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挑明
张小雨找了份房产销售的工作,就在许岛蜻公司附近的那个商圈,因为提供便宜的住宿,她迅速带着自己的东西搬进去了。
不知为何,才住了半个月,她搬走的行李似乎比来的时候还要多。搬家的那天是周日,凌戈提出开车送她们过去。
宿舍在这片区附近唯一的城中村,同一层楼的两套房都是张小雨公司的人自己住,一套房子里住了七个人,唯一的好处是至少男女是分开住的。许岛蜻帮她把东西搬进去的时候,悄悄地巡视了一番,人多卫生状况自然不理想,开放式厨房里摆着乱七八糟的碗盘,白色的冰箱门上污垢丛生。
这个住宿环境让她对张小雨这份新工作充满了担忧,本来她之前因为租房被房产中介坑过,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再加上偶尔经过那家公司时,总是看到他们穿着统一的西装制服在门口做俯卧撑,有时是跳操喊口号,动静引来周围人蹙眉。
张小雨却一点都不介意,她在这里住一个月只用扣八百块工资,出去租房哪里找得到这么便宜的房子。而且和同事住在一起,有人聊天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她送他们下楼,“姐姐,凌哥,麻烦你们啦。”
“那我走啦,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许岛蜻人站在后座车门前,询问道:“我坐后边可以吗?”
嘴上虽在询问,但手已经握上车门把手,只等凌戈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回道:“随便你。”
她立马拉开车门坐进去,给张小雨发短信。
【小雨,行李箱最外面的口袋里有两千块钱,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发了工资再还。】
前两天她听到张小雨接电话,大概是她弟弟打来要生活费的,她焦急对着那头说自己现在没钱,让他先找爸妈拿。两人似乎就此吵了起来,她接完电话回来,眼眶还是红的。
许岛蜻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觉得住在这儿已经很麻烦人了,宁愿在网上借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找自己借。许岛蜻和凌戈在家休息的那天,她早早地起来去买菜,中午做了一桌饭菜叫他们吃,饭后又坚持要洗碗。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按正常轨迹刚上大学不久,理应是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张小雨却不得不为生活奔波。这让许岛蜻想起自己的十九岁,兵荒马乱,喘不过气的那段日子。
她抬起头,凌戈也正好通过后视镜看过来。
“最近很忙吗?”
“嗯。”
许岛蜻默不作声地移开眼神,看向窗外。
凌戈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见她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他也就安静了。
深圳到了十月天气依然暖和,下午三点的太阳暖洋洋的,途径一个公园时,许岛蜻突然提出自己想去晒太阳。
凌戈把车停在路边,她打开车门出去,来到副驾门前弯腰问他,“你还有事吗?”
“没有。”
“那,你不来吗?”
他以为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凌戈握紧方向盘的手松了,“我去停车。”
许岛蜻沿路往公园大门走,远远地看见天上飘着几只各式各样的风筝,她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关于放风筝的课文,结尾大概说自己就是一只被放飞到海外的风筝,飘荡摇弋,可那根线头一直被挂念的人牵着。
那时候她只感受到前半段放风筝的快乐,多年后的这一刻,在异乡街头,她看着在蓝天白云中缠绕飞行的风筝,忽然之间读懂结尾的惆怅。
当初觉得平平无奇的文字,也在顷刻之间领悟到蕴藏的深意。
和一本书的相遇是需要缘分和契机的,和一个人则更是。
她在人工湖前一条没人的长椅坐下,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懒散地伸出两条长腿,整个人在阳光的照拂下异常舒适。
凌戈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站在树下,回想起那一年在西安的公园,她也是如此。
不一样的是,他现在可以走近,坐在她的旁边。
身边有人坐下,许岛蜻连头都没动一下。
他也像她一样,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两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摊在日光下晒着。
有人经过,频频回望,他们都确信这对容貌出众的男女一定是恋人。
两个小男孩儿跑到湖边,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比赛打水漂。
凌戈坐直身体,发现许岛蜻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扭头看着他。
他们最近几天都很少打照面,常常他听到门响,她已经出去了,或是进了房间。偶尔在客厅遇到,她也只顾做自己的事,不怎么和他搭话,像是刻意躲他。
但这会儿见他看过来,她眼神一点都不回避。
从来没有这样过。
凌戈竟有几分慌了神,打破沉默,“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当初来深圳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儿气候暖和,公园儿多,还能随时去海边,很幸福的一个城市。”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选择来深圳?”
“我以前一直在北方,就想来一个南方的城市生活试试,你呢?”许岛蜻反问道:“我听凌律师说,你是在北京读的大学,从深圳到北方,应该很不习惯吧?”
“嗯,”凌戈站起身来,在脚边找到几个石子,他捡起来玩儿似的丢进湖里。“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感冒了两次,经常流鼻血,很多东西都吃不惯,连喝水都觉得有股味道,一个冬天结束瘦了七斤。”
“后来呢?”
“回家之后我妈看见我瘦了,非常心疼,然后以此教育我哥,还好当初他没去。不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很多不吃的东西也能吃了,”
许岛蜻笑了,终于问出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所以,你的大学生活过得愉快吗?”
“嗯,大部分时候都很好。”
也对,像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过得不错。
“那挺好的。”
“你呢?”凌戈不经意地问道:“你的大学生活怎么样?”
“嗯,就那样吧。”她也站起来,在树下捡了几块石子,打了个漂亮的水漂,引起旁边小男孩的惊呼。
“一、二、三、四、五,哇。”他们崇拜地看着她,想要寻求一点秘诀,“你怎么扔的?谁教你的?”
“我爸教的。”许岛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很厉害吧?”
“好厉害,你能不能教教我们?”
“好啊,首先要选择这种圆一点扁一点的石头,然后扔的时候像这样,”许岛蜻蹲下,认真向他们演示,“石头和水面的角度要小,旋转着扔出去,速度要快,这样才能飞得远。”
两个小男孩乐此不疲地按照她教的方法实验,她在一旁边看边指导。
“许岛蜻。”
“嗯?”
凌戈站在椅子前,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
说啊,现在说出来,她就可以当作他不是故意瞒着。
可是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开口,她走过去问道:“你也想学学?”
“不是,你手还痛吗?”
“哦,有点。”
其实上次撞完早就不痛了,主要是因为最近每天长时间键盘不离手,刚刚给张小雨搬家的时候,又提着很重的箱子走了六层楼梯,所以手腕有点不舒服,她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
“还痛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不用。”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你不是会摸骨吗?”
凌戈看着面前的手臂,叹了口气,“骗你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小时候摔过?”
“瞎说的。”
“哦,我知道。”
她收回手臂,看着凌戈。
“因为我小的时候,摔的根本不是这只手。”
回去的路上,许岛蜻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凌戈说什么她都是冷冷淡淡的。
之后一个多月,两人都是早出晚归,很难碰到一起,就连周末许岛蜻都很少待在家。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无交流的状态,真正做到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十二月,深圳气温骤然下降,但许岛蜻从北方带来的厚棉服也穿不上,倒是张小雨之前说自己怕冷,冬天想去买件厚的,便问她需不需要。
她工作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卖房这件事,既靠运气,也靠实力。刚去的前半个月,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挖掘潜在客源,说白了就是打公司名单上的电话,经常刚刚开口就被人挂断,甚至遇到对方没有素质或是心情不好,会骂她一顿。但张小雨从不把别人的脏话放在心上,挂了电话依然老实耐心地打下一个,最后还真的被她挖掘到两个。
周四晚上十点,张小雨来取衣服的时候,许岛蜻还没回来,只有凌戈在家。
“你才下班?”
“嗯,刚带客户看完房子就过来了。”
卖房没有准时下班这一说,有几次许岛蜻问张小雨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她都在忙着带客人看房子。
她坐在客厅等许岛蜻,凌戈给她倒了杯水,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比刚去的时候好多了。对了,凌哥,你下周末有空吗?”
“怎么啦?”
“我发工资了,想请你、姐姐、还有凌律师吃饭。”
“你自己好好存着吧,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不用请我们吃饭。”
“那怎么行?”张小雨急了,她早就打算好了,“你们帮了我,我请客是应该的。”
“行,你先问问他们有没有时间吧。”
“姐姐肯定有,她说下了周末跟我去看房子。”
“看房子?”
“对啊,姐姐不是要搬家吗,让我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张小雨一直以为凌戈和许岛蜻是普通合租室友关系,直到这会儿看见他的脸色,才明白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凌哥,你不知道吗?”
半个小时后,许岛蜻就回来了,凌戈一声不吭在客厅坐着。张小雨进房间偷偷和她坦白,“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好像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不知道凌哥不知道你要搬家。”
许岛蜻不在意,安慰道:“没关系,反正都要说的。”
察觉到氛围古怪,张小雨拿了衣服就走了。
许岛蜻关上门,转身迎来凌戈的询问,他坐在沙发上,直直地望向她。
“你要搬走?”
“对,我正打算过两天和你说。”
“为什么?”
她平和地向他解释:“我和凌律师签的是半年合同,还有二十天就到期了。”
无懈可击的答案让凌戈说不出话来。
“还有问题吗?”许岛蜻问他,“没有的话我回房间了,凌律师那边我也会跟他说的。”
“许岛蜻。”
她进门前,他终于叫住她,“你搬家真的是因为合约到期吗?”
“不然呢?”她转身问他,“凌戈,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果然是这样,他颓然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们就这样互相问彼此,谁也不肯先挑明。
第52章 你好
对峙良久,还是凌戈先败下阵来。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我想”
“你想什么?”许岛蜻气到发笑,“快半年了,我们住在一个房子里,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吗?”
他轻叹一口气,他该怎么说呢。说他确实抱着一些不那么单纯的心思,说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一直当她的朋友,说他希望这一次可以不一样,可以有个新的开始,所以才总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凌戈?还是凌淮?凌淮这么名字,是假的吗?你从一开始就用的假名字?”
许岛蜻的手还搭在门锁上,只要他说是,她就会立刻关门进房间。如果凌淮这个名字是不存在的,那他们过去的所有交集,她都当作没发生过。
好在凌戈迅速否认了,“不是,认识的时候,我就叫凌淮,是后来改了名字。”
“所以龚欣给我介绍凌律师”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凌戈打断她,没做过的事他是不会认的,“我哥接到你的案子是巧合。”
“那他免费帮我打官司呢?他把房子租给我呢?”
“我只是想帮你,”凌戈试图说服她,用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就像你愿意帮张小雨那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许岛蜻走回客厅,面对面地质问他,“大学时候在微博上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他沉默着,不再否认。
这些天她常常想起过去,感觉很多事情都无比虚幻,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自己想象的。甚至怀疑凌淮这个人,是不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给自己杜撰安排了一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凌淮,你真的把我当成灰姑娘吗?你觉得自己在拯救我吗?”许岛蜻看着他,忽然生出一丝疲累,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坚定又清晰,“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我,不要自以为是,行吗?”
凌戈一向巧言善辩,这一刻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从来、从来没觉得她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灰姑娘,可事情都是他做的。
许岛蜻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知道她成年前的一切,那就应该知道她最讨厌被隐瞒,被欺骗。
被命运捉弄实属无奈,她不想再接受来自生活中的不坦诚。
尤其,是来自她在意的人。
凌戈在桌前坐着,手指放在台灯的开关上按来按去,于是房间里时亮时暗。他脑海里的画面也和这场景一样,就像放映幻灯片一页一页地闪现,最后定格在许岛蜻冷淡疏离的那张脸上。
越想越觉得,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能任她胡猜乱想,不能总是觉得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解释,他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凌戈打开抽屉,拿出那副被他再次装到相框里的画。
房间的灯光透过门缝,确定她还没睡,他走上前去敲门。
“许岛蜻,我来还你的画。”
没有人开门,他坚持不懈,“我知道你还没睡,我们谈谈,行吗?”
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凌戈在她房门对着的饭厅坐下,故意让她听见拉椅子的动静,摆明自己今天就是非要等到她出来。这会儿时间,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把台词想了一遍,哪些必须说,哪些可以带过。
但许岛蜻似乎铁了心不想理他,既不开门也毫无回应。
“好吧,你要实在不想出来,咱们就这么说,咳”凌戈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情的错误在我,我不应该瞒着你,换做是我,我也肯定生气。我现在不是想狡辩,只是想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门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声音,他继续往下说。
“这套房子是我哥读大学的时候爸妈买给他的,后来租出去两年就一直空着了,我从北京回来前就打算搬到这儿来住。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来深圳,我哥说你在找房子的时候,我就单纯想帮帮你,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也还是有点感情在的,对吧?这点你不能否认吧?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我的帮助,毕竟当初是我说的断交,咳咳,我也是要点面子的嘛。我想着等咱们住一段时间,关系稍微那个、呃、恢复一点友情之后,再跟你说,会不会没那么尴尬,你也比较容易接受。至于你说的”
凌戈说到一半,房门打开一条缝,然而他的视线里却空无一人。
许岛蜻今晚没去吃饭,一直加班到十点后就匆匆赶回来给张小雨拿衣服,随后又情绪激动一番。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胃部一阵抽搐,隐隐作疼,她没放在心上,以往偶尔也会胃疼,但多喝点开水,一般过个二十分钟就好了。她蜷缩在床上等待这一阵疼痛过去,然而到了时间,非但没能平息,反而越来越疼,以往从没有过的程度,像是有人一拳一拳地打在胃上。她整个人瘫在床上,全身都是冷汗,期间还去卫生间吐了一次,由于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几乎全是水。
听见凌戈在外面敲门,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过了一会儿,许岛蜻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昏过去时,就听见他在门外喋喋不休。
她站不起来,一步一步跪着挪到门口,勉强开了门,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费了极大的劲儿才用气声艰难地开口:“别说了”。
她要是还有力气,真的会骂脏话。
“你怎么了?肚子痛?”
“胃,疼。”
许岛蜻抬头,他才注意她的脸色已经发青,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眼眶红得似是哭过,不像简单的胃痛。
“我送你去医院。”
痛成这样,什么都不重要了,许岛蜻气若悬丝地哼道:“身份证,包里。”
凌戈按她的指示拿了身份证,扶她起来。从房间到大门,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十分艰难,弓着腰喘着气,身体几乎全部倚在他身上。
把她放在门口,凌戈迅速去房间拿自己的手机、钱包和车钥匙,环视一圈,又随手拿了一件外套。
他出来的时候,她又已经痛得瘫在门口,任由他把自己扶起来,抓着她的手臂穿好外套。
“上来,我背你。”
许岛蜻二话不说,爬上他的背。
出了门电梯还在一楼,她有气无力地拍他肩膀,因为实在是没劲儿,连着拍了三下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我,下来,等。”
虽然她很瘦,但身高骨架在这儿,背着也很实沉的,她怕累着他。
他两手穿过她的腿窝,交叉着往上颠了颠她的身子,“马上就到了。”
平时感觉眨眼间就到了二十三楼,这会儿却一层一层过得那么慢,尤其折磨人。
进了电梯,凌戈咬牙腾出一只手按下负二楼,另一只在背后掌住她身体的手臂青筋凸起。
一阵尖锐的疼痛再度袭来,许岛蜻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带着微弱的哭腔委屈地哼道:“凌戈,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脖颈处一片湿润冰凉,是她额头的冷汗和眼角渗出的泪水,他轻声哄道,“马上到医院了,就不疼了。”
想到台风天那晚送贝贝妈妈去医院,她有点绝望,“骗子,好远。”
“不骗你,我开车很快,一会儿就到了。”
深夜路上没什么车,凌戈开到这个区最近的医院只用了十五分钟。他以为深夜的急诊科应该是畅通无阻,没想到挂了号依然要排队,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基本都是被人搀扶着。
他去护士站要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杯热水,可许岛蜻根本不喝,现在热水也不能缓解她的痛。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凌戈扶她过去坐下,她整个人依旧呈蜷缩状,头抵在桌上。
“许岛蜻?”
凌戈赶紧回答:“是的。”
“哪里不舒服?”
“她胃疼。”
医生的眼神从电脑前移到他脸上,“让病人自己说。”
他让许岛蜻指了自己痛的部位,又问她痛多久了。
许岛蜻喘着气勉强回答:“一个多小时前,突然就疼了。”
“上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她身上还穿着男士外套,加上凌戈站在旁边一脸焦急,医生几乎默认他们是一对,像这样半夜来的情侣并不少。
“没有。”
“上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十号。”
“哪个月十号?”
“这个月准时来的。”许岛蜻深吸了口气,她不是第一次因为胃痛进医院了,手指关节捏得泛白,一口气说完:“医生,我就单纯的胃疼,去年检查是慢性胃炎,你给我输点奥美拉唑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哪儿有不检查就开药的,腹痛有很多原因,不是你说胃疼就是胃疼,你这个脸色都发青了,万一有其他事情谁能负责?刚刚就有一个急性胰腺炎患者,也非说自己是肚子疼,让我开止痛药,我要是就这么开了,他可能就没命了。我给你开个腹部彩超、心电图还有血常规的单子,你先去缴费做检查。”
其实医生说得没错,很多病人并不清楚自己的状况,总认为是普通的肚子痛,但突发腹痛的原因很多,尤其是女性,还要考虑到怀孕的可能。即使许岛蜻确定自己是胃痛,以防万一,他们也必须要排除其他病症,至于她的疼痛难忍,在急诊科医生眼里,算不上什么。
凌戈扶她出去,拿着单子缴完费,然后背她去检查,跑上跑下,一路步伐匆匆。
等到几项结果都出来,不是什么重症急症,医生才给开单子,“先去输两瓶液,你这个血红蛋白指数只有八十,正常的都是一百多,你白天再来医院检查一下,看是身体慢性失血还是单纯的贫血,最好顺便做个胃镜看看。”
等到许岛蜻终于躺在输液大厅的临时病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没多久药效就起作用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渐渐平息。她全身力气已耗尽,侧躺着一动不动,这一刻简直就是极乐天堂。
凌戈蹲在病床前,看她的脸色好转很多,“现在好点了吗?”
“嗯。”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已经没有冒冷汗了,又把手背覆在她输液的手背上,“还是很冰,是不是冷?”
许岛蜻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想喝水。”
“好,我去接。”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令她不得不去回想刚来的这一路上。
他耐心又温情的安抚,他身上的味道,甚至是她嘴唇触到他脖子上鼓起的青筋,似乎能听到脉搏里汩汩流动奔腾的血液。
她第一次,和异性如此的亲密接触,以至于到了这会儿,所有的记忆和感觉还那么清晰。
啊啊啊
许岛蜻想到这里,无声地在心里咆哮。
别想了,不能再想了。
太尴尬了,怎么会这样啊,怎么突然这样了。
明明前一刻两个人还剑拔弩张,她冷酷无情地说着我不需要你拯救,你不要自以为是。下一秒就被他背来医院,自己还贴在他脖子上撒娇般的哭诉。
这可真是,太搞她心态了。
“来,喝水。”
凌戈端着两个杯子进来,一杯递给她喝,一杯给她拿着暖手。
许岛蜻小声说了句谢谢,问他几点了,她没带手机,洗澡的时候手表也取下来了。
“快两点了,我问过护士,全部输完差不多三点半。”
“太晚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输完自己打车回来。”许岛蜻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你能给我留个打车费吗?”
凌戈看她一眼,毫无诚意地应付:“没钱,缴费用光了。要么我等你,要么你等会儿走回去。”
“呃……”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借口,还是小声地申明:“我回去把钱转给你。”
除了他俩,输液大厅只有另一个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断断续续地哼哼,凌戈刚帮他也倒了杯热水,得知他是食物中毒。
凌戈小声跟她说:“你刚就是那样,来的时候一直哼哼。”
许岛蜻装作没听到,输完一整瓶,她彻底不痛了,但人变得很别扭。
“我之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么话?”
“就在你房间门口,说的那些。”
“嗯。”
她当时痛得厉害,但意识还是很清醒,听见他在外面叭叭个不停,恨不得出去叫他闭嘴。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她摇头,现在哪儿还好意思说自己生气啊。这样一来,她又情不自禁想到刚才,悄悄把被子拉上来一点,挡住自己发热的脸。
“那你还搬走吗?”
许岛蜻像个鸵鸟一样,埋在枕头与被子间。
“别搬了行不?”凌戈和她理性分析,“咱俩也算知根知底的熟人了,社会上坏人多得很,你再找个室友,不一定有我好,要是再胃疼,别人不一定背你来医院,就别麻烦了。”
乌鸦嘴,她才不要再半夜胃疼。
这时中年男人输完液,护士来拔枕头,凌戈安静地闭嘴了。
等人走光,输液大厅只剩他们两个人。
折腾了几小时,困意涌上来,许岛蜻眼皮有些沉,慢慢地闭上,“这瓶才刚开始输,你到旁边床上躺会儿吧,休息一下。”
她听到有脚步走动的声音,以为凌戈听从她的建议去了,没想到下一秒,他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
“之前的话我还有最重要的没说,我没有什么英雄主义,没有当救世主的远大情怀,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拯救你,在我心里,你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我只是在看到自己的好朋友遭遇困境时,想要稍稍拉她一把而已。更何况,你忘了吗?”
她终于肯睁眼,凌戈就蹲在病床前,直直地看着她。
“许岛蜻,是你先选择的我,是你让我们认识,才有我们现在的相遇,所以怎么谈得上是我来拯救你。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相遇,这个开头,是我的错。那么,许岛蜻,这一次我们换一种方式,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你好,我叫凌戈,交个朋友吧。”
许岛蜻怔怔地望着他,就是眼前这个人陪她度过整个少女时代,倾听过她所有的秘密,了解全部的近乎完整的她。
现在,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曾经和现在重合交叠,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这是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他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不管他叫什么名字,凌戈还是凌淮,他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挚友。
许岛蜻偏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埋怨道:“你好烦,我很困啊。”
但那只手就是执着地不肯收回。
门口的护士站有人注意到这边,半夜的瞌睡被八卦打散,翘首以待望过来。
等了好久,小护士看到被子里终于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恹恹无力地握上那只大手。
“你好,许岛蜻。”
第53章 杀熟
OGE:【3-2-0073】
没头没尾的一条信息,许岛蜻却看懂了,她放下筷子回复他:【你今晚不回来?】
【不是,懒得去一楼。】
快递柜在一楼门口,而他是从负二楼的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来,所以把取件码发给许岛蜻。
很好,连借口都不找了,她面无表情地发了把砍刀过去。
OGE:【谢谢这位朋友!】
一把刀不够,许岛蜻又连着发了三把刀,表达无声地抗议。
自从关系戳破后,凌戈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动不动就有小事要她帮忙,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还没来得及重续以往的情谊,许岛蜻就被迫适应了他的不客气。
前天晚上她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他突然发信息让她快出来,严肃的语气让她立马起身来到客厅。
然而客厅的灯亮着,他人却不在,她上前敲他紧闭的房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哦,没事儿,”凌戈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就是想让你关一下客厅的灯,我刚忘关了。”
许岛蜻有时深深怀念之前作为普通房客的日子,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礼貌又生疏。真是的,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干嘛非要逼他说出来。
“您的快递到了。”
许岛蜻单手抱着快递箱,肩上还挎着电脑包,开门略有些吃力。
凌戈从饭厅出来接过东西,“辛苦你了,小许。”
见他一副领导做派,她撇嘴,“有点重,难怪你自己不去拿。”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凌戈眉毛一挑,竭力诉说自己多委屈,“我刚回来的时候,每一个手指头上都提了东西,就差顶头上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俊不禁,看到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袋子、盒子,有几分相信了他的话。
“这都是你从家里带来的?”
“嗯。”
“你不会把你家厨房都搬空了吧。”她拨了拨袋子,看到很多没见过的食材,还发现几张手写的菜谱,刚拿起来没等细看,就被凌戈从手上抽走。
“这是我妈祖传的秘籍,你不能看。”他往她手里塞了把剪刀,“欲练此功,必先”
“我不练。”许岛蜻把剪刀还给他,“你自己自宫去吧。”
“许岛蜻,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凌戈啧啧无语地摇头,“你觉得有什么菜是需要自宫才能做出来的?我是让你帮我拆一下快递,谢谢。”
“那你说什么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我没有说这两个字吧,我是说欲练此功,必先入师门,我家祖传的秘籍你以为谁想学都行?至少得认我妈当师傅。”
“哦,我也不想学。”许岛蜻专心拆快递,发现是一口小砂锅,“难怪这么重,话说你是要去参加厨王争霸赛吗?又是砂锅又是煎锅,弄得这么专业。”
“生活不易,多学手艺,当厨子至少有口饭吃。”凌戈把需要装进冰箱的肉类全都整理出来,一一分装好。
许岛蜻按照他的指示,把锅拿到厨房,装满清水用来清除异味。
“没其他需要我帮忙的,我回房间咯,还有点工作。”
凌戈大手一挥,下了赦免令,“去吧去吧。”
上个周末,许岛蜻去医院做胃镜检查,因为无痛全麻需要家属陪同,凌戈自告奋勇地陪她一起。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还好自己平时没少被他麻烦,否则除了他,她好像更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躺在检查室的床上,医生从她手臂注射了麻醉剂,不到五秒钟就昏了过去。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地叫她名字。
“许岛蜻。”
“许岛蜻。”
“醒醒。”
她挣扎着微抬眼皮,模糊看到对面有一排人影,接着眼皮一沉,又无法抑制地阖上。
有人语气焦急:“您好,请问她为什么还不醒啊?”
“麻药还没过,多叫几声拍几下。”
许岛蜻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手背,一边温柔地叫她:“蜻蜓。”
那人动作很轻,像怕把她拍痛,又捏捏她的手指头。
她很想回应他,手指尖动了动,努力地和困意做斗争。
过了会儿,意识终于渐渐清醒,许岛蜻睁开眼,原来自己正靠着凌戈的肩膀,坐在家属等候室的椅子上。
“醒啦?”
她没什么劲儿,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再缓缓就好了。”
凌戈不动,任她靠着,许岛蜻感觉自己跟团棉花似的,大脑也转得慢,对自己打完麻药后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刚在里面等着的时候,她看见别人都是做完检查推出来,过几分钟由护士叫醒,然后患者自己下床。
过了两分钟,感觉好多了,她坐正身体,“我怎么出来的?”
“你还说呢,别人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有你怎么都叫不醒,吓我一跳。”
她只感觉自己睡了一觉,睡得很香,“几点了?”
“十点,你进去了半个小时。”凌戈拧开一瓶水递给她,不怀好意地笑:“刚才麻药没过的时候,你一直抱着我,嘴里不停地跟我说,说\'凌戈,你真好\'。”
“编吧。”
“真的,我刚刚真该给你录下来,免得你占了我便宜还不承认。”
许岛蜻压根不信,直到护士推出来一个和她情况相似的男人,同样是麻醉醒不过来。
“章庭家属。”
这时坐在对面的一名女性上前,连拖带拽地把男人从床上扶到椅子上坐着,那男人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抱着女人的胳膊嘴里一直不停地咕噜咕噜。
“爷爷,爷爷,我脚疼。”
“呜呜呜老婆,你别走。”
“我好想吃大鸡腿,我好饿。”
“老婆,你做饭真的好难吃呜呜。”
女人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醒醒。”
周围的人纷纷被逗笑,只有许岛蜻面无表情。她脑子还有些懵,不信自己刚刚也是这样,她是打了麻药,又不是得了失心疯。
趁着凌戈去卫生间,她赶紧问坐在旁边的阿姨。
阿姨早就听见凌戈骗她的话,笑哈哈地安慰:“诶唷,他逗你呢,你出来就一直在睡觉。”
果然啊,她就知道自己不会说那种话。
“不过护士刚刚推你出来的时候,你男朋友吓得不轻,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他把你从床上抱下来后,就一直在叫你,你抱着他不撒手是真的。”
许岛蜻愕然,她真的抱他了?
只能说,这麻药的药效真强。看着凌戈从那边走过来,她收好表情。
无所谓,她不记得的事就是没有发生。
回到门诊,医生那边已经能看到检查报告,还好没有大毛病,是慢性胃窦炎加上贫血,但要十分注意饮食和作息。
因此许岛蜻最近每天都是六点准时下班,把电脑带回家处理没做完的工作,尽量不忙到太晚。有时候赶上两个人都没吃饭,还能在饭桌上一起说说话,比她一个人深更半夜迎着寒风回家,结束这一天的感觉要好得多。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香味,餐桌上放着昨晚买的砂锅,飘散出蒸气腾腾的缕缕热雾。她走进厨房,果然是凌戈在做早饭,大清早的他只穿了件深灰色外套,背对着厨门。
她看着他专注地搅散蛋液,筷子和碗击撞发出清脆的嘚儿嘚儿声,煎锅里的油微微冒烟,蛋液倒进去,立马呲啦呲啦的在油锅上跳舞。
冬天微冷的清晨,一个挺拔高挑的男人,在狭窄的厨房里忙忙碌碌,随着阵阵香味的溢出,格外让人心动。
凌戈回身取锅铲,才发现她站那儿,“起来啦?吃早饭。”
许岛蜻依旧默不出声地站在门口,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她甚至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傻站着干嘛,拿碗出去吧。粥在桌上,菜脯煎蛋马上就好,没别的了。”
迟疑了一秒钟走进去,她本来是打算随便煮两个鸡蛋吃的。
凌戈早上六点二十就起床了,他做的是海鲜砂锅粥,食材全是从家里带来的。昨晚睡之前就把大米泡上了,今早起来洗了干贝和虾干,用猪油稍微煸一下,再放进砂锅和米一起小火熬煮。趁这个时间他去房间洗漱,又拿着哑铃稍微运动了一下,然后去厨房揭开锅盖,放进去一些猪肉沫和各种调料。其实过程很简单,全靠食材激发出的香味,冬天早晨能吃上一锅软烂热乎的粥,暖身又暖胃。
“好香。”许岛蜻吃到了灵魂冬菜,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早上起来饥肠辘辘,她觉得这锅粥比外面卖的味道还好,对凌戈的厨艺也大有改观,“这就是你们家祖传秘籍里的吗?”
“这都小意思。”凌戈毫不脸红,“我就是随便做做,完全达不到秘籍里的水准。你尝尝这个菜脯煎蛋,我爸最喜欢的下粥菜。”
咸咸脆脆的萝卜头夹在蛋里,确实好吃,许岛蜻边吃边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平时最喜欢睡懒觉了,更不要说起床做这么一顿早饭
“就醒了呗。”凌戈看着她,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眼。
许岛蜻被看得发毛,“干嘛?”
“没有,就觉得你今天这一身很好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外套,“谢谢,但我前天和昨天都是这么穿的。”
“哦,我昨天忘说了,现在补起来。”
吃了两口,许岛蜻总觉得他今天不对劲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确实有点小事儿想跟你说。”
这语气,这神情,她放下勺子坐直身体,“你说吧。”
“是这样,经过我最近的深思熟虑,决定给你涨点房租。”
之前不让她搬走,该不会是在这儿等着吧。
好家伙,这是杀熟啊
第54章 新年
许岛蜻舌尖还残存着粥的鲜香,成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艰难地开口,“涨多少?”
“不多,三百。”凌戈在她没开口前就解释道:“我现在晚上回来的时间不固定,打算以后都改成早起锻炼。但是一个人的早饭做起来有点麻烦,所以我决定连你的一起做了。”
“所以这三百算是我的早餐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只包工作日的早饭,法定节假日我不想做就不做。”
许岛蜻在心里计算,除去周末一个月还有22天,平均下来每天早餐的钱大约是13.5。她自己在外面买了吃肯定花不了这么多,有时候包子豆浆几块钱就解决了。
“我可以选择不吃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凌戈靠在椅背上,宽容大度,“我也不能强迫你和我一起吃早饭吧,但房租还是得涨。”
她只能接受他定义的新自由,但仍然不死心地问道:“早餐品质怎么样?”
“我的手艺你也尝到了。”他指了指桌子,“不会比这个差,至少能保证你每天的基本营养吧。”
要是天天这样,那她还是愿意的。
“行。”
十二月三十一日,对许岛蜻来说没有任何特别的一天。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不少拿着气球和玫瑰的女孩,来来往往的人群面孔上洋溢着些许欣喜。这时她才能感叹一句,时间真快,又过完了一年。
深圳从不下雪,这是她人生中过得第一个没有雪的冬天。
梁飞扬从西安给她寄了一袋子馒头和一瓶自制油辣子,南方的馒头大多是甜的,她总觉得少了面粉的香味和嚼劲。舅妈做的馒头又香又瓷实,自制的油辣子更和别人不一样,里面加了炸得酥脆的花生碎和牛肉粒,馒头和辣酱搭配起来,味道一绝。
许岛蜻回来拆了包裹就拿馒头出来蒸,然后坐在餐桌旁就酱吃,大半年没吃到这个熟悉的味道,她简直要热泪盈眶。
她正打算给梁飞扬发信息,表达自己有多想这一口,客厅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诶,你回来啦?”
今晚很多人都在外面跨年,她还以为凌戈肯定也要玩到很晚才回来。
他一进来就问她:“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你吃了吗?”
“没有。”凌戈走到餐桌旁才看见桌上的馒头和酱,皱着眉头问她:“你晚上就吃这个?”
“嗯,你吃吗?”
“我才不吃。”
不吃就不吃,这么嫌弃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竟然还接着问她:“许岛蜻,你怎么这么懒?”
“?”
“冰箱里有这么多菜,你怎么不做饭?”凌戈边说便打开冰箱,“牛肉、鸡蛋、白菜、番茄,你自己看看,哪一个不比馒头好?”
别人都在外面庆祝新年,而她上了一天班回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馒头蘸酱。这一幕看在凌戈眼里,他就觉得她可怜得要命。
许岛蜻这时也有点窝火,虽然她是懒得做饭,但他这什么语气啊,什么叫哪一个不比馒头好,她又没强迫他吃。“这馒头很好吃的。”
好吃个屁,馒头能有多好吃。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他压下心里的烦躁问她:“我做饭你吃吗?”
“不吃。”许岛蜻手上的馒头只剩最后几口,“我吃饱了。”
最后凌戈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面条,呼呼啦啦地吃起来,也不和她说话。
许岛蜻感觉到他的低气压,还以为他是因为工作心情不好,想着自己大人有大量,主动和他搭话。
“你今晚不出去玩?”
他头也不抬,“玩什么玩?”
“那,我等你吃完了洗碗。”
“不用,洗你自己的就行。”
算了,她不想再理他,莫名其妙,从回来就开始发脾气。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晕乎乎地躺着,她昨晚睡得不好,打算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但刚过七点就被凌戈叫起来签新合同。他今早倒没有昨日的臭脸,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两份合同都是凌洲签过字的,只需要许岛蜻重填资料按手印。
凌戈看着她的身份证感叹道:“你这张照片好像一个冷漠无情的女杀手,而且是一剑封喉,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
许岛蜻本来正神色恹恹地抽纸想要擦手上的印泥,听闻此话在他手腕上划了鲜红的一杠,“我要真有这本事,那暗杀名单上第一个就是你。”
“那我很荣幸哦。”凌戈不在意,“原来你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二月,要按这个,我还得叫你一声姐。”
“不按这个,你也可以叫我姐。”
“诶?你这人怎么总跟我反着来?”
许岛蜻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他昨晚先挑事儿,睡了一觉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哦——我懂了。”凌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原来你喜欢我叫你姐啊,姐,姐姐,蜻姐,许姐,许大姐,你喜欢哪一个?”
真皮干啊,听他在自己耳边犯贱,许岛蜻咬牙按了按太阳穴,转移话题。
“对了,你生日到底是哪天?”
“姐,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
许岛蜻回房间洗了把脸,然后去厨房做早饭,今天是凌大厨休息的日子,她只能自己动手。刚从冰箱拿出馒头,凌戈就跟个魂儿一样无声地晃到她身后,悠悠地开口,“又是馒头!”
她真的不知道他和馒头有什么仇,谁知道他下一秒说道:“姐,我也要吃。”
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既为这声姐,也为馒头,刚刚不是还很嫌弃吗?
“干嘛?舍不得?”
许岛蜻不跟他计较,“你吃几个?”
“三个。”
她怕他吃不下,跟他解释这个馒头特别瓷实,“我还煮了鸡蛋和玉米。”
“我吃得下。”
凌戈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要全部给她吃光!
十分钟后,“香,真香。”
凌戈学她把油辣子夹在馒头里,一大口咬下去,“还有多少个?够我们吃一个月吗?”
“照你这么每天吃三个,肯定不够。”许岛蜻看他嘴巴都被辣红,“你吃不了辣,就少放点。”
“谁说我吃不了?”
他额头上都冒汗了,还强撑着说自己能吃辣,许岛蜻笑着看他嘴硬。
今天太阳很好,许岛蜻吃完饭在阳台上坐着,她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什么都不做,当一个闲人。凌戈偏偏不让她如意,非要带着她搞大扫除。
“这不是很干净嘛。”
“那都是表面的,你看这栏杆上多少灰。”凌戈伸手在阳台外的栏杆上一抹,手指果然变黑了。
“我不想动,明天吧。”
“生命在于运动。”
许岛蜻反驳:“静止也属于运动状态。”
“你少来,你就是需要多锻炼。”凌戈拉着她的手臂起来,“新年新气象,快点快点,晚上请你吃饭。”
先是各自的房间清洁,然后许岛蜻负责公共区域的擦地抹灰,把沙发套窗帘塞进洗衣机,门口的地毯在卫生间刷洗,凌戈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地板的边边角角。他自己则负责阳台和厨房,连厨房天花板上的污渍都擦干净了,花盆也抱去卫生间洗了一遍。
一通彻底的打扫下来,竟然到了中午,两个人都累得不行,许岛蜻靠着沙发起不来。
凌戈明显也累了,但他还在坚持,“不行,鞋底还没擦,到时候地板白擦了。”
“我不穿了。”她两腿一抖,把拖鞋甩在地上,“你别叫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凌戈把她的拖鞋捡起来,拿去卫生间刷干净,又放回她脚下,“行了,穿着吧。”
许岛蜻觉得他对卫生的要求比她妈还严苛,“你在家也这样吗?”
“有时候吧,清洁阿姨不来,我就自己打扫二楼,当锻炼了。大学的时候我一直负责整个宿舍的卫生。”
她竖起个大拇指夸他,“你很棒,又会做饭又会做家务,非常适合当”
凌戈迫不及待地抢话,“适合当什么?”
“当住家保姆,我室友之前看一电视剧,好像就是讲男保姆的。”
“?”
离谱,他以为她会说贤内助,结果竟然是男保姆。
“你知道现在做家政人员的待遇有多好吗?据统计,已经超过大学生的平均工资,好多年轻人都在竞争,还要持证上岗呢。”许岛蜻的语气带着一点羡慕,“在深圳包吃包住真的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
包吃包住,很好。
凌戈点了外卖,吃完之后许岛蜻就要回房间睡觉。
“晚上请你吃饭啊。”
“啊,真请啊。”她还以为他之前说请吃饭是开玩笑,打扫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瞬间不好意思了,“不用了。”
“用的,新年第一天,别在家里闷着,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凌戈一脸神秘,“绝对有惊喜,说好了,六点出门。”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进了房间。
睡之前许岛蜻拿着手机翻了翻朋友圈,新的一年,大地回春,大家的感情似乎都有不小的变化,她一一点赞。
张小雨和同事谈恋爱了,配文新的一年,多多指教。
杨婷婷发了一组晚餐图,昏暗的西餐厅,精美的菜肴,桌上光影交错的高脚杯和刀叉,配文新的一年,还要和你一起吃饭。
龚欣发了自己和男朋友的美美合照,配文脱单成功。许岛蜻本来点了个赞刷走了,过了两秒又返回看,才发现那个男生竟然是上次一次打羽毛球的谭齐。难怪那天凌戈说她是个电灯泡,把她拎走了。
最最最让她惊讶的是,连凌洲也发了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阳光下的影子图。但重点在那是两个影子依偎着,明显一男一女的体型。
她在知道凌戈就是凌淮之后,才反应过来凌律师就是他从小到大嘴里说的那个哥哥。
爱装酷、小时候身体不好、讨厌女生、更被妈妈偏爱的那个人。
总之这很不像凌律师会发的东西,龚欣在下边留言表示震惊,许岛蜻也难得好奇。
准备放下手机时,她下拉刷新了一次,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凌戈的最新动态。
【新的一年,时刻准备着向家政行业进军。】
配图是擦得锃亮的地板,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厨台,晾在阳台的窗帘沙发套。
在一众公开恋情的朋友圈里,他发的内容显得特别好笑,许岛蜻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
这种感觉很像大家是一个班里的同学,下课了都喜欢去操场角落玩儿。别人是在阴影里偷摸着早恋,而他则在旮旯里玩泥巴挖虫子。
第55章 世纪面基
许岛蜻站在东北饺子馆门口,百感交集。
她上次就是在这里请凌戈吃饭,现在他又请回来了。
“站着干嘛,进去啊。”
“哦。”她在心里叹气,怎么不早说在小区门口吃啊。
倒不是嫌弃这个地方,只是他之前偏偏说什么有惊喜的话,让她出门之前犹豫再三,还是脱下了那件臃肿的棉袄,换了件黑色呢子大衣。
凌戈显然已经是店里的熟客,他们刚走进去,老板就磕着瓜子儿往这边招呼。
“最近嘎哈腻?好长时间没瞅着你了。”
“有点忙,哥,我看你发朋友圈说过几天要搬店?”
“嗯呐,搬到那最头上去。”老板给他们拿来菜单,“自己点啊,那个酸菜馅儿饺子没了。”
许岛蜻不想吃饺子,“我想吃上次你啃的那个骨头。”
凌戈想了会儿上次两人来吃饭的时候,“哦,大酱骨,是不是上次看我吃的时候就馋了?”
“嗯。”看他啃得特别香,她也有点想吃,但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那么熟,她根本不好意思说。“你很喜欢吃东北菜吗?”
“还可以,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室友是沈阳人,每次聚餐他都要吃学校门口的东北菜馆,后来我们整个宿舍都喜欢上了。你吃过东北铁锅炖吗?一个大铁锅炖小鸡炖鹅炖排骨什么的,端到桌上的灶台当场炖,锅边上还贴现做的玉米饼。”
“没有。”许岛蜻看他似乎很怀念,“深圳没有吗?”
“吃了两家,但都差点味道,没有柴火炖出来的香。我们学校门口那家只要是饭点儿去都得排队,就没人不喜欢吃。”凌戈把菜单还给老板,扯了张纸擦干净桌子,“我以前还想着,万一你来北京找我,我就带你去那家吃,肯定能征服你的味觉。”
许岛蜻心里一跳,低着眉眼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水。“有这么好吃吗?我吃过锅包肉,太甜了我不喜欢吃。”
“那你肯定是吃到不正宗的了,正宗的锅包肉都是酸甜口。”
还没上菜前,老板端着一盘瓜子儿到他们面前,“尝尝,自己炒的。”
凌戈伸手抓了一把,才磕一颗就夸道:“很香。”
见许岛蜻没拿,老板热情地把盘子端到她面前,“姑娘,你也尝尝呗,真的好吃。”
她不想吃也不想拿,炒瓜子吃完一手灰。许岛蜻可以毫不犹豫拒绝别人的无理要求,却很难拒绝出于好意的陌生人,尤其对方还是个东北老大哥。
盛情难却,她正准备伸手,凌戈就抓了一把,然后把盘子递回去。“哥,我给她剥。”
“瓜子儿就是要自己嗑才有味儿嘛。”
他笑了笑,转而问起店铺搬迁的事情,两人就房子租金唠起嗑来。主要是老板一口东北话跟讲二人转似的抱怨,凌戈边低头剥瓜子皮,边听着应和两句。
许岛蜻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指尖灵活翻飞,把饱满的瓜子仁一个个剥出来放在纸上,很快就剥地干干净净,推到她面前。
许岛蜻看了眼老板,慢悠悠地捡起一颗吃进嘴里。
老板大概不理解,没忍住又提醒了一遍:“诶呀,瓜子儿还是要自己嗑才得劲儿。”
他一走,许岛蜻就放下手,“不是很想吃。”
凌戈一口全倒进嘴里,含含糊糊说道:“我自己吃吧,别菜还没上来,就给你胃填饱了。”
如他所说,上菜之后,许岛蜻啃完一个酱骨,吃了一小碗米饭和几筷子菜,就吃不下了。
“我吃饱了。”
凌戈叹气,这点饭量怎么跟个小鸟似的。他点了四个菜,除了酱骨头,基本每个盘子都是他吃空的一角。
许岛蜻觉得今天这顿已经算吃得不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大学的时候关涵每次和她出去吃饭都不敢点菜,两个人只能自己吃自己的。
她提议:“打包吧,明天在家里吃。”
“算了吧,今天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许岛蜻看着桌上大半盘子的菜,坚持要打包,“还有这么多,这都够咱们明天吃一顿了。”
凌戈看她那么一脸惋惜,只能说好。
他们提着袋子出来,外面已经黑透了,凌戈在路边拦了个车,许岛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进去。
“干嘛?不是回家吗?”
“说了要带你出去玩儿。”
“去哪儿?”
“别管了,跟着我走就行,总不能把你卖了。”
开出这个区,许岛蜻就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来深圳这么久,她几乎只在一块地方活动。车子绕了半个城,停在夜生活格外繁华的一条街,凌戈带着她来到一家店门口。
看着门口的安检,以及走进去的穿着时髦热辣的女孩儿,她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不想打包。
许岛蜻不懂club、pub、bar、livehouse之间的区别,所有这种晚上开门、主要业务为喝酒娱乐且光线不充足的店,在她心里统称为夜店。她有点不太想进去,感觉进去后就要开始甩头发疯狂摇摆,否则会显得格格不入。
店里不准带食物,凌戈同门口的人交涉了几句,把袋子暂存在那里。他们进去后,服务小哥摸到还热着的打包盒啧啧称叹,这年头带着女孩出来泡吧,还提着剩菜的人不多见。
凌戈带着她进去后,许岛蜻才发现里面空间很大,但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九点钟才会正式开场,这会儿所有人基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玩游戏,舞台上有个男吉他手哼着轻柔的情歌营造氛围,背后的LED屏上显示着开场的倒计时。
他们穿过散台区,走向最右边的卡座,凌戈伸手挥了挥。
许岛蜻看过去,似乎是在和坐在那边的人打招呼,“你还约了朋友?”
“嗯,等下介绍你认识。”
她有些郁闷,本来第一次来这儿就有些拘束,还要和陌生人坐一桌,他约了朋友至少应该提前告诉她一声吧。
凌戈察觉到她的心思,挑了挑眉笑道:“这人你认识。”
她认识?她怎么会认识他的朋友?
还没想明白,凌戈已经把她带过去,那里坐着一个她根本没见过的男生。
“哟!来了。”那个男生看他们过来,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两人身上流转。
“这是侯兆宇。”凌戈替两人互相介绍:“这是我朋友,许,岛,蜻。”
许岛蜻露出一个标准的寒暄笑容,和他打招呼,“你好。”
她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许是凌戈记错了。
“你好,你好。”侯兆宇起身往里坐,“诶唷,水哥没说要带个美女过来啊。”
“水哥?”许岛蜻疑惑地看向凌戈,但他只是笑着不说话。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一直这么叫他。”侯兆宇和她解释,“美女,诶我就叫你美女吧,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记不住别人名字,你别介意啊。”
等等,他的朋友,叫他水哥,她也认识。
许岛蜻心里有了答案,但仍然不敢确定,试探地向凌戈求证,“我猜得对吗?”
他鼓励她,“说说看。”
“猴师兄?”
“恭喜你,猜对了。”
侯兆宇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听许岛蜻叫出他的外号,“美女,你听说过我?”
“嗯,我听说你很久了。”许岛蜻看着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你别叫我美女,我叫许岛蜻,你可以叫我蜻蜓。”
“哦,蜻蜓,这个名字好记。”侯兆宇叫服务员拿了菜单递给她,“蜻蜓,看看你想喝点什么?”
“我没来过这种店,你能介绍一下吗?”
水哥带来的人怎么让他来招待呢,还是个美女,这算啥事儿?
“主要是你们女生喝的那些吧,我也没喝过,我一般就是啤酒。”以侯兆宇对凌戈的了解,能带出来的那肯定不一般,多年的默契让他自觉担负起任务,“诶,其实我们一般也很少来,水哥以前更没带过女孩儿出来,蜻蜓,你是头一个。”
“真的吗?”
“真的,你别不信。”侯兆宇自以为在给兄弟疯狂上分,“你别看他这人平时没个正形,感情方面其实很保守很单纯,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你信我。”
凌戈和许岛蜻对视一眼,憋不住笑了,他阻止道:“行了,可以了,有点儿过了。”
“哪儿过了,我这不是跟蜻蜓实话实说嘛。”侯兆宇看他俩那样,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蜻蜓?我靠,这名字有点儿熟啊。”
“等等,不是吧?”
他好多年没登的游戏账号里至今还有小蜻蜓这个好友,最后一次从凌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好像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说自己和蜻蜓一起报了北京的大学,后来就再也没说过了,问就是没有联系。
“我靠,我靠,不是吧?水哥?”凌戈不理他,他又看许岛蜻,来来回回地打量,“蜻蜓?小蜻蜓?”
许岛蜻早已乐不可支,“终于见面了,猴师兄。”
“我靠,你们真的真的牛逼。”侯兆宇一时之间竟难以组织语言,拿起酒杯一口干完,缓了会儿才敢信,“今天栏目组采访了一个天天往楼下丢钱的七十岁大爷,都没你这事儿让我震惊。”
“啊?”轮到凌戈和许岛蜻同款震惊,“天天丢钱?”
“怎么?你们是不是还想问地址?”
猴师兄真人和许岛蜻脑海里的形象很相似,活力四射又缺根弦的大男孩儿性格,甚至现在说话的语气都和以前打游戏的时候一个感觉。
“温虹羽呢?”
“去卫生间了。”侯兆宇站起来,“我去找找他,十多分钟了,不会走丢了吧。”
凌戈在座位上陪许岛蜻看菜单,他们就一些有趣的酒名讨论起来。
“长岛冰茶,这个名字好听,我喝这个吧。”
“它名字听起来像饮料,但其实酒精度数不低。”
“这个呢?玛格丽特,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妹妹,那个玛格丽特公主吗?”
“我也不知道。”
许岛蜻一旦有了疑问就想知道答案,他们当场拿手机开始搜,“哦,跟她没关系,据说是调酒师故去的女友叫这个名字。”
最后在凌戈的建议下,她从酒精度数比较低的金汤力开始尝试。
“对了,我跟你说”
“蜻蜓,你真的是蜻蜓?”一个带着黑框眼镜,长相精致秀气的男生跳到许岛蜻面前,“你知道我是谁不?”
怎么又来一个,她迷茫地看向凌戈,和男孩儿身后一脸看好戏的猴师兄。
“咱们以前经常一起打游戏的。”
“呃”
这次她真的猜不出来。
“我诶,我,疯狂的杀猪刀。”他有点失望,“你怎么记得猴师兄,不记得我啊?”
疯狂的杀猪刀?
这么有冲击力的名字她怎么会忘,初中的时候他们四个经常一起打游戏。
但是!
那不是猴师兄游戏里的女朋友吗?
她能猜到就有鬼了。
第56章
温虹羽,多温柔多浪漫的名字。
为什么想不开给自己取那样的网名,人难道是越不缺什么越不在乎什么?
“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Why。”
猴师兄大为不解,“你什么时候还有英文名了?”
“刚取的,温虹羽,w,h,y,怎么样?叫起来很顺口吧?”
从杀猪刀到why,他是有点取名天赋的,但许岛蜻不太能叫出口。想象一下在人多的地方,你不停地whywhywhy,很难不被别人当成十万个为什么。
但朋友相聚总是愉快的。
“来来来干了,为庆祝咱们公会的核心人员在新年的第一天正式会晤。”
许岛蜻拿掉杯子里的吸管,将那杯金汤力一饮而尽。
凌戈目瞪口呆,“你怎么喝完了?”
“不是说干了吗?”
如此的豪气又朴实,令他好笑,“我们这是啤酒当然可以干,你那个不行。”
她舔了舔嘴唇,没想到第一次喝这种酒就喜欢上了,“那我能不能再点一杯?”
“不行。”
“点,随便点。”猴师兄大手一挥,叫服务员过来,“蜻蜓,今晚想喝多少喝多少,我请客。”
“不行,她胃不好。”凌戈手挡在点单机上,阻止许岛蜻,“你忘了自己刚吃完药,不怕胃痛啦?”
距离上次犯病时间不长,她还清楚记得那种剧疼,“好吧,我不喝了。”
接下来的聊天过程中,每次服务员端着酒杯从他们桌经过,她都忍不住看一眼。
凌戈注意到她眼巴巴的样子,先败下阵来,算了,难得她有口腹之欲。
“我点一杯,你喝一口。”
许岛蜻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
“只准喝一口啊。”
“我保证。”她竖起两根手指头,“只喝一口。”
猴师兄看在眼里,在心里啧啧称叹,这两人一推一拉的,哪儿像普通朋友。
水哥惦记多年,现在才算是有点实质进展了。
“嗨。”
四人齐齐转头,一个紫头发的女孩儿提着瓶酒来到他们桌前,和凌戈打招呼,“又见面啦?还记得我吗?”
“记得。”
她看了看其他三人,许岛蜻就坐在温虹羽和凌戈中间,她拿不准把握,试探地问道:“这都是你朋友啊?”
言下之意,坐在旁边的不是你女朋友吧。
“嗯。”凌戈面对三人的疑问解释道:“上次和我哥出来玩的时候见过。”
“哈喽,大家好,我叫苗苗。”她很自来熟地和大家打完招呼,又和凌戈说:“上次你帮了我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那次之后,她本来是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但她跟Fia并不直接认识,请朋友问了问没有回音,后来也就作罢。
“不用了,小事而已。”
换成任何一个女生被骚扰,以他的性格,都不会坐视不理。
“既然这样,那我这次又有个小忙需要你帮我。”苗苗指了指左前方的卡座,一群男男女女正翘头盯着这边,“我玩游戏输了,他们要我和这桌的人亲一下,我只认识你。”
许岛蜻心里咯噔一下,天呐,果然这才是这种店会发生的事情。她努力绷着脸,希望自己看起来不要像很没见过世面一样。
猴师兄问苗苗:“亲哪里?”
她笑了,还能亲哪里?不亲嘴有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给了个含蓄的回答,“接吻。”
这女的摆明冲水哥来的,水哥的爱情刚有点起色,可不能让她搅黄了。
“接吻是吧?”猴师兄喝了口酒,决定豁出去,“好,我来。”
兄弟的幸福,他来守护。
许岛蜻眼神在猴师兄和凌戈身上来回地转,本以为场面到这里已经很刺激了,没想到接着温虹羽也加入了。
他气势汹汹地开口:“我来,我帮你。”
事情的发展让苗苗出乎意料,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感觉这几个人要为她反目成仇了。
许岛蜻更是愣住,她茫然地看着他们。不是,他俩怎么都这么义不容辞,显得她很不够义气。她今天要是不站出来,估计凌戈回头又能用这件事念上不久,说什么她对他的友情平淡如水。
想到这儿,她心一横,底气不足地开口,“我,我来?”
“啧,”凌戈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凑什么热闹?”
他把刚上的酒移到自己面前,意思是你别想喝了。
她立刻抿了抿嘴,表示自己闭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酒杯又挪到自己面前。
以苗苗的经验,很容易看出他们之间的这点儿端倪,“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许岛蜻赶紧否认,她看了眼凌戈回答道,“我是他姐。”
“你够了啊,许岛蜻。”
她撇了撇嘴,不是他自己今天一直叫她姐吗?
哦——这一下子苗苗算是看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知。她撇了撇嘴,突然有点儿看不上凌戈了,最不喜欢大男人磨磨唧唧绕圈子,就不能像自己一样爽快点嘛。
凌戈看她手里拿过来的酒,猜到应该是惩罚用的,“你没成功要喝多少?”
苗苗把瓶子举起来晃了晃,“就这一瓶。”
这可不是什么喝着玩儿的饮料啤酒,实打实的酒精,一般酒量的人喝完这一瓶能醉晕过去。
“行,”凌戈把酒拿过来,“我们替你分了。”
“对对对,我们帮你喝。”自己的清白得以保全,猴师兄显然松了口气,温虹羽已经抬手叫服务员再拿几个杯子。
“别麻烦了,浪费一瓶酒干什么。”苗苗阻止了他们,“简单点吧。”
怎么简单?四人都很疑惑,等着她说。
但苗苗没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站得离他们特别近。
许岛蜻心想,她该不会直接上嘴吧。
凌戈明显也是这么想的,整个人立马处于一副防御状态,往后靠在沙发上盯着她。
苗苗嗤地一下笑了,然后在众人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许岛蜻的面前。
“啵”地一声,凌戈站起来时,已经晚了。
许岛蜻更是脑袋嗡嗡的,感觉嘴巴刚被一个润润黏黏的东西碰了一下,鼻尖还停留着一股浓香,为什么是她?
凌戈脸垮下来,难得对女生没有好脸色,语气也很冲,“你是不是有病?”
苗苗不理他,反而问起旁边还在一脸懵的许岛蜻,“哇,这该不会是你初吻吧?”
她摇头,那倒不是。
苗苗竟然觉得有点可惜,但无所谓了,她拿着酒潇洒地离开。虽然没搞到男人,但亲了个大美女,这波她也不算亏了。
她过来之前特意补涂了一只艳丽的口红,刚亲的位置不正,所以在许岛蜻的嘴角留下了一处显眼的红痕。
凌戈看着刺眼,给她递纸,“左边,下面点儿。”
许岛蜻默默地沾水擦了两遍,她第一次被女生亲,感觉怪怪的。
猴师兄眼睛咕噜转,水哥跟蜻蜓现在肯定还没到那一步,她的初吻肯定是和初恋,难怪他听到初吻两个字脸都黑了。
温虹羽倒是很兴奋,对许岛蜻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快讲讲。”
“呃”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恰好这时全场灯光突然熄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接着听到滴滴答答的秒针走动,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机械男声开始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舞台的灯光亮起,乐队出场,众人欢呼。
温虹羽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站起身来,“走走走,我带你去玩儿。”
许岛蜻下意识看向凌戈,后者点头,“去吧。”
她才站起来,和温虹羽一起出去,路上后知后觉反映过来,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他的许可才能去。
散台区已经完全随着乐队的节奏嗨起来,温虹羽一路拉着她挤到舞台跟前。开始许岛蜻还很不自在,后来他抓着她的手腕一起挥舞荧光棒,在她旁边毫无包袱地扯着嗓子吼,唱到几首熟悉的歌后,她终于不那么别扭。她至今没有去过演唱会,这里就像一场小型演唱会,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陷入其中。
总有一些歌,是每个人青春的乐章,它会带着你们回到不同的过去。唱到副歌部分,全场大合唱,许岛蜻也在人群中轻轻跟随,她左手跟温虹羽一起挥舞着荧光棒,右手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拉着,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一轮高潮结束,她打算回座位上喝口水,这会儿店里混乱得很,到处都是流动聚集的人。许岛蜻刚从散台那边出来,就被一个端着酒杯过来的男生撞到,半杯酒都倒在她的衣服下摆。
“不好意思啊,美女。”
她摆了摆手,脱下自己的外套,还好里面气温很高。
“要去卫生间吗?我帮你拿着吧。”
“不用了。”许岛蜻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麻烦让一下。”
“怎么了?”凌戈早在她挤出人群的时候就往这边走,听到陌生男子拿着空酒杯在道歉,“酒撒衣服上了?”
“嗯,卫生间在哪边?”
“我带你去。”
凌戈在前面带路,走了两步回头才发现许岛蜻走得很慢,且微眯着眼睛看向地面。
“看不清?”
“嗯,没戴眼镜。”她晚上出门的时候以为吃个饭就回来了,“前面是不是有台阶?”
这会儿店里不仅昏暗还总有闪来闪去的光束,对散光严重的人来说会格外阻挠视线,总感觉脚下的路不实,造成有阶梯的错觉。
凌戈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
淡定,不要大惊小怪。拉手而已,在这种环境下很正常,刚刚温虹羽也是拉着她走过来的。
许岛蜻开展了一秒钟激烈的心理活动,然后若无其事地握住他的手,“谢谢。”
两个人牵着手一前一后,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凌戈走在前面替她挡住很多人,每次有人从某个地方蹿出来时,他的手就会条件反射般紧握一下,许岛蜻的心就会咯噔一下。
她不再关心脚下的路,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其实刚刚温虹羽是抓的她手腕,跟牵手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男人的手跟女人真的区别明显,他的手掌很干又很烫,握着的时候明显带着男性的厚实感。
他看起来好淡定,应该不是第一次和女生牵手吧。
肯定不是,他大学的时候肯定谈过恋爱吧,下次问问好了。
许岛蜻脑海里的想法就像毛线球一样滚的很远,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去看他们交叠的那双手。
长大了跟小时候是不一样的,天天见面和天天打电话更不一样。
她不是白痴,今晚有那么两次隐隐察觉到不同以往的奇怪,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但总感觉他们两个人又是不一样的,被另一层氛围罩着。不止是朋友间的熟悉,更准确的形容是亲密。
对,亲密,许岛蜻脑子里冒出这个词。他们今天有好几次很亲密的时候,说话也好,行为也好,比如此刻牵手。
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让她有点不习惯,却并不反感,反而从心底里偷偷享受这个时刻。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他有没有在想些别的?
许岛蜻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就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凌戈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就像真的只是帮忙带路而已。
“要我陪你进去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
这里的洗手间不分男女,跟外面一样昏暗,只有隔间里的顶上有个小灯,好像生怕大家看清彼此的脸。
许岛蜻站在洗手池边,打湿几张手纸,先是擦大腿上撒到的黏乎乎的酒,但越擦越湿,衣服的下摆更不用说。她心烦意乱地丢掉纸团,惹来旁边补口红的女孩的一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扭头看了看门口,不知道凌戈走了没有。
本来出门前随手扎的头发这会儿更加松散,许岛蜻取下皮筋对着镜子重新扎好,又把刚沾过冷水的手贴在发烫的两颊上降温。
她对着昏暗的镜子打量自己的脸,试图抽离出本人的身体,以更客观的角度审视。
“用不用?”旁边的女生突然把手里的口红递过来,她见许岛蜻脸上一点妆容的痕迹都没有,又补充道:“要不要我帮你?”
许岛蜻犹豫了两秒,“能不能看起来别太明显?”
第57章
许岛蜻磨蹭了几分钟才出去,凌戈正抱手靠在外面的墙上。
“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她并不是完全没想到他还在等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要假装这么不经意地一说。
“我走了,谁给你引路。”他一眼就看到她大腿上的一片水渍,担心湿裤子穿在身上不舒服,便问她要不要回去。
许岛蜻看了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但在这里是正嗨的时候,门口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进来,她担心现在走会有些扫兴。
“你想回去吗?”
“回吧。”她这么一问,凌戈便懂了,“进去跟他们说一声。”
他非常随意地伸出一只手,许岛蜻非常顺手地牵上去。两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
但凌戈只要稍微回一回头,就会发现彼此的脸上,表情远不如动作这般从容。
回去的路感觉格外短,没走几步就要到了,许岛蜻又觉得,其实再待会儿也不错。
侯兆宇远远地就看见他俩牵着手回来,但凌戈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不许调侃不许起哄。“你们玩儿,我们先走了。”
“我也该走了,明天上午还要去电视台开会。”侯兆宇拿着温虹羽的外套站起来,“我去叫他。”
凌戈和许岛蜻先出去,取了寄存的打包盒,站在门口等他们。
“猴师兄和温虹羽是一起合租吗?”
聊天的时候,许岛蜻听到他们提了一嘴家里的冰箱怎么了。
“嗯,他们大学在一个学校,大四实习的时候就搬出来住了。”
“这么巧啊。”
“什么这么巧?”温虹羽走过来,一副明显玩上头的状态,满脸通红,看起来全身都散发着热气。
“凌戈说你和猴师兄是大学校友。”
“是啊,我们不仅是校友,还是一个系的,现在还是室友。”他骚气地冲许岛蜻眨了眨眼,“这不是巧合,这叫缘分。”
“那你们确实挺有缘分的。”
“你也一样啊,你和凌戈,”温虹羽看了眼凌戈,后者瞥了他一眼,暗示他闭嘴。“和我们,咱们这么多年后还能遇到都是缘分,对吧,大师兄?”
“啊对对,这个、相逢即是缘。”侯兆宇转移话题,“你们这提的是什么?”
“晚上没吃完的菜。”
“啧啧啧,说你们勤俭持家吧,两个人点这么多菜,说浪费呢,你们还知道打包。”
凌戈解释道:“没点几个菜,主要是东北菜量大,她又跟个小鸟似的,就吃了几口,光我一个人在吃。”
“我就说怎么闻着这味道有点熟悉呢,是茄子吧?”侯兆宇吸了吸鼻子,转头跟许岛蜻吐槽:“大学的时候我去北京找他玩了两次,两次都带我去吃了学校门口的东北菜。”
许岛蜻问他:“所以那家东北菜好吃吗?”
“味道确实还行。”
“看吧,我没骗你。”凌戈冲许岛蜻得意地挑了挑眉,再次说了与之前一样的话,“你要是来北京找我玩儿,我也会带你去。”
温虹羽插话:“就是啊,你说说你,大学怎么不跟我们联系了,不然我们几个早就见面了。”
“现在也不晚啊。”许岛蜻蒙混过去,“诶,车来了。”
他俩住得远一些,所以先走。凌戈进了副驾驶,许岛蜻坐在后面,她降下一半车窗,让凉风灌进来。
“不冷吗?”
“还好。”
猛烈的喧嚣和欢喜过后的宁静,会让人突然感受到巨大的空虚,变得怅然若失。
她看着凌戈的手肘搭在窗沿,突然问道,“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水果?”
“水果?”他想了下,“每年平安夜确实收到了苹果。”
“除了苹果呢?没有别的吗?柿子枣子之类的。”
“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许岛蜻想到前两年,慢吞吞地说起来,“我听人说送柿子和枣子很吉利,代表事事如意。”
凌戈微微扭头,从右边狭窄的缝隙里看过来,“怎么?谁给你送了?”
看着他若隐若现的高挺鼻梁,许岛蜻突然想起来了。
对啊,他当然收不到,因为那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
凌戈直到下车还在思考这件事,能让她这么记忆深刻想必一定是很特别的人送的,说不定就是她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或许正是因为苗苗先前那个吻让她想起那个人。
等电梯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和大学时候的那个男朋友为什么分手?”
男朋友?她大学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哪里来的男朋友。但许岛蜻疑惑了一秒便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先前她说不是初吻,所以他误会了。但关于初吻这件事,她根本不愿意回忆,甚至不想承认,她在想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她短暂的沉默落在凌戈眼里,就是对上一段恋爱难以忘怀。他有点心酸,假装不在意地问出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也太狠心了,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不联系你就真不联系了,谈恋爱也不告诉我。亏我还经常想起你,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吗?那么多年的互相陪伴,她真的可以忘了,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到能平静地接受成为过客的朋友吗?
她避重就轻,“当初明明是你先说的别联系了。”
“但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我不说,你肯定也会说的。”
他后来很多次为自己的一时嘴硬懊悔,可当时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无论如何都不会说为了和她去北京做了多少努力,有过多少期待。
“我是问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他想知道答案,这对他很重要。
许岛蜻心里有些恼火,为什么非要执着这个问题呢。她紧张地连头都不敢偏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却轻描淡写地答道:“我很忙啊,没空想其他的。”
“哦。”
凌戈显而易见的失望,忙到没时间想起他,却有时间谈恋爱。
她说的是真话,大学前两年她常常辗转于学校、医院和出租房,不必要的公共课通通翘掉,不参加学校任何社团和班级活动。一下课就走了,班里很多人的脸和名字都不记得,在同学眼里她更是难以接近的存在。后来妈妈去世后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毕业事宜。整个大学四年就像开了加速器一样,进度条被拉到结尾。
可是怎么会没有想过他呢?
当然想过。
在无数次孤身一人背着包匆忙赶路的间隙,看到身边三五成群的大学生一起逛街的时候。在深夜只剩病人压抑痛苦□□的病房里,她躺在那张又冷又硬的陪护床上失眠的时候。在凌晨寂静的寝室,她独自迷茫地看着笔记本在黑暗里发出幽蓝冷光的时候,在新闻里看到北京下了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她都会想到他。
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按照他以前说的计划去北京的那些地方玩。也正是因为这些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已经很幸运了。
她甚至去过他的学校,或许就曾经路过他想带她去吃的那家东北菜馆。
梁春玉在某天的化疗结束后,突然呕吐不止,陷入昏迷。许岛蜻等在急救室门外,全身发冷,护士出来让她签病重通知单,她手抖得拿不住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得歪七扭八。签完字后,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坐在地上,任旁人怎么拉都起不来。
那天晚上梁春玉虽然成功地被推出抢救室,但之后的一段时间病情急速恶化,除了看着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许岛蜻什么都做不了。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会愿意去试一试,哪怕是平日里觉得荒谬无比。
许岛蜻在打热水的时候,听见别人提起北京有一个非常灵验的祈福寺庙,可以求平安符,要是能请到头香就更好了。她立刻打开手机查询到北京的航班,刚好今晚零点还有机票,她以自己不太舒服和第二天有早课的理由,拜托大姨替她在医院守一晚上,自己则回出租屋拿了证件去机场。
下飞机的时候才凌晨一点,她就在机场里的长椅上坐着,一直到清晨五点才打车去了寺院门口。说是寺院,其实就在市中心一处不大的地儿,现在已成为一所供人参观的文物古迹,周围全是胡同人家。
北京最近正式入秋,一早一晚的温度比西安还要低,许岛蜻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在胡同里坐着,远远盯着那座耸立的白塔。
晨光熹微,卖早餐的小贩推着车出门了,车轱辘在巷子里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晨练、买菜、上班,彼此带着一口京腔调侃地打招呼,休憩一夜的胡同终于有了烟火气。
有老太太经过许岛蜻身边,留神瞧了一眼,看着她和自己的孙女儿差不多大,但脸色憔悴,嘴唇枯白,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姑娘,你是在这儿等寺院开门?”
她困倦地点头。
“那你今儿可等不着了,周一不开门,你明天再来吧。”
“不开门?”许岛蜻茫然,她没来过这些地方,不知道寺院还有闭馆一说,又来的太匆忙,没有提前在网上看看。
她一脸颓丧,很明显不是来游玩参观的,那老太太便问她:“是不是有家里人不便利,你专门上这儿来祈福的?”
“嗯。”她熬了一整夜,声音嘶哑,“我听人说这里可以求平安符,烧头香。”
“嗨,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寺院早不允许有明火,更没有烧头香这一说。”但她活了大半辈子,哪儿会不清楚,若不是走投无路,一个年轻人怎么会信这些。“你要想祈福,上西山的大觉寺去看看,那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千年古刹,求平安很灵验的,你现在去正好能赶上看那棵银杏落叶。”
说完又给她指路到最近的地铁站,“心诚则灵,你有这番孝心,菩萨一定会听见的。”
许岛蜻向她道谢,立即起身改道去大觉寺。下了地铁后坐公交,再步行十几分钟,一路周转,到山脚下时也才十点,这会儿来的人还不算太多。
古老静谧的寺院,秋季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郁郁深山古柏参天,千年银杏、灵泉泉水、玉兰飘香,就连殿前的一块牌匾、石碑都在岁月长河中有着一段沉淀的历史。
然而许岛蜻此刻无心看风景,直奔供奉佛像的宝殿,她什么都不懂,只记着那句心诚则灵。于是安安静静地在每一尊菩萨像前都虔心跪拜,默默祈求,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跪足了整整一个小时。
最后拖着麻木沉重的双腿,来到殿后的院子,这里有一座被松柏环绕的塔。老太太告诉她,一定要带着心愿绕白塔转七圈。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佛听世,许岛蜻驻足在那棵千年银杏前时,接到她妈妈的电话。梁春玉说自己今天好多了,让她下午别着急过来,多休息会儿。
许岛蜻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她妈说话如此有气力,挂了电话后没忍住落了泪。游客渐渐多了,周围赏景拍照的人不少,她假装蹲下来捡落在地上的银杏叶,胡乱擦拭了眼角的泪痕。
出山门的时候,遇到不少摆摊的农家,有人吆喝道:“姑娘,买点水果,自家种的。”
她头也不回地摆手拒绝。
“这些可都是长在寺院附近的,带着福气呢。”那人就是靠这套说辞,卖给来这儿祈福的人,“买几个柿子,事事如意,多吉利啊。”
许岛蜻看着红澄澄熟透的柿子,突然动了心。
“这枣儿也不错,你尝尝,又脆又甜。”小贩加紧推销自己的农产品,“枣儿寓意可好了,图的就是一个早,什么心愿都要赶早实现。”
最后许岛蜻左手柿子右手枣,提着两袋下山。她刚走出山门,有人叫住她。
“同学,等一下。”
她回头,见到三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叫住她的那个人脖子上挂着摄影机。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拍银杏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他拿着照片给她看,“不过这几张照片挺好看的,你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不用了,麻烦你删了吧。”
本来是一个搭讪的由头,但那男生没想到她这么果断,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旁边的人赶紧接话:“删了太可惜了,同学,你不是专业摄影的肯定不知道,拍好一张照片其实很不容易的,也得看机缘,我们今天就是专门出来找素材的。”
“哦,那就留着吧,随便你们。”
她说完就走,那几个人也正好下山,跟在她后边。
“同学,你也是大学生吧,你哪个学校的?”见她不说话,他们主动介绍道:“我们是贸大的。”
许岛蜻的步子突然慢下来,“贸大?”
“对啊。”
“今天周一,你们不上课吗?”
“我们今天没课,专门出来采风。”那几个人见终于搭上话了,话匣子打开,“本来我们之前就想来的,但是前段时间人太多了,不方便取景,所以特意错过国庆和重阳来的。”
他们知道她不在北京上大学,又见她对贸大很感兴趣,以为她是没有考进这里,于是不知不觉讲了很多关于学校的信息。
许岛蜻听得很认真,还分冬枣给他们吃,到山下的时候原本应该各分两路,她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你们刚才说要拼车回学校,我可以一起吗?”
现在才刚刚十二点,她返程的机票还没买。
“可以啊,我们还可以带你去学校里逛逛。”
坐在车上,她紧紧地捏着手机,当初是凌淮先说别联系了,在她换号码以前的一年里,他也真的没有联系过自己。现在她找过去,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或者他现在对她这个人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耐心。
可是她真的还挺想见他的,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现在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她就想见一见这个人,和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从他那里得到安慰、鼓励和无限的勇气。
一直到车停在校门口,许岛蜻还没有想好,她很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
直到走进学校,一群一群的学生从她身边路过,她才下定决心。
就自私一次吧,如果他有一点点不想要见面的意思,那她就离开。
然而预想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她根本没有打通那个电话。
许岛蜻好不容易聚起的那股冲动,因为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消散地无影无踪。算了,也许是因为天意要他们遵循当初说好的不再联系。
她拜托几个男生把柿子和枣送给他,即使以后不再联系,但她还是希望他永远都事事如意。
“他叫凌淮。”许岛蜻只知道他大概的学院,不记得具体的专业,所以很细致地告诉他们是哪两个字,“三点水,淮河的淮。”
他的名字很特别,应该不会有重名的。
其中有个男生是学生会某个部门的副部长,他和她保证一定会帮她送到,“那你叫什么名字?”
许岛蜻沉默了片刻,“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认识。”
第58章
“我没有谈过恋爱。”
她虽然不愿意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也不希望他对自己有别的误会。
凌戈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话,比起别人说的,他当然无条件相信她。
许岛蜻可是特意和自己解释没有谈恋爱诶,想到这儿,他一脸的喜滋滋。
“咳咳,我也是。”可能是怕她没懂,他眉毛一扬,特得意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没谈过。”
许岛蜻无语又好笑,这么较劲儿是在跟她比什么输赢吗?两个成年人没谈过恋爱,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电梯箱壁清晰地映出两张反方向的脸,一个根本不掩饰上扬的唇角,一个抿唇也难以自抑的笑。
最后是许岛蜻先忍不了,“你笑什么?”
“你有本事别笑啊——咦?你嘴巴怎么这么红?”这会儿到了光下,他才注意到她的唇色格外红润,“许岛蜻,你涂口红了?”
“没有,没有啊。”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刚在洗手间明明只涂了很少的一点点,他竟然还能看出来。“可能是刚刚苗苗亲我的时候沾上的。”
这话一说,走出电梯的时候,凌戈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警惕靠近你的任何人。下次谁要再突然靠你这么近,先扇他一耳光再说。”
“呃”
“你别不当回事,我说认真的,扇不了耳光就戳眼睛,或者一脚踢过去,总之不能傻呆呆地让别人占你便宜。”
“万一别人是不小心靠你这么近”
“谁没事会靠女生这么近啊?这种鸟人会是什么好人?”凌戈粗暴地下定结论,操心的要命,“记住,遇到这种鸟人就扇耳光,戳眼睛,踢下面,就这三招。”
许岛蜻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脏话,高中的时候,他有个极其讨厌的男同学,私下提起的时候就会叫他鸟人。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笑容。明明看到凌戈要炸毛了,还故意招惹他。
“那万一别人是突然晕倒在我身上呢?”
“谁晕倒前能看得那么清,专门往你身上倒,给他一巴掌,看他还晕不晕。”凌戈看她笑咪咪的,才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他拧钥匙的手停了,“许岛蜻,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她也觉得自己现在挺不正经的,立刻顺毛摸,“好的,对付鸟人三大招,我已经记住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两人换了鞋直奔各自房间,进房间前,凌戈突然叫住她。
“我知道!”许岛蜻快速抢答:“扇耳光、戳眼睛、踢下面。”
“许大聪明。”他竖起拇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许岛蜻脸色一囧,“你也是,新年快乐。”
说完飞快的溜进房间关上门。
白天足足睡了两个小时的午觉,这会儿洗漱完躺在床上,她还没什么困意,拿着手机点进了很久没登录过的微博。以前的心理医生曾建议她每天写日记,但因为小时候常常被梁春玉翻看日记本,所以她对这件事是有些排斥的。她注册过一个部落格,当电子日记本,后来盛行微博,她又转移到这上面,没有关注任何人,也没有粉丝,连头像都是系统原始的灰色。
还好她的所有密码设置都有自己的规律,才不至于忘记,许岛蜻发了一条简简单单的动态。
新年第一天,心情很不错。
寥寥数笔,却与前几年心情记录相去甚远。
元旦假期过后,许岛蜻年前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忙。没上班以前,她以为像自己这种技术型工作,只要深耕专业和精进业务就好,不会有职场上的弯弯绕绕。上班以后,才彻底理解什么叫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许岛蜻在公司一直秉持着多做事少说话的原则,所以在领导眼里是一个内向但业务能力强的员工,能够放心的把事情交给她。在同事眼里她有点孤僻但也不讨人厌,虽然关系不太亲近,但偶尔也会在空闲时间聊几句。
他们的业务leader吴文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对组员很暴躁的男人,部门里好几个同事都受不了他的管理风格,经常私下吐槽。每次需要跨部门合作,他却不想配合的时候,就会把组员推出去顶锅。和产品部开会,他不满意对方提出的需求,却从不当着产品经理明说,永远都是先赞同,然后把压力给到团队其他成员,尤其是给到许岛蜻。假意让她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是要她以技术层面的理由拒绝,所以产品部的同事每次遇上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许岛蜻刚开始在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想法,还会想着去和吴文沟通,但对方常常带着上位者的绝对姿态藐视她,只关心自己的职级晋升。她有过两次连续一个月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为了他口中一个紧急的项目,结果被他以顶层决策调整的理由打断,实际原因是担心他自己的职权范围缩小。
这是她工作中遇到的第一个非专业的困难,还不是她所擅长解决的问题,目前想不到任何好的办法,所以干脆不消耗自己的精力,反而很快就看开了。自己和其他同事就相当于一个搬砖的工人,吴文才是决定如何砌墙,如何增大地盘儿的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短期内她不可能在他手里得到晋升,并且她对未来几年早有规划,现在就好好专注手头的项目,减少对结果的期待,然后定期发邮件汇报成果,为自己跳出去做准备。
这天下班的时候,吴文突然来到许岛蜻的工位,说要跟她聊一聊。
其他同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动作纷纷停下,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信号。因为昨天晚上的时候,一个处于崩溃边缘的男同事终于和leader发生了口头冲突,他们团队私下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而许岛蜻全程沉默,未参与进去。
吴文特意找了一间小的空闲会议室,一关上门,他很细心地检查了桌上的录音等设备是否关闭,显然接下来的谈话不是随便聊聊。果然许岛蜻刚坐下,他直接谈到昨晚的事情。
“我相信你们私下肯定也讨论过这件事,不知道小李有没有讲过他现在什么想法?”
“吴哥,这个我不太清楚。”就算清楚她也不能说啊,只能真假掺半地回答:“今天大家都不怎么讲话,气压很低,再加上确实有点忙,没听到小李提这件事。”
许岛蜻猜测吴文之所以从她这儿入手,大概是因为找不到别人。他们组内分成了很明显的两个小团体,一个是原先的几个老员工,本来是和吴文平级,然后他一跃成为领导,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另一个团体是年轻一点的,和许岛蜻同时期或稍后进来的,昨天发生口角的就是他嘴里的小李,还在试用期之内。而许岛蜻平时独来独往比较多,很明显哪一队都不沾,所以成了第一个突破口。
“我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明天约了hrbp沟通劝退的事情。”
言下之意,不让小李通过试用期。平心而论,小李在业务上的能力没什么可指摘的,上个月他刚完成一个不错的项目,如果是因为能力问题,吴文应该在上个月的审查节点就做决定,而不是拖到现在,小李前天还在说自己只有几天试用期就过了。
所以大概率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不过看小李今天的状态,她猜他可能会主动辞职。
“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作为leader必须要从整体考虑,小李的性格不利于整个团队发展。你的能力和现在的业务是非常契合的,当初招聘我是一眼就看中你,你一入职就定位为高潜,团队的中上水平,所以这件事我也想先跟你透个底,小李手头的项目需要你多注意点。”
许岛蜻在心里苦笑,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等会儿回去同事肯定是要问的,但还是答应下来,“好的,我会注意的。”
吴文看向门外一眼,会议室的玻璃门是磨砂的,里外互相看不到。但下边有一小块透明的玻璃可以看清来来往往的脚,这会儿门口都没个人影经过,他声音依然放得很轻。“今天中午我路过园区门口的便利店,看到你和高经理一起吃饭,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今天的谈话重点。她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离开食堂出去吃一次,就碰上这样的事儿。
高经理是另一个方向的业务leader,虽然他们是两块不同方向的业务,但组织配置相似,许岛蜻有相通的能力模型,当初面试的时候,她就差点去了那边。高经理和吴文是同级别的,颇有点儿互相争地盘儿的意思,都暗暗想合并对方部门。
“没有,只是刚好在那儿碰上高经理,他问了我最近工作顺不顺利,然后就没聊了。”她立刻否认,说了一些表明自己立场的话,“我没有别的想法,现在只想专注自己手头的工作。”
“我猜你也不会在背地里做这些事情,毕竟共事大半年了,我对你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吴文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又假模假样地询问她目前项目的进展,许岛蜻只能把刚在邮件里汇报过的成果再说一遍。
“开年后马上又到晋升季了,虽然这次你还不满足条件,但我心里非常认可你的能力,等到下一次。”
他没说得太明白,但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许岛蜻也故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下一次,谁知道又是什么局面。他笼络人心的手段,虚无缥缈得像一张价值五千的购买兰博基尼的代金券。
许岛蜻出了会议室,走到拐角一看,原本打算下班的几个人一个也没走,电脑都关了,一看就是在等她。
她现在出去肯定要被盘问,小李被辞的事不应该由她说出来,但说什么都不知道,又显得太虚假,很容易被他们当成吴文的狗腿子。
她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去食堂吃饭,再回来收拾包,他们总不可能等她这么久。
凌戈刚好这时发来信息,问她今晚加不加班,许岛蜻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下班了?”
“嗯,马上。”她接着电话往工位上走,“你先别挂电话,随便说点什么。”
凌戈立马猜到她现在可能不方便,“要我来接你吗?我快到你公司附近了。”
“行。”许岛蜻走到位置上,左手接电话,右手关电脑收包,不去看同事探究的眼神,一副很急的语气。“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了。”
凌戈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问她:“今天好好吃早饭了吗?”
第59章
一切都可以从今天这顿早饭说起。
许岛蜻洗漱完出房间,发现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凌戈已经提早出门了。她打开冰箱看了看,好像除了水煮蛋和牛奶,别的不知道吃什么,这会儿懒得再开火,她拿了瓶牛奶就打算出门。走到玄关处换鞋,才看到鞋柜上有十元钱和一张小纸条。
【自己买早饭,别喝冰牛奶。】
神了,许岛蜻看了看手里的牛奶,又放回冰箱,感叹他真是良心房东,没时间做饭还会退钱。
她揣着十块钱的巨款出门,心情像回到读书的时候,梁春玉经常在家做早饭,偶尔一顿懒得做,就在玄关处放几块钱让她自己买,许岛蜻去学校的一路上都会很开心。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吃食材多样的营养早餐,她嘴巴已经被喂刁了,干巴巴的馒头面包竟然通通有些看不上。她买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卤蛋,本来以她的胃口吃这些就饱了,但在经过园区门口的便利店时,还是进去选了根鸡胸□□,因为凌戈每天都把早上要吃好挂在嘴边。
其实在以前,无论是梁春玉还是许万东,都很关照她每天的饮食,所以一直以来她虽然食量小,看着瘦,但营养从没缺过,身体也很好。也就是这几年,生活得稍微潦草一些。
一根鸡□□就是七块钱,许岛蜻略有些心疼,觉得下次还是在家吃凌戈做的比较划算。她结完账走出便利店,玻璃门自动关上的前一刻,店里的音乐恰好切换到下一首,轻快活泼的音调,流畅顺耳的旋律。
她刚走几步,又折回来。
这几天凌戈在做早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哼起这首歌,歌词一天一个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听过。
许岛蜻只听了前几句,没时间继续往下听,便记下歌词先上班去了。吃早饭的时候,凭着那两句歌词在手机上搜索,竟然没找到是哪一首,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再次去了便利店。然后就在那儿碰上了高经理,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工作,接着就被路过玻璃窗的吴文看到。
凌戈的车停在路边,许岛蜻快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停旁边吧,我请你吃饭。”
他以为她是感谢自己接她下班,“用不着,顺路而已。”
“我在前面的便利店等你。”她不理会他的拒绝,催促道:“快点来。”
许岛蜻说完就走了,凌戈只好把车开到园区内的停车场,然后走去便利店,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整理货架的员工说话。
“买什么?”
“晚饭啊。”
“请我在这儿吃?”
“不满意吗?”她拿了几个不同口味的饭团,冲他招手,“过来看看,这儿很多吃的,你自己选。”
凌戈走过去,一边检查食物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一边啧啧称叹:“许岛蜻,你学到我的精髓了。”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面前,她逐渐变得随心所欲,毫无包袱。“哪里哪里,皮毛而已,姜还是老的辣。”
周六晚上他说小区对面新开了一家好吃的店,非要请她去尝尝,结果就是三轮车支起来的炒面摊。他请她吃了半份炒面,然后作为报答,她帮忙搬了一个快递箱回去。
“我来买,你付钱就行了。”凌戈从许岛蜻手里拿走干巴巴的饭团,开始采购。
他买了两个溏心蛋放进拉面桶里,在关东煮区域选了香菇、魔芋结之类的素菜也放进去,最后舀几勺关东煮的热汤,请店员用微波炉叮一下。
主食有了,接下来是配菜,土豆泥和奶酪一起加热搅匀,鸡□□撕成一缕一缕的放进蔬菜沙拉碗,然后一人一瓶牛奶。
许岛蜻看地目瞪口呆,她第一次在便利店吃得如此丰富。
凌戈的人生信条之一:吃好每一顿饭,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冬日傍晚,暮色已至。他们坐在明净的玻璃窗前,慢悠悠地享受这顿便利店的晚餐,窗外一个又一个面无表情的上班族匆匆经过。
“你刚刚那个电话什么意思?工作遇到麻烦了?”
“就是一点点小问题。”她一笔带过,阻止他开口,“嘘~快听。”
便利店的背景音乐声并不是很大,凌戈一脸问号,许岛蜻眨了眨眼示意他认真听。收银员对他们印象深刻,情不自禁地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女生的两条大长腿直直地伸出,脚踝交叠,她手里晃着牛奶瓶,看起来慵懒随意,男生则拿着勺子,低头叉起一块食物,缓慢地喂进嘴里。直到副歌部分响起,他们手里的动作同时停下,相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得很开心。
玻璃窗外是流光溢彩的街景和高楼大厦,他们的身后则是琳琅满目的货架,这一幕好看的似幅爱情电影的海报。
收银员戳了戳另一个店员,“呜呜呜,看别人谈恋爱好开心啊,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
凌戈擦了擦嘴,“原来是这么唱的啊。”
“你唱的那都是什么呀,跟原歌词根本沾不上边儿。”
两人又笑了一阵,凌戈放下手里的勺子问她:“你把我带来便利店,就是为了听这个?”
“对啊。”许岛蜻咬着牛奶吸管对他挑眉,俏皮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我今天在这儿买早饭听到的,终于被我发现你每天都在瞎唱。”
他接到电话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问题,肯定心情不好,准备好好听她讲讲的,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详细地讲述了这顿早饭如何引起一场职场麻烦,但比起发现这首歌的惊喜,她的语气显然并不真觉得这是什么麻烦。
凌戈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的笑,脸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极为柔和的清波,他自己不知道,她光顾着讲话,也未察觉。
只有匆忙路过的行人偶然地撇来一眼,透过那片氤氲便再肯定不过,这是一对正陷入热恋中的男女。
腊月二十九,大部分人都放假回了老家,整座城市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许岛蜻在阳台浇花,发现小区里常常围着老人小孩儿的游乐场,今天也不见有人去玩。
“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的票?我送你去机场。”凌戈下班回来就开始收拾冰箱,把不能存放的食材清理出来,晚上煮来吃,否则等春节过后就坏掉了。
“不用送我。”
她的年假一共有十二天,但回西安的机票订在大年初五。这是梁春玉去世后的第三个春节,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在深圳过。
思虑片刻,许岛蜻还是没告诉他,本来就是不希望任何人迁就自己。就当她自作多情,但她真不敢保证,凌戈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想着抽时间回来陪她过年。
“好吧,我明天早上就回家,我们家团年饭都是中午吃。”凌戈看着整理出来的一大堆食材提议:“要不然今晚就整一桌,当咱俩提前吃团年饭了。”
“你行吗?”许岛蜻颇有些怀疑,一桌年夜饭可是需要真本事的,他平时最多就炒点简单的家常菜。
凌戈一刀剁在菜板上,男人不能说不行。
说干就干,他又从冰箱拿出一小袋排骨,“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本事。”
许岛蜻在一旁打下手,剥蒜,择菜,洗菜,没一会儿她帮厨的工作做完了,莲藕排骨汤也炖上了,接下来只等着凌戈炒菜了。
许岛蜻来了兴致,“要不要喝酒?”
她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自己想喝,只等他说要,就马上出门去买。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喝一点助助兴吧。”
话刚落下,许岛蜻立刻离开厨房,连钥匙都没拿就出门了。
小区前面就有家便利店,她进去选了一袋子酒,想着反正过年一个人在家可以慢慢喝。出来的时候路过东北菜馆,发现他们竟然还在营业,想到凌戈喜欢吃这家,她进去打包了份猪肉玉米馅儿的饺子和一盘锅包肉。
凌戈来给她开门,看她两手都提得满满的,不满意地皱眉,他做的还不够吗?
“我做这么多菜,你还买这么多干什么?待会儿又剩一大桌。”
“诶呀,过年哪儿有不吃饺子的,没事儿,吃不完的菜留着我在家吃。”她自觉失言,赶紧补上一句,“我明天走之前还能吃一顿。”
许岛蜻现在的情绪明显很高昂,趁凌戈最后炒菜的功夫,她把公司发的新年礼盒里的福字儿拿出来。左看右看,最后在阳台玻璃门上贴了一张,她和凌戈各自的房间门上贴了一张。
凌戈出来的时候,整间屋子突然就充满了喜庆的氛围,他脱口而出道:“感觉这样好像新…”
好在他及时刹车,没有说出令人尴尬的后半句,但他真是越看越有那种微妙的感觉,如果把大红福字换成大红囍字的话。
许岛蜻问他:“像什么?”
“像呃…不对啊,福到福到,福字应该倒着贴。”他总算找到了话,“你看你,怎么全正着贴了,重来重来。”
许岛蜻往脑门上一拍,刚刚太亢奋,竟然忘了这茬,只好取下来又重新贴。
两个人快九点才吃上饭,凌戈炒了六个菜,围成圆满的一小圈,中间是热腾腾的排骨汤,再加上许岛蜻买回来的,看起来还真有点年夜饭的味道。
“咳咳,食材有限,只能小露一手,将就吃吧。”
“不将就,不将就。”许岛蜻开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他,“来,敬你一下,凌大厨。”
“敬什么?”
许岛蜻认真想了想,“就敬今夜的这桌好菜,和你。”
这是梁春玉去世后,她吃得最开心的一顿年夜饭。
第60章
大年三十,许岛蜻在楼下精品水果店买了箱草莓和牛奶,然后打车前去杨婷婷家,两人约好今天一起团年。
她到的时候才十点钟,杨婷婷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一会儿,桌上摆好了几盘卖相不错的小炒菜。
“你这个人真的是讲究,叫你来吃个饭,怎么还提东西呢?”
“过年嘛。”
以前春节无论上谁家,梁春玉都要提一箱水果和牛奶,说这是拜年的礼仪。
杨婷婷接过东西,从鞋柜拿出一双毛茸茸的新拖鞋,“前两天逛街专门给你买的,以后要多来我这儿玩,才对得起这双专属拖鞋。”
她今天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起床备菜,忙到现在。“你出去包饺子吧,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
“别做多了,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那怎么行,大过年的必须摆上一桌。”
洗碗池里泡着青菜叶子,许岛蜻转去卫生间洗手,洗手台上摆着一把显眼的男士剃须刀,甚至能看清上边残留的的胡茬,她猜想主人应该就是那个听杨婷婷说过很多次却从未见过面的男朋友。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闷响,杨婷婷提高音量,“你不知道,这几年春节我都是一个人过的,好不容易有你陪我一起,就想多弄几个菜。”
“你一直都没回去过年吗?”许岛蜻洗完手坐在桌边包饺子,她只会把饺子皮儿简单地捏在一起,没有任何花式。
“我外婆在的时候,每年春节都会回去,但她前几年去世后,我舅舅把房子卖了,所以我回去就只能住我妈那儿。”锅里焖着虾,杨婷婷出来和她一起包饺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继父总觉得我在外面赚了不少钱,每次回去不给他们钱,就没个好脸色。我妈更好笑,居然让我每个月给她打两千块钱,说是帮我攒起来,以后给我当嫁妆。”
“你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她这么多年都没管过我了,还能想到给我存嫁妆的事?给我那个弟弟存彩礼还差不多。”她说得轻轻松松,像是在打趣别人家的事,“我才不会让他们占便宜呢,干脆就不回去了,一个人在这儿还过得开心点。”
许岛蜻笑了笑,没接话,但杨婷婷说到这件事就停不下来。
“诶,还有更好笑的,前年春节我不是没回去嘛,我妈大年初一给我打电话,问我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吃了什么,还说要给我寄她做的腊牛肉。刚开始我真信了她是关心我,结果没几分钟说我弟弟想我了,回忆他小时候多喜欢我多爱黏着我,然后教他找我要压岁钱。还不是几百块,是三千,说他要上初中了,得交择校费。”
“那你给了吗?”
“想都别想,又不是我儿子,一分钱都不会花在他身上。供不起就别读,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还好意思跟我提以前。过了几天我故意发了一条出去旅游的朋友圈,果然我妈晚上就打电话来,又是暗示又是阴阳怪气,最后看我不愿意给钱,就大骂我没良心,不过她越生气我越爽。”
她说到这儿,似乎真的很开心。
“你知道吗?这几年来,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离开那个家。我走的时候我弟弟才四岁多,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他,但不能否认更多时候会觉得他可爱,毕竟我照顾他的时间不比他亲爸亲妈少,我们还有一半的血缘关系。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对他产生很深的感情,然后就会像我妈希望的那样,处处照顾他,给他花钱,做一个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姐姐。”
“我不想以后变成这样,但人的情感是最不受控制的,所以我要离开家,至少可以不给它产生的机会。”杨婷婷包的饺子小巧玲珑,和许岛蜻的放在一起,很明显出自于两人之手。“你一定觉得我心狠吧,我跟你不一样”
“没有,我没这么觉得。”许岛蜻暂停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真的,我懂你的感受,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候。”
她曾经对许棠也是怀抱着这样复杂的感情,一面克制不了的讨厌,一面又因为二分之一相同的血缘,由内而生的亲近。
正因为每个人的理智与情感常常背道而驰,所以生命中才会有那么多明明都懂却依然纠结难过的时刻。
“婷婷,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勇敢。”
“我去看看锅里。”杨婷婷起身走去厨房,揭开锅盖后,一片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眼前,她揉了揉眼睛。
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地和她说,我懂你的感受,我也那样过。
那种感觉像是揭开陈年的伤疤和朋友自嘲:“你看,这个形状很奇特吧。”
然而对方并没有顺着你的话说:“哇,确实呢。”
而是轻轻地摸了摸你的伤痕,然后问你:“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这时你的大脑啪叽亮起一颗小灯泡:全世界最懂我的人出现了。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让你觉得,你们是如此亲密的朋友。
我懂,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能抚慰人心的话。
她擦了擦眼角,看向许岛蜻,后者正在认真地尝试刚学到的新包法。在本该和家人一起度过的这一天,她们坐在桌子旁包饺子准备年饭,杨婷婷因此格外动容。
再次相遇后,她们都已经变成了大人,许岛蜻有不小的变化,比起学生时代,性格更加的安静,做事不疾不徐,似乎成熟了很多,但不变的是依旧真诚和心怀善意。
即使她们的生命中都有过失去的体验,都曾在不完整的家庭中受过伤,但许岛蜻整个童年时期得到的来自于父母的爱和正确的教育,让她永远面对真实的自己,永远保持善良,永远不会堕落。这大概就是杨婷婷总会在不同阶段都想和她成为朋友的原因。
下午两点从杨婷婷家离开,许岛蜻见外边天气很好,想着中午吃了不少,反正也不着急回去,于是决定步行回家。地图导航上显示八公里的距离,她一路走得随意,甚至还在路边的小公园里坐了片刻,中途收到凌戈的信息,问她下飞机了没。她撒不了谎,只能当做没看到,把手机揣回口袋。
许岛蜻到家的时候双腿酸沉,进门脱了鞋就瘫在沙发上休息,片刻后竟这么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开了电视,还给她盖了层被子,她说了声谢谢倒头继续睡过去。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见她没回应,就走到厨房做饭去了。但过了会儿,她还是觉得冷,自己伸手去拉被子,却拉了个空。
许岛蜻手脚冰凉地醒过来,身上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被子。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阳台透进来一丝橙色的光,整间房都陷入昏暗中,楼下的电视音量开得很大,伴随着小孩的啼哭。厨房并没有动静,她看向门口,只有自己的一双鞋摆在那儿,凌戈的房门也紧紧关着,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做梦。
现实与梦境的反差,让人心里空落落的,许岛蜻摸出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七点多了。她浑身提不起劲儿,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阳台玻璃门上的福字提醒着今天是大年三十。昨天贴上去的时候,整间房都衬得喜庆洋洋,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变,她再看却觉得这红色刺眼。
人一旦在精神世界里过度思考,很容易陷入虚无,许岛蜻决定找点事做,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她刚站起来把客厅灯打开,手机就响了。
“喂,爸爸。”
“蜻蜓,下班了吗?”
“嗯,刚到家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不回去过年的理由是在公司值班。
“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正准备做。”
电话那头嘈杂,许万东提高音量,“我到深圳了,刚下飞机,你把家里地址发给我,我打车过来。”
她完全没想到许万东会在今天来深圳,她在客厅楞了几分钟,开始思索今晚吃什么。她爸爸应该不会想出去吃年夜饭,冰箱里还有昨晚剩的不少菜和排骨汤,她打算去买点饺子,顺便在楼下等他。
饺子店的老板多看了她两眼,虽然他见凌戈带这个姑娘来店里吃了好几次,但她向来不爱说话,他今天也就没吭声。
大概半个小时,许岛蜻这边刚打包好饺子出去,许万东的车就到了小区门口。他提着个小行李箱下车,穿了件黑色皮衣,围巾搭在手臂上,身材板正,看起来气度不凡,一点都不像快五十岁的人。
他一见到许岛蜻便乐呵呵的,“这个深圳真是不错,你看我就这么穿着,一点儿都不冷,比北京好多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在十个月以前,那时候许岛蜻还在北京工作,许万东专程去看她。正好赶上她得春季流感,他就多待了两天,对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尤其是她当时租的那个房间看起来又小又旧,他催着她赶紧搬家。
“这小区也不错,绿化看起来比北京好太多了,房租多少来着?”
“两千八。”
“那也不贵。”
“不贵?爸爸,这是一间房的价格,就你西安那套房子整租出去,也就这个价吧。再说你都还没进到房子里面呢,就说不贵。”
“你看看这些,”许万东给她指每幢楼前的绿化带,“这些可都不是随便种的,环境就值这个钱。你在北京租的房子那就是一个窝,这种地方住着才养人,更有利于身心健康,你要是付不起房租了,我给你出。”
两人一路走到电梯口,许岛蜻才发现自己手里少了钥匙链,她赶回店里,直接奔向刚刚坐着的地方,然而桌子上空荡荡的。
“姑娘,找钥匙呢?”
许岛蜻回头,看到老板手里正拿着她的钥匙链,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匆匆地离开了。
“我刚”老板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嘿,这两人可一点都不像。”
回到家后,许万东大概看了一圈,再次下结论,这个价钱真的不贵。
两人围绕着房子随意说了几句后,突然就没话说了,许岛蜻不想问他为什么大年三十不好好待在家里,而是跑来陪她过,唐颖难道没意见吗?
“爸爸,今天只能将就吃了,都是昨晚的剩菜。”
“吃什么不重要,咱平时又不是没吃过好的,再说你这不还买了饺子嘛。”许万东跟着走进厨房,仔细辨认端出来的菜,“排骨汤,豆干炒韭菜,这两个是什么?”
“香煎广章,就是肉卷,这个是叫什么粿,我忘了,但吃起来很香,都是我室友从家里带来的。”
“很不错啊,谁做的?不会是你做的吧?”
“我室友做的。”
“我记得你之前说室友是个男孩子,还会做饭啊,我看这家里也很干净,他人应该不错吧。”
“嗯,他人挺好的。”许岛蜻开始热菜,“饺子要不要放微波炉里打一下,可能有点凉了。”
许万东把饺子盒打开,散掉水气,“还热着呢,进微波炉就干巴了。人不错你也要多注意,毕竟你是个女孩子。”
“我知道。”她随口答道,根本没放在心上。
热菜的间隙,她去客厅把电视打开,调到中央台的春晚,又把沙发前的茶几收拾了。这样看着电视吃饭,就算没话说,气氛也不至于太尴尬。
全部的菜摆好,两个人正准备动筷,开始这顿年夜饭,大门突然被打开。
许岛蜻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除了凌戈,还能有谁。
“你怎么回来了?”她赶紧放下筷子,和他解释道:“这是我爸,他来看我。”
凌戈看着屋内的场景,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没说话。
许岛蜻正欲和许万东介绍这就是她室友,许万东早已经皱着眉头认出了门口的人。
“小凌?”
“许叔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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