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许岛蜻从他俩的话中听出一丝不对劲儿,“爸爸,你认识他?”
许万东看了眼凌戈,后者正在门口心虚地低头换鞋,他立刻心下了然。
“没有,我上哪儿认识。那个,小凌,吃饭没有?过来一起吃两口。”
“好,叔叔,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拿个碗。”
许岛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她爸按在地上摩擦,“你不认识他,你叫他小凌?”
许万东打哈哈,“以前不是听你说过嘛。”
许岛蜻当然不相信他的话,跟着去了厨房,凌戈正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菜可以现做。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半小时前,凌戈收到饺子店老板的微信,说他女朋友钥匙落在店里了,他才知道她根本没走。难怪之前问她什么时候的机票,她从来没正面回答过。
“那你怎么没回家?还骗我说回去了?”
“你是不是见过我爸?”
两人各问各的,许岛蜻把冰箱门一关,手掌撑在上面,直直地盯着他,“凌戈。”
见她一脸严肃,他只能无奈地承认,“是,我是见过你爸。”
“什么时候?”
“这个就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短不了。”
不能短说,要说就得把前因后果说个清清楚楚,免得她想岔。
“这事儿我晚点再和你说。”凌戈把许岛蜻的手从冰箱门上移开,柔和了声音安抚她,“你先出去和叔叔吃饭,我再炒个鸡蛋,好不好?”
许岛蜻就吃这一套,立刻就不追问了,“哦,那鸡蛋少煎会儿,我爸喜欢吃嫩的。”
凌戈把锅拿到洗碗池里冲洗干净,一转身看到她还站在那儿,催着她出去陪许万东。
“我在家吃过了,你快去吃。”
她倚着冰箱门一动不动。
他笑道:“干嘛?不陪你爸,要在这儿陪我?”
“嗯,出去没话说。”许岛蜻打开橱柜,拿了个小碗,“我来帮你。”
凌戈往客厅望了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大理石台上,“那你把蛋打好,甜肠洗一下切成薄片,我等下过来炒。”
交代完他就去了客厅,许万东早已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里的小品,这个角度的神态和许岛蜻格外相似。
见他出来,许万东问道:“她在干什么?”
“这桌子都是昨晚的剩菜,她说给您炒个鸡蛋,家里也没别的菜了。许叔叔,您什么时候到的?我也没听她说,不然就来接您了。”
“刚下飞机,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蜻蜓不知道。”许万东招呼他坐下,“小凌,咱们上次见面有些年了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在上高二还是高三来着?”
“高二,有六年了。”
“哦,原来这么久了。”
许万东还记得第一次见凌戈的场景,他去学校开家长会,每个座位上都贴着学生的名字。许岛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她没有同桌,所以两张桌子都放了她的东西。许万东把桌上的书收好,又用纸巾沾着水清洗了一遍桌面,丢垃圾的时候发现后门站着一个男生。开始他没注意,以为是班里的哪个学生,直到对方的眼神时不时在他身上打转。
家长会开完,教室里乱作一团,班主任被围在讲台上。许万东见他一时不得空,便起身从后门离开,刚要下台阶,就被跟上来的男生叫住。
“请问,您是许岛蜻的爸爸吗?”
许万东这才发现,男生外套里的校服虽然也是蓝白色,但和其他学生的校服并不是一个款式。当时,他脑子里涌现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于是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不怒而威。
“你是谁?”
站在高大浑厚的许万东面前,十七岁的少年身形更显单薄,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叔叔您好,我是许岛蜻的朋友,我想和您聊一聊关于她的事情。”
想到那时候,许万东感慨万千,“你们都长大工作了,我也确实该老了。”
“您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您了。”
“小凌,你还是这么会说话。”许万东爽朗一笑,“不过你和蜻蜓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住到一起的?”
凌戈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认真解释他们重遇和房子的事情,“我们现在只是合租室友。”
许万东松了口气,“那真是很巧,不过话说回来,人和人之间,讲的就是这点缘分。你和蜻蜓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关系,到底是有点缘分在的。就凭你当初敢那么远来找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好孩子,叔叔心里一直很感谢你,包括现在我也看得出来,你很照顾她。”
“您别客气,我应该做的。”
“哪儿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倒是我,作为她爸爸,该做的好多事做得不够。”许万东话里有些惆怅,许岛蜻不愿意回家过年,他是明白的。“她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好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过了几分钟,许岛蜻做好备菜工作,把凌戈叫进厨房,“你跟我爸在说什么?”
“除了你还能说什么,你爸说这么多年春节,你从来没离开过家,担心你今天下班后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专门来深圳陪你吃年夜饭,我都不忍心告诉他,你早放假了。”凌戈对她虎着一张脸,“你竟然还两头骗,骗我说回家了,骗你爸要加班,你怎么想的?”
就是不想你们担心啊,但她说不出口,“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叔叔已经在机场附近订了酒店,买了明天上午的票回去,你妹妹感冒好几天了,明天他们要去你爷爷家。”
许岛蜻蛮吃惊的,她没想到许万东竟然连这个都会和凌戈讲,他真不愧是社交技能满点的人。
“你真的很厉害,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
“你忘了我以前叫什么名了?”
“什么?”许岛蜻没懂,他以前叫凌淮,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零零七。”凌戈帅气地颠了颠锅,“超级特工007,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会飞的小蜻蜓?”
许岛蜻倒吸一口气,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以她现在的脑子再来听人生的第一个网名,不亚于被人从正面打了一拳。
“不要叫这个名字。”
凌戈偏跟她对着干,不停地念叨:“会飞的小蜻蜓,会飞的小蜻蜓。”
许岛蜻拿起一根筷子在他面前挥了挥,煞有介事地念起口诀,“黑暗之神—多鲁多—记忆消失。”
“收到,会飞的小蜻蜓。”
“凌戈,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魔法?”许岛蜻一本正经地生气,“别逼我对你用更可怕的黑能量。”
“我很尊重你的魔法。”他压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开口,“求你了,别吓我,我好怕啊,不要对我呃叔叔。”
许万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的,看他们胡闹一通,“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菜炒好了没有。”
凌戈尴尬地拿起锅铲嚯了两下,赶紧答道:“马上,马上好了。”
“不急,慢慢来。”说完又看向许岛蜻手里的筷子叮嘱道:“你那个、魔法别太过了啊,别吓着人了。”
他说完就走了,留两人在厨房面面相觑。
凌戈跟个木棍一样杵在锅前,他现在回想一下,自己刚刚的语气腔调和变态没什么两样,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先出去跟你爸解释一下,我平时很稳重的,从来不这样,都是被你那个魔法搞的。”
许岛蜻本来也有点局促,闻言笑出了声。
“你别笑,我有点难受,真的。”
“好了好了,别担心,我现在就去用魔法消除他的记忆。”
春节晚会照例是那老几样,小品在无厘头搞笑后,突然上演起感人至深的亲情戏码,一声饱含热泪的爸妈,让许岛蜻听得别扭。
凌戈把音量调小一些,和许万东说起话来,天南地北的都能说上一嘴,年夜饭的氛围全靠他撑着,许岛蜻则在一旁默默听。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酒店休息了,明天还要赶一大早的飞机回去。”许万东站起来,打开带来的行李箱,原来一整个箱子里装的全是吃的,有些酥脆的油炸物,怕来的路上碎掉,他在外面裹了好几层。“你外婆知道我要来看你,做了不少东西,怕你在外边过年吃不到。诶哟,刚刚没想起来让小凌尝尝,回头你一定要尝尝,这都是咱们那边过年的一些特色食物。”
他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箱子就空了,“这下回去可轻松了。”
许岛蜻想送他到小区门口,被他拒绝了,“待着吧,这有什么可送的,我下楼就打车走了,你守完岁早点睡觉。”
她站在门口,看许万东换鞋,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叔叔,我送您去酒店,这会儿可能也不好打车。”
“不用了,你别麻烦。”
“不麻烦,也没多远,开车很快的。”
“你跑来跑去多折腾啊。”
许万东自己提着空箱子去了电梯口,凌戈坚持要送,跟在他后边换好鞋,走之前给了许岛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小声和他道谢。
“不谢,在家把碗洗了啊。”
等到他们进了电梯,许岛蜻才把门关上,回到桌前,掰了块外婆做的炸果子喂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咸香味儿。想到许万东走的时候,拎的那个空荡荡的箱子,她差点落下泪来。
凌戈和许万东刚走到停车场,就收到许岛蜻的信息。
【你帮我问问,他明天具体是几点的机票?】
“叔叔,您明天的飞机具体是几点钟?”
“八点多。”许万东记不太清,从皮衣里掏出机票看了眼,“哦,八点三十五。”
“那还行,不用起太早,不需要行李托运的话,七点半到机场都可以。”
“她让你问的?”
凌戈没否认,反而凑过去看了眼机票,然后给许岛蜻回航班信息。
一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很快就畅通无阻地到了酒店楼下,许万东下车前和凌戈道谢。“小凌,这次要不是时间紧,我应该请你吃顿饭的。”
“以后有机会的,再说,要请也该是我请您。”
“行,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叔叔,那我就先走了。”
许万东看到他把车开走,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请他的这顿饭,已经说过两次了。
开家长会的那次,他们在操场的角落结束了严肃的对话,许万东提出请他吃晚饭。但凌戈说自己下午是逃课出来的,晚上宿舍还要查寝,所以要赶飞机回去。
最后在校门口分别时,许万东叫住急匆匆要离开的凌戈,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和蜻蜓是在,早恋吗?”
“没有,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凌戈很怕他误会,立刻就否认了,“您放心,许岛蜻不会早恋的,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许万东迅速捕捉到了重点,“你单方面?”
“对,但是请您放心,我知道分寸,高中毕业前我都只会和她做朋友,不会打扰她学习的。”
眼前的少年坦坦荡荡,许万东竟然什么错都挑不出来,反而很是感激他能告诉自己这些事。如果不是他说,自己根本发现不了蜻蜓的精神状况这么不好。
“所以,叔叔,能不能请你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许岛蜻,我来找过你。”
他瞒着所有人逃课,不远千里地从深圳来到西安,就是为了有个机会见到许万东,然后让他多多留意许岛蜻。
许万东突然有些动容,“好,我答应你。”
第62章
许岛蜻洗完碗,正在擦厨房的地板,客厅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
“人呢?人呢?”
“许岛蜻?”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小跑出去,凌戈正单手叉腰站在门口,鞋都没来得及脱,一副很急的样子。
“干嘛?”她也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我爸呢?”
“他在酒店,嘘。”凌戈为了赶在零点前回来,一路狂飙,他盯着手腕上的表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好了,刚刚这一秒我们穿越到了新的一年,神不神奇?”
“很神奇。”许岛蜻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沙发那边我刚拖过,地还没干,你先别踩啊。”
“这么有意义的时刻,你就知道擦地。”他脱了鞋跟在后面哀叹道:“你真的没救了,一点浪漫基因都没有。”
“你最浪漫,你身上流的血都是粉红色吧?”
“把刀给我,必须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浪漫血液。”
还浪漫血液,许岛蜻好笑,真从刀架里取了一把递给他,“喏。”
“真给啊?”凌戈接过来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算了,大年初一动刀不吉利,下次吧。”
他大摇大摆地走回客厅,不一会儿靠在沙发上哼起歌来。
“无论再苦还是动心
无论再难还是努力
服从感性抗拒理性
不愿活着心却死去
用□□去热情
不预留余地
在我身上流着浪漫血液
我不要冷静
不屑逃避
不怕打击
始终相信有真爱将伤痛抚平。”
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被打动,对,有什么可纠结可犹豫的,管这个世界多混乱,管别人用什么狗屁技巧。就算其他人都去学习如何在爱情中保持理性,他也要毫无保留的热烈,毫无畏惧,爱无反顾。
这就是来自于他灵魂指引的独有的理性。
“什么伤口都会痊愈,炽热的渴望是勇气,在我身上流着浪漫血液~喔~”
“喂!凌戈!”
本来沉浸在自己歌声中的人被吓了一跳,竟有些委屈巴巴地问道:“你凶我干什么?”
许岛蜻忙完厨房的收尾工作,出来看到他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立马检查地板有没有鞋印子,“我都说了你先不要踩这边嘛。”
“我根本没走前面,我是从阳台那儿跳过来的。”
他气不过,说着就站起身,要给她重新演示一遍,在沙发上摆出起跳的姿势。
“你下来吧。”许岛蜻看得心惊胆战,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心撞到阳台门上。”
这么大条人撞到门上,动静肯定会吵到楼下的邻居,说不定门都能给撞坏。
凌戈听到她的关心,喜滋滋地坐下来。
“你是不是打算明天跟你爸一起回去?”
“嗯,已经改签机票了。你是不是该讲讲你和我爸的事儿了?”
凌戈战术性起身,把她昨天买的酒拿出来,走到阳台上坐下,“突然不知道怎么讲。”
“有什么不好讲的?”
他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下大半,喉咙至胸膛处瞬间充斥着强烈的气泡感。
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要怎么跳过漫长暗恋时光里的众多伏笔,才能轻描淡写地提起曾经跨越的几千公里。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约好见面,但你放了我鸽子的事情吧。”
她当然记得自己那时候的临阵脱逃,但并不愿意承认,“我们约在麦当劳,但你去成了肯德基。”
“对,所以你就正好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放我鸽子了。”
“我”
“你别想否认啊,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凌戈看着她的眼睛,“重点是,其实那天我见到你了。”
“啊?”许岛蜻惊讶不已,“你那天见到我了?”
他拍了拍旁边另一把椅子,“你坐这儿来,我告诉你。”
她满腹疑问,没有一丝迟疑地走出去坐下,“你那天见到我了?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你放了我鸽子后,我非常生气,猜你可能会买票回家,就去了车站堵你,没想到真的被我等到了。你去得太晚,当天回户县的票已经卖完了,你走出车站等了很久的公交,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所以那班公交很挤,你一路都是靠窗站着的。下了公交后,你戴着耳机走了很远的路,最后进了一个小公园,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那天失约后的事情她早忘了,可是他说的那么具体,像是电影在倒带,她突然就想起来了。甚至记起自己那天穿的是哪一件外套,走过了哪几条街。
“所以你”
“对,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凌戈想起那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还好我不是人贩子,不然你也太容易被拐走了。”
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等等,你在车站怎么认出我的?”
“感觉。”
那天她裹得严严实实,一张旧照片并不足以让他辨认,可他就是认出了她。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那种感觉。”
许岛蜻听在耳里,本来很随意的坐姿突然变得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把伸出去的腿并拢屈膝放好。
如此容易引人遐想和误会的话,凌戈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暧昧,似无意勾起波澜。
“我表姐是心理医生,她认为你当时的状态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我除了能跟你打打电话,也没别的办法帮到你。正好没过多久,你说了学校开家长会的事,我就想到可以告诉你爸爸,毕竟他也算是病症所在,所以我就去了你们学校,找到他,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就这样。”
他说得很轻松,轻松到许岛蜻听着也觉得好像没多大事儿,这个行为是有那么点因果逻辑在的。忽略掉他那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学校和家长的监视下逃课,往返几千公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直面一个从未见过的成年人,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他。
“原来你们那天见过面,难怪他从学校回来后突然怪怪的。”许岛蜻又突然想到另一宗事情,“难怪有一次他还提到过你,问我和深圳那个朋友现在关系怎么样,我就说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还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们后来还联系过,是你爸爸找的我。”
那时候距离他去西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们上了高三,许岛蜻正在竞赛的关键时间。“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跟家里吵架了,你连续两个周末都没回家,拜托我给你打个电话。”
当时他问他们为什么事情吵架,许万东就大概说了是因为许岛蜻妹妹的原因,凌戈只听到她妹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事情原委,就生气地说自己站在许岛蜻那边。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许岛蜻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那次确实是我的错,我开门的时候撞到了许棠,她当时额头都撞出血了,许棠的外婆骂我是故意的,我们就吵起来了。其实我爸爸一句也没怪我,是我自己心虚又害怕,所以才故意待在学校不回去。我真没想到,他竟然给你打过电话。”
然而,这并不是许万东和凌戈最后一次联系。
高中毕业后,凌戈满怀期待地等着和许岛蜻一起去北京上大学,他每天都春风得意地畅想着大学生活,以为自己多年的暗恋终于迎来了曙光。没想到她又再一次放了他鸽子,一句我不想去了,就那么无所谓地放弃了他们的约定。
他是很喜欢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尊严,绝不可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变得卑微偏执。他只能忍住自己巨大的失望和滔天怒气,维持最后的体面,十分果断地和她说不要再联系了。
凌戈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在经过不断的心理建设,为此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自认为过得还不错。但这件事总会时不时地冒出头,在他情绪高涨的时候,给他来那么一下。有时候开开心心地出门和朋友一起打球,打得大汗淋漓浑身舒畅,但突然莫名其妙就想到这件事,整个人就像被抽了一耳光,笑不出来了。有时候外面下起暴雨或吹大风,他站在窗边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伤春悲秋的寂寥之感。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被一种如影随形的惆怅缠绕。
有好几次凌戈都忍不住想联系许岛蜻,连信息都编辑好了,最后关头又劝住了自己。他一直以为,她对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好感的,就算谈不上喜欢,但是也不排斥以后可以发展一下。结果明显是他自作多情了,也对,她从来没见过他,或许对她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特定时期的虚拟人物。
他一直这么安慰自己,没关系,你顶多就算是失恋了,没什么大不了,伤心一阵子就好了。
上大学后,凌戈进入一个骤然轻松的全新环境,认识了新同学新朋友,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他性格好人缘好,到哪里都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生活终于再次充实了。一切跟他想象的大学生活似乎差得不远,除了没有许岛蜻这个人,他也真的很少再想起她。
直到北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
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冬天,既受不了北方室外的寒冷刺骨,又不习惯室内暖气的干燥,十二月中旬开始,他一直感冒着。
凌晨两点,凌戈因为鼻塞在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醒来,走到阳台上,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在他以前列的北京游玩攻略中,有一条是要去看下雪的故宫,当然是和许岛蜻一起。
在深更半夜人容易冲动和生病人会变脆弱的双重加持下,时隔半年,他第一次打了她的电话。
凌戈摸到落在阳台上冰凉的雪粒,喃喃道:“许岛蜻,北京下雪了。”
可电话那头并没有回应。
一直到学期结束,随着感冒症状的彻底消失,一直伴随着他的那股无形的惆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似乎彻底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大一下学期,凌戈在清华校园里认识了一位哲学系的学姐,两人开始接触。学姐比凌戈还忙,忙着准备考研,考各种技能证书,他们很少见面,谁都没有提起谈恋爱这回事,但一直用电话保持着高频率的联系。
所谓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维持了两个多月,暑假期间,凌戈觉得他应该明确表示的时候,学姐却突然对她很冷漠。但无论他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还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这对凌戈来说,简直是阴影再现,他觉得这次再是这种不明不白的结局,自己可能会留下感情障碍。开学后他找到学姐当面询问,她才终于说出了原因。
原来是暑假的某一天晚上,她突发兴致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想与他分享刚悟出的心得,而他在挂电话说晚安的时候,叫成了其他女生的名字。
“你要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应该告诉我,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凌戈对此印象全无,“你肯定是听错了,我根本没有前女友。”
“我双耳听力正常,不可能听错。”学姐十分笃定,“挂电话的时候你不仅说了晚安,还说要一起去北京。”
起初他觉得异常冤枉,自己这几个月只和学姐单线接触过,根本没和别的女生有什么瓜葛。但听到这里,凌戈突然沉默了,内心浮现出一个猜想,他该不会是睡得迷迷糊糊,意识混乱间叫了许岛蜻的名字,毕竟以前他们俩总是深更半夜地通电话。
“以咱们这段时间的接触,我也不相信你会是这种男生,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学姐想到那天晚上,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你当时的语气真的很-很温柔,是那种很熟悉的亲密,总之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挂了电话后她失魂落魄地去翻他的所有社交平台,就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去分析他的每条动态,然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线索。凌戈的微博往前一直翻到高中时期,好多次提到了‘蜻蜓’,他分享过路过蜻蜓这首歌,拍的画里有蜻蜓,还有一句话写着:蜻蜓是超级飞行员。
如果配图不是公交车上一个女生的背影,她还会理解为他单纯喜欢蜻蜓这种昆虫,原来这么多或深或浅的痕迹都是关于某个人的隐喻。
“我记得很清楚,你电话里叫的那个名字,就是什么青,这肯定不是巧合吧。”
凌戈无话可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明明已经忘记许岛蜻了啊。
可学姐的话好像是一个导火索,突然点燃了他思念的荒原,且燃烧起来绵延不绝。他无时无刻不想起许岛蜻,特别特别想见她,想给这一切来个了断。
一个月后,他终于在一个没课的上午买了去西安的机票,直奔她的学校。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许岛蜻换了号码,不过想找到一个人并不算难,何况她也不算是籍籍无名,很快就知道了她的专业和宿舍楼,但是她今天并不在学校。
凌戈很艰难地问出那句:“她有男朋友吗?“”
“听说是有的,我们跟她也不是很熟。”几个女生之间互相看了一眼,“她经常不回学校,好像和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反正这次又有三天没回寝室住了。”
凌戈离开前自己一个人去了兵马俑,第二天又去了些其他景点,因为他决定再也不来这个城市了。
室友都知道他是来找喜欢的女生,看他回去后一言不发的样子也知道结果不好,但没人多问一句。凌戈洗了个澡就蒙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起床的时候,桌子上放着室友给的早饭。
“谁买的?”
“烧饼是室长买的,巧克力是我女朋友给的,那个柿子和枣儿是涛涛从学生会拿回来的。”
凌戈捡起一个枣儿丢进嘴里,“还挺甜。”
“是挺甜,但是没洗啊。”
“无所谓。”凌戈已经可以自我调侃,“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我女朋友身边有个大美女,马上介绍给你。”
“无所谓,我无所谓~何必让自己痛苦的轮回。”凌戈很珍惜他此刻的同情,“不如晚上请我去吃炖大鹅。”
“滚。”
“我现在断情绝爱了,只想好好学习,学点有用的知识,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接下来两年,凌戈真的没有再和任何异性有过深一点的接触。也不是刻意为之,就自然而然地这样了。
大四上学期,他久违地接到了许万东的电话,是在他上课的时候打来的。他正在上一门很讨厌但很重要的课,本来应该挂掉的,但他当时竟然站起来冲老师比了个‘我有重要电话,你先好好上着’的大佬手势,就出去接电话了。
许万东也是这时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联系了,但他还是请求凌戈帮忙关照一下许岛蜻,她现在因为妈妈去世备受打击,从交谈中他能感受到,这个男孩依然真诚地关心自己的女儿。
凌戈光听着他在电话里讲的那些,心里就难受得一抽一抽,他当时就应该再多点耐心,多问她两句的,而不是直接挂了电话。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她一定会说出来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任性随意,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他没敢立刻给她打电话,凭她的新号码找到了微博,看到了她这几年的生活点滴。她现在只想活在一个人的世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他不敢去找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偶尔在她的微博下留言,有一天她终于回复了自己。
她来了北京实习,他就立马放弃自己回深圳的计划,也找了份北京的工作打算留下来,策划着和她的相遇。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又去了深圳,他想这样正好,于是也回了深圳。
他这几年就这么过来了,当然他没讲自己那些曲折心路,对她而言都是负担。
“其实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凌戈眼神悠悠,“一直没勇气告诉你。”
许岛蜻不敢问是什么事。
“你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宠物,其实早死了。有一次我们冷战,我就带着它到处打工,还不给它洗澡不给它喂食,最后它因为又累又脏又饿,就死了。”
凌戈说到这儿笑出了声,“我当时怕被你发现,大半夜跑去网吧冲Q币,想买个还魂丹复活它,但是没成功。”
“所以后面那个是?”
“重新领养的,我给它充了很多钱,带着它到处参加活动,才把它变成了和原来一样的属性和等级。”
第63章
飞机落地西安,许岛蜻和许万东一起走出去,梁飞扬已经在机场等她。
“先回家吃饭,我已经让唐阿姨做好饭了。”许万东微微皱眉,本来还欣喜她和自己一起回来,没想到她连家都不回去。“大年初一别去麻烦你舅舅舅妈了。”
“麻烦什么呀,姑父,我爸妈知道蜻蜓回来,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做饭了,现在就等着她回去。”梁飞扬假装客气道:“这样吧,您带着阿姨和妹妹一起过来,我还没见过呢。”
他当然知道许万东不会同意,自从听说他又有了个女儿后,梁飞扬嘴上还叫着姑父,心里却早就不把他当姑父看了。
许万东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打车回去了。
“你爸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去看你。”梁飞扬接过许岛蜻的行李箱,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半年不见,我本来担心你去深圳会不习惯,看样子白担心了。你这气色不错啊,脸也圆了点儿,就待那儿吧。”
“有吗?”许岛蜻赶紧摸了摸脸,昨晚她和凌戈一直聊到快两点才回房间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觉得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傻笑什么?”
“没,我还以为你又会带着相亲对象来接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梁飞扬一走出机场就含了根烟在嘴里,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想来想去,不知道带哪个。”
“哥,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这不怪我,你舅舅舅妈还有大姑,一连给我介绍四个,我都忙不过来了,跟皇帝选妃似的。”
“那你选好没有?”
“我,落选了。”
许岛蜻大笑,敢情他是那个妃。
她上次回来的时候,梁飞扬的新房子还在装修阶段,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这边,经过一家大型超市时,许岛蜻让他停车。
“干什么?”
“我想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梁飞扬以为她是要买什么生活用品,“我妈都准备了,要实在还差什么,待会儿吃完饭出来买。”
“不是。”许岛蜻不好意思道:“我想给舅舅舅妈买点东西,这样两手空空地上门拜年,不太合适吧。”
她临时决定回来,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梁飞扬也是今早给她发信息才知道。
“来我家还用讲究这么多?”梁飞扬根本没停车,直接开回了家。“你小孩儿一个,别想太多了。”
到家门口,他们敲门声刚落下,舅妈就小跑着来开了门。
“舅妈,我来了。”
“诶唷,你总算回来了,我就说怎么能不回来过年呢。”舅妈两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没瘦就好,来来来你穿这双,我专门给你买的新拖鞋。”
舅舅抡着锅铲子从厨房出来,“蜻蜓,你来啦。”
“舅舅。”
“快快快,把东西放下,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饭桌上的碗盘多得快摆不下,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许岛蜻从记事起,每年春节都有一天是在舅舅家过的,他和舅妈总是会做上一满桌子的菜。尤其是爸妈离婚后,梁春玉过年的重心就完全在娘家这边,所以哪怕这次是在从没来过的新房子里,许岛蜻依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亲人和家的感觉。
他们老家有个传统,大年初一的第一顿,要先叫过世的亲人上桌。舅舅在几个碗里盛上一小勺饭,上面摆好筷子,他一边倒白酒一边嘀咕道:“各位先人、爷爷奶奶、爹、二爸、妹子,你们吃饭了。”
许岛蜻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空碗有一个是属于梁春玉的,她小的时候对这个环节感到很惊奇,偷偷地问她妈是不是真的有人来吃。得到梁春玉肯定的回答后,每一次在这个环节,她都会异常恭敬又害怕地站在一边,生怕祖祖们觉得她是个不礼貌的小孩儿。
她看着拉出来的椅子,想象着梁春玉正坐在那里吃饭,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想到,甚至一边吃一边在和她说话。
“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那就好,有天大的事也得吃饭,遇到点问题就吃不下饭的人,成不了大事。”梁春玉掰了块炸果子,在嘴里嚼得咯吱脆,“工作怎么样啊?你要踏踏实实工作,在公司勤快点,年轻人吃点小亏没什么的。”
“知道了。”
她对着空气点头,被其他人注意到这个怪异的举动,舅舅收了碗,“好了,该我们吃了。”
梁飞扬岔开话题,“我接了奶奶好几次,她就是不愿意来市里过年。”
“别提你奶奶,要不是别人都说新房子第一年春节不能空着,我也不愿意来。我们在饭馆里做饭又方便,街上又热闹,出门都是熟人,城里楼上待着有什么意思?”许岛蜻拿着筷子都没什么机会夹菜,舅妈每样都夹到她碗里,“蜻蜓,我们初三回外婆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爸说明天先去爷爷家,晚上我就过外婆那边去。”许岛蜻爷爷家的老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她一向不在那里留宿,吃完饭就去外婆家睡。
“也行,你外婆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见着你肯定高兴。”
第二天早上,许万东来接她,梁飞扬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给她。
“我妈准备的,不是什么精贵玩意儿,让你带给你爷爷。”
他们连这个都想到了,许岛蜻打开袋子粗略一看,有包麻花和柿饼,一瓶酒,还有两块卤牛肉,应该是舅舅自己做的。
“替我谢谢舅舅舅妈,对了,我枕头下有一个红包,你帮我拿给他们。”
“嘿你这小孩儿。”
许万东的车已经等在马路对面,她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开。
唐颖和许棠还在家里,许岛蜻拉开后座的车门进去。
“这是你舅舅给飞扬买的婚房?”
“算是吧,但他还没对象。”
“哦,他要是结婚,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车开了几分钟,梁飞扬发来语音消息,许岛蜻调小音量,贴在耳朵边上听,果不其然是舅妈的声音。
“诶唷你这孩子,你才工作多久,给我们红包干什么,还包这么多,像什么话?我让你哥转回去,你赶紧收了啊。”
昨晚下午他们出门逛街,许岛蜻假借去卫生间,在附近找了个提款机取了点儿现金出来。晚上舅妈铺完床,反而先塞给她一个红包,说是没出嫁的姑娘都是小孩子,她推辞不过就收下了。一千块钱说少不少,他们今年买房加装修,把这么多年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许岛蜻早上走的时候放了个五千的信封在枕头下,她知道当面给他们肯定不会要的。
她打字过去,“舅妈,你给的红包我已经收下了,我给的你也一定要收下。我工资不低,你不用担心,赚钱孝敬长辈我很乐意。妈妈不在了,你和舅舅一定要满足我这个愿望,否则我心里也不高兴的。”
她这么一说,他们果然不再提把钱转回来的事。
许岛蜻平时对自己算是省吃俭用,但花在舅舅妈妈身上,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就算是以后梁飞扬没有余力照顾,她也是愿意给他们养老的。
她在老家一直待到初五,走的头天晚上,外婆拿了张银行卡给她,“你妈跟你说过吧?”
“嗯。”
这张卡是许万东以前给她,她又上交给梁春玉的。梁春玉在遗言里交代过,这张卡里有许万东这么多年打的钱和她自己的积蓄,等许岛蜻到了二十五岁再从外婆这儿拿回来。
“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安身钱,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她原本是担心你年纪小,拿着钱不稳妥,才放在我这儿。我现在这个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你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也拿得住了。”
许岛蜻回县城的银行一查,里面竟然有整整四十五万,她不知道梁春玉还留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年她只是个工厂的一个普通会计,每个月工资四千块钱,每一笔钱用在哪里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到治疗后期花钱如流水,很多化疗药物都不在医保范围内,许岛蜻提出把县城的房子卖掉,被梁春玉坚决反对。
病已经没救了,无非就是多活几天少活几天的事儿。房子卖了,自己也不在了,她一个人怎么办呐,那才是真的连家都没了。
许岛蜻回家放下东西后,就躺沙发上不动了。房子一年没人住,全部窗户都关得死死的,一股浓浓的密闭的尘味儿,她毫不在意。这里到处都是梁春玉生活的痕迹,进门的玄关还挂着她的围巾和钥匙串儿,她的茶杯依旧在餐桌上的老位置,仿佛她只是上班去了,留许岛蜻一个人在家,如果不是墙上的遗照挂着。
躺到七点,许岛蜻不得不起床,她摸黑打开电闸和燃气开关,大概做了个扫除,又洗了个澡,然后下楼打算买点东西吃。走到单元门口时,碰到向华在相馆门口抽烟,她打招呼道:“向叔叔。”
“蜻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哦,下午。”他点着头重复了一遍,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向思邈在里面。”
许岛蜻点点头,“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刚走到门口,向思邈就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她明显一愣,竟然没有说话。
她打趣道:“不认识我了?”
他们有一年多没见过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许岛蜻去北京实习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许岛蜻主动邀请他,“我还没吃饭,打算去吃点东西,你去吗?”
他立刻就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向思邈自从上了大学后,没事儿就往许岛蜻学校跑,那时候梁春玉刚去世不久,她懒得管他,任他跟着自己。他不再总和她做对顶嘴,只要下午放得早,就蹬四十分钟自行车,晚上六点准时来找她吃饭。有时候她吃不下,就看着他吃,他饭量很大,看着挺有意思的,也算是她那段时间的一个消遣了。
向思邈已经到了大二上学期,自己的学校没走遍,倒把西交大摸熟透了。他们经常一起出现在食堂,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
“你周末跟我一起出去玩吧,我室友他们组织了一个爬山活动。”
“不行,我得去北京面试。”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向思邈皱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不就在告诉你吗?”
“为什么一定要去北京?”
“没有一定要去北京啊。”许岛蜻吃完饭有些犯困,懒洋洋地和他解释道:“就是刚好这个工作在北京。”
“就在这里找工作不好吗?以你的能力,你留在这里也可以找到好工作。”
她头倚在凉亭的栏杆上,语气软绵绵的,“啊,可是现在没找到比这个更好的诶。”
向思邈没再开口,看着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她脸和脖子上,像发光的图腾印记。
许岛蜻闭着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她刚想开口说要回宿舍睡午觉,突然面前一片阴影,接着嘴角上多了丝奇怪的触感。
她睁眼,轻轻地转过头。
“就留在西安,好吗?”
“向思邈。”许岛蜻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们找了家饺子店,许岛蜻这会儿确实饿了,点了盘蒸饺,吃得很香。
“我姐过年也没回来,她怀孕了。”
“我知道,我听她说了。”
向思文大学毕业不久就结婚了,嫁给了大学同学,留在了云南。这几年她们常常逢年过节会发发信息,简单聊几句。
“你要当舅舅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向思文当年出嫁得太匆忙,隔得又太远,这两年他们连面都没见着几次,对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姐夫也没什么好感。“以前过年都是我姐、我爸、我,我们三个人,然后现在家里突然就少了一个人,只剩我和我爸了。我姐有自己的家庭了,现在还有孩子,我就是有点难受。”
许岛蜻再理解不过了,向思文在向思邈的成长过程中充当了半个母亲的那个角色,然而她现在有自己真正血脉相连的孩子了,他自然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我觉得这几年春节越来越无聊了,特别今年是我人生中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春节,爸在相馆,我一个人在家,这整层楼都没有声音。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在楼道里放鞭炮被大人骂。”他真的憋着难受了好几天,“你们都不在这儿了,只剩我一个人。”
长大的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时刻,就是当你发现自己不再期待春节,节日不会给你带来欣喜,反而让你怅然若失,这往往是你开始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
“你要不了多久也会离开这儿的。”许岛蜻只能这样无力地安慰他,“对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北京工作了,我去了深圳。你在学校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就那样呗,等毕业,然后找工作。”
“谈恋爱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工作很忙,经常加班。”许岛蜻放下筷子,一点不掩饰地看着他,“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向思邈刚很意外她会主动问这种问题,毕竟他们上次就是因为这些事不欢而散,可是她今天对他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他还以为
他想了很久才问道:“那他喜欢你吗?”
“应该吧。”许岛蜻又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不过,我们不会在一起。”
第64章
到了初七,街上的店铺已经全部营业,该上班的也上班了。许岛蜻想着自己过几天就走,没必要开火买菜,连续几顿都在楼下小饭馆吃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天晚上她刚躺下就感觉胃烧得慌,还有酸水往嗓子眼儿冒。
在卫生间强行催吐了一次后,回房看到凌戈发信息问她厨房剪刀在哪里。
【我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是不是你带走了?”】
【没】
别说标点符号了,她这会儿连字都懒得多打一个。
【这么敷衍我?】
“我又没毛病。”许岛蜻烦躁地直接给他发语音,“又不是金子做的,我把剪刀带走干什么?我带那东西过得了安检吗?”
凌戈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他本来是随便问问,寻个话头找她而已,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把剪刀带走。【问问你嘛,怎么这么暴躁?】
许岛蜻捂在被子里不说话,她刚说完自己又听了一遍,立马觉得语气太冲了,可就是很烦很急。
凌戈的电话跟着就打进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我胃难受。”她说得很小声又委屈,现在吃东西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吃。不吃不行,吃多了不行,吃少了不行,稍微吃不对就不舒服,她都快有进食障碍了。
“很严重吗?是上次那样吗?”
“没有,还没有那么痛,就是反胃想吐,我怕等会儿像上次那样。”胃部是情绪器官,你越想着这件事,它就越有反应,一有反应她就恐慌,害怕会出现上次那种巨疼,一恐慌胃的反应越大。
“别怕,你不要太紧张,可能过年吃得不合适,有点不舒服是正常的,我这几天也有点积食。你反胃就别躺着,先起来喝点热水。”凌戈想起她上次痛到站不起来的惨样,心里也是干着急,但在电话里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慰她:“你趁现在还没那么痛赶紧去医院,输上止痛药就好了,不会像上次那样的。上次就是你在家拖拖拉拉不早点跟我说,我们去了医院不是就好了。”
许岛蜻立刻安心不少,也对,管它多痛,去医院打上一针就好了。她忍着难受起床穿好衣服,喝了杯热水,拿着钥匙出门。
“你邻居在家吗?这么晚了,让他陪你一起去吧。”
许岛蜻在向思邈家门口听了片刻,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想想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县城这几年变化很大,终于有了城市的感觉,夜晚十一点的街上不再冷冷清清,满大街都是出租车,她下楼走到主街道上,一辆空车就停在面前。
急诊部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前面排着五个人,许岛蜻挂完号坐在旁边椅子上等了两分钟,突然发现一件事。
“呃我好像不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到医院就很安心,胃就缓和了。
“你这心理暗示也太强了。”凌戈笑她,“你以后买房一定要买在医院旁边,胃不舒服开窗户看一眼就好了。”
“我去把号退了。”不然到她的时候,她总不能说:医生,我刚胃疼,现在不疼了。
“还是先等等吧,你再多待一会儿,完全没感觉了再回家。”他上次送她去医院,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许岛蜻不疼了,突然想起一件很尴尬的事儿,“你找剪刀干什么?”
“晚上做饭的时候,想用一下没找着。”
“那个、我想起来了,”许岛蜻很窘,“剪刀好像在我房间。”
那天早上行李箱的锁突然卡住了,她用剪刀撬开的,当时走得比较急,就忘了放回去。
“你刚怎么凶我来着?”凌戈学她说话,“我带剪刀干什么?又不是金子做的。”
“对不起,你去房间拿吧,好像就在书桌上,要不然就是床头柜上。”
“不急,等你回来。”他终于问出比较关心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确定,明天先去北京,然后看待几天。”陈帆今晚从国外飞到首都机场,她本来是准备直接转机回西安,但俞尤初四就已经回北京上班了,所以最后就决定许岛蜻去北京,他们在首都碰面。
“对了。”凌戈不咸不淡地通知她,“我要过生日了。”
“啊?哪天?”
“反正就最近。”
“到底哪天啊?”许岛蜻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具体日期,“我去问凌律师。”
“那你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保持神秘的,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她应该送什么生日礼物。首先肯定不能太便宜就打发了,先不说凌戈跟个大少爷一样,什么都要用好的,光他几年前送自己的那副耳机都要不少钱,她回礼也不能太差了。
第二天上午到北京,她先去酒店放了行李,陈帆订的是双人房,她俩都不想出门,于是窝在房间点了外卖,打算等俞尤下班了再出去。
陈帆每次从国外回来,都会给许岛蜻带礼物,这次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晴雨伞,伞骨结实,德国工艺名不虚传。
“就当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深圳不是大太阳就是台风暴雨,这个伞质量很好,我看国内现在还只能代购。”
说起礼物,许岛蜻昨晚在网上搜了一圈,没看到一样中意的。“送什么礼物给男生比较好?”
“那要看你们的关系怎么样喽?”
“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现在的室友。”她提前声明:“不要领带香水剃须刀之类的私人物品,不合适。”
“那就看他有什么爱好,打游戏就送什么皮肤礼包或者机械键盘、游戏鼠标,喜欢运动的话可以送智能手环、运动器械,二次元可以送角色手办、模型。或者乐高、耳机、蓝牙音箱,篮球鞋,这些送男生一般都不会出错的。”
凌戈的爱好倒是很多,但他一般需要什么自己就买了。许岛蜻考虑一番,始终觉得差了一点。“我想要送得稍微特别一点。”
“那就自己DIY,网上有各种做手工的教程,很多都挺有意思的,还有一些私人订制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比较花时间,考验手艺。”
DIY?私人订制?她陷入沉思,还得要自己擅长。
“真的是朋友吗?”陈帆很少见她这么犹豫不决,随口问道:“还是你喜欢他?你送我礼物的时候怎么感觉挺随便的。”
“没有随便,送你礼物也很认真。”
“嗯?你没否认,你喜欢他?”
“对。”许岛蜻加快速度吃完最后两口,“我好像知道送什么了。”
“快跟我讲讲。”陈帆现在不关心送什么,“谁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许岛蜻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关于凌戈的事情,然后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礼物计划,“我先整理一个大概的框架出来,后面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下。”
陈帆打趣道:“你这算不算非法采集数据,以公谋私?”
“在我的权限之内,合法使用公司资源。”大数据行业鱼龙混杂,之前因为智能数据平台的搭建项目,她早就研究过现在市面上的数据采集软件,有很大部分虽然能获取海量数据,但质量参差不齐且涉及非法买卖用户隐私,她需要更高质量的数据。
“他什么时候生日?”
“好像就最近几天。”
“你白天还要上班,如果按你的设想,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做不好的。”
“所以我打算先买个蛋糕,之后再把礼物补给她。”许岛蜻说干就干,收拾了桌上的外卖盒,然后从行李箱拿出电脑,戴着眼镜坐在桌前。“你不是很累吗?你睡吧,我等会儿叫你。”
陈帆昨晚两点多才下飞机,因为倒时差没睡好,这会儿确实很困,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她睡了两个小时,醒的时候许岛蜻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儿,她在背后默默地看了会儿,冷不丁地来了句:“异国恋很难的。”
许岛蜻转过身看她,“你醒啦?”
“我之前谈了个男朋友,你还记得吧,说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结果大三我刚去德国交换两个月,他就和我提分手了。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和坚定在一起的决心,别说异国恋,一般连异地恋都很熬不过,除非你已经不想”
“我已经决定下半年申请CMU,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推荐信人选也确定了。”许岛蜻本来可以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申请出国,但她那时候最大的问题是没钱,所以就计划先工作几年,攒够钱和工作经历,现在有了梁春玉这笔钱加上她自己攒的,已经足够支付学费和生活费。“我今年会参与公司一个人机交互的重要项目,应该也算是一个加分项吧。”
“好,我有一个同专业的学长也在CMU,回头我帮你问问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陈帆放下心来,指了指她的电脑,“那你和这个人,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现在这样就很好,朋友比恋人关系更持久。”她早就决定好人生接下来的路,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只是送一份礼物而已,不影响其他的。”
她嘴上的态度和准备礼物的认真劲儿截然不同,陈帆看在眼里,但她绝不会在感情这件事上去鼓励许岛蜻,她也从行李箱找出自己的电脑打开。“我们之前为德国一家老牌儿传统制造业公司做过完整的数据分析报告,我传给你,但有些涉及到公司内部的信息比较私密,你注意不要引用具体数据。”
这份报告详细完整,更重要的是它涵盖了德国整个行业的数据和现状,许岛蜻起码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
“万分感谢。”许岛蜻站起来伸了伸腰,“对了,刚刚俞尤给我发信息,问咱们晚上想吃什么。我都可以,你呢?”
“我想吃烤鸭。”
“行,我跟他说一声。”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没听他说过。”许岛蜻给他发信息,“我们有一阵子没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我去深圳之前,他工作好像也挺忙的,经常加班儿。”
“他跟你表白过吗?”
“啊?”许岛蜻以为自己听错了,“谁?谁跟我表白?”
“俞尤啊,他没跟你表白过吗?”
“不是,他为什么要跟我表白?他又不喜欢我。”
陈帆反问道:“他不喜欢你吗?”
她不知道陈帆为什么这么问,但猛然想起了俞尤以前暗恋陈帆的事儿,这事儿过去太久她都快忘了。“他当然不喜欢我啊。”
他喜欢的是你,许岛蜻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出后半句,先不提她曾经发誓答应过俞尤要保守秘密,而且这事儿已经有好多年了,她不确定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上大二那会儿,他刚进大学,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饭来着,每次聊天内容都离不开你,说实话我都有点烦了。我和别人谈恋爱后,就很少和他约着吃饭了,虽然在一个学校也很少能见到面,他一直也没交女朋友。虽然我比你早认识他这么多年,但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许岛蜻听她这语气,越听越不对劲儿,突然想到一件事。梁春玉一直在俞尤爸爸所在的医院治疗,所以每次放假俞尤只要回西安,就常常去医院看许岛蜻。大二寒假的有一天,陈帆回国也来了医院,那时候她早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蜕变,再也不是别人眼中的胖子。
俞尤拎着病房的热水壶去走廊尽头帮忙打开水,陈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喃喃自语,“你说爱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以前以为是漂亮,但原来不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你更漂亮。时间?好像也不是。”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格纹外套,戴着卡其色的围巾,靠在墙上像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整个人散发着迷人又颓废的风情。“爱情里只需要运气,要么是零,要么是百分之百,对所有人都很公平,对每个人又不公平。它和数学题不一样,不是你做得出就会得到答案。”
许岛蜻那时候还以为她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的缘故,才会突然这么伤感,如今想起来,其实有过很多蛛丝马迹。
“你是不是”
“对,我喜欢他,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陈帆坦白地笑了,“以前觉得没什么,谁还没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俞尤一定是因为没有选择。我太胖了,从来没有其他男生愿意和我接触,等我变漂亮了,有别的男生追,我肯定就不喜欢他了。后来上了大学真的有人喜欢我,我又拒绝了,心里还期望着等他来了大学,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点变化。再后来我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了,我是真心投入到那段恋爱中的,也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初恋对象,对俞尤一点感觉都没了,可是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陈帆自己都想不通,“分手之后我都没怎么难过,在德国的那段时间,我想得最多的还是俞尤,连和别人谈恋爱的劲儿都没了。”
许岛蜻不懂,只能建议她:“我觉得,你应该找他好好谈一谈。”
“是,我这次回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许岛蜻松了口气,那就好。
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不太远,俞尤一下班就过来了,他蓝色衬衫外面穿着笔挺的羊毛大衣,站在商场门口和她们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欢迎二位莅临北京。”
“你这派头搞得像故宫都是你家的。”陈帆见面就揶揄他,“今天你请客啊,商务精英。”
“别这么说,我就是个金融民工,但是请客小事情,您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必须让你满意。”
许岛蜻在一旁听得心情舒畅,怎么看他俩怎么合适,“快进去,我有点饿了。”
今天是工作日,这家店依然要排队,还好俞尤提前在手机上取了号,三个人坐了个小包房。他去洗了手回来,“谁不想上手告诉我啊,不嫌弃的话,我来服务。”
许岛蜻笑他:“你怎么越来越往暖男的方向发展呢?”
“没办法,练出来了。”俞尤问她,“咦?这大半年不见,你好像胖了点儿,深圳这么养人?”
“特别养人,你也来吧,来了就是深圳人。”
“算了,你要早说几个月我就来了。”俞尤摆手,“现在我可不去了,打算就留在北京发展,努力奋斗,挣钱买房。”
“为啥?”
“现在跟着女朋友走呗。”俞尤一脸愉悦。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就前两个月才在一起,本来今天她也想来的,但想着我们三个人好久没见了,就没让她来。明天一起吃个饭?让你们见见?”
许岛蜻都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了,她看向陈帆。
“下次吧。”陈帆拒绝,“明天要和大学同学吃饭,然后就回西安了。”
许岛蜻这顿饭吃到后来索然无味,她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阴差阳错的事情,陈帆和俞尤倒是聊得挺好。
回酒店的路上,许岛蜻问陈帆如何打算,还要不要找俞尤聊一聊。
“算了吧,没必要了。”陈帆在他面前,总是守着一分自尊心的,她让许岛蜻发誓,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绝不告诉俞尤。
“可是”
“没有可是。”陈帆很严肃,“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能告诉他,否则我和他再也当不了朋友。”
许岛蜻同时保守着两个人的秘密,有苦说不出,她不想随意违背任何人的意愿,但又希望事情有个转机。
陈帆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许岛蜻给凌戈打电话,他比她更擅长解决这些问题。
“喂?”她捏着电话十分小声,生怕被陈帆听到,“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事情问你。”
“你做贼被抓了?”
“正事儿。”
他立马正经了,“你说。”
“就是,嗯,我有一个朋友,”许岛蜻语言组织得很艰难,“假设这个朋友叫x,她喜欢自己一个很多年的好朋友。”
我有一个朋友?X?许?多年的好朋友?
懂了,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凌戈不淡定了,“继续。”
“这个x喜欢自己多年的好朋友y,但是呢她一直不敢开口。”
y?他不是y,谁特么是Y?
“谁?你哪个多年的好朋友?”
除了他,她有哪个多年的好朋友,是他不知道的。
“不是我!是我朋友喜欢他很多年的朋友。”许岛蜻很无语,“你别问这么多行不行?”
她绕了一圈才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总的来说,x和y互相喜欢,但互相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都只跟我说过,都要求我保守秘密,不告诉对方。”
凌戈听完后只有一个感受,“许岛蜻,你真行啊,这么多年真能忍啊,要是在战争时期你肯定是最优秀的特务。”
“认真点,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呢?”
“我觉得你可以告诉x,至于她要不要找y谈,那就是她的事情。”
“可是y已经有女朋友了,如果真的我又觉得对她女朋友不公平。”
“感情本来就是最不讲公平的事情,否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痴男怨女、恩怨纠葛,再说y就算知道了,未必就会选择分手。但是你想想,他们本来都以为这么多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要是知道对方喜欢过自己,至少会没有那么多遗憾吧。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y的女朋友,我肯定希望他是知情后,依然决定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多年后知道真相,才后悔自己错过了真爱。”
“你说得有点道理。”
“许岛蜻?”
“嗯?”
“你这么忍得住,那你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只要对方不开口,你就永远不会说出来?”
“扯我干什么?”陈帆出来了,许岛蜻急急忙忙地要挂电话,“不说了,拜拜。”
第65章
陈帆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许岛蜻为了安慰她编造的谎言。
“我骗你干什么?俞尤亲口和我说的,他初中就关注你了,但是你从来不和别人讲话。”许岛蜻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一开始找我聊天,也是因为想要接近你。”
初中?陈帆怔住,开始回想自己那时的样子。一百六十厘米的身高,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五百度的近视,不超过下巴一厘米的短发。因为青春期肥胖而大到蠢相的胸部,从走廊经过被其他班男生叫奶牛,夏天永远潮湿的腋下,在食堂找不到伴的午餐。数学是她那时唯一的慰藉,除此之外几乎全是窘迫的记忆。
俞尤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她呢?
“他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不喜欢他,知道后反而离他更远。他原本打算去了北京后,你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变多,你可以慢慢地接受他。”
“可他后来为什么没说?”
“应该是你突然谈恋爱,后来又出国了,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许岛蜻想到很多被自己遗忘的细节,“你刚谈恋爱的时候,寒假他来医院看我妈,我妈问他:你怎么没和陈帆一起回来。他说你和男朋友一起去玩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连我妈都看出来了。他走之后,我妈和我说俞尤肯定喜欢陈帆。所以,你要不要再去找他谈谈?”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突然。”陈帆难得脑子混乱,她回国前原本打算和俞尤说:“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知根知底,既然我们都没有对象,也互相不讨厌,要不我们试试吧。”
她从没想过,俞尤会喜欢自己,可是现在又不得不考虑他已经有女朋友的情况。陈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西安回来后,出国前再找他当面谈一谈。
凌戈知道了当晚的后续,直摇头说x和y最后很难走到一起。
许岛蜻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感情是勇敢者的游戏,至少得有一个人是,两个胆小鬼是走不到一起的,也许她现在浪费掉的是最后一个机会。”
“可是也没有多久,她只回西安待十天。”
“反正要是我的话,我一天都等不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热恋中的情侣十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制造很多回忆了。
许岛蜻是在初九晚上回的深圳,本来高中同学还组织了一个小范围的同学聚会,但是陈帆没去,她也不想去。其实不去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今天中午凌戈发个条动态,并且配文为一年一度,图片看起来像是家里聚餐。她放大了仔细看,大圆桌上除了鸡鸭鱼肉,还有各种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糕点以及水果,桌边上放满了白酒红酒,满满当当十分丰富。图片放大到模糊,她发现了关键线索,饭桌的最角落露出来半只手,重点是这只手上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盛着块白色的疑似蛋糕的东西。
许岛蜻立刻联想到凌戈是在家过生日,所以应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
万一是今天呢?所以她傍晚和陈帆一起去了机场,至少回去还能赶上他生日的尾巴,当面说声生日快乐。
许岛蜻没想到开门后会看到这样一幕,凌戈正赤着上身戴着耳机在跑步机上全神贯注地跑步,丝毫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故意在关门的时候发出响声,试图让他发现自己,但他依然沉浸在音乐和运动中。她一时进退两难,突然这么进去怕吓到他,也怕他会尴尬,于是在门口定定地站了好几秒。
该说不说,他身材真的挺好的,骨架端正舒展,薄薄的一层肌肉附在上面,宽肩窄腰收进深色运动裤里。因为运动流汗的关系,浑身散发着一股蒸腾的湿热气息,尤其是当汗液顺着背部中间那条深深凹下去的线往下流,这一幕实在是赏心悦目,让许岛蜻的脑海自动蹦出四个字。
活,色,生,香
她突然有点脸红,原来他一个人在家跑步不爱穿衣服的吗?
许岛蜻收回眼神,然后目不斜视地提着箱子往里走,走到客厅中间等凌戈看到她,才淡定地和他打招呼。
“你回来啦。”他取下耳机,微微喘气,“我还以为你要玩到上班前才回来。”
“没有。”她要问什么来着,哦,问他生日。“我看你朋友圈,以为你今天回家去了。”
“白天回去了一趟。”
凌戈依然在跑步机上没下来,许岛蜻问不下去了,这么面对面看冲击力更大,她要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眼神,才能不去瞟那两个点。她提着箱子回房间,坐在书桌前开始反思,原来自己还是有好色属性的吗?
许岛蜻把东西都整理好,想出去问问他,但他还在跑,过了会儿她又端着杯子去厨房接水喝,他还在跑。
真能跑啊,果然是属鸡的闲不住。她走进厨房,发现离开时候空荡荡的冰箱,现在又填得满当当的。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啊,很适合结婚过日子,她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接着又想凌戈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好在很快被打断了想法。
“许岛蜻,帮我带杯水过来。”
“哦哦。”她忙不迭地答应,接到一半突然想到刚运动完最好不要喝冷水,于是又接了点热水兑进去。
凌戈调慢了速度,在跑步机上慢走平复心率,他接过水一饮而尽。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许岛蜻很自然地拿回杯子,放在一旁。“我看你发的照片,那么多菜,跟过年一样隆重。”
“正月初九,天公寿辰,我爷爷老家的习俗。”凌戈怕她不懂,还特意解释道:“天公就是玉皇大帝。”
哦,看图理解过度,她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是给玉皇大帝过生日了,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吧。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14号。”
“14号?”许岛蜻一看手机,“今天才5号啊。”
“怎么了?我是说的最近啊。”
是,但他当时那语气就仿佛她这两天不回来,就会错过他生日。算了,好在可以有时间准备礼物了,但她还是象征性地问问,做两手打算,“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有,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给我吗?”
活脱脱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恐怕不能。”
“那不就得了,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不送都行,我不在意这个。”凌戈关掉跑步机,拿起毛巾擦汗涔涔的头发、脸,顺着脖子一路往下。
许岛蜻又有些脸热,往阳台走了两步,她现在对自己有了一些全新的认知。
“喂。”
她回头,凌戈背靠着跑步机,毛巾搭在肩膀上,闲闲地朝她伸开手臂,姿态随意。
“干什么?”
“我大方,让你看。”
许岛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喜欢看,但她这会儿确实在光明正大地看,脸上却神色严肃地拒绝,“谢谢,我不想看,你穿件衣服吧。”
“来来,你站过来。”
她不去,就冲他此刻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凌戈把毛巾一甩,去了卫生间,“你站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岛蜻看见他关上门后,慢吞吞挪过去,没发现什么,她又站上跑步机,假装自己在跑步。终于发现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阳台的玻璃门正对着大门,而且映像里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她刚在门口的样子,他全看到了。
故意不出声,看她丢脸,真是太心机了,许岛蜻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丢脸,我理解。”凌戈猛地打开门,嘴里还含着牙刷,“这说明你具备审美能力。”
理解个屁。
年后开工,许岛蜻迅速进入忙碌状态,本身的工作量加上准备礼物,她每晚都在公司待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凌戈也化身工作狂,在几个工厂和公司两边跑,但他依旧坚持着做早饭,两人一天也就这个时间能坐下来说几句话。
许岛蜻在龚欣推荐的一家私房烘焙提前两天订了蛋糕,十四号那天是星期二,中午蛋糕送到了公司楼下。她坐电梯上来时碰到吃饭回来的同事,他们见她提着蛋糕,问她是不是下班了要去和人过节。
许岛蜻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她从没过过这个节日,自然也不关注。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凌戈给她发了一个餐厅的定位,让她下班了直接过去,也没说别的。她也没问一起吃饭的还有哪些人,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叫了朋友。
这个时候她倒不肯定了,发信息试探着问了问他,“我买了一个蛋糕,但是不知道晚上有多少人,够不够吃。”
“你和我,够了。”
“就咱俩?”她觉得以凌戈的社交圈子,他是那种过生日会开趴的人,再不济至少也要组上一桌。“你没叫猴师兄和温虹羽他们吗?”
“你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啊,谁有空来给我过生日,你以为人家都跟咱俩一样闲。”
那就行,啊不对,她可不闲,就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她最近都加班呢。
“诶?他俩都谈恋爱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许岛蜻好奇宝宝上身,过年的时候,猴师兄还发信息请她帮忙。他们栏目组有个在街上随机选路人相亲的节目,但其实有一半都是演的,现在收视率不高,他想让许岛蜻去客串一次,给节目提高点收视率。“他当时还说有女朋友就让自己女朋友上了,这才几天呐就突然有了。”
好家伙,凌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那你怎么拒绝他的?”
“我本来答应帮忙的,以为就是出个镜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结果他说采访完还要跟对方一起去栏目组指定的火锅店吃饭。我想想还是算了,我不喜欢吃火锅,还是和陌生人一起。”
这很难评,凌戈若有所思,决定敲打敲打猴师兄,居然背着他挖他的人。“下次别理他,你确定不用我来接你?”
“不用,我打车过来,免得你绕路。”
“好吧,那待会儿见。”
蛋糕店老板提醒许岛蜻把蛋糕放冰箱,虽然现在温度不高,但是动物奶油在常温下易融化,口感会没那么好。茶水间的冰箱刚好还有一格空着,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进去,以防万一,还在上面贴了张便签:内有蛋糕,请小心触碰
然而下班的时候,当她开开心心地把盒子抱出来,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纸盒有一面是透明的,上边沾着一些白色奶油,许岛蜻看进去,整个蛋糕好像比之前歪了一点点,盒子上的便签也不在了。
她很生气,这一看就是被人碰到了,明明她都已经贴便签提醒过了。等电梯的人很多,她生怕再被人挤到,自己抱着盒子走楼梯下去。
坐在出租车上,徐岛蜻还是很愤怒,刺眼的奶油污渍让她有种一切都被毁了的失控感。她努力安慰自己,今天是凌戈生日,她不能这样。下车后她按照地址进去,发现这是一家鲜花主题的餐吧,视线范围内随处可见开满了各色各式的鲜花,加上店内暗黄调的灯光,就像误入了秘密花园的油画。
许岛蜻心情平复了一些,门口的服务员上前问她有没有预约,今晚只有预约的才有位置。她给凌戈发信息说自己到了,他过了十分钟才回电话过来。
“我这边可能要耽误一会儿,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你报我的号码和名字,先让服务员带你进去。”
许岛蜻听他那边声音嘈杂便说:“不着急,你慢慢来吧。”
她把蛋糕寄放在餐厅的冰箱,服务员领她到角落的餐桌落了座,每一桌之间都隔着距离,光线又暗,根本看不到别人。她没什么事做,研究起桌上的插花,有洋桔梗、粉玫瑰、铃兰,在一众浅色鲜花里,还有几支绿植显出几分潦草写意的美感。
过了几分钟,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烤蔬菜沙拉,放在她面前。
“我朋友还没到,麻烦你们先不要上菜。”
“是您朋友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先上一份沙拉给您。”
“哦,谢谢。”许岛蜻叫住要离开的服务员,指着几支绿植问道:“请问这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店里的花都是专门的花艺师打理的,您这桌的花好像是客人指定放的。”
许岛蜻等了四十分钟,凌戈才来,“不好意思,车被追尾了,4s店的人过来有点慢。”
“啊?严重吗?你人没事儿吗?”
“还好。”他叫来服务员上菜,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
灯光很暗,许岛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话变得很少,安静地吃东西,但是吃得极其斯文,夹一块鸡肉吃了好久。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还悄悄瞟了一眼,这桌的氛围很像情侣在冷战。
“对了,这是什么?”
凌戈抬头看着花瓶里的绿植,“狗尾巴草?绿大蒜?”
“服务员说这是你指定放的。”
他皱眉想了几秒,还是没想起来叫什么名。
“凌戈,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头晕。”凌戈放下筷子泄了劲儿,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还有点想吐,真的吃不下了。”
“怎么回事?”他统共也就吃了两三口,许岛蜻赶紧站起来绕到他这边,才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她抬起凌戈的脸,看到他右边的眉骨有点肿胀凸起,下嘴唇也有块格外鲜红。“你受伤啦?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大事儿,就破了点皮。”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他一个急刹,后面的又追尾上来,他脑袋在方向盘上重重地嗑了一下。
“还没什么大事儿?”许岛蜻催他去医院,“你又头晕又想吐,万一是脑震荡呢?”
“你还没吃饭呢。”凌戈坐着不动,“你先吃点儿咱们再去。”
“吃什么吃啊!”许岛蜻又有点生气了,拉着他起来,“我等你的时候吃饱了,走,快点。”
服务员过来提醒她蛋糕还没拿,许岛蜻想到蛋糕就更来气,现在也顾不上,“不要了。”
“要。”凌戈说话都提不起劲儿,却还坚持站在那儿等服务员拿来蛋糕,跟个小孩儿似的,“我自己抱着。”
许岛蜻哭笑不得,只能接过蛋糕,今晚街上人很多,他们等了十来分钟才打到车。司机不知道是听到他们去医院,还是想趁今晚多接几单,把车开得飞起,不是猛踩刹车就是猛打方向盘。许岛蜻没事儿都坐得有点晕,她看凌戈直直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皱着眉。
“师傅,麻烦您开慢点行吗?”她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让里面没那么闷,往他那边坐了一点,“很难受吗?要不要靠一下?”
凌戈现在也不客气,头一歪靠在许岛蜻的肩膀上,短发茬戳到她的侧脸,有点痒痒的,但她忍着一动不动。到医院她让他在椅子上坐着,拿他的身份证去挂号排队,快轮到的时候才叫他过来。做完脑部CT,医生在片子里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还没到脑震荡的地步,多休息就好了。
许岛蜻总算放下心来,还是追问道:“确定不管就行吗?不用拿点药吗?他这儿都肿了。”
医生似笑非笑,指了指后边排队的人,“小姑娘,这儿是急诊。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去药房买瓶活血化瘀的给他揉揉。”
许岛蜻回去的时候真在楼下买了瓶药膏,“你擦一下再睡觉。”
凌戈站在房间门口没进去,又晕又气,好不容易生日撞上情人节,这么千载难逢的日子,他的准备全泡汤了。
“我的生日蛋糕还没吃呢。”
“你现在吃得下?”许岛蜻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蛋糕,“我放冰箱,你明天起来吃。”
他摇头,确实吃不下了,“可是,明天不是我生日了,愿望都还没许呢。”
那委屈蔫吧的样子让许岛蜻有点想笑,她看了看手表,快十点半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个小时,我等会儿叫你起来切蛋糕。”
她今晚对他有无限的怜爱。
“好。”凌戈眼睛有了光亮,“你一定要叫我。”
许岛蜻回房间收拾洗漱一番,又回了几条信息,就到了十一点半。为了让他多休息几分钟,她没急着叫他,先是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干净,蛋糕拿出来,蜡烛插好,一切准备就绪,保证他一出来就可以坐下许愿,十一点四十五才去敲门。
凌戈揉着眼睛出来,他今天出门的时候专门打了发胶,但现在睡了一觉起来,发型已经完全乱了,不过脸色明显好多了。
“快。”她把凌戈推到桌前坐着,点上蜡烛,“仪式开始,许愿吧。”
“没关灯。”
许岛蜻伸手关掉饭厅的灯。
“还有客厅。”
她又去关掉客厅的灯,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除了阳台的一丝光亮,房屋里就只剩烛火跳跃。
然而烛光里的人还不满意,“你还没唱生日歌。”
许岛蜻忍了忍,劝自己对一个病人有点耐心,“我唱歌不好听,用手机给你放一首吧。”
欢庆的前奏在空气中流淌,然而凌戈微微撅嘴,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她。他的嘴唇丰盈上翘,那处小小的破皮看起来突然怪吸引人的,脑门上还翘起一簇呆毛,许岛蜻心里一动,怎么看都觉得他此刻莫名地散发出娇嗔的气息。对峙两秒,她移开眼神,心虚地跟着伴奏轻轻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仪式感到位,凌戈小公主满意地闭上眼许愿,几秒后又很快睁开眼。
“不吹蜡烛?”
“我只许了两个,没有愿望了。”
凌戈问她:“你最近有什么愿望吗?我先借你一个。”
借她一个愿望?他的眼神又水润又柔软,就那么看着她,等她说出自己的愿望。
许岛蜻突然伸出手,顺了顺他脑门上那簇头发,顺完手依旧没放下来,搭在他的额头上,外婆说额头开阔饱满的人是富贵命。
小公主命有多好,才能连三个生日愿望都用不上。
凌戈因为她的动作愣住了,“许岛蜻,你是不是想亲我?”
亲他?她视线往下移到他嘴唇上,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你的愿望啊。”凌戈把脸往她手边凑了凑,像是开玩笑,更像试探鼓励,“别和自己的欲望作斗争,大不了我让你亲一下好了。”
一支蜡烛的火苗闪了两下,许岛蜻回头看去,它终究还是继续燃着。只是亲一下而已,不会影响其他的。在摇曳的烛火中,她两手捧起凌戈的脸,吻上他眉骨受伤的地方。
微微湿润的药膏,微微湿润的唇瓣,凌戈身体僵硬,连指尖都没动一下,只感觉被她吻过的那处又肿又烫。
许岛蜻的唇只是在那儿轻轻碰了碰,然后往下,移到了他的唇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就那么贴着,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嘴角的伤口。
凌戈嘶地一声,她离开了一点,轻声问道:“疼吗?”
他胸口不断起伏,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点疼算不上什么了。凌戈手摁着她的后脑勺贴向自己,一个真正的吻才开始。
不知道吻了多久,蜡烛都已经跳到熄灭,她从站着变成坐到了他的腿上,圈着他的脖子。他们吻一会儿,停一会儿,时而热烈交缠,时而轻柔磨蹭,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凌戈就放开她,两人脸贴着脸,额头抵着额头。
许岛蜻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男女会沉迷于身体的缠绵,因为这是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冲动,一旦开了条缝,就不想停下来。她在接吻这件事上,找到了十足的乐趣,先前埋在心里的不安、焦躁仿佛一下找到了出口,喷涌而出。
直到凌戈突然移开脸,埋在她的颈窝大喘气,闷闷道:
“许岛蜻,我头好晕。”
第66章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血压不平稳导致了头晕,这场极致缠绵的亲吻以许岛蜻扶着他回房收尾。
这种时候凌戈当然不甘心,被扶起来还挣扎着将脸凑过去,结果刚弯下脖子眼前就一片青黑,他只能认命地躺到床上,睡着前一秒还在埋怨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凌晨五点他模模糊糊醒了一次,还想着待会儿起来做早饭的事情,结果再次醒来已经九点多了。他给公司打电话请假,然后起床洗漱完就去冰箱找吃的,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荡荡的。一口没动的蛋糕被许岛蜻重新放进冰箱,凌戈给自己切了一大块,边吃边回忆起昨晚的事。
就是在这把椅子上,他们像藤蔓般紧紧缠绕着,昏黄的灯光让他们在黑暗中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开始时她的脸很凉,到后来越来越烫,马尾松散开来,他的指尖勾起发丝,迫使两人离得更近,呼吸间全是吮吸舔舐的细碎声。
如此清晰的记忆令他心神激荡,稍微冷静后,凌戈才发现桌边放着一个U盘,下面压了张便签:生日礼物,请查收。他顾不得嘴角沾的奶油,立马冲回房间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猜测,信,图片…
然而u盘里加载出来的只有一份PPT,传统制造业数据化运营的分析报告(以JHMO、吉戴为主要参考案例)。
这份报告有整整七十六页,涵盖了整个行业概况与供求关系,到具体的产品链、以及销售与区域的利益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关于JHMO这个头部厂商的行为细致分析。春节前凌戈也常常加班,吃饭的时候随口吐槽过几句关于工作上的事,但没想到她都认真记在心里。他在书桌前一直看到十一点半,拿出手机想给许岛蜻发信息,可不论怎么说都觉得根本无法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句谢谢实在太轻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马上就是午休时间,凌戈立马下楼打车去了她公司。
然而站在园区门口,他又犹豫了。情人节、生日、无止境的吻,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快到超乎他的预想,而且进度竟然是由许岛蜻推进的,直接跳过了他预想中的很多环节。凌戈突然就不会了,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拿不准自己的定位。
“你怎么在这儿?”
许岛蜻今早起来神清气爽,一上午心情都不错,眼见今天天气也好,就打算在便利店买个饭团拿到湖边去吃。还没走出园区大门,就发现凌戈愣愣的站在花坛边上,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嗯,打车来的。”凌戈答非所问地含糊带过,“你吃饭了吗?”
“正准备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要一起吗?”
“好。”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偶尔碰到胳膊,又默契而迅速地拉远。明明都察觉到了诡异尴尬的气氛,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交流。
“你今天没上班?”
“请假了。”
“哦,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这一百米怎么这么长呐,许岛蜻找不到话说了,凌戈自觉接过任务,“我早上吃了蛋糕,味道很好,你在哪里买的?,”
“是龚欣推荐给我的一家私房蛋糕,要我推给你吗?”
“可以,正好我哥生日快到了。对了,U盘里的东西我看了,没想到你会送这个礼物给我,很费精力吧,谢谢啊!”
“不客气,希望对你能有点帮助。”
“我明天就带去公司,肯定有很大的帮助,谢谢!”
许岛蜻再一次说道:“不客气。”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又没话说了,好像昨晚接了个吻,把他们的嘴巴都粘起来了。尤其是凌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胆怯不会说话的时候。
在便利店排队结账的时候,许岛蜻碰到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对方和她打招呼,“诶,你也没去食堂?”
“嗯。”
她付完钱,凌戈顺手把袋子提走,“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朋友。”虽然他们以前出去也会被误认成情侣,但那时候她还能坦荡荡地解释,现在否认起来感觉心虚得很。她偷偷看向凌戈,好在他自顾自往前走,没怎么注意这边。
湖边的几条长椅都坐着人,他们只好盘腿坐在草坪上,安安静静地吃各自手里的东西。“嘶”,凌戈心不在焉,没想到丸子咬开这么烫,汤汁流到手上,许岛蜻赶紧拿纸给他。
“这儿还有。”她指了指他嘴角边,然后看到他受伤的地方,“你这儿怎么好像比昨天肿了点。”
她刚说完就想到了原因,于是讪讪地闭嘴,移开自己的视线。她的牙齿第一次不小心磕到他伤口的时候,凌戈疼得一激灵,她赶紧安抚地轻舔。到后来不记得碰到多少次,她甚至故意去磨那块肉,感受他的身体微微发颤,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然后加倍地吻回来。现在想来,她昨晚是疯了吗?
凌戈显然也想到了,他情不自禁地抿唇,舌尖刮过那块肉,两人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那是我初吻。”他终于开口
这话听起来像要追责,许岛蜻装作没听见,继续啃手里的饭团,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渣男。
“许岛蜻。”凌戈擦了擦嘴,不绕弯子了,“你昨天为什么亲我?”
难道要说当时被他蛊惑,然后意乱情迷,情难自已,可是后来他不也挺起劲儿的吗?怎么问得像被她强迫了?
她小声地辩驳,“不是你说不要压抑欲望,我可以亲的吗?”
凌戈眼睛一亮,“所以,你对我有欲望?”
“我没有!”许岛蜻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能感觉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了,欲望什么的听起来也太十八禁了。
“有就有,为什么不承认,昨天不是挺好的。”虽然没经验,开始的时候有点生疏,但他自觉后来做得挺不错的,从她的反应也可以看出来。凌戈难得有扭捏的时候,既紧张又期待地向她求证:“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
问出口就勇敢多了,他嗓门比刚刚要放得开,“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就是朋友啊。”
她可以不用准确地说出答案,可以支支吾吾,可以转移话题,只要不说是朋友,他就有信心接过这一棒。
“你会和朋友接吻?”
“对不起,昨天我一时冲动才会那样。”许岛蜻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真的对不起。”
一时冲动?凌戈皱眉不解,他是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说辞,好像他们是那种感觉和气氛到了,就会随便跟陌生人接吻的烂人,太荒唐了。“一时冲动这种话,不觉得听起来很恶心吗?”
“对不起。”许岛蜻眼神黯下来,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中午还有事,先上去了。”
凌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明明感觉到,她是喜欢自己的,接吻的时候也是很享受投入的,难道他又自作多情了?
许岛蜻一下午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凌戈说恶心的时候表情是真的嫌弃,那一瞬间她立刻为自己昨晚的行为感到后悔,哪怕先前两个人那么尴尬,都没这种感觉。今天其实不用加班那么久,她还是捱到十点才离开公司,开门后见客厅没人,她松了口气,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许岛蜻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不断回想起凌戈说恶心的眼神,他现在一定很讨厌自己,想到这儿她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马上搬走,她没有被他讨厌的勇气。
然而第二天早上,凌戈和往常一样招呼她吃早饭,她小心翼翼地在桌前坐下,悄悄打量他。
“看我干嘛?”
他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劲儿,似乎真的把昨天那点不愉快忘了,许岛蜻松了口气。
“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凌戈坐下来边剥鸡蛋,边大度地主动提起来,“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亲了几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都没吃亏。成年男女有欲望很正常,就像你说的偶尔会一时冲动,会超过界限,现在人这么开放,亲几下不算什么,我是因为第一次,所以昨天有点激动了,有经验以后就不会了。”
“所以你千万别觉得尴尬啊,也别觉得有什么,咱们就是朋友,跟以前一样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哦。”她还没消化这段话,什么开放,什么亲几下很正常。
“对了,下周六晚上猴师兄请我们吃饭,说给我补过生日,前天过得一团糟。”
“好。”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按理说许岛蜻应该轻松了,但她又突然说不上来的心梗,前天真有那么糟吗?
周六晚上,许岛蜻临时被叫去加班,出来的时候又遇上高峰期堵车,所以没赶上饭局,直接转战去了跨年的那个酒吧。她被服务员带进去时,凌戈不在座位上,唯一认识的猴师兄和温虹羽都背对着她坐在里面,沉浸在喝酒游戏中,许岛蜻有点尴尬地站在那儿。
“站着干嘛?”凌戈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她在卡座边上徘徊,他把她带过去,“介绍一下啊,许岛蜻。”
一个男生打趣道:“哟,不是女朋友吧?”
他爽朗一笑,大方解释道:“不是。”
“诶,那太好了,美女咱俩加个微信呗。”
“滚远点啊,轮不到你。”猴师兄先站出来,让许岛蜻坐到里面,“蜻蜓,别理他们,你还没吃饭吧?”
许岛蜻点了汉堡和一杯酒,其他人在玩游戏,她和温虹羽挨着坐一起说话,“你不是说今年要去北京吗?”
“计划有变。”温虹羽凑到她耳边,“你看那女的,就你对面那个穿蓝色毛衣的。”
“她就是猴师兄女朋友啊,看起来很般配嘛。”许岛蜻见那女生坐在猴师兄旁边,两人有说有笑,自然就误会了,她没听到温虹羽回复,转头发现他盯着自己。
“谁说她是大师兄女朋友?”
“不是吗?我之前听凌戈说他谈恋爱了,还以为是这个女生呢。”许岛蜻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怎么了?”
“他们看起来很配吗?”
许岛蜻虽然不知道个中原委,但是很懂得察言观色,“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很配。”
“完全不配!”温虹羽缓和一些,又凑近和她八卦,“这个女生本来是大师兄的初中同学,然后才认识水哥的,我刚观察好久了,她肯定对水哥有意思,你注意点儿。”
“我为什么要注意?”她这次随便点的一杯酒,喝起来酒味十足,明显比上次的酒精度要高,她一口气喝了半杯,“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虹羽撇嘴,给了她一个眼神。许岛蜻当没看到,开始啃精致的小汉堡,然而眼神时不时地瞟到女生和凌戈那边,关注着他们的互动。一杯酒很快见底,在温虹羽的鼓励下她又点了一杯,两杯酒下肚,人有点微醺。
“啊,我们赢了。”
她看着猴师兄、凌戈和那个女生干杯庆祝,心里泛起酸水。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结果光顾着和朋友玩游戏,把她冷落在这边,完全忘了凌戈刚邀请她一起玩。
许岛蜻越想越心酸,之前还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以前一样相处,明明就不一样了。现在不仅没有过界,这几天他的反应,完全就是退到界限八百米以外。前晚她下班回来遇到他和钓鱼的大叔在等电梯,她和他们打招呼,如常问凌戈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不多不少,就只有三个字,她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客气和疏离。好像生怕别人误会他们很熟,是会一起吃饭的关系,进了电梯也站得离她老远。
想到这儿许岛蜻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提包走人,恰好陈帆这时发微信过来,她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语音。陈帆已经回了德国,走之前她约俞尤见面,可惜俞尤请了假和女朋友去日本旅游了。
“那你说了吗?你在电话里说也行啊?不要再拖下去了。”
“我觉得,他现在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女生,就算我告诉他,他也不一定会选择我,他可能早就不喜欢我了。”陈帆在那头轻叹一口长气,“就先这样吧,我谈了恋爱,他也应该谈一场才公平。如果我们注定能在一起,命运是不会让我们分开的。”
可她的语气显然不是那么能说服自己,许岛蜻想到凌戈曾经说的最后一个机会,她多么希望她的这两个朋友能够在一起。
“怎么站在这儿?”凌戈看她离开座位十几分钟了,不放心就出来看看
“里面太吵,我想回去。”许岛蜻本来就心情欠佳,这会儿更加难受,见到他出来找自己,那股拧巴劲儿止不住地往外冒,自己都不知道说话像在使小性子。“你出来干嘛?”
“怎么了?”凌戈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立刻放下自己才坚持几天的策略,带着她去调酒吧台坐着,一个劲儿地问她有什么事。
“你想知道x和y的后续吗?”
“你说。”其实他猜也猜到了,但她此刻需要倾诉,他只需要倾听。
讲完这件事,许岛蜻又喝完了一杯酒,她很难得发出一个感性的疑惑,“为什么世界上总有这么多阴差阳错呢?为什么命运总是要给人设置那么多难关呢?为什么偏偏让他们俩没有缘分呢?”
喝多的人会有些与平常不一样的反应,许岛蜻的酒后反应就是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招人喜欢,凌戈实在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
“为什么摸我脑袋呢?”
“没有为什么。”凌戈手还放在她头上,按了按,“因为你的脑袋圆溜溜,所以我想摸。”
她只是反应慢了点,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个举动有多暧昧还是能感觉的,但她完全没躲开,他终于不像前几天那样保持距离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世界上的确有很多阴差阳错,但他们不是,更怪不到命运和缘分的头上。命运本来给了他们很多时间和机会,但他们因为自己的胆小和犹豫,错过了无数次明明可以正确选择的机会,所以才会走到现在。”
人们总会找无数的理由将自己的选择合理化,实在找不到的就用命运来解释,总之很难承认是自己选错了,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选择带来的后果。
“那你相信命运吗?”许岛蜻问他:“你不会认命吗?”
“如果命运顺从我的心意,那我信命。”舞台中央又开始新一轮的炸场,凌戈不得不将身体靠过来,他眼神柔和且坚定,“如果真的是命运把我们带到这里,那我认命。”
如果真的是命运把他们带到这里,如果他出现在她生活中也是命运的一环,那她是不是不应该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做无谓的抵抗。
酒精在此刻开始发挥作用,她觉得自己又要冲动了,偏偏他还把脸凑到她的面前,轻柔地蛊惑她,“怎么了?”
她看见距离自己只有五厘米的唇一张一合,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眼一闭把头伸过去。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瞬间,凌戈的手指点上她的额头。
“许岛蜻,你又想亲我吗?”他严肃地教育她,“我们是朋友,怎么可以接吻?”
许岛蜻呆住,因为他正直的口吻羞愧不已,可是抬眼对上的却是一双潋滟笑意的眼,她就是傻子也看明白了。
“你故意的?”
“你想强吻我,我难道不躲吗?我很有原则的,可不是那种随便乱搞的人,我只和自己的女朋友做这种事。”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脸没有移开半点距离,放了狠话再轻言细语地问她:“你是不是真的很想亲我?”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亲过一次,她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
“和我在一起才可以亲我。”凌戈继续蛊惑道:“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要。”许岛蜻几乎是抢答,在一起就在一起,不影响什么的。她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那时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她现在的这些顾虑根本没必要。
他再次确认道:“要和我谈恋爱吗?”
“要。”她非常坚定。
“好,那你追我吧,追到了我就和你谈恋爱。”
第67章
两人眼也不眨地对视三秒,许岛蜻才确定他是认真的,她开始整理思路。她的目标是和他接吻,但他只和女朋友接吻,所以她必须先成为他的女朋友,想成为他的女朋友就必须追到他。这样一来,她的目标从接吻变成了追到他,从具体设定变成难以量化的未知。
“那我要追多久?到时候了一定会追到吗?”
“哪儿有上来就问追多久的?还要我保证一定让你追到,那还叫追人吗?追人就是要让对方看到你的诚意。”
许岛蜻立即点头,“我有诚意。”
“在哪里?”
“在我心里。”不然还能在哪里?
“…”
他算是看出来了,许岛蜻这个人不仅有搞笑不自知的本事,还有几分情场高手的潜质。
“可是我真不会追人。”她有点沮丧,“要不然”
凌戈赶紧接上话,“不会我教你,包教包会。”
所谓形兵之极,至于无形,许岛蜻这哪儿是不会啊,简直是无招胜有招。毕竟这世界上还有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吗?他就只差说出保证让你追到我了。
“首先你得给对方,也就是给我一点点考虑的时间,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做任何决定都要三思而后行,对不对?”
这的确有道理,许岛蜻表示赞同,“那你不要考虑太久了,行吗?”
“行。”这还用她提醒,他又不傻,“过去吧,再坐一会儿。”
毕竟今天的由头是给他补过生日,走太早不太礼貌。她站起来揉了揉眼睛,隐形从早上带到现在有些不舒服,凌戈见状想起上次,以为她又看不清路,朝她伸出手。
许岛蜻眨了眨眼,是要牵手吗?朋友不可以接吻,但是可以牵手吗?虽然心里满腹疑问,但手却很诚实地牵上去,不管了,这个便宜她占了。
上一次牵手和接吻的体验都令她上瘾,所以事后她还偷偷查了,资料里讲拥抱、牵手等肢体接触不但能使人心情愉悦,还有助于降低血压、平缓心率,从而有益于健康,并且说大多数哺乳动物都喜欢身体接触。许岛蜻放心了,自己不是变态,不过如果谈恋爱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一直牵手了。
“你俩干嘛去了?”温虹羽和这群人也不熟,他问许岛蜻要不要去舞池中间玩儿。
“不去。”她现在有任务在身上,许岛蜻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凌戈说你也谈恋爱了,你跟你女朋友怎么在一起的?是你追的她吗?”
温虹羽脸色诡异,上下扫视,确定她是真不知道。“对,我追的他。中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后来他把我甩了,我不甘心又跟他考到一个大学,然后天天死缠烂打,最后主要靠睡服。”
许岛蜻没想到他的情路这么曲折悠长,不过死缠烂打和说服什么的,对她好像没什么借鉴意义,她没这个本事,凌戈肯定也不吃这招。旁边一群人正在比赛玩飞镖,她耐心看了两局,排名第一不喝,第二倒一杯,第三倒两杯,以此往下轮,最后一局输了直接翻倍,赢了就清零。两局下来,凌戈面前摆了四盅倒满酒的玻璃杯,现在是最后一把翻身的机会,许岛蜻走到他旁边,他便问道:“想玩儿?”
她从他手里接过飞镖,举起来在空中微微比划两下。
“美女,你确定要替他?”旁边有人起哄,“这把输了他得喝八杯哦。”
凌戈倒是气定神闲,“八杯而已,放心大胆投。”
于是她瞄着靶心真就随意那么一掷,动作潇洒得不得了,就在周围人纷纷以为她就是玩票性质时,飞镖精准命中红心。这算是许岛蜻逢年过节的保留节目,她的房间门背后至今还挂着镖盘。
“哇哦~”众人先是欢呼,然后又闹着说他们合伙演戏,“美女,你怎么能和这小子狼狈为奸骗我们。”
凌戈也不否认,在一旁眉开眼笑,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许岛蜻抓紧时机赶紧凑过去问他:“你考虑好了吗?”
他足足想了三秒,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上一刻还沉浸在她带来的骄傲,这一刻他竟然萌生出一种想法,她要是不会说话该多好。
凌戈在朋友诧异的目光里带着许岛蜻离开,出去的路上她还在追问,“考虑好了吗?”
她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许岛蜻。”
“嗯?”
凌戈对上她清凌凌的眼,最终只是望天轻叹,怎么会有人做到又乖又菜,又清澈又愚蠢。“你要多制造和我相处的机会,展示你自己,我才能看情况考虑。总不能你什么都不做,嘴巴一张,我就答应了。”
“那我要做什么?”
“一般都要请吃饭请看电影什么的吧。”虽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本质也不过是个看起来比较荤的菜鸟,能想出来的就那老两套。“这样吧,你请我去看个电影,就在旁边,这个场次咱们现在过去刚好。”
“现在?”许岛蜻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看完电影出来肯定就凌晨了。
“对,就现在,追人就要速战速决,趁热打劫。”
“但是”
“别但是但是了,快走,我已经买票了。”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细致最有耐心的老师,理论与实践并重。
她想说,不应该是趁热打铁吗?怎么打劫呢?
许岛蜻一共进过两次电影院,一次是高中和陈帆俞尤去看了部好莱坞大片,一次是被向思藐生拖硬拽进去陪他看惊悚片。两次体验给她留下最深的记忆只有电影院的温度,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夏季冷气太足,冻得手臂上起鸡皮疙瘩;冬季又暖气过旺,闷得人透不过气,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待在家里抱着电脑看。
她没想到午夜场的影院竟然这么热闹,尤其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居多,他们在临开场前才买票,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这是一部轻喜剧爱情片,观众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爆笑声,许岛蜻在开头走神了几分钟,便有些看不进去了。她悄悄看向凌戈,他脱了外套搭在腿上,里面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袖衬衫,放松又专注地盯着前方大荧幕。她的视线顺着他挺直的鼻梁一路流连至脖颈,脖子有什么可看的,但她却总是为它着迷,跟凌戈平时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不一样,他的脖子反倒有股劲儿,一股坚毅昂扬又似乎难以接近的性感力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凌戈转头就抓到她偷看的眼神。大荧幕上男主角正驾驶着越野车带着女主在西北荒凉的戈壁逃亡,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紧张刺激的节奏充斥着放映厅,带着许岛蜻的心脏也是如此。他嘴唇动了动,她没听清,身子离得更近些。
“回去记得把钱转给我,说好的你请我看电影。”
“哦。”她就知道。
然而他说完后头也没有转回去,在昏暗的光影中,他们注视着彼此。凌戈的袖口随意挽起,手臂搭在中间的扶手,手掌自然摊开。许岛蜻忽然注意到,他的手指做了往内勾的动作。
她抿了抿唇,慢慢将手移过去,凌戈轻笑一声,早一步接住她递过来的手掌,她总算有点上道了。光线不足时人的触觉更为灵敏,许岛蜻感觉自己整只手都被包裹在干燥温暖中,先是被轻轻握着,后来电影每到紧张时刻,就会被人紧紧捏住,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脉搏里的澎湃。
直到电影结束,他们的手都没有放开。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前排突然传来骚动,许岛蜻本以为是发生了斗殴事件,直到听见有人喊:“在一起,答应他。”
男当事人手捧粉色鲜花深情表白,女当事人被朋友们围着热泪盈眶。许岛蜻紧张地看向凌戈,他果然很专注地盯着那边,直到两个当事人喜极而泣地抱在一起,盛大的告白仪式在众人的见证中拉下帷幕,他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走出放映厅的门依旧是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尽头处一个年轻的检票员等着他们从电影回到现实,在他的身后是亮堂的大厅。许岛蜻有些焦灼,她还记得凌戈说过自己的血流出来都是粉红色的浪漫血液,她站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
“你觉得刚刚那种告白怎么样?”许岛蜻在浪漫与社死之间疯狂摇摆,最后还是觉得他想要的追求方式,她真的给不了。“你喜欢这样的吗?就是在这种”
“许岛蜻。”凌戈打断她的话,“你要敢这样做,永远别想追到我。”
车还停在夜店那边,他们一路走过去,许岛蜻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凌晨一点的风夹杂着潮湿的味道往她嘴里涌。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钝,为什么熬夜玩耍比熬夜工作还要累?
“刚刚我好怕你说喜欢。”
凌戈反问她:“那我要是真喜欢那样的,你怎么办?”
她很为难,但她真的做不到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白,“那我只能抱歉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他伸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自己怎么可能让她做那种事。
然而许岛蜻不知怎地从他的动作中,错误地感受到一丝委曲求全的意味,明明是她追他,他竟然也要迁就她,凭什么呀。
“我想好了。”她沉默了一路,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后终于开口,“你要是真的喜欢那样,我,我也可以,但是我得需要时间练习一下,然后周围的人不要有太多,不然我可能会说不出来。”
凌戈刚启动车子,就听见她勉强却硬着头皮上的决心,这个傻子还真的在认真想办法追自己呢,他再也忍不住了,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许岛蜻瞪大眼睛被迫扭头,他的动作很急切,在她唇上来回辗转,又吸又吮。她很快就意乱情迷,热烈地回应他。一回生二回熟,在接吻这件事上,他们都是天赋型选手。
“等等。”她撇过脸大口喘气,“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吗?”
凌戈只差一点就说了是,好在及时忍住了,不行,他必须还要等三天。
“没有,只是给你一点鼓励。”凌戈坐回去,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你再接再厉。”
你滚一边去,许岛蜻气得不再理他。过了几秒,她又回过味来,诶?都亲到了,她干嘛还要追,一脚给他蹬喽。
第68章
周天早上是凌大厨的休息日,许岛蜻起床后自己做早饭。冰箱冷冻室放着各种半成品食物,全是家里阿姨做好他再拿过来的,光是包的馄饨饺子都有几百个。她煮了十个小馄饨刚吃完准备洗碗,凌戈就起床了。
“吃馄饨吗?”
“吃。”他刷着牙含含糊糊地说:“二十个就够了,等会儿要去打球,不能吃太饱。”
许岛蜻数了二十个出来,在汤里打上一个浑圆的荷包蛋,她自己吃的时候什么都没放,这会儿却觉着清汤寡水。于是又洗了段绿油油的葱切碎,再撒上点儿虾皮紫菜,放两滴麻油,这都是凌戈平时的做法,看起来果然有食欲多了。
“我中午就回来,你今天干什么?一起吃午饭吗?”
“算了,我要陪婷婷去医院做产检,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
“产检?她结婚了?”
“没有,她想等孩子生下来再结,不然大着肚子穿婚纱不好看。”据说怀孕头三个月最好保密,过年的时候她一直忍着没告诉许岛蜻,等到前两天出来的时候才说。
“真行。”凌戈没再多说什么,可能是读书时便对杨婷婷没什么好印象,导致他现在对她也没好感。许岛蜻一周就这么一天的空闲,又要被占去,他当然不满,“她工作很闲吗?怎么隔三差五老在约你?”
“唔”许岛蜻大概能感觉到,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婷婷,更没说过她没工作的事情。
“你这样怎么追我啊?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我们现在是什么阶段?”虽然追他的过程好像也不错,但她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关要闯。
凌戈反问道:“你觉得呢?”
许岛蜻认真想了想,精简客观地总结道:“我真心实意,你欲擒故纵。”
“什么?”凌戈不敢相信,他指着自己,“我?我欲擒故纵?好,许岛蜻,既然你这么说”
“不是,不是贬义,我接受你这样。”她曾看过的小说电视剧也不算少,所有主角的感情都必须要经历考验,没有谁是能立刻在一起的,就算唐僧师徒取经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所以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里准备,得追个把月。“晚上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呵。”凌戈冷笑一声,站起来把碗端到厨房,“不吃了,我要欲擒故纵。”
“”许岛蜻跟上去,从他手里抢过碗,“我来洗,我来洗。”
她们约在医院门口,凌戈顺路给许岛蜻送过去,他隔着车窗跟杨婷婷打了个招呼就开走了。
“他换车了?”
“之前的车被撞了,开他哥的车。”
“那他哥开什么?”
“呃、这我没问过。”
杨婷婷早在无意间得知凌戈是本地人,合租的也是自家房子的时候,就跟许岛蜻说过一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你也知道深圳房价多可怕,你每天上班那么辛苦,一个月也就挣两万块,不吃不喝二十年,都买不起你现在住的房子。”
那时候许岛蜻和凌戈还只是单纯的房东与租客关系,也没揭开过去往事,自然很反感把这些事扯到一起,所以就否定的一干二净。
“我觉得他保准对你有意思,不然怎么总能顺路送你,可惜了。”
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又不一样了,许岛蜻想着要不要和她说一下,想想也就作罢了。讲起来太麻烦,等真在一起的时候再说吧,万一她没追到呢。
“我前两天来查过,医生说是个男孩儿。”
“医院不是不让查性别吗?”
“公立医院当然不行,不然我花这么多钱来这儿。”杨婷婷随后又解释道:“我不是想要儿子才查的,就是我男朋友觉得知道性别好准备宝宝的东西,比如婴儿房装修,孕期胎教那些。”
“那你今天又来检查什么?”
“忘了,专业的我也记不住,反正医生说查什么就查什么。”她是在一家私立医院建的档,做检查都有专门的护士引路带领,也不用排队。许岛蜻根本帮不上什么,杨婷婷就让她在外面坐着等。
大厅服务台旁边有个体重秤,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称体重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闲来无事站上去称了称,竟然涨了五斤。自青春期结束后,许岛蜻的体重随着身高的稳定常年维持在50KG,冬季会有一两斤的涨幅变动。
“你好,请问这秤是准的吗?”
“是的。”几乎每个女生站上去都会问这句话,护士已经习以为常,她在这儿就没见过几个对自己体重满意的。她打量了许岛蜻一眼,又看见电子屏上的数字,劝慰道:“你已经很瘦很漂亮了。”
许岛蜻非常满意,这是她二十多年来最重的一次,难怪她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有劲儿了,大家都说她气色比以前好。论起来最大的功臣当属凌戈,和他吃饭总是比自己一个人更有食欲,吃得更多。许岛蜻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答应今晚一起吃饭,所以决定再正式邀请一次。
“走吧。”
杨婷婷从诊室出来,她正在编辑信息,“检查怎么样?”
“医生说胎儿偏小,胎心不稳,让我过两周再来检查一次。”她抚摸着完全看不出来的小腹,“去吃饭吧,从现在开始我要多吃点。”
本来医院附近就有很多餐厅,但杨婷婷就想吃一家韩式烤肉店的特色小菜,那家店位于许岛蜻公司附近的商场。许岛蜻顾着她的身体状况,本来想劝她别去太远的地方折腾,但孕妇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嘴里,她只能无奈地陪着去。
在车上,杨婷婷见她盯着手机低眉浅笑,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刚刚发出了一封正式邀约信,许岛蜻放下手机,“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包里有黑巧克力。”
这巧克力还是过年前和凌戈一起出去,他买来没吃完顺手放她包里的。他经常这样,空着手出门,偶尔有个小东西就放许岛蜻这儿。
“不用,马上到了。”
烤肉店周末生意很好,她们到的时候前面还排了好几桌,坐在门口等的时候,杨婷婷突然想喝咖啡,许岛蜻立刻站起来,“我去买。”
杨婷婷笑了笑,她就知道。刚下车的时候许岛蜻先出去,等她出来了才关上车门,从人多的地方走过也尽量护着她。“我还没那么娇弱。”
“毕竟医生都那么说了,还是注意点好。”她还记得中学的时候,舅妈意外怀孕,就因为某天在面馆忙活了会儿,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就没了。”
咖啡店在一楼,就是她们重遇那天去的那家,许岛蜻坐电梯下去,点单后才想到孕妇能不能喝咖啡的问题。正当她准备上网查查,邀约收到了回复。
11:48
致尊敬的凌戈先生:
回首过去,展望未来。诚邀您于2月26日晚6时(今晚)到万象天地共进晚餐,共同交流。本人承担所有餐饮费用,望您准时参加,不见不散!
ps:NO dress code.Be casual.
12:53
接受邀请,不见不散。
ps:为什么要特意给我ps?
还能为什么,毕竟他是个随时出门都要整理仪表的人,许岛蜻真的很担心他看到这样的邀请,会穿套西装出门应约。
“你天生丽质,无需衣着装饰。”
“有点道理,那听你的。”
网上说孕妇喝咖啡不好,尤其是冰咖,她给杨婷婷打电话想询问要不要换一杯热的,但是没人接,于是许岛蜻买了两杯,打算喝她剩下的那杯。等电梯的人很多,她提着两杯咖啡去坐扶梯,到三楼的时候,一家店门口集聚了不少人,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她特意看了眼,这是之前和凌戈一起给贝贝买礼物的那家店。杨婷婷的电话也在此刻回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在扶梯口停下来。
“许岛蜻,我在三楼啊~”她话没说完,叫出了声,“你放手。”
嘈杂声似乎和眼前的对上了,许岛蜻挂了电话跑过去,拨开人群进店。杨婷婷被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从身后抓着头发按在书架上打,边打边骂,周围几乎都是带着小孩儿的女人,书散落了一地,店员在旁边阻止,却无从下手。她冲上去想拉开她们,“别打了,你放手,她怀孕了。”
那女人膀大腰圆,一身蛮力,不是她能拉开的,反而被一手肘打到下巴,她忍着痛吼道:“我报警了。”
“你报啊,我还要报警把这个女人抓起来,破坏别人家庭的下贱货。”她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旁边还有个小女孩儿嚎啕大哭。
许岛蜻因为奋力阻止,手和脖子都被指甲划了好几道,眼见着杨婷婷整个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任人打,也不出声了,只好尽力护着她,一时间有多半的手脚都落在许岛蜻身上。打小三这种事,一般人总是喜闻乐见的,很少愿意伸出援手。
许岛蜻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直到有几个保安过来,这场闹剧才终止。她顾不得身上的疼,赶紧去看杨婷婷,后者已经站不起来,捂着肚子双眼无神地喊痛。
在手术室门外的三十分钟,许岛蜻双手都在发抖,那些尖利的咒骂似乎还在耳朵边上,小女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离开。杨婷婷整张脸都惨白着,她知道,那个孩子肯定没有了。果不其然,护士通知她去办住院手续,一般的流产手术做完就可以回家,但是杨婷婷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她在二十分钟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报警,我要告她们。许岛蜻则满脑子想的都是流产后应该吃什么,怎么补身体。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饭。”
“许岛蜻。”杨婷婷叫住她,“我不知道他结婚了。”
“嗯,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猪肝瘦肉粥你能吃吗?”
“好。”
“对了,我待会儿回去收拾一下,晚上过来陪你,你看看需要什么。”
比杨婷婷男朋友更早露面的是他老婆,距事发只过了两个小时,她就来医院了。跟她那个战斗力极强的妈完全不一样,面对破坏自己家庭的人,她的态度平和到谦卑。
“这件事情是我妈的错,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请求你不要报警,你想要多少赔偿,我们可以协商。”
“我不要赔偿,我就要她坐牢。”
许岛蜻在病房门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孩儿眼熟。就在她和杨婷婷重遇的那天,她也在那家儿童店里遇到过这对母女。
第69章
推开卫生间半掩的门,入眼一片狼藉,一具蜷缩着的身体躺在冰凉杂乱的瓷砖上,洗脸池的水龙头还没有停止滴水,镜子上涂满了数道鲜红的印子。这一幕仿若被害现场,好在胸口的起伏和空洞疲累的双眼证明人还活着。
许岛蜻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躺了多久,直到衣服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才缓慢地摸出来查看,已经六点二十。
【到了,在喷泉旁边等你。】
她知道凌戈一定是准时到的那里,不想催她等到现在才发消息,她也没想因为下午的事情放他鸽子。就在一个小时前,医院那边不需要她在,许岛蜻特意回来换了件干净的外套,临出门看到镜子里毫无颜色的脸,她拿出一只口红仔细均匀地涂抹。视线不经意扫到脖子上的几道红痕时,她手一抖,口红涂出了嘴角以外,久违的感觉骤然涌现,席卷全身。
不要,她在心里默念着,不要这样,她得去应约。
指甲掐上手心,她抖着手用纸巾擦去多余的口红,可是越擦越乱。许岛蜻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几秒后喉咙间突然发出痛苦难耐的呜咽声,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在这一刻喷发,她猛地推掉洗手台上所有东西,瓶瓶罐罐与地板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散落一地。这还不够,她又捡起水池里的口红疯狂地涂在镜面上,直到整管见底,她身体脱力,慢慢滑下。
许岛蜻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无神地盯着瓷砖上的花纹,她这会儿什么都做不了,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你有病,你是疯子。
时隔一年半以后,这是她第三次经历这样的事。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不受控,能轻易摧毁人的心理防线。在强烈的起伏后,许岛蜻渴求的只有内心的平静,让她不平静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都可以摒弃掉。
【对不起,我有事来不了。】
许岛蜻终于恢复力气慢慢站起来,她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回原位,又费劲儿擦掉镜子上的口红,最后开着花洒从头到脚彻底洗了个干净。整理好这一切,她端着杯热茶在阳台上坐下,打算喝完茶就去医院。
凌戈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开门后看见她很意外,“你怎么在家?”
她依然道歉:“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没怪你啊。”凌戈轻松地和她开玩笑,“所以你是因为什么事放我鸽子?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上次迟到吧?”
“婷婷、孩子没了,现在在医院。”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产检完还去商场吃饭了吗?”
“就是在商场不小心,被人撞了。”许岛蜻不知道怎么说,站起来放下杯子,“我去医院了,今晚不回来。”
“哪个医院?我送你去。”
“不用。”她几乎是立刻拒绝,“我自己去。”
她背着包从他面前走过,凌戈闻到一股沐浴露的香气,她早上出门穿的不是这身衣服。他想都没想就跟出去,不容分说道:“我送你去。”
许岛蜻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紧贴箱壁另一侧站着,凌戈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这种微妙的距离。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先眼尖地看见她脖子上的抓痕,“你脖子怎么回事?”
她把头发拨到两侧挡住,“不小心抓的。”
“谁抓的?”她没说主语,凌戈却没那么容易糊弄,他不相信是她自己不小心抓的。
“别人,不认识。”
凌戈还想再问,但从电梯的镜子里瞟见她紧闭着唇,微微皱起眉头,表情似乎在忍耐些什么,非常不耐烦和他说话的样子,他一时竟被刺得开不了口。明明中午还约他吃饭,就算是杨婷婷出了意外,但为什么要突然对他冷淡。到医院门口,他提出上去看看杨婷婷,也被拒绝。
“算了吧,她现在应该不想见人。”许岛蜻开门下车,连眼神都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秒,“我给婷婷买饭去了。”
凌戈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他就不应该让她追,还以为一切都在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结果他根本受不了这种落差。
陪护床又短又窄,就是一把可以折叠的铁架子长椅,许岛蜻躺在上面伸不开腿,也不敢随意翻身,否则一动就嘎吱响。旁边床上的人打呼像锯子拉木头,一刻也不带停,杨婷婷也睡不着,转过身侧躺着。病床和陪护床之间只隔着二十厘米的距离,两人几乎是面对面。“我就说用不着陪床,你明天还要上班,在这儿睡肯定休息不好。”
她们从未一起过夜,也鲜少这么近距离地挨着,许岛蜻不习惯,翻了个身平躺着,“还好,我睡惯了。”
“什么睡惯了?”
“我妈以前住院的时候,我经常在医院陪床。”
杨婷婷骤然发觉自己对现在的她不甚了解,没听她再主动提起过家里人,没讲过她在学校在公司的任何事。不再像以前读书的时候,什么都愿意说。
“许岛蜻,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讲讲你的事儿。”
“我的什么事儿?”
“什么都可以,比如你爸妈,你的其他朋友同学,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每次看到电视剧里的校园生活她都会幻想,要是自己也读了大学就好了,天知道她有多羡慕许岛蜻的人生。
“我还有个妹妹,叫许棠。”许岛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想到的是她,大概是下午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儿一直在脑海挥散不去。“不过我们是同父异母,她比我小十六岁,每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天,所以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是独生子女。”
“你爸妈离婚了?”
“对,我初中的时候。”
杨婷婷很诧异,“你以前没讲过。”
“他们一直瞒着我,我也是初中毕业才知道的。”
杨婷婷见过许万东一次,会买好吃的来学校接已经上初中的女儿,并且和女儿的同学友好平等地打招呼,就这么一次足以让她印象深刻。加上许岛蜻平日提到的只言片语,她脑海里勾勒的许家是一个其乐融融、和睦包容,像电视里那样美好到虚幻,她只能想象却永远得不到的家庭,这也是她曾经最为嫉妒许岛蜻的地方。“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高中,我爸再婚,我就有了妹妹。”
“你的高中是什么样的?你早恋过吗?”
“没有。”许岛蜻轻笑一声,“高中跟电视里演得不太一样,大部分学生都没那个精力早恋,尤其我们学校有太多优秀的人,我要很努力学习才能追上,而且就算很努力我也没考过第一。不过我交到了两个很好的朋友,他们都很厉害,现在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德国。我妈在我大学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我毕业后就来了深圳,反正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无所谓。”
她已经避重就轻,算得上平淡陈述了,杨婷婷依旧听出一丝沉重,原来许岛蜻的人生好像也没那么美好,她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这样吗?”
“不知道。”许岛蜻唯一领悟到的道理,越是过得不好的人,越不要沉迷于思考什么人生命运,埋着头往前走就是了,走累了就停下休息,休息够了再继续走。
“他下午来医院了。”杨婷婷沉默良久,终于肯提起这件事,“我很恨他,但我也有错,受到伤害的不止我自己,所以我同意了私下调解。”
“哦。”许岛蜻忍住没再问。
第二天早上刚刚八点,她正准备下楼买早饭,就接到凌戈的电话。
“你们在哪个病房?我炖了乌鸡汤,她现在要好好补身体,老吃外面那些东西不好。”
许岛蜻有点惊讶,看了眼杨婷婷,没想到他愿意给婷婷炖汤送过来。
“谁啊?”
“凌戈,他给你带了汤。”许岛蜻拿开电话解释道:“你不想见的话,我下去拿。”
“没事,让他上来吧。”
凌戈早上五点就起来按照他妈说的方法炖汤,保温桶盖刚拧开,一股浓浓的药膳香味在病房飘散,里面除了鸡汤,还有个清炒莴苣和土豆丝盖在米饭上面,还单独给许岛蜻带了早饭。
“做的比较清淡,你看看吃不吃得惯。”
“我现在就想吃点清淡的,谢谢你啊。”杨婷婷感叹于他的细心,她尝了一口鸡汤,味道比想象的好。“没想到你厨艺还真不错,难怪许岛蜻和你一起住都长胖了,你以后女朋友也太幸福了。”
凌戈没接茬儿,反问道:“怎么没看到你男朋友?”
“这是什么?”许岛蜻打断他的话,从袋子里找到一只药膏。
“给你的,先用那瓶紫色的消毒再擦药。”他指了指她的脖子,“都被抓出血了,你还不管。”
“怎么弄,你帮我看一下。”许岛蜻起身去卫生间,凌戈跟着过来,她小声叮嘱道:“不要问她男朋友的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别问。”许岛蜻用棉签给自己涂药,有几处抓痕在后面,她看不到。
“我来。”凌戈接过棉签,让她摁着衣服领子,被指甲刮得厉害的地方今天有些肿,“所以说人不要做坏事,自己受伤害不说,还连累身边的人。你也是个傻子,等着保安来就好了,你还非得上去找打,人家那火气可不得撒你身上。”
许岛蜻扭头看他,又被按回去,“别动。”
“你怎么知道的?”
“去商场稍微一问就知道了,还有好多人拍了视频。”凌戈动作很轻,涂完消毒液,又换了支棉签擦药膏,“她怎么跟你说的?不会说不知道男朋友结婚了吧?”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凌戈叹气,“我一看到是那家店觉得不对,果然店员说那个小女孩儿和她妈妈每个周日下午都会来,所以你和她在店里重逢的那次根本不是巧合,她应该就是在尾随她们。不过她这次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边吃饭?难道是故意来原配面前耀武扬威?”
这就是许岛蜻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她买个咖啡的功夫,杨婷婷就到楼下去了,她故意去干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她胆子能这么大,多半也是觉得万一出什么事,你肯定会护着她。结果没想到,小孩儿这次是和外婆来的,激怒了人家,连孩子都被打没了。我的直觉果然没错,她这个人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还送汤过来?”
“这是两码事,我妈说女人流产后一定要好好养身体,我昨天看到你把冰箱里的鸡拿出来了,猜到你肯定是不会做才放回去的。再说她不是你朋友嘛,你受伤了都没有怪她,我送汤不算什么吧。”
许岛蜻这一刻清楚地肯定,她喜欢凌戈。不只是喜欢和他接吻的刺激,也不是两个人在一起模糊的暧昧,她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在一起喜欢,不在一起也喜欢。先前以为错了,这不是她现在可以收放自如的感情。
“晚上回去再给你擦一次,这两天先不要沾水。”凌戈丢掉棉签,把她外套的领子往下压了压,以免蹭到膏体,又亲昵地捏了捏她冰凉的耳垂。【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许岛蜻惊得脖子一缩,“别捏我耳朵。”
“亲都亲过,还不让捏。”他不是那种计较的人,早把昨晚的那点不愉快抛到脑后,“就捏。”
护士来病房给杨婷婷挂吊瓶,“这瓶输完就可以出院了,这几天都不要提重物,多卧床休息。”
“什么时候能输完?”
“一个小时吧。”
许岛蜻看了看时间,输完九点过了,她十点上班,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打卡。
“你上班去吧,我输完自己会回去。”
“那怎么行?”许岛蜻听了护士的话不放心她一个人,还是决定把她送到家里。凌戈说自己今天不忙,也在医院等到那时候。
把杨婷婷送上楼后,许岛蜻嘱咐她多休息,“你中午在楼下饭馆叫点有营养的菜,那我走了。”
“你和他真的没什么?”杨婷婷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我看你们一点也不像普通室友。”
“回头再和你说。”凌戈还在楼下等着,她着急去公司打卡。
“你俩在卫生间我都看到了,许岛蜻,你嘴上说得清高,做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你跟他上床了吗?”
她突然发难,许岛蜻楞在当场,“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也没比我好多少,只不过比我幸运一点,遇到的是一个没结婚的男人。”
“所以你承认早就知道他结婚了?”
“对,你现在很看不起我吧?”
“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懂。”
“不要否认,我是学习没你好,但不是脑子笨,我感觉得到,你一直都看不起我。”
“我们现在不适合说话,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要去上班了。”许岛蜻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她不想吵架,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冷静克制的反应让杨婷婷更气愤,宁愿她失态和自己大吵一架,她为什么不反驳自己。情绪一旦开了闸泄了洪,便停不下来,带着往日集聚已久不甚在意的点滴席卷而至。
许岛蜻已经走到小区门口,被杨婷婷追上,“我最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你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但你心胸宽阔不愿意计较。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是你呢?”
“我没有把你当朋友,现在为什么在这儿?”
“你只会做这些表面功夫,扪心自问,你有和我讲过你的真心话吗?哪一次不是我问你才说,你从来没有真正对我敞开心扉,我甚至不如你这个室友在你心里的地位吧。你打从心眼儿里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我和你不能平等交流。”
杨婷婷看着走近的凌戈,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看她。“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能选择吗?你们没有穷过,没有感受过吃不起饭、读不起书、有病不敢去医院的痛苦吧?和穷比起来,什么失恋、生活空虚、抑郁症算个屁。
许岛蜻语塞,是的,她没有感受过她说的这些痛苦,所以是不是真的没有资格讲。
凌戈打断她:“你的确过得不容易,但你的痛苦是痛苦,别人的痛苦也是真实感受。”
杨婷婷嘲讽道:“你看,你一句话都不用说,现在又有人为你出头,这就是你的手段。”
“我不是为她出头,只是告诉你,根本无从比较谁的人生更痛苦,也没有意义。如果现在有一个比你更穷更惨的人出现,难道就可以抹杀你的痛苦感受?”凌戈同情她的遭遇,但不懂她哪里来的底气,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从一个犯错的人变成被害者。“许岛蜻不需要为你或你的痛苦负责,她为你难受,关心照顾你,只是因为她把你当朋友,但这不是她的责任。”
“她那么讨厌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围观,要是没把你当朋友,就不会在你被打的时候,顶着被骂小三,被人录像,想都不想就上去护着你。”凌戈还是心软了,因为许岛蜻而心软,他太明白杨婷婷崩溃的情绪背后真正的心结。
“我们走吧。”
“我没有骗你。”杨婷婷最后一次为自己辩解,“我遇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他结婚了,是他骗了我,如果我当时知道,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后来他说他会离婚,我也信了。”
“是个女儿。”她哽咽了,“我根本就没想过生下来,她不会有正常的家庭。这一次我是真的决定离开他,我只是不甘心,他凭什么可以拍拍屁股就回归家庭,而我什么都没有了,难道他不该付出代价吗?”
第70章
“十点了。”许岛蜻上车后一直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迟到。”
“要不咱们上午翘班吧。”
“不行。”她想都没想就干脆拒绝,从实习到现在工作一年多了,她从来没有请过假。
“反正都迟到了。”凌戈渐渐放慢车速,最后把车停在体育公园门口游说她,“今天公园里都没什么人,咱们在草坪上躺会儿,晒晒太阳不好吗?”
“不好。”虽然听起来很心动,“周末可以来。”
“周末可没今天这么舒服,你想想这会儿大家都在上班,只有你在公园里躺着晒太阳,什么感觉?”
“焦虑。”像同桌已经复习了两遍内容,而你昨天才知道要考试。
凌戈叹了口气,正要开车离开时突然又想到一条,“你不是一直很想玩那个秋千吗?今天肯定没小孩儿和你抢。”
许岛蜻这下沉默了,在湖边的大树下荡秋千,那画面想想就很美好,但每次来都有一堆小孩儿抢着玩,根本轮不到她一个成年人。
“走吧。”凌戈拔出车钥匙,率先打开车门,“我去前方替你查探敌情,有敌人全都消灭掉。”
什么玩意儿?但她压抑着的一颗心,又因为他一句话裂开细缝,她跟在后面下了车。算了,就翘班一次吧,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
许岛蜻第一次在工作日的上午逛公园,也第一次体会到它的优雅与镇静。她坐在秋千上晃荡,凌戈与她的包并列躺在一旁的草坪上,两人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各想各的,某一瞬间令许岛蜻想起高中晚自习自己逃课去网吧的时候,当真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境。
“婷婷说的对,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
“搞了半天你就在想这个。”凌戈坐起来,伸长手臂推了推秋千,“这么爱反思自己,可不是什么优点啊。”
“真的,我理解她的意思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吃饭逛街,在陌生城市消解无聊的朋友搭子,而是毫无保留和她分享一切的唯一的朋友。但我只做成了形式上的朋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的确对她有所保留。”
“朋友有很多种,你不是她期望的那种,这确实很让人难过。但这不能说是你的错,只是你们在这段关系里的需求不一样,她想要更亲密的关系,但你做不到她的要求。”
“对,我做不到。”许岛蜻脚尖点地,秋千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我不能,是因为我已经有了毫无保留分享一切的唯一的朋友。”
凌戈静静地看着她,毫不怀疑她说的那个人是自己。
“从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告诉你,好的或不好的,你几乎知道我所有的事情,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又怎么成为这样。而现在,我根本懒得再和任何人谈论过去的一切,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什么事情都要解释真的好麻烦,我宁愿不说话。”许岛蜻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个女生,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我是男生就不可以?我们不一样是朋友吗?”
“我说的是那种单纯的朋友关系,而不是我们现在这样,自从”许岛蜻停顿了一秒,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昨天晚上她就决定了。“凌戈,咱们回到以前那样好吗?”
她不想失去他,她再也不会有一个他这样的朋友。
“不好。”凌戈总算听明白了,“你确定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会想起我们曾经抱过、吻过?你确定做了这些事还可以单纯当朋友吗?”
许岛蜻把头埋下去,不敢看他,“我不追你了。”
“行。”凌戈拿着她的电脑包站起来,“走吧。”
这算什么意思,许岛蜻跟在后面想不通,她觉得他应该对这句话做出更大的反应才对,他们可以就此辩驳一番,毕竟一开始是他要求的自己追他。她憋了那么大口气才说出来,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答应了,她心里竟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上了车后,凌戈的身子突然朝副驾这边倾过来,许岛蜻并着腿往旁边躲了躲。然而他只是打开她面前的储物抽屉,拿出来一封信,“我刚从家里找出来。”
他保管的很好,信封平整,只有封口有撕开的痕迹。许岛蜻翻到正面,才惊讶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封面上她写成两点水的准字,被他添上显眼的一笔。
“我第一次收到这封信,就对你没什么好印象,不仅写错我的名字,还炫耀自己成绩好,考了第一名。”
许岛蜻真忘了自己在信里写过什么,但在看见稚嫩又眼熟的笔迹瞬间,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写信的那个上午,她那时候是真不谦虚。“我当时为了给你写信,特意买了最贵的带香味的信纸,还先打了草稿再誊上去的。”
“是吗?拿给我闻闻。”
“现在肯定没味道啦,你当时没闻到吗?”
“我当时就顾着骂你是猪,谁还凑上去闻纸,那不变态吗?”
“早知道我就不多花那一块钱了,那时候可是我一顿早饭钱诶。”
两人笑作一团,就在许岛蜻以为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已经过了,凌戈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时,他却突然开口说道:
“许岛蜻,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不是那种你不喜欢我,我就说那我们可以当朋友的这种人。”凌戈对着她强调了一遍,“我不是这种人,你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和我当陌生人,没有中间地带。”
他在逼她做选择,“更何况,你不喜欢我吗?”
许岛蜻不说话,她不会撒谎,也不能说喜欢他,但不想在一起。
他没等到答案,坚持不懈地再次追问:“你不喜欢我吗?”
“也许当朋友才会更长久,我们”
“你不要说这些,不要想这些。”他有的是耐心一直问,“我是问你喜不喜欢我?”
当然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好,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也喜欢我。”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一切就简单多了。“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只做朋友?我之前说的让你追我是玩笑话,我想的是在你第一次给我写信的这天正式在一起。这样一来,三月一日就会变得非常有意义,也会显得我们特别的命中注定。”
许岛蜻翻到信的的末尾,落款正是二零零五年三月一日,距离今天还有两天。她在信的最后一句写到:我的愿望是快点长大,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挣很多钱,再买一个大房子,和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然而无论她多努力,十几年前的愿望已经没有实现的机会,十年之后呢?
凌戈还在一旁解释,“你就当我脑子有病吧,忘掉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或者我也可以追你,直到你答应。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失去我这个朋友,只会得到一个更好的男朋友。”
“跟谁追谁没关系,我喜欢你,所以愿意追你。”她终于肯承认,可除了喜欢,顾忌的更多。“我要出国读书,今年申请不到就明年再申,明年失败了后年还会再来,总之我一定要去,在那之后的计划没想过。我以为这期间可以随随便便谈个恋爱,反正我们未必会在一起多久,顺从当下的心意就好了。可是现在才发现,对你我做不到这么洒脱。凌戈,我不想让谁等我,更不能为谁放弃。”
“你觉得我会要你放弃吗?”
许岛蜻摇头,“你不会,我怕的是自己。”
和凌戈当室友的这大半年,是她最近几年来最放松最开心的一段时间。自从意识到喜欢他这件事,她就莫名地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喜欢到一天没有见到他就觉得这天好像少了点什么。如果在一起了,这样发展下去,她会不会慢慢磨灭斗志,只想过在他身边的日子。
“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地放弃。”
“许岛蜻,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在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的时候,更先了解到的是你的聪明、勇敢和坚定。”凌戈迫切地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许万东以外,最希望她永远顺从自己心意而活的人。“我希望你一直保持那样,所以绝不会让我的感情,变成束缚你的牢笼,即使有一天你说要放弃,我也不会同意。”
可她不再说话,就像毕业时那通电话里的沉默,他再一次感受到难过。他的感情终于得到了确切的回应,可是她依然不打算选择自己,在她看来,当他和她的前途发生冲突时,还是牺牲掉他比较划算。凌戈没有等到回应,他插好钥匙,启动车子往家开。
“下车之前告诉我你的答案。”不到两公里的路,偏偏此时是最不堵车的时段,他最后一次提醒道:“我和你的人生并不冲突。”
不安和疑虑并没有那么容易消解,许岛蜻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怪圈,然后怎么都转不出去。她答应过梁春玉,任何时候做任何选择,都要把自己的人生放在首位,再也不会做高考那样的选择。几分钟后,车稳稳驶入地下停车场,其实没什么考虑的时间,只是她做出选择前的一点缓冲。
“啪嗒”一声,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凌戈看着她毫不犹豫地伸向车门,甚至不愿意多停留一秒。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此刻是如此的心碎。
车门被锁上了,许岛蜻回头看他,他对她笑了笑,眼神无比柔和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像是看不够。可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她的心如坠冰窟,不再抱一丝侥幸。
“从现在起,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凌戈伸手按下开锁,“许岛蜻,你的人生和我无关了,你彻底失去我了。”
许岛蜻在电梯里站了很久,都没发现自己忘了按,直到外面有人按键,电梯上行停在一楼。门刚打开,一个刚到她膝盖的小身体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许岛蜻一时没准备,身体晃了晃。“姐姐。”
“贝贝,不许这样子。”身后的女人喝止了她的莽撞,“你撞到姐姐了。”
“没事的,陈姐。”许岛蜻拍了拍贝贝的小书包,“你今天去上学了吗?”
“今天还不是上学,是开学报名,以后我就是大班的大朋友了。”
她这么一说,女人想起来今天是周一,“咦?小许,你今天没上班吗?”
“上午有点事情,请假了。”
“姐姐,姐姐,那我可以来找你玩吗?我昨天下午去找你,你不在家,只有哥哥在家。”
“对不起哦。”许岛蜻蹲下来,拉了拉她的小手,“我下午还要去上班,等周日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那好吧。”贝贝小脸耷拉下来,过了两秒又兴奋起来,“妈妈,快把书包给我,我要给姐姐看我昨天画的画。”
“好了好了,下次再看,我们马上到家了。”
“不要,现在就看。”电梯停了,她不肯出去,许岛蜻只好也走出去,“好吧,现在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
“这里,这里。”她翻来翻去才找到那一页,许岛蜻拿起来认真看了几秒,总算从一群不明生物中辨认出两只。“画得真好,真棒,两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
“不是蜜蜂,笨蛋姐姐。”贝贝惨遭打击,大叫道:“是蜻蜓啊,蜻蜓。”
“对不起,是我看错了。”许岛蜻又装模作样看了眼,恍然大悟,“真的是蜻蜓诶,那为什么画这么多蜻蜓呢?”
“是哥哥教我的。”她把本子翻到前一页,“我学得很好吧?”
同样是简笔画,大人和小孩的手笔差距很大,许岛蜻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满满一页的蜻蜓,有眼睛圆圆的,有翅膀硕大的,有触角细长的,还有胖胖的眯眯眼蜻蜓。
“这个是小河,蜻蜓飞累了都来这里喝水休息。”贝贝指着中间的三个字问她:“这是你的名字,对不对?许,岛,蜻。”
“不是。”许岛蜻教她念,“这是蜻,蜓,岛。”
“那是什么岛?岛上全部都是蜻蜓吗?在哪里?”
一旁的女人开了门,问道:“小许,来家里坐会儿吧。”
“不了。”许岛蜻站起来,和她们道别,“陈姐,我先走了,还有点事儿要做。”
她按下负二楼的电梯,也许他已经走了,但她无法停止这一刻迈向他的脚步。
好在凌戈的车还停在车位上,许岛蜻在副驾站了几秒没动静,凑近窗户隐隐约约看见他靠在椅背上,还以为他睡着了。她绕到车头的玻璃,才发现凌戈正清醒地睁着双眼,冷淡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是真不打算理她了吗?许岛蜻咬咬唇,来到驾驶位这边,敲了敲车窗。
窗户慢慢降下来,在露出里面的半张脸后就停了,凌戈也不说话,微微拧眉看向她,神色难辨。
许岛蜻鼓起勇气找话说:“我要上班,你把我送回家干什么?”
他听完眼神先是不解,随后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把车窗升上去了。
他是真的不想理她了,许岛蜻眼帘垂下,盖住眼里的狼狈脆弱。他说什么都行,哪怕是语气不善地说一句“我凭什么送你?”都比现在的漠视要好。
凌戈看着她转身离开,自嘲地叹了口气,她返回是想要挽留朋友。可是很喜欢的人,怎么能只做朋友呢。他脱力地靠着椅背,将手覆在额头上,昨天睡太晚今天又起太早,头皮一直隐隐发胀,但脑子停不下来地思索。还是尽快搬走比较好,免得她住得不自在,肯定要想搬家的事,干脆趁她下午上班就回去收拾。后续这个房间可能得再找一个房客,否则她是不肯自己一个人租的,之后的事情都让他哥出面吧。
“凌戈。”她在车窗外轻声叫他,凌戈坐直身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你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别不理我。”
许岛蜻本来想回去一个人好好消化一下情绪,在电梯里甚至还考虑了搬家的事情,她无法每天面对这样的凌戈,但总不能叫房主搬走吧。当她打开门看到屋内的一切,想到自己要从这里搬走,就开始感到难过,走到厨房看到他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锅碗,盛出来留给她的鸡汤,许岛蜻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他以后不会理她了,不和她说话,不和她吃饭,也不会见面,以后她又变成自己一个人过了。
又不答应跟他在一起,又不许不理她,真是贪心鬼。凌戈坐着没动,打算听听她还要说什么。
“我很难受,你别不理我好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凌戈放下车窗,才发现她脸上竟然有一行细细的泪水,尽管已明显地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心里一窒,难得骂了脏话,妈的,干什么这么逼她呢,他又不是不可以再等等。凌戈迅速找到纸巾,从车里递给她。
许岛蜻没接,没忍住哭已经很丢脸,又觉得他现在给她纸巾只是出于客气,眼泪就流得更多。“昨天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吃饭的,可我就是突然出不了门。”
凌戈皱着眉从车上下来,替她擦眼泪,“我又没怪你。”
他终于肯跟她说话,许岛蜻委屈地大哭。“我好像一直有点病,一直没好,有时候就像个疯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样,一定会的,所以我才更害怕。你这么好,对我这么好,你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会很好,而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你带来的,我给你的只有消耗。凌戈,我怕有一天,你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累,就不喜欢我了。”
她讲得语无伦次,不管不顾把自己内心的顾虑、担忧和恐惧,统统都告诉他。脸上的泪水擦了又流,凌戈轻轻将她搂过来。
“不是的,你带给我很多,所有关于爱情里的感觉,都是你让我体会到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也经常不开心,但只要回家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我就好了很多。”他轻轻地顺着她因为抽泣不断颤抖的背,他希望许岛蜻和自己一样干脆地选择对方,但忘了她在其他时候可以很勇敢,但在情感方面格外脆弱和小心翼翼,他不应该这么逼她。“你不要怕,我不会要求你总是情绪稳定,我自己也做不到,这种要求也不公平。感情本来就不是只带来喜悦,我愿意接受你带来的一切异议。”
她已经哭累了,凌戈靠在车上,让她抱着自己,大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过了许久,许岛蜻喃喃道:“我怕我这么喜欢你,你就不会这么喜欢我了。”
比起出国,这才是她最害怕的,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想到失去,耳边传来他的轻笑,“许岛蜻,你准备好听我的真心话了吗?”
“没准备好也得听,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像你喜欢我这么喜欢你了。担心会吓到你,又怕你觉得太沉重,所以从来没说过。”凌戈扶起她的肩膀,捧着她的脸和自己面对面,千般情绪再度翻腾,“在你还没见过我之前,我就已经这么喜欢你了,喜欢到已经想好了我们上大学后,每一个周末该怎么过,每一个假期要去哪里旅游。你现在所有的难过,我都已经体会过一遍了,但我还是喜欢你。所以你不要害怕,你喜欢我会让我变得骄傲,会让我没那么喜欢你。你想出国也根本没有问题,我对你不是一时的新鲜感,也不是好胜心和征服欲,是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累积到现在的,爱。”
许岛蜻呼吸变得急促,她没有听错的话,他说了爱。
凌戈嘴角弯起,轻轻地撞向她的额头,“吓到了吗?”
她不是被吓到,是震惊,然而颠簸惊颤了好久的心,终于回到原位,欢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是会越爱越无法自拔的人,爱你这个人,爱这份爱。许岛蜻,我等着你有一天也能这么爱我。”
每当许岛蜻觉得自己思想有点胆小保守时,行动上的巨人就会替她站出来,此刻也是这样。这个距离,呼吸交织间,除了吻上去,她想不到还可以怎么更好地回答。
他本来还想告诉她,爱不是只有一百分,他七十分,她就只能三十分,她涨到六十分,他就要降到四十分。两个人的爱意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他们也不是竞争对手。
他的爱没有满分,永无上限。
但嘴唇上的温度,近在咫尺还微微湿润的睫毛,让他早就把这些话抛之脑后。相拥哭泣后的吻总是那么缠绵又热烈,男人和女人的吻不一样,许岛蜻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是靠他支撑着。即使腿站得有点酸,也舍不得叫停,她再一次感叹,自己有多迷恋他的触碰。
突然听到有人咳嗽的声音,她把头一偏,倒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两分钟,有车辆开出去,凌戈的唇她脸颊轻轻碰了碰,问道:“还要吗?”
许岛蜻顶着微肿的眼睛,坚定地点头,“要。”
狂抱拥
不需休息的吻
不需呼吸空气
不须街边观众远离
就让宇宙塌下
世界变了荒地
日月碎做陨石
我俩也吻着到每个世纪
剩下独是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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