边的骚乱渐渐平息,各个军营都派人来认过自戕的刺客。

    被抓住的那人,果然是军中之人,然而不是什么将领,只是军中一个寻常的伙夫。

    卫明姝看过卫直,同他讲了今晚发生的事,待到再次回到帐子,已是寅时。

    然而经过一晚上的混乱,卫明姝仍是提心吊胆,又想到自己身上存放着的那块完整的虎符。

    她伸手从怀中掏出虎符,看着那金色铭文在映照在烛火下。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沈轩的猜测没有错,军中是有西蕃的内应,而且不止一个人,而今夜去刺杀的另一人还未找到,西蕃来也只是派了人试探,想必沈轩也不会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来

    她沉思许久,握着虎符的手越收越紧。

    或许这几天,她能用这块虎符做些什么。

    ——————

    白日里军营又恢复了秩序,卫明姝彻夜辗转反侧,一大早便起身去看望曾冼。

    只是还未走到帐前便遇到符耕沛,被拦了下来,这才得知曾冼昨夜余毒发作,夜半呕吐不止,如今还在沉睡,并未起身,只好作罢。

    而符耕沛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也并不好,眼中尽是责怪之意。

    卫明姝也大概知晓他为何会怨怪,准确的说不是怨怪,而是下意识的迁怒。

    她不欲多做理会,路过卫直帐前,见卫直尚未吃饭,便陪卫直用完饭才出了帐子。

    望了望门外仍旧稀松的守卫,卫明姝对昨日之事还是心有余悸。

    此人既是敢在沈轩走后一日便借乱来卫直帐前,就难免不会来第二次。

    她找到姜崇,问能不能再加派些人手在帐外守着,然而中军帐那边人手调派的事姜崇也难以插手,即使从他们营内调去人手,也得经过那边的人同意。

    去中军帐打听了一番,卫明姝才知道这些事从前归曾冼所管,而今曾冼无力管辖,将所有的事物均交由符耕沛处理。

    她想到符耕沛刚才的态度,不由面露难色,望了望卫直的帐子,却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是决定去一趟,若是有理有据,想必符耕沛也不会拒绝。

    符耕沛刚从曾冼帐内出来,与其一起从帐中出来的还有谌稷。

    两人在帐外与卫明姝撞了个正着,见到她俱是一愣。

    谌稷对她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符耕沛见到她后,也撇了撇嘴,双手叉腰,满脸的不待见,“沈夫人在这里干什么?”

    卫明姝不经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符耕沛却是想也没想拒绝,“这军中的人手调派之事我们自会考量,沈夫人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要插手军中之事?”

    “若是来看大将军就不必了,大将军刚喝了药,谁也不见。”

    卫明姝要说的话尽数被噎了回去,却是对他的态度愈发不解,她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下去,“那便劳烦符将军费心了。”

    符耕沛看不惯她这副有话不说的模样,叫住她说道:“还有,军中的有一副伤药紧缺,卫将军的伤已经养了多日,我已经叫军医停了。”

    卫明姝转过身,终是眉头紧皱,觉得不太对劲。

    若说符耕沛觉得卫直连累了曾将军,倒也情有可原,可她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么多的不满。

    这是在故意同她作对?

    谌稷在一旁双手抱前,小声嘟囔道:“明明刚才还和曾伯伯说是够用的,怎么就变了个说法。”

    符耕沛回头呵斥,“你个小孩子懂个屁,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卫明姝听了个一清二楚,终是眼中带了些凌厉,收起和善的面容,“敢问符将军为何要这般针对?”

    谌稷“嘁”了一声,“废话,整日同别人说,尤其是那个姓刘的,一天到晚都在抱怨,能不怨气大吗?”

    “你闭嘴。”符耕沛打断谌稷的话,继续同她说道:“没有针对沈夫人的意思,军中昨日遭了夜袭,接下来几日怕也不安稳,这叫未雨绸缪,再说卫将军这药本就该停了,沈夫人还是请回吧。”

    卫明姝却是再不肯示弱,话语间尽是锋芒,“如今看来,这军营现在是符将军一手遮天,将军既是存了心思,那想必我阿耶接下来几日也不会好过,那也不必将军费心,今夜我会将卫将军接回去。”

    将人从中军帐中堂而皇之地接走,再怎么说也是打人脸面的事,符耕沛脖子通红,一时气得说不出话,“这边的事,怎么都轮不着夫人插手。”

    卫明姝本还想再说更多,却是考虑到如今的形势,没再说下去,没再同他起冲突,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帐中,正打算叫来姜校尉,帮卫直收拾东西搬过来住,却是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虎符,心生一计。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争取多更,主要是这几章转折章太卡了,有点卡剧情

    第145章 上钩

    ◎睡起了再找她算账便是。◎

    符耕沛同卫明姝碰过面后, 便带着谌稷去了平日操练的空地。

    因着临近午饭,练武场上空无一人。

    谌稷的功课平日里都是曾冼手下的几个将领在教, 符耕沛从空地旁的兰锜上抄起一把长/枪, 舞了几式,将枪甩给他,“今天就练这个, 待会儿我叫人把饭给你送来,练完才许吃。”

    谌稷却是挠挠头,“刚才的招式还有些没记住”

    “怎么就这么笨呢。”符耕沛重重一叹,又夺过他手中的枪, “再教一遍,最近局势紧张,我没多少功夫教你, 记不住拉倒。”

    说罢便又舞了一遍, 便将兵器扔给他, 径直和其他人去吃饭。

    许是因着昨日夜袭失败, 今日早上并未再出现敌军来犯,曾冼手下的将领皆聚在符耕沛帐前,门外桌前放着好几张烧饼, 锅内是炖好的羊肉。

    录事参军朱烨问道:“听说符将军今日见到那沈夫人了?”

    符耕沛狠狠撕了几大口烧饼,“见到了。”

    “听手下的兵说,这沈家夫人长得貌美无双,比起画中的洛神也不差,真的假的?”

    符耕沛撇了一眼, “漂亮顶个屁用, 什么都不懂, 女人在军营里就是会添麻烦。”

    中郎将刘胥显叹了口气, “说的是啊,也不知道这沈将军怎么回事,打个仗还要把女人带在身边。”

    “你要想你也可以,咱们大黎又没有不让女人进营的规矩。”符耕沛说道:“你说这进来也就进来吧,待在帐子里也就罢了,还非要出来管闲事。”

    刘胥显顺着他的话接着说道:“也是,你说这女人又不会武功,待到军营里,无非就是和营妓一样,给男人泻火,还能干个啥?”

    符耕沛觉得他说的有理,心里愈发气愤,嘴中的言语愈发不着边际。

    卫明姝找到符耕沛时,几个人仍在议论着,“我看这女人就该”

    “符将军现在可方便?”

    几人说的正火热,正值言语激烈时,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如沐春风,众人齐齐回头,皆是愣住。

    只见卫明姝仍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校尉,却是面色极其难看。

    卫明姝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开口说道:“我看诸位将军说的正热闹,若非有急事,本不忍打扰。”

    符耕沛站起来,收起脸上的轻慢,却仍是绷着脸,沉声说道:“咱们军里的人说话直白,沈夫人有话就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卫明姝弯起眼眸,从怀中掏出一块虎符,摊开在掌心,语气仍是轻柔,却如同一股劲流,带有冲击性,“符将军之前说的话,妾身都记在心里,也觉得符将军说的有理,只是妾身也听闻过,这虎符可调动兵马,不知是真是假。”

    符耕沛愣了愣,“这”

    大黎出兵皆需朝廷所发敕书和兵符,若是忽然遭遇敌军来袭,也只有当地统领管辖军队的最高统帅才能调派得动兵马,战后也得向朝廷上书,详细陈述调兵原因,得天子认可,才能算无过。

    他们这群人跟惯了曾冼,威信在这里摆着,西蕃来犯突然,也未曾有人要求曾冼出示虎符。

    符耕沛回头看了看诸位同袍,其他人亦是惊得说不出话,朱烨手中的半块饼都掉在了桌上。

    他上前,看了看卫明姝身后的姜崇,问道:“这是真的虎符?”

    却是卫明姝伸手,“将军拿去查验便是。”

    符耕沛半信半疑地接过,坐回桌前,同其他人仔细地检查虎符上的铭文章印,将虎符拆开,检查了一番嵌口。

    确实是真的虎符。

    这个女人,为了让他在卫直帐前加派人手,竟是连虎符都搬出来了?

    符耕沛微张着口,许久才缓过神,将虎符还给她,再无话可说。

    卫明姝福身说道:“既是真的虎符,今日说的事,还请符将军多照看一二。”

    说罢,她也做未久留,带着姜崇一同离开。

    回帐的路上,姜崇神色却是愈发凝重,“夫人既是知道这虎符的作用,这几日还须要妥善看管。”

    卫明姝低声道:“这便是我要说的了,今夜还要劳请将军帮忙安排些事”

    ——————

    夜半时分,军内戒备森严,因着昨夜的偷袭,曾冼中了毒箭,符耕沛索性调动大半个中军帐的士兵,彻夜不眠巡逻,四角的粮仓皆被严防死守。

    许是因着少了一个奸细做内应,前半夜军营内并无任何动静。

    卫明姝帐前格外寂静,唯有守卫巡逻的脚步声,混杂着西北荒山内的风声,于黑暗中呼啸。

    直到后半夜才出了些异响,不是粮草的方向,而是一处帐子失了火。

    因着军营常建在高处,荒郊野岭风大走火也是时有发生,只不过后半夜风格外大些,为防止火势蔓延到其他的军帐,需要及时将火扑灭。

    军内处理此事颇有经验,一时间军营内的人手中提着沙桶和水桶,皆往火光处赶去。

    远处指挥声不断,着火的帐子四周被迅速挖了条沟壑,防止火势进一步向外蔓延。

    沈轩的大帐离起火处并不远,大帐内灯火通明,帐内隐约可见一道倩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似是在等待帐外混乱停息。

    黑影躬下身子,一袭黑衣融入夜中,趁着守卫慌乱间潜入接近点着烛火的大帐。

    然而刚掀开帐门便发现了不对。

    只见身形瘦弱的男人梳着女子的发髻,皮肤黝黑,穿着一身不甚合身的罗裙坐在桌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滑稽。

    这帐内的竟没有女人!

    黑衣刺客愣了一瞬,方知中计,正打算转身,却发现地上也匍匐着许多人。

    帐内众人迅速站起身,姜崇提刀大喊道:“给我抓住他!”

    黑衣刺客迅速转身向外逃去,从怀中掏出面粉向后抛出,又举起了火折子。

    “他要烧帐!”

    姜崇大惊,提起大刀向门口掷了出去,刀柄直直砸向黑衣人手腕

    眼见还未烧着的火折子被打翻在地,黑衣人趁乱快速冲出帐外。

    然而帐门外不知何时也围了许多人,远处仍旧冒着火光,照清了众人眼中的怒火,一见到仓皇逃窜的背影便齐齐持刀上前。

    黑衣人见无法脱身,只好应战,然而终究不敌人多势众,很快本人用刀架在中间。

    姜崇挑开那人的蒙面,映着火把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刘将军?”

    刘胥显“呸”了一声,嘴巴动了动,却是肚子上被踹了一脚,毒没有咽下去,反而吐出好几口血来。

    “那个那个女人呢?”

    话音刚落,只见卫明姝从远处走出来,身后跟着的还有符耕沛。

    符耕沛见刘胥显穿着黑衣被人架在大帐前,狼狈不堪,不由一惊,“刘将军你”

    卫明姝讶异道:“刘将军怎么这副打扮?这怎么还流血了?”

    “你少在这儿装蒜!”

    卫明姝不解道:“这边帐子失了火,我只不过去找符将军了派些人手,倒是刘将军,这军营正乱,却是跑到我帐前,可是有什么急事?”

    符耕沛这才彻彻底底反应过来,“你亏我把你当自家兄弟看待,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大黎人,为何要给西蕃卖命?”

    刘胥显一副任刀任剐随便的模样,“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还说是兄弟,呸!”

    姜崇也未与他再多说,将人押下去严加看管,让在场之人莫要将此事声张,只等沈轩回来再做打算。

    只是刘胥显被捉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西蕃似是被断了消息来源,行事开始谨慎起来,军中接连两日皆未发现敌情。

    直到第三日清晨才又乱了起来,而这一次来攻的敌军甚多,似是从羌城倾巢而出。

    斥候发现时,敌军距离奇山不过十几里,画有乌卓部落图腾旗帜高高举起,战马各个彪悍,乌泱泱的大军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奇山行进。

    斥候赶紧通知营内,点燃了信号弹,敲响战鼓。

    卫明姝是被战鼓声吵醒,那鼓声如轰雷般隆响,仿若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不禁让人亢奋。

    “敌军来袭,整军!备战!”

    卫明姝掀开帐子,便见到各个帐营的士兵皆往外出,姜崇路过时只让她先在帐中暂时躲避,加派了些人手保护,便出去整兵准备抵御敌军。

    奇山地势略高,易守难攻,弓箭手于山上埋伏,齐齐射箭,将敌军逼退到半山腰,然而西蕃人数众多,来攻的西蕃主将努尔赤身材魁梧,手持大斧带兵从西侧正面攻入,南北两翼军队从侧面而上,渐渐形成包围之势。

    曾冼负伤卧榻,副将符耕沛领兵出战,从正面迎敌,双方将领交战,然而力量悬殊,不过几个回合符耕沛便落了下风,只能步步退守。

    直至日落时分,西蕃率兵一举攻上山顶,符耕沛命人关紧辕门,派弓箭手于山顶严阵以待。

    就在此时,山脚下却又出现了一支精锐,大黎旌旗飞扬,军队自东面而来,齐齐呐喊,响彻奇山,以极快的速度将四角包围,将敌军团团围住。

    努尔赤大惊,派人去探,得知大黎有不少援兵已至,深知大势已去,只命军队稳住阵型,层层铁盾挡住一阵阵箭雨。

    然而山下援军气势正盛,很快便上山,将西蕃阵型打散。

    沈轩提枪飞马上前,直向努尔赤而去,兵刃相接,铮的一声震响,努尔赤一眼认出此人,感到力量不敌,匆忙收回斧子扫向马蹄,沈轩勒住马绳,马蹄扬起躲过利刃,长/枪一扫,直直将努尔赤头盔挑落。

    努尔赤大惊,打马狼狈逃窜,用西蕃语不住高喊,正在交战的西蕃军见主将逃窜,失了气势,仓皇逃窜下山,却又在山脚下遭到伏击。

    残兵连夜逃路,沈轩带着精锐追赶,将敌军赶回荒漠,方才停止。

    此次战役重创羌城敌军,敌军士气大挫,而大黎这边士气正盛,沈轩回来后便揽过军权,几位将领皆已经知晓沈轩持有虎符之事,连日在中军大帐中大致商讨出攻打羌城之策。

    从一众将领口中,沈轩自是也得知了卫明姝前几日的大胆举动,姜崇口中俱是崇拜之意,他听了整个事情经过,却是心惊胆战。

    他留给她虎符是为了情急下能够自保,可不是让她以自己为饵引蛇出洞。

    商讨了大致的攻城日子,沈轩随便吃了些东西饱腹,便径直回到帐中。

    精心谋划率兵打了胜仗,又顺利接管了兵权,本该是高兴才对,然而沈轩脸色却说不上好看。

    月亮刚刚在天边挂起,大帐内却是未点烛火,更未有人相迎。

    因着昨日西蕃攻上山,昨日卫明姝也只在后半夜才睡了一会儿,为防敌军残余回过头偷袭,睡得也不怎么安稳。

    大黎这边虽是打赢了仗,然而也有不少伤员,直到清晨军中仍在收拾残局。

    未防止时疫发生,不少人皆被派去焚烧掩埋山上的尸体,其余的人则留在军营修补损毁的木栅,清点粮草。听着门外嘈杂的声响,卫明姝也睡不着觉,索性跟着军医一起救治伤员。

    于是晚上回到帐中,见沈轩迟迟不归,实在招架不住,洗漱过后便自己早早灭了烛火。

    这几日她睡得极轻,沈轩掀开帐帘时她也刚躺下没多久。山上正起了风,冷风钻入帐中,卫明姝感觉脸颊上拂过凉气便醒了过来。

    出于本能迅速坐起身望向门外,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身影,又直挺挺倒回了床上。

    沈轩见到她一系列不甚热情的举动,不由一愣,刚才想好要同她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只看着身上未卸的盔甲,站在原地。

    良久之后,卫明姝翻了个身,面对帐门问道:“郎君怎么不进来?”

    沈轩只问了一句,“我能点灯吗?”

    卫明姝睁开眼睛,“当然可以”

    沈轩走到桌前,却只用火折子点了盏油灯,望向卫明姝朦胧未醒的双眼,咽了咽嗓子,也不好再麻烦她,自己换下盔甲。

    “那边有一壶水。”卫明姝指了指案前,“应当还是热的。”

    沈轩明白她的意思,用温水擦了身子洗漱过后才上榻,闻着身旁淡淡的清香,心绪也平和了不少,只轻声问道:“这几日我不在,明珠在军中都干什么了?”

    卫明姝意识模模糊糊,只想快些抱着这尊暖炉入睡,在他怀里蹭了蹭,敷衍答道:“没干什么,郎君昨日行了一夜,养好精神,明日再说。”

    沈轩一时气急,觉得她没有良心,却又拿她没有办法,手掌在她腰间捏了两把,终于忍住没有开口,“好,先睡吧。”

    睡起了再找她算账便是。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又是男主被狠狠拿捏的一天。

    沈轩内心os: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

    第146章 审问

    ◎“要不我给你弄出来?”◎

    卫明姝是被饿醒的。

    准确说也不是饿醒的

    她往常睡得极轻, 是以也不会做什么梦,即使做梦也是睡不安稳, 噩梦居多, 许是这几日累极,军中又吃的粗糙,她昨日竟是梦到了满桌精致的糕点和菜肴, 离她最近的是最爱吃的枣糕,周围朦朦胧胧的,到处散发着香气。

    然而那视角极其奇怪,自己好像并不是在桌子旁俯视, 而是被摆放在了桌子上。

    而后画面一转,周围却又变成圆滚滚的白面馒头,就如同自己这几日在军营里吃到的馒头如出一辙, 个头大, 还热腾腾的。

    自己似是被困在了蒸笼里, 四周热浪滚滚, 怎么都动不了。

    随后一只大掌伸入蒸笼,将她拎了出来,揉扁搓圆, 而后轻轻咬了一口。

    卫明姝惊醒,睁开眼睛,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帐顶,被子完完整整的覆在身上,就连在被外的双手都被塞回了被子中, 似是自己没睡老实, 被人重新盖在身上。

    意识渐渐清醒, 自己的睡姿果然不太雅观, 双臂大大张开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她赶紧起身,被子滑落,衣领竟也睡乱了些,许是做梦的缘故,只觉得全身还是有些疲惫,头脑也有些胀痛。

    拢好衣裳,下榻后才发现榻边摆了个小薰香炉,炉中仍是白烟缕缕。

    门口传来些声响,卫明姝向外看去,男人正在案前收拾着,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沈轩见她起身,面色如常地笑道:“该吃饭了。”

    卫明姝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梳洗穿戴整齐后坐在他对面,看到盆中摆着的几个白面馒头,慌忙移开目光。

    沈轩递给她筷子,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这几日馒头吃多了,有些腻。”

    这军中的饭食主要讲究饱腹,没让她啃隔夜烧饼就已经很好了,然而她脑中还是控制不住去想到那一桌席面。

    卫明姝咬着筷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沈轩轻笑,将桌上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想着你也吃腻了,叫人给你做了些枣糕。”

    卫明姝注意力刚才全在馒头上,根本没注意桌上还有什么别的,见到枣糕又是一愣,再也无法淡然处之,筷子没有拿稳,掉在了桌上。

    两人同时伸手去捡,手掌触碰间,沈轩目光一滞,而后盯向她,明朗的眸瞳瞬间变得晦暗。

    察觉到那道目光,卫明姝不禁缩回手,“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从她身上某处移开目光,沈轩又递给她备用的筷子,“换一双吧。”

    卫明姝点头,平复好心绪,夹起水煮肉片,正要放入口中,抬眼却看见沈轩伸手抓馒头,不由想到梦里那只大掌。

    肉片又掉到了桌上。

    沈轩放下碗筷,“到底怎么了?”

    卫明姝慌了神,躲开目光,“昨晚睡不踏实,还是有些累”

    沈轩却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未置一词。

    他倒是觉得她昨晚睡得挺好的。

    半信半疑地咬了口馒头,沈轩想了片刻,不知为何眼角微微扬起,“那吃完饭再睡一觉。”

    卫明姝只应了声,随而继续往碗里夹着肉和菜。

    就是没碰那馒头。

    “你怎么不吃面食?这样能吃饱吗?”

    卫明姝噎了一下,“能的”

    想不到怎么接话,她一转话题,“对了,这场仗既然赢了,那你们打算何时去攻羌城?”

    “正在准备了。”沈轩仍看着她有些奇怪的神色,说道:“等我走后,你带着岳父先回交城。”

    卫明姝答应他,继续问道:“那这场仗要打多久?”

    沈轩筷子顿住,低眼敛起眸中的神色,声音深沉,“你放心,不会太久。”

    卫明姝眸光微动,随即了然,似是释怀的笑了笑,也没再过问。

    两人沉默下来,安静地用完午膳。

    沈轩收拾碗筷,见到桌上的枣糕一块没少,又看了眼妻子,面露不解,“明珠不是想吃枣糕吗?”

    他以为她想吃,早上呓语嘟囔着的都是枣糕,样子分外惹人,这才叫人去做了一盘。

    卫明姝打了个趔趄,“我我吃饱了,你先放在案吧,我睡起来吃。”

    这军中浪费食物也着实说不过去,枣糕扔了也怪可惜的。

    沈轩低笑,将那碟枣糕放下,只说还要去外面处理些事。

    在他走后不久,卫明姝出门看了趟卫直,再回到帐中,点了些安神香,坐在榻前脱去鞋子。

    她望向远处桌案上的枣糕,甩了甩脑袋,倒在床榻上蒙起被子,许久才安稳下心绪。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香炉内燃香静静燃烧着,昨晚那一觉睡得着实累了些,卫明姝很快又没了意识。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又陷入梦中。

    这次她还是个馒头,这一次却是被揪掉外面的薄皮,沾到热腾腾的汤汁里,浑身黏黏糊糊的。

    卫明姝睁眼,而这一次,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刚准备开口,却是被堵住了嘴,支支吾吾半天才将人推开,坐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剥开,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和刚才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眼睛倏然睁大,又联想到晨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还有自己睡醒时的样子,身上的异样感。

    或许根本不是梦

    想着想着,眼角噙了一滴泪,“你别动我”

    然而却是再次被钉住,就像那搁在蒸笼里的馒头,明知接下来会被人搓揉,却动弹不得。

    沈轩没听她说,抬起手从她枕头下摸出东西,在她耳边问道:“这是什么?”

    卫明姝听着他的声音,转头看向那大掌中的铜块,“虎虎符。”

    “那你知不知道我给你虎符是干什么用的?”

    “知知道的。”

    沈轩将虎符塞回她枕下,用力拽开挂在她身上的衣裳,将她翻了个钳制住,“知道你还乱来?这次算是赌对了,可万一他不在夜里动手呢?”

    “我都做准备了”转头看到那人开始扯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卫明姝彻底没了从容,撑起身子,“这法子管用的,寻人快”

    她就是看准了这世间没有多少男人看得起一个女子。

    这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屡试不爽,很是奏效。

    还准备解释什么,却感觉腰背一沉,要说的话硬生生的被尽数堵在了嗓里。

    ——————

    奇山地处开阔,晚霞火艳,伴随着微风,将天上的云朵染成一片火红。

    帐内的动静渐渐停息,晚霞的红色照进帐中,映在雪白的脊背上,将斑斑点点的红印也照得朦胧起来。

    沈轩轻轻一拍,“快起来了,趴久了不好。”

    卫明姝惊得身子一缩,下意识翻过身身,眼中渐渐染上些愤色,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带低了些,张开嘴就往他肩上招呼。

    沈轩闷哼一声。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卫明姝榻上的行径。

    因着她从前身子的缘故,他总是收敛着些,今日看她后来也来了兴致,这才时间久了些,然而却是把她惹恼了。

    从前也是这样,只要他伺候的不满意,她就爱往他肩上招呼一口,活脱脱像一只炸毛的野猫。

    他没有乱动,只是迟迟才等到她松口,看着那水灵灵的眼睛,“你怎么还生气了?”

    卫明姝颇为委屈,眼泪就要流出来,啐了一口,“你在这儿跪上半个时辰试试?”

    沈轩低眼,看到她膝上的乌青,火气瞬间消下去半截,语气放低,“对不起,我下次注意点”

    还有下次?

    卫明姝愈发气愤,正打算再往另一边来个对称,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慌乱起来,“你你快起来。”

    沈轩见她忽然挣扎开,坐起身,“怎么了?”

    卫明姝欲哭无泪,“我我月事刚走。”

    “知道,怎么了?”

    就是因为知道她月事没了,他才敢放肆一通。

    她急得脸颊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手无处摆放,“刚走容易怀上”

    沈轩也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他许久没有尝到荤味,是以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因着她身子的缘故,两人从前也从未考虑过会有子嗣的问题,“那那怎么办?”

    卫明姝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两个毫无经验的人双双怔在原地良久。

    许久之后,沈轩才试探地问道:“要不我给你弄出来?”

    两人折腾了许久,卫明姝脑袋囫囵着,不知身在何方,感觉到男人没了动作,才扯过榻上的被子闷头盖住。

    沈轩下榻收拾利索,提来几桶热水,在那准备好的浴桶里倒满水。

    因着身在营内,浴桶并没有府中的大,也容不下两个人。卫明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神幽怨,看着那半矮的浴桶,语气严厉,只让他转过头去。

    沈轩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坐到案前处理军务,等到卫明姝沐浴过后,才又打来水,自己清洗一番,不敢多说一句话。

    然而这次着实过分了些,别说是红袖添香,自家姑娘沐浴过后就是连碰都不让碰一下,连擦头发这种小事也不让他效劳,就连吃饭时不说话。

    直到天色黑了下来,卫明姝喝过药后,还是不甚放心,怕他弄不干净,一声不响走到他面前。

    沈轩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瞟,见她走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

    然而卫明姝也只同他说了一句话,叫他去找军医,看看有没有避子的汤药。

    沈轩愣住,听了她的理由,也只好遵着她的吩咐,找到夜间值守的军医。

    军医见到沈轩找到他,开口就问他要避子汤,甚是不解。

    这避子汤药军里不是没有,只是这沈将军也年有二十,尚未有一个子嗣,夫妻二人感情正好,按理说怎么也该有些消息,总不能真像京城那边传的那样,是身子有问题。

    前些日子他们几个军医还在津津乐道这件事,这还没过几日,竟是来问他要这避子的汤药。

    军医看了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仔细揣摩一番,只给了副温和的药方,嘱咐道:“此药偶尔用一两次倒是无碍,只是可若是长期用怕是有碍于子嗣。”

    沈轩道了句知道,领了药回去。

    卫明姝见他回来,下意识要上前去迎,看到他手上的药包,想到自己还在置气,又止住脚步,“我自己煮。”

    沈轩知道这是不好哄了,背过手去,并没有将药递给她,“我知道错了,下次不这样了,你去歇着,这药我拿去去煮”

    说罢,便将卫明姝常用的小药炉挪到门口,搁了些炭火,蹲下身拿过蒲扇煮起药来。

    卫明姝见他耍起了无赖,一时没了法子,任由他去,坐在床边看起了书。

    直到将药晾好,沈轩才端着药碗过来,“有些烫,你慢点喝。”

    卫明姝端过药碗,“知道了。”

    沈轩看向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这药喝多了不好,以后还是不喝。”

    这药终究还是伤身子,可也不能像今日那样弄

    她煎熬,他也没好到哪去,但总也不能就因此三年五载做庙里的和尚吧

    他抿了抿唇,半晌继续说道:“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听到这话,卫明姝呛住,许久说不出一句,脸羞得泛起红晕。

    沈轩坐到榻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为她还在置气,忽然觉得今晚哄不好,也许连榻上不了,顿时慌了神,“你别再生我的气了要是气不过,再多咬几口,朝哪儿咬都成。”

    见他愈发口不择言起来,卫明姝彻底招架不住,撇开头说道:“你给我捏腿,捏好了就原谅你”

    他顿时展开一个笑容,勤勤恳恳的给她捏腿,“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了。”卫明姝手挪了挪位置,又摸到枕下那块虎符,将东西还给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前几日捉到的那个人,可有审出来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解锁新姿势(dogo)

    为了不ooc,只能一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下章进入最后一个剧情,大概五六章正文完结掉。

    至于法子,放到番外

    第147章 回城

    ◎“在这之前,我想先给咱们的孩子打下一个太平盛世。”◎

    沈轩接过虎符, 揣到怀里,继续给她揉着腿, “起码知道了他们是如何在这军中搅浑水, 以及”

    “以及什么?”

    他目光慢慢变沉,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住,“以及在西蕃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是谁。”

    卫明姝眨了眨眼, 若有所思。

    “明珠可还记得上次西蕃的来使?”

    “记得。”卫明姝一向记性很好,沈轩稍微点拨便想到了一人,“你说的可是西蕃的那位副相国?”

    沈轩点了点头,“听说这位副相呼伦谟曾经是赤囷部落的将领, 后来归顺了乌卓。从前宣帝在时,赤囷部落势强,曾送永安公主去和亲, 之后还送去了很多大黎的藏书典籍。”

    卫明姝感叹道:“怪不得”

    难怪这赤囷部落的桑格公主会说汉话, 也难怪这西蕃竟是能将大黎兵不厌诈这一套学得有模有样。

    沈轩手仍覆在她的膝上, 眼中露出些锐利, “此人不好对付。”

    西蕃溯源游牧民族,兵强马壮,好斗善战, 然而大多数人不通兵法,自是不懂什么叫做兵者,诡道也。

    是以这些年西境常常动乱,却也对大黎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而此人却是能利用人的野心, 将曾冼手下的亲信策反, 在军中肆意散步言论, 潜移默化地动摇军心, 将挑拨离间运用到极致。

    这样一来,这场战事就着实变得棘手起来,若是再照此发展下去,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北凉。

    卫明姝覆上那双大手,轻轻握住,“我相信郎君。”

    “我家郎君战无不胜,可是灭北凉的大英雄,这次也一定没问题的。”

    沈轩愣了愣,望向那双眼眸,只见那眸底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坚定。

    “你放心,”他反手握住她,目光逐渐下移,“我记得明珠曾经说,想等安稳下来有个孩子”

    “在这之前,我想先给咱们的孩子打下一个太平盛世。”

    ——————

    三日之后,卫直已经能够下床行走,粮草和兵械也已经备好,前些日子大胜士气正盛,攻打羌城势在必行,不宜再拖下去。

    太河地处特殊,纵横南北,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乃西境要塞,西蕃部落皆四散分布在太河以西,跨过太河后便是交、叶二城,再其后便是昌河城。

    曾冼的伤势还未痊愈,此前几位将领也商量好,等沈轩带大军出征后,由曾冼亲自留下来驻守太河,副将符耕沛从旁协助。

    听闻卫明姝要带着卫直暂时退回交城休养,曾冼便顺道将谌稷托付给她。

    这一日,几人收拾好行囊,由燕铭护送,准备启程回交城。

    卫明姝扶着卫直上马车,又望了一眼站在辕门外静静目送他们的男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比起初见之时却又多了几分沉稳。

    她低头掩住情绪,轻笑一声,才朝着卫直说道:“阿耶先稍等一下。”

    卫直向马车外望去,心里了然,摇了摇头放下车帘,眼间也都是笑意。

    卫明姝回过头,朝着辕门的方向奔去,脚下步子愈发快,最后竟是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沈轩见她忽然掉头,愣在原地,却是下意识张开双臂,将那人迎入怀中。

    辕门外的守卫皆是将头埋的低低的,跟着沈轩一起出来的徐立和彭越相互对望,皆是将嘴巴紧闭。

    “怎么又回来了?”

    卫明姝抱紧他的腰,久久未言语。

    直到遮起艳阳的云朵飘走,阳光重新投照在大地上,她才抬起头,眼眸弯起,“祝郎君旗开得胜。”

    “早点回来。”

    他低下头,抚上她的鬓发,“你放心,会的。”

    三步两回头的上了马车,沿着山路而下,直到延绵山道将那人的身影完全遮挡,卫明姝才缓缓放下车帘。

    他们这支队伍轻装简行,队伍行进不过一日,便横渡太河到达交城。

    之前西蕃攻势迅猛,一路打过太河,将交城围住,幸得交城百姓协助,顽强抵抗,这才守住城池,拖到了朝廷增派援军。

    西蕃刚退回羌城没多久,交城城内仍是破败之景,城门口工匠士兵正修葺着破损的城墙,有不少百姓在城门外帮忙。

    城内暂时恢复了秩序,闻说前些日子大黎打了胜仗,不少先前离家避难的百姓纷纷回到城中,卫明姝到达交城时,城内就有一队之前离城的百姓围着装有行李的车马进城。

    他们所住的地方是曾冼在交城买下的一处别院,燕铭将她送到别院后也并未离去,找到当地县令,带着这批人帮忙修筑城墙,维护城内秩序。

    兰芝和追影皆先前皆是被安排在此处等她,追影从前来过交城,这几日卫明姝不再,只带着兰芝在城中走了一圈,熟悉周围的环境。后来朝廷运送了一批粮食到交城,下令发放给交城百姓,这两日两人便也随着曾冼手下的士卒帮忙发放粮食。

    交城本不是什么大的县城,又因为地处特殊,常年遭边境侵扰,是以人口并不多,卫明姝所住的这处别院也不算很宽敞,别院的邹管事将卫直安排在了离主院较近的一处较大的偏院。

    为了方便照顾卫直,卫明姝索性住在了西侧厢房,追影和兰芝挤在院子后面的一间后罩房。

    因着曾冼临走前的嘱托,怕谌稷出去惹是生非,邹管事便将东面不常住人厢房收拾出来,将他直接放在卫明姝眼皮子底下看住。

    安排好住处,已是将近天黑,陪卫直用完晚膳,卫明姝便回到房中,同兰芝和追影说了些儿话。

    聊起那几日战时夜袭,以及引蛇出洞的计策,两人也俱是一惊,同沈轩一样,无非是说她太过冒险。

    奔波一日,晚间兰芝便叫人打了水来,服侍卫明姝沐浴。

    那日闹过的痕迹还未完全消去,卫明姝脱了衣裳才想起此事,遮住遭了重罪的胸口。

    兰芝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虽是有些见怪不怪,但看到此般场景,还是忍不住比平日多嘟囔了几句,话语中全是不满,“姑爷下手又没个轻重”

    卫明姝那几日的怨念尚存,便索性让她过了个嘴瘾。

    夜间,城池慢慢寂静下来,没了军营内时不时的嘈杂喧响,也不必提心吊胆,卫明姝即使没点安神香也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然而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却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那动静不算大,然而却一直在她耳边环绕,似是什么东西刮擦着地砖,甚是刺耳难听。

    卫明姝睁开朦胧的双眼,胡乱拽了衣裳穿好,感觉屋内仍是冷飕飕的,便又多披了件披风。

    走出门外查看动静,却是迎上一柄长/枪,枪尖正朝着自己的门口。

    卫明姝吓了一跳,往后直退了几步,这才看清楚拿枪之人的面容。

    谌稷收回枪问道:“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

    “你”卫明姝见他穿着短打的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练武啊?”谌稷歪了歪头,“你也要练吗?”

    卫明姝愣在原地。

    从前在国公府,沈轩也是这样,除了休沐时,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练武。然而他们家院子前的空地够大,他练武的地方离正房有一段距离,是以也吵不到她。

    她也有幸看他耍过几回枪,也没有像谌稷这样发出来难听的声音。

    卫明姝又看了看只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谌稷,扫了眼地上不甚清晰的刮痕,“你练就练,怎么还刮到地上?”

    “我”谌稷瞥了一眼,“管你什么事?”

    卫明姝迈出一步,刚准备说他吵到她睡觉了,却是想到这是在别人家的院子,叹了口气,“你去你屋子边上练。”

    说罢便关上门,点了安神香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在交城无事可做,卫明姝睡醒后索性和兰芝出门逛了一圈。

    在昌河城的那几日,因着不想麻烦主家,卫明姝也没怎么出过门,今日才算真正体会到在西境边城生活的不同。

    不同于长安临安,交城内不仅有汉人居住,还有许多常年生活在大黎的胡族,所穿服饰也都带了些异族风格,不少铺子都是胡商所开。

    街上的香料铺子甚多,卫明姝随意挑了家铺子走入,只见铺子中的伙计大多是胡族面孔,却皆会讲汉话,有男有女,桌上放了颗块头甚大的西瓜,两族人正聚在矮桌前聊得火热。

    见到卫明姝走进来,胡族老板擦了擦手,用汉话问:“这位小姐想要什么?”

    卫明姝愣了愣,看了看铺子内的香料,也不敢随意乱买,只挑了自己认识的郁金香。

    西蕃盛产香料,而这郁金香本也是从西蕃胡商那里传入中原的东西,曾有一位夫人用了此香,为其作诗一首,广为流传,因而得名,甚受大黎人喜爱,后来还有人以郁金入酒。

    因着这些东西都是从西蕃引来,也格外昂贵。

    卫明姝打听了一番价钱,这里的郁金竟是比长安价钱的一半还便宜,是以她让兰芝多买了些。

    ——————

    接连几日,皆未有捷报传出,卫明姝索性同燕铭说了一声,跟着邹管事一起帮着给百姓发放米粮和防止时疫的药材。

    临近放粮结束,卫明姝正坐在棚前,见着一位胡族妇人,没有领粮食,竟反手递给她一袋东西。

    卫明姝皆站起身,然而那位妇人似是不会说汉话,抑扬顿挫地说了许多,见卫明姝不明所以,敞开袋子。

    那是一袋奶酪?

    旁边的邹管事乐呵呵的说道:“这位大娘说夫人好看哩!”

    卫明姝愣了愣,瞧见那妇人毫不遮掩的笑意,脸颊微微泛红。

    兰芝在一旁提醒道:“小姐就收下吧。”

    犹豫之间,却是听到那妇人开口又说了些什么,随即便将东西往她手里塞。

    卫明姝手足无措地接过,转头看向邹管事。

    邹管事说道:“大娘说你在这儿站了半天了,给你送些自家酪的奶酪。”

    “这怎么行?”

    这里还在放粮,她怎么好意思收别人的粮食?

    “夫人就收下吧。”邹管事接着道:“奶酪这种东西好存,这些都是之前酪好的,这些东西在这里不缺,你不收他们说不定还要生气嘞!”

    卫明姝转头看着那妇人,眨了眨眼,见那妇人仍是满脸笑意,再也不好意思拒绝,接过那袋奶酪连声道谢。

    晚上,卫明姝将这些奶酪带了回去,同几个人分着吃,顺带着给谌稷也送了几块。

    那奶酪不同于中原的酥酪,似是为了易存,味道有些酸,然而奶香味更加醇厚,吃了一块又忍不住再抓一块。

    最终还是兰芝提醒了一番,说吃多了会发胖,卫明姝这才止住动作。

    她支住下巴,感叹道:“这西境和我想的还不太一样”

    这城内的百姓似已习惯同胡族人来往,又许是因着留在交城的两族都以大黎为家,也并未因为战乱而出现两族对立的情况,甚至可以用融洽来形容。

    兰芝给她梳着头,接话道:“是啊,我前几日随他们出去放粮,也有一位大娘给我送来一袋葡萄干,如今还在我房里搁着呢,明日给小姐拿过来尝尝。”

    卫明姝笑了笑,连应了好几声。

    隔日,兰芝就将葡萄干揉进粉团里,做了些糕点给卫明姝和追影尝。几人正在院里聊得火热,看到邹管事一路跑来,脸上俱是喜色,“夫人!有消息了!羌城攻下来了!”

    卫明姝心里噗通直跳,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直直站起身,“真的?”

    “千真万确!”邹管事气喘吁吁站在桌前,回忆着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听说大将军手下的精锐先是烧了西蕃的粮草,又将羌城围了三天三夜,攻城前竟是先用投石车往城里投了几袋米粮,西蕃那群蛮贼几日没见到吃的,都争抢着捡地上的粮食,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卫明姝听他绘声绘色地讲着,面上笑意越来越深。

    “大将军攻下了羌城,便带兵一路向西追去,想必过不了多久,大黎的丢掉的土地便能收回来了!”

    卫明姝点了点头,看着桌上家中常常会备的糕点,眼眸中俱是温情。

    既是如此便好,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此郁金香非现在指的郁金香花,参考了唐朝从西境引过来的香料,从李白“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句诗来的灵感。

    第148章 密信

    ◎那若是我不给呢?◎

    自沈轩率兵大破羌城后, 大黎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先后夺回被西蕃攻取羌城周围的两县, 将西蕃大军彻底驱赶出太河一带。

    如今交城内也基本安稳, 此前避难的百姓也有不少已经回到城中,卫明姝得了闲,便常在交城内闲逛。

    这几日茶楼酒肆, 听到最多的便是关于沈轩攻破羌城的事迹。

    此时卫明姝正带着兰芝她们坐在胡人茶馆的二层角落,堂内坐了一位大黎的说书先生,正抑扬顿挫地说着。

    “城门破后,那努尔赤不敢出阵, 被围的和铁桶似得,咱们沈大将军只用一箭,便将努尔赤面前的铁盾生生射穿, 那努尔赤是吓得屁滚尿流!”

    茶馆前围满了人, 或是坐在桌前闲来品茶, 或是忙里偷闲来茶馆听些新鲜事。

    “然后呢?”

    “然后又是一箭!”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那一箭可谓是力贯千钧,直直将那努尔赤射落下马,当场毙命, 西蕃大军一见主帅落马,那是一个抱头鼠窜,大将军快刀斩乱麻,将敌军全部围剿于羌城”

    台下做工来茶馆偷闲的工匠指着台上喊道:“放屁吧!沈家将军攻羌城用了三天三夜,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过攻城的场面, 哪有那么容易!”

    说书人大惊, 抖了抖胡子, “你你不相信可以出去问问, 军里的人都这么说!”

    台下人应和道:“就是!这沈将军可是咱们大黎神将,先打了北凉,现在又来收拾西蕃,就连那沈夫人都是洛神转世嘞!”

    说书人摸了摸胡须,“说到这沈夫人也是个人物,不仅貌美倾国,而且足智多谋,文武双全,之前军中夜袭,就是这沈夫人亲手抓到了军营里的刺客,听说那刺客牙都被打碎了几颗”

    卫明姝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一愣。

    那些事越说越不着调,她摇了摇头,只叫兰芝在桌上留了茶水钱,便顺着热闹的人群离开了茶馆。

    见天色已经不早,太阳已经逐渐没入城门之下,几人便一起回到宅院。

    刚到宅院门口,却是见门口驶来一辆马车,车夫勒马将车停在门口,卫明姝想不出是何人,皱了皱眉头,凝视良久。

    等到车夫掀开车帘,却见一身穿月白色罗裙的姑娘提裙从马车内走出。

    竟是许久未见的曾月桐。

    卫明姝诧异了片刻,便见曾月桐走上前同她同她行了一礼。

    “三姑娘怎么来了?”

    曾月桐抿了抿唇,眼神微动,“阿耶受伤了,我去军营里看了看阿耶”

    她朝门内望了望,又讪笑道:“听说夫人刚走,就就顺便也来交城住几日。”

    卫明姝微眯眼睛,稍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既是住在别人家,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叫兰芝找来邹管事,帮曾月桐收拾行囊,安顿住处。

    果不其然,曾月桐在主院收拾好,便朝着她们的住处而来,手里多提了碗酥酪。

    谌稷正在院内看书,卫明姝先前就叫人送去了些瓜果,多添了盏灯,然而桌上的瓜果他一块没动,连那盏灯都被放到了桌子边,似是为了故意不让那盏灯照着,背对着那盏灯而坐。

    听到院内传来动静,桌上又在摆什么东西,谌稷头也没抬,“给你们家夫人说,这些东西我不需要。”

    “是我。”

    谌稷话音一顿,迅速转过身,蹭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曾月桐轻轻一笑,杏眸清亮,“惊不惊喜?”

    谌稷缓缓坐下,用手面擦了擦旁边的板凳,盯着她看了许久,“你是不是又趁着你阿娘去跑生意。偷偷溜出门来的?”

    她没有答话,将那盏灯挪近了些,“外面这么黑,你把灯放那么远做什么?怎么桌上的瓜果也不吃?”

    谌稷撇了撇嘴,“我不吃那家人送来的东西。”

    曾月桐向来了解他,抿嘴笑了笑,伸手拿起盘中一牙西瓜,递到他嘴边,“那我给你喂,总得赏我个面子吧?”

    谌稷默了一会儿,咬了一口瓜瓤,从她手中接过西瓜啃了个干净。

    “就知道你饿了”,她将那碗酥酪往他身边推了推,“给你做了最爱吃的酥酪,上面撒了葡萄干,你尝尝。”

    谌稷难得笑了,显得有些憨厚,“还是你对我好。”

    “沈夫人就不好了?”

    谌稷手中的勺子停了停,“不好,他们夫妇二人一个二个假惺惺的,阿桐你要知道,这种对谁都好的人两面三刀,最是可怕了!”

    “我才不怕呢!卫叔叔和我阿耶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救过我阿耶命的!”曾月桐仰头,颇为不认同他,“而且我觉得沈夫人挺好的,人漂亮还聪明”

    “得了吧。”谌稷打断她,“你可是没见过那个女人在军里捉贼的模样,那叫一个笑里藏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着,最后竟是谁也肯理谁。

    曾月桐双手抱前,斜了他一眼,“对了,你最近功夫练得怎么样?”

    谌稷一下来了兴致,三步两步走到房里拿了长/枪,就在院子里张扬地舞了几式。

    曾月桐坐在桌前,看了看他的招式,却是摇了摇头,“这肯定不是我阿耶教的”

    “这怎么看出来的?”

    “我阿耶舞枪才没有那么丑!”曾月桐站起来,“这些是不是符叔叔教你的?”

    谌稷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曾月桐语气中多了些愤然,“你不要什么都听他的!”

    那符耕沛向来没有耐心,定是嫌他烦了,乱教一通,教出了个四不像。

    曾月桐越想越气愤,许久之后才又问道:“对了,你从前不是总念叨着说,沈将军枪法世间一绝吗?这几日在军中就没讨教几招?”

    谌稷抱着枪,脚底磨蹭着地面青砖,“我不要他教也能学好。”

    曾月桐走过去,弹了弹他脑门,“呆子!你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谌稷说着,眼睛红了些,“我不要接受这家的好处。”

    曾月桐一时不知如何劝说,拿出帕子递给他,眼睛转悠了许久,“我有个法子,能让你不接受好处,也能学到功夫。”

    谌稷知道她虽是被曾夫人管得严,但向来鬼点子多,“什么法子?”

    曾月桐望向卫明姝的屋子,拉着他离远了些,悄悄说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偷师学艺?他们这些做将领的也常常早起练武的,等他们打完仗回来,你就再去军营里,每天早上等着沈将军从帐里出来,跟着他站在边上看着学,看完就跑,这法子怎么样?”

    “”谌稷听完这法子,也有些难为情,“这会不会有些不要脸?”

    “你管他呢?只要能学到东西就行,怎么学来的又不重要。”

    谌稷觉得她说的有理,把她夸了一通,又坐回桌前,“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总不会是专门过来看他。

    “我阿耶受了伤,我不太放心”曾月桐想了想,坐回桌前,“前几日刚好有个胡商找上门,说是我阿耶前些日子打仗时在路上救过他们商队,路过昌河城送了封感谢信,我就顺道带过来了。”

    “感谢信?”谌稷有些疑惑,“那为什么不直接给曾伯伯呢?”

    曾月桐揪下一颗葡萄,“或许是现在军营管的严,不允许靠近吧。”

    ————————

    西蕃军大帐中,一张狼皮挂在大帐正前方,呼伦谟刚作为西蕃此次出征的军师,正坐在桌前,听着将领相互抱怨,脸色阴沉的可怕。

    大黎的那位灭北凉的名将,比他想象中的还厉害许多,竟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军中混入了他们的奸细

    还有他身边的那位夫人,竟有这般本事,能利用那种机会铤而走险,设计引出他策反的将领。

    呼伦谟不禁又想起之前出使大黎时见到的那对年轻夫妇,眼睛眯起,眸底越发阴沉。

    那刘胥显被捉,他失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来源,而那沈轩先是带兵巧夺羌城,亲手斩了努尔赤,又用短短十几日便带着兵接连夺了三座城池。

    如今大黎越战越勇,再这么下去,恐怕很快就能把失了的城池夺回来,不仅如此,西蕃自己的国土恐怕也要保不住。

    他手指轻叩桌子,用西蕃语问向乌卓部落刚派来顶替努尔赤的主帅钦普多,“将军可有按我说的去送信?”

    “已经按军师说的,将信转交给了曾冼的女儿。”

    呼伦谟点了点头,想了许久,终于面上露出些轻松和自得。

    前一阵赤囷部落叛乱,王上下令灭了赤囷贵族,此举放在此时虽有不妥,可并非完全没有收获,他奉命收拾赤囷王族遗物之时,在赤囷王帐内发现一封密信,那是大黎康王和曾冼同赤囷交换渠城地形的密函。

    虽然曾冼如今的军权被那沈轩夺了去,可如今仍在驻守太河,若是能加以利用,说不定战况会有转机。

    ——————

    奇山军营,曾冼盯着桌上的信,已经在帐内呆坐了半天。

    这封信是他女儿带来的,可这并非是什么感谢信,而是一封西蕃给他的密信。

    他是曾与西蕃互通过,那时掌管西境的还是康王,而他无意间发现了唐清芷父亲的真正死因。

    当时康王将唐清芷忽然调去衢州,心思昭然若揭,既是对唐家有这么深的恨意,比不可能放过嫁过来的唐清芷。

    他当时只是同康王做了场交易,用渠城的地形图交换,保住唐清芷一生无虞,然而却将赤囷部落引去渠城,害了甄玉姮,也害了整个卫家

    他只做过那么一次,就只是这么一回,却让他这半生都满怀愧疚地活着。

    这之后他也彻底放下了唐清芷,他自问也不再欠这家什么,随后康王被调去了淮南,赤囷被乌卓打败,他做了安西大都护,也未曾有人因为此事而再找过他。

    康王府倒台后,他为之唏嘘,可也暗自庆幸过,庆幸这些秘密不会再有人知道。

    可如今为何却是被西蕃人翻了出来?

    曾冼攥紧手中的信,重重砸向桌子,捏了捏眉心,坐在桌边良久,几滴湿润将那封皱皱巴巴的信上的字迹洇成一片。

    直到帐内的烛火即将燃尽,一切将隐于黑暗,他才起身,却是叫来符耕沛,“这几天我要出去,你替我守好太河。”

    “将军,如今战事正紧”

    曾冼没再说话,只向他交代了些重要的事,那语气尽是郑重,又似是在托付。

    符耕沛愣了愣,“将军到底要去做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如何,太河不能失守。”

    符耕沛走后不久,帐内的烛火便灭了。

    曾冼坐于漆黑中良久,用火折子将大帐再次点得通明,只留了一封信藏于枕下,便连夜出了军营。

    快马加鞭赶去呼伦谟信中提到的那座荒山已是三日之后,按照信中所说爬上半山腰,便看到了矗立在半山腰的亭子。

    此时正值盛夏,可西境的荒山之上却仍是透骨的寒冷。

    呼伦谟正坐于亭中,已是将酒温好,伸手示意让曾冼坐下。

    曾冼打量了一圈亭外的侍卫,掀起衣摆坐于他对面。

    呼伦谟倒给他一杯酒,“曾将军可是想通了?”

    曾冼紧绷着神色,低眼看向呼伦谟递来的酒,却是未喝,“不知军师想要什么?”

    “只是想同赤囷王一样,换一些有用的东西罢了,地形,兵防,什么都可以”他环顾四周,似是眺望远方,“曾将军也看到了,那沈将军颇有能耐,已经打到了这里,大黎人常说兵不厌诈,我们也挡不住他,自是要想些别的手段。”

    曾冼握紧拳头,语气仍是淡然,“那若是我不给呢?”

    呼伦谟朗笑道:“曾将军在出卖大黎的时候便应该想到,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再有无数次,既是做过,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若是将军忠心耿耿,执意不肯与我们合作,那我便只有将这封信给大黎的皇帝”呼伦谟声音沉了沉,“将军可想清楚,通敌叛国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曾将军虽是和曾夫人没什么感情,可还有四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啦,正式进入大结局的剧情

    第149章 大结局(上篇)

    ◎西蕃西蕃打过来了!◎

    曾冼咬着牙, 敛起眸中闪过的狠色,笑了笑道:“这样吧, 我将大黎军队在西境的粮草线路画出来, 你看如何?”

    呼伦谟低眼,不相信他会这么爽快答应,“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曾将军都肯给, 难道就没有什么条件?”

    “自然有。”曾冼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我把舆图给你,你把那份密信交由我,此后我与西蕃再无关联。”

    “好。”呼伦谟思索片刻道:“只是这粮草图我也要先查验一番, 这段时间还要劳请曾将军待在我西蕃的军营里。”

    “自然。”

    两人谈妥,呼伦谟派人拿来一张西境舆图和笔墨,看着曾冼在上面勾画出一条条道路。

    待画完最后一条线路, 呼伦谟伸手准备拿过舆图, 却是被曾冼先拿起来, 吹干上面的墨水。

    曾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将图卷起来递给他,“拿去验吧。”

    呼伦谟淡然一笑,就在手指触碰上那张舆图, 却见一直枯瘦有劲的手死死抓住他。

    曾冼咧开嘴,伤着的手迅速拔下固定发冠的铁簪,另一只手用尽全力将呼伦谟上身拽倒在桌上,下一瞬竟是将铁簪送入了他的头顶,仿若一只苍老的雄狮, 怒吼出声。

    呼伦谟顿时没了气息, 眼睛仍死死盯着曾冼, 头顶流出的血流了满桌, 浸透了那张舆图。

    周围守着的西蕃军来不及阻拦,见呼伦谟忽然被杀,皆是大惊,纷纷拔刀上前。

    曾冼伤着的一只手臂无力垂下,仍死死抓着那根染着血的铁簪。

    狂风自山上呼啸而过,因着拆了发冠,那斑白的发丝在空中散乱,一道道利刃刮过,驻守西境二十年的老将终是跪倒在地。

    曾冼仰天长啸,甚是开怀

    他这副残破身躯,恐怕再难戎马,能用他换得敌军主帅的狗命,别说有多值。

    此生恩也还,怨也了。

    可他对不起西境百姓,还有挚友一家

    因他一念之差,卫家半生坎坷,他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再次置友人女儿于不顾?

    所能做的只有以死保全义字。

    ——————

    奇山军营,越来越多人发现曾冼不知去向,不少人问符耕沛,却只得到一个“守好本分”的回答。

    符耕沛坐镇帐中,想到曾冼临走时仿若凛然赴死的态度,心中却是愈发不安,刚准备起身,却是听到帐外属下来禀。

    听闻曾冼只身闯入军营,杀了西蕃军师呼伦谟,殒身沙州外的一座荒山,符耕沛直直后退两步。

    又想到曾冼走时的模样,符耕沛忽然想到什么,闯入中军帐中,将帐内翻了个遍,却也只翻到一封信。

    而那封信也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曾家儿女的。

    符耕沛没有拆开那封信,连夜派人将信送去交城给曾月桐。

    翌日,曾冼殒命沙州的消息传遍交城.

    西蕃王闻说曾冼单刀赴会,假意投诚,却是杀了呼伦谟,勃然大怒,派人将其头颅悬与城门外,曝尸荒野

    交城别院中,已是寂静黑夜,偏院门前满是断断续续的哭声,曾月桐攥紧手中的信,已经换了一身素服,“我阿耶他不可能”

    卫明姝坐在桌前轻轻拍着她的背,从她口中得知了不少不为人知的过往,眼睛却也泛酸,不忍去看。

    卫直已经能站起身,听到门外哭声,也走出房门。

    听闻曾冼死讯,眼前一阵晕眩,血腥味漫上来,扶着门框久久不能缓过神。

    卫明姝赶紧将人搀进进房门,叫了兰芝过来,望向门外,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先安顿好曾月桐。

    谌稷蹲在曾月桐身前,眼睛也是一片猩红,眼底含着泪,稳住声音安慰道:“你要是难过,就靠在我肩膀上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曾月桐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阿稷,我阿耶不会的他不会的”

    卫明姝不知如何去劝,只能默默照看好两人。

    哭声渐歇,院前传来一阵脚步声。

    邹管事走进偏院,眼底湿润一片,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他叹了口气,将一幅画摊开放在桌上,“这是二公子的兄长托人送来的画”

    谌稷抬起头,扫了眼画面。

    画上一群人正坐在山间亭中,山间远处似是有一轮朦胧明月,亭中之人举杯碰盏,谈笑风生,每个人脸上尽是神采奕奕

    那张画栩栩如生,似是大家之作,谌稷借着桌上的油盏,辨认出了其中一些人。

    有他的父母。

    还有曾将军

    剩下的人,他虽是不认识,可也能隐约感觉得到——

    那些都是乱世中的英豪,是一群满怀壮志的人。

    卫明姝凝视着那张画,却是忽然想到康王妃带给曾冼的那首诗。

    犹记昔年高台月,安知今夜非旧人。

    她本以为这首诗只是康王妃临死前交由此生辜负之人的情诗,所以始终难以念出口

    如今看来,或许那样一个高傲的女人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也从未后悔过爱错一个人。

    也许这首诗另有含义。

    卫明姝眨了眨眼,含住眼中的泪水,仰头叹了口气,看向夜空,仿佛看到一道流星划过。

    又似是什么陨落了一般

    “这幅画上也有大将军。”邹管事哽咽道:“你们留个念想吧”

    ——————

    曾冼惨死,从前跟随其一同征战的将士皆是满腔愤恨,沈轩安稳军心,借着士气高涨,率领大军一举进攻。

    攻入沙城之时,将士皆是怒发冲冠,喊杀声猛如虎洪水,攻城车很快便撞开了城门,曾冼的头颅被取下,沈轩派人连夜将尸身找到,按照信中遗愿,丧葬从简,葬于沙城城外。

    一众将士皆拒绝战俘,沈轩下令将沙城内的西蕃军斩尽,以血祭旗,告慰亡灵。

    曾冼驻守西境二十余年,战事未歇,百姓无法亲自前去沙州祭拜,多州纷纷自发设祭送灵。

    交城刚恢复秩序,县令还是设办了一场隆重祭礼,亲自出钱备清酒饭食,摆白花贡果,长歌悠扬,漫天纸钱如皑皑白雪洒在空中,沿路两族百姓皆恸哭不止,

    事发突然,曾月桐来不及回到昌河城,便同谌稷在交城送灵,两人皆身着成服,游街哭奠。

    曾月桐悲伤至极,竟是在祭坛前晕了过去。

    卫明姝正帮着主持祭礼,见此场景,连忙吩咐周围的人将曾月桐抬回院子。

    曾月桐当晚身上发热,随后大病一场,便只能暂时留在交河城养病。

    在此期间,西征的大黎军队趁着士气正盛,一路将乌卓部落赶至西州。

    乌卓失了呼伦谟,如同断了一只臂膀,其余部落见乌卓大势已去,想到赤囷前些日子被灭族,纷纷联合反抗,收回派去支援乌卓的援军,各自为政。

    卫明姝这几日一直留在交城照看曾月桐和卫直。

    沈轩此去深入敌军腹地,行踪不定,西境传信不如中原方便,许多城池人烟稀少,是以也没有一封来信。

    如今已至盛夏,西境气候干燥,烈日酷暑,夏日也没有蝉鸣声,院内葡萄熟的正好,卫明姝便同管事摘了些,每日给两个孩子送去。

    曾月桐病刚刚好些,卫直因着好友故去,病情反复,昨日几人商量过后,决定三日过后,先送曾月桐回昌河城同曾夫人料理曾冼的丧事。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谌稷对卫明姝倒没了多少反感,虽是仍没有什么好脸色,送来的瓜果却时不时吃些。

    夜晚院内微凉,几人坐于院中,曾月桐身上多加了件衣服,卫明姝一只手搭在她腕上诊脉。

    “身上的风寒倒没什么,再养几天就好了。”卫明姝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这几日我给你拿些安神香,你先点上”

    谌稷皱了皱眉头,“她可是还有什么病?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是病,是忧思过度”卫明姝斜了他一眼,“你这些天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不惹麻烦。”

    谌稷吹胡子瞪眼道:“我哪有添麻烦!”

    卫明姝挑眉,正打算回嘴,却是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走进来的是邹管事。

    “夫人!大事不好了!”

    谌稷见邹管事满脸急地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接话道:“有什么事,邹管事慢慢说。”

    “夫人不好!西蕃西蕃打过来了!”

    卫明姝思绪停了一下,猛然站起身,“怎么会?”

    “千真万确!”邹管事继续道:“如今西蕃那帮杂种已经到了太河边,正渡过太河,朝着这边来了”

    “太河”卫明姝上前,怎么也想不通,“太河怎么会失守?”

    且不说沈轩如今已经率军打到了西州,西蕃人不可能绕过来打太河,符耕沛还带着一批人驻守在奇山,西蕃人又怎么横渡太河的?

    邹管事气得直跺脚,“太河哪里还有人守!”

    “邹管事这是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曾将军故去,无卓部落王室逃亡渠州,符将军得知消息后擅自带着人追到渠州,给曾老将军报仇,留在太河驻守的不过百余人!”

    卫明姝眼中渐渐染上怒色,“为何现在才来报?”

    “那符将军一手掌管奇山驻守的军队,燕将军也是今日才听从奇山回来报信的士卒说起啊!”

    “这个符耕沛!”许久之后,卫明姝才抿了抿唇,继续问道:“那为何这么快就攻过来了?他们有多少人?”

    “这批西蕃军来势凶猛,似是北上而来,刚才斥候来报,说是距离交城不过五十里,至少有三万人。”

    谌稷大惊,一拍桌子站起身,“三万余人?”

    他眼睛转了转,百思不得其解,“那么多西蕃军是从哪里来的?驻守在各烽燧台的斥候呢?”

    “这个如今还无从知晓。”邹管事看了看院子前的人,“如今燕将军已经领兵出去抵挡了,估计还能撑一阵,夫人趁现在带着院里的人快些走吧!”

    作者有话说:

    大结局剧情比较多,12号有个工作面试,11号要准备,提前请个假,12号晚上再更中篇~感谢在2023-05-10 00:41:52~2023-05-11 04:0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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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大结局(中篇)

    ◎若我先走了,恐怕这辈子难以心安◎

    卫明姝沉默须臾, 稳住声音,“趁现在还没被围城, 快派人去给沈将军传信。”

    谌稷上前一步, 问道:“大黎好不容易才打到沙州,你这个时候去传信,且不说何时才能到, 他会回来吗?”

    大黎开国后疆土辽阔,之后受边境外族侵扰,沙州以西的城池多年受西蕃掌控,若能此番一举收回, 将是不世之功,彪炳史册。

    “会回来的。”卫明姝却只留了一句,眼中没有丝毫怀疑。

    她转过头, 向邹管事吩咐几句, 便让谌稷两人去收拾行李, 走到卫直屋前, 推开门,却见卫直已经穿好衣服,“阿耶怎么起来了?”

    “听你们在院中说, 西蕃要打过来了?”

    卫明姝愣了愣,眼神微转,将卫直搀扶到桌前,“阿耶也先出城吧。”

    卫直将她搀着的手臂推开,摇了摇头, 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明珠会离开吗。”

    卫明姝眼神躲闪了一下, 手臂垂下, “我在城中再守几日,若是守不下来,等不到援军,我再”

    “我也不走。”卫直叹了口气,望向门外,“这交城还是你二伯从西蕃人手里抢回来的,快二十年了,还从未被破过城”

    “我还记得之前几个月,我和你曾伯伯带来援军时,交城的百姓在街旁,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你曾伯伯已经我我总不能再辜负了他们。”

    卫明姝攥紧衣袖,骨节泛了白,随即微微扬起嘴角,“知道了。”

    转身走出房门,卫明姝让兰芝和追影帮着谌稷和曾月桐收拾好行李,邹管事派人套了马车,将三人送到南城门。

    闻说西蕃再次渡过太河,城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却大多是老弱妇孺,家中男子大多留了下来,不少人正在城门口道别。

    男子脸上沾着黏土,袖子还挽着,似是刚做工回来,正向车上搬运着行李,边搬边叮嘱着,“等到赶走了那些强盗,你们再回来。”

    车上的妇人身旁坐着两个孩子,三人俱是哭噎不止,“那可是三万大军,怎么挡得住?”

    男子眼睛红了些,低下头继续搬着粮食,“三万又怎样!咱们这交城城墙都修了几回了,还怕他们!”

    卫明姝叫停马车,只让两人待在车里,自己下马车。

    谌稷掀开车帘,“你要干什么?”

    卫明姝看向马车内,“你们先回去昌河,我留下来。”

    “你留在这儿干什么?帮不上忙,还不够添乱呢!”

    卫明姝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他,“三姑娘主意多,你路上多听她的,机灵着点。”

    曾月桐凑到谌稷身边,头伸出窗外,“夫人不知道,阿稷向来吵闹,我我照顾不来的。”

    邹管事站在一旁,面露难色,也再三劝说道:“夫人也先离开吧,不然沈将军那里我们没法交代啊。”

    “那管事准备走吗?”

    邹管事话音顿住,他在交城待了三十余年,也守了三十多年,如今大将军为了守住大黎疆土而死,他们这些下人自也不会走。

    “那我也不走。”卫明姝看了看门外还在道别的那家人,“我的丈夫是西境主帅,父亲曾是驻守西境的将军,只要城里还有一个百姓在守,我没道理自己先走的”

    周围陷入寂静,没有人再开口劝说,曾月桐眼睛红了一圈,放下车帘跳下马车,仰着脖子大声说道:“那这样我也不走,我阿耶我阿耶带着人守了西境二十多年,是安西大都护,我更不能走。”

    卫明姝愣住,对向那倔强的眼神,抿了抿唇,还没开口阻拦,却见谌稷也跑了下来.

    “我也不走了!”他双手抱臂,“我还顶着皇家的姓呢,我母亲和大兄也说过,希望我成为像曾将军一样的大英雄。”

    “你们两个”

    只见两人站在城门口,对视一眼,忽然盘坐在地上,动作如出一辙,“不走!”

    谌稷一脸耍无赖的模样,慢条斯理说道:“你若不答应,我们两个就上北城门坐着,到时候真的攻城了,第一个炸死的就是我们两个”

    邹管事急地直跺脚,“我的小祖宗们,就别添乱了!”

    说罢便叫人过去拽两人起来。

    谌稷领子都被扯歪了,却是怎么也不起,“就不走!”

    卫明姝气得脖子涨红,见到曾月桐竟开始用牙口招呼,大声喝道:“好了!”

    两人顿住动作,卫明姝直叹了好几声,“那你们两就留下来,若是若是守不住,必须离开。”

    听她应下,两人也不闹了,反正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在说,谌稷站起身,将曾月桐拉起来,两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俱是一副计谋得逞的神色。

    卫明姝叹了口气,再三叮嘱这几日让两人莫要冲动乱跑。

    曾月桐连连答应,手臂碰了碰,谌稷也应了一声。

    卫明姝向邹管事交代了几声,又带着两人回到别院。

    夜幕渐渐降临,交城守军无法抵挡大军行进,燕铭派一队死士拖住大军,带着其余大批人回到交城,下令封锁城门,准备部署备战。

    卫明姝令两人待在院子里,前往城门口询问战况。

    燕铭得知卫明姝几人没走,心里惊诧,执意要送她离开,“沈宣远临走时再三让我护好你,你在这儿我没法同他交代,晚上我带一队人护送,趁他们还没围过来,你带着他们快走。”

    既是决定留下,她便不可能再走,只摇了摇头问道:“还有多久攻过来?”

    燕铭见她不肯走,只好同她全盘托出,望她认清形势,“明日。”

    “咱们有多少人,可有援军?”

    燕铭双拳攥紧,眉头紧锁,“交城守军再加上先前太河驻守的军队只有七千,已经连夜派人去叶城请援军,可估计总共也只有一万人,昌河城的援军过来,恐怕还要三四日”

    对面的那三万西蕃蛮子,似是势要和大黎鱼死网破,西蕃本就善战,兵强马壮,就算加上叶城的援军,可能还是无法抵挡

    燕铭盯着她,还是劝道:“交城应当是守不住,之后我们可能也要退往叶城的。”

    “那要是援军未至,叶城也守不住呢?”

    叶城之后便是昌河城,都护府所在之地。

    “那便是死守。”燕铭严肃道:“叶城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守,夫人如今知道,可还要留在这里?”

    卫明姝郑重地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若我先走了,我这辈子恐怕难以心安”

    燕铭紧抿着嘴,再也没了劝说之言,只派了些人手跟着她,便着手安排守城事宜,县令亲自上街安抚城内剩下的百姓,避免城内骚动。

    城门上燃着火把,城门上斥候一刻不敢松懈,紧紧盯着远方,满城的人一夜未眠,纷纷走出家门帮忙向刚修好的城墙上搬运沙袋石头,一辆辆床弩被架在城墙上,城内存放着猛火油柜也被众人抬了上去,为防止敌军提前偷袭粮仓,粮食都被运了出来,清点过后藏到各家地窖之中保存。

    卫明姝帮忙清点着军中的箭矢枪矛,因着前些日子交城附近刚打过一仗,又没有提前部署,城中武器并不算多,城内百姓将家中刀具锄头这些锐器纷纷拿了出来,交由守军清点,又将家中铁器铜器拿了出来,铁匠连夜修复之前打仗破损的箭镞,又做出些新的,有手艺的木匠甚至还做了些火箭。

    谌稷和曾月桐也没有安分待在家中,同城中药商清点药材,给城内搬运武器军械的士兵送去水和粮食。

    叶城援军连夜赶来,带兵的将领同燕铭交接,严阵以待,只等西蕃来攻。

    交城外是一片广袤的戈壁,视野开阔,及至清晨,红日被远处黛色山峦托举升起,天边浮云被染得艳红,斥候终于在天线间看到了迎着火轮而来的大军。铁骑扬尘,迅速铺满在平原之上,呐喊声渐起,大地仿佛都在鸣响。

    听到号角声,卫明姝终是退回了城中,就同城内的郎中军医坐在一间小小的药馆内,听着战鼓擂擂,随后厮杀声不断从城外响起,似有巨石狠狠砸向地面城墙,万箭碰向铁甲重盾,如同暴雨雷鸣。

    此次来攻的大多是西蕃精骑先锋,凶蛮善战,似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攻下交城。

    燕铭带兵出城交战,在流矢中不幸中了一箭,只好退回城中,由副将继续抵挡。

    云梯渐渐被搭在城墙上,城墙上死守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云梯上洒了火油,熊熊烈火燃烧着,烈火灼烧着皮肤,惨叫声不绝,烧糊味混杂着血腥弥漫在空气中,愈发浓重。

    城中男子负责运送伤员,越来越多的人被抬入药馆,陆陆续续填满整间大堂,有人身上中箭,流血不止,有人被烧伤。

    卫明姝和兰芝同其他留在城中的妇人一同给伤者取箭包扎,追影则带着谌稷和曾月桐帮忙运送粮草,几人均是一刻未歇。

    药馆内伤者越来越多,鼻尖渐渐充斥满血腥味,双手也浸满了鲜血,一贯整洁的青衣上沾染了红色,

    周围惨声一片,又一个伤者被抬到卫明姝身边,脸上烧伤一片,胳膊上还插着箭,卫明姝额上直冒冷汗,手中握着木箭,咬着牙取出的一刻,鲜血喷洒在了脸上。

    那一日送卫明姝乳酪的妇人也在铺子内帮忙救治,看着她拔出剑,似是认出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叫喊出声。

    哭喊声充斥在耳边,卫明姝身子终是晃了晃。

    追影带着谌稷扛着干粮,准备分发给伤者,见到卫明姝双手撑着地面,连忙上前给递了袋水。

    谌稷大喊出声,“你没事吧?”

    曾月桐给伤者包扎后,见谌稷赶过来,也看向卫明姝,这才发现她脸色发白,惊慌失措,连声询问。

    卫明姝吃了点干粮,坐在堂内椅子上休息缓神,紧绷的心绪忽然松下来,看着周围的惨状,终于忍不住哽咽。

    城外两军仍在对垒,云梯被毁了一架又一架,始终没让敌军上了城墙。

    燕铭取了箭,包扎好伤口便继续上城墙指挥,

    直到夕阳渐落,晚风吹散了城墙上的硝烟血腥,又一辆云梯搭上,燕铭拉起长弓,火箭狠狠射出,看着城下如群蚁般不断攀上来的敌军,眸光逐渐变冷。

    这么守着不是办法。

    再这么下去,估计今晚就要守不住

    忽然,远处似是又传来一阵呐喊,一直军队迎着灿烂霞辉而来。

    斥候来报,“将军!是援军!”

    燕铭耳中仍是嗡嗡作响,许久后才缓过神,“哪里的援军?渠城吗?”

    “不是,那旗上是是北寒!”

    燕铭怔愣一瞬,只见援军快速形成包围之势,一异族男子高举长/枪,从西蕃后方直入,杀出一道口子,城前攻城的大军俱是大惊,阵型溃散开。

    西蕃主将吹响口哨,用西蕃语大喊着什么,攻城之人皆放弃攻城往后撤退,燕铭迅速回过神,下令放箭,西蕃迅速用铁盾将军队围住,边战边退。

    城外下起小雨,城墙上烧着的火渐渐被扑灭,血水自城楼上蜿蜒而下,燕铭组织人收拾着残局,而那支前来支援的北寒军队则一路追赶,将西蕃军驱赶。

    直到夜幕降临,城内才基本安稳下来,西蕃大军仍不在少数,北寒援军不欲纠缠,害怕穷寇反扑,只将溃散的西蕃军赶至太河对岸河畔。

    燕铭带人在门口迎接,问过后才知道此支军队是北寒二王子赫云的一支私军,却不敢轻易将人放入城,正打算询问接下来的打算,却是见到队伍中走出来一位身着红色异族服饰的女子。

    借着火把,燕铭认出此人相貌,怔在原地,却怎么也想不通。

    闻说自康王祸乱后,丞相家的县主魏姝仪便不知所踪,下落不明,如今为何却是跟着北寒的二皇子的队伍来了西境?

    赫云见魏姝仪走过来,叫周围人让出一条道路,想要上去扶,却是被人躲开。

    魏姝仪站在军前,淡淡说道:“燕将军,将人放进城吧。”

    得了县主作保,燕铭这才将人放进城。

    得知卫明姝在交城中,魏姝仪面上这才显出些不一样的表情,向燕铭询问了一番别院位置。

    燕铭派了一队人跟随,带着她向别院所在之处寻去。

    卫明姝整整一日都在药馆前帮忙,此时城内刚刚安定,曾月桐见她脸色不好,终于还是将人劝回了别院。

    兰芝扶着卫明姝,一路沿着街巷而行,路上时不时能瞧见地上滴洒的血迹,街上仍旧混乱不堪,士兵在街上巡逻,往城门口运送粮草。

    回到别院门口,卫明姝已是脸色煞白,原地坐在宅子前双手抱膝,缓了好一阵,回想起今天看到的一幕幕惨惨绝的场景,裙上洇湿一片,眼前渐渐发黑。

    兰芝许久没见到卫明姝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一时忘了去院内叫人,蹲在门前给她擦着额上的冷汗。

    “明姝?”

    卫明姝眼前仍有些模糊,听得并不清晰,直到兰芝惊讶出声,才抬起头向前望去,还以为自己认错,闭上眼睛又缓了缓才睁开,“县主怎么会来交城?”

    魏姝仪手指微动,只道说来话长,便同兰芝先将人扶回房中。

    兰芝找来垫子,让卫明姝倚靠在床上,关上门出去熬药。

    卫明姝坐在床上,恢复许多,这才注意到魏姝仪身上异样的穿着,“县主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可是遇到康王的人追杀?”

    “是。”魏姝仪若有所思,“也不全是。”

    卫明姝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不解。

    “在外面受了些伤”魏姝仪只向她说道:“后来赫北寒的二王子救了我,后来一直留在北寒养伤而已。”

    卫明姝忽然回想到太子曾去北寒借兵,接着问道:“县主在北寒,没有见到太子殿下?”

    “没有。”魏姝仪说着,手下却是攥紧,似是眼中一闪而过愤色,“没机会见。”

    卫明姝微张着口,见她眼睑微垂,似是不欲再继续多说,抿了抿唇,“那县主可有听到魏丞相的事?”

    “听说了。”魏姝仪目光盯住她身上的罗裙,眼中泛了些红,“我忙完这些就回家。”

    “再也不出去了”

    卫明姝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她同县主相识于金钗之年,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秘密保留。

    比如她从未向县主提起过她的病,再比如县主从来没提起过她不在京城时都做些什么

    两人沉默了半晌,直到兰芝端来汤药吗,魏姝仪看了眼汤药才问道:“你的病还是老样子吗?”

    卫明姝拿着汤勺的手微顿,“你——”

    “你曾经让我去查那玉囊花的下落,猜到了些。”

    卫明姝将药碗放下,盯着碗中的汤药,“前些时候找到了药方,本来好多了,只是因为今日”

    又回想起药铺内伤残的士卒,卫明姝闭上眼睛,晕眩感又一阵袭来。

    兰芝见她面色不好,接过她手中的碗,服侍她将汤药喝尽,“小姐先休息会儿吧。”

    卫明姝应了一声,吩咐兰芝叫邹管事给县主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之后便和衣而睡。

    再醒之时,房内仍微带寒意,卫明姝起身披了件披风,打开房门。

    院内满是草木的清香,战火硝烟暂歇,整个大地仿佛刚从晨曦中苏醒过来,寂静而又平和,她抬头远眺,只见天空已经微明,天光将要撕开云雾,似是要将曙光普照。

    兰芝似也刚刚起身,见卫明姝披了衣裳站在门口,迎了上去,“小姐可还好些?”

    卫明姝回过神,点了点头。

    兰芝放下手中的事,伺候卫明姝洗漱。

    战事未平,卫明姝收拾过后,便准备同兰芝一同出门去街上,刚打开宅院大门,却迎面看到一人站在门外,长着年轻的异族模样,身材高大,鼻梁高挺,有着一双淡绿色的瞳孔,然而并未找人通报,似是在琢磨怎么翻墙而入。

    作者有话说:

    县主的故事有一个大纲,尽量快些写出来,前半段大概是轻松搞笑江湖菜鸡互啄,后半段和本篇时间线交叉,大概会是个狼狗发疯追妻火葬场的故事,很刺激(有囚禁Play)

    14号凌晨更出来大结局,本篇正文完结后会修,主要是前20章免费章节婚前的发展会变动,后面主线剧情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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